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佬成为小号 修仙》
1. 第一章
垄溪县越家村,村西头的越大娘正在叉着腰骂人。
先骂自己丈夫,因为丈夫是蠢货,再骂自己儿子,因为儿子太像爹,口沫横飞,所向披靡。
越小二扒在门柱后面,怯怯的冒出头:“娘,您先歇歇,囡丫已经醒了。”
囡丫是越大娘隔壁那对书生夫妇留下的孤女,今年九月才能满十岁,平时安静沉默,别说与人闲谈,就算是吃饭,旁人不叫她吃,她怕也是不会主动去端碗。
有人传言囡丫是傻子——要么天生就傻,要么就是在越大娘家被活活吓傻。
越小二为这事背着父母打了不少架,他打心眼里觉得囡丫不但不傻,反而绝顶聪明,从小到大,不论什么事,只要当着囡丫面做一遍,她就能学会,而且绝对不会忘。
虽说平时干活不太主动,但只要提前说了,就没有偷过懒,一样米养百样人,小姑娘嘛,有点性格是正常的。
今天早上,越老爹去林子里的时候,让囡丫背着竹筐跟在后面,走了大半个时辰,囡丫突然身子一歪,悄没声的倒在了地上。
这会正巧是春景节前后的日子,来自垄溪县灵府的事医官与事农官时常亲往田间巡查,然后顺道去越大娘家转了圈,嘱咐他们让小姑娘醒了后喝点盐糖水就好。
囡丫没给大夫留下更多施展才华的空间,一时三刻后就悠悠醒转,也不知是因为休息的好恢复了精气神,还是因为越大娘嗓门高昂,才无法继续酣眠。
越小二被打发去弄盐糖水,他瞧见父母在囡丫的屋子里待了一会,然后走了出来,似乎正在讨论些什么。
应该没什么大事,越小二松了口气——在他家,真有不得了的状况发生,越大娘就直接拍板了,压根轮不到越老爹有发言的机会。
越大娘用胳膊肘捅咕了丈夫一下,难得压低了声音:“这事你怎地看?”
越老爹安静了一会,深吸了口气,这才道:“就按她的意思办罢,囡丫她爹娘在的时候,就一向有求仙的想头,春景节又有灵府的仙人过来,也难怪她想试试,你要不答应,她就算嘴上应了,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不痛快呢。”
越大娘横了丈夫一眼:“我怎么就不肯答应了?你趁着仙人还没走,赶紧收拾几只鸡送过去,好好打听打听……算了,还是我过去,老大现在不在家,你准备下东西,对了,把老二给捎上,让兄妹俩一块试试,成不成的,就当是去见见世面,要是实在不行,横竖还可以送去知文府读两年书。”
三日后。
越老爹收拾好行礼,带着二儿子跟囡丫,随着灵府组织的车队一块出发,前往杻阳城。
车队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少都是长辈带着小孩。
这支车队一半是灵府的人出资,一半由队伍里身家丰厚的人资助,其中出力最大的一家便是盈袖阁——陆老阁主膝下一双儿女也到了可以去拜仙门的年纪,是以被父母千里迢迢打包送去杻阳城。
盈袖阁家资巨万,于钱财上无需斤斤计较,途中遇见同样想去杻阳城求仙的人,也愿意带他们一程,倘若能遇英雄于微时,趁机结个善缘自然不错,就算没有回报,些许浪费也是无关紧要。
车队人数既多,便并非人人都有机会在驿站里混到房间,囊中羞涩的平民就在驿站边上搭帐篷度夜。
越小二把靠近火堆的位置让给囡丫,叮嘱:“你千万别跌进去了,如果火星子沾到身上,要记得躲开。”
“哈。”
囡丫还没回话,身后就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
越小二回头,看见一个浑身裹在绫罗里,仿佛是从画上走下来的漂亮小女孩在冲自己微笑,她每一个动作,都牵动身上的环佩清响。
陆琼好奇:“你妹妹才几岁,也去崇吾派求仙?”
越小二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心里觉得,既然囡丫想去,正好灵府又组织车队经过,不管成不成,去试试都没妨碍,话到嘴边,却怎的也说不出来,只管嘿嘿傻笑。
陆琼抿嘴一笑,换了话题:“你们怎么不在驿站里住?”
越小二:“我娘说,要把钱用在刀刃上。”
陆琼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想再问些什么,但又强行按耐住,只好奇地看着越家兄妹二人。
驿站里,陆璧发现妹妹不见,出来寻找,正看见陆琼在与一个年轻的农家子弟说笑的十分热闹。
农家弟子身边坐着一个纤瘦的小姑娘,从头到尾没发出一点声音,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但不是蔫,也不是内向,就只是单纯的安静而已。
“琼妹,你出来前,很该与我说一声才是。”
陆璧性格与妹妹不同,在问越小二话之前,先客客气气的通过双方的姓名。
陆琼听到他们一个叫小二,一个叫囡丫,先是笑不可遏,后面又插话道:“你们既然去拜师,得起个大名才好,依我看,不如就叫——”
“知涯。”
越小二惊讶:“囡丫?”
越知涯精神还未恢复,本来不想开口,但怕自己继续沉默下去,就有名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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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是越知涯。”
越知涯慢慢将话说完,视线静静地落在看上去最成熟的陆璧身上。
陆璧先被盯的有些纳闷,但毕竟也是有妹妹的人,迅速反应了过来,连声赞美:“这名字很好,不但寓意好,而且还十分好听……”
眼见陆璧还打算继续夸奖个五百字,越知涯刷的收回目光。
对方的反应与她料想的完全不同。
不过也难怪,如今距离她陨落,已足足过去了两个甲子,一百二十年。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无论“越知涯”这个名字在当年何等辉煌,也终究在时光里模糊的踪影。
越小二蹲在妹妹身边,回忆陆琼所言,越想越觉得极有道理。
“那我也起个大名怎么样?”
他倒不奇怪囡丫有大名,毕竟这很有可能是妹妹来到自己家里前,亲爹妈那边给起的。
越知涯点点头,伸手在草地上划出两个字。
“安平。”
越小二刚想点头,陆琼皱了皱眉:“这名字真土。”
越小二继续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妹妹。
越真人对待小辈速来友善,当下从善如流,有求必应,将原先的字抹掉,换成了:“华芜。”
陆琼点评:“这回土倒是不土,就是奇奇怪怪的。”
越知涯缓缓道:“华芜是草名,佩戴在身上可以祛邪避毒,制成香料,‘浸地则土石皆香;着朽木腐草,莫不蔚茂;以薰枯骨,则肌肉皆生①’,不过依我之见,草木重生或有其事,但死人复活,便是妄谈了。”
陆琼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完了才扮了个鬼脸,道:“你从哪听来的话!我家就是制香的,怎么就没听过这种香草的名字?”
陆璧打圆场:“许多草药都有别名,这或许是越姑娘家乡的独有称呼。”
越知涯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话。
越小二倒是不在意是真是假是别名,见陆琼没再说土,安心道:“那我就叫越华芜了,这字该怎么写?”
越知涯又放慢速度写了一遍,好让越小二能记得清楚。
陆璧看了看字迹工整的妹妹,又看了看不怎么熟悉的哥哥,露出一丝浅浅的疑惑。
夜渐渐深了,盈袖阁的陆家兄妹回驿站休息,越知涯拒绝了同去驿站住宿的邀请,抱着膝盖,安静的仰望苍穹上的明月。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此时的月亮,与当年的依稀相仿,但大地上的芸芸众生,不知还剩下几张熟悉的面容?
2. 第二章
从越家村到杻阳城这一路,陆家兄妹与越知涯、越华芜两人迅速熟悉了起来。
其中陆琼功不可没。
虽然总说这两人做哥哥的天真,当妹妹古怪,但也不知是其他小孩不合陆琼的眼缘,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盈袖阁的二小姐居然天天都过来找越家兄妹玩耍,越知涯每次都在心中仔细估量,倘若拒绝比玩耍麻烦,便挪动尊步,跟着走一走,若玩耍看着更加费事,边开尊口,无情拒绝。
陆琼看越华芜写字,实力嫌弃:“你的字真丑,还不如你妹妹,你让开,我来写给你瞧!”
越华芜笑呵呵:“我妹妹字当然好看,你的字也好看。”
陆琼提醒他:“进崇吾派可是要考试的,你多练练,要不然初试就被刷下去了,岂不白跑一趟?”
越华芜惊:“还要考试?”
陆琼更惊:“你什么也不知道就出门了?”
越华芜想了想,对越知涯柔声道:“今年要是不成,咱们下次再试,你别害怕。”
越知涯诚实道:“我不怕。”顿了下,问,“崇吾派现在一次收多少弟子?”
陆琼忽然叫出声来:“咦!”
陆璧微惊:“琼妹?”
陆琼看着越知涯,围着她足足绕了三圈,感觉十分新奇:“这小丫头居然也会提问题,我还以为她永远不会提问呢!”
陆璧,越华芜:“……”
越知涯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小辈的思路:“我不知道,又想知道,自然会问。”
陆琼得意洋洋的坐下来:“你以前不陪我玩,现在有求于我,我偏偏不告诉你。”
越知涯:“嗯。”
陆琼看着越知涯。
越知涯看着陆琼。
陆琼嘴角抽动:“你怎么不接着问了?”
越知涯面不改色:“我并不着急。”
“……”
越知涯不着急,但陆琼急的想挠人,她看着越知涯,忍不住跺脚:“你不急,我却偏,偏要告诉你。”
越知涯:“也行。”
陆琼沉默片刻,冷静下来:“你刚才是不是在对我用激将法?”
越知涯:“没错。”
陆琼:“……”
陆璧及时站出来,在妹妹爆炸之前,履行兄长应尽的职责:“要不然,还是我来给两位介绍一番有关崇吾派的事迹如何?”
越知涯很好说话:“都行。”
陆璧温和道:“崇吾派就在崇吾山上,原本一直隐于世外,但在一百二十年前仙魔大战之后,六和先生怜悯修道界人才凋零,索性广开山门,有教无类,同时派遣门人在城中教授修道基础知识,又每年举办一次招生考试,选拔天下英才。”
越华芜颇有些担心,他再相信妹妹,也觉得一个十二岁的,从小到大没出过村子的小姑娘,距离天下英才四个字,还差着那么一步半步的距离。
陆璧看出他的想法,安慰道:“越兄不必过于忧虑,入门试并不算难,但入门之后,还需再经过旁的测试,才算真正的崇吾弟子,但只要在崇吾派学过一段时间,哪怕是修仙不成,也能在俗世间大有进益。”
越知涯不关心考试问题,但是:“六和先生?”
陆璧:“六和先生如今正是崇吾派的山长……”
说到此处时,陆璧发现越知涯波澜不惊的表情产生了变化,既像是怀念,又仿佛在恸哭。
这种变化一瞬即逝,快的让陆璧以为方才所见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听到感兴趣的话题,陆琼也迅速的刚才的事抛诸脑后,语气里透露出浓浓的向外和钦羡:“六和先生已然修成了真正的仙人之体,我要能拜在他老人家门下该多好。”
越知涯艰难:“老人家?”
陆琼给她灌输修仙界的常识:“仙人只要修为高深,便会停止衰老,许多前辈看着年轻,岁数可比我们大的多了!”
越知涯捂住自己的额头。
只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大师兄已经被公开称为老人家了,那自己岂不也……
身边,陆琼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万一崇吾山的登仙试过不去,我就去北洲中皇山‘瑶华有度’试一试,那个,小丫头,你要不要去?去的话,我也勉为其难的带上你就是。”
陆璧微笑:“瑶华有度是六和先生的师妹,百殆真人所创门派,位于中皇山,里面四季如春,遍植奇花异草,可惜通常只收女子,极少允许男性入门,是以与在下无缘。”
越知涯面无表情的揪断了草。
原来修仙界还没忘了她呢?
不但没忘,貌似自己创建的瑶华有度,已经隐约有和师门崇吾并驾齐驱的迹象。
陆璧:“说起来,百殆真人和越兄,越姑娘还是本家。”
陆琼:“这个我也知道,百殆真人的名讳,貌似是叫越,越千秋?”
越知涯点头——她总算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当初离开山门,越知涯的佩刀还是师长所赠的“千秋岁”,她当时籍籍无名,又不愿依仗师尊的威名招摇过市,行走江湖只留姓氏和佩刀的名字,久而久之,旁人便多称她为“越千秋”或者“千秋真人”。
陆璧将往事娓娓道来:“当年北洲中皇山灵气凶暴紊乱,常年大雪纷飞,每一年的情况都比上一年更加恶劣,无论是修行人士,还是凡夫俗子,都逐渐无法在哪里生存,原有的居民也不得徙居他地,百殆真人云游至此,为百姓计,以自身为阵眼,设下结界,安抚灵力乱流,如今百殆真人虽已不在,但北洲百姓感念真人的功德,加上修仙界青色主生机的说法,便尊真人为青帝。”
越知涯听的只想掩面遁去。
她当时年少轻狂,一身反骨,满世界蹦跶,专治各种不服,生命不息,作死不止,旁人越说中皇山环境恶劣无法修炼,就越要过去试试。
陆琼:“殆者,败也,可百殆真人在世之时,却素来所向披靡,据说是她师父担心真人锋芒过盛,才起了这个道号,中和一下——如今百殆真人虽已陨落,但她老人家的随身佩刀还留在瑶华有度,维持结界不乱,真人座下的三星士与十二令主,坚称青帝还有重归人世的一天,无论如何也不肯另立新主。”
越知涯在思考,原本以为过去了一百二十年,修仙界已把自己忘在脑后,如今才发现,非但没忘,而且原先置下的家业大多还保存的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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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完好。
不过……
越知涯低头看着自己细小无力的手掌。
当年的百殆真人,只要手中有刀,天上地下,何处都可去得,师门中有师长关爱,师兄照拂,江湖上还有无数知交。
她的修行之途也十分顺畅,还未及笄便炼出金丹,刚出师门不久即破丹成婴,接着化神,大乘,渡劫,人仙,然后就……
越知涯安静的垂下目光。
她转世重生后,十年间懵懂迷惘,不知己身,如今虽然一朝清醒,还不知得多少时日,才能恢复往日修为。
越知涯斟酌过崇吾派和瑶华有度后,还是决定先去找师兄抱大腿。
她上辈子是崇吾派弟子,这辈子也不好随意改换门庭,加上自己修为太低,找下属未免有些难为情,但去找大师兄便没什么心理压力了,再加上天仙乃是世间修为的极致,背靠大树也好乘凉。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陆琼在有冰盆的马车里闲极无聊,非要把越知涯提溜进来跟自己说话。
越知涯严肃拒绝,同时抓住板车不放松,表示自己要在室外充分感受天地灵气,以此提高通过崇吾派考试的概率。
也不知陆琼究竟想了些什么,最后居然决定跟越知涯一起感受天地灵气。
越知涯:“……”
陆璧一片慈兄心肠,从妹如流,陆琼去哪里,就跟着去哪里。
最后就变成了越知涯,越华芜,陆琼,陆璧四人一起挤占板车的局面。
原本负责照看小朋友们的越老爹一脸懵逼的坐进原属于盈袖阁的马车内,总感觉自己和当前的环境格格不入,可能是老了。
越华芜:“知涯,你往里面坐,不要摔下去了。”
陆璧:“琼妹,我给你铺了垫子。”
越华芜:“知涯,你喝点水。”
陆璧:“琼妹,你脸都晒红了,还是戴上帷帽的好。”
“……”
越知涯觉得陆璧,越华芜,还有大师兄三人可以联合出一本《合格兄长是怎样炼成的》秘籍,以为天下哥哥之楷模。
越知涯仗着自己体型纤细,把宽大的草帽盖在身上,在板车上团成一团,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然而就算在睡梦中,她仍旧能隐约听到陆琼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越知涯觉得,如果以后修行遇见了心魔,对方十有八九用的也是陆大小姐的声音。
“喂,喂,别睡了,快点醒醒,咱们到杻阳城啦!”
