《大周朝究竟何时迁都(基建)》 1、愚鲁顽劣 大周朝西北边郡,西关王府。 刘子晔猛地睁开眼。 她一动不动,盯着视线上方的滚边青绸帐顶与盘云雕花床顶足有一分钟,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接受了自己重生穿越到另一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事实。 心念一动,双掌手指微微勾起,指尖触碰到一片软和热乎的光滑被面。 呼吸间的热气浮动,胸腔当中心脏健康有力的跳动。 甚至是这具因为沉睡太久突然清醒的身体,不时袭来的晕乎乎又隐隐要撑破了脑仁般的疼痛……都让她不可抑制的感到兴奋。 重获生命的实感,险些令刘子晔激动到热泪盈眶! 胸腹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就在刘子晔肌肉绷起准备掀开被子跳起来的瞬间—— “咚!” 一道沉闷的皮肉骨骼与重物撞击之声刺入耳膜,只听声音就可以判断,受到撞击的人,定然皮肉开绽,头破血流。 正沉浸在前所未有喜悦情绪当中的刘子晔,当即汗毛直竖,头皮一阵阵发麻。 刘子晔忍住了肌肉反应,将自己牢牢的稳在被窝当中,假装还在昏迷当中。 被窝中的双手猛地收紧,生生在手心掐出了血。 好在她的面部被床帷遮挡,又在光影暗处,并无人察觉。刘子晔用力皱了皱眉,忍住炸裂般的头痛,于轰轰脑鸣当中聚集着精神。 “不能!刘公公,小王……小侯爷他还没死!您不能就这样,就这样把他和老王爷一起埋了!” “没死?” 刘子晔听到接话的是一道阴柔尖利的声音,位于距离乌木架子床几尺开外处,说话之人语调轻蔑:“咱家从燕京随行至此的御医都说,小侯爷已然气绝,你算个什么东西,耽误了咱们给西关王收殓回燕京复命的大事,担待的起吗?” “不是的……小侯爷他刚刚,刚刚真的还有一口气!” “刘公公,我们给您磕头,给您磕头了,再等等,再等等好吗?若现在就封入棺中,就再无活路,那岂不是与活埋无异!” 一时间,靠近她床榻的这一侧,响起了一片叫人牙酸的砰砰磕头之声。 求肯的声音中,有年老、有年幼,有男人、有女人。 “哎哟,真是叫人无法理解啊。这小侯爷生前是个什么愚鲁顽劣的德性,连咱家这等远在燕京之人都有耳闻。你们受他暴虐对待这么久,死到临头,何必这般为了他抵抗,平白叫自己多受罪呢?更何况,就算你们真能阻得了一时片刻,你们那小侯爷当真没死又活了过来,以他的德行,又能保护得了你们几时?又能记得你们的恩情么?” 刘子晔静静听着,一边小心的在被子里转动手脚,为四肢回血。 方才那位带头磕头求情的王府老仆再次出了声,声音听起来已有些虚弱,显然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失血不少,没了力气。 “西关王爷生前于我等有恩,无论小侯爷往日行止有何不端,他都是我们西关侯府的主子,是西关王爷唯一的骨肉血亲,是圣祖皇帝的嫡幼孙!我等又如何能够做出弑主背主之事!” 不过,显然并非所有人都像说话的这位老仆这般硬骨头,而是选择了投靠刘公公,匍匐着向前求得一线生机。 老仆的声音惊怒非常:“你、你可是小侯爷的亲卫,怎么能这般贪生怕死,王府将你抚养成人,你就是这样报答西关王的吗?” 一个年轻许多的男声略顿了顿才回道:“老王爷已死,若说王府养我成人待我不薄,那也是老王爷的恩情,与小侯爷有什么关系?倒是咱们的小侯爷,亲卫算什么,就连管家您,也只不过是供他随意作弄使唤的猫儿狗儿罢了!” 王府管家似是被说到了痛处,回话有了些磕绊:“可……可小侯爷他毕竟是老王爷唯一的血脉,他既还活着,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做这般害他性命的事!” “兴许、兴许,遭逢此次大难,小侯爷再醒来,就转性了……对不对?” 老管家语气虚浮,深知说这样的话,根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满室的王府中人,俱都麻木悲凉,清楚的知晓如今的他们,不过是穷途末路的挣扎。 小侯爷的醒来,根本不可能给他们的处境带来任何益处。 隔着轻薄的床帐,刘子晔微微侧首,目光自幽暗处投向室内。 一间约莫三四十平见方的寝室中,离他张床榻最近的十数人,或倒或跪,却无一例外地将身后的床榻竭力护住,想必都是原本王府之中的仆从。在他们前方,两名甲胄满身、手握剑柄的侍卫簇拥着一名手持拂尘的太监,神情肃穆。 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几排同样身着轻甲的禁卫队,整齐列队,气势比人。 寝室的大门敞开着,隐约还能听到室外偶尔传来的惊愕呼号之声,但很快便被压制下去。显然,这场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寝室内外的王府众人已尽数被控制住。 而此刻,挡在他床前的仆从们,犹如螳臂当车。 在那森冷的甲胄与寒光闪烁的利刃前,显得单薄如纸。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压迫,仆人们呼吸沉重,身躯颤抖。他们知道,这场悬殊的对峙,注定是一场徒劳的抗争,只待刘公公那点可怜的耐心耗尽。 刘公公将众人神情收在眼底:“呵呵,指望这样的主子自己转性,还不如指望西关王爷复生呢。”他抬了抬拂尘,下令:“不留活口。” 竟是无论求饶与否,都不打算放过。 毕竟,不过是一群失了主子庇护,蝼蚁般的奴婢罢了。 刘子晔在被单之内,试着抬了抬手臂。 好,可以动了。 而一时之间,满室乒乓之声响起,伴随着咚咚的人体受到撞击,倒在地面或者墙上的声音。 有人一步步的靠近了自己的床面。 刘子晔算准了时机,在来人躬下身子,伸出手臂之时,骤然再次睁开眼,朝着他冷冷看了过去,微微咧开嘴一笑。 “啊啊啊见鬼了啊!” 一声尖叫声震动屋宇,来人倒退着后坐了在了地上。 而室内乱象,也在这突然的变故中陡然停住。 刘子晔随之一把掀开被褥,动作敏捷的端坐在了床沿之上。 目光所及的,除了地上那名倒退着爬行逃离的太监,还有每一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的佩剑侍卫与王府仆从。 在刘子晔醒来之前,伴随着穿越所绑定的系统,同她谈及了自己需要执行的任务。 系统说,她的任务是拯救二世而亡的大周朝,成为这片大陆之上的千古一帝。 原本她想,当皇帝的任务,还是造反当皇帝,听起来纯粹像是逗着人来玩,但如果可以获得她从未拥有又极度渴求的健□□命、地位与金钱,那个系统听起来也经验丰富很不简单的样子,倒也不是不可以一试。 毕竟,当时的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先苟来一线生机再说。 但现在么…… 刘子晔暗暗咬了咬牙。 爹的,这原主竟然是这么个德性的主儿!更重要的是,她才刚刚开局就要被团灭! 刘子晔脑子里剩下的就是来来回回几个句子,愚鲁顽劣声名狼藉的女扮男装小侯爷,荒凉贫瘠随时可能面临百姓暴动的封地,时时都想弄死自己的当今皇帝及皇帝的各路狗腿们…… 系统显然选择性隐瞒了部分事实,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坑在前面等着她,都完全说不好。 造反当皇帝。 就凭这? 很好,很好,她想要掀房顶的心都有了! 有些东西,不曾拥有的时候,也许会渐渐麻木渐渐习惯。 可若是期待过久偶得赐予,享受到了片刻之欢,却要眼睁睁看着再次被拿走…… 暗沉的情绪像涌动着想要爆发的滚烫岩浆,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燃起的不仅是愤怒,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不甘。而上辈子的生存经验,却让她习惯了永远不能失控,永远要保持乖巧懂事的笑。 她让自己和煦的笑着。 一张脸生的雌雄莫辨,长眉星目,鼻梁高挺,精致的山根微微凸起,薄刻双唇曲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因着长时间卧床,泛着不健康的青色。 眸色暗沉如深潭,却偏偏吟吟的在笑。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在场之人,心头猛地一跳。 燕京来的侍卫,有不少都是第一次亲眼瞧见到这恶名在外的小侯爷。这位圣祖嫡幼孙曾经被传说,面相极度肖似大周朝开国圣祖皇帝,如今看来,传言确实不假! 御医颤抖着声音喊道:“不可能……明明,半刻钟之前,小王……不是,小侯爷,已然气绝!我不可能出错,不可能出错!” 怎么转眼就这样诡异惊悚的坐起来了? “哐当——吱嘎——”一声巨响。 木质房门与窗户同时从户外被狂风撞开,呼啦啦的冷空气倾泻而入。 窗外刺目的阳光照的刘子晔瞳孔微缩,冷风卷起她单薄的衣衫灌入身体,刮过浑身皮肉,像冻刀子般生疼。 刘子晔眯了眯双眸。 唔,活着的感觉真好。 她真的……真的不想再死。 骤然紧缩的瞳孔,令她的视线看起来无比冰冷,刘子晔本人却恍若未觉。 须臾。 在无人知晓的情绪深潭之中,来回走过一遭的刘子晔,凝眉专注好奇的从室内每一个目瞪口呆的众人面上掠过,莫名其妙又极其惊讶的喊了声:“哟,这是干嘛呢?” 话毕,室内之人再次惊恐的倒退了一步。 一位满面鲜血,匍匐在地的王府管家,却圆睁着双目,艰难朝着自己爬行而来。 “小侯爷?小侯爷!您这是醒过来了吗?” 乌木盘云床上,刘子晔一身洗换的洁白干净的里衣,鬓发整齐,显然有仆人每日都为其清洁整理。 眼下这些王府的侍女和管家仆人,的确大多如他们方才表现出的那样,即使原主愚鲁顽劣不堪,仍然尽职尽责的将原主这个沉睡不醒的落魄小侯爷,照拂的非常好。 刘子晔将视线从老管家惨到极致,仿若绝处逢生般渴切热烈的面上移开。 她没有理会老管家的呼唤,双臂在身侧微微借力,不紧不慢的自床架上站起身。双手向后背抄,未着靴履,一步一顿的踩过寒凉的地面。 目光锁定在依然仰倒在地,被骇的苍白无血色的领头太监身上,笑了笑道:“怎么?好歹我也是圣祖天家血脉,大周朝一府侯爷,诸位是连如何给当朝侯爷行礼都不会了?” 一语毕,刘子晔欣赏的看着几人脸上异彩纷呈的表情,挑了挑眉示意,便站在了原处等着。 她说话的语气太过自然镇定,气势又是那样的足。 惊骇怔愣当中的燕京侍卫终于回过神,当即有人抢行了一步,意欲扶起瘫伏在地的刘公公。 在踉跄着被搀扶起来的同时,刘公公用着颤抖的语调哆嗦的开口:“你……你……竟然真的还活着?还知道了被贬为侯爷之事?” 刘子晔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是微微倾身,目光冷冽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就在那侍卫躬身用力扶起刘公公的一瞬,她似寡淡似认真地,从这名侍卫腰间“唰——”的一声抽出一柄长剑。 像把玩一般,将剑尖直指刘公公挣扎中露出的脖颈。 她的动作太散漫,以致后排的侍卫即使看到了,也绝不会想到,这样一把剑在她手中,能构成什么杀伤力。 直到下一刻—— 喷溅的鲜血,泼墨般糊满了侍卫伸出去的双手。 嘀嘀哒哒流淌在地上。 2、千古一帝 刘公公如死鱼般瞪大了双目,暴突的眼球灌满了红色的血丝,他不甘又不敢相信的抬起双手,企图握住贯穿了自己喉咙的利剑。 不过,刘子晔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剑锋迅疾的抽出,又分寸不差的搭在了那名半俯着身的侍卫脖颈动脉之上。 后排的侍卫们猛地围拢过来,手搭在剑柄之上,却并不敢抽出长剑将锋锐正对自己。 刘子晔心知这是刻在大周朝每一位子民神识之中,对于开国圣祖皇帝嫡氏血脉的敬畏,方才那刘公公敢于上前,将其入殓收棺,其实也是真的以为,在御医诊断的那一刻,原主已然失去了生命体征。 而王府众人之所以拼命抵抗,又是在随后自己穿越了过来,与系统谈判恢复了一线生机之时。 她好笑的看看他们:“圣祖皇帝在上,信不信你们今日若是敢在我府上擅动,我就叫你们再出不了此间门庭。” · 收拾了眼前残局,刘子晔在满室震惊的王府众人面前,用一副刚刚斩了皇帝派来的刘太监,不过是砍瓜切菜一样随意的语气道:“把老管家和受伤的人带下去,好生医治照料。” 接着她眼神一转,又道:“叫人把地板清洗干净,本侯爷闻不了这样的血腥气。还有,烧两大桶热水来,本侯爷要沐浴!” 刘子晔眼看着老管家、搀扶着老管家的侯府管事,以及此时离自己最近的贴身侍女与亲卫,俱是微微一僵。 熟悉的小侯爷又回来了…… 但很快的,一位始终守在他几步之外的侍女叩首回道:“是,奴婢阿桓这就去准备。” 待众人走净,刘子晔眼疾手快的从床侧的衣架之上,取了件看起来是外穿的常服,呼啦啦裹在身上,也不理会那什么盘扣腰封腰缠,三下五除二的一裹。 双手微抖,身体轻轻发颤。 在一时无人敢窥视的房间内,独自蹦跳了半晌取暖。 刚才只顾装逼退敌,快要冻死了。 这曾经的王府,现如今的侯府,是已经到了连炭都烧不起的地步了吗? 除了刺骨的寒冷之外,令她身体发颤的另一重原因——那亲手执起冰冷铁剑,令鲜血喷溅的一幕,被她刻意掩埋在情绪的最深处,仿佛从未发生过。 她在识海当中敲了敲系统,想就眼下的情形,同系统好好说道说道。 以及,她需要试探自己有没有可能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遁了。就这样的开局让她去造反,那不是异想天开么? 系统很快有了回应,但回应她的,却是陌生的没有任何情感的机械提示音。 “您的帝王养成系统已完成加载。” “建立威信,是成为帝王的必备素质之一。鉴于你之前的当众斩杀行动,已获得威信力积分五十。” 然而,正经不过三秒。 “我就知道宿主你可以的!” “一开始就能一次性获得五十积分,这样的情形极其罕见。我带过多任宿主,你还是第一个能穿越不到一个小时,就收获五十积分,兑换到五天生命值的。要知道,对于大部分人、以及大部分常规情况来说,一次收获个位数的积分,才是正常情况。” 刘子晔静静听着,并且高度敏感的抓住了关键词。 “五十积分,兑换五天生命值?” “没错,宿主。” “一开始我就同你说过,你穿越到这里是有生命值的,而你需要执行任务获得积分,才能得到生命值的延续。” “所以,我的初始生命值有多少?” 系统毫无所觉:“十天。刚刚宿主你获得了五十分的威信力积分,可以用来额外兑换五天的生命值。” 刘子晔的情绪平静极了,甚至平静的可怕。 但仍然下意识的,保持着恰当的微笑。 她就知道,一定还有巨坑。 十五天。 真好。 真、他、爹、的、好、啊!!! 刘子晔当即想到了一个可能,询问:“活着需要积分换。那么你说的那些修路建桥,万国来朝,也是要积分换咯?” 系统:“啊,没错的宿主,要不说你是万中选一,聪慧过人呢!当你执行任务,累计到一定的积分值以后,就可以解锁兑换相应的系统奖励,这个奖励将会为你带来帮助你完成主线任务的,超越这个世界文明的物质帮助。” 果然。 这杀千刀的系统! 迟早有一天,她要把这鸟系统干翻!! 她对系统的不满已然蓄积到随时爆发的边缘,但识海吐出的话仍然是冷静缜密的:“所以,‘一定积分值''''、‘物质帮助’,究竟都是多少分,又到底会有什么东西,尊贵的系统你也一概不知?” 系统:“……” 它好像识别出了一丝敌意,但宿主问的这个问题它又不能不答。 “咳咳……是的,这些需要宿主你自己去尝试和探索。” 它有点不安,若是它能够拥有实体,此时一定会下意识的扭动身体。 “宿主,你的帝王养成系统已加载完成。” 它的程序让它自动试图讨好眼前的宿主,道:“宿主,你穿越到的这个世界,在圣祖皇帝统一中原建立大周朝之前,分裂战乱了上百年。大周朝的统一,给中原百姓带来了盼望已久的和平。只不过,在原世界线中,圣祖皇帝在位不足二十年即去世,将皇位传给了你的伯父,也就是现在在位的皇帝。” “你这位伯父呢,野心勃勃,想要成就一番比肩圣祖皇帝的伟业,奈何能力有限而不自知,猜忌心重,不断挑起事端斩杀功勋,反倒闹得四方戎狄反目,大周朝境内诸王动乱,戎狄趁乱南下,最后,大周朝二世而终,前后仅三十余年,中原再度陷入了分裂与战乱,民不聊生。圣祖的血脉,也在四方征讨当中,被一一找出,于万民之前当众虐杀,九族之内无一幸免。” “宿主你的任务,是成为大周朝之千古一帝。扭转大周朝在原世界线的短命王朝结局,成为这个朝代的振兴太宗,挽救无数被战争荼毒的生灵,拯救圣祖皇帝血脉,拯救这个崩坏的世界,你将是万民所仰,你将是心之所向,宿主!” 刘子晔不难想象,如果这个系统能拥有实体,此刻怕不是振臂高呼,唾沫横飞。 然而刘子晔完全不为所动。 什么拯救圣祖血脉,拯救涂炭的生灵,拯救崩坏的世界,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之所以同意系统的绑定,原因只有一个。 拥有健康的生命,如果有可能的话,享受一下无上的地位与无边的财富。 一番自认为激情澎湃的演讲,本打算带动缓解宿主的情绪,却未能得到宿主的丝毫反应,系统不得不尴尬的为此次谈话组织收尾。 “呃,那个,我真的是个超级全能系统,宿主你以后会知道的。不过,我也是个很繁忙的系统,没办法做到专为你一个宿主待机,世界线加载后,很难做到及时响应你的呼唤。我对宿主你的承诺仍然有效,你在我这里,始终会保持最高处理优先级。宿主你可以通过自行随时查看自己的积分面板,解锁奖励面板,并决定如何使用你兑换的奖励。” “那么,祝你成功。下次再次,宿主。” 随着细微的电流音消失,刘子晔的脑海当中,再次重归一片混沌。 撂挑子遁走的可能性是绝对没有了,如果她不抓紧做些什么给自己续命的话,就只有十五天……不对十四天半好活。 而且,这十四天还包括了她吃饭睡觉拉屎放屁的时间。 政治书上背诵过的资本家压榨劳工,就是这样的嘴脸吗? 留下的侯府众人,仍然对刘子晔的吩咐执行的很快,不过片刻,就有人将卧房地板清理的干干净净。 另有调好了水温的浴桶,安置在卧房内隔间屏风后头。 刘子晔叫人都退下,包括本打算留在屏风内本侍候自己的侍女阿桓,自己一个人躺进了浴桶。 她需要一个人,接收消化世界线信息的同时,琢磨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 方才皇帝派来的侍卫队伍,抬着刘公公尸体走的时候,那几个表态了要转投刘公公以谋生路的王府旧人,因为刘公公的意外死亡,没被带走,侍卫们将他们留弃在侯府独自回了西关刺史府。 这些人暂时被关在侯府偏院中看管。 从眼下情况看,侍女阿桓起码是知道自己女身身份,据她猜测,侯府的老管家应该也是知情人之一。 不过,对于这些人刘子晔并不担心。 需要她首先处理的,还是这些燕京来的侍卫,以及在一剑斩杀了皇帝派来的太监之后,该如何善后。 虽说她以圣祖嫡幼孙的身份,杀一个天家奴仆太监,那些侍卫们不敢拿她怎么样。 可,并不代表那个远在燕京的皇帝,不会借题发挥,给她安些藐视皇帝,斩皇帝来使的罪名出来,这个隐患必须除掉。 这个帝王养成系统,给她设置了三类积分项,分别是帝王威信值、道义值与功业值。 眼下最迫在眉睫的,还有想尽一切办法赚到积分。 可是,她上辈子虽然绞尽脑汁活到十八岁,还出人意料的高考成绩考进全省前三,但也不过是个读背了些历史书的高中毕业生,又如何知道要具体怎么做,才能顺利获取这种帝王的积分? 半个时辰后,沐浴清爽了的刘子晔,故意大剌剌从内推开了房门。 对守在门口的阿桓问道:“府上长史还未走吧?” 西关王府今天起从王府降为侯府,原本属于边地封王才有的配置,便要跟着一起裁撤。王府的这些幕僚属官,圣旨当中完全没提过应该要如何处理,相当于直接抹掉了他们的官身,不再做任何安排。 谁都看的出来,这西关侯府今后,只会是个快速腐烂发臭的泥坑。 他们这些曾经的王府幕僚班底,并不似奴仆这般身契在王府,到了此时,必然是要离开王府,去另投前程了。 阿桓微垂了头回禀:“杜先生还在的。” 刘子晔:“好,你去把杜先生请到我父王的书房,就说本侯爷找他有事相商。” 3、好好说话 刘子晔说完自己的要求,就见阿桓有些惊愕的抬头快速看了自己一眼,接触到自己眼神的同时,又立刻低了下去,恭顺的道:“是,阿桓这就去差请杜先生。” 望着前面小碎步跑开的侍女,刘子晔脑中掠过零星的原主行径。毫不怀疑这个叫小桓的侍女,怕是一边请杜先生,一边速速的传消息搬救兵去了。 内心台词,刘子晔都替她想好了。 不得了了! 小侯爷要去王爷书房?? 全府上下,他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书房!该不会王爷离世,小侯爷就要把书房点了吧?? 还要请长史杜先生! 怕是想到杜先生等要离府而去,有意在人临走前捉弄羞辱吧?? 至于救兵是谁?似乎除了那位老管家以外,也没别人了。 去往书房的路上,刘子晔亲眼见证了原主他爹曾经的这个王府,当的有多么落魄。这满目破旧灰沉沉的府衙,哪有一点王侯府邸该有的规制与气派? 全府上下,也就她自己住的那一套院子,无论室内用品还是室外修缮,都是最好的一处。 走着走着,刘子晔才发觉,这老王爷的书房,距离原主的卧房,可不是一般的远! 对于此前原主,有多么的讨厌书房,有了真切的实感。 等她终于被领导书房时,府上的长史杜先生已经提前于他,在书房门口等候。 见到清清爽爽一身纨绔装扮的小侯爷,忐忑的躬身问候:“草民杜晖见过西关侯。” 虽然,他于刘子晔而言并非陌生人,但如今却是各自有了新的身份。是刘子晔首承侯爵,以及自己复归普通百姓身份的第一次见面,礼节上自然要郑重许多。 还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祖宗他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有多能胡闹,往日里多么看不上他们王府上下众人,杜晖都是一清二楚。 今日事发之时,他身为被免了官职的一届白衣,虽然被排拒在小侯爷卧房之外。 可小侯爷一剑斩了刘公公的事迹,早已传遍了府邸上下。 前脚趾高气昂的免了他的官身的刘公公,一身血污四肢僵硬的被抬出小侯爷卧房的画面,太过震撼。 此时的他,面对着眼前这位行为模式完全无法预测的祖宗,是真的有些怕。 刘子晔看出他的紧张,随意的点了点头,示意他随着自己进入书房。 胡桃木的房门开启,这间书房虽然时时有人的打扫,但自老王爷过世至今,已愈三月,户外呛人的冷风灌入,几处书页呼啦啦的翻动,墙上的书画也在冷风的吹拂之下动荡鼓起。 入目的萧条景象,使杜晖不由得想起了老王爷生前,在这间书房,与王府众属官议事的情景。 刘子晔注意到了身后轻微的叹息声。 她对于王府对于老王爷都没有情感,丝毫感觉不到有什么好苍凉悲戚的,进了书房,满目看了一遍,当先选了那处看起来最舒服的座位,十分坦然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杜晖眼见小侯爷,对自己的父王,没有半分哀思,心中又是一凉。 刘子晔虽然不能产生这样的情感,可也是能够看出来杜晖心思的。 “杜先生可是认为,本侯爷不孝不悌,愚鲁顽劣,不可救药?” 耳听的这般直接明了道出自己所思的话,杜晖神情一凛,忙跪地行礼:“草民不敢。” “呵。” 刘子晔不以为然的轻哼,听到杜晖耳中,不异剐在他心头一刀。 正要再次正郑重俯首请求他的宽恕之时,却听这位侯爷转了话题问:“杜先生准备何日离府?” 杜晖惶恐,他原本打算一刻不再多呆,今日打包好行囊,明日便走。 但此时却不确定该如何说。 若说走的过快,这小侯爷会不会说他对王府无丝毫眷恋,巴不得早日与王府撇清关系?若说还要多盘桓几日,小侯爷素日不喜他们这班王府属官,会不会又嫌他赖在王府,白吃用他东西? “这……杜某尚未计议妥当,方才听人说小侯爷要见杜某,正欲借此当面向小侯爷拜别,至于何时离府,杜某听凭小侯爷的安排。” 似乎是这一番话,说的还不错。 杜晖只觉室内气氛稍稍缓解,他稍稍松了一口。 “杜先生,过来请坐。” 啊?? 杜晖不敢相信的抬头。 回回见面不薅他几绺毛发作弄,一口一个臭学究的小侯爷,正正经经叫他先生,还请他过去坐?? 刘子晔也无语了。 这原主以前到底都造了什么孽,阖府上下一个个的都拿这种态度对她?? 那什么破系统,不是说有一项积分是帝王道义值吗?道义这东西,叫她来理解,行动正义,礼法正义,人心所向,都应该算作是道义的内容。 那她总要从王府开始,把人心收拢回来吧? 特意拿出一番礼遇的态度,对待曾为官吏的王府办事人员。说不定一番施为,既叫他替自己办了想要叫他的办的事情,顺带把人心收了,自己个自愿表示不走了,追随于他。 哪知会是这般效果? 她想好好说话,都还不成了是吧!!?? 刘子晔代入角色,干脆直截了当的下令:“你给我过来坐下!!!” “暧,好嘞!” 杜晖麻溜从地上站起,“咚”的一屁股坐在往日同西关王议事,他常坐的椅子上。 刘子晔没好气的吩咐:“研磨,写奏疏。” 听到这话,杜晖再次瞪圆了眼睛望向不耐烦的小侯爷。 就还是无声的:啊?? “啊什么啊?叫你写奏疏!” “皇帝派来宣旨的刘公公,就这么死在咱们府上,那些燕京侍卫眼下不敢对我如何,回到西关刺史府之后,必然会把今日的情形一字不漏的报到燕京去。难道本侯爷要坐等他们告状,叫我的皇帝伯父听凭他们一面之词处置我吗?” 有道理。 逻辑在线的话,让杜晖瞬间找回了自我。 他当即挺直腰背,一撩衣袖开始研磨,心下飞速思索着如何措辞,才能将侯府的罪责减至最小。 