越知涯慢慢撑起自己的身躯,揉了揉眼睛,然后愣在当场。
陆琼:“你怎么不动,难道睡傻了?”
眼前的杻阳气象雄伟而华丽,实在是一座再气派不过的主城,然而这跟越知涯印象里的,完全是两回事……
陆·常识百科全书·璧介绍:“这是杻阳城的‘地城’,原本杻阳是建立在天空上的城市,只有修道之人才能进入,后来普通人也慢慢聚居于此,开始在地上建立家园,与空中的相对应,同样叫做杻阳。”
越知涯放下心来。
上辈子支持杻阳的浮空阵法还是自己设计的,虽说过了保修期,但有大师兄照管,应当不至于突然坠机。
3. 第三章
符合招生条件的年轻人,可以凭借户籍资料免费住进考试院里,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群小朋友里会不会出现六和先生以及百殆真人那样威震天下的修士,就算不至于对小朋友们百依百顺,起码也不能让他们缺衣少食。
越老爹和那群同样过来陪考的大人们一块,住在距离考试院不远的通济坊中。
陆琼刚安顿好,就以买考试资料的名义,拉着越知涯出门逛街。
被旅途的疲惫折磨的宛如一条脱水咸鱼的越知涯想表示反对,奈何现在身上暂时没有一点修为,小胳膊拧不过大胳膊,不得已被陆琼拉着一路狂奔。
作为监护人的越华芜,和作为移动钱包的陆璧自然义不容辞的跟上。
陆琼纳闷:“快考试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越知涯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冷静道:“没什么可急的,而且着急也没用。”
陆琼难以理解的摇头,冲进书店,大包大揽的把热门的《登仙试精要》,《修仙常识一百问》,《如何通过仙门考试》等每样选购了四份。
陆璧原本打算一块付账,越华芜却坚持自己和越知涯的书由他出钱。
陆琼看了看一语不发满脸写着“都行我不挑”的越知涯,小声:“你跟你哥性子委实不太一样。”
越知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个“你哥”指的是越华芜,而不是六和先生君洞明。
“当兄长的都这样,事情会考虑的比较仔细。”
陆琼骄傲的抬起头:“我家里不是,我比我哥聪明多了。”
越知涯:“……你高兴就好。”
年轻人们买完资料,就近找了一家价格亲民的茶楼歇脚加看书。
茶楼里的说书人在给客人们讲述修仙界的故事。
越知涯原本颇为期待,但听到“百殆真人一刀斩尽数万元婴邪魔”的时候,就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注意力。
果然不管什么事情,流传的越久就距离事实真相越远——当年就算她有心杀贼,整个魔国也未必能找到那么多元婴境界的魔物给自己祭刀。
陆琼双手捧心,十分向往:“百殆真人如此威风凛凛,六和先生一定更加英姿飒爽。”
越知涯摇头:“就算是师兄妹,也有性格完全不同的。”
自己性格跳脱,大师兄则生性稳重;
自己遇事直到撞了南墙才开始思考,大师兄不管做什么都深思熟虑;
自己有时对敌过于狠辣乃至于无情,大师兄则春/风化雨,温和可亲,堪称君子如玉。
自己做事容易被感情左右,以快意恩仇为名,四处闯祸,大师兄则兢兢业业,认真修行,克己守礼,偶尔还得出门收拾师妹的烂摊子。
越知涯轻轻叹了口气,每次回忆往事,她都忍不住想帮大师兄清理自己这个门户中的祸害。
当然他们二人的结局,也正好印证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道理。
——百殆真人昙花一现,中道陨落,而六和先生则历经人仙,地仙,一步步修成天仙,此世不灭,此身不灭。
在越知涯走神的时候,说书先生的话题已经进展到了对魔物的抨击。
去掉不必要的修饰,归纳段落大意的话,就是“但凡跟魔物相关的东西都是错误的,危险的,不可挽救的,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只要跟它们沾上一点关系,就决计不会有好下场”。
作为曾经的修真界大佬,越知涯忍不住感慨:“这也未免过于严苛了一些。”
话音方落,以越知涯为中心,身边的议论声瞬间消失,连向来随和的陆璧也露出不算赞成的目光。
两名穿着白底银纹道袍的修士向她走了过来,目光里带有不加掩饰的审视。
“在下是崇吾派阳天殿的弟子。”
越知涯如今已经知晓,在崇吾派扩招之后,总共分为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幽天,颢天,朱天,炎天,阳天九殿,每一殿自殿主之下,还有左右司长共同理事。
外人通过登仙试之后,只能算外门弟子,想要升殿,必须通过第一天的阳天试。
那名阳天殿弟子的神色极是冷淡,居高而下的看着越知涯:“你们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用茶,也靠的是修真中人竭力抵御魔物,你又怎能替魔物说话!”
越华芜一把将越知涯拉到自己身后:“倘若我妹妹说话得罪了两位,我来替她赔罪。”
陆琼的神情也有些紧张,抓着越知涯的袖子,大声道:“我也能证明,这个小丫头长那么大才第一次出村子,她一向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也罢了。”阳天殿弟子的神情稍微温和了一些,临走前又特地对越知涯道,“莫怪我师兄弟二人过于苛刻,实在是魔物过于擅长诱骗人类,不久之前,芙蓉山庄尚是修道界一方举足轻重的实力,此代庄主还是瑶华有度那边姑洗令主的侄子,因为和魔物勾连,山庄三百人被山长诛于剑下,身死道消,另外五十二人虽然未死,也被废去修为,压在灭度海的水牢中受刑。”
越知涯脸色微变。
两名阳天殿的弟子看她表情不对,以为知道厉害,便不再跟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计较,高抬贵手,暂且放过越知涯。
陆琼抓着越知涯的胳膊,咬牙切齿:“你个小呆子,还以为现在是在村子里呢,遇到不懂的事,莫要再乱说话!”
越知涯轻轻点了点头:“你别担心。”
陆琼触了电似的收回手,哼唧道:“我才没有担心你。”
越知涯:“……哦。”
被吓唬了一回,陆琼也没有继续逛街的兴致,拖着哥哥和越家兄妹两人回了考试院,开始钻研买回来的那一堆热门书籍。
为此,越知涯还对那两位不知名的阳天殿弟子生出了微弱的好感。
——被吓唬和被逛街之间,她宁愿选择前者。
越华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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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看,他读书不多,但常见的字大多都能认得,正以不辜负路费为目的,努力将书上的内容记到肚子里。
越知涯随意翻了翻,在看到“六和先生修忘情道,人亦太上忘情,凛若冰霜”时,就把这本完全不靠谱的《修仙常识一百问》给丢回了角落里。
她大师兄修的是忘情道没错,但崇吾派的忘情道,是“诸情缺一”,所缺的那一情,正是男女之情。所以君洞明的性情非但不冷漠,还远比常人更为温和。
正因为知晓自己不会有男女之情,才更加珍重亲情,友情。
越知涯合上书本。
她稍微有些在意之前那两名阳天殿弟子所言,大师兄诛杀芙蓉山庄三百人的事情。
除了护卫旁人,或是在仙魔战场上,君洞明极少下杀手。
越知涯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在自己身陨的这些年里,修道界与魔界的关系,非但未曾缓和,还比原先更为紧张敌对。
“小丫头,你怎么又偷懒不看书?”
窗外传来陆琼的问话。
……她现在是在偷懒没错,但哪里来的又?
陆琼也不用越知涯回应,把那本《修仙常识一百问》翻开,随便抽了一个知识点,提问:“六和先生是剑修,请问他所修剑诀的名字是什么?”
越知涯答的飞快:“长空剑。”
陆琼:“不对!六和先生原本用的的确是‘长空剑’,但在仙魔大战之后,就改用‘劫剑’。”
越知涯:“???”
劫剑又是什么玩意?
她与大师兄差不多同时入门,但一人修剑,一人学刀,就算对彼此有所了解,也不至于精确到门派里所有跟剑术相关的典籍细节。
越知涯深吸一口气,端正心态,向陆琼郑重道:“你说的对,我应该好好读书。”
陆琼闻言,简直受宠若惊:“那咱们一起看,你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陆大小姐言出必行,很快就把读书必备套装从自己的房间挪到了越知涯的屋子。
越知涯看着自己桌子上多出来的装满点心的九层锦盒,木几上摆着的香薰炉,灯座上大如龙眼的明珠,铺在榻上的软裘,摆在院子里的宝玦瑶花,对盈袖阁的经济情况,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陆琼左右环顾:“这屋子真狭窄,东西都摆不开。”
越知涯庆幸:“小也有小的好处。”
陆琼狐疑的看着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把东西拿过来?”
越知涯笑了笑:“香还不错。”
陆琼立刻得意起来:“那是自然,绿蒲之香整个中洲就只有盈袖阁才有,出发前阿爹说让我多带些走,在冥想入定时点燃,修行必能事半功倍。”
越知涯:“你爹说的对。”
此刻天日高悬,但熏香点燃后,屋里屋外连一丝炎热之气都感觉不到,甚至连情绪上的躁动都逐渐平息下来。
4. 第四章
或许是绿蒲之香效用殊妙,陆琼居然当真安安静静的看了一下午书,再抬首时,夕阳的光辉已不如屋内的明珠明亮。
陆琼放下书:“你要不要去吃饭?”
越知涯:“我还不……”看见陆大小姐的手不自觉的放在肚子上,改口道,“那就去罢。”
陆琼狐疑:“可你方才还打算说不去。”
越知涯眨了眨眼:“人总是突然饿的。”
陆琼年纪小,十分容易哄,得到答案后就从榻上跳下来,伸手去拉越知涯:“那咱们现在就走。”
考试院内,准考生的屋舍虽然不大,但每人都有独立的房舍与小院。
越知涯的院门正被两名少年堵的水泄不通。
其中一人剑眉星目,就是脸色颇为难看,另一位则仿佛是刚刚睡醒似的,迷惘之外,还有三分腼腆,连身材也比常人更为单薄。
不对。
越知涯重新审视了一遍那位单薄少年,发现他其实并不瘦削,而是衣饰与人不同,有种奇异的轻盈之感。
“姓秋的,你总在别人门前徘徊留连做什么?”
秋姓的单薄少年扬起一个微笑:“我为香气吸引,不忍离开。”
质问他的人吸吸鼻子,眉头皱的更紧:“什么香?我怎么没闻到?”
绿蒲香有益于修士对灵气的吸收,气息清幽隐约,并不容易察觉,剑眉星目的少年误解了对方的意思,随手摘下一朵靠近门口的宝玦瑶花,凑近鼻端:“这种气味难道很特别吗?”
秋姓少年轻轻摇头:“这可不是考试院中的杂草,而是人家姑娘自己种的花,你随手摘下,岂非失礼?”转身向陆琼与越知涯拱手道,“打搅二位了。”
另一人被他提醒,才猛然发现此间主人已然走到门前,旁观了两人的互动,一张俊脸霎时涨的通红:“对,对不住。”
陆琼忍不住笑出声来,音色悦耳的像珠玉在风中的清响:“你的脸怎么红的像涂了辣椒一样。”
她说着,还伸出手指,刮了刮自己的娇嫩的脸颊。
少年:“……”
越知涯:“他害羞。”
陆琼好奇:“为什么害羞?”
越知涯想了想:“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容易害羞,我不太记得为什么了。”
林尤锦仓皇的后退了一步,本来发烫的脸,愈发火辣辣了起来,他一时觉得心虚,一时又觉得羞恼,想生气,却感到底气十分不足。
陆琼好奇的看着他,越知涯平静的看着他,秋姓少年礼貌的看着他。
林尤锦继续往后退,脸涨得通红,然后委屈的看了三人一眼,掉头就跑。
陆琼:“……我又没生气,他跑什么?”
越知涯:“年轻人经常做出连自己都不明原因的行为,你不必深究。”
秋姓少年轻轻一笑,他略带怅惘的目光落在越知涯身上,叹息:“姑娘真好看。”
越知涯:“一般吧?”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这辈子的五官,除非带了前世滤镜,否则也就保持着清秀线以上,惊叹线以下的修真界平均水准。
秋姓少年沉默片刻,幽幽道:“你美的就像一段安静的刀光。”他俯身从折断的宝玦瑶花上摘下一片叶子,“我叫秋梦刀。”
他也姓秋?