虽说小侯爷突起杀人这一莽撞的行动,确实震慑那些燕京来人的气焰,杜晖并不认为小侯爷做的不对,甚至,若没有这样的决断,侯府上下的性命已然不保。 只不过,打狗也要看主人。 更何况这些人还是皇帝亲派过来的。 这封奏疏,必须要用最诚恳的态度向皇帝请罪,小侯爷到底是皇上的亲侄子,若能以同为圣祖天家血脉为由,多提提圣祖当年英勇,唤起皇帝对血脉之情的念想,同时小侯爷自认顽劣,愿意俯首聆听皇伯父的训诫与教导……如此等等。 无论如何,得让皇帝轻饶过小侯爷这一回。 水润的砚台上,渐渐盈满了油亮的墨汁。 杜晖此时计议已定,脑中构思好了如何起笔,如何让文字看起来在痛苦反思,如何表达对皇帝的诚惶诚恐…… 笔尖吸饱了浓墨,杜晖正要挥笔写就,突然听到书案另一头传来小侯爷的声音。 “不要求情。” “绝不认错。” 杜晖笔尖一顿:??? “把刘公公到了西关王府之后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详细的写出来。” “告诉我的亲皇帝伯父,我堂堂圣祖皇帝嫡幼孙,是如何叫一个阉人奴婢,骑在墙头上欺负的,以及这位刘公公,又是如何胆敢起了心思,无皇令而擅自谋夺我天家血脉之性命。” 打刘子晔一开口,杜晖就像是第二次见了鬼似的盯住了他,丝毫不掩饰,杜晖对于小侯爷竟然要亲授奏疏内容的极度震惊。 况且,您都这样了嘿! 还‘不要求情’‘绝不认错’! 就连当初老王爷,不也回回都要夹着尾巴,极尽的谦卑与恭顺,才得喘息之机吗? 你以为你长得好看了,就能比老王爷更牛? 直到他听完了最后一句话。 一个太监奴婢,就算你是天家的奴婢,归根结底都只是一个奴婢。 而奴婢,竟然生出敢取圣祖皇帝嫡幼孙性命的念头。 今天,这个奴婢敢对落魄的西关侯出手,来日,他就敢把主意打到燕京的天家血脉身上。 更有甚者,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圣祖嫡氏血脉都可毙于一奴仆之手,其血脉威严,血脉之神圣压制,将置于何处? 放纵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高座之上同为圣祖血脉的皇帝,真的能够坐的住吗? 刘子晔见杜晖明白了关窍,再次下意识的摆出了自己招牌性微笑。 补充道:“言辞要撒泼打滚无理取闹,但刘公公曾经想取了本侯爷性命这事,一定要踩实。” 虽然她知道,刘公公应该是在以为自己已经断气之后,才敢如此这般大胆的行动。 但,现在她人是活生生的,这屎盆子,还就要给这个倒霉蛋公公扣严实了! 杜晖被小侯爷笑的一怔。 小侯爷长相本是极美,奈何以往总是戾气冲天,拿鼻孔看人,偏又不那么聪明,神情与目光呆滞无光,从不懂得管控面部表情,再好的样貌,也耐不住那人见人憎的性情。 但眼下,整个面相,像是一夕之间发生了由内至外改变。 眸若点珠,眼尾细挑,整个人崩发出来了英气与带点锋利的摄人心魄,千军万马当中,他一定是最灼人眼球的那一个。 在男人当中,那是绝对的一等一,万里挑一的好相貌。 甚至,就算把他放进女人堆里。 都能艳压…… “倒是……写啊!” “杜先生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没明白本侯爷就再说一遍!” 刘子晔不懂杜晖所想,见他不再像最开始那般避着自己,终于敢抬头直视人说话了,心下稍感慰藉。 暗自总结,看来人心这回事,似乎也不是要好言好语才能争取来的。 可是,也不至于看这么久吧!! 人瞧着都快要傻了! “哦哦,草民听懂了,这就写这就写!” 杜晖忙停了一脑袋的瞎想,仔细回想了一遍小侯爷刚才的意思,脑中构思片刻,开始提笔蘸墨书写。 不过,他很快想到什么,再次抬起头:“草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子晔看过去,并不意外他会提出想法,颔首:“讲。” 杜晖平整了气息,冷静下来说:“草民提议,与上奏皇帝相同的内容,另写一份,以幼弟对兄长的口吻,奏递给当朝的太子。” 刘子晔双眸一闪。 还真是,她险些将这个便宜堂哥给忘了。 4、风云谋士 结合世界线的信息来看,她这位太子堂哥倒是比他的皇帝老爹清醒理智的多,也没有明显的好大喜功、多疑猜忌的毛病,颇有一些声名。要是他能早点登位,说不定大周朝还不会死的那么快。 把这件事同时告诉这位太子,等于是多加了一道保险。 “杜先生不愧是多年为王府筹谋的大才,思虑周详,就依先生所言。”刘子晔真心称赞。 杜晖在来之前,万万没想到小侯爷是叫他来做正事,甚至还第一次得到了小侯爷的认可和夸赞。只暗暗感叹了一句,王爷在天有灵,世子他真的一夜长大了! 刘子晔见他进入了状态,独自站了起来,开始在老王爷的这间书房四处探看。 长史的这一封奏表寄出去,远在燕京的皇帝和太子收到并做出最终的决定,怎么也要个把月以后,无论这件事做好了能收获多少积分,那都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眼下,她还亟需快速获取积分的办法。 在书房当中四处乱转的时候,她忍不住几次瞄向亢奋疾书的杜晖。 这人看起来很卖命了,怎么系统就是一点提示没有,积分一动不动?? 之所以选择杜晖这个人,作为收拢的对象,刘子晔自然不是随手抓来的。 她在泡澡的时候,已经接收和消化完了系统加载的世界线信息。就像那个不靠谱的破系统所说,上辈子原主的确是死在了皇帝派来的宣旨太监到来这一天,原主死后,原本的西关王府属官幕僚,有转而投靠了这位刘大公公为奴为婢的,有坚决与王府共存亡被直接灭了的,也有趁乱逃离王府另谋生路的。 杜晖就是第三类中的一个。 甚至他在离开王府之后,还在大周朝搅动起了不小的动静出来。 根据世界线提供的信息,这位杜晖在离开西关王府之后,一路向南投靠了东南的翼阳王。数年后,原主的皇帝伯父受到内外非议之时,正是这位翼阳王,以大周朝封王之身,举起了大周朝内部反皇的第一面大旗。 杜晖当时,就是这位翼阳王身边最重要的三谋士之一。 刘子晔猜测,翼阳王成为反皇的第一支力量,杜晖必定在其中贡献了不少力量。 而杜晖之所以不遗余力的鼓动翼阳王造那位皇帝伯父的反,显然是与他曾经出身于备受皇帝伯父打压的西关王府有关。 这是个能量不容小觑,且对西关王有情谊的人物。 若把这样一个有着搅动风云能量的人物,顺利的留在侯府,并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 刘子晔就不信那什么积分能不大涨一波! 除此之外,在接收完世界线信息之后,刘子晔对于自己这个所谓的任务难度之高,再次有了直观的认识。 她如今所谓的千里封地,听起来是不是最起码地盘很大? 可是与整个大周朝相比,根本就不够看的。 圣祖皇帝打下的大周朝江山,自北面古长城直至八千里之外的南海,西起自玉门诸关直达五千里东海之滨。 大周朝境内所辖三十六郡三百二十城,每城户均一万。边州四驻军,中州两驻军,以及燕京禁卫军,共计百万之数。如此这般,现在皆掌于那位皇帝伯父之手。 距离原世界线当中,皇帝伯父花式作死,最终君臣离心,民众悲戚,以致反旗林立王朝覆灭之时,还有八年。 现如今,皇帝伯父虽渐渐失却人心,但有太子堂哥恰到好处的中和,对功勋的斩杀也还未到最凶残的地步。百姓们离乱了太久,好不容易得遇一个承平天下,对他的所作所为暂时也是可以忍耐的。 再看看自己。 所谓千里封地,不过三十六郡之一郡之地,全郡上下民户仅一城之数。 西北古长城与玉门关,分驻两军驻守边境,向东南的京师方向,还有着驻守第二道防线的守卫军。 她但凡有点轻举妄动,都用不着大军出动,随便派个千人部队,就把她整个侯府平了。 再说回她的这块封地。 在原世界线当中,西关王府在原主死去以后彻底泯灭于这片荒凉大地的同年,建朝三十年最大的一场雪灾降临西北边境。 在这严寒大雪的冬天里,西北边境民房倒塌,西塞湖冰封几十里。 当地的住民,习惯于在冬日开凿湖面,取湖中雪鱼佐餐,补充肉食能量以及油脂的需求,再加上一年的储备粮食,以此过冬。 这一年,本就刚刚经历了粮荒,百姓们储粮不足,湖面积雪加上冻深了冰面,使得湖面的开凿难度加大。失去了居所的百姓,本就为严寒侵袭,有无数人倒在了西塞湖的大雪冰冻之中。 尚存生机的百姓围到了西关郡刺史府,求刺史赈济。在这个过程当中,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最终引发了一场灾民围困刺史府的民变。 刺史府虽然规制小府兵不够多,可西关这个地方,周边最不缺的边防驻军。 这些饥寒交迫的百姓,又哪里会是朝廷边防精兵的对手? 一场残酷绞杀过后,最终只得数百边民侥幸逃得性命,逃匿山林,直至大周朝覆灭,中原战火不断,这些边民都不知所踪。 之后西关不再独立为郡,并入临近郡守联合管理。当数年后,大周朝内外交困之时,西关沿线边防驻军在皇帝的要求下,放弃了守卫原本的边防线,将这片荒凉大地彻底空了出来,退守第二防线。 而曾经的千里边塞,彻底沦为了边防交锋的战场。 眼下是十月下旬,那场致西北千里边塞于绝境的大雪,即将在不足两月之内降下…… 她现在得益于今日皇帝伯父的圣旨,虽给她留了个侯爵的名分,却有爵无禄,要是西北边民再绝了,她怕不是也只能跟着喝西北风去。 “小侯爷!小侯爷!老奴有话要讲。” 书房外传来喊声,是老管家刘表得到通知终于到了。 刘表的声音因为急切和失血,明显的气喘。 急急的喊完,却也没有擅入房内,仍然谨守本分的侯在书房外间。 沉浸在思索之中的刘子晔,将随手捡的几本书拿在手里,跨出排排书架:“嗯,进来吧。” 刘表得了允,忙扶着门踉跄着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亦步亦趋,想要随时搀他一把的管家的干儿子刘丙。 他头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起来,仍然丝丝的渗着血迹。 刘表却顾不得这些:“小侯爷,老奴听说、听说您要找杜先生……王爷在世时,杜先生十几年如一日,为王爷、为咱们西关王府尽心尽力的办事!咱们王府当初是什么境地?后边这些年,大周朝诸王林立,天底下那么多好去处,杜先生不但从无半分怨怼,更从未生过要弃咱们王爷于不顾的念头!如今属官的官职也跟着咱们王府降爵丢了,甚至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 “咱们要对得起人家呀,不能把往日里的混招儿还往杜先生身上使!” “还有这书房,您不能……”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望着一片齐整,丝毫没有破坏痕迹的书房,忽地停住了下半截要说的话。 静静坐在书桌前,手执长笔显然在他来之前正在奋笔疾书的杜晖,此时正一眨不眨满面尴尬的看着自己。 管家刘表:…… 那个……感情小侯爷还没开始砸书房,也没开始打先生呢? 5、隐世高人 “没打没砸,没杀人没放火。” “呆会儿也不会。” 刘子晔看着老管家显然有点出乎意料,却又不放心的四处打量的眼神。 试着给予他正向的鼓励,认可他心中的猜测。 “噢,那就好,那便好。” 管家刘表口中习惯性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仍旧不放心的看了眼的确安然无恙的杜晖:“杜先生你……” 杜晖:“刘伯,我好的很。” 不仅好的很,还鸡血打的正足,身心皆处在创作高峰呢! 须臾,杜晖于书案当中支起了头,搁置好毛笔在砚台上,双手捧着奏折轻轻吹着未干的墨迹。 这才郑重的站起身,呈递给对面的刘子晔:“小侯爷请阅看。” 刘子晔将信将疑接过了奏疏,嚯,不过片刻功夫,这位杜先生就写出了十数张大纸! 上辈子她的文言文水平全靠初高中的课文和课堂,一些基本的名句名篇凑合着也能看个大概,可若是这种实用性的古文,就只能看个热闹了。 不过她基本上也能看的出来,杜晖虽然写了十数张纸,但是刚才她说的核心意思,杜晖在第一页纸上,就开宗明义的写了出来。之后的,都是对于整个事情始末的详细奏告。 奏折被她放置于桌案:“先生写的很好。” “多谢小侯爷称许!这本就是下官……哦不,是草民应当……”杜晖一句话换了两趟,最终还是没能说完。 若说是下官,现在他已非王府属官,可若自己只是一届草民,又还有什么对西关侯府应尽的本分? 刘子晔不以为意的问:“先生认为本侯请先生写奏疏这件事,做的如何?” 听着往里日都是“酸腐”“臭儒”挂在嘴边的小侯爷,如今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杜晖心中颇有些百感交集。 无论真假,若是西关王爷生前能够看到一回这样的小侯爷,临终的时候都不会那么不放心吧! “小侯爷做的不错。应对及时,直切要害。杜某可以断言,这封奏疏递上去,刘公公被杀一事,陛下不会对小侯爷过度追责,刺史府滞留的燕京侍卫,也不会再接到任何对小侯爷无礼僭越的指示,甚至……” 说到这里,杜晖深感痛快的微微笑了笑。 “甚至,等他们回了京,等待他们的怕是与刘公公一样的下场。” 既然如此,刘子晔他就纳闷了。 明明对我这般赞赏,那为什么道义值、威信值全都一动不动?? 杜先生你倒是看看自己那一副钦服无比的神情,难道我还没有征服你吗? “杜某斗胆请问,是哪位大贤为小侯爷出此一计?” “杜某如今虽只是一届布衣,但追随老王爷多年,若临别之际,得知小侯爷身边能有此般人物,能够为小侯爷出谋定策,杜某当真是欣慰至极,欢喜至极啊!” 刘子晔:…… 合着这位杜谋士,压根儿不认为这事是原主那个脑子,自己个儿能想出来的啊! 也是,想想原主以前十多年,在王府众人面前的形象,恐怕早已根深蒂固。 自己突然来这一遭,杜晖以为她是突然得了隐士高人指点,老管家说不定还以为她这是憋着坏招儿呢。 除了处理刘公公那一遭,血腥威慑性的威信,这般突然转了性的干一回正经事,根本在这些人面前掀不起什么浪花来。可那种血腥威慑,又不能对着自己府里的人胡搞一气。 这可该怎么办呢? 道义道义赚不到,威信短时间内在府里又建立不起来,至于所谓的功业,现在这样的家底,她能去巴拉出来什么功业? 系统吹牛吹的那么高,可是她现在连保命的积分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积分去兑换系统可提供的物质帮助? 说白了,目前为止这所谓的系统,除了给了自己一些基本世界线信息以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甚至就连世界线,也都是些框架,只有个别关键的人和事才有具体的情节。 书房之中,杜晖与老管家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何以杜晖问完以后,小侯爷一句不答,还一副突然丧了气的模样。 杜晖仔细想了想刚才自己问的话,大脑神经不知怎么错乱的搭了一下。 该不会…… 该不会奏疏的事情,不是外人教授,而是小侯爷他自己想出来?? 虽然这事听起来太过惊悚,但除此以外,也没办法解释小侯爷这突然的情绪转变了。 况且,细细想来,这王府上下他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也的确没有什么高人。小侯爷沉睡日久,方才苏醒,除了府上的仆从奴婢,也未曾见过什么外人,第一个叫来相见议事的,就是自己了…… 就好比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做出一件自认为出色的事情,不但没得到大人的认可,还被质疑是抄袭他人。 也难怪小侯爷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 “叮!恭喜宿主,获得关键辅助人物的认可,威信力积分加五分。” 系统积分变动的自动提示音响起,刘子晔猛地坐直了身体。 杜晖信了! 刘子晔喜从中来,不知道这转变是如何发生的,虽然从积分值上来看,杜晖的态度转变很有限,但这个结果证明了她的方向是正确的。 刘子晔当即站起,再接再厉:“杜先生,当初父王在世之时,子晔确实多有冒犯不敬之处。如今还害得先生从王府长史去职为一届平民,子晔实觉心中难安。想必您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去处,杜先生如若不弃,您看是否还愿意继续留在侯府?” 杜晖:!!! 管家刘表:???? 小……小侯爷这是被鬼上身了? 两个时辰以前,他倒是的确说过,小侯爷万一醒过来,说不定就转了性儿的话。可,真等小侯爷醒了以后,老管家早就把那副心思不知抛哪去了。 毕竟,这种事,在十四年来看着小侯爷长大的老管家眼中,的确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刘子晔无视两人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神情,继续试探:“刘伯,叫府上给杜先生按侯府教席的身份拨吃用和份例银子。” 她倒是想充充大方,说让杜晖一切待遇如前,可侯府这个烂底子,她只能暂时减省着来。 今后,她再想办法一点点给杜晖涨工资就好了嘛! “叮!恭喜宿主,善待有功旧臣,获得道义值积分十分!” 又是一串系统提示音,主动挽留杜晖的行动,让她首次获得了道义值积分十分。 从系统之前给出的信息来看,十分的积分已经算是不少,想必也和她此次所选取的对象,的确是个比较重要的人有关系。 主动挽留这一举动本身,暂时也还不能获得他彻底的信服与追随。 但摆出这样的姿态,发出这样的邀约本身,已经传递出了这样的讯号,让自己的屁股坐在了道义一边。 而眼看着这戏剧化一幕的老管家,已经彻底找不着北了:“小侯爷……您、这是说真的啊?” 该不会又要憋什么坏? 唉,算了算了,反正把杜先生多留一阵,也是他私心里想做的事。他再往后,叫府里人有什么情况快点来报自己,宁肯叫小侯爷把气性都放到自己身上,也要护的杜先生周全。 原本都做好准备,任小侯爷撕扯一顿然后卷起铺盖卷走人的杜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转变。 西关王于他,是知遇之恩、患难之义,只要刘子晔开了口留他,哪怕什么俸禄银子都没有,他都不会拒绝。若小侯爷哪一天,再次厌弃自己,他杜晖再去谋另一片天便是! 他躬身一揖:“草民,谢过侯爷。” “叮!恭喜宿主,收获[股肱之臣]*1,获得帝王功业值积分五十分!” “先生不必多礼!”刘子晔心中美滋滋,这不又六天半的小命儿让她给赚到了! “小侯爷!” 正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道张皇的通报叫喊声,原主的一名亲卫夕映匆忙赶了过来。 夕映大步奔到书房门口:“刘管家!杜先生!你们也在,太好了。燕京禁卫军的侍卫队从咱们侯府走了以后,竟然去刺史府搬来了府兵,把咱们西关侯府整个团团围住了!” 6、去而复返 刘子晔在府门外一路前行,一出侯府大门,就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特意着了燕京禁卫军侍卫独有的轻裘铁甲,正排布着府兵驻守方位的禁卫军侍卫队队长潘毅。 此前初醒时,在原主的寝室之中,走上前欲搀扶起倒地的刘公公的,正是这位潘毅。 西关侯府遭逢大变,原本王府的五百名侍卫编制被裁撤,原主昏迷期间本就自行四散了大半。 经历了刘公公与禁卫军一事后,又跑了许多,如今还坚持到现在,愿意无名无分留在侯府的,不过三四十人数。侯府突然被围,这几十人也接到消息,齐齐聚了过来,暂时守着侯府大门,与禁卫军和刺史府兵对峙。 看到刘子晔出来,这些人自动以其中一人为首,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刘子晔视线短暂略过那个被几十名侍卫自动当做中心的人。 瞧着二十几岁的年纪,十分结实精神,但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出众之处,甚至原主的记忆中也搜寻不出这个人的半点信息。 想来是个原主从未看上眼的普通侍卫,便蜻蜓点水般迅速划走了。 刘子晔站立在侯府台阶前,笑呵呵的冲着潘毅招呼:“原来是潘队长去而复返,好生威猛啊!” 潘毅在看到刘子晔的瞬间短暂的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翻身下马,在侯府前的大街上单膝跪地行礼:“臣潘毅见过西关侯。” 刘子晔笑吟吟的,却不叫他起来,只看着他道:“不知潘队长此举却是何意啊?难不成准备把我们这西关侯府围困起来,无潘队之令,任何人包括本侯爷都不得擅出?” “臣不敢。” 潘毅再次低首回了一礼。 “臣奉圣命,一路护卫刘公公至西关侯府宣读圣旨,却不料,刘公公却意外身亡。臣恐难复圣命,只能暂时将刘公公一事如实上报,驻扎原地以待圣命批复,在圣命抵达之前,臣需要确保侯府中人不得无故擅离,以免届时有违圣命。但臣绝无限制侯爷外出之意,侯府中人只需照常办事,我禁卫军及西关刺史府的府军,都会派人从旁协助的!” 刘子晔笑了笑。 从旁协助?说的倒好听,不过就是全程跟踪看守罢了。 自己方才一剑斩了刘公公,潘毅必然是震惊愤懑的,但又碍着原主这圣祖嫡幼子的身份,不敢对自己如何,只能带着刘公公的尸身,暂退西关刺史府。 但想来,他自认为自己这口气憋的不小。 从他的角度看,从西关王到西关侯,论血脉,刘子晔的确是大周朝一等一的矜贵,可在实际的权势地位上,却是大周朝诸位王侯当中的末流。无论是当今皇帝,还是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的太子殿下,都明确表示出了对西关王爷的极度不喜,只要有机会能给曾经的西关王爷一些教训和难堪的,就绝对不会错过。 他一个禁卫军的队长,是不能擅自拿他怎么样。 可是,西关侯杀了御前宣旨太监刘公公这一件事,叫他给报到燕京,少不得皇帝要再次降旨,处置这个本就声名狼藉、不得圣心的落魄侯爷! 刘子晔:“若本侯爷要出府办事呢?” “那臣下自当亲自侍奉左右。”潘毅把礼数样子做的很足。 吃一堑长一智,刘公公已然僵硬的尸体尚且停在刺史府,潘毅自然不会再在同样的坑上,去触这位小侯爷的霉头。 “行啊。” “那就随本侯爷往西关刺史府走一趟吧!” 去刺史府? 潘毅一怔,一时之间,他也没有问西关侯为何要去刺史府的立场,只得挥了挥手,叫了十来个禁卫和几十员府兵跟上。 刘子晔则回身对杜晖耳语几句,让他多叫上些王府仆役同去。 视线流转间,她看到刚刚那名打头的侯府侍卫,伸出手指点了点:“还有他,让他再点十几个留下来的侍卫一起。” 杜晖顺着刘子晔所指看过去,认出这是曾经的王府侍卫队的一名侍卫,名叫靳劼。 在西关王去世前一个月才编入王府卫队,不成想王府经历了这等变故,靳劼还能坚持留在侯府。 他颔首道:“好。” 除了这几十名兵士,还有杜晖,夕映,侯府暂时得空外出的十来名管事仆役,浩浩荡荡去了西关刺史府。 要不是这位潘队长调了刺史府府兵来,刘子晔原本还没打算这么快上门去寻这位西关刺史。 在原世界线当中,西关之地独立为一郡,依大周朝制设了治理当地民生与军务的刺史府。 从西关王刘勉举家迁居至此,建府开爵之后,西关郡每年除了盐铁一类由朝廷直营的税收之外,其他地方民赋、商税乃至物产等,都要在送往朝廷之余,按照朝制拿出用于供养西关王的一份。 名义上,西关刺史府位于西关王的封地之内,按理来说西关王对于刺史府的行政,应该具有比较强的干预力。 但西关王从圣祖皇帝驾崩、被当今皇帝打发到这千里荒凉边塞就藩之后,皇帝对西关王的极度不喜与刻意打压,是大周朝上下人所共知之事。不仅西关王于西关刺史府而言毫无节制与威慑力,西关刺史府反过来还是监视西关王与西关王府的一方,负责将王府的一切举动,随时上报燕京朝廷。 兼之西北边塞的千里之地,民户只不过大周朝一城之数,朝廷根本无心在此地深耕治理。 因此,西关刺史府几乎完全就是高度受到皇帝操控,用来监视和控制西关王府势力的工具。 至于什么西关郡的治理,从来都是其次。 刺史府的现任刺史名伊柏利,已经在西关郡刺史这一任上干了将近十年,于西关侯府众人来说,那可是老熟人了。 大老远的,伊伯利就听说了西关小侯爷要来刺史府的消息。 潘毅向他调刺史府的府兵,他自然没有不交出去的道理,这西关小侯爷是柿子只敢挑软的捏,来寻他伊伯利的晦气了吗? 伊伯利一双眼转动,盯了盯被燕京禁卫军高调停放在刺史府前堂正中央的刘公公尸体,脖颈上被利剑切割的狰狞伤疤,黑红翻卷的皮肉,满身的血污,与惨白青黑的面孔四肢。 按说,西关侯已非西关王,连仅存的名义上辖制他这一刺史的权力,也彻底失去,伊伯利根本无需当回事。 可是…… 这西关小侯爷从前还是王府世子的时候,曾经做出多少无礼又鲁莽的事情,甚至把自己这个刺史指着鼻子骂八代祖宗,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伊伯利从来都把这样的行为放到眼里过。 可今天,他莫名的有点没底。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更何况,西关小侯爷这个光脚的,可是圣祖皇帝嫡幼孙! 真就不管不顾,豁了出去拉着自己陪葬,自己窝在这地方兢兢业业多年,一朝成空,冤枉不冤枉! 与其如此,不如现在舍却些脸面,叫这个小侯爷散散他那脾性,熬到圣旨下来那日,就能出头了! 伊伯利一拍桌案站起,在刺史府属官的震惊目光中,断然道。 “走!召集刺史府诸位属官,全部都到府衙外头,迎候西关小侯爷!” 众属官:???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要是没记错的话,三个月前,还是西关王府世子的刘子晔,还因为刺史克扣他们王府爵禄,把他们刺史大人的脸都挠花了,生生半个月没脸出来见人。 怎么就一朝前尘旧事皆泯了! 刺史府的别驾佐官卢彦朋道:“刺史大人,这西关侯为当今圣上不喜,西关王不在了,无人再为其消灾挡难,正是那彻底落了污泥沟的王侯!俗话说,落草的凤凰不如鸡,您还给他个什么脸面?” 一旁的其他属官也附和道:“是啊大人,想想之前这西关侯还是王府世子的时候,咱们哪个不是绕着他的道走。现而今,还何必要上赶着去会他?” 卢彦朋又说:“伊刺史您就假称有公务在身,不得空闲,叫下官去把这劳什子小侯爷打发走便罢!这位祖宗的手段,还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多叫几个府兵来,挡着些他使蛮也就是了。” 伊伯利想了想,摇头道:“不。” “潘队长虽然已向燕京请了旨,可旨意发还到此地,少说也要一个半月。穷途末路的人,咱们不能和他硬碰硬啊,更何况本官即使今天躲过去了,难不成这一个多月的世间里,时时处处都要躲?” 7、陈年旧账 刺史府外的衙台大道上,一路人马浩浩汤汤而来。 居于正中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头戴金玉冠顶,身着藏蓝青白配色绸衣,脚踏滚金边黑革长靴,腰间玉佩环扣叮当。 这瞧着顾盼神飞,俊彩照人,恨不得将“王侯贵子”几个大字挂满全身的主儿,不是那新得了爵位的西关小侯爷又是谁? 西关小侯爷此般气势逼人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平地捡了个侯爵,而不是被削了王爵降为侯爵,还被免了三年朝廷爵俸的侯爵! 哪家好人,被削了王,还能这般趾高气昂,将侯爵身份拿出来显摆的? 还有身后跟着的数十名禁卫军与府兵。 也就是伊伯利和刺史府两位属官知道是怎么回事,若只瞧着这气势,还真以为这都是侯府保卫他小侯爷一人的私兵呢! 刘子晔凭着原主的肌肉记忆,在一开始的尝试后,很快就适应了骑马。 直骑行到刺史府门前阶下,伊伯利与几名属官身前五尺放勒了缰绳下马。 伊伯利很乖觉的施礼:“西关刺史伊伯利见过西关侯,不知侯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他姿态做的很足,要的就是,让眼前这个祖宗,找不到由头发作。 然而…… 等着看一鼓囊气没地儿撒的伊伯利,却看到了一张脸含三春笑意的的西关侯。 再看看紧随其后站着的,竟然是西关王府曾经的长史杜晖,而这杜晖同样是一脸的笑眯眯。 这两人竟然安安生生,如此和谐的站到了一起?? 今儿个怕是太阳果真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刘子晔冲着伊伯利点点头,十分好心情的问:“怎么,伊刺史不请本侯进去坐坐?好歹本侯爷可是新封了侯爵,来伊刺史这里讨些彩头,不过分吧??” 伊伯利:…… 您这明明是到手的王爵丢了,连这侯爵都是有名无实。 不嫌丢人就罢了,但凡稍微要点脸面的,也说不出要庆贺讨彩头的话来! 伊伯利挂上公事化标准的笑容:“小侯爷说的哪里话!当然不过分,伊某今晚就在府上设宴,庆祝小侯爷获封侯爵!” 刘子晔看了看天色:“成,这午时才过,伊大人叫人好生准备准备,最晚酉时就开宴。” 说完话,又转向一旁的禁军卫队队长潘毅:“潘队长,你看,本侯爷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伊刺史这么痛快,一时没能准备周全……” 潘毅和伊伯利一起打量这位西关小侯爷。 难不成小侯爷还要叫人回府备礼? 却听刘子晔道:“有劳潘队长回府,将我府上只要还能挪动挪动地方的仆役丫鬟伙计们都叫过来,伊刺史设宴,我西关侯府倾宅相赴!” “哦对,若是实在有事走不开的,记得叫他们安排好轮班,先来吃完了的,早些回去把他们换过来!” 就今天一天,刘子晔在西关侯府上下走了这一遭,一眼就看出侯府的窘境。 也就原主这个小侯爷还能天天的穿金带银,剩下的,就连他的两名贴身侍女都是衣裳半旧,发间蒙尘,显然无论是日常的清洗还是新衣的更替,对她们来说都是不易。 再看府上那些仆役和伙夫等,三个里面有两个都是面有菜色,显然到了这些王府仆役的底层,连吃饱饭都是个问题。 可再看看刺史府这些府兵,看看眼前这伊伯利伊刺史,及伊刺史的几位衙官,一个个油头红面,显然吃用的极好! 这就让她,不能忍了。 潘毅:…… 伊伯利:…… 杜晖在后面捧着肚子:不能笑!哈哈哈哈 华灯初上之时,西关刺史府前堂大院中,原本刘公公的尸身被西关小侯爷安排,抬到看不见的地方去。此时正是一片热闹非常,这不过十丈宽的府衙前堂大院之内,生生摆出了近二十桌酒席。 刘子晔在刺史府备席之时,拽着伊伯利一起,对着刺史府拉出的菜单挑挑拣拣,不满意的全被他换掉。把每桌的酒席都荤素搭配,布置的满满当当,忙的不亦乐乎。 当一头雾水的侯府众人,在被禁军和刺史府府兵诚惶诚恐的请至这里,以为又要遭逢什么无妄之灾,却猛然瞧见满堂热气腾腾的酒席,纷纷不可置信的发出了惊呼。 杜晖不厌其烦的对陆续入席的侯府中人一一解释:“大家这些时日都受苦了,这是咱们小侯爷特意安排犒劳诸位的,都好好吃!” 热腾腾香喷喷的丰盛酒席在前,这些侯府旧人无不感动的热泪盈眶。 刘子晔含笑听着系统播报:“恭喜宿主,获得原西关王府旧人的初步信任改观,威信力积分增加十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她心情大好,直接将新到手的积分兑换成一天生命值,然后叫老管家与府上管事,照顾好王府众人吃喝,她自己则抬脚迈入了刺史府后院正中的青松堂。 刺史府专为待客的青松堂内,也摆着一桌同样丰盛的席面。 刘子晔寻着中间的主位坐了,左手边就是一脸郁结难解的伊刺史,以及一字排开的几位刺史府属官。 杜晖作为曾经的王府长史,也被刘子晔邀至这一席上,心下对小侯爷这一番举措也是感叹连连。 虽说还是叫人难以捉摸了点,但,眼下瞧着,总是没像以往那样—— 表面上张牙舞爪,却根本讨不着便宜,回转过头还次次都要吃暗亏。 先由着小侯爷来。 实在不行,他再给往回兜。 老王爷没了,小侯爷大病一场醒了过来,王爵被削,侯爵的爵禄还叫皇帝给免了三年,搁谁谁心里都不痛快! 刘子晔看了满座的菜色,她这副身子板,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今日初醒就这么一番折腾,虽说的确有些饿了,胃口却也并没有大到,可以鸡鸭鱼肉胡吃海塞的地步。 她只略捡了些素色和炖汤来,先打打底子。 等她觉得差不多了,也不管他人如何,当即搁下了筷子道:“伊刺史,今日本侯来,可不是就图这么点平平常常的席面。本侯爷是有些正事要与你相谈。” 哦…… 正在默默低头陪席吃东西的刺史府属官,蹭的抬起头! 噢?西关小侯爷要正正经经谈事? 刘子晔毫不在意他们诧异的目光:“您这么多年在咱们西关郡为刺史,日常政务处理最多的恐怕就是我们西关王府了罢。我皇伯父想着我父王去世,担心我无人管教,索性一把免了我的王爵,还把侯爵的爵禄都给罚去三年!皇伯父这一番小惩,是想叫我明性懂礼,这里边的苦心本侯爷我都懂!本侯身为圣祖皇帝之嫡系血脉,必然能体会皇伯父之深意!今后呢,也会痛改前非,好叫皇伯父他早日回心转意!” “啪嗒——” 有人筷子落了地。 是惊的。 这……这能是那个当初的王八世子能说出来的话?? “可是吧……” 刘子晔话锋一转,拿手指了指刺史府前堂乌泱泱的二十桌人:“我那么大一个侯府,上下近百口老小,要不要吃饭?要不要过冬?要不要活着?啊?” 接着又收回手,挨个指着与他同席的刺史府属官乃至伊伯利:“你们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大腹便便!我堂堂大周朝圣祖嫡幼孙,大周朝西关侯,合着却要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叫我全府上下喝西北风?这事要是叫外族人,叫当初我圣祖皇爷爷打的哭爹喊娘的那些外邦孙子们知道了,我大周朝、我圣祖皇爷爷的颜面还要不要?” 她看着震惊的圆睁双目的伊伯利,一鼓作气道:“本侯爷也不欺负你。父王已去,咱们今儿个,就把刺史府欠我父王的旧债,给算算清楚。” 刘子晔一口气说到这里,然后瞧了瞧同样震惊的望着自己的杜晖。 “杜先生,劳您给伊刺史大人好好说道说道,自打我皇伯父初登帝位,我父王来西关郡就藩以来,西关郡两任刺史大人,都少了多少我王府该有的食邑爵禄?” “遵命!” 说起这个事,杜晖“啪”的一声将筷子拍下桌面。 想到故去的西关王,以及西关王这些年来所受到的轻视与打压…… 杜晖深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将自己要算的这一番账,念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西关王乃圣祖皇帝嫡幼子,圣祖帝在世之时,尤为宠爱其嫡幼子西关王,许之以大周朝唯一的正一品亲王爵。自先帝授封西关千里边郡为西关王封地,并令西关王就藩之后,西关王更是大周朝首个获封实地,并就藩于封地的亲王!” “西关王亲王乃是实封王,食邑万户,西关郡全郡万户住民除却每年三户之其一的租税要上交朝廷之外,余下的皆为西关王之封户租税。西关王恪守大周朝祖训与朝廷规章,从不因其就藩于封地,就擅自插手封地封户的租税收缴事宜,而是由咱们西关郡的刺史府代朝廷收缴,之后再由朝廷转赐。” 杜晖凛然怒目注视着敛眸不敢同自己直视的伊伯利:“然,自建昌元年西关王就藩伊始,西关王府无有一年曾完整收到过咱们刺史府收缴之后,再转赐至王府的租税!” 他瞧了一遍满堂的属官,痛斥道:“这些年,每年西关王府应受的租税,身为王府长史的杜某都一笔一笔记在心上!盛宝元年,西关郡全郡租税收入,粟、麻等,共折银等可得六万贯。除去上缴朝廷的两万贯,我西关王府应得四万贯,然西关刺史府当年却以青首三部郡民作乱平乱,刺史府难得支应为由,只给付了一万贯!之后历年,水患、雪灾、旱灾、风灾,蝗灾事件层出不穷,刺史府所给付租税逐年递减,直至如今的盈盈千贯。” “除此以外,亲王封地之内,无论土产、矿产、渔猎货物、棉麻纺织等,亲王皆享受从中经营贸易获取利润的特权,这一项可也遵了朝廷的旨意,由咱们西关刺史府代由管理。可刺史大人您倒是说说,我西关王府可曾得到哪怕一文钱!咱们西关边郡即使人丁稀少,可西塞湖出产的鳕鱼,千松岭的银狐貂皮,百年红松木、冷杉木,哪一项不是朝廷点了名的御供之品?” “难道这些刺史府除了御供之外,竟不曾余得一分吗?!” 8、阴差阳错 杜晖一口气说到这里,忍不住深深吐出一口胸中沉郁之气。 “历年详录,西关王府当初俱由杜某计结在册。账册就在府中,若伊刺史与诸位大人认为有必要,杜某随时可取来一观。” 杜晖这一番话,说的气势逼人,实在是这些年受西关刺史府的窝囊气太多。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先把这一口气出了再说! 伊伯利最开始的确被这杜晖信手拈来的详实数据所震慑,但到了最后反倒镇静了下来,意味不明的冲着杜晖笑了笑。 他根本都不需要杜晖所谓的账册,就知道杜晖所言,的确无半分虚假。 这本就是他以及上一任刺史大人,“体会上意”而有意为之。曾经的西关王对此心知肚明,只要面子上还说的过去,无论刺史府找出什么借口出来,都不会过多纠缠。 倒是曾经的世子,现在的西关小侯爷,没少因为这事来闹。 可最终都敌不过他一封奏疏送上去,最后只会叫本就百般腾挪盘旋的西关王,把皇帝的斥责与惩戒一一扛下。 你西关王府有账册又如何? 难道他刺史府就没有账册,燕京朝廷就没有账册? 杜晖如何能不明白,这伊伯利一笑之下,所饱含的轻视不屑之意。 想到老王爷生前,以堂堂大周朝皇族嫡系亲王之身,却连这等藩地之郡守,都不将其放在眼里。 自王爷至西关郡就藩以来,已有十四年。 这十四年之中,西关王能安安生生在西关王府住下的时候,连两年都不到。 每一年,无论是春秋大祭,或是圣祖冥诞,又或是当朝皇帝与太后的生辰寿宴,一道圣旨过来,西关王爷就要从这座大周朝最偏远的西关王府出发,骑马驾车跨越两千里地,赶赴燕京。 燕京的庆诞或者祭祀一毕,皇帝就以藩王不可久留京师,亦不能与藩地之外的郡守停留为由,命令西关王再度横跨两千里,赶回西关王府。 一连十数年,无论风雨,无论身体康健与否,西关王爷不曾得到丝毫喘息之机。 也因此,无力亲身管教世子,世子打小受着边地这些人人情冷暖,甚至有些人的刻意奚落与嘲讽,性子渐渐的,越长越歪。 老王爷自觉对年幼的世子有愧,不忍重责,只能将世子惹下的祸事,一一都承担下来。 所谓的西关郡刺史府,根本就是皇帝派驻在西关郡监视西关王府的机构。 他平静幽深的目光,从伊伯利与在座每一个属官的面上扫过。 这些人,当然对自己曾经用了什么样的借口,克扣了西关王府的王爵食邑之事一清二楚! 现在说出来,就有用了吗? 难道不又是一次自取其辱吗? 果然,伊伯利笑了笑说:“杜先生所说这些刺史府克扣了西关王的食邑一事,在下倒也承认。”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只是,当年无论是上一任刺史,还是我伊伯利,皆非无缘无故肆意妄为!实是我西关郡的百姓艰难,天灾频发,为了救助百姓,实在无余力再按制奉给王府!每一次,都有我等向燕京奏表说明情由,以及燕京发回批复的奏疏!” “这些东西,想必杜先生作为王府的长史,俱是亲自参阅过的!” “兴许小侯爷不爱管这些俗务事,以前咱们也从未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叫小侯爷烦心,今儿个,既然小侯爷当面提了出来,伊某不嫌麻烦,愿意为小侯爷一一详解当年之事。” 伊伯利挥手叫堂内听候的衙役:“来人……” “不必。” 正欲叫人取奏本的伊伯利一顿,转首看向邻座的西关侯。 刘子晔目光诡异温和的看着他:“本侯说不必看。” 她道:“你奏疏究竟是如何书写,皇伯父与皇堂兄又是如何体恤民情,做出批复,本侯爷不需要看。但本侯爷就算不看,也知道那些奏疏之上写的,都只能是''''欠''''。” “既然是欠的,管你有何情由,在本侯爷这里,就都要还!” “你……” 伊伯利只觉刘子晔铁了心要胡搅蛮缠,以前西关小王爷虽说也常常乱来,可却并不似今天这般,隐隐有些棘手,他只好搬出自己的杀手锏:“小侯爷若执意如此,待我奏明……” “奏明圣上是吧?” 刘子晔打断他的话,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好哇,那正好本侯爷也有事要奏明圣上与太子。关于戎狄八部与我西关郡之间,是不是有谁明知朝廷禁令,还私相往来的事情,也该叫我皇伯父和太子堂哥派人来,好好查一查了!” 咔嚓—— 伊伯利手中的筷子,被他齐齐撅成了两段。 紧紧握住的断筷指尖,微微发着抖,一张脸神色数度变换,青红交加。 伊伯利知道,眼下,青松堂中众人的视线,无疑都交集在他的身上。 他必须控制住自己,不能暴露出端倪。 自己隐藏这么深,除了绝对心腹根本无人知晓的秘辛,这个废物小侯爷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发现这件事的,根本就是当初西关王爷?只不过西关王爷向来隐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让自己以为他已经足够的小心,可以瞒天过海。 他勉强撑着,让自己露出一个和煦体面的笑意来。 “小侯爷当真要如此做?” “小侯爷还年轻,有些道理怕是没人教过你。鱼死网破,从来都不是什么生存之法。我伊某深耕西关多年,可以说对西关郡内大小事宜,俱在掌握。” “噢?你都知道些什么。” 刘子晔表面淡定,实际上很是没底。 毕竟这位伊伯利,最大的职责就是替皇帝看守住他们西关王府的一举一动。 这么多年以来,王府上下必然渗透的有他的眼线,事无巨细的向他禀告。这还真说不好,他都会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这要是一口被反将了。 接下来,她带着这一府老小,可的确是难办! 短时机内想要赚到足够多的积分,也成了不易完成之事。 伊伯利看着刘子晔稍微虚了一些的气势,忍不住心底的轻视之意。 他学着方才的西关小侯爷压低了声音,向他靠近些许,冷冷道:“敢问西关侯,自打侯爷十二岁初识人事起,究竟有多少流落西关郡的无辜少女少男,糟蹋于小侯爷之手?” 刘子晔本在故作淡定的喝汤,听到伊伯利这句话,险些将喝到口的鲜汤,一瞬间喷将出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在伊伯利眼中,十四岁的原主竟然就已经男女通……吃了? 这中间究竟是出现了什么阴差阳错,才使得伊伯利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她隐隐感觉,其中的原因很可能与原主自十二岁始开始了青春期发育有关系,但此时却也不是细分源头的时候。 伊伯利看刘子晔反应,还以为被自己说中了短处。 镇定下来了的刘子晔,此时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伊伯利。 亏她还以为这在原世界线大周朝后期,于燕京朝堂之上搅动起一坛浑水的伊伯利,兴许真有些能耐。 在系统传给她的原世界线信息当中,的确有伊伯利这一号人物。 原世界线历史当中,伊伯利在原主死后,一直在为自己谋求调任,直到他在燕京攀上的一位皇帝近臣点拨他,叫他在皇帝的寿诞之时,献上地方祥瑞。 伊伯利绞尽脑汁,发动西关郡民近千户,于西林矿上之中寻得一块玉石原胚。 打磨做旧成为至圣的模样,献给了皇帝。 原主的皇帝伯父大喜,将伊伯利从这千里之外的荒凉边塞郡地,调入了燕京。 自此以后,皇帝伯父喜好祥瑞一事,成为了公开的秘密。在伊伯利的授意之下,各地祥瑞,甚至是无字天书,纷涌而出。 伊伯利找准时机,对皇帝伯父的功德以及大周朝的统一盛世连连吹捧,使得本就好大喜功的皇帝伯父,更加不再怀疑自己是天命的圣君,又是封禅,又是多次组织盛大的活动,承接祥瑞,启读天书。 在这一系列的活动中,伊伯利拉拢到许多人,成为了他的团伙。 还趁此机会,打压与排挤对手。 可以说,原世界线当中,大周朝自内部而始的溃乱,军功章上有他伊伯利的一份。 要不是刘子晔从世界线的信息当中,得知伊伯利在西关郡这几年,就曾于西部戎狄私下勾连,牟取私利,她还真就不敢随便上门,企图敲他竹杠。 成就成,不成就原路打道回府呗! 反正有原主的光辉事迹在前,自己即便铩羽而归,也不算怎么丢脸。 最起码,整个王府上下的人,都吃了顿丰盛的宴席,自己也赚到了十积分不是! 倒教她没想到,自己这般严阵以待,以为伊伯利通过多年的监视探查,发现了原主其实为女儿身一事。 却原来…… 她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 狭长的眼眸在满室烛光当中,透出摇曳的光线,能教每一个与她对视之人,意驰神迷,见之心折。 伊伯利一怔。 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在眼前的少年侯爷面前,忍不住自尾椎骨升起一股颤栗。 刘子晔笑着问:“就这?伊刺史除了这,可还有旁的事要说?” 伊伯利口齿开始不怎么利索,反问道:“小……小侯爷还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伊刺史你还不知道?” “若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本侯爷今日就不奉陪了。不是要写奏疏吗?好啊,明儿个咱们两个一块写。到时候看看,究竟是谁的脑袋,头一个落了地!” 谁怕谁! 无论伊伯利今天能抖搂出什么他自以为是把柄的问题出来,刘子晔都不信这般热衷和恋栈权位的伊伯利,敢真的同自己鱼死网破。 她站起身便要走,态度极其坚决。 伊伯利也顾不得于人前遮掩了,慌忙站起来:“小侯爷留步!” 9、草包发难 伊伯利慌乱之下,下意识一手伸出去,似是要扯住刘子晔衣摆。 却不料,还未及他触碰到分毫,手腕之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伊伯利痛呼一声,这一下变故陡生,端的是满座皆惊。 青松堂内堂外,都有听候指示的府兵和衙役,此时齐齐聚了过来,将青松堂堵了个严严实实。 杜晖也站了起来,挡在刘子晔身前,夕映与靳劼几名跟随二人进来青松堂的私卫也将刘子围在中心。 伊伯利忍痛看了过去,才知道方才对他动手的乃是西关小侯爷身边的一名私卫。 靳劼依旧将手握在剑柄之上,方才就是他在伊伯利伸出手妄图拉扯西关侯衣袍的下一瞬,就挥了剑柄过去挡开。 他自然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断不会伤人筋骨。 只是这伊伯利文人身子,吃不得痛罢了。 一时间剑拔弩张,刘子晔和杜晖却都并不以为意。 刘子晔只是停住了动作,站在人墙中间看着咫尺之遥的伊伯利,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质询。 杜晖则拉下了脸道:“刺史大人,小侯爷是什么身份您难道不知?岂能容你这般无礼亵渎?” 伊伯利转的极快,他仓促的把衣服袖子一卷,也不敢再表现出来疼痛的样子。当即叫所有府兵和衙役全都退回去,又连连向围过来关心他的属官宣称自己无事,总算是把场面暂时压了下去。 接着极是谦恭的向刘子晔赔礼道歉:“是下官莽撞,请小侯爷恕罪!今儿个说好了,是我刺史府设宴,庆贺小侯爷的封爵之喜,怎能叫小侯爷不得尽兴离席而去?况且,小侯爷说的极是。伊某与西关王爷与西关郡听属六年,西关王爷一朝故去,伊某念及往事,至今伤怀。” “只是,这往年所欠王府食邑爵禄一事,若要一次性清还,却是有些艰难。不若小侯爷宽限我个时日,届时一定全数给小侯爷送到府上去!” “七日之内。” 刘子晔心知,西关郡刺史府府库即使无法一次性给足,这位最善经营的伊刺史大人的宅邸私库,也一定能填的出来! 当此情形,伊伯利面对这位说翻脸就翻脸的小侯爷,知道他根本不是有耐心你来我往交换条件的主儿,万一叫他脾气兜不住意气上了头,真能给自己来个玉石俱焚,他可吃不消! 只能强忍住心中滴血,面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七日,就七日!” 刘子晔一笑,对着杜晖道:“杜先生,可听到了?这几天可要劳烦先生,帮着咱们府上一一清核了。” 杜晖精神振奋的很,郑重躬身施了一礼:“小侯爷放心,杜某一定不负侯爷所托!” “叮——” “恭喜宿主,获得威信力积分二十分。” “叮——” “恭喜宿主,获得功业值积分一百分。” “叮——” “检测到宿主已兑换生命值超过十五天,且剩余积分总值超过一百积分,系统将为您解锁初级奖励系统。宿主可根据自己的积分额度,自由选择需要兑换的奖励品。” “一天之内,累计获得二百八十五积分,宿主获取积分的速度,已超过99.99%的历届宿主,表现十分优秀!” “提醒宿主注意的是,目前为止,宿主所累积的积分,帝王功业值积分已达一百五十分,帝王威信力积分八十五分,然而帝王道义值仅有十积分。宿主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还请尽量保持三项积分之间的平衡,若其中某一项例如道义值的积分持续过低,那么单纯威信力、功业值的积分增长将受到限制。” “请宿主再接再厉,早日完成任务!” 一连串的系统播报在刘子晔头脑当中震荡,积分入账的信息无疑令她欢欣,但显然随着她积分获取进度的推进,系统也在逐渐解锁更多的规则。 带着满满的收获,刘子晔交代府上其他人好好吃用,自己个儿先带着夕映和靳劼几人回了侯府。 杜晖则当场就同刺史府属官开始了账单清核工作。 伊伯利此人,在原世界线中,最终能成为凭实力搅浑大周朝堂的人物,其人确实是不简单的。 在大周朝这样一个极重门第的时代,他以草根出身,筹谋四十载,方得一郡刺史之职。虽说这样一个边郡刺史,不过是皇帝私人监控西关王的工具,但他并不在乎,并且做的很好,趁着有直报皇帝密信的机会,在燕京皇帝秘报这一条线上,赚到了一个精明通上意的好名头,结交下不少燕京之中以往自己举首不及的人脉。 只不过,关于原西关王府世子此人,曾经伊伯利了解的不能再了解。 这人的作从不遮遮掩掩,他要是有些什么,恨不得吵嚷闹腾的全郡皆知。 实在是个空有其表的大草包! 他对于这位小侯爷只需如实记录上报他的行径,根本无需再耗费过多心思。对这位小侯爷的关注度,还不如王府几位属官和管事来得多。 毕竟担心西关王世子有什么密谋,还不如担心母猪会上树。 又哪能想到,这样一个“草包”,会有一日突然发难,叫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 古来凭借装疯卖傻得一喘息之机的大能,最终莫不是登极为人君,就是位极人臣。 谁说这位草包之名传遍大周的西关世子,不是忍辱负重,小小年纪就开始装出这般行止作风? 甚至一装多年,竟然将里里外外朝野上下无数的人都蒙住! 假若这个小侯爷真有这般心智…… 除了勾连外族,又有什么把柄被这位小侯爷抓在手中? 一想到这些,伊伯利不禁后背发寒。 