越知涯立刻想起了芙蓉山庄,下一刻,秋梦刀的行为,让她明白这并非自己多虑。
光华流转,被摘下来的叶子就在秋梦刀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新的茎叶与根须。
——这是芙蓉山庄的《拒霜诀》。
“姑祖母让我来中洲求学的时候,我还不乐意。”秋梦刀看着手上新生的宝玦瑶花,“不过来了之后才觉得,这里也算不错。”
越知涯颔首,不自觉用上了长辈的口吻:“随遇而安是好事。”
秋梦刀将花递给陆琼,目光却看着越知涯:“向二位赔罪。”
陆琼摇头:“一朵花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秋梦刀笑了笑,亲手将宝玦瑶花载回土中。
越知涯对陆琼道:“我们要不要喊华芜和陆兄一道吃晚饭?”
陆琼哎呦一声,顿足道:“我差点把大哥忘了,你等会,我这就去找他们!”
越知涯目送陆琼离开,又平静的看着秋梦刀,后者知趣一拱手,向她告辞。
此时正是饭点,四野无人窥视。
越知涯捡起折断的花枝,将它与被摘的断口处捏合在一起。
风动,云卷,日光明灭。
此刻倘若有仙人向此张目望来,一定能看见无色无相的玄妙灵光,正像波浪般朝着四处温柔而坚定的扩散。
越知涯松开手,那截花枝已像从未被摘下那样,完整的长在了一起,枝头原本焉枯的花瓣,再次焕发了生机。
死亡在这一刹那间被逆转。
越知涯低下头,将指尖缩回袖子里,轻轻叹了口气。
陆琼把越华芜和陆璧喊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越知涯十分安静的坐在门槛上,双手捧着脸,乖巧等待。
陆琼扭头:“哥。”
陆璧温和:“琼妹?”
陆琼:“我们写信回家,让爹娘再生一个妹妹怎么样?”
陆璧想了想,艰难道:“这种事情,就算写信也没用吧?”
陆琼失望的叹了口气。
考试院里设有东西两个食堂,所有准考生按就近原则,选取投喂自己的地点。
陆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盘子里,无论颜色还是形状都与韭菜无限接近的植物。
“崇吾派居然让他们未来的弟子吃草?”
越知涯:“不是草,是祝余。”顿了下,“不过它也算是一种草。”
虽然是灵草。
陆琼分外委屈。
越知涯:“尝尝看,其实味道还不错。”
陆琼勉强咬了一口,接着目光微亮。
陆璧:“怎么样?”
陆琼抬起头:“就,还行吧。”
祝余是辟谷丹的原料,只要食用很少的数量,就能维持人正常生活所需的消耗,而且咀嚼后唇齿间会留下介于草香和花香之间的清新气息。
一个身穿阳天殿道袍的师姐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请务必坚持现在的想法,因为在未来的七天里,食堂只提供祝余。”
陆琼此刻的脸色比盘子里的草更加青翠欲滴。
陆璧安慰妹妹:“我们可以去考试院外面买些点心回来。”
师姐似笑非笑:“虽然原则上不禁止你们外出觅食,但正式考试前,食用祝余,可以充分排空身体内的浊气,提高登仙试的合格率——你们想想,要是连食物的单一都无法忍受,还怎么忍受修仙途中的清苦,不如早早回归凡世。”
越华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陆琼拨着盘子里的绿草:“没想到这玩意还能提高通过率?”
越知涯沉默片刻,委婉:“心诚则灵……吧。”
七天的备考时间倏忽而过。
阳天殿的弟子在门派里修为尚浅,经常会到凡世走动,帮忙做一些杂事,他们将准考生们依序排列,分别带上云舟。
越知涯再次遇见了秋梦刀。
秋梦刀微笑:“姑娘别紧张。”
越知涯:“自然不紧张。”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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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刀脸上的笑意更深:“别担心,就算最后落选了,我可以写信举荐你去参加瑶华有度的入门考试。”
越知涯摇头:“无需如此客气。”
边上有人道:“原来兄台是北洲之人?”
众所周知,北洲几乎只有瑶华有度一家为大,门派内有三星士与十二令主坐镇,威名赫赫,唯一的缺点,就是功法不怎么适合男弟子修炼,所以北洲的年轻男性,如果不打算退而求其次选择中小门派的话,就只能转道去别的洲求学。
秋梦刀彬彬有礼道:“在下乃是姑洗令主的侄孙。”
边上众人:“……”
姑洗令主秋景月乃是元婴境界的大能,如果秋梦刀只是她的侄孙,那自然有好生相处的必要,但作为被崇吾派山长六和先生基本灭了全家的芙蓉山庄的后人,怎样把握与之相处的尺度,就是一件十分为难的事了。
在一片安静中,与越知涯同批次的准考生们总算被阳天殿弟子带上了云舟。
在滔滔水声之中,云舟起桨离岸。
阳天殿弟子摇动木兰桨,长舟随之飘然腾空,云海在两侧缓缓流淌。
有人吐了口气,窃窃私语道:“怪不得叫云舟。”
阳天殿弟子笑道:“云舟最早是我们崇吾派祖师百殆真人所炼的浮空灵器,驱动云舟的阵法刻在船桨之上,只要灵力灌注,便可以排空驭气,升腾而起。”
闻言,与越知涯同坐一条船上的准考生们,开始对百殆真人极尽赞美之能事。
越知涯冷不丁道:“既然是排空驭气,又何必非得云气绕身,如此一来,岂不遮挡视线?”
阳天殿弟子:“若无云气,又怎能彰显仙家气象?况且乘坐云舟的往往是还未踏入修仙界的师弟师妹,他们初次上天,地下情形若是一览无余,难免心生畏惧,以云气绕舟身,乃是真人关爱后辈之意。”
越知涯:“原来如此,多谢师兄指教。”
阳天殿弟子礼貌的欠欠身:“不必客气。”
越知涯:“但我曾听人说,百殆真人年轻时不喜阵法与炼器,炼制云舟时,不慎一笔画错,故而驱动时有云气遮眼,除此之外,控制行舟的枢纽阵法本该刻在船头,因为真人计算错误,船身没有多余的空隙,所以才不得不刻在船桨之上。”
她本想保持安静,但看着过了这么多年,修真界的人还在云舟上沿用自己当年瞎画的御空阵,没有一丁点改动,难免心生感慨。
阳天殿弟子:“这些不过坊间流言,无需在意,将控制阵法刻在船桨之上,乃是模拟凡间船夫,提醒修道之人莫要忘记自己出身凡俗的意思。修仙界杂事繁多,要能分辨何为真,何为假,何为是,何为非才好。”
越知涯:“……与师兄共勉。”
阳天殿弟子宽容道:“你还年轻,自然无法理解真人行事的道理。”
有了阳天殿弟子的理论支撑,剩下的旅途,越知涯被迫接受同行之人关于百殆真人英明神武的一百遍洗脑,最后在“诸位所言有理”,“诸位所言毋庸置疑的有理”,“诸位所言天经地义的有理”中,越知涯被迫承认自己是一个算无遗策的人。
——百殆真人万万没想到,她才死了一百二十年,就在修真界建立了如此完美无缺的个人形象。
越知涯:“为何还不到目的地?”
边上人:“这是因为……”
越知涯抬头看天:“想来真人自有深意。”
边上人一拍大腿:“我也是这样想的!”
阳天殿弟子看了眼灵力快要告罄的云舟,把速度缓慢的真实原因给咽了下去——让年轻弟子们保持对前辈的崇敬和向往也没什么不好。
5. 第五章
云舟缓缓靠岸。
阳天殿的弟子向他们微笑:“欢迎来到真正的杻阳城。”
有人大着胆子问:“不是去崇吾派么?”
阳天殿弟子和蔼的鼓励后辈:“只要通过登仙试,就能正式进入门派。”
周围人兴奋的窃窃私语。
越知涯:“请问师兄,上一年有多少人通过登仙试?”
阳天殿弟子沉默片刻:“反正最后的确是有人通过了,你们别太有压力,尽力就好。”
“……”
越知涯满意的发现周围年轻人重新从躁动变为安静。
准考生门人手一块玉牌,凭牌进入坐落于东城区的清宵殿内。
清宵殿自有结界,纵然外间烈日高悬,内部也始终夜色如水。
玉牌上写着考生的座位,座位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张蒲团,除此之外,既无桌椅,也无纸笔。
考生们犹犹豫豫的坐了下来,方才坐定,玉牌上便光华一闪,整个人立刻陷入了沉睡。
若遇俗眼无遮障,须到灵光不夜台①——这就是崇吾派的大梦黄粱之术。
越知涯盘膝坐下,她的玉牌同样灵光乍现,但她耐心等了十秒钟,却发现自己仍旧清醒。
清宵殿的黄粱术对凡人和元婴之下的修士有效,而自己这具身躯,的的确确没有半点修为。
也不知这又是出了什么问题。
越知涯无可奈何,只能深吸一口气,让殿内游离的灵气灌注全身,然后运起法诀,主动将心神沉入幻境之中。
——希望黄粱术与云舟上的御空阵一样,在自己陨落的这些年里,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动。
风声叶声。
越知涯睁开眼,看着地上的婆娑树影——黄粱境中没有太阳,却有光。
她出现在一片前后左右的景色十分相似的柏树林当中。
越知涯一步步往前走,同时在心里默数,等数到九时,四周的无尽林海如落潮般倏然褪去。
这片林海是一个简单的迷阵,对于境界高深的修士,自然一眼能看清路径,倘若曾修习过阵法相关的知识,也很容易推算出出阵之法,哪怕对阵法一无所知,只要悟性足够,也能从景物里特地留下的破绽中找到离开的途径,实在不行,只要闯阵之人坚持不懈,没有绝望气馁,到了一定时间,也会被迷阵放出——就算以上条件都不具备,如果气运绝佳的话,也能误打误撞的走出来。
面前幻出一名面容平凡,身着青衫的温和男子。
男子上半身如常人一般无二,下半身却呈现出半透明的特殊情形,一看便知并非真实人类。
越知涯肃拜为礼:“石真人。”
石真人本名石青,原身是崇吾派创派祖师羽化时所坐青石,长久受灵气浸染后,终于开启神智,脱出石胎,修成人形。
他悟性如顽石,天赋如顽石,幸而生命同样如顽石般悠长,就算修炼速度比任何人都慢,也终于慢慢突破到了化神初期的境界。
石青看她良久,目光逐渐变得温和至极,微笑道:“知涯,你回家了。”
越知涯摸摸自己与前世并不相同的脸:“我还以为真人得犹豫一会,才能确定我到底是谁。”
石青摇摇头:“于我而言,皮相如何并无分别。”顿了下,又微笑道,“其实方才看见你时,我的确十分震惊,而且不敢置信。”
越知涯瞧着石青除熟人外看不出变化的脸,打趣:“真人果然震惊?”
石青颔首:“天地翻覆亦不过如此。”
越知涯微微挑眉,感觉在石青嘴里,自己已然成了自然灾害的化身。
而且还是后果极其严重的那一类。
“登仙试都考什么题目。”
石青望着她,目光微动,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就是你与山长当年写的那些。”
“……”
越知涯陷入了沉默。
她当年一时无聊,曾拉着大师兄一起写各种考题,积极为崇吾派下一代弟子的人生阴影添砖加瓦,期间君洞明曾努力想唤醒师妹的良知,可惜最后还是在师尊的拉偏架下,被迫屈服,一道泯灭了人性。
越知涯自我反省:“我当年为何不听师兄的话?”
这个问题真要讨论的话,足够越知涯从上辈子出生一直反省到临终前,石青安慰她:“至少你都知道,登仙试会考什么题目。”
越知涯忧郁:“但我不一定能知道答案。”
她当年编写问题的时候,没规定标准答案,并美其名曰每个人的道都是特别的,无需为他人影响。
石青袖子一拂,半空中出现一卷内容不断滚动的锦帛:“考题在此,你自选九道即可。”
越知涯看到熟悉的“求道何为”以及绑定的“何为求道”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石青不解:“何必担心,你早是崇吾弟子。”
越知涯想了想:“我能自己改自己的卷子吗?”
石青:“所有司长,殿主及以上,皆有权限批卷。”
越知涯叹气,她既非殿主,亦非司长,就算有着崇吾弟子的身份,也是门派扩招之前的旧事,毕竟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崇武还只是隐世门派,所谓的登仙试更仅仅处于构思的阶段……
石青眼中的笑意变深:“而你与山长等同。”又补充道,“知涯投机取巧,当心山长责备。”
越知涯:“早有准备。”又问,“大师兄现在何处?”
石青:“紫微星士渡劫圆满,冲击人仙,未免有人趁虚而入,山长亲往北洲护法,目前派内只有始微真人坐镇。”
始微真人名为阿寻,她的原身乃是崇吾派的一株寻木,跟石青差不多时间化灵,但因为天赋异禀,所以修为进阶极快,早已是脱去凡骨,化为人仙,至于紫微星士燕晷云,在越知涯生前就是瑶华有度三星士中,修为最高的一位。
越知涯点头:“晷云功成之后,北洲便有真正的仙人坐镇了。”又问,“七音谷现在可有传人在世?”