夜深露重,伊伯利起身为自己加了一件御寒的风衣,再次回到书案。 他自言自语道:“假如以前那许多年,曾经的西关王世子都是装出来给人看,那今天,何以他就彻底不装了?” “是真的如潘毅所说,自知老王爷已死,没有最后一道护身盾,命不久矣,干脆彻底放浪形骸了?” 晕黄的烛光中,伊伯利似乎又忆起了那双似笑非笑,眼角眉梢带着风采俊逸,却如刀一般直入人心的眸中暗影…… 还有那整张,酷似圣祖皇帝,雌雄莫辨的脸。 以前看了那么多次,都没有今天所受到的冲击更大! “轰隆隆——” 前一刻还是月明星稀的夜空,转瞬之间黑如泼墨,庭院之中树木摇曳,风雨大作。 伊伯利摇了摇头。 “绝不是这样。” 一定是有什么不平凡的事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正在悄然改变。 房外刺史府的衙役在外禀道:“刺史大人,苻氏族长苻明义又来了,正在刺史府的客堂等着您。” 伊伯利今日损失惨重,情绪本就不佳,又正沉浸在幽深的思绪之中。 当即不耐烦道:“这苻明义还有完没完?!” “当我们刺史府是他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见我就见我?当大周朝堂堂刺史府的府兵差夫都是他家的私仆,成日里就光只为了找他那么大的自己个儿跑丢了的儿子?” “我没空见他,该怎么同他说,你自己看着办!” 衙役已然料想到会是这个局面,当即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 刘子晔在刺史府所谓的庆贺宴会当晚,就叫伊刺史开了刺史府库,点运第一批历年的欠禄。 杜晖作为总指挥,由吃饱喝足了的侯府中人,热闹非常满载而归回到侯府。连续数月以来,笼罩在西关侯府所有人头顶的阴云,旦夕之间祛阴为晴。 无心吃酒饮乐而早早回府的老管家,看到满满八大车的金银器具、锦帛粮食、油炭铜铁之后,惊的扶了扶墙才勉强站稳。 在侯府上下,都沉浸在点检货品的喜悦中时,刘子晔叫阿桓给她上了一壶热茶以后,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点选自己的积分,以及系统新跳出的物质奖励解锁选项。 她所获得的积分,其中有六十,被她直接用来兑换了生命值,加上初始的十天,减去今天消耗的一个白天。 生命值目前可以支撑的时间还有十五天零一个晚上。 积分账户当中,如今显示剩余的是二百三十五分。 不能动! 不能冲动! 积分以后还能再赚,从明天开始,一定还可以赚到更多的,足够让自己长命百岁的积分! 刘子晔心中狂吼。 她花费了巨大的耐力,才抵抗住将这二百三十五积分,一口气全部兑换为生命值的冲动,将胶着的视线,转向那个随着她积分值累加,而新出现的界面窗口处。 原本是一片灰色的物品奖励模块,现在弹出了可操作的提示。 刘子晔点击界面,首先是一道系统提示音—— “帝王养成系统的物质奖励模块【机械文明系统】已上线,根据宿主的积分额度,机械文明系统已解锁【初级机械宇宙】,结合宿主任务执行阶段,目前可供宿主选择的选项如下——” 刘子晔咀嚼着‘机械文明系统’‘初级机械宇宙’这些词汇,视线转到那几个漂浮着的,实实在在的奖励物品上。 10、野心家 刘子晔一一看过去,悬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甚至还有简略图形化显示的几项物品分别是: “ 人力推动滚雪桶设计图,所需兑换积分:50; v型硬木三角支撑架设计图,所需兑换积分:50; 竹筒导雪轨设计图,所需兑换积分:50; 青铜嵌底人力踏雪橇板设计图,所需兑换积分:100; 速装版蜂巢雪帐设计图,所需兑换积分:100; 青铜[网梭]冰下捕鱼器设计图,所需兑换积分:100; 牛转冰凿车设计图,所需兑换积分:150; 螺旋冰钻淬炼法,所需兑换积分:150.” 她继续往下看,刚才看到的那些都显示在界面最上方,要不是她仔细检查,甚至都没发现在最底层的角落中,还有一处不起眼的文字小标识。 刘子晔放大点开来看,只见显示出来的竟然是: “《考工记》文献原稿,所需兑换积分:10分; 《初级机械原理》书籍原稿,所需兑换积分:10分。” 从已解锁的物品来看,摆在明面上的那些都是在二百积分可全部兑换或部分兑换的范围之内,且无一不是专为应对即将来临的雪灾而准备。从雪灾房屋倒塌的防范、到雪中雪后的临时居所搭建、交通、除雪、凿冰捕渔几个方面,都考虑的十分全面。 倒是最后不起眼的这两册文献原稿,对于解决眼前的危难,似乎的确用处不大。 “可是,它们真的便宜好多!” 十个积分可就是她一天的生命,上面那些好东西,对她无疑太贵了! 刘子晔自言自语,《考工记》她在扩展历史书上曾经听说过,好像是古代最早的工艺百科全书,至于《初级机械原理》,一听就是现代社会学校里教材课本一类的书籍。 除了现在看到的这些,‘初级机械宇宙’究竟还能提供些什么给她? 她想了想,以侯府如今七日之内可以从刺史府获得的储备,养活这一府的人生活个几年,已经完全不成问题。 只是,单她一个侯府活了。 距离系统所提出的,成为什么千古一帝的任务,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她上辈子不过一个无人在意、无人关心的孤儿,活下她自己已经用尽力气。什么时候操心过上百口人,什么时候操心过苍生国运? 刘子晔脑中简直一片乱麻。 从原世界线的信息来看,这个封地的当地住民,将会在这个冬天面临一场前所未有、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些人必然活不下去。 按照她对自己系统定义的三个积分值的理解:帝王威信值、功业值、道义值。 功业是需要实实在在的要求她干出民生或者国防等方面的实际成绩,这就要求她必须主动出击去做出实事。 道义则需要做出顺应人心、顺应民心的事情,并且以她曾经在初高中学到的历史知识分析,所谓道义人心所辐射影响的范围越广,帝王道义的成就越高。 原本拯救黎民拯救大周朝的任务,根本不在刘子晔脑海设计的范围之内。 但从今日刺史府积分入账时,系统的提醒来看,三项积分值竟然还必须要保持平衡。 也就是说,一味的按现在的路子继续获取积分,很快就会碰壁。 她不得不稍微转变一下思路,假设自己真的是有志于收拢人心、创一番帝业,还要行动小心翼翼的野心造反家,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二天一大早,刘子晔叫来了忙碌半宿的杜晖。 开门见山的对杜晖道:“刺史府那里欠王府的食邑爵禄清算一事,就要劳烦杜先生多掌着些数了。” “小侯爷放心。”杜晖胸有成竹的答应。 这件事可以说是他近几年来,办的最为舒心的一件。况且曾经他就是王府上的长史,对这些东西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于他而言,实在不过是根本不消耗什么心力的事。 只不过呢。 伊伯利既是摆明了认怂,他杜晖就必然不会叫他舒坦。 无论刺史府还是伊府,哪怕是藏到地里的好东西,他杜晖都要一一长眼,给他挖出来,搬回西关侯府! 他这个人,愿意为了一个人一件事而长年累月的忍辱负重,可是,但凡能让他有机会翻身,那他心底记得一笔一笔的帐,必然是要好好清算回去。 杜晖忍不住笑了笑。 从前西关王说他,想不到他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竟然能守在西关王府这般窝窝囊囊的一呆十几年…… 西关王说的不错,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以德报怨之人。 正此番作想的杜晖,却听对面的小侯爷又补充说:“杜先生,布料、铜铁料、木料、炭这些,他伊伯利刺史府的府库和私库有多少,本侯爷就要多少!耕牛但凡是活的,也全部拉过来!马匹不必,侯府现在人员大不如前,完全够用。粮食只要够全府上下吃用一到两年之期,多的不用。金银最次,适量即可。” “这……?”杜晖无法理解的迟疑一瞬。 他在西关王去世之后,度过了极其黯然的三个月,昨天总算重新找回了自己。 正处于极佳工作状态当中的他,尽职尽责的替刘子晔分析道:“布料和炭,小侯爷想必是虑着过冬之用,您的心思杜某是能明白的。只是,如今侯府上下不过百口之众,这些东西够用过一两年也便够了,何以要有多少要多少?” “还有粮食,今秋咱们西关郡,经历了一场大的霜降寒潮,粟米在抱浆的时节,产量只有去年的一半。粮食的短缺已是必然!何以侯爷不多多攒些粮食?” “昨日咱们寄送至燕京的奏疏,已可解侯府倾覆之难,就不得不考虑的长远一些。之后咱们只凭借着侯府如今不过百余亩的永业田,如何渡过没有封户食邑,没有朝廷封赏的三年方是关键。杜某认为,粮食是万万不能缺的。” 杜晖心中还有没说出口的盘算是—— 趁着这次机会,多要来些粮食和金银,在即将来临的饥年灾荒时期,以西关侯府的名义施粥或者散钱,必然能大改小侯爷原先在边北之地的不利声名。 刘子晔问:“杜先生可是想,叫本侯以告慰父王在天之灵的名义,在今年冬天设置粥棚,为西关百姓施粥,挽救一下此前的岌岌可危的声名?今后,我西关侯府,也好在此地立足。” 她将杜晖未出口的话直接点明。 因为她记得,在原世界线当中,这位杜先生在转而投靠翼阳王之后,就常以此计,吸引战乱当中离落的流民,一步步扩大翼阳王一脉的影响力和军民实力。 这个做法她不否认,的确很有用。 她也认为在必要的时刻,需要如此来救一时之急,或打出扶济苍生的招牌,以收拢人心。 但眼下,却并非她的当务之急。 杜晖被她一语点中心事。 点了头道:“小侯爷可……当真……是聪、聪慧啊!” 一句发自真心夸赞的话,被他说的磕磕巴巴。 无他。 换做以前,谁能想象,自己有一天要对着曾经的西关王世子,说出发自肺腑的溢美称赞之词! 杜晖有些尴尬的道歉:“小侯爷恕罪,近日事务频发,一时之间转变过大,杜某尚未能习惯……但杜某一定会尽快习惯的!“ 刘子晔喔了一声:“那杜先生你,可得习惯的再快一点。” 杜晖是她眼下最重要的帮手,所以她有必要尽可能清楚的向杜晖详细解释自己的想法。 刘子晔选择性的道:“本侯之所以想叫先生留下尽可能多的皮料与炭火,是因为咱们西关郡眼看着就要入冬。不知杜先生有没有感觉,今年的秋天似乎就比往年更冷,雨水也多。本侯是担心,西北之地即将面对的,会是一个比过往几年都要难捱许多的严冬!” 她问:“杜先生,您在西关郡生活也有十多年了,依先生看,对于咱们西关百姓来说,冬天最大的生存难关是什么?是缺少粮食缺少吃的吗?” 杜晖听着小侯爷这一番中肯入理的话,当即顺着刘子晔的问题开始思考。 不过,刘子晔没有等杜晖回答,就继续道:“我西关郡,地广千里,而人户不足一万,两城十三镇百姓当中,近半数都懂得野猎与野渔的手段。即使种下的粮食收成不够,西塞湖,千松岭,只要人活着,再有渔猎的本事傍身,哪一处不能打来足够百姓们吃用的东西来?” “可设若一场大雪到来,人冻死了,再多的粮食,再多的野味,怕也是无用。” 刘子晔说的这些,杜晖已经在开始思考的瞬间就也有了答案。 小侯爷说的不错,杜晖只有连连点头。 最后,刘子晔补充道:“更何况,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升米仇斗米恩。这样的道理,杜先生总比不学无术的本侯爷,要懂得更多吧?” “懂……我懂。” 杜晖已经无力再为小侯爷的言辞感到震惊,表达不可置信的能力像是已经耗尽。 沉吟半晌后,只得郑重的自座位中站起,向刘子晔行了一个全礼:“是杜某计议失当了,杜某惭愧!” 时至今日,他也算是彻底相信,曾经的那个西关王府世子,是真的经过一难,便彻底回心转性儿了! 该不会…… 当初的小侯爷已经毙了,一场大病过后,回到小侯爷身体里的,成了当年的圣祖皇帝转世?毕竟小侯爷这容貌,任谁见了都无法否认,与圣祖皇帝之肖似…… 打住! 虽则小侯爷与圣祖皇帝像是像了点,但这样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况且,若自己又拿这样的态度去看小侯爷,小侯爷知晓以后,怕是又要失落了! “叮!恭喜宿主获得[股肱之臣]进一步信任,威信力积分增加十分!” 刘子晔脑中响起系统积分到账的提示音,她满意的点了收下。 虽然她不知道杜晖究竟具体脑补了些什么,但从收到的积分数额来看,这一次杜晖的态度改变要比上次写奏疏之时,多出了一倍。 她给自己打气:这位风云谋士的身上,仍然还有未尽的挖掘空间,接下来再接再厉! 11、自我攻略 杜晖自行掐断了逐渐发散的思路后,迅速进入状态,他依着刘子晔的思路开始思考具体的部署。 分析道:“依着小侯爷之见,咱们西关侯府要在接下来的严冬,为西关百姓提供御寒支应。杜某担任王府长史之时,因着有西关王的交代,关于封地庶务的治理曾有过参与。无论是咱们西关王府与刺史府所驻的虞城,青城,还是边地十三镇,都曾与当地的主事官及世居族长,都有过交往。咱们西关侯府,若想如此行事,刺史府以及当地的主事官怕都不是我们可以联合依靠的。再者,咱们如今已经不再是西关郡藩地封王,没有了辖制封地主事官的权属……” “以杜某浅见,不若直接同两城十三镇的各主系族长共商此事,如此一来,不仅咱们要做的事无人掣肘,也更易得成,还能少了几层刺史府官吏的盘剥。” 刘子晔上辈子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女高中生,基于成长过程中对社会的一些基础常识认知,以及系统提供的世界线信息,在强烈紧迫的生命值摧拨之下,才生出几分急智来,一步步的为自己筹谋,赚取到了暂保她半个月性命的宝贵积分。 可若到了这种,具体的实务推行上,那的的确确是半分经验也无。 他拿出高中课堂上,听任课老师讲课的态度,认认真真的听完杜晖的话,听他是如何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把自己的一个简单想法,究竟该如何付诸实施设计了个分明。 关注杜晖话语当中有关西关郡民情与政务的细节,又像听课的学生一样及时发问。 “那杜先生认为,咱们要想做成此事,首当其冲的要做的,就是联系和团结群众?” 杜晖:“群、群众?团结?” 刘子晔解释:“哦,群众就是指百姓,团结大概就是把百姓之心、百姓之力聚集起来,同我们侯府站在一起。” 高中政治背的太多,一开口就是政治课本术语…… 看着杜晖熬了一宿,听自己一番鬼扯,再次打满了鸡血继续上工的背影。 刘子晔忍不住第一次对系统当初说的话,有了一点点想要相信一下的冲动。 难道自己还真是个有成为皇帝潜质的天选之人? 一切都在杜晖的调度之下,按部就班的同刺史府交涉,老管家刘表则在刘子晔的授意、杜晖的协助之下,在王府降等为侯府之后,将暂无处安置的原属官、原王府侍卫,现在还在府中的管事、仆役、侍女等,各自一波波集中起来,重新进行安排和调遣。 可用的用,想留的留,愿走的走。 侯府上下,一片沸腾。 就连围守了府邸一圈的禁军与府兵,也没能幸免。 因为要从刺史府府库以及伊刺史的私库,接连运送物资,这些人干脆被刘子晔几句话一说,原地直转为最佳搬运工。 禁卫队长潘毅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碍于自己已经说了带兵围府,是要保卫西关侯的安排,那么西关侯既然有情理之中的指派,他就不得不应。 况且,西关侯府中人,无论是谁出了这道府门,他们禁军和府兵都要跟着。 顺道帮着搬一搬,运一运的物资什么的,就更不好拒绝了。 潘毅吭哧吭哧的扛了一箱炭,在侯府下人“真大力啊”“真厉害啊”的赞赏目光中,“咣当”一声往地上一卸。 哼,姑且再忍你一个月! 等陛下的旨意到了,任你是天家皇族嫡系血脉,好日子也就到了头!到时候,我看你还跟老子耍什么威风! 潘毅打眼看了看已经堆满了整排库房的货物,心道,等圣旨一到,眼下搬到西关侯府的这些东西,也只有被他们禁军分羹了的命。 至多再给刺史府的府兵们留下两三成。 这么说起来,眼下这搬运的苦力活,倒也没白干嘿! 顺利完成了自我攻略的潘队长,情绪转好,蹭蹭蹭的又去再次搬运了。 刘子晔去看过两回,里外两端,各自熙熙攘攘却又秩序井然。 她放心的再转回了自己主院,继续琢磨自己的积分增长大计。 这西北边塞之地,总体的户数虽不足一万,但也有两城十三镇之数。 例如这刺史府与西关侯府所在的虞城,是西关郡千里边地之内最大的一座城池,在籍民户总数两千有五。刘子晔在交代给杜晖要办的事务之中,最紧要的就是一个时限,那么必然首先就要从虞城本城开始。 她不是救世主,更没有救世主的能力。 她只是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只有十六天的,被资本家残酷压榨劳动力的劳工。 她只能力所能及的捞一捞,让自己舍弃了生命值才攒下的积分,用来兑换出的物资,能够为她带回尽可能多的收益。 “夕映,备马,陪本侯爷在虞城内外,跑一圈马去!” 如此琢磨着的刘子晔,叫来了亲卫夕映,既然要从虞城入手,她就必须去亲眼熟悉熟悉这座边城。 夕映不疑有他,以为小侯爷这些日子憋闷坏了,又要出街去寻些乐子,熟门熟路的去准备马匹,以及小侯爷出门要用的一应物事。 然而等他牵着马,回到院中。 却亲眼目睹了,他们家原本心情大好的小侯爷,转瞬之间竟然一张脸惨白,堪堪扶住了廊柱,才稳住了身体。 “小侯爷!小侯爷您怎么了?” 夕映仓皇松开了手握马匹的缰绳,在马匹得以放纵的厮鸣声中,冲过去,扶助了摇摇欲坠的刘子晔。 刘子晔对于夕映的到来,仿若未觉。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内至外的炸裂开来,仿若有人凭空挥出一把巨锤,砸在她的脑仁之中。 识海巨震之中,怒火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下意识的挣脱开夕映的搀扶,只让自己紧绷着自齿缝中挤出那几个字:“杜先生,现在在哪?” “杜先生在主堂,正和老管家一起,一批批召了全府的人过去谈事!” “去主堂。” 说完这句话,刘子晔顶着天煞的怒火,迈开了去往前院的步子。 就在几分钟前,刘子晔满脑子畅想着,如何把自己这次舍命投出去的积分,赚回个十倍百倍之时—— 现实就给与了她一个迎面痛击。 “叮——” “检测到宿主面临既不利于主线任务的危机。请宿主妥善处理危机,否则,系统将倒扣帝王道义值100分。” “检测到宿主进行物质奖励兑换后,剩余积分不足100,届时系统将从现有生命值抵扣!请宿主注意,务必尽快妥善处理危机!!” 倒扣100积分! 在这条消息突然之间,自识海当中弹出时,刘子晔整个人似被泰山陡然碾过。 这破系统还能倒扣积分?! 而这些,那个杀千刀的狗系统,在绑定前后,都不曾提到过一次! 她为了这一局,把所有家底都押了进去。这样至关重要的时刻,这狗系统却过来,釜底抽薪,要把她仅剩十六天的生命值反过去扣掉! 不利于主线任务的危机? 又究竟是什么危机!?它甚至连一句指引都没有! 眼下她除了准备出门,刺史府那里已经谈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而自己出门这件事,根本什么不带任何具体目的,也不应该有什么触发危机的可能…… 除此之外,也就只于杜晖和老管家正在处置中的王府众人了。 夕映看着自家主子阴沉的快要结冰的脸色,一路之上大气都不敢喘。 · 另一边,对刘子晔处情形毫不知情的杜晖与老管家刘表,刚刚把原属官和王府亲卫的去留谈完。 经过昨日一场刺史府的大宴,以及昨晚到今天,连绵不断的,搬进侯府府库的一车车布料炭火粮食,还有耕牛、铜铁料、金银应有尽有。 因为王府再逢大变而惶惶的人心,终于安定了不少。 有依然不看好西关侯府前程,又能寻得门路的,自然还是选了去另奔前程,其他王府旧人,只要愿意留下的,尤其是属官和侍卫,杜晖一概都选择了将他们留下。 有两个本就与杜晖关系不错的原王府属官,见杜晖这样身兼大能的人,都坚定的选择了留下,当即也改变了摇摆不定的立场,决定继续留在西关侯府。 最后亲王府原七员属官,加上杜晖一共留下了三位。 亲王府五百亲兵,包括靳劼在内,留到现在的有三十六名,今天谈过以后,全数都留了下来。 一切都在按着杜晖和刘表的计划,顺利的推行着。 属官和亲卫分派完,接下来的就是关押在王府柴房,刘公公宣旨当日,站出来背叛了西关王府,要跟着刘公公走的人。 包括小侯爷的亲卫之一朝照,和数名王府的仆役和丫鬟婆子。 这些人当时站出来的立场各不相同,有的是纯粹处于想要活命的机会,有的却是在最后关头,主动暴露出了自己曾经在王府眼线的身份。 这些人倒不好在这众目睽睽的大堂去审了。 那地方就用不着老管家刘表劳神跟去了,杜晖叫上了其中一名留下的属官郝闻昌,自行去了原王府用于临时关押人的监房。 这地方西关王府虽然不常用,但杜晖对王府上下早已熟悉到了骨子里。 一排简陋的土坯房,王府搭建的时候,因为这一处实在是无法住人,就被改建成了一处王府的杂料库,后来又作为了王府的规训和关押所。 然而,当杜晖来到关着人的几间房时,他突然注意到,最靠里的那一间用来堆货的库房,竟然也是木门紧闭,甚至加上了一把铁链栓锁了几圈的大锁。 原本透气采光的窗户,也被加了几块木板钉上,像是防备有人从里面逃出来。 杜晖下意识的暂时停下要进到前面几间房的脚步,指着最里面那间门,问负责看守此处的一个侯府小管事。 “这一间是关了什么人?” 12、虞城大族 听到杜晖问起,小管事禁不住有些紧张,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从今日杜晖指挥着全府大小事务调度情况看,如今的杜晖与小侯爷的关系,似乎真的同以往大不相同!现在的杜晖,虽然没了长史的官职身份,对于侯府中事,管的反倒越多,而已经清醒过来的小侯爷,显然对他十分倚重! 但是,这件事…… 没有小侯爷的亲口吩咐,这位管事又是真的不敢多说。 杜晖了然的问:“是小侯爷让关的人?” 管事想了想,觉得这倒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是的,是小侯爷让关的。” “关了多久?” “从小侯爷骑马受伤卧床当天,就关进来了。” 也就是说将近两个月! 杜晖忍不住抽了一口气:“人……人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呢!” 管事的连忙回话,虽然小侯爷几度差点醒不过来,早就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这一档子事!但这关着到底是一条人命,他们西关王府,可从来没有擅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惯例。 即使前些时日,府上人心浮动,人人自顾不暇,也没有彻底放任自流,管事的昨夜吃完酒席来看了,人活着的! 他当时也给喂了水和吃的。 此时,当真是感到万幸,多亏他昨夜来看一眼,否则这人今天还能不能活可就难说了。 听了这话,杜晖调头就走。 他要去找小侯爷。 既然是小侯爷让关的人,就算是伤病前的小侯爷胡作非为惹下的祸事,他也不能擅自要求管事开门放他进去。 小侯爷今后是西关侯府之主。 刚走了几步,迎面就遇上了刚刚自侯府前堂又追来了这里的刘子晔。 而刘子晔此时阴沉的面色,促起来更显狭长的眼眸,让杜晖猛的一怔。 “小侯爷,出什么事了?” 刘子晔却直接反问:“杜先生正在做什么?” “杜某正准备找昨日暂时关到此处王府旧人谈谈。只不过……只不过刚到这里,就发现最里面的一间,还关了个人。” “关了个人?” 刘子晔来回思索,终于从无数世界线信息的细缝儿当中,找出了一缕蛛丝马迹。 她这个穿越,说起来,倒是继承了原主记忆的。 但是从她睁开眼开始,不仅要处理凶险的死亡危机,还要接受复杂的世界线信息,以及那个狗系统的积分赚取规则。 今天不过是第二天,她也刚刚给自己第一次盘顺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哪里还有精力,去一一条分缕析的回忆原主的记忆,以及原主在世之时的所作所为?要处理的信息太多,对于原主的记忆,她根本就难以记得周全。 哪怕方才她用力回想,也都是磕磕绊绊,四处都是遗漏和缺失。 直到此时,经过杜晖的提醒,刘子晔才终于从世界线信息中找出了与此事相关的线索。 原世界线中,原主一死,西关王府也一夜之间走的走,死绝的死绝。 侯府的这处库房监房,也成了无人问津的角落,没有人还记得,还有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已经长达两个月。 而这个人显然也没活下来。 后来,西关郡全郡经历饥饿与冻雪灾荒。没有了活路的西关边地百姓,逃到了虞城西关刺史府,想要请刺史府开仓放粮,请刺史大人为人们辟一块,可以遮挡风雪的地方。 事与愿违之后,西关全郡发生了民变。 组织这次民变的,是西关边郡最有影响力的族属之一的苻氏族长。 这位苻氏族长,本不至于像众多普通百姓那般没有活路,他之所以会站出来,加入到流民队伍当中,发起对抗刺史府的反抗,据说是因为—— 他的独子被西关王府无故关押致死。 当时西关王府已全然消泯,然而苻氏族长痛失独子的悲痛,却需要排解。 独子既去,一切积累于他,再无半分意义。 西关王府乃是大周朝亲王府邸,是大周朝皇族的嫡系血脉。 他们西关郡百姓的苦难,大周朝十年来无人问津,现如今,又有无数流民遭受风霜饥饿流离之苦,不知有多少像他一样,至亲断绝之人。 要这样的朝廷有何用? 所以他干脆的选择,对抗代表了大周朝在西关郡统治的刺史府。 顺势应时的组织起了流民,发起民变。 刘子晔想到这里,再看看那一排矮小破旧的土坯房。 就着管事所指的方向,目光锁定在了最尽头那一间。 所以,此时被关在最里面那一间,铁锁缠绕,门窗封死房内的,就是苻家独子? 这他爹的…… 我去你个三十八代祖宗!! 合着她下一步的行动就是要联合西关虞城本地大族,系统就把这个原主埋着的雷给爆了! 杜晖哪知道刘子晔心中百转千回,以及又不知道骂了几百遍系统的祖宗,只看到小侯爷那青红交加、震惊非常的模样。 哎,看小侯爷这个样子…… 也知道自己以前干的实在不是人事儿啊! 现在洗心革面了,总算明事理知羞耻了啊! 老王爷啊,您在天之灵,都看见了吧! 放心,小侯爷既决心向善,杜某我一定不负您临终所托,就算倾尽全力,也要保得小侯爷一世之平安! 他心潮澎湃又忧虑深重的前行一步,施了一礼:“小侯爷!是不是先请管事把这间房门打开?” 激动的情绪一时没能收住,一句话说的几处漏音。 正沉浸在负面情绪深坑中的刘子晔被惊了一跳,回过神来,怪异的看了眼杜晖。 杜先生这是突然之间,又从哪里给自己打了满满的鸡血来喝? 不管了,总之,卖力总是好的。 刘子晔忍不住揉了揉嗡鸣作痛的大脑,无奈道:“好,把门打开,将里面的人……小心抬出来。” 他们在这里站了半天,这间房内都没有传出半点声音来。 想必里面的人就算没死,怕也只剩半条命。 “是,小侯爷。” 管事的见刘子晔开了口,忙取出了腰间悬挂着的钥匙串,将其中最大的那一把插进锁孔,一片铁链碰撞哗啦啦的声响当中,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熏人的臭气随着木门的开启,自房内涌出。 人类排泄物与凝固变质的血腥气味混杂在一起,直冲天灵盖。 管事强忍着欲呕的冲动,同两名留府的亲卫进去,合力将室内之人抬出。 看着地上那名衣衫破碎,污秽满身,了无生气的趴在地上,已完全无法分辨本来面目的苻家独子。 刘子晔眼前一黑。 真想就这么直接昏过去算了…… 这原主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啊! 苻家独子何以被原主关进王府她需要去弄个清楚,眼下,赶紧把人救活了要紧! “先救人。” 出府去虞城探查的心思自然歇了。 刘子晔独自一人去了书房,只把夕照一人叫了进去,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问完就把夕照放出去,再次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 任谁看来,小侯爷都像是在为过去的行为进行反省和自惩。 以前西关王爷在的时候,都是用这种将小侯爷锁在书房关禁闭的方式,来管教和惩戒犯错的小侯爷。 哎,那个时候啊,小侯爷怎么可能甘心老老实实被老王爷关禁闭? 每一回都要闹的天翻地覆,回回被放出来的时候,都叫嚷着迟早有一天要一把火烧了这间书房! 现如今,竟然自个儿主动给自己关起来。这事小侯爷干的太过混账,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 西关王若在,再宠着她也不能轻饶。不过,刘表方才问了管事详情,小侯爷在将人带回来的当日,也绝没有料到,她自己会在床上一躺这么久,醒来就接连遭逢大变,将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小侯爷现在的模样,必然也在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深深自责。 无论如何小侯爷现在,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人他是定要全力医治照料的,他刘表就是整日整夜守着亲手伺候一切擦洗吃用,将最好的大夫日日请在府中,也要把无辜受此大难的年轻人重新养好了! 都是爹娘生养的,若叫这孩子的父母知道…… 哎,刘表忍不住一声轻叹。 想到这里,老管家刘表忍不住揩一揩不受控的泪水。 他犹豫的看了看手中捧着的食篮,最终一咬牙。 “得,这饭还是别送了。” 人还在救治当中,连醒都还没醒。 小侯爷如此诚心悔过,怎么还会在这个时候吃的下饭?? 如此想着的老管家转身即走。 殊不知,身后的书房之中,刘子晔的肚腹之中,肠道“咕咕——”的发出饥饿的提示音。 刘子晔纳闷:“饭点早就到了吧,管家怎么还不派人来送饭?” 13、天选之子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闪了一下就过去了。 在刘子晔的强烈要求下,系统终于现身,此时的她正处在与系统的谈判之中,要不是肚皮抗议,确实没有闲暇多虑其他。 “尊贵的系统你可真忙,从我要求与你谈话开始,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您不是说,永远会把我的请求和需要,作为第一优先级处理,这的确是真的吗?” 刘子晔上辈子是很懂得讲礼貌的人,从来不会对掌控自己命运之人,轻易的不假辞色,甚至情绪失控。 保持乖巧、恭顺,体面大方的微笑,让掌控了她生存资源,决定了她生存质量的福利院保育员,福利院领导,探访福利院的社会名流,都能看到这个身体不好,送不出去领养的孩子,起码从不惹麻烦,还能成为福利院的孩子得到了良好照顾与教育的招牌证明。 表面上从来如此。 但这时候,她对系统在关键信息上的隐瞒,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言辞当中的阴阳,已经是她唯一可以发泄内心岩浆的出口。 “哦,抱歉宿主,让你久等了。” “宿主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在处理优先级这件事上,你的确是排在第一位的!不仅现在是,今后在你执行任务期间也都会是,这一点宿主你一定不用怀疑!” 系统似乎自觉理亏,但听起来对于处理优先级这件事的再三保证,不似作伪。 刘子晔不再继续追问,直击她最关心的主题:“为什么我的积分还会倒扣?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你作为系统,不曾在任务执行之初就告诉我?倒扣一百积分,你作为系统是在开玩笑吗?” “类似这样会被倒扣积分的风险还有多少?尊贵的系统你能不能做到一次性告知?” “宿主你不要着急……” “不着急?我一共只有十五天的生命值,这个倒扣积分,就要被直接扣走十天,若是你能不着急?” “我着急,我真的着急宿主。我作为系统,同样无比期望宿主你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积分倒扣这一规则,是这个帝王养成系统的底层运行逻辑之一,我虽然自称系统,但说起来我也只是系统的管理员身份,这种底层运行程序,是我无法触及和修改的。” “那就是说,今后我还是会不定时面对这样一个积分倒扣的定时炸弹?苻家独子这件事,根本的来源就是原主过去行为所埋下的坑,那么对于同类的事件,是不是还会有?我需要系统你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否则,这个任务根本就没有完成的可能性。” “如果说的你希望我能顺利完成任务这一点是真的,那我这个最基础的要求,你是不是也应该尽点力?” “额,宿主稍等。” “也不是,我方才经过了运算,积分倒扣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出自突发的不可控事件。这类不可控事件,一类是在宿主完成穿越之前,就已经埋下,比如这一次的被关押的苻家独子,一类是之后在世界线的演变之中,出现的严重威胁到宿主执行主线任务的新发事件。” “对于第一类,我刚刚已经对原世界线信息进行了一次全面搜索,除了苻家独子这一件,没有别的事件了,这点宿主你可以放心!” “第二类的新发事件,是不能够提前预知的,这完全取决于这一次世界线将如何演变。但是宿主,如果是这种新发事件,积分倒扣这一规则,也不一定是坏事,它反而还可以起到一个提前预警的作用,对不对?” 确认了除了苻家独子一事,没有其他已经存在的原主留下的坑,刘子晔稍微放松紧绷的心弦。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好。” 倒不是她好商量,而是现在这个系统,似乎真的能力就到这么大。 预知这种事,掌握了原世界线事件走向,已经算是一种变相的预知。至于自己重新穿来以后,改变了原主已死这一点,会不会就是以此为原点,成为蝴蝶煽动的那一闪翅膀,谁又能知道呢? “苻家独子之事,系统可知道如何处理才是最优解?” “呃……这个,关于任务执行的行动,我作为系统,是不能为你提供具体的行动指导的,这也是系统的底层运行规则之一。” 刘子晔心中冷笑。 她转而问道:“若是称帝了,是不是所有大周朝臣民都要向我行礼?” “那是当然!不仅仅是行礼,大周朝的天下,无论是疆土、物产还是大周朝的子民,都是掌控于宿主你手中的财富!” “噢,那你呢?你到时候会是什么?你也会是我的物产或者子民吗?” “我……我也许还是系统,也许我对于宿主你而言,就此消失了。” “哎,可是这个任务太难了。这些财富和地位,离我又太远。”刘子晔叹气,像是十分忧愁,情绪低落了下来。“系统你就不可以,先充当一下我的子民,满足我的幻想吗?” “啊?” 系统显然被刘子晔这一要求,给惊到了。 “你要我怎么做你的子民?” “就先从行礼开始吧?只是一些口头形式上的东西而已,完全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这……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刘子晔声音低沉下去,悠悠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撑得下去,要不然我还是放弃……” “不不不,宿主你不能放弃!” “你是天选之子,你是系统算法得出的最优解!你不能放弃!” “行礼是吗?这还不简单!我能做到!” “真的?” 刘子晔似是有些欣喜,尾音上扬,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和期待。 “真的!”系统保证。 “好,那今天咱们就谈到这里,朕累了,你跪安吧。” “微臣告退。” 系统即刻配合的发出恭谨肃穆的声音,并模拟了一串跪地俯拜,衣物摩挲的声响。 识海重归寂静之后,刘子晔面上的喜悦与欣慰,恍然间变成了冷笑。 这个系统管理员有问题。 她不过是试探,对于自己有了放弃继续做任务想法的情况,系统显然比自己还要着急。 现在看来,系统管理员说它做不到的事情,应该都是真的。曾经传给她的基础世界线信息,应该也没有问题。 至于其他,可就都不一定了。 刘子晔站起身,打开了书房的木门,老管家叫了夕映一直在门口守着。 夕映见小侯爷终于自省结束,肯开门出来了,顿时喜上心头:“小侯爷!小侯爷您终于出来了!您看您怎么这般自苦呢?那都是以前干的混账事了对不对?”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刘子晔问。 “噢,都安置好了。老管家见您这般自省自苦,回去以后也坚持像您那样,不食午饭以表赎罪之心。还亲自安排,将这位公子安置在他自己那间院里,住在主屋,请来了虞城最好的大夫,他自己也一得空就寸步不离的在旁照顾。大夫说人是虚的狠了,要慢慢细心的调养,方能见好,损伤的根基才能渐渐补回来。这位公子中间醒过来一次,瞧着是神志不很清醒,说话极困难,对自己为什么会在咱们侯府这里也完全没有头绪。”夕映溜溜的一通话秉完情况。 刘子晔心道,被这么关了俩月,半死不活昏迷着,稍稍断片几天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好在这苻家独子的身体还有得救,假日时日也有补回来的希望,他稍稍放下心:“好,随我去看看。” 接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纳闷的问:“我什么时候说不吃饭了?” 合着你们都眼看着我挨饿,也不给我送! 我倒是想吃,你们也没人给我送啊! 这曾经的王府世子,如今的一府侯爷,到了饭点都还得自己亲自招饭,才吃得上吗? 夕映一怔:“啊??” “给我先弄点吃得,快饿死了。还有,把杜先生请过来。”刘子晔挥挥手。 “唉,唉,好嘞!” 夕映忙接了话,小跑着奔向侯府厨房的方向。 小侯爷还是好面子啊! 都已经把自己关到曾经一刻钟都待不住的书房这么久,还不肯承认自己是在自苦。 毕竟小侯爷以前干的事,的确是太缺德了点。 现在叫小侯爷自个儿亲口承认,是有点丢脸了,他都懂! 现在的小侯爷,还真是彻底改头换面了。 不仅一口一个杜先生,还三句话不离恭敬的“请”。 作为小侯爷现在唯一的亲卫,自己也得跟上小侯爷转变的步伐才行! 转身又回到书房之中的刘子晔,对于亲卫夕照内心自我攻略了些什么是一概不知。 眼下,她愁的是,苻家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以及,假如真的这件事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与苻家交恶,她叫杜晖筹办的事情,绕过苻家,还有没有在十五天之内顺利实施的可能。 不消片刻,杜晖就步履从容的到了。 “小侯爷。”杜晖施了个礼。 他见正在随意的在一处没有文书的书案上,用着自己的午饭。 一份西关当地产的粟米饭,两荤一素三份菜,每一份菜的份量都只有一小碟。 所有东西加起来,大概刚好是一个人可以完全用完,又刚好可以吃饱的份量。 杜晖惊得眉毛高高挑起,站在原地怔愣着说不出话。 他方才来的时候,已经听夕映把小侯爷如何躬身自省的事同他讲了个分明,此时再见小侯爷将一顿临时又简单的饭菜,用的仔细又认真,像是对每一份粮食和蔬菜,都极其的爱惜。 这要搁以前,没有按照他要求备出来的菜品,一律不用,王府上下俭省着给他置办的满桌餐食。 一不高兴,就能连桌子都掀了,彻底糟蹋掉。 习惯使然,刘子晔吃饭的时候往往都很专注,不会边吃边谈事。 她没注意杜晖的神情,只略略回了一声,示意他先自便,稍等自己一会儿。 接着就再次将注意力暂时放到眼前的餐食上。 她用饭细致,一筷子蔬菜一勺饭,很小心不会将饭菜撒出分毫,但是速度却不慢,不消片刻,一碗饭与三碟菜都被她吃了个干净。 当然,如果忽略盘子上仅剩的几粒调味用的葱花与蒜片的话。 她上辈子忍着恶心吃了十几年,现在,再也不用了。 可这种程度,已经足够把杜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震惊上几十个来回了! 刘子晔用完餐,取了巾帕拭手漱口之后,这才抬眼看去找杜晖。 却没想到,杜晖就站在他进门初始就呆着的地方,半步未曾移动。甚至,就那样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自己。 再仔细一看,就对上了一双的饱含热泪的眼睛。 刘子晔:…… 她不着头脑的看看自己的盘子,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她刚刚吃过的菜。 好像,没有什么气味很冲会刺激泪腺的东西啊! “小侯爷真是……真是……” 杜晖哑哑的嗓子,勉强收住自己失控的情绪,他不想让自己在小侯爷面前,一再的失态。 最终,万千感慨只化作一句:“老王爷泉下有知,必然能的安息!” 这下,刘子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不过,她能明白自己与原主之间的差异,会带给王府中人的冲击,却并不能体会如杜晖这般,对于老王爷深沉的感怀。 原西关王于她而言,不过是所听过的故事当中,一个不得志的人物。 没得任何感情的。 她收了手帕,自若的站起身回到议事的座位过去。 又道:“杜先生坐。” “好好。” 杜晖对于刘子晔在提到老王爷时的反应,虽有那么点小小的失望,但如今这么大这么好一个侯爷,他还不满足还奢望什么完美呢? “那个关在咱们府的人,是虞城苻氏族长的独子,苻真儿。” 刘子晔主动坦诚。 果然,杜晖一听,神情立马严肃起来:“竟然是他?” 这下可不太好办了。 14、共谋一事 关于苻真儿为什么会被原主关到了侯府,刘子晔想了想,觉得还是要适当同杜晖作些交代:“我……我当初出府散心,在西塞湖北偶遇了这位苻家独子,那个……见其面目俊秀,有那个结拜之心,所以才把他带了回来。” 带、带了回来? 杜晖实在是想用力纠正他的用词,小侯爷您这哪是“带”,这是强掳啊! 哎,不行,头有点痛! 他揉了揉眉心,内心忧愁,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思索对策。 刘子晔也有些讪讪,从那个暂时被关押的另一名原主亲卫朝照曾经所叙当时情形,以及原主实际上是女子之身来推测,当时只怕是原主一时被这苻家独子迷住了眼,硬要带回来意图结交…… 但现在的她还能怎么办? 说这事不是她干的吗?只能暂时把这个雷扛下,押后再论。 先不说接下来的事,她和杜晖正打算与大族之首的苻氏打交道,正是需要联合虞城的大族以施行侯府接下来的行动的时候。 单单这件事本身,假若传了出去,对西关小侯爷本就不怎么好的声名,又是一次重度伤害。 也就是说,无论有没有他们想要联合苻家一事,她都会临道义值积分一次性被扣一百分的结果。 而如今,因为她将兑换出来的积分,投出赚取回报这件事,也压在了联合地方大族上面,那么,如若这件事得不到解决,她的一百五十分的积分投入,也全部都要打水漂! 哦,生命值就不要提了,到时候直接扣除为负数,原地立死。 “杜先生,咱们之前商议的,要将刺史府交付的往年积欠的爵禄,与虞城百姓大族联合起来的事,如果绕开苻家,还有没有十五天之内完成的可能?”刘子晔问他。 苻氏族长上辈子,因为独子在王府之中亡故,悲愤之中连朝廷都敢直接反了。 眼下若是得知了他的宝贝独子,被原主关在了王府被折磨得没了人型,这个与苻家的梁子,怕是很难解开。 要是他们能把苻真儿调养的基本恢复,好生送回去,也许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可若要能联合一心共谋一事,就几乎不可能了。 杜晖稍作思考,摇了摇头:“不行。” “西关郡的民户从外郡迁入者甚少,居住在此的,大都是累世累族聚居。虞城虽然是西关郡最大的一座城,却也不过两千户,也就与咱们大周朝境内其他郡的一个县同大。所以,这大族之数本就极少,苻氏一族千户之众,就可抵大半个虞城,只要我们还想借助大族之力,就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苻氏。” 杜晖并不知晓这件事如果曝光,除了会对小侯爷本就不好的声名再添筹码,还将直接威胁到刘子晔的生存。 他想了想说:“苻氏的族长一直以来都严格按着族谱的嫡系传承,这位苻族长的独子,虽然鲜少露面处理族内族外的事务,却是苻氏族人眼中,下一任族长的不二人选。无论从苻族长仅此一子,还是从普通的苻氏族人的角度来说,苻真儿的重要性,都是绝对不容忽视的。” “如今苻真儿在我们府上,出了这等祸事,咱们西关侯府与苻家的关系,因为苻真儿一事,短期之内已然无解。” 分析完了这些,杜晖真诚建议道:“小侯爷,其实您若是有心要做些什么事情,倒也不必如此急于一时,联合虞城大族之事,大可以延后放缓,徐徐图之。” 然而…… “不行。” 刘子晔果断道。 从杜晖的角度来看,他的建议的确没错,甚至也是更稳妥的办法。 但杜晖不知道自己只有十五天的生命,他也不知道今年冬天会是西关郡命运彻底改变的关键节点。 待明年,自己和西关郡都完蛋了,还图个什么? “这……” 杜晖一时语塞,无法理解小侯爷何以如此执着而急切。 然而,这一次,他并未任由自己的思绪发散。只因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对面端坐的小侯爷吸引了过去。 此时的刘子晔正凝神沉思,眉宇间透着一股专注与冷峻。 书房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的侧颜,描画出的轮廓分明、起伏有致的线条,泛起茸茸的金光。 这样沉静又认真的小侯爷,杜晖何曾见过? 一时间,可不就呆住了。 片刻后,光影之中的刘子晔眸光流转,重新定在了杜晖身上,只说了一句:“请杜先生设计,将我无故将苻家独子掳掠至原西关王府拘禁,如今已经命悬一线的消息,透露给潘毅和伊伯利知晓。” 杜晖闻言,又是一怔。 他稍作思索,随即颔首:“杜某明白了。” 这样的计策,他并非全然想不到,只是在他看来,小侯爷并无必要如此急迫冒险。 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却不再想计较小侯爷的用心,以及是否有此必要。 他想做什么,那便去做吧。 无论如何,这点风浪,他杜晖总能为他周全得住。 · 原西关王府的府库,位于王府的东半园。 因为从前的王府从来没有彻底将这处按着王府规格修建的府库装满过,因此有不少府库因为积年未用,一时之间难以清理出来,管家干脆叫人,临时把一部分从刺史府运来的炭类,挪去了那片用于惩戒和临时关押所用的土陋房处。 潘毅虽然对自己完成了自行攻略,认为如今搬到西关侯府的东西,最后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但他自居身份,当然不会从头到尾,都亲自上阵卖力的去干。 此时的他,正舒服的坐在西关刺史府的客堂中,满室温暖的炭盆,再次蹭了伊伯利的酒席吃。 “来来来,潘队长一日辛劳,用些温酒解解乏!” 伊伯利替潘毅斟满温热的酒液,心里清楚的不能再清楚,这位潘队长对那些从刺史府和他自己的私库当中搬到西关侯府的东西,打着什么算盘,但此时仍然笑脸相陪。 “伊刺史有心,潘某敬你一杯!” 心道,这件事可不能怪我,我又不是从你家府库当中抢走的,我准备动手之前,是你自己看不住已经丢了!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饮完了这一杯。 当然,眼下两人互相还有用的上对方的地方,尤其是在燕京旨意回至西关郡之前,潘毅都还需要倚靠刺史府的府兵成事。 他放下酒杯,主动示好道:“这段时日以来,刺史府府兵弟兄们也不少受累,潘毅不是小气之人,待此间事了,必然不会亏待弟兄们!当然,伊刺史之首功,潘某必定也会一字不漏的写在燕京禁卫的奏报中,送呈陛下御览!” 伊伯利双眉一挑:“那伊某就多些潘队了。” 两人正相谈间,一名禁卫带着两名府兵在堂外禀道:“潘队,西关侯府处,咱们弟兄发现了一件事,是关于西关侯的,咱们特来相禀!” 听到是关于西关侯的,潘毅和伊伯利都暂时停了原本的话,示意禁卫和府兵继续禀。 “咱们在进出西关侯府,给他搬那些劳什子东子时,在西关侯府的临时库房处,从那破库房的小看管说,就咱们正在搬炭箱进去的那间临时库房,两个时辰以前,还关押了一个人!” “我们当时觉得,能多探听些侯府的秘事,说不定对潘队和伊大人有用,就私下予那小看管几贯钱,那管事的就把什么都倒给咱们了!” “原来,那四面连窗户都给封死了的库房里,关过的人,竟然是虞城苻氏苻明义的独子苻真儿!” “啪——” 筷子落地,伊伯利不敢相信的确认:“苻家独子,苻真儿?” 潘毅对西关郡甚至虞城的情况不了解,此时仍然不明所以。 两名府兵中的一位回:“是的,伊大人,就是那个苻氏全族风风雨雨满城找了两个月,至今不见踪影的苻家独子!” “苻真儿现在人在哪里?” 府兵又禀:“听那个小管事说,苻真儿在那间房关了两个月,今天大概是西关侯终于大病初愈想起来了这一号人,叫了人来把苻真儿抬了出去,当众说是要医治。可那管事却说,他亲眼看到,苻家独子被抬出去的时候,都不成人型,瞧着四肢已然……已然都硬了!” 伊伯利绕过酒桌,跨步走向前堂,看着那名回话的府兵:“消息可真?” “错不了。” “属下特意又寻了两名出入这片临时府库的王侯府中人,单独又行了好处与他们,分开确认过,那名小管事所说不假!” “好。” 伊伯利面上带出了喜意:“你做的很好,方才一共花了多少钱两,待会去刺史府账上,双倍充领!” 府兵欣喜:“谢大人!” 伊伯利又道:“另外,叫人现在就去苻明义家中,将他宝贝独子在侯府中关押致死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亏他伊伯利,还怀疑过,这原来的西关王世子,如今的西关小侯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在他掌控之内的事情发生,是不是曾经自己被蒙蔽了什么。 却原来,还是那个混账不堪的三世祖! 15、先礼后兵 潘毅听到这里,大致也猜到了,怕是这个被西关侯拘禁致死的人,并非是个随随便便的小老百姓。 伊伯利与西关侯刘子晔结下不小的梁子,此事显然会对西关小侯爷大不利,要不然,就他在燕京之时,就对西关刺史府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以及这几日对伊伯利的了解,伊伯利根本不可能关心什么这虞城当地的苻家,究竟是丢了还是死了儿子。 还这么巴巴的派人上门去送信。 