石青缓缓摇头:“在你,陨落之后,西洲便彻底被魔物所据,七音道统再也未曾于世间出现,只有皇朝黎皇后那里,还保有一些典籍。”
越知涯一声叹息。
倘若有旁人瞧见石青有问必答的样子,必定大为惊异,他能被委任登仙试的职责,乃因其心若石,于他而言,哭闹无用,恳求无用,威逼无用,利诱亦是无用,凡人的七情六欲,对石青来说,不过清风过耳,了无痕迹。
甚至有崇吾弟子私下曾言,石青虽有人身,却无人心,不过是一块会说会动的顽石而已。
何曾想到石青居然也会有如斯温情脉脉的时刻。
石青问她:“你归来之事,可要召集九殿殿主,进行通告”
越知涯摇头:“不忙,本来我已做好直面大师兄的准备,但既然能拖延,自然还是尽量拖延的好。”顿了下,“况且此事的确有些骇人听闻,暂时不用教太多人知晓。”
石青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越知涯从考题上随意圈了九道,每道题目后面都随意写了几笔,然后将试卷单独提出来,自己给自己批了通过。
石青提醒:“阅卷人需得署名。”
幻境与现实不同,越知涯随手自半空中摘了一点灵光,信手轻弹,灵光落于纸上,化作椭圆形的印鉴,细看正是“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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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字。
石青伸手一抹,将试卷收归卷宗当中。
“可否将越家村越华芜,盈袖阁陆璧,陆琼三人的卷子调出来容我一观?”越知涯想了想,补充,“还有西洲秋梦刀。”
石青习惯性的并未多问,依言行事,片刻后道:“秋梦刀之卷以已被阳天殿主批过,越华芜,陆璧,陆琼三人尚在作答。”
越知涯得到回复,干脆的躺倒在地,以臂为枕,闭着眼睛笑道:“那我暂且等上一等。”
*
北洲中皇山。
浓郁的仙灵之气弥漫在奈何天之中。
不知岁的外面,文昌星士与毕昴星士分列左右,玉台下,十二令主躬身为贺。
四周仙乐成阵,天上金莲飘拂。
种植在此的仙花琼草生机焕发,有一些还隐约出现了化灵的征兆。
两只仙鹤飞来,落地变成一双眉目如画的白衣童子。
燕晷云缓缓步出,衣绶无风自动,突破人仙之后,她原本清湛的眼眸,比往常更显深邃,美的沉静而莫可逼视,整个人恍若天上的清风白云一般缥缈。
紫微星士成就人仙,于北洲乃至于中洲都是喜事,南洲的阆苑也遣玉女为贺,而东洲的天垣双阙除了道贺之外,还额外捎了一句问候。
天垣主人请问燕晷云,既已登仙,不知何时接掌青帝尊位。
燕晷云并未动怒,淡淡道:“本座在一日,除了越帝君之外,瑶华有度便不会有第二个主人。”
人仙自有威仪,纵然未曾特地施压,一字字也犹如耳边惊雷般次第响起。
东洲来使本为元婴后期的修士,听完这句回复,原本稳固的境界居然出现溃败跌落的迹象。
不知岁之外,忽而浓云涌动,雷声如滚。
奈何天中乐师所奏之曲也被雷鸣压制。
燕晷云微微合目,浓云霎时间化作饱含灵力的细雨,斜斜拂过这片中皇山脉。
玉阶下,十二令主仰头看着紫微星士,一时觉得对方距离自己极近,一时又觉得极远,仿佛隔着千重万重的云海雪山。
这是因为燕晷云突破未久,人仙的灵气难免外泄,待得境界稳固,化神以下的修士,便无法窥探出她修为的深浅。
燕晷云登仙之后,瑶华有度中三星十二律内的诸弟子可以暂且抛下课业,自在玩耍十二天。
原先南吕令主定的是十天,但考虑到青帝素来喜欢能被三整除的数字,又改成了十二,瑶华有度的弟子们便托祖师之福,额外多了二日假期。
“师姐,为何紫微星士的庆典不在杏花天举办?”
“自从青帝羽化遁世之后,杏花天便自然封锁,待得帝君重返北洲,你我姐妹自然有机会去杏花天中见见世面。”
“妹妹还有一问,奈何天此名令人心生惆怅,然而坐落此处的‘不知岁’,听着却天真懵懂,不沾半点忧愁,也不晓得青帝昔年究竟为何会取出如此风格迥异的名字?”
“这个,我倒的确不知原因。”
两名少女私语之时,感到有春风在肩背上轻轻拂过,这种感觉过于微弱,难以引起她们的注意,与此同时,不知岁的主殿当中,原先眉睫半阖的燕晷云睁开眼,唇边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我怕是明白其中的缘由。”
南吕令主微笑:“莫非帝君曾经与姐姐说过?”
燕晷云轻轻摇头:“我闭关之时,曾经做了一个梦,但那并非仅仅是我自己的梦境……”
修道之人为他人护法,双方气机难免有连同之时,加上君洞明修为远高燕晷云,后者难免受其影响,在极度巧合的情况下,还能窥见一丝神识内的记忆碎片。
6. 第六章
中皇山上,笼罩北洲接近一甲子的大雪已足足停了三个月。
受到以上吉兆的鼓励,一些胆大的修士逐渐往山脉所在地前进,想弄清楚变化的原因。
然而暴雪虽然停歇,但此地的灵力乱流仍然会时不时的出现。
半空中,驾云而起的金丹女修慌乱的结着法诀,但四周的灵气越来越暴虐,根本无法控制,眼见她足下云气渐渐消散,即将失控坠落,忽的吹来一阵清风。
风托着女修轻轻落地。
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修士安静站在那里。
女修先感受到一团温柔至极的清澹气质,然后才看清他的面容。
中皇山朔风啸涌,寒声满耳,这少年只简单的站着,便给人以月过长空,清光皎洁的宁静之感。
他未曾笑,眉眼却像一段脉脉流动的春/风。
“请问道友,这里可是中皇山脉?”
女修怔了下,才道:“正是,此地终年大雪不断,近来虽然有些好转,但中心区域还是十分危险,道友千万小心。”
白衣修士似是并不在意此地环境险恶,只是出于礼貌,才听完女修所言,轻轻点了点头,洁净的衣袍鼓如风帆,转瞬便消失在了苍茫山麓之中。
女修有些出神,她是金丹中期,在北洲修道界这等苦寒荒僻之地,也颇算得上一方人物,但在这白衣少年面前,却感到十二分的相形见绌。
她的面色变幻数次,最后定格在了毅然之上。
无法浮空,那便步行,与其将时间浪费在羡妒他人上,不如做好现下能做之事,既然觉得中皇山有自己的机缘,那无论如何也要过去看一眼。
——求道之人,原本就是逆天而为,如果因为今日之事心生气馁,在懦弱与胆怯中步步走向终途,还不如方才就直接陨落。
中皇山巅。
原本高耸的峰头被人以外力硬生生削去了一截,截面光滑如镜,越知涯坐在中间的位置上,以灵力为线,在佩刀千秋岁上划下一个个玄奥难解的符诀。
待她划下最后一笔,千秋岁上泛起一层浅蓝的微光,空中错乱纷杂的灵力乱流仿佛无形的绳索给牵引住,源源不绝的往刀身中涌来,四周的环境为之一肃。
长刀震起嗡嗡不绝的清鸣之声。
倘若旁人看见眼前这一幕,必定十分惊奇——居然有人能在中皇山的灵力乱流中心不受影响的刻写符诀,最后还当真将躁动的灵力平息了下来。
君洞明同样十分惊讶——越知涯小时除了对练刀之外,对阵法符箓皆兴趣平平,哪怕自己拎着家法天天追着她读书,也坚决不肯多学,但看如今的情况,分明颇有造诣。
——果然还是师尊说的对,如果师妹不感兴趣,再如何逼迫也学不进去多少,等她发现需要用上符箓的时候,不必旁人多劝,自己就会刻苦钻研。
越知涯把千秋岁扔回刀鞘,站起来欠了欠身,脸上还带着一丝工作过度,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懵逼:“大师兄。”
君洞明温和道:“接到你飞符传讯,我便立刻赶来北洲。”
越知涯:“大师兄一路辛苦。”
她说话时,脚边的空地上冒出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圆脑袋。
脑袋下的脸同样有五官,但眼洞里面漆黑一片,皮肤白的近乎于死灰,一看就非我族类。
君洞明:“魔物?”
他仔细观察地上的魔物,发现对方的修为比路上遇见的女修还要高出一线,只是精气神显得十分萎靡,似乎饱受摧残。
越知涯点头,并补充:“我在中皇山附近顺手抓来的,还算听话。”伸腿拨了拨高度刚过自己膝盖的金丹期魔物,“我之前把它切开了一部分,发现魔物体内也有灵力运行,但与我们修道之人并不全然相同。”
君洞明本想劝诫师妹当心魔物惑人,但看到被捉来做使役的小家伙虚弱无力,仿佛下一刻就要魂归天外的可怜样子,一时不知该同情谁更加合适。
“师妹既有魔物驭使,那唤在下前来,又所谓何事?”
越知涯干笑了两声:“我打算在此住一段时间,既然要住一段时间,大师兄难免过来瞧我,既然过来瞧我,自然也得小住些时日,既然要小住些时日,总得居住合意才对,我自己闭门造车,怕是不能令师兄满意,不如师兄亲自动手的好。”
君洞明含笑:“原来师妹唤我前来,是为了造屋?”
越知涯眨了眨眼,然后用刀鞘娇羞的捂住脸:“大师兄别说的那么直接,怪不好意思的。”她侧过身子,指了指右边不远处,“师妹仿中洲格局,为师兄营建了一座行宫。”
君洞明顺着师妹的指向,看了眼百步之外的不知名建筑——这玩意被称为行宫,茅草棚都不待答应的。
作为崇吾派首徒,君洞明与他偏科狂魔的师妹颇为不同,非但精擅道法,对杂学也颇有涉猎,道术驭使之下,很快就移山驻流,行宫易室,给越知涯建好了能遮风挡雨的安眠之所。
最难能可贵的是,君洞明保留了越知涯原先瞎盖的部分,而不显得杂乱,反而别具匠心。
越知涯自觉的献上膝盖:“多谢大师兄。”
君洞明并不居功:“略作添补而已,主要还是师妹的功劳。”
越知涯摸了摸脸:“师兄所言甚是。”
君洞明微笑:“师妹摸脸何为?”
越知涯:“吾日三省吾身——闯祸否,撒谎否,脸皮足够厚否。”
君洞明不禁笑出声来。
虽说建筑主体由大师兄帮忙一砖一瓦建造而出,但牌匾还是给越知涯留了足够的发挥空间,她给最高处提名“杏花天”,其次“奈何天”,再次“别有天”。
君洞明对第一,第三并无意见,但:“为什么第二处要叫奈何天,莫非师妹有什么无奈之事么?”
越知涯笑道:“若我有什么无奈之事,师兄可愿为我主张?”
君洞明答允的不假思索:“自然尽我所能。”
越知涯低头想了想,末了摇头道:“大师兄素来一诺千金,我本打算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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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几件为难的事情来与你放个赖,但想了又想,委实是没什么无可奈何之事。”用刀鞘指着牌匾,“我为此地取名‘奈何天’,不过是随心所欲而已,早知你非得寻根究底,还不若叫快活天的好。”
没有迫不得已,也没有求而不得。
她所想要,都等得到,没有过任何遗憾。
君洞明微笑:“这样便很好。”
越知涯有了住所之后,更全身心的投入解决北洲灵力乱流事件当中,她之前以符诀为引,将在中皇山中作乱的灵力引入千秋岁内保存,然而天地间的灵气禀日月精华而生,无止无尽,除非解决源头,否则总归是治标不治本。
君洞明不去打搅师妹,也不急着离开,横竖他对俗务不甚在意,无论在中洲还是北洲,崇吾山亦或中皇山,都不耽误他日常修行。
这兄妹二人分明共处一地,日常相处却与分隔两洲并无什么不同。
期间倒是那金丹期的魔物数次作反,然而还没折腾出水花,就被越知涯一刀背抽的面无魔色,不得不向修道势力屈服。
*
燕晷云坐在云台之上,她张开手掌,掌心浮现出一株从根须到花叶一应俱全的植物,外观玲珑可爱,叶片仿佛是缩小版的竹叶,末端泛着淡淡的银光。
“这是华芜,‘着朽木腐草,莫不蔚茂;以薰枯骨,则肌肉皆生’,帝君前来北洲之时,曾设下结界,免得此地终日风雪不断,后来更为避免往昔所降冰雪融化后泛滥成灾,又使刀斩断了数处峰头,裂地成谷,是为虞渊。帝君刀行雪走,将漫山积雪引来虞渊深处,天缘凑合发现了生长在此的华芜,我当时有幸在旁侍奉,得帝君赐下其中一株。”
南吕令主微笑道:“我还依稀听闻过,当年天垣主人尚且是上宫阕少主时,曾为华芜与帝君较量过一场,后来惨败于帝君手下。”
燕晷云:“正是此事。”
当年天垣主人败走东洲,越知涯也同样遭受重创,两人在外面打的风云色变,然而围观了全程的君洞明却一点插手的意思都没有,任由师妹跟对方打的两败俱伤。
对于君洞明来说,倘若师妹开口,那么哪怕是越海凌波前来为她盖两间房子也可以,但若师妹不开口,又没闹到出人命的地步,他就稳坐壁上观,决不轻易出手。
对于拼死拼活得到手的华芜,越知涯也并不如何珍惜,她发现此物对梳理北洲贫瘠的地脉很有好处,就直接把大部分的华芜给当肥料埋进土里,剩下的除了栽进杏花天中改善环境的以外,燕晷云便只知道自己手上还有着一棵。
燕晷云曾请教过越知涯究竟为何如此行事,是否担心东洲日后报复,后者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时兴起”四个字。
她能因为一时兴起来解决北洲隐患,也能因为一时兴起打的天垣双阙继承人境界跌落,究其根本,不过随心所欲而已。
燕晷云回忆往事,发现哪怕过去了百余年,她自己也从金丹修至人仙,与越知涯初见的情形,依旧如昨日一般鲜明。
7. 第七章
君洞明在不知岁深处的静室闭关,他本该尚有一时三刻才能从入定中,此时却突兀的睁开双眼。
一缕绿色的灵光化作飞鸟,翩然飞降在他身前。
这是来自崇吾派石青的传讯。
中洲与北洲相隔何止万里,就算是人仙之间,想要沟通也困难重重,但越知涯与君洞明感情深厚,耗费无数天材地宝,分别在崇吾与瑶华有度之间,各自设了一个紫虚破空阵,虽然不能随意传送活物,但由灵力与符纸构成的符鸟可以自由畅行于两地。
君洞明与石青相知甚深,知晓对方不会无故打搅,立刻启符看信。
六和先生天仙之体,阅读起来何止一目十行,但这张信纸,他却仿佛入定了似的,看了许久许久。
君洞明默读着信纸上的内容,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尚未从幻梦中清醒,要不然就是心魔入体,才模糊了感官。
不知岁的前殿,紫微星士正与姐妹说话,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一身白衣,面容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修士,他乍看起来与凡人并无区别,只是气质独特,似乎温柔如春/风,又仿佛冰冷如冬雪,但用神识细查的话,就会发现此人无论是面目还是行为,都充满了缥缈无定,难以捉摸的神秘意味。
“君山长?”