他带着笑饮了一口酒:“怎么,伊刺史有好事,不打算说出来与潘某同乐吗?” “哈哈哈,潘队长哪里的话!” 伊伯利是真的心情大好,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与潘毅同饮了这一杯。 他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道:“苻氏乃是咱们西关郡虞城的大族,族中人口占全城半数之数,与西关郡青城等地之间,联系也颇为紧密。潘队长也知道,我西关刺史府规制低人手不足,偏西关郡地域广大,治理起来那可不是难那么一点啊!” “因此上,平日里,这西关百姓,都习惯了依着大族自治。苻氏如今的这位族长,人到五十,只这一个独子,将来也是要承继苻氏族长位置的,自小那是爱护甚重。假若要是苻族长知道了,自己的独子死于侯府、死于小侯爷之手,苻氏全族得知自己的下一任族长在侯府死于非命……” “潘队长你就等着瞧,明日这苻氏全族,都要聚众上西关侯府抵命!” 说到这他连忙转了转话头:“哦对了,届时,你我自是要尽力守卫侯府,不受乱民所扰,对不对?” 潘毅这还能不明白,拎起酒杯同伊伯利一撞:“那是自然,我等必定拼死守卫西关侯府。奈何乱民数众,其状疯狂……啊?哈哈哈哈” 虽然他知道自己只要等来了燕京的旨意,这西关小侯爷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如果他现在就要自行作死,加速他自己的死期,他潘毅又何必要拦着呢? 刘子晔昨日同杜晖计议已定,当天晚上吃饱洗净,依着原主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做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轻度锻炼,被子一蒙早早在烧了暖暖和和炭盆的卧房中,睡了过去。 今日一早,刘子晔在系统的播报声中醒来。 “叮——” “检测到危机已发酵,宿主未能妥善处理面临的危机,倒扣帝王道义值一百积分,原剩余积分十五分,生命值十五天零九个时辰,积分扣除后,剩余积分零分,生命值五天零九个时辰!” 紧随系统自动播报而来的,是系统那惊异又焦急的声音。 “宿主,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竟然真的让扣除了生命值!” 刘子晔平静的掀开被子更衣,一件一件全部穿好后才慢吞吞的反问:“我如果说不想让它扣,它就能不扣了吗?” “可是,也不应该放弃反抗,你不是最渴望要的就是生命吗?你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刘子晔被它嚷嚷的心烦:“我请求单方面屏蔽除了系统自动提示以外的其他系统声音。” 系统:“……” 宿主拒绝沟通,系统也别无良策。 带着深深的受到的伤害,系统默默隐蔽。 是它大意了,它不该对宿主的求生意志与攫取意志过分自信,更加懊悔的是,它为宿主选择的这个任务开局,是不是真的有点难到惨绝人寰了。 会不会是自己休眠过久,系统算法出了漏洞。 连这样万里挑一的天选宿主,都到了无解必死的地步,恐怕从今往后,再难有人陪着它突破这一系统难关了…… 刘子晔无心理会隐退的系统,也无心猜测系统究竟有些什么数据吐槽与数据心流。 她推开卧房门走了出去净面漱口,到了外间叫阿桓摆早饭。 一份肉粥,两份素拌菜,两个白水煮蛋,一小个银丝花卷刚摆上来,夕映就匆忙奔进了院里。 夕映:“小侯爷!小侯爷!虞城苻氏不知哪来的消息,硬要说他们苻氏族长的独子被您掳至府中,凌虐致死!苻氏族人上千人齐聚府门外沁阳大街之上,要叫咱们西关侯府给个公道与说法!” “咱们侯府私卫队长靳劼正同潘队长他们守着府门,杜先生得到消息,已经赶了过去。小侯爷,这事您看咱们可要怎么办呢!” “知道了。” 刘子晔咽下一口肉粥,她从小的生活习惯让她很少会在吃饭的多说话,只对夕映道:“杜先生知道该怎么办。” 接着,在夕映忐忑不安的目光中,一丝不苟的吃完摆上来的所有饭菜,漱口净手站起身。 “走,带我去老管家的院子。” 夕映不知刘子晔这个时候去找老管家是要干什么,露出不解的神情。 刘子晔不得不解惑:“去看看被老管家安置在他院子里的苻家独子啊!” 夕照一听,点了点头明白了。 刚走了两步,又骤然停下来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家小侯爷。虽然这事当初是朝照跟着小侯爷干的,朝照也把当时的情形同他说了明白。 可带回来的人究竟是谁,他却并不知晓。 这……这……原来被小侯爷带到府中的,竟然真的是苻明义独子!? · 沁阳大街,原西关王府,如今的西关侯府大门外。 王府规制的十级台阶下,以斑驳的朱红大门照前街为原点,左右延伸向沁阳大街的两头,涌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居中向侯府大门而立的,是一位两鬓斑白,但身躯依旧不减挺拔的人,此人正是苻氏族长苻明义。 而王府的十级台阶上,也正对人群站满了禁卫、府兵,以及王府留下的几十名卫兵,以及现在的侯府私兵首领靳劼。 靳劼一马当先。 对台阶下为首的苻明义问道:“苻族长,无论你今日有何缘由,这里是西关侯府,西关侯的身份你也清楚的很!那是大周朝圣祖皇帝天家血脉,岂能容许你一届草民,擅自闯入侯府,对西关侯无礼!” 苻明义苦苦找寻独子近两月,早已被折磨的形销骨立。 昨夜骤然得到独子竟然被西关侯府虐杀而死的消息,此时双目拉满了红色的血丝。 若不是多年以来苻家一系世代为族人表率的教养底子在,哪还会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先礼后兵,叫西关侯府主动来给一个交代! 苻明义哑着嗓子,稍显老迈却沉着的嗓音中,回荡在侯府门外。 “皇帝天家血脉又如何?圣祖皇帝当年,是靠着胡作非为、滥杀无辜得来的这大周朝天下吗?我苻氏一族的下一任族长,无缘无故被你们西关侯府所凌辱囚杀,若圣祖皇帝健在,也不能容得子孙这般作为,这般败坏他的血脉荣誉与家国基业!” “若不是看在圣祖皇帝的份上,我苻氏一族,早就破府而入!还用得着在这里,等你来和我提什么胡作非为的小侯爷!” 靳劼对于苻明义的指责毫无头绪,只道:“苻族长,我们小侯爷何时曾囚杀了苻氏独子?自西关王去世后,咱们小侯爷紧跟着也因为意外,卧床近两个月,直到前天这位燕京的潘毅潘禁卫队长带来圣旨,才得醒转!” “又哪里会囚杀你们苻家独子?” 靳劼这番话说的真诚,毕竟,他是真的不知情。 纵使当时有不少人知道小侯爷自监房带出了一个关押日久之人,但这个人的身份,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甚至,同刘子晔详细说明了何以这苻家独子会被原主带回王府的亲卫夕映,也不知带回来的人的真实身份。 只有刘子晔自己,通过系统传递的世界线信息,才得以知晓此人身份。 苻明义有刺史府的消息,以及刺史府来人带来的信物,又怎会相信侯府私卫的说法。 只道:“既如此,何以你们西关侯府无一人就此事辩明。” 他举出手中握着的一块青鸟玉佩,对着私卫队长以及看起来显然是官兵领头之人的潘毅道:“这块玉佩,是我真儿的随身之物!是我从刺史府的府兵处得来,府兵向我保证,此物正是从西关侯府得来!” “今日,我苻明义与苻氏一族,是定要进这西关侯府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锋锐的视线从私卫队长靳劼与潘毅两人的面上一扫,狠狠道:“任你是侯府私兵,还是哪里来的官军,苻某今天咱们都和你们拼了!” 这话以一个百姓的身份当面说出来,是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不过,让苻明义意外的是,只有那位看起来没有正式的士兵服装的侯府私兵头领,在听到自己的话以后,露出蹙眉不快的神情,显而易见是受到了挑衅和防备。 而那个一身轻甲,一看就来头不小的官军首领,反而像是看戏般的,漠然向下压了压唇角。 再看那些同他一般着燕京禁卫轻甲,以及刺史府府兵服的军士,虽然瞧着极有规矩的绕着侯府列队,像是在为西关侯府守卫,其实大半兵力,戍守的方向都是朝向侯府内部,而不是冲着他们这侯府外的千数苻氏族众。 少数调了头转向他们苻氏族人方向的,也都是一副散漫不以为意的架势。 虽不知是何情由,苻明义却明白,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好事。 他只把视线重新盯回西关侯府私卫首领靳劼面上,朝着身后手持刀枪棍棒的苻氏族人道:“既然西关侯府无人出头将此事解释清楚,我苻氏人等,自去府中探明!” 靳劼瞧着苻明义破釜沉舟的脸,暗道一声糟糕。 他此前派去通知杜先生和小侯爷的卫兵,到现在都还没将人请出来。 眼前苻氏上千人众,潘毅摆明了要放水和看热闹,他们侯府私卫不过三十来人,按道理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府门! 正当此时,府门“支呀——”一声自内洞开。 靳劼回头去看,只见出来的正是一身对襟长衫打扮的杜晖。 “杜先生,方才我着人同您说了情由,这苻氏族长带了族人来,说是他们苻族长的独子,死于咱们侯府,您可知晓此中情由?” 杜晖点了点:“我知晓,交给我吧。” 他脚步不停,三下两下直接下了侯府台阶,走到苻明义面前,一抱手行礼道:“苻族长,令子苻真儿此刻确在我西关侯府。” 苻明义原本看府中有主事的人出来,暂时叫族人们稍后。 此时一听西关侯府的人当面承认,又是一阵晕眩。 身后的几位苻真儿的族叔和族兄弟,当即朝杜晖不客气的吼道:“好一个西关侯府啊!竟然这般草菅人命!族长,咱们还同他啰嗦什么,破了这鸟府,去把真儿……真儿的尸身抢回来,给真儿报仇!” “不。” 杜晖即时认真向几人纠正:“令公子在我西关侯府之中,却并未丧命啊!这误会究竟是如何生起的呢?苻族长又是缘何得知令公子命丧我西关侯府之中?” 闻言,苻明义疲惫充血的目光猛然看向杜晖:“真儿,还活着?” 16、相见恨晚 杜晖道:“当然!苻公子不过是与我家侯爷一般,身子受了损伤,正在府上调养。” 他说清楚苻真儿未死这一点后,当即表示:“杜某听到消息就赶过来,就是要请苻族长入府,亲自去看望令公子的状况。” 一听这话,苻明义哪顾得上什么,当先就顺着杜晖请手的方向,快步拾阶而上。 其他几位族叔犹豫着要带多少人进府,杜晖当即道:“杜某知晓众位担忧苻公子,苻公子乃是我们小侯爷的至交好友,是我西关侯府的贵客,无论众位想带多少人入府,我西关侯府都大敞府门欢迎!” 最终,近三十多名苻氏族人,紧随苻明义身后进了侯府。 杜晖招待完众人,又对靳劼交代,叫他好生与苻氏族人相处,并取些府中饮水来招待苻氏族人,接着,看都没再看一眼,闻听苻真儿还活着,面色黑沉紧皱眉头的禁军卫队长潘毅,快步回了府。 在苻明义一头往侯府中赶时,就有杜晖安排的人,带着他一路引到了老管家的院子里。 一推门进去,苻明义一双通红的眼睛,就直往卧房的榻上看了过去。 榻前正坐着一个锦衣贵公子,从身旁老仆的手中,接过一条刚刚投换过水的热毛巾,微微俯下身,低垂着头细致的为床上之人擦拭。 慌张的赶了一路,苻明义感到自己脚下灌了铅,呆呆的看着那华服少年人擦拭完了榻上之人,又在老仆的帮助下,将榻上之人小心扶起,靠在软枕之上,旁边有人端来了一碗热羹。 想来,是要继续再喂羹。 随着榻上之人被扶起,苻明义终于看到了自己儿子那张憔悴无力的脸。 虚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还带着初醒后的懵懂与迟钝。 但,人的确是活生生的! 身后苻氏族人也赶了过来,一个个停在苻明义身后,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的病人正是他们的未来族长。 “真儿!” “小真哥!” 一叠声的呼喊响彻屋宇。 而似乎直到此时,才惊动了榻边照料之人。他微微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雌雄莫辨、勾魂摄魄,却也隐隐带着虚弱和病气的脸,带着微微的疑惑,看向围在房间门口的人群。 苻明义识得这张脸,此人正是原来的西关王世子,如今的西关侯——刘子晔。 不过关于刘子晔被降为侯爵一事,他也是昨夜得知消息以及今晨围府之时,方得知晓。 榻上之人,也随着刘子晔注意力的改变,一同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在认清来人之后,微微抬起了一只手:“爹……” 苻明义深吸一口气,几个大步行至榻前,屈膝握住了儿子的手:“真儿,真儿,你可叫为父好找!” 刘子晔当即识相的退开,为苻明义几人留出了空间。 “爹……” 苻真儿体力严重不支,只能这般简单的回复,虚白发青的面上,瘦的颧骨凹陷,却依然能从眉眼与骨相上,瞧出他原本出尘朗俊的气质相貌。 苻明义瞧见苻真儿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的模样,忍不住的心痛,只道:“好好,不说了,现在先什么都不说了,爹知道你活着便好。” 几位凑上来的苻氏族人,看着小族长此番状况,也受不住的擦起了眼泪。 “原来是苻兄的父亲,苻族长。” 就在这时,几人听到身旁少年人说话,俱都转过头去,瞧着这位他们并不算陌生的西关小侯爷刘子晔。 这人虽然年岁尚轻,曾经在虞城上下的声名也不好,但到底那也是大周朝曾经的王府世子,是现如今的当朝小侯爷。 更加有些尴尬的是,他们听了刺史府的消息,误以为苻真儿死于西关侯府,带领了上千族人将西关侯府围住要说法。 但自己的儿子不仅并没有像消息所说的那样死了,似乎还被西关侯上下细致用心的照料着。 苻明义理了理情绪,轻咳一声站起身,准备向西关侯问礼,之后总要好好求问一番,自己儿子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噗通——” 却不料,他方站直了身子,还未曾俯下身跪地行礼,就见那位矜贵的西关小侯爷,抢先一步,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请苻伯父原谅子晔照顾不周,才令苻兄遭此大难!子晔实在是……实在是愧对苻伯父……” 手中捧着刘子晔喂了一半的热羹的老管家,身子猛地一抖,险些把碗砸在地上! 他这双老眼,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 交代完了府门应对事宜,晚了一步刚刚赶到,才迈进房内一条腿的杜晖,一眼瞧见这一幕…… “咕咚”一声,在门槛上打了个绊! 一直守在旁边打下手的亲卫夕映,也一把掐上了自己的大腿。 我这不是在做梦呢吧!! 苻明义的震惊,也丝毫不逊于这几位侯府中人,完全忘了自己本该做什么,只能前行两步扶住跪地的小侯爷:“西关小侯爷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我苻明义不过一介草民,怎受得住侯爷这般大礼!” “不。” 刘子晔抬眸,一双狭长微挑的凤目,聚起微光,诚恳的望着身前的苻明义:“子晔于心有愧,无颜面对苻伯父,这一礼是子晔应该的!苻伯父是苻兄的父亲,那就也是我刘子晔的长辈,如何就受不起了?” “这……” 苻明义平日里精明强干,这两个月来因为独子失踪一事,颇受煎熬,自昨夜得知独子已死,心中更是大恸! 他强打着精神,整夜未曾合目,聚集起了族人来到西关侯府外。 片刻之前,骤然得知独子还活着的消息,更是心神摇荡。此时父子再见,万般心绪震荡之时,刘子晔又突行大礼,叫他也没能第一时间将一件件的事情,串联出个眉目来。 苻明义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形?何以西关小侯爷你以苻兄称呼我真儿?真儿又是为何时隔两个月,这般出现在你侯府之中?又何以、何以我得到的消息说,是你西关侯府关押虐害了我儿性命?” 刘子晔却继续说:“这便正是我要向苻伯父详加说明的!” “好好。” 苻明义倒底领一族之务多年,刘子晔已然表态坦诚相告,他当即再次拖了刘子晔手臂:“还请西关侯爷莫要以此大礼相待,否则,这接下来的话,苻某何以安心听得!” 刘子晔也极听劝的站了起来:“那伯父,咱们暂至外间稍坐详谈,苻兄还需要静养休憩,您可以留些族人在这里同我侯府的老管家一起照料。” 待两人于外间坐定。 杜晖跟着坐在下首,夕映立在刘子晔一侧。 刘子晔主动打开话头:“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届时我父王去世,子晔失去了世间最后一个亲人,情绪郁结之中便背着府上众人,独自纵马到了西塞湖边……” 苻明义听着刘子晔语气中的黯然与伤感,这才突然想到,这听起来身份尊贵的小世子、小侯爷,却也是一个新近失去了至亲的十四岁少年人! 刘子晔缓缓道:“正是在西塞湖边,我遇见了也是独自一人游湖的苻兄。当时,我二人相谈之下,颇觉相见恨晚,苻兄一番劝慰人心的话语,亦令我愁绪大消,当即决定以兄弟相称。当日临返之时,子晔又邀请苻兄至我府中小住,苻兄亦欣然应邀!我二人打马并骑回程,一路之上,好不恣意!却不料……” 苻明义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与西关小侯爷如此投缘,竟至一见即结为兄弟的地步。 听到这里,想必定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方致今日局面,神色陡然一肃。 17、倒转乾坤 刘子晔继续道:“却不料在回程途中,突遭变故……” 她满面愧色道:“由于我的任性,怂恿苻兄与我在初秋的风沙道上赛马,苻兄碍于我的接连恳求,不得不应下。果然,人若是任性过了头,总是要受到教训的。” “半途,我一个不慎跌落马下,当即昏死过去,卧床近两月,直至前日方得清醒。而苻兄在我坠马之后,具体经历了些什么,又是如何将我一路带回府中医治看护,子晔至今都还未曾知晓。” “前日子晔方得清醒,又骤逢燕京来使,削我王爵侯禄,更有胆大妄为的奴才,意欲在我昏迷之际取我性命,致我阖府众人于绝境!子晔一怒之下,斩了这燕京来使,这才被燕京禁卫军调集了西关刺史府府兵,将我侯府上下都看管了起来!” “这一连串的变故,一个接一个的发生,竟叫我在醒过来以后,未能第一时间想起当日与苻兄相见相交之事。直至昨夜方知,苻兄将我送回王府之后,也昏迷了过去。因彼时王府遭逢大变,疏忽之下,竟无人问及苻兄家世来处,只看在他将我带回王府的情面上,将苻兄带回了府中。” “可惜……届时我父王新逝,我自己又人事不省不知是否还能醒过来,王府上下离散,走的走、跑的跑,早已乱了章法,对苻兄的照顾也失了周全,竟至于斯……” 她道:“本欲邀苻兄过府做客,不意却叫苻兄反受了王府牵累,受下这般苦楚……” 刘子晔说到这里,嗓音已渐哽咽。 她满面愧容的再次站起身,朝着苻明义郑重施了一礼:“此事责在子晔,因为我的莽撞,与西关侯府的过失,致使苻兄遭逢此难,更令苻伯父忧心日久,苻伯父如有怪罪,子晔绝无二言!” “竟是这般……竟是这般……” 苻明义听到这里忍不住连连感叹。 当初苻真儿失踪,苻氏族人在虞城上下搜寻,也曾派人去了西塞湖周边,都没有找到半点踪迹。 却原来一直都无人知晓的在这西关王府之中。 若依西关小侯爷所言,以及方才他在真儿身上所见之伤口,想来真儿在当时那样的风沙天里,独自一人骑马带着昏迷的西关小侯爷,定然也遇到波折受了坠马伤! 刘子晔看着脸色变幻的苻明义,再度恳求:“苻伯父但有什么怨怼,尽管对着子晔来说,子晔绝无半句怨言!” 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说辞,叫刘子晔天衣无缝的讲了出来。 为了生存,她从来都懂得适度的人前表演。 眼下,为了争取那微弱一线生机,就是叫她指着天,发下如有半句谎话就天打雷劈的誓言,她都毫不眨眼。 苻明义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西关小侯爷。 亲眼看到独子形销骨立的形态,怎么可能对这位西关小侯爷没有怨怼! 只是…… 任他也想不到,这中间还有这诸多的曲折。 苻明义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心中疑惑稍解,情绪也基本稳定了下来。 这西关王府自西关王就藩以来,王府上下在西关,在他们大周朝究竟是个什么样尴尬的境地,十余年来,苻明义也都看在眼中。 方才,他们苻氏族人聚众围府,那些燕京禁卫和刺史府府兵冷眼相看,显然没有要维护西关侯府的意思,竟然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看管侯府来的! 面前的年轻人言辞恳切,虽然其过往愚顽的声名在外,但想来连遭大变之后,已与过往大不相同。 他家真儿纵然是受到了刘子晔与西关侯府的牵累,可若两人已互认为挚友,为挚友受些苦累,他作为父亲,却不能没有半分容人的胸怀! 最终,苻明义一声长叹。 “西关小侯爷既与我儿互认为友,朋友之间患难与共本就是应当的!况且,这一连串的变故扑面而来,你一个少年人自身都难保全的情况下,又如何能够处置的周全?这一切皆是情有可原,真儿遭受此番变故,也实非你有意为之!” “若真儿自己都不曾、也不愿以此事苛责小侯爷,那苻某也没有强责小侯爷之礼。” 苻明义说到这里,看了看跟着自己到了外间的两位族中话事人,想起至今还围在西关侯府外的数千族众,一抹愧疚袭上心头。 “也怪我苻明义,昨夜骤然得知真儿死讯,一时情急竟不及分辨,叫族人……叫族人这般冲动的围了侯府。苻保四,你现在就去,把真儿活着在府中被西关侯好生照料着的事情告诉我族众人,叫大家尽自己所能向全城围观和知晓了今日之事的百姓们,一一解释澄清!还西关小侯爷清名!” 苻保四颔首道:“好!我这就去。” “还有。” 苻明义又道:“将昨夜来我族传信之人找到,确认他的来处和身份!何以要在这个关口,传出我儿死于西关侯府的消息过来?” “好!”苻保四得了苻明义的话,与另一个族人当即调头而走。 刘子晔顺势问:“是也。子晔也甚是不解,自子晔昨日闻得苻兄在府中状况,当即命侯府上下悉心照料请医问治,何以苻伯父会被告知苻兄于我府亡故?” 苻明义也正容思索。 昨夜来报信的人,来自西关刺史府。 他方才虽然叫苻保四去确认,其实对于确认的结果,他基本上可以确定,来人的确就是刺史府派来的。 此前,苻真儿失踪近两月,苻氏族人苦寻无果,他不止一次求见西关刺史伊伯利,欲请伊伯利以刺史府之力,助其寻人。 可结果呢? 伊伯利一次次毫不在乎的将他拒之门外! 何以,突然之间派人将自己儿子死了的消息传给了自己? 苻明义看着刘子晔问:“小侯爷,除了小侯爷斩了燕京来使一事,近日是否还有什么事与刺史府不谐?” 刘子晔被问的有些尴尬。 她有些赧然的回道:“这个……我醒过来后,见燕京禁卫潘队长从刺史府调了兵围府,一气之下带人去刺史府,以伊伯利在我父王处的把柄为要挟,叫他把积年欠下的西关王府王爵爵禄,于七日之内结清……” “苻伯父大概方才也注意到了,府中人一直在搬运银粮、炭铁等物资,怕是这一番,叫他伊伯利破费不少私藏……” 刘子晔自我罪责道:“子晔性情使然,有时难免好争个一时意气,想是伊伯利私下……” “原来如此。” 苻明义听完,已经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假如方才,侯府中人没有及时出来说明真儿未死的消息,恐怕下一刻怨愤的苻氏族人,已然冲破这只有几十名私兵守卫的西关侯府。届时,众人在混乱之中,即使后知后觉的发现了真相,怕也根本来不及控制局面了! 这位声名本就不佳的小侯爷,首当其冲的,定然要承受族人的怒火! 怕是不死也要生受不小的罪! 想通了一切的苻明义,再次喟然一声长叹。 罢了当即站了起来,迈步到外间主位前方,跪地俯首请罪:“苻明义鲁莽!受了他人误导,险些做出西关侯府大不利之事,若非侯府及时澄清,此时怕是覆水难收,我苻明义一死都难辞其咎,更将至我儿于不义之地!还请西关小侯爷罪责!” 默默坐在下首、旁观了全程的杜晖:…… 他家小侯爷这一手嫁祸,玩的可真溜! 虽是权宜之计不甚周全,可也的确解了燃眉之急。 直溜溜站在小侯爷身侧,一眨不眨看着的夕映:他怎么不知道小侯爷还有这样一手? 老管家刘表眉毛抽动,一脸的无话可说。 他总不好当场跳出来方面拆小侯爷的台!也只有等事后,他再私下里试着劝解。 无论何时,都应该以诚待人呐! 刘子晔忙起身,去将苻明义扶起:“苻伯父爱子心切,我如何能不懂!苻伯父快请起,莫要自责!” 双方重新坐下后,刘子晔又道:“不过,苻伯父,如今你也看到了,我西关侯府是自保都唯恐不及,苻兄初醒,按理说是不宜擅自搬动,就地休养是最好的……可是,子晔却不得不担心,苻兄继续留在府中,会给苻兄和苻伯父族中带来麻烦。” “不若……不若……” 苻明义岂能不明白刘子晔想说什么。 他当即顺势站起身,重重哼了一声:“怕的什么?我苻明义若此时急不可耐的与西关侯府划清界限,岂不叫人耻笑?真儿知晓后,定然也会怪罪于我!” 西关刺史府于他,从无半分情分。刺史府近些年来的做派,也让他对于刺史府没有半分尊敬可言。 无事自然可以各自相安,若真有了事,他苻明义也绝非伏地认怂的性情! “可是……” “无妨,苻明义相信小侯爷会照顾好真儿。