君洞明淡淡道:“崇吾有事,汝自行巩固境界。”
话音未落,人已化光而去,远远遁至千里之外。
君洞明说走就走,大有仙人言出法随的风范,在他身后,不知岁内很是安静了一瞬。
南吕令主眉间锁着三分轻愁:“君山长行事匆匆,莫非是崇吾山上出事了?”
黄钟令主端庄温雅:“北洲与中洲素来守望相助,倘若崇吾有事,瑶华有度自然全力襄助。”
十二令主议论不绝,大殿云台之上,燕晷云素手支颐,并未说话,仅仅是望着君洞明离去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
黄粱境内,越知涯已经小睡过一觉。
石青温和道:“休息的如何?”指着放在桌上的卷子,“那三人皆以交卷。”
越知涯翻身坐起,依次看过陆璧,陆琼与越华芜的卷子,又把试卷放回原处。
石青:“你不打算亲自批改?”
“无需如此。”越知涯点着越华芜的卷子,“这一个,道心天成。”又指了指陆琼与陆璧的卷子,“这二人,悟性尚可,同样颇有可教之处。”
石青微笑:“能蒙你赞誉,这三位自然是可造之才。”
既然用了权限,索性使用到底,越知涯又把秋梦刀的卷子调出来扫了眼。
对方的答案很稳重,无偏无颇,不中不庸,如果那本《登仙试精要》里有十分精华,那其中九分都体现在了这张卷子上。
登仙试的成绩分为甲乙丙丁与不通过五个结果,阳天殿主给秋梦刀的卷子批了过,但成绩给了丙,估计是和越知涯的感想十分类似。
越知涯看过之后,托石青把四张卷子送归原位,接着无事一身轻伸了个懒腰,向故人郑重道别,随即从黄粱境内离开。
石青目送越知涯离去,在对方小憩之时,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向君洞明发出传讯飞符。
不过山长不完全算是九殿中人,想来也并不违背越知涯“我回来之事,勿要通传九殿”的嘱咐。
越知涯睁开眼,自己依旧坐在蒲团之上,殿内点着的梦甜香也才燃了短短一截。
黄粱境内的时间流速比外界缓慢,有些考生在境内待了接近一天一夜,有些人不过待了两三个时辰,但他们清醒的时间,却大抵相仿。
有人自觉发挥的不好,垂头丧气,有人自觉稳妥过关,却也顾及同伴的心情,不将喜色表露到十二分,但有一件事是所有结束考试的年轻人都一定会做的——
“你这题是如何作答的?”
“咦,咱们二人的考题为何全然不同?”
“那开头的迷阵甚是难以捉摸,我险些走失其中,难觅出路……”
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越知涯心中颇觉有趣,她也曾有过求学时代,然而师尊座下只有自己与君洞明两人,他们选的还不是同一门课业,就算偶有考校,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陆琼与陆璧,越华芜三人在殿外阴凉处等她。
远远见到越知涯的影子,陆琼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怎么就你出来的最晚?”
越知涯想了想:“我步子小,故而走的慢。”
——没办法,其他人光考试就好,而她毕竟还得阅卷。
对于有可能成为同窗的小朋友,阳天殿弟子们照顾的十分到位,把人送来考场后,又把人安安全全的护送回考试院。
阳天殿弟子笑道:“你们不必太担忧,明日即可放榜,就算一次考不中,只要不超过二十岁,来年还能再试。”
陆琼拍了拍越知涯的头:“你别担心,要是考不中,我明年去村子里接你出来再考,一直考到二十岁为止。”
越知涯诚恳道:“借你吉言。”
这一晚很多人都没睡好,越知涯也是其中之一,她虽然不必担心成绩,但临入睡前,陆大小姐特地抱着被褥过来,要与自己联床夜话。
等到起身时,越知涯眼底泛黑,如步云端,但陆琼依旧精神抖擞。
陆琼纳闷:“都叫你别担心,怎么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越知涯没接话,她正无限依恋的看着自己的枕头,希望能再睡个回笼觉。
——恨只恨崇吾派,为什么非得把放榜时间定在清晨。
考试院东区和西区各自设了一个放榜处,榜单内容全然相同,时辰一至,不必遣人张贴布告,玉璧上自然会有名单浮现。
自信爆棚的人自然先看甲榜,具有忧患意识的人本想从不合格的名单看,奈何名单浩如烟海,绝非一时半会所能看尽,只好退而求其次,先看丁榜。
四人中间,成绩最好的是越华芜,甲榜第九,而越知涯则不知为何被排到了乙榜中流,其后则是陆琼与陆璧兄妹。
陆琼颇为开心:“早与你们说了,我在家比哥哥聪明的多。”
陆璧也十分捧场:“琼妹天资聪颖,我所不及。”
得知自己的成绩如何后,考生们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合格与不合格两个群体,合格的心怀雀跃,不合格的也不算难过,只是明年就会逾龄的那些人显得极其失望,有些还忍不住泪洒当场。
阳天殿弟子:“今日午时,所有通过登仙试的弟子便启程前往崇吾山。”又补充道,“无论成绩如何,在门派中都得重新来过,不可心怀侥幸,也莫要妄自菲薄。”
考生们纷纷欠身以示受教。
趁着还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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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越华芜带着越知涯与父亲告别,又准备了一些给越家大哥与越大娘的礼物,而陆家兄妹那边,陆璧自觉去收拾两人的行礼,陆琼则在城中大逛特逛,恨不能将坊市搬到山上,一直到陆璧劝她来日方长,才勉强打住高涨的购物兴致。
午时还差三刻,再次登上云舟,他们的目的地便不是杻阳城清宵殿,而是崇吾山。
作为尚未升殿的后辈学子,他们能自由走动的区域,仅限于崇吾山的外围。
越知涯在云舟上,仰望师门,云舟行了许久,那些高高在上的浮空山峦看起来依旧远在天边。
陆琼:“请问师兄,这些山离我们还有多远?”
阳天殿弟子笑道:“不好说,你觉得远时,它或许近,待你觉得近时,它或许又远。”
越知涯明白,崇吾派既然扩招,也必然扩建,想来是以梦幻泡影之术,将空间重叠掩藏,就算允许他们随意行走,这些才踏入修真道途的年轻人,怕也不得其门而入。
云舟行驶到仰天坪即缓缓靠岸。
阳天殿弟子:“在你们升殿或者下山之前,日常起居都在此处,每五天可休息一日,待到年末,还能有二十天时间回乡探亲。”
陆琼问:“那休息的时候,我们能去外面逛逛吗?”
阳天殿弟子微笑:“自然可以。”
仰天坪像是一座漂浮在天空的孤岛,在升殿试之前,所有新生都会住在此处,崇吾派的规则颇具人性化,并不因一次考试的结果来判定弟子的仙途,一年之间,统共允许他们进行三次测试。
如果三回都没能考过,就可以拿着师门的举荐信,前往凡世寻找合适的工作。
陆琼突发奇想:“要是三次不合格,人又还没超过二十岁,那能不能继续参加登仙试,重入山门一遍?”
越知涯考虑片刻,觉得没有破绽:“应该,可以吧?”
陆琼愈想愈觉得可行,认真叮嘱:“你那么点年纪,一年后也还是个小丫头,要是通不过考试,可万万记得按我说的做,这样咱们又能做同窗了。”
越知涯揉着额角:“谨记,在心。”
——不得不说,陆大小姐真是一个非常具有忧患意识的人。
本次参加登仙试的弟子共有七万二千六百四十二名,合格数为七十四,可谓千中挑一,其中女子三十二名,男子四十二名。
一位阳天殿的师姐将女弟子们带往住宿之处,介绍道:“女孩子住在‘东窗月’中,男孩子则居于‘西山雪’,我们私下又将两地分别称为东苑与西苑。”
陆琼双手捧脸,目光发亮,轻轻惊叹了一声。
东窗月的景色映入所有新生的眼中。
苑里有湖泊,湖里莲叶田田,湖边还泊着船,湖心建有赏花的亭子。
湖泊的周围分散坐落这许多小竹轩,其中最大的一座沉意楼是女孩子们公共活动的场所,边上散落着的小轩才是弟子居处,这些小轩有的临水,有的倚山,有的傍花,各有各的可爱,都是下厅上寝的建筑模式。
阳天殿师姐待小姑娘们兴奋的交流完各自的感受后,才补充道:“东苑由罗夫人掌管,四周的篱笆处设有结界,你们出入需得从正门走,每日亥时之前,必须回来。”
陆琼小声对越知涯:“这里比我家中管的还严。”
越知涯深以为然。
8. 第八章
罗夫人外表看上去约莫三十许岁,为人甚是端庄,就是有些不苟言笑,连陆琼看见她,声音都不自觉的小了许多。
东窗月外面挂着一个铜槌,如果有人回来晚了被结界拦住,挥动铜槌,罗夫人房内的铜钹便会同步发出声响。
罗夫人嘱咐:“既然通过登仙试,就要谨守崇吾派的门规,行事不可散漫无状,倘若晚归次数过多,便不可参加阳天殿的升殿试……”
越知涯总觉得这些门规是在针对自己,想当年……
算了,还是不想了,越知涯回忆往事,发现自己还真没法确定以前崇吾派有没有过门规这种东西。
震慑完了小朋友,罗夫人又缓和了口气,将门派福利告知她们。
考虑到很多弟子出身凡人家庭,家资未必充足,门派每旬会下发三两银子以及十五粒灵珠给她们当零花钱,对于陆琼这等出身富贵的少女来说,些许银钱和灵珠都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出身贫寒的弟子而言,算是一份不错的补贴。
除此之外,她们日常所需的衣食住行都有门派承包,领了随身玉牌后,就会下发四套衣裙与读书所需课本,以及类似于书包的青囊。
罗夫人说完,轻轻一挥手,乳白色的光点从她袖中飞出,落在女孩子们的掌心,化作一块块长方形的玉牌。
玉牌质地细腻,摸上去还有些温热,正面雕刻着圆月的图案,背面则是一片空白。
越知涯按罗夫人的嘱咐,用银针刺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上面,鲜血被玉牌吸收之后,牌面变得更加晶莹,紧接着光华微闪,原本空白的背面出现了云雾般的图纹,她颠了下这块牌子,指尖在牌面上微微摩挲,旋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罗夫人强调:“随身携带,切莫丢失,倘若不慎遗失,千万要在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弟子居住的竹轩里面只摆放了一些最基本的家具,陆琼挑了一座距离湖泊不远,边上还有刚翻过土的小花园的竹轩,并强烈建议越知涯住自己隔壁。
附近的竹轩统共有三座,除了陆琼和越知涯各自的居处之外,剩下的那栋被一个叫做沈鸿鱼的妹子挑走。
这群年轻的女孩子里,既有越知涯这样,浑身上下尽是孩童稚气的,也有沈鸿渔这般,已显露出少女风姿的小美人。
陆琼跟她八卦:“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是淮阳沈氏。”
越知涯:“修道世家?”
陆琼:“对于修真者来说,他们是修道世家,对于凡人而言,沈家还是郡王府邸。”
越知涯点了点头。
她对凡世了解有限,但也记得如今中洲的皇朝依旧姓殷,那沈家想来应该是异姓王。
天下五洲,中洲修道界与凡人皇室至少明面上算是友好互助的关系,西洲被魔物所居,东洲无论仙凡,诸事皆有天垣双阙主掌,南洲的情况与中洲类似,而北洲名义上的皇朝之主还是越知涯自己。
嗯,名义上。
毕竟她从来也就没怎么管过事。
陆琼在越知涯这里坐了一会,想起自己的行礼还有一部分放在陆璧那边,准备趁着天黑前赶紧取过来,她提着裙子咚咚咚的跑下楼,还没跑出门多远,就转身跑回来,想拉越知涯一起,也好顺便瞧瞧越华芜。
越知涯却已不在。
陆琼左右环顾,满脸茫然:“奇怪,这么一会功夫,那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林荫深处,清泉潺潺。
越知涯走到东苑的边缘,路上或许有人看见过她,不过都没怎么在意,毕竟东窗月四周设有结界,普通弟子们根本无法穿越。
先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景色,趁着四周无人,越知涯两步走到结界边缘,她不太确定的看着眼前的篱笆,先伸出手指试探,然后再是手腕,胳膊,最后把裙子卷起来扎到腰际,小心翼翼的攀爬了过去。
——如果没被结界拦住,反而在物理障碍上栽了跟头,那简直是能记录到修真仙人史册上的奇耻大辱。
崇吾九天之间的交通,不可能全然依靠云舟,仰天坪内自然设有传送阵,越知涯在传送阵边上看了一会,借了一点此地的灵力,在符诀上稍加改动,接着,传送阵上泛起了柔和的白光。
待得白光消失,越知涯出现在了一座熟悉无比的小山上。
这座小山并不高大,与之前在云舟上所见的巍峨山影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放在外间,连踏青赏玩的价值都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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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索性此地水清树绿,幽静无人,只有半山腰上坐落这几间白墙墨瓦的普通屋舍,论华丽程度,尚且不如杻阳地城里的考试院。
越知涯沉默的走在屋前,推开门。
这是她前世的居所,在出师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屋里的东西都在越知涯熟悉的位置,靠窗的桌子上摆了一本书,书是摊开的,页面也没有灰尘,仿佛上一刻还有人坐在这里翻看。
床底有个箱子,里面装着她当年玩过的木马,弹弓,还有小木刀。
越知涯把木刀拿出来,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锋芒——纵然主人已经陨落,昔年所留的灵力也未完全散去。
她在自己房间里待了一会,又向山间更深处行去。
崇吾派历代祖师的排位,被放置山间的小小祭所当中。
祭所打理的十分整齐,点点飞灯悬浮在空中,周围的婆娑树影像一只巨大的浓绿手掌,将此地包拢在中心,但依旧能感受到无法言喻的凄凉。
最下排外侧的牌位“师妹越知涯之位”,底部的落款写着“君洞明立”。
旁边的那座,则是“先师韩宴池之墓”,落款是“不肖弟子君洞明,越知涯叩立”。
越知涯的目光落在第二座排位上,手指拂过落款,眼圈瞬间泛红,她曾修成人仙,本该看惯了人间的生离死别,但轮到自己的时候,依旧痛彻心扉。
仙魔大战对整个修真界造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她知晓师父陨落,却未曾真正想明白,也不愿想明白,偶然念及此事,也迅速的转移掉自己的念头。
——仿佛一旦深思,就会遇见极其可怕的事物。
越知涯修炼的心法名为《不系舟》,素来不喜拘束,前世每日东游西荡,居无定所,可她也知道,纵然自己四海为家,但只要想,就能回的去。
回去这里的小屋,过上由师尊照拂,师兄陪伴的安定日子。
君洞明也说过,要是师妹当真闹出收不了场的大事,就乖乖滚回崇吾,在师尊座下修身养性。
我亦飘零久。
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①。
越知涯无声跪下,垂着头,一滴滴水渍打湿了膝前的地面。
9. 第九章
东窗月女宿当中。
越知涯临睡前未曾关窗,清风徐徐,空气中夹杂着泥土与芳草的气息,如洗的月色倒倾进来,清冷而温柔,仿佛是一层层荡开的鲛绡,一道难以捉摸的修长身影悄无声息的飘落在这片皎洁的月光当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缥缈意味。
不知过去了多久,原本沉睡的越知涯忽的动了一下,她毫无征兆的伸手虚虚一握,腰背用力,从床上翻身跃——
没能跃起。
越知涯揉了揉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没有随身佩刀,而身体素质也仅仅相当于一个没经过锻炼的十岁小姑娘的平均标准,并不具备任何对意外的反击能力,而纵观整个房间——托明亮的月光以及稀少的家具的福,她纵观的十分方便——周围也找不出任何可疑的对象。
也许只是错觉?
*
清晨。
陆琼握着一把发绳,略显茫然地看着结识未久的友人:“你会梳吗?”
清早接到陆琼求救信号后匆匆从隔壁赶来的越知涯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给出态度为主能力为辅的委婉回答:“……我可以努力。”
她摸了下自己的头发,颇为庆幸越家质朴的生活习惯,让自己免去了求学路上的许多烦恼——进入崇吾派的第一天,许多学生还来不及倒在各个科目之前,就在自我打理上遭遇了生活严峻的挑战。
越知涯建议:“要不然就简单收拾一下?万一上课的时候活动量大,也不方便。”
陆琼同意,又伸手摇了摇越知涯的辫子:“还是你们小孩子好,怎么梳都挺可爱。”
越知涯瞥了陆琼一眼,在“前辈高人要胸怀宽广”和“干脆梳个符合(?)陆琼年龄的冲天辫”之间犹豫了一会,遗憾的选择了前者。
小竹轩里暂时没有开伙的条件,罗夫人昨日便通知过了,今日的朝食会摆在沉意楼里,越知涯和陆琼起得很早,但她们到的时候,沈鸿鱼已经在楼中帮着罗夫人一块忙碌,瞧见两人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鸿鱼的装扮与昨日不同,显得清素了许多,袖口用细绳扎好,纤盈之中又透出三分飒爽来。
待得女弟子们来齐之后,罗夫人微笑道:“昨日未及知会你们,为了方便弟子修行,东西两苑将各自定下一位苑长,我决定先由这位沈小友担当此职。”
一个杏核眼的女孩抬眸看了沈鸿鱼一眼,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来:“原来是沈郡主呀,我昨天倒没注意,沈郡主居然也来了崇吾派这边。”
越知涯记得这妹子名叫杨玥莹,坐在她边上的那位细长眉眼的少女则叫薛蕴,她二人加上沈鸿鱼都各有特点,虽然性情迥异,但气质里却存在某种微妙的相似。
罗夫人向杨玥莹摇了摇头,温声道:“无论以前如何,你们在崇吾派里的时候,不必再提往日称谓。”
杨玥莹笑着站了起来,向罗夫人简单行了一礼,口中称是。
学子们接受教导的地方在东西两苑之外的劝进堂中,越知涯光看着门上的牌匾,就觉得自己这段日子估计不会太过轻松……
此时此刻,男弟子们已经到了不少,越华芜和陆璧第一时间凑过来,细问妹妹情况如何。
陆璧关切:“琼妹,你昨日休息的如何?”
陆琼摇头:“倒是没怎么睡好。”
陆璧温声:“从家里带了被褥也睡不惯么?要不然把香点上,说不准会好上一些。”
陆琼奇怪地看了哥哥一眼:“我是想着今天就能过来上课,太过开心,这才睡不着。”
陆璧欣慰:“琼妹如今是越发懂事了。”
另一边,越华芜道:“知涯,你睡的好不好?”
越知涯:“挺不错的。”毕竟也算自己的老门派。
越华芜闻言,十分心疼,觉得妹妹十有八/九是过劳累,才睡的香:“你这段时日又是赶路,又是考试,果然还是太过辛苦了一些。”
越知涯觉得他看问题很不够客观,摇头:“并不辛苦,之前在考试院里就休息了很长的时间。”
越华芜笑:“知涯真乖。”
学堂中,每人一个蒲团和案几,必须刷玉牌才能就坐,在学年结束之前,都属于一对一绑定模式,学生需要自己每天去保持它们的干净整洁。
第一堂课是行远真人路莫同的通识课。
越华芜仔细好奇地看着路莫同,除了管理西山雪的孙大叔之外,这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能称得上“真人”的修士。
路莫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穿着身单调的长衫,脸型圆的十分规整,笑呵呵道:“你们可知,在通过登仙试后,为什么还要特地在仰天坪中学习一年,才可以通过升殿试进入第一天?”
“我晓得!”
说话的人是杨玥莹,她同时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示意有话要说——对于修仙中人而言,日常需要遵守的规矩远比世俗要松散的多,尤其对于刚入门的少年男女,更是宽容到了十二分。
在得到路莫同的允许后,杨玥莹有些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扬声道:“现今修真法诀并非难得之物,但也并非人人都能修炼得起,为了照顾那些没学过法术的人,所以才要额外学习这一年。”
路莫同令杨玥莹坐下,温和道:“不同派别间的修炼方法并不相同,且各有侧重,让你们额外修习这一年,便是为了逐渐适应崇吾派的教学风格,你们要用心修习,切勿偏科——许多大能便是在这一点上吃了极大的亏。”
听到“偏科”两个字,越知涯额角微微一跳——她怀疑在安排教学的时候自己被君洞明私下针对了,而且有证据。
路莫同继续介绍:“这一年之间,你们有三次参加升殿试的机会,分别是夏试,秋试和冬试,若是三次都未能通过,就无法留在崇吾派中。”
越知涯微微点头,如今才刚到春景节,距离最近的一次升殿试,也有三个月左右,足够年轻的小朋友们适应学习节奏。
路莫同:“倘若没能通过升殿试,诸位也不必灰心,在中洲,修真人士极易找到一份营生,可以自寻,也可以由崇吾派推荐,倘若有心继续修行,也可去其他门派试试。”
“在这一年当中,你们会接到不少作业,表现出色的话,可以获得分数,累计分数超过六十分者,纵然不参加升殿试,也可以获得进入阳天殿的资格。”路莫同说到这里,话风一转,又道,“不过我还是建议诸位参加考试,毕竟能通过的话,会有额外的奖励。”
那个曾经在考试院和越知涯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尤锦听见,自语道:“也不知是些什么奖励?”
杨玥莹笑了一下,低声:“每年的东西都不一样的。”
秋梦刀懒洋洋地趴在案几上——大家都是一样的服饰,也不知他是怎么趴的,摊开的衣袖愣是完整地盖住了整张桌子——侧头看向杨玥莹:“道友知道的挺多。”
他的语调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一半真诚一半调侃的,杨玥莹也不怎么生气地瞪了秋梦刀一眼,带着点骄傲道:“我家表兄就曾经在崇吾派修炼过,一直考到了颢天才离开。”
秋梦刀笑:“果然厉害。”
路莫同咳了一声,温和的看着底下私自交流的学生们:“大家声音低一些,莫要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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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正在发呆的小友们。”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视线在越知涯身上额外停留了一会。
非常具有好学生天赋的越华芜时刻关注着老师的动态,立刻帮忙解释:“那个,我妹妹其实没有在发呆。”
刚刚真的走神过一会的越知涯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叹气:“……兄长,你把我暴露了。”
——怎样在课堂上偷懒是一项需要锻炼的技能,越华芜很明显还缺乏相关内容的实践经验。
路莫同呵呵笑道:“其实你们的师兄师姐们一开始也会如此,但后来就逐渐不这样做了。”
陆璧十分认同道:“本是为了修习而来,自然会将精力更多放在学业之上。”
路莫同摇了摇头,委婉:“随着术法修为的不断精深,他们只会偷懒的更加隐蔽。”
“……”
——遵守课堂纪律是不可能遵守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遵守的,只有时不时开个小差才能维持生活的亚子。
简单给介绍过升殿试后,路莫同还说了一下崇吾派的情况:“崇武除了仰天坪之外,统共分为九天,每一殿都由殿主与左右司长掌管,其中钧天殿主之职目前由掌门,也就是山长六和真人兼领。”
路莫同语气一直十分随和,但说到“六和真人”四字时,也不自觉正色了起来。
“渡劫之后,修士便可羽化成仙,自混沌世代有人成仙以来,便逐渐将此境界大致分为天地人三阶。”路莫同向弟子们郑重介绍道,“现今天下五洲所有生灵当中,唯一一位达到天仙境界的修士,便是我们崇吾派的君山长。”
名叫宋昭的少年插话道:“我听长辈说起过,正是因为有君山长在中洲,西洲魔物才不敢随意进犯。”
路莫同:“正是如此。”
越知涯心中有些感慨,在她四处行走那些年里,西洲还多被用作七音谷的指代,如今却已成了魔物的大本营。
路莫同:“你们如今是学生,等结业之后,有些会离开门派,还有些可以在九殿当中寻一个差事,这些修士多被称为某某殿使者,负责门派的管理,比如钧天殿的兰莳园,就很需要擅长花木培植的修士照管。”
皮肤微黑,有着一双剑眉,已经能看出几分棱角的魏弼忽的开口询问:“老师,我们只有通过升殿试,才能前往九殿所在的区域么?”
“那倒也不一定,像幽天殿负责掌管刑罚,倘若你们没有按时完成功课,或是在学堂中淘气胡闹的话——”
“……”
越华芜侧过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妹妹,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幽天殿的使者冒出来,把越知涯拖下去殴打。
越知涯:“?”
要是君洞明有这种眼神就算了,问题是从认识越华芜以来,她压根都没来得及做些什么,这位兄长未免也太擅长透过现象看本质了吧?
路莫同看着明显变得紧张的年轻人,这才带着笑意把后半句话给接上:“那么诸位大可安心,想来幽天殿是决计不会为了这些琐碎小事而特地过来一趟。”
这位教授通识课的先生也是个十分促狭之人。
路莫同:“至于负责管理器物,炼丹,医药的颢天殿,还有收藏卷宗典籍的玄天殿,你们平日倒很有机会前去瞧瞧。”
魏弼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学生曾听人说,要是有机会被崇吾派的真人收为亲传弟子的话,就可以直接升殿。”
路莫同颔首:“的确有这么个规定。”他看着满怀期待的弟子们,开了个玩笑,“若是有人运气好,被山长瞧中,那么自然是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
10. 第十章
路莫同没在这个问题上耽搁太多时间,继续给学生们讲解修真界的常识:“崇吾派本为隐世的门派,自一百二十年前仙魔大战后,才逐渐广开山门收徒,中洲除了除了崇吾之外,文贤书院,无为派,越秀居,北游宫,婆娑剑派,皆是五洲闻名的大门派,其中人数最多的门派正是无为派,他们崇尚清静无为,门中亦有人仙坐镇。”
在说到无为派时,越知涯注意到杨玥莹毫不掩饰的转过头,大喇喇的看了沈鸿鱼好一会。
路莫同:“中洲皇室为殷姓,当今皇帝名讳为殷守安,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久不临朝,朝中事务多由国师皇后等人掌管——这些你们心中晓得便好。”
越华芜的精神一半放在老师那边,一半还在关注妹妹,他发现越知涯忽然露出点诧异的神色,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才第一日上课,考虑到弟子们的基础并不均衡,路莫同也没讲太多,为着方便弟子们了解修真界的情况,他还带了些书籍过来,除却让每人选取一本之外,剩下的都收到学堂隔壁的书柜当中,免得弄丢弄乱。
路莫同:“待这批书籍看完之后,可以持我手中这块玉牌去玄天殿的牍楼借一批新书过来,你们谁愿意负责管理学堂书籍?”
“学生愿意。”
“学生愿意。”
第一句话是魏弼说的,第二句则是宁自书讲的,这位少年生的颇为俊雅,无论是散发着柔润莹光的玉冠,还是缀着明珠的腰佩都在向周围人散发着“我很有钱”的无声信号。
宁自书又补了一句:“学生在家中就日日不离书本,定能做好老师交托的重任。”
魏弼摇头:“日日不离书本,又不是日日整理书本,难道宁道友在家时,居然是自己整理书房的么?”
宁自书瞥他一眼:“整理书本又不算粗活,难道我还能不及魏道友擅长吗?”
路莫同抬手止住了两人的争执,笑呵呵道:“既然你们二人都愿意出力,那就一人一天,轮流掌管玉牌便是。”
陆琼忽然反应过来,低声道:“拿着玉牌,就可以离开仰天坪去玄天殿了?”
越知涯笑了一下:“应当是的。”
通识课结束后,路莫同袍袖轻拂,足下升云,一派修士的悠游自在,捏着法诀很快消失在了学生们的视线当中,魏弼望着老师的背影,眼中有难以掩饰的羡艳之情。
女弟子这边,和越华芜一样没有过修真经验的郑珊珊极轻地叹了口气,低声:“也不晓得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始修炼。”
杨玥莹睨她一眼,笑了一声:“你以为这些常识,老师都是给谁讲的?中洲但凡有些根基的人家,谁不一清二楚?旁的门派也不费这一年的事,不过是照顾你们罢了。”
郑珊珊垂了垂头,很是不好意思道:“杨妹妹,不,杨道友说的是。”
学堂中,有些人在闲聊,还有些人在奋笔疾书,越知涯把哥哥的本子拿过来,简单修改了几笔又放回去,秋梦刀则伸了伸懒腰,随手拍了自己的毛笔一下,后者就自动竖了起来,开始在纸上龙飞凤舞。
林尤锦跟魏弼坐的近,伸脑袋过去瞅了眼后者写了一整堂课的劳动成果,有些不解:“你字写那么点大,看着就不费眼睛?”