若侯爷不弃,苻某愿意留在侯府,并留下几名族人,近身照料真儿。侯爷若有需要,只要言明,苻某亦能尽我之力相帮!” 刘子晔一脸意外的欣喜:“我不介意,我当然不介意!苻伯父无论要多少人来我府小住,我西关侯府都喜之不尽!” 杜晖:哦豁…… 连苻氏族长都被三言两语留在了西关侯府。 接下来自己要是不能抓住机会,将与虞城苻氏联合之事落到实处,岂不是白费了小侯爷这一番倒转乾坤的表演? 18、许多假如 “叮——” “恭喜宿主成功解除危机,原扣除一百积分全数返还!因为宿主在解决了危机的同时,营造出了改变原主声名,获得封地子民的初步认可与印象改观,获得道义与威信力积分各一百积分!” “当前剩余总积分共计二百一十五积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这一连串机械的积分变动播报刚刚结束,系统就忍耐不住刘子晔对它的封口令,再次上线了! “宿主!你竟然真的!真的解决了这个危机!” “你是不是早就有计划了?你一定是!只是不肯告诉我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是天选宿主!” 刘子晔根本不想同它多说:“告诉你有任何用处吗?既然无用,我何必告诉你。” “额,宿主,其实我真的全知全能,是个不同凡响的系统!只不过……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我暂时受到底层规则的限制,一时还没找到办法突破,才会让你觉得无用。” “噢?” 刘子晔语气散漫,一听就知道不过毫不在乎的应付。 系统模拟着受到伤害的语调:“是真的呢,宿主。” 刘子晔不吭声,她之前就猜测这个系统本身一定有什么问题,系统方才情急之中所说,也正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转而道:“你如果是个厉害的系统,也应该知道,我这样的行动本身冒着多大的风险。假如伊伯利或者潘毅不中计,假如苻真儿不是醒过来后短暂神志不清,也失却了此前原主二人相见的记忆,省却我不少功夫,假如苻明义未能如我所愿,陷入情绪漩涡受我引导……” 系统听到这里,也不自禁联想到这些后果。 刘子晔继续道:“还有许多假如。任哪一个假如成了真,我现在都只剩下五天不到的生命。你也距离重新寻找下一任宿主,不远了。” 系统沉默半晌,无话可说的情况下,只能用系统程序毫无感情的来一句:“请宿主再接再厉!” 下线了。 还是先滚回去想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吧! 就它来看,这届宿主是个即便到了必死危局也不会放弃,敢于谋算人心、以小博大的主! 只是,万事的随机因素都太多了。 再思虑周全的赌博与谋算,都有可能出现不可控的因素,并因此而面临失算的结果。 万一…… 它必须也尽快让自己在宿主面前,真正强大起来! 西关侯府门外,潘毅亲耳听到杜晖对苻明义说,他的独子并没有死。 他派了人尾随进去打探,此时也跑回来告诉他,苻家公子真的没有死,就在老管家的院子里,妥妥的安置着呢! 潘毅暗道糟糕! 正在此时,自侯府门内走出两人来。 潘毅一眼就认出,这是跟着苻明义进府的苻氏族内的两个话事人。因着方才得知的消息,潘毅不由得对此时出府来的两人多了几分关注,不似初时那般事不关己姿态,客气的对两人注目。 摆明了想要搭话。 这两人倒是回视了过来,只是看向潘毅的神情,显然是极为不屑。 甚至冷冷哼了一声,跨步就从他身旁迈了过去,丝毫没有要同他搭话的意思。 潘毅:…… 这他娘的,不是一点的尴尬! 两位苻氏话事人出来以后,就投到了苻氏族人当中,一阵讲话之后,苻氏族人渐渐喧闹欢呼起来,庆贺着未来族长还活着的大好消息! 之后,两位话事人又在人群稍稍安稳下来后,再次交代了一番。 不多时,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的,各自分散了去,对今日听到动静来侯府周边围观的百姓一一解说起来,再后来更是此起彼伏的说着他们苻氏如何误会了西关小侯爷,西关小侯爷如何与他们苻小族长一见如故、结为至交,西关侯自身连遭剧变,刚醒过来就亲自侍奉汤水照料他们苻小族长…… 甚至于,说着说着,潘毅就听见还有人说: 他们苻小族长的至交,就是他们苻氏一族的朋友,谁要是给他们的朋友难看,他们苻氏族人也叫他们难看! 一边说着,还一边频频回头,以眼神示意把在侯府大门的潘毅,以及潘毅带着的禁卫和刺史府府兵们。 潘毅&众禁卫府兵们:…… 好气。 可是,苻氏一族在虞城当中,算上妇女老幼,总有三两千众。 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节外生枝,只能忍着。 禁卫副队长和府兵的统领心不甘情不愿的看过来,潘毅正愁没地发泄火气,顿时眼一瞪:“看什么看!给老子把侯府守好了!” 副队长和府兵统领默默吃了这句吼,转头又对着旁边的禁卫和士兵,原话又吼了一遍。 一传十十传百。 “看什么看!给老子把侯府守好了!” 潘毅:…… 好想打人! 刺史府。 伊伯利昨天就叮嘱要关注侯府异动,随时报告情况的府兵回来了。 苻氏一族天未明就围了西关侯府,天亮时准备冲入侯府,被侯府中出来的原王府长史杜晖拦阻。原来,那苻明义族长的独子压根没有死于西关侯府,甚至还在侯府当中受到妥帖的照顾,被侯府上下奉为上宾! 现在,苻氏不仅不再向西关侯府发难,更向全城百姓宣扬西关小侯爷与苻氏未来族长的至交友情! 伊伯利大脑当中猛地“咯噔”一声。 他……中计了! 然而,还不及他懊恼,又有人来禀,说西关侯府来人。 伊伯利哪敢再拿乔说不见,当即叫人请进来。 来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进了刺史府大堂,不卑不亢的行礼道:“在下夕映,是西关侯府西关侯爷的近卫。我们侯爷使我来传话于刺史大人。” 伊伯利下意识头皮一紧,预感到他即将听到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西关小侯爷他,要同伊某说什么?” 夕映侧着脸看他:“我们侯爷说,为了感谢刺史大人及时的消息传递,他希望刺史大人能将往年积欠王府的王府爵禄,在三日之内交付我西关侯府。否则,三日之后,会有什么奏疏从西关郡送到燕京,小侯爷他可就不能保证了。” 伊伯利:…… 他就知道! 夕映还正正的立在他的厅堂正中,等着伊伯利的回应。 伊伯利控制着自己表情,干笑了两声道:“好,好,伊某定当竭尽全力,三日之内命人全部送到侯府交验,还请小侯爷放心!” 得到了回应的夕照拱了拱手,就准备告辞。 伊伯利却又拦住他,恳切道:“壮士且慢!” 还不过十四岁,发育未完全一身薄肌肉的夕照,无辜回身,狐疑的看着伊伯利。 你确定这一声“壮士”是在喊我? 伊伯利才不管这些,此时就是叫这个西关侯府亲卫一声“大侠”,他也可以张口就来。 “是这样的,少侠。伊某方才得知,西关侯府今晨出了大事,让小侯爷受惊了!好在小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危局自解,否则,万一侯府有个好歹,伊某当真是万死不能辞咎啊!” “少侠稍待。容伊某备些礼品,随你同往西关侯府,拜会小侯爷,以表伊某的歉疚之意!” 哦,带着东西去啊,那成。 夕映点了点头,选了厅堂内一处客座,一屁股坐上去等着了。 然后,他笑呵呵的看着伊伯利,补了句:“咱们小侯爷的性子,伊刺史也清楚的很。天潢贵胄嘛,万事就是一个讲究!若不是真材实料的好东西,必然也都看不上眼的,对吧?” 伊伯利笑的心中滴血:“对对!伊某岂会不知!咱们大周朝的嫡系皇族,能瞧的上眼的必都是些好物,少侠放心,伊某有分寸!啊?哈哈哈哈……” · 西关侯府中,苻真儿清醒后的第三日,他连续两日喝下去少量的粥水及药饮,终于恢复了简单交谈的能力。 苻明义带着几明苻氏族人住下后,刘子晔干脆让老管家另换一间院子住,把这一处全都收拾干净,添了各色日用,叫苻家众人和安排这里侍候苻真儿的府中仆人住。 刘子晔每日都会来到苻真儿处,事无巨细的同大夫了解苻真儿的恢复情况,亲手照顾,与苻真儿单方面聊天,同时也会与苻氏族长简短的叙些日常。 杜晖也次次同来,相比刘子晔主要对象是苻真儿,他则是一来就同苻族长几人相谈甚欢。 “苻兄不吃了?” 刘子晔手中端着碗,汤匙置于碗中,温声征询靠着床榻而坐的苻真儿意见。 苻真儿看着对面而坐的刘子晔点了点头。 刘子晔抬手将粥碗递给一旁的夕映,又含笑夸道:“苻兄今日胃口明显见好,这鱼片粥一共喝下了十二匙,比昨天多了四匙。” 19、一字一顿 靠卧着的苻真儿仍然是如初醒过来时那般,在刘子晔靠近他照顾他的时候,不错眼珠的盯着对方看。 刘子晔也同样大大方方的回看他。 将养了两三日以后,苻真儿气色明显好转,让人可以轻易看出他原本形貌生的极好。 但是,与刘子晔的那种令人炫目的气质不同。 苻真儿生于西关,长于西关,祖上世代族居于此。 苻氏作为西关郡虞城的大族,也不过是不足千户之众,虞城作为西关郡两城十三镇之首,也与大周朝别郡的城池大不相同。 没有高耸的青砖城墙,没有规划的分明的街道与城市区位,没有高低错落的瓦顶木质民房。 若要形容这个虞城的第一印象,那就是黄土和石头。 城门也有,但也只是像土寨一样的建筑,石头夯底,土夯墙面,再兼草垛子塔楼。进到城内,都是清一色的黄土、灰瓦与不规则的原石基,只有门窗才会用木质搭建。结构多是一层,只少数几个大族有些二到三层的建筑,以及两个大一些的演艺台,建起了高高的地基,看起来十分显眼。 除此之外,唯二采用青砖红瓦筑墙,木制主屋的建筑,一是刺史府,二就是西关侯府。 世代生长于此的苻真儿,眼窝深、眉浓睫翘,肤色是边关常见的浅棕小麦色,唇线分明,在唇峰处汇成好看的一窝唇沟,下颌线流畅。要不是经历两个月的严重消耗,使他的脸部肌肉明显凹陷,以及四肢肌肉中度萎缩,想必行动起来,定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少年郎。 刘子晔心道,怪不得原主一见之下…… 苻真儿此时带着十足的探索意味,不错眼珠的盯着这位气质不同凡俗,衣着华贵,曾经的西关王府世子,如今的西关小侯爷。 就是眼前这个人,在自己清醒过来之后,像照顾手足、爱侣那般的悉心照顾自己。 刘子晔任他看,起身同照顾苻真儿的仆人嘱咐过今日的几个注意事项后,再次转向仍然在观察自己的苻真儿,问他:“苻兄可是还有话要同我讲?” “嗯。” 苻真儿从喉间一句一句溢出音节:“想听小侯……想听子晔你说说,我们是如何相识……并结为至交的。” 他刚把“小侯爷”说了一半,想到刘子晔的次次纠正,让自己称呼他的名字,又中途硬生生改为直呼他的名字。 “原来如此。” 刘子晔听后,又笑吟吟的坐于床头,回忆往事般慢慢同他讲述。 他先问苻真儿:“九月初十那日,苻兄可还记得自己是因何事出来的吗?” 苻真儿略垂了眸:“大概有些印象,我记得是那日天气难得不错,就决定到西塞湖北岸松林深处的一处天然盐湖,去看我等了许久要看的出盐晶。到了西塞湖以后、到了以后……” 他眉心蹙了蹙,后面的情形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凝神听他说话的刘子晔眉毛微微一动。 倒是没想到,这位苻家公子是去看什么盐湖出盐晶? 对这个时代的公子而言,应该是个比较无趣的事情。但刘子晔还是暂且记下了西塞湖北岸竟然还有盐湖这件事,她在原主的记忆以及系统传递的世界线信息当中,都没有发现这个讯息。 他接着苻真儿的话道:“到了西塞湖时,你便遇见了我。” “我那日,是因为父王去世,至亲离世心下郁结,独自跑到西塞湖去散心。在湖边与苻兄偶遇,苻兄见我情绪不佳,有意与我攀谈开解,初时我因为心情太差又成日里不受管教惯了,对苻兄态度也不好。可苻兄却毫不介怀,教我在西塞湖边上打鱼漂……那个下午是我这些年当中,最珍贵也最开心的时光。之后,我提出要和苻兄皆为兄弟,邀苻兄回府小住,苻兄也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再往后,就是他曾经与苻明义说过的,两人路上遇到意外等等一连串应接不暇的变故。 刘子晔这几日叫了夕映和阿桓在虞城和苻氏族人当中,打听这位苻家未来小族长的性情。 从得到的消息看,他脾气温和,良善直爽,急公好义,又常有急智巧思,解他人之危难,是一位在苻氏族人中口碑极佳的未来族长,与他的父亲苻明义一样,受到族人的拥戴。 所以,听说他失踪,方令全族遍寻两月,得知其丧命于西关侯府,便是有悖皇权,也要来讨个说法! 刘子晔所讲的这一番说辞,也确是苻真儿的性情所能做出的事情。 更何况,过去几个月里,原主所经历过这些事情,稍微言辞修饰一番,就能叫这种天生好性情的人,对其心生怜惜,不由自主的关切照顾。 果不其然,苻真儿点了点头,对刘子晔道:“子晔你也伤病两月有余,不用再这般亲身亲力的照顾我,也要调养自己的身体……等我恢复了,若是想去哪里散心,再随你同去。” 他身体仍然虚的厉害,这一番话说的,一字一顿。 反倒听起来,别样的认真。 刘子晔转动着墨黑莹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真诚的苻真儿。 接着,眼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期待又明快的笑来:“好,那子晔就等着苻兄践诺了。” 这一笑,为她本就别样又凌厉的气质,平添一抹洒然与明媚。 苻真儿不由得更加相信,对着这样一个人,自己真的会做出,初见就想要为他开解一切烦心事的举动来。 直到刘子晔含笑与苻明义寒暄过后,离开这间卧房,苻真儿的目光都一直追随、盘旋着落在他的身上。 刘子晔感受着背后紧锁的目光,头也不回的出了此间庭院。 · 刘子晔走了,杜晖却依然坚守着岗位。 小侯爷把苻明义以及几位封苻氏族人都留住在侯府的用意,不言而喻。他当然要在这个小侯爷一手创造的机遇里,将侯府与苻氏联合之事,找到突破口,并落到实处。 这几日之中,他摸清了这位族长的许多习性。 苻明义不喜饮那些燕京流行的繁复茶饮茶点,却不会拒绝自己带来几样干货,切好的腌肉和一壶小酒。 在小侯爷已经顺利的刷出了他好感度的基础上,自己与苻族长的相处,也进步神速。 眼下,喝了几口酒,聊到兴头的苻族长,将鲜少暴露于族人面前的忧虑,向杜晖倾诉:“今年是个大旱年,族里凡是种地的,十之八九都坏了收成。马上就要入冬,这个冬天要想族人不挨饿的度过去,便得多加派人手去捕鱼打猎。只是……” 他说到这里,语气略顿了顿。 杜晖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你们苻氏作为虞城大族,已经到了这种紧张的地步,需要依靠捕鱼打猎过冬。那么虞城其他小族,以及其他两城十三镇的西关驻民,定是更加需要西塞湖与千松岭的渔猎产出,来活过这个冬天。苻族长担心,届时各族之间,为了食物,怕是要不睦。” 苻明义忧色尽显,点了点头。 很快,他又再次豁达起来:“不过,我西关千里之地,虽地势艰险,却所藏甚富,不会将真的弃这片土地上的族民们的生死于不顾。以往咱们也不是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大灾之年,艰难会难了点,但难关总是能度过去的!” 这样的话,若是以前的杜晖,也是同样这般认为。 不过,在与刘子晔几次交谈之后,小侯爷却坚定的向他传达了,今年不同于以往,很可能与人们经验中的一般程度的艰难有所不同这样的想法。 小侯爷的态度是,绝不可以等闲视之。 但这样的说法,他却不能这般同苻明义直讲,杜晖琢磨着道:“咱们西关郡历来的冬天都不是易过的,地广人稀,地势和道路艰涩不通,杜某怎能不知?苻族长身兼全族生计,岂会不知其中艰难!”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似是受苻明义感染,也想到了自己的烦心事:“说起来,我如今身处着西关侯府,倒也并不比苻族长好多少。” 杜晖面带忧虑,独自斟了一杯酒饮下,方道:“自我西关王府封王就藩至此,这么多年来,是如何走过来的,苻族长想必也闻知一二。西关王尚在世时,王府的存续就已无比艰难。西关王爷以一己之力,将所有的阻力都扛下,名义上就藩十四年,可哪一年能完完整整的在西关王府呆上哪怕一个月?如今,西关王身体消耗日久,这才刚刚年方四十便撒手人寰,只余、只余小侯爷这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年来撑着如今的西关侯府……” 杜晖说的这些,苻明义此前也都知晓。 西关王毕竟就藩此地十四年,苻明义作为虞城大族族长,还是亲眼见过这位王爷的。 他对西关王爷的印象很好,也更因此,对西关王爷的难堪境遇,更能感同身受。 此时听杜晖当面提起,也不禁轻叹。 杜晖道:“西关王丧事未除,小侯爷昏迷两月之久,清醒的当天,即遭贬黜,免了三年的侯爵俸禄,还要、还要应对那些燕京来的宦官与禁卫的图谋不轨!” “虽说小侯爷一时豁了出去,从西关刺史府兑回了当初拖欠王府的爵禄,如今眼看着一车车的往侯府拉,瞧着物料颇丰的样子……可不瞒苻族长,伊伯利伊刺史的心眼多着呢!” “他交付给王府的这些东西里,也就一成的金银钱谷,余下的,俱是些粗布麻线、生铁、原木料,根本不是可以直接拿用的东西。这么多的粗料搬到咱们王府,一时之间,我们又能拿它们做些什么!?” 说到这,他又思虑着说:“杜某倒是想着,将这些粗布麻线纺织成布,生铁打将出来,木料也做些实用的器具出来,好拿出去换些炭火、银粮等更实用的东西来。可无论哪一样动起来,少不得要许多织工、铁匠和木匠的,我西关侯府上下就这么点人手,又哪里盘桓的开?如今,这些事,杜某不忍在小侯爷面前露出什么忧虑来,也就是今天,喝了些酒,没忍住向苻族长倾吐……是杜某失态了。” 苻明义听杜晖这一番话,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这千里西关,竟连这样的皇亲贵胄,也同他们最普通的百姓一般,关关难过! “不妨事……” 苻明义挥挥手,正打算劝慰杜晖几句,却突然联想到什么,炯炯有神的看向对座强打起精神的杜晖:“杜先生……” 杜晖随口应:“苻族长,何事?” 苻明义面上突然露出一抹笑来,看着杜晖,而杜晖也仿佛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两人“默契的灵机一动”! 苻明义:“你苦于没有织工、铁匠和木匠,我有啊!” 杜晖:“你苦于没有过冬储粮、没有布料物料,我有啊!” 20、圣祖嫡支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这么一句话,当即相视大笑。 当天,杜晖将侯府另外两名留下的原王府属官王秩与郝闻昌叫来这间院子,苻明义也将留在王府的几位族人都召集了过来,当日就把苻氏与西关侯府合作的事情议出了个章程。 按着杜晖的说法,侯府准备用新得的储材,纺织厚度可为御寒帐篷的毡布,用生铁打一批地钉和渔猎器具,用木料打造几样从前在燕京学来的冰面捕鱼机械。 苻氏则一一把族中可用的织工、铁匠、木匠甚至石匠等都清点了一番,根据侯府的需要,配上可用的人手。 晚间,几人在侯府共同留了饭,又将整件事情同刘子晔一一禀明。 刘子晔惊喜非常,自然无有不允肯的道理,当下两头各自按着商议的细务,开始了部署。 这些日子以来,夹着尾巴,无论有事无事,每日必至西关侯府报到问候的伊伯利,以及望眼欲穿的等待着燕京皇帝旨意的潘毅,亲眼见着频繁热络的出没于侯府的苻氏族人。 府门外,潘毅扯住与自己越发见外,想要同自己拉开距离的伊伯利。 “伊刺史,怎地与潘某生分了?” 伊伯利自知躲不过,忙笑着打圆场:“啊,潘卫队长说哪里话,伊某岂敢啊!” 他说的是实情,对于西关侯即将受到燕京来旨严厉惩罚这一事,他与潘毅的看法是一致的。 只不过,在靴子最终落地之前,他不敢冒继续忤逆这个叫他有些摸不清套路,还被握了关键把柄的小侯爷的风险。 潘毅倒是无所畏惧,旨意一下,出了他那一口气,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可只要西关小侯爷不被皇帝一击至于死地,他这个西关刺史,就还要继续同他打交道。 从眼下的局面来看,还是风险远高于原西关王在世时的交道。 他余光看了身后,见侯府内无人往他和潘毅这边来看,便亲热的执了潘毅手臂,往外走出几步。 装作要说私密消息的样子,问潘毅:“潘队长可知,西关侯府与这虞城苻氏,如今来来往往间,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事,潘毅也有些奇怪,只是,他的卫队以及府兵,主要用于看守西关侯府中人,没有更多的余力,再去查探虞城苻氏的动静。 听伊伯利这么问,当即一改微微不满的神态,探问道:“我倒是瞧着苻家自侯府的府库,陆陆续续搬出了不少东西,伊大人可是有什么消息?” 本来这些搬入了西关侯府的财货,一直都被潘毅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今,侯府上下这一番折腾。 好端端的东西,眼看着被一点点从府中抬了出去。 潘毅跟在屁股后面简直干着急。 伊伯利当即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据我探查,苻家从侯府运走了大量的原布与原线,还有生铁木料,正在清点和调度他们族中的织工木匠铁匠等。” 他拉长了语调:“依伊某来看——似是要与苻氏联合,将这些原货制成成品布料或者实用器具销售,为侯府生财。” “噢?” 潘毅听了大感意外。 不管怎么说,这西关小侯爷都是天家嫡系血脉,圣祖皇帝的嫡幼子与嫡幼孙,天潢贵胄的身份摆在这里,竟然能豁出去了脸面,与这边关蛮荒之地的边民联合,行些小本的商人计量。 曾经的受尽了圣祖皇帝偏爱的西关王,所留下的唯一血脉,大周朝之一府侯爷,竟沦落至此…… “啧啧啧,这可真是,令人扼腕啊!” 潘毅与伊伯利两人显然是想到了一处,禁不住会心一笑。 正在这时,身后的侯府大门穿来人声,两人不约而同回头望了过去。只见,西关侯刘子晔自侯府大门内,手推了一辆木质轮车出来,车中坐了一人,正是苻真儿。 初冬的天气,西关之地已然寒凉刺骨。 刘子晔一身蓝白锦缎棉服,外罩一条墨蓝滚了白色毛边的斗篷,腰间一抹白玉镶金的腰封,大周皇族特有的高挑身材,被这墨蓝的曳地斗篷衬托的更加修长,再衬上那么一张灼人眼球,漂亮又凌厉,气质独特的好相貌,端的叫人无法将视线挪开一分。 苻真儿身上也裹了件灰白毛色的狐裘御寒,虽然仍有虚弱之色,但神情却极是满足和平静。 几位侯府中人总过来,将苻真儿连人带车搬到了侯府大门的台阶下面,稳稳坐住以后,就侧了头,专注的看着跟在后面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自己面前的西关小侯爷。 似乎是西关侯微微垂首对他说了句什么,苻真儿眼中带光、唇角含笑的冲着他点了点头。 接着,西关小侯爷刘子晔再次扶着了封苻真儿轮椅上的把手,在几个侯府中人与一名苻氏族人的陪同下,缓缓离开,瞧着是往苻氏族人聚居的方向去了。 潘毅:…… 率先回过神的伊伯利,忍不住拽了拽这个燕京禁卫队长。 对他道:“潘队长,您在燕京伴驾日久,比伊某更有见识。你说,这圣祖嫡氏,天潢贵胄,他是不是真的,都有着点血脉里带的,蛊惑人心……的本事?” 潘毅被他一扯,也猛地收回了跟着刘子晔离去方向微微前倾的身体。 一回过神,当即叫嚷:“这他娘的!苻家这小子,简直像被灌了迷魂药!邪门!” 这般说着,他也忍不住摇了摇脑袋,像是强迫自己清醒,反而更纳闷的问伊伯利:“你在西关郡,监视西关王府多年,这位小侯爷,他……他……难道一直就这样?” 就这外相、就这气质、就这本领,再加上天家嫡氏血脉的出身,纵使被发配到这西关边地,落魄了一点,也不愁迷倒众生了吧! 又怎么有那般不堪入耳的声名在外? 伊伯利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同样被他这一问给问住了。 为什么以前,他只觉得西关世子蠢坏到了家,令人见之生厌? 若是认真点回忆,这五官和身段,却明明与以前是一模一样。 “西关王世子他……他……以前和现在,是有些不同了。”最终,伊伯利只能如此说道。 此时,再联想到自己之前就有的一些猜测,伊伯利直觉不妙。突然想到,自己可是要在西关小侯爷面前,与这个潘队长拉开距离甚至撇清关系的! 也不知小侯爷刚才看没看到两人在一起? 要是被看见了,说不得又要狠狠出一把血,来府上示好拜会。 嘶—— 心脏抽痛的声音,仿佛能震动他的耳膜。 伊伯利想到这里,连忙找了个借口溜了,留下潘毅独自对着都快看不见了背景发怔。 · 苻氏不愧是虞城最大的氏族,能工巧匠样样都有。 不出几日,由杜晖交给他们的几份设计图纸的第一个成品,就陆续做了出来。苻明义叫族人直接送来了西关侯府,叫杜晖亲自验看。 然而杜晖并不知晓这些他们小侯爷交给他做的东西,究竟要用来做什么,当下只暂且推脱出府办事,第二日一早必定来看。 到了傍晚,刘子晔回了侯府,杜晖才领着他们小侯爷来到后宅花园一处暂时空置的院落里。 那些第一批做出来的样品,正摆放在庭院正中。却并非如杜晖向苻氏所说的那般,是些普通的,一眼即可明确能看得出来用途的渔猎器具。 21、隐世高人 刘子晔提供给苻氏一族的,均是她这段时间,依据自己从系统中兑换的,以及自己在翻阅了《初级机械原理》与《考工记》之后,尝试复原的几样机械工具图纸。 