宁自书似笑非笑道:“魏道友果真节俭,想尽法地替门派省钱,不过在仰天坪的时候,学习用纸笔是管够的,你不必如此费心。”
魏弼动作一顿,淡淡道:“虽然宁道友年纪已不算小了,但怕是还未曾自食其力过,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西山雪里被选中的苑长叫秦旭,看着火药味渐浓的同窗们,忍不住揉了下额角:“诸位,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
坐在秦旭斜前方的宋昭故意笑了两声,摇头晃脑道:“宁道友之前事有不顺,没能成功进入文贤书院,难免迁怒他人,魏道友不必放在心上。”
秦旭:“……”
越知涯同情的看了眼男弟子那边的苑长——要是有人在自己拉架的时候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上去拱火,她早就用物理方式让对方了解到沉默是金的重要性。
宁自书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羞赧的红色,他眯了眯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被秦旭拉住,苦劝:“这才第一日上课,博志课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诸位千万莫要再吵了!”
秦旭又赶紧向陆璧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走过来,从容地和宋昭谈起学问,暂且稳住了局势。
两堂课之间只允许学生休息一刻,时间的长度限制了学生们在言语艺术上的发挥,而来自于老师的武力震慑又对青春期少年容易过热的头脑产生了有效的降温作用,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鸟鸣声,负责教授博志课的女修驾着白鹤,从空中翩然落地。
陆琼:“真是气派的修士……你怎么了?”
刚看到对方就差点把茶水喷到哥哥笔记本上的越知涯:“没怎么,咳,咳咳。”
纵然对方的五官和衣着都有了明显的变化做掩饰,自己现今的灵识也远不如前生修为鼎盛之时,但作为上辈子最熟悉的人之一,越知涯还是一打眼就认出了女修的身份。
“我姓归,你们可以唤我归先生,我来自北洲,此前修行于瑶华有度。”
虽然顶着化名,但明显只是取了名字中间那字谐音的新晋人仙燕晷云,微笑着向学堂中的少年男女们介绍自己,还向曾经的上司投去富有深意的一瞥。
——因为某些仙门里人人都清楚的缘故,瑶华有度跟崇吾派关系极佳,所以就算两家的部分修士在个人就业上做了跨洲越海的选择,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大部分学子都对归先生出身北洲一事接受良好,除了发觉对方真实身份的越知涯。
北洲需要重量级人物镇守,那么燕晷云来的应当并非本尊,而是一道分神。一念至此,越知涯忽然想到一事——崇吾山长之所以不在门派当中,理由就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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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北洲护法,现今燕晷云都不远千里的跑来了仰天坪,那君洞明还会远吗?!
燕晷云看着越知涯脸上的表情由散漫变为凝固,再由凝固变为明显的头痛,以及“爱咋咋地”的放弃挣扎,露出了一丝笑意:“今日相见,不甚欣喜,我为诸位准备了一些礼物。”
她拿出了一些制成饰品的奇特石头,有着美丽颜色和漂亮花纹的螺壳,泛着微光的鸟类羽毛,按着座位的次序,一个个分发给学子们,等走到越知涯身边时,周围的情景忽的模糊了一下,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膜。
这是蜃术,燕晷云制造了一些虚假的情景,该表了其他人眼中的景物。
紫微星士将一枚方形的,泛着青色的玉石饰品,用尚付与三青鸟的细毛编织而成的绳子串起,亲手替越知涯戴上。
越知涯笑了一下,询问:“好看吗?”
燕晷云的眼里露出奇特的光彩,语气里还带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之意:“十分适合您。”
虽然饰品的外表由人仙做过掩饰,但熟悉的气息还是让越知涯意识到,这正是她上辈子的重要法器之一,青帝令。
*
博志包括地舆,矿石,丹药,灵植,异怪,少族遗民等杂学,燕晷云手中握着一柄绘着碧草的团扇,向着空无一物的墙壁扇了一扇,墙面便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天下五洲的鸟瞰图,仿佛早早就画在上头似的。
“以方位论,除中洲之外,还有东南西北四洲,但严格来说,西洲处于中洲的西北面,距离北洲更近一些。”
来都来了,除了亲手给越知涯送上一份人仙快递之外,燕晷云也顺带履行起当前的职责,给面前这些少年男女们一点点讲解起基本的地舆知识。
女弟子这边,林雯担忧道:“北洲距离西洲那么近,会不会出事呀,不是说西洲现在是魔物的大本营么?”
杨玥莹抢答:“也只是地图上看着近罢了,何况北洲同样有术法高深的修士坐镇,就算魔物过来,也不必害怕。”
燕晷云笑了笑,解释道:“西北两洲中间隔着灭度海,此处灵力狂乱,诡谲莫测,纵然已是仙人修为,也难以安然横渡。”顿了顿,“除了金银之外,仙门中也常用灵珠作为货币,由于地缘隔绝,各洲的灵珠在外形上,存在差别,其中北洲的灵珠微微泛着碧色,而中洲则是乳白色,南州为羊脂白,东洲与中洲的颜色相近,但体型要略小一些。”
介绍完五洲的大致情况之后,燕晷云又讲解了一个时辰的常见矿石与灵植,然后给了他们一些条草的种子,让学子们尝试种植,并表示种的好的学生可以在博志课上获得额外的分数。
越知涯随手拨弄着撞在布袋里的条草种子,感到一丝头痛——她前世十分偏科,幸好韩宴池不是个喜欢紧盯徒弟综合素质的老师,但从君洞明已经回来却一直未曾现身的情况判断,仰天坪这边的授课先生们估计不会特地高抬贵手,十有八/九得狠抓一次自己的基础教育。
11. 第十一章
进了仰天坪,也算半只脚踏进了仙门,学子们中午没有午休,为了节约时间,崇吾派把食堂就近设在了学堂边上。
过来帮忙的阳天殿师兄从随身的青囊里取出一只刀圭,从中倾出些粉末来,融入水中,笑容里带着几分慈祥与怀念:“快喝吧,喝完就不再觉得饿与困了。”
“……”
话是好话,就是听着有些微妙,越知涯觉得这位兄弟比起劝人吃饭,更适合出现在“赐尔一杯毒酒”的场景里头。
陆琼饮了一口,仔细体会了一下:“我怎么觉得有些像……”
越知涯肯定了她的想法:“的确加了祝余草。”
阳天殿师兄颔首:“除了祝余草,还有寒绛草,前者充饥,后者醒神,虽然味道单调了些,但很适合你们夜以继日的学海无涯。”
“……”
这种话光听就让人想要赶紧回头是岸。
陆琼摸了摸没有任何满足感的胃,神情有些恍惚和委屈:“它不能叫午饭,最多叫午水,连汤都算不上。”
阳天殿师兄:“不必放在心上,很快还会有早水,晚水,以及夜宵水——其实在考试院的时候,你们可以拒绝崇吾提供的饭食,自己去附近解决,然后再打包点零食上来。”
听见他的话,连一向淡然沉静的沈鸿鱼都忍不住侧目:“不是说这是考验求仙道心的一个环节?”
阳天殿师兄悠然远目,带着三分过来人的沧桑:“当年我也天真的相信过这句话,直到自己彻底融入并且习惯了崇吾派的独特风格。”
沈鸿鱼:“……”
也就是说那句嘱咐完完全全都是骗人的吗?!
宁自书满脸菜色地了一晃,越知涯听见他在喃喃自语,好像在说“幸亏门中有君山长坐镇”。
越知涯理解对方言下的未尽之意,倘若没有五洲修为第一的君洞明坐镇的话,崇吾派可能根本招收不到愿意过来修道的新生。
阳天殿师兄安慰:“别难过,等你们升殿之后,也可以如此告诫下一年的师弟师妹们。”想了想,补充,“这也算是崇吾派的一种传统,你们才刚来,不太清楚也正常。”
越知涯:“……”
她非常确定,至少在一百二十年前,崇吾派还绝对没有这类传统。
等师弟师妹们吃完喝完,咳,喝完喝完后,阳天殿师兄手中捏了一个法诀,轻轻吐出一个“聚”字,空气中出现一团团的清水,器皿跳入水团当中,自觉的开始清洗自己,等收拾妥当后,阳天殿师兄又补充道:“等你们适应了仰天坪中的生活,就得自己准备三餐,不用担心,在正常情况下食堂没有其他菜色,准备起来没有任何难度。”
……还真是一个令人彻底丧失食欲的好消息呢。
下午第一堂课为术法,不止出身普通人家的学子们满怀期待,连有修真背景的陆家兄妹、宁自书、杨玥莹以及宋昭等人,都颇有些激动。
陆琼给越知涯解释:“虽然家里收藏了不少修真卷宗,但我和哥哥都只学过最基本的《引灵诀》——很多跟大门派有关系的人家,会有人提前向内定的弟子们教授一些课程,其他人为了避免所学的东西有所冲突,都只会了解一些皮毛。”
越知涯微微点头,要是她的判断无误的话,那么这群少年男女里头,修为最高的应该是沈鸿鱼和秋梦刀两人,第二梯队里则包括了宁自书,杨玥莹,薛蕴,宋昭以及陆家兄妹,剩下的都是些完全没有基础或者约等于完全没有基础的普通人。
然而——
越知涯微微垂目,中洲的人口比另外四洲加起来都多,凭崇吾派给学生的待遇,以及君洞明本人的修为,参加登仙试的人居然才七万出头,委实低的有些不合常理,一个比较合乎逻辑的解释是,其他适龄的生源都被或有心,或无意地分流到了其他门派。
越华芜小声提醒:“先生来了,咦,这次是两个。”
术法课是当前最关键的课目没有之一,所以在主要授业先生之外再附带一个助教,属于越知涯能够接受的配置,但前提是这位戴着面具的授业先生在形象上,没有和某大师兄完美重叠。
越知涯:“……”
如果说燕晷云出于对北洲的责任心,仅仅过来了一道分神的话,那么君洞明直接就是本尊降临——五大洲满打满算哪怕把魔物那边的战力算上,人仙及人仙以上的战力也才刚刚突破两位数,结果六和与紫微就在学堂中扎堆出现,难道仰天坪的授业先生是什么跟仙人特别对口的职业吗?
越知涯微微扶住额头,她总觉得君洞明和燕晷云未必仅仅不放心自己,也有担忧其他师生的意思在里面。
君洞明衣衫清素,五官被黑色的面具所遮挡,此刻端然而坐,明明就在学堂的正前方,但若不刻意留神,便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仿佛此人并非刚刚抵达,而是一直就在此处,与周围的环境悄然融合在了一起。
越知涯抬头,向君洞明眨了眨眼,下一刻,周围的人影如潮水般退去,她还在学堂当中,但这里的人转眼间只剩自己好师兄两位。
——大梦黄粱之术。
越知涯笑道:“暌违百年,还未曾恭贺师兄进阶,听说你改修了功法?”
君洞明保持着闲坐的姿态,一动不动,也未曾答话,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师妹的问题。
越知涯并不在意,自顾自道:“我对劫剑没什么了解,这倒也不奇怪,昔年同在师父座下时,你我所学本就有所不同,不过从名字上看,劫剑应当善于攻击,加上师兄如今修为,五洲间当无敌手。”
君洞明总算开了口,语气却疏淡异常:“纵然有天魔乱世,也可一剑斩之。”
越知涯怔了下,莞尔道:“大师兄这句话,自然是说与我听的。”
她从座上起身,缓步走到君洞明身前,一伸手揭下了对方的面具——岁月很难在仙人的外貌上留下印迹,他们能产生变化的,似乎只有心境。
越知涯:“你居然开始戴面具了?”
君洞明淡淡道:“有备无患。”
在越知涯记忆中,君洞明的目光始终温若春/风,然而在面具之下,她只看见了近乎于无悲无喜的一双眼。
越知涯微微扬眉:“大师兄也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君洞明:“这又何必多问,百殆真人自然是想走便走,想来便来,你素性如此,当是不会更易。”
越知涯:“……”
有个一起长大的师兄的坏处就是,如果对方要开口批评自己的话,总是特别能批评到重点上。
面对君洞明,越知涯很容易忘记自己上辈子持刀横行时给其他人留下的深刻印象,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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怂回崇吾派的二师妹,当下干笑两声,试探道:“我形式不谨,叫大师兄担忧了,现在还有一事要请师兄出手。”
君洞明:“我若等你开口时再去帮忙,便已经太晚。”瞥了师妹一眼,“尽早恢复往日修为。”
越知涯思考片刻,诚实道:“这个,似乎不太早的了。”
毕竟她往日修为是人仙,五大洲摞一块也数不出几个来,就算日以继夜全力以赴的修炼,没个几十上百年,实在很难见效。
君洞明也并不坚持:“那元婴亦可,”
越知涯不解:“师兄是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君洞明的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你此前胡闹太过,须得知晓教训,若是修为太低,我委实不便动手。”
越知涯:“……”
如今韩宴池已然陨落,君洞明作为大师兄,管教起师妹合来情合理,考虑到六和真人言出必行的性格,越知涯很是呆滞了一会,才艰难道:“你其实可以用语言教训。”
君洞明摇头:“论口才,我不如师妹远矣。”
越知涯摸了摸脖子上的青帝令,满脸都是对没选择瑶华有度作为重修之地的深切悔恨。
仙人神念之下,普通人的情绪变化一览无余,君洞明不以为意:“纵然前往北洲,你也依旧是我师妹。”
……也对,毕竟不能为了自己少被收拾一顿,就把瑶华有度的高手全拖出来一道沉沦苦海。
越知涯询问:“大师兄,万一我听了你的叮嘱,这辈子都成不了元婴了又当如何?”