两本书籍文稿,被她用二十积分兑换出来。 除此以外,她只选择了兑换系统提供的唯一一份图纸:v型硬木三角支撑架设计图,以及一个她一时之间难以攻克的“螺旋冰钻淬炼法”。 而当时系统界面当中,其他曾出现过的那些设计图纸。 都在她的夜夜苦读攻克当中,结合两本文稿,自己设计了一份变体出来。 但是,她交给杜晖的并非是完成成品设计图,而是方便打造的,进行拆解过后的零部件图纸。 所以,眼下堆积在两人面前的,要么是一沓一沓双层加厚的毡布,要么是一捆捆拇指粗细的麻绳,要么是一箱箱样式奇特的铆钉,要么是按照刘子晔要求的形状和大小,锻造的三角铁片,或者各种形状、连每一个丁卯都必须按照图纸精确打造的,加工后的木材板件。 凡此等等,任杜晖如何来看,也看不出这一堆奇形怪状的物品,他们家小侯爷这般急切的要联合苻氏赶制出来,究竟能在接下来的冬天,发挥出什么效果。 刘子晔一一看过。 自己交给杜晖的图纸都只是初级的机械类型,重在结构上的设计改造,而非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匠人生产能力的新型材料。 她上辈子虽然只有高中的学历,但这几日来,几乎夜夜都在阿桓阿荜为她收拾好卧房后,独自挑灯,一一拆解和研究系统提供给她的图纸。 这些她亲手交付出去的各式各样的零部件,她已经烂熟于心。 杜晖眼中的一堆堆奇形怪状不知为何物的物件,刘子晔却可以在检视过后,自动在头脑当中构建出组装后的成品。 所以,刘子晔只花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确认这些样品的质量没有问题,只需要最后确认组装无误,就可以继续扩大生产了。 然而,只她自己确认了还不够。 她要做的事,绝非是依靠自己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 她出于天性中对信任的保守态度,初期交付给苻明义及苻氏族人的只是拆解部件图纸,甚至连杜晖也都没透露更多。 有些信任,她必须学着交付,方能成事。 在杜晖困惑的目光中,刘子晔叫夕映为她扎紧衣袍袖口,又叫杜晖亲自去找管家刘表与靳劼,从留下的侯府私兵以及仆人当中,选出来信得过又做过些匠工活计的人过来这里。 等人都到齐了,刘子晔方朝着杜晖神秘一笑:“杜先生,来吧,同本侯爷一起来变个戏法。” 杜晖本就对这些东西究竟有何用处,一直十分费解,此时也知道,他们小侯爷这是要揭晓答案。 他也不复多言,同赶回来的夕映、刘表、靳劼等人,在刘子晔的指挥下,将这些零部件重新一一分类归置,组合安装。刘表倒是也想上去帮忙,都被刘子晔拦住,叫他站在旁边瞧着。 当成品一件件陆续出现在众人眼前,刘表那又惊异又不可置信的神色,简直压都压不住。 成品组装完成后,多余的人手再次被刘子晔暂时叫了下去,只余杜晖、刘表、夕映、靳劼四人。 刘子晔上前,将四人目所能见的几件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批实用成果的大致用途,一一进行讲解。 杜晖到底是在原世界线中,就可以留下姓名的有见识有谋略之人。 也许一开始有些不明就里,但只需刘子晔稍稍一点,便当即明白了,这些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意义。 满头大汗的几个人,站在这一方四野开阔的侯府后院当中,看着他们侯爷所变出的“戏法”。 听小侯爷天马行空的说着什么“十七齿齿轮”“蜂巢雪帐”、“威型支撑”、“冰钻淬炼”等等新鲜的词语…… 夕映完全是一头雾水,刘表则因过度惊讶而不知如何反应。 靳劼则是万年不改的,非必要即一言不发。 杜晖再也按捺不住心头那个最大的疑问:“小侯爷,您……您真的没有什么隐世高人在背后辅佐于您吗?” 这一次,刘子晔不打算再彻底否认。 毕竟,若说有什么隐世高人,那个不靠谱的系统,大概也勉强撑的上。 更重要的是,这样过于引人注目的改变,她自然也要给她身边需要信任度的人,一个说的过去的解释。 她先对杜晖说:“本侯身边,除了杜先生等,再无其他高人。” “可是……” 杜晖惶然的指着面前这些,超越了他所知晓的当世匠人智慧的物品,显然无法理解。 刘子晔却露出些肃穆与萧索之色,叹了一声方道:“本侯只不过是在父王的书房之中,发现了一箱密匣。杜先生目下所见,正是父王匣中所留之秘法。” 杜晖惊道:“西关王爷?王爷他竟然……” “没错。” 刘子晔郑重颔首:“若说有什么隐世高人,那这个人,就是父王。” “我亦不知父王他究竟是如何获得这些东西,但是杜先生,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目下你所见到的,于父王之所存留,不过九牛一毛,下次还有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珍品要拿与你看。到时,你也许能够更加清楚,何以父王他,竟甘于十多年颠簸流离,往返与西关郡各地,往返于京师与西关边郡的漫漫长途之中……” “何以他,以壮年之身,却疲耗过度而逝。” 她语气是杜晖从未得见过的郑重与沉痛。 杜晖想到小侯爷初醒当日,自己还为小侯爷对西关王缺乏父子追思之情而伤怀,此时的小侯爷,却无疑抚平了他心中这最后一点缺憾。 刘子晔目光眺望着西关王那间书房的方向,黯然道:“这都是父王呕心沥血,为我而留的宝藏。” 杜晖的目光追随着刘子晔。 他简直难以想象,西关王在那般艰难的处境之中,究竟是如何一点点积攒下这般惊世之珍宝的? 刘表亦没有想到,西关王爷竟然还留下了这样的“宝藏”给小侯爷,唏嘘长叹、掩面而泣。 众人一时默默无言。 无论是他人还是刘子晔,都给对方留下了片刻追思与抚平心绪的空间。 片刻后,杜晖感慨道:“小侯爷如今已大非昨日可比,王爷泉下有知,定然欣慰至极!” 靳劼是在西关王出事之后方才入府,对西关王没有那般深厚的感情,却也是庄重肃穆。 夕映作为亲卫,跟在身边,也被默许全程了解了这件事的始末,此时与官家刘表一般,哭的“呜呜”有声。 直到杜晖好言安抚了他几句,这才止住了哭声,只鼻子仍旧一抽一抽的。只不过,当他的视线重新飘回到他们小侯爷刚才带着他组装好的那几样物事之后,却突然“咦”的一声,重新凑了上去。 杜晖本就站得距离他很近,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静。 他跟着一起看过去,只见夕映指着其中一个“蜂巢帐篷毡布”的帷帐顶,诧异道:“这上面是什么?怎么好像是一个记号?” 杜晖凑近了看,也发现了夕映指出来的这处符号。 一眼看上去,是一个边缘规则凸起的圆形,在圆形的上方似乎是一道代表闪电意向的图案。 “这里也有!” 夕映跳着脚,又转到了另一个被他们小侯爷称作“威型三角支撑架”旁边,同样在上面看到了这样的记号。 接下来,他一个一个的找过去,无论是“雪橇式推雪板”、“简易风向标”、又或者是“初级牛转凿冰机”等,全都有这样一个标志。 这下杜晖反而有了猜想,他转过来问刘子晔:“小侯爷,敢问这些标记,可是在王爷所留的图纸之上就有的是吗?” 因为这些标志符号并不算大,且每一样物品之上都只有一处,他一开始只顾得惊叹这些精妙的设计,并没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此时想来,苻氏的匠人当然没有必要会画蛇添足做这样的标记,只可能是他们西关侯府给出的图纸之中,本就包括了这样的标记。 “没错。” 刘子晔走上前,一手抚过那台两人高的凿冰机上标记符号,解释道:“这个是齿轮,这个是闪电,这也是父王为这些图纸所设计的专有标记。父王有言,齿轮为力量,闪电为速度,所以,今后只要是出自我西关侯府的所有图纸,都要做此印记。” 杜晖听罢,不禁喃喃道:“力量、速度……王爷短短四字,道尽这些机械之效用核心。实在是妙!” 夕映虽没能十分明白符号的含义,但是在他看来,只觉得这标识又新奇又好看。 瞧着就很有王族之霸气,自然也是赞不绝口! 有了这些东西,杜晖已经不需要刘子晔再进一步说明,已然知晓接下来的事宜该如何安置。 他可以想象,当这些成品,最终得以亮相于人前,将会是如何的震撼人心! 靳劼知道自己还没有同西关侯以及杜晖等人行迹亲近的资本。 西关小侯爷最后将他也留了下来,想必另有用意。 他保持着自己的站立位置,没有人招揽,并不擅自上前探看。 但是——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却在看到那个似飞轮似闪电的标记之时,瞳孔骤然紧缩。【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2、地广人稀 方才在听西关侯指挥组装零部件之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标识。 只是当时距离过近,图形过于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反而没能触发起他头脑当中的某种意向。 现在,隔了一丈地的距离再看过去。 那有些模糊的图案所勾勒出的图像轮廓,让他神识俱震。 靳劼背着光,像隐形人一般,毫无表情的矗立良久。 当他再次转动幽黑双瞳,将目光着落在那位不知何时,走到距离自己不过三步远,正背朝自己的西关小侯爷之时,已然多出了十分难明的意味。 夜间,阿桓带着侍女阿荜为主角收拾过后,退出房间。 刘子晔却在她们走后,独自点起了室内书案前的烛火。 要应对一场连绵千里的严冬雪灾,她深知自己所兑换出来的物资有多么的微弱。 即使她现在开始了与苻氏的合作,利用苻氏的人力和工匠,为她批量的制作过冬御寒物资,但这些仍然远远不够。 距离原世界线中的大雪之期,还有不足两月。 烛光映照之中,刘子晔真的取出一方紫檀木匣子,打开匣面上的铜锁,一叠叠黄色的皮质图纸与几份书籍显露出来。 晚间在后园,她对杜晖等人谈及那些机械的图纸来源是,所提到的西关王爷的匣子,并非是空穴来风。 她是真的,在西关王爷的书房之中,发现了这样一方留给原主的匣子。 这个匣子之中,自然不会真的有那些来自系统的图纸,却装满了同样价值连城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是—— 千里西关郡的人文地方志与地理地形图。 刘子晔作为一个现代人,作为一个接受了系统那样一个要成为什么千古一帝不靠谱任务的造反家,深知这一匣子图纸与图志对她来说,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据刘子晔分析,现在她所绑定的这个系统,叫帝王养成系统,子系统是机械文明系统。 这个很核心的机械文明子系统,能够提供给自己的是,超越这个世界文明的物质帮助。 那么可以想见,未来它所能提供给自己的,都将是诸如今天所打造出的这第一批机械一样,是可以辅助人力、或者代替人力,提高人类在面对自然时候的生产力与生产效率一类的机械。 系统说她的任务是成为皇帝,要积攒的是帝王的道义值、功业值与威信值。 其中这个功业值,是需要她有所成就的。 就她现在在大周朝这落魄狼狈的状况,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超越西关郡这苦寒之地,向外拓展的可能性。 那么她如果要有什么功业,只能从眼前这处,不太受关注的荒凉西关开始。 西关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地广人稀。 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却可以知道,一旦有机械力量的辅助,人力的不足将被极大的弥补。 只是,千里西关,有太多的道路难行,人迹罕至之地。 地形地貌复杂难辨,当地住民从来都只根据先辈们的经验,只在两城十三镇,以及部分已探明的可供耕作、渔猎的区域生产活动,从不敢擅自挑战自然的力量,擅越雷池一步。 这样的西关,对刘子晔而言,同样是一片充满着未知与危险,根本不知道究竟应该从何入手的地方。 直到她发现了这一方匣子。 原本只能粗略看到部分点状图景的西关郡,如今被彻底撩开了全部面纱。这一匣子的图志,将西关全郡赤裸裸的摊开在刘子晔面前。 从此,西关边郡在她眼中转而化为无穷宝藏。 也许终极任务依然是那么遥不可及,但是刘子晔却十分清楚,自己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应该如何获取到她的续命积分。 晚间面对杜晖和刘表之时,她所表达出的对西关王怀念之情,并非完全作伪。 正是因为这一匣子及时雨一般的珍贵图志,穿来了这些日子之后,刘子晔才首次对那位原主的生父,大周朝的西关王爷产生了一些情感之上的链接。 与苻氏联合所订制的这些机械成品,后续将会在杜晖的全盘照管下,继续加强与苻氏的合作,在那一场雪灾来临之前,生产制作出尽可能多的数量。 至于她自己么—— 刘子晔将视线重新回到铺陈在自己眼前的西关边郡地图之上。 她手指在地图之上所标识出来的两城十三镇之地一一划过,并对应着取出每一城一县所对应的详细人文志阅看。 一盏烛火,如同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每一天一样,至晚方熄。 · 五日后一早。 刘子晔点好了她叫靳劼安排的十几名侯府私卫,马匹以及装载满了从苻氏族人处刚刚交付的三角支撑架、简易风向仪、承重测试仪等的车架,浩浩汤汤集合到了西关侯府门前的沁阳大街之上。 潘毅看着这些装载满满,却不知为何物的车马队,完全不明其意。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向西关小侯爷问话:“属下敢问,小侯爷这是准备做什么?” 刘子晔已然翻身骑上了夕映牵给她的马匹之上,马匹嘶鸣,马蹄哒哒有声。 她上辈子成长于孤儿院,当然从未曾学习过骑马马术这种有钱人家孩子,才学的起的技术。但是原主却是会骑马的,她的这副身体还保留着原主的一些肌肉记忆。 前几日,她找借口拉了马匹来,适应了一下,今日骑在马上,已经可以基本自如。 此时,她拉了拉缰绳,朝着紧跟在她马侧,生怕自己一句话不交代就驾马而行的潘毅道:“潘队长自从来了西关,还未曾四处转过呢吧?本侯爷正欲出了虞城,到我西关的青城以及十三镇走一趟,潘队长可有兴趣同往?” 虽不知西关侯不安安分分的在西关侯府呆着,又究竟欲为了什么事四处颠跑。 但既然他主动开口要求自己跟随,倒叫潘毅省了心。 潘毅连托辞也都免了,当即点了守在西关侯府外的禁军与府兵,足有三四百人,勒马行装,整好了兵士,纵马到刘子晔跟前。 刘子晔见了他这般郑重其事,生怕自己要在路途之中跑了的阵仗,却并不生气。 在马上笑盈盈望了过来:“那就走吧,潘队长!” 方圆几里的虞城大街上,几百骑兵马列队奔驰而过的动静,惹来了无数人驻足观望。 马蹄踩踏和震动之中,黄土路面顿时黄烟弥漫。 虞城百姓不知发生了何时,却也都看到了,那个向来就引人注目的西关小侯爷,处于马队正前方,由侍卫队们簇拥着,恣意至极的扬鞭奔驰而过。 最终带着一这一队兵马,出了虞城北城门,一路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西关郡一共就两城十三镇,虞城作为西关郡最大的一处城池,坐落于西关郡西南端的一处狭小的河谷平原地带。 再往东北方向,就是西关郡另外一处天然的盆地平原地带,第二大的城池青城就坐落在此。 这两个城池的方位,对大部分西关人来说,都烂熟于心。因 而,一看便知西关小侯爷的目的地。 潘毅跟着走了一段,也已心中有了数。 只是,他知道自己若是开口去问那西关小侯爷,恐怕不会痛痛快快告诉自己,这一趟究竟去青城做什么。 他假作编队整队,在禁卫和府兵队伍前后奔驰几趟,趁机探看了西关小侯爷所带出的车马之上究竟装了些什么货物。 马车并不多,大部分都装卸在空着无人骑乘的马背两侧。 隔着布料看过去,似乎都是些做成了成品的木料与工具,却不易看出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他带着狐疑,重新归列到队伍前排,保持着与西关小侯爷不远不近的距离。 西北边地初冬的劲风扑面而来,已然十分寒凉。 西关小侯爷到底是骄纵惯了的,身上的狐裘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执着缰绳的双手也戴着保暖抗风的厚羊绒手罩。 只是那张脸…… 在这般天高地阔、光亮照人的白日旷野,更显得眉眼夺目,气质逼人。 由此遥想当年圣祖皇帝之英姿,确然是可见一斑。 潘毅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只见前方西关小侯爷的马蹄渐渐慢了下来。 侯府那个所谓的私卫队长靳劼驾马迎了过去探问。 潘毅就听到那位,前一刻还令他遥想圣祖英姿的西关小侯爷,满面不耐与不满的对他的私卫发脾气:“骑马太累了,为什么就不能叫本侯爷坐马车!?” 靳劼回说:“西关道路不平,多沟壑纵横,马车实在颠簸难行。” 西关小侯爷恼恨的甩了甩马鞭,干脆一丢手投掷在了靳劼身上。 颐指气使道:“那你载着本侯爷吧!” 说罢,刘子晔翻身下马,靳劼也二话不说下马接了他蹬上自己的坐骑,先将刘子晔的坐骑交由另外几名私卫牵引着,他自己则跨马上去坐在刘子晔身后。 西关小侯爷给自己调整了个妥帖的姿势,感叹道:“这下舒服多了。继续走吧,去青城,越快越好!” 潘毅:…… 得了吧,还遥想什么圣祖英姿? 这要是圣祖当年这般娇气无用的样子,早被那些戎狄打的找不到北了! 还哪有如今这令四野宾服的煌煌大周朝?【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3、人人侧目 虞、青两座城池相距不过一二百里,这一队兵马只在半途休整过一次,到了傍晚就到达了青城城外。 青城非刺史府所在之地,但西关郡刺史还是派驻了属官与府兵在此,守门的府兵见来的是西关侯,更有禁卫与西关府兵护持,当即恭恭敬敬放了一队人马进城。 然而直到此时,潘毅仍然还不知晓这位不正经的小侯爷,究竟为何而来。 他倒是不怕这位小侯爷闯祸。 要闯祸是吧?可劲儿来!他高兴着呢。 只是,他总要将自己从这些祸事当中清清静静的摘出来才行。 这一路上,他都保持着恭谨的态度。 再加上这西关小侯爷一路上叫别人载着,舒舒服服的没受什么罪,似乎是心情也不错。 于是,当潘毅进城后,催马上前试探着打问时,西关小侯爷便径直同他讲了。 刘子晔仍然坐在她侯府私卫靳劼的马前。 靳劼虽样貌普通,但身形着实是肩宽最长、壮实有力,这一路上不仅让她靠的很舒服,那长腿长手一伸出来,几乎就将风沙都遮去了大半。 本来不过是想在人前做做戏,对于两人同乘一骑究竟舒服不舒服,并不抱任何幻想的刘子晔,着实迷迷糊糊享受了一路,甚至差点睡了过去。 见潘毅终于按捺不住来问,兵马也已进城,刘子晔便稍稍坐直了身子,笑道:“潘队长没看到本侯爷带的那些货吗?本侯亲自来此,自然是要卖货。” “卖货?” 潘毅视线在那一批货物与西关侯爷之间转了一个来回,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叫他咽了回去。 潘毅:就您那也叫货?那玩意谁没事会花冤枉钱来买? 刘子晔却像是看出了他的话,转而换了副亲热讨好的样子说:“若是货不好卖,潘队长您可要帮帮我呀!本侯爷这堂堂西关侯府,上下近百口人,总要吃饭的对不对?” “我?我怎么帮?” 潘毅摸不着头脑。 刘子晔伸出裹在皮套中的手臂,朝着身后几百名甲胄鲜明的禁卫队和府兵一指。 轻巧道:“若是谁胆敢不买本侯爷的货,潘队长就替本侯爷杀了谁!可好?” 潘毅:…… 他料到了西关小侯爷是来闯祸,却料不到,一出手就这样的大! · 青城有常住人户一千五百户,这个规模若是在大周朝其他州郡,也不过是一个中县的规模。 纵横几里地的城池,这般气势汹汹的涌入了几百名甲胄满身的兵马,转瞬之间就引起了全城瞩目。 单单是铁蹄踏着城门而入时那动静,就险些把青城那年久失修的夯土城门楼震动的摇摇晃晃! 青城的驻地属官听说了这个消息,忙不迭的寻了过来。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这位圣祖的嫡幼孙、西关郡的纨绔三世祖突然间要来青城做什么。 但眼见着来者不善的样子,属官西曹不得不得堆了满脸的笑容,小跑着迎到刘子晔乘坐的马前头搭话:“哎哟,竟然是西关小侯爷您来了!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了!” 刘子晔看了一眼,对这个驻地青城的属官西曹,倒也称的上脸熟。 是原主以前打过交道的,同伊伯利是一丘之貉。从前可向来不把西关王府放在眼里,不是个什么好鸟儿。 要不是今天她兵马旺盛,瞧着就让人惹不起的样子,她才不信这人能还是能这副谄笑的样子。 她连下马都懒得下,居高临下的冲他一点头。 那意思明白的很,本侯爷知道了,这没你什么事儿,退下吧! 属官:…… 不是,祖宗您到底想干什么啊! 事先他根本没有接到刺史府递来的半点消息,究竟该怎么处置,他实在半点数都没有。 若是捅出了什么篓子,可叫他怎么给刺史大人交代? 他强撑起脸皮,一手撂着衣袍,追着西关小侯爷再次开始向前踏足的马屁股:“小侯爷,小侯爷!不知小侯爷今日造访青城,有何贵干啊?您看,若是同下官言语言语,说不定还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不是吗?” 刘子晔自马鞍上回了头看他:“大人放心,本侯爷行事向来有分寸,定然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且回吧!” “不是……小侯爷、小侯爷……” 属官狼狈的跟着跑了几步。 什么‘向来有分寸’,这祖宗要是有分寸,大周朝的皇位都得换个人来坐! 然而,西关小侯爷早已不理会他。 正思索间,又有马蹄声靠近,停驻在眼前。属官抬头一看,从甲服规制上面,便一眼认出这人是来自燕京的禁卫。 “西曹大人,在下姓潘,是燕京奉圣命来到西关的禁卫军队长。”潘毅自我介绍。 “原来是潘队长!” 廖西曹早就从刺史府知晓有这么一位禁卫队长,人在西关郡,连忙热情招呼。 潘毅开口道:“大人放心,有我禁卫军和你们伊大人派出的府兵跟着西关小侯爷,无论有什么事,也绝对不会连累到大人头上。” 这话一出,属官这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就落了地。 潘毅这番话,等于明白了告诉他,甭管西关侯惹出什么事来,有潘毅担保,都不会叫这责任落到他这小小西曹头上去。 他感激万分的连连向潘毅道谢。 围着潘毅前前后后尽足了礼数,便顺势推脱还有公务尚待处置,留下一个胥吏在这里跟着队伍,他自己拍拍屁股,事不关己极是放心的走了。 进入城中不久,马速慢了下来,刘子晔重新换回了自己的坐骑。 她扯着缰绳,带着几百名兵士漫无目的的在青城上下游荡,引得青城上下人人侧目。 一时间都嗅闻到了大祸临头的味道,纷纷收拾打点,关门闭户,生怕被这位煞神一般的天家贵胄给盯上。 然而,命运的审判终于还是来临。 刘子晔在这个不大的城属当中转悠了小半个时辰,将青城的街巷部署、房屋建筑、人户分部状况,同自己脑海当中那些图志记载的内容一一映照。 最后,她在一处茅草屋顶黄土夯墙的院子前头,勒马停步。 靳劼与潘毅各自一挥手,行进中的队伍也转瞬之间也停了下来。 狭窄的巷道涌入几百匹兵马,自这一间寻常到再不能更寻常的木栅门宅院门前,一路延伸到巷道尽头。 一瞬间,整条街清冷寂静的,只余马匹喷鼻与铁蹄不安的撞击地面的声音。 纵使好奇心再重的人,也被这乌云罩顶一般的威压,骇的不敢擅自多看一眼。 这一间宅房住了老少三代,共十余口人。 此时全都瑟瑟发抖的围在堂屋室内,男人们将女人和孩子圈在身后,透过门缝与窗棂看着停在了他们家门前,再也不肯多往前走一步的煞神。 天爷啊! 这天家小侯爷为什么会停在他们家门前? 他们不过是最平常普通的人家,只有三四亩田地、靠着点搓麻绳的小手艺和一点渔猎的本领谋生。 为什么这样的大人物,会偏偏盯上了他们这一家? 会不会是院墙的木栅门上,晾晒的缝缝补补破旧衣裤支的太高,叫贵人瞧着不顺眼了? 可方才急着躲进房内,却怎么也想不到晒个衣服也能惹来这样的祸患? 又或者,会不会这天家小侯爷只是暂时停了下来想事情,很快就会重新走过去? 带着希冀的一家人,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位满身耀目白裘的煞神侯爷。 却清清楚楚看到这位煞神,握着马鞭朝他们家房屋的方向一指,道了句—— “把这家的房顶给我拆了。” “啊——” 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无异于一道天雷辟在头上。 室内的一家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门外,却已经有兵士下马,转瞬之间涌入了宅院。 “当啷!” 当先的兵士一脚踹开了堂屋木门,对着瑟缩着抱在一起的十几人道:“都给我到院子里呆着去!” 两名不足十岁的幼童,被这阵势吓得大哭起来。 这家的户主男人也匍匐了过来:“兵大人,兵大人,小民究竟犯了什么罪,叫您来拆咱们的房子啊?房子若没了,叫我们全家老小如何过冬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