君洞明从师妹手中把面具拿回来,重新扣在脸上,云淡风轻道:“那自然是随师妹的便。”
他站起来,摘下挂在越知涯脖子上的青帝令,往上面串了一个白色的圆珠,又重新挂了回去。
*
作为助教,徐翰文知道这位“明先生”不喜说话,大部分内容都得由自己来阐述,他一面讲解基础知识,一面关心着新弟子们的状态,大部分少年男女们都还好,就是有个小姑娘,突然间蔫了吧唧的趴在了案几上,仿佛是一条被风干的咸鱼。
难道是中午没吃饭,呃……
回忆起仰天坪的主要食物类型,徐翰文修改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对方应该吃过了午饭,才会显得有气无力。
“日月精华散逸在天地间,是为灵气,一开始你们会试着感受灵气,吸纳灵气,然后逐渐熟练这个过程,让灵气在经脉丹田中不断聚积,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元神也会逐渐变强,就逐渐可以体会到自体与天地间的玄奥联系。”徐翰文娓娓道来,“前人曾经按照不同的修炼状态,将修士划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以及人仙、地仙、天仙十大境界。”
“不过也有不同说法,除非借助外物,否则只有结出金丹的修士才能飞天,所以又把金丹以下通称为问道期,金丹及元婴为真人期,化神到渡劫因为可以开始洞察天地法则,所以是洞玄期,再然后就是仙人期。每种分法都各有道理,想要深入了解,诸位可以借阅《修士杂论》一书。”
说到此处,徐翰文话音一转,笑道:“不过也有前辈觉得这些标准琐碎可笑,不值得参考,比如北洲青帝,也就是我们崇吾派的千秋真人曾言,仙人以下,皆为凡俗,其本质上无甚差别。”
12. 第十二章
徐翰文教给弟子们的功法是《养气诀》和《净世咒》,因为担心小孩子们私下修炼闹出岔子,就让他们在自己的看护下,就地尝试引气入体。
陆琼秀眉一皱,似乎感到有些违和道:“那位明先生呢,什么时候不见了?”
没人回答她,或许是自从出现以来就未曾说过半句话,甚至连自我介绍都全然由徐翰文代劳,明先生的离开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唯一掌握君洞明准确早退时刻的越知涯,对此完全不觉得奇怪或者遗憾,甚至还有点小庆幸。
杨玥莹在和薛蕴窃窃私语:“《养气诀》是仙门中最最普通的法门,一灵珠就能收来一打!”
薛蕴安慰道:“据说修炼到后期,崇吾派的《养气诀》与仙门中流传的有很大的区别,传言里君山长的师父,不谐真人韩宴池,就是修炼《养气诀》成就的人仙。”
杨玥莹似乎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但韩真人的两个徒弟,却没一个学的《养气诀》,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越知涯咳了一声,觉得需要为师门正名:“自然不是《养气诀》有什么问题,”
宋昭摇头晃脑:“我只想学千秋真人的《不系舟》,嘿,随心所欲,才是我辈真人风采。”
宁自书跟宋昭不怎么对付,当下白他一眼:“得了吧,按千秋真人的分类方法,连大乘期的高人都是凡人,你我这等连金丹都未凝结出的小辈,不过是凡俗中的凡俗。”
宋昭仰着头:“我若得了青帝传承,以后未必不能成就人仙果位。”
林尤锦本来没想说话,愣是被其他同窗勾起了谈兴:“我以为来崇吾派的,绝大多数都想学的是六和先生的《劫剑》?”想了想,“说起来,越真人既然是北洲之主,那青帝传承,应当多在北洲?”
从北洲渡海而来的秋梦刀否认了林尤锦的说法:“这倒未必,我曾听姑,咳,听北洲的前辈说过,青帝在世时,留下过三卷真经,第一卷是瑶华有度的镇派之宝《青华经》,第二卷为《玉晨经》,第三卷不太清楚,只隐约听过有这么件东西,能参悟其中任何一卷,都是人仙可期。”
越知涯略略思索,颔首:“好像有这么回事,但应该没秋道友说的那般夸张。”
她现在的修为完全撑不起神念,所以识海中许多记忆都被堵塞封锁了,仅仅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秋梦刀还能说出前两卷的具体名称,而作为著作者的自己,就隐约记得个数字三……
宋昭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居然还说得一本正经,好像当真知道什么秘辛似的。”
秋梦刀接着自己之前的话往下聊:“在下本来也只是半信不信,不过瑶华有度的紫微星士即将晋升人仙,那至少《青华经》的的确确存在不凡之处——这消息沈道友应该清楚。”
沈鸿鱼微微颔首,然后低叹了一声:“快九十年了。”
——仙魔大战令修真界人才凋零,在天垣主人之后,快九十年了,人族中总算又成就了一位人仙。
秋梦刀瞄了前方的徐翰文一眼,向周围同窗勾了勾手,示意他们凑近些,然后压低声音:“昔年青帝突然陨落,导致自身传承大半流失,约莫一百年前,东洲自瑾真人罗瑜前辈意外发现了帝君部分遗藏,包括一式刀法《断江流》,以及《玉晨经》的部分残卷,传说罗真人当年不过刚刚筑基,因为修炼出了岔子,很快就要坐化,结果得到青帝功法之后,一月间白发全数变黑!他后来渡海来到中洲定居,也就是现在的明州罗氏。”
杨玥莹目光忽闪:“青帝遗藏……”
秋梦刀戳破了同窗不切实际的幻想:“百年来,不知多少人打过青帝遗藏的主意,但成功者寥寥无几,毕竟不管瑶华有度,还是观奕斋,都觉得自己是青帝正统传人,怎么也得想法子收拢祖师爷的东西。”
越知涯纳闷:“观奕斋又是什么门派?”
虽然年纪大了,记性也跟着变差了,但生前究竟有没有收过徒弟,越知涯觉得自己还是挺清楚的。
秋梦刀:“哦,这就是一个左道门派,行事不怎么正经的那种,据说他们斋主曾看见过青帝越千秋与恒王殷岁晏下棋谈道,然后从中悟出了一门《阴火诀》,挺多人烦他们,但因为比较善于隐匿,所以一直没被连根拔起。”
越知涯:“……”
要是让她公正评价的话,上述两位的下棋水平是真的都不怎么样,一大半时间都在悔棋和商量能不能悔棋中度过,也难怪观奕斋的人会直接观成左道。
观奕斋的出现完全在越知涯意料之外,她听着同窗的闲谈,从中了解到了许多跟自己有关的故事,感觉十分奇妙。
《养气诀》和《净世咒》都不难入门,徐翰文也没过于约束少年少女们的交谈,此时此刻,课堂上只有少数学生没有加入到交谈当中,比如秦旭,就有些困惑地翻看着《净世咒》的法诀。
“陆道友,你看这《净世咒》,是不是有些简单了?”
陆璧想了想,猜测道:“若我所记没错,当初是因为魔物善于变化潜伏,如若混迹到人群之中,很难被发现,直到后来千秋真人想办法完善了《净世咒》,使得普通修士也可以随意使用,才大大压缩了魔物的生存空间——这一份或许就是最简略的版本,专供我们这些才入仙道的学生练手用。”
魏弼按照书上写的步骤,先掐法诀,再低声颂念,胼指为剑,向前虚虚一点,摆在上面的纸张像是被风吹了下似的,往旁边飘了寸许。
宋昭笑:“魏道友好术法,以后不必自己亲手擦桌子了。”
不等魏弼开口,徐翰文已经温声道:“才第一回使用法术,便能顺利入门,魏小友天赋十分不错。”
魏弼深吸一口气,压下与宋昭争执的想法,起身向徐翰文简单行了一礼:“多谢徐先生夸奖。”
比起同窗里那些出身富贵,可以对想要进入的门派挑三拣四的少爷小姐来说,他贫穷的家庭提供不了任何助益,但既然已经入了仙门,魏弼便绝对不会松开手中这根改变命运的稻草。
*
陆琼凝视着窗外的夕阳,秀美的面容笼罩了一层郁色,她伸手捂住心脏,神情恍惚,感觉被作业掏空了身体:“我是真的不行了。”
仰天坪这边的节奏是四天课接一天休息日,授业先生们对新学子们在课堂上的私下交流行为约束不紧,但对于他们的课业,全都秉持着既不错杀也不放过的高标准严要求,争取在启蒙阶段,为所有人都打下坚实可靠的修真基础。
他们所有课目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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绩都会在学堂中公示,目前最为优秀的是沈鸿鱼,而秋梦刀紧随其后,被青帝称为“有道心”的越华芜时不时也能在此刷点存在感,而陆璧、宋昭、宁自书以及魏弼则共同组成了竞争激烈的第三梯队,剩下人的成绩都以某种不均匀的状态,广泛分布在丙、丁和不通过三个区域。
至于越知涯,她的作业评价总体徘徊在甲和丙的阶段,其他都还好,就是经典科严重拖了后腿——负责教授这门学科的人是阳天殿左司长谢明皎,目前刚开始讲述《洞灵随笔》的第一册——这是根据青帝早年对术法灵力以及天地的理解所整理而成的一部流传甚广的书籍,包括十分之一的正文,以及后人十分之九的注释理解,被大部分门派列为修道必读之书目。
越知涯觉得此前对修真界可能遗忘自己的猜测有点过于乐观了,就冲她年轻时候走到哪都不忘叨逼叨两句的性格,仙门中人完全能再记她个千八百年。
《洞灵随笔》为了尽可能原汁原味的传递出青帝当年的想法(越知涯:呵呵),甚至那些明显跟正文无边的闲笔也给记录了下来,比如“游至淮都,于快哉楼中食乳鸽十二只,味甚美”以及“浊贤肆中梅子酒,味甘,可以消食”。
随手翻了翻《洞灵随笔》的越知涯:“……”
她怀疑修真界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去淮都的时候吃了十二只鸽子,还不小心给吃撑了。
陆琼推开窗,正好远远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崩溃尖叫。
“这是杨玥莹道友的声音,她好像正在画符箓?”
陆琼理解对方的情绪:“哥哥说,徐先生教的符箓绘制方法跟仙门中流传的常见方法有很大不同,青帝曾言,‘一点灵光既是符,符箓在本质上是灵力所形成的印痕,其中有些印痕被固定下来,形成了常见符箓图案,但这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所以归先生才说,要忘记之前学过的符箓,靠自己感悟。”
她依稀听说对方原本预计要进入的门派不是崇吾,杨玥莹有一定的修炼基础,但对于术法的理解,又不如沈鸿鱼和秋梦刀那样透彻,所以之前的基础不但没能帮助她取得好成绩,反而造成了拖累。
越知涯安静地听着——她对于自己的不但出现在《洞灵随笔》,还时不时会在《符箓浅析》中刷一下存在感的现象已经麻木了——当下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也存在一定争议,通过学习模仿前人来提升自己也是一种不错的修道途径,燕,咳,归先生来自北洲,更加推崇青帝的看法,倒也不足为奇。”
陆琼揉着自己的手腕,推开刚写了个开头的杂论,询问:“明天是休息日,你有什么打算?”
越知涯沉默片刻,最后露出点人仙的果决来:“我想出去逛逛。”
陆琼十分心动,但:“功课怎么办?”
仰天坪这边除了节日外,都是四天课加一天的休息日,看上起节奏并不紧迫,陆琼本来觉得这是门派对新弟子的优待,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们所有的假期都会肩负着补作业的额外使命。
越知涯用力握住笔:“那就今天晚上写完——我问食堂要了写加了寒绛草的水,而且是两份。”
“……”
熬夜写作业都没忘记拉自己一道,陆琼觉得这大概就是同窗间独特的友情?
13. 第十三章
仰天坪码头处的云海在非节日期间,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湖泊,水色澄净,一望无际,入学第二日林尤锦就跳下去游过泳,然而不管他怎么一个劲的往下潜,都始终碰不到底,但只要一有想离开的念头,就能瞬间浮出水面。
课业压力大,平常没什么人会往湖边走,除了沈鸿鱼,她有空就会过来,望着水面打坐,据杨玥莹推测,可能是在参悟湖水幻术的原理。
休息日,码头处已经停好了十来艘小船,陆璧拦住妹妹,自己当先跳进去,确定没有问题,然后才伸出手,示意其他人跟着下来。
陆琼向岸边招收:“沈道友,你不一块来吗?”
沈鸿鱼似乎没料到自己会接到邀请,很是怔了一下。
陆琼笑得灿烂:“反正是休息日,出去看看呗?”
沈鸿鱼犹豫一瞬,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陆璧扳动船桨,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小船开始不合常理的下沉,湖面逐渐高过船沿,却没有一滴泄漏进船中,倒像是被什么特别的力量给绷住了一般,周围的光线由明快的浅蓝向静谧的深蓝过渡,隐约闪动着宝石质感的光泽,天空上的阳光似乎变得更远更暗了,然后凉风涌起,不断搅动水流,越华芜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但又无法确定,下一刻,水流呼啸着乘风而起,倒飞着卷入天穹,犹如无声的惊雷般狂乱,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撕裂的布帛或棉絮般的痕迹,很快,那些过于鲜明的痕迹就慢慢湮散,化作了一片片一缕缕轻薄无定的飞云。
湖泊变成了天幕——他们终于离开了仰天坪。
飞舟十分平稳的逐步下落,停在了清宵殿边上,这是杻阳城的天上城,往来之人大多和仙门相关,陆琼拉着越知涯的手就想往外冲,刚迈出一步,似乎想起了什么,矜持的回过身:“沈道友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沈鸿鱼摇头,柔声道:“我都可以。”
陆琼目光微凉:“那我建议咱们可以直接去东市。”
杻阳城有东西两市,其中不二楼白水斋等以物美价不廉著称的仙门连锁店铺都在西市,而升斗铺陈货楼等价格平易近人的小店多在东市,陆琼考虑到小伙伴的消费能力和两边坊市的娱乐价值,毫不犹豫的选了往东边走。
仙城中不许私自飞行,但可以坐车,其中最便宜的是留牛拉的大车,五个铜板就能坐一程,留牛生性温驯且耐劳,外表和水牛有些类似,体表却布满了鱼类的鳞片,还长着鸟类的翅膀,每到冬天就会飞的很慢。
从清宵殿到西市,大约有三程的路。
留牛车的车夫是个十分精神的年轻人,自我介绍叫王会,只粗浅学过一点术法,看出越知涯等人还是学生,很爽快的给折扣。
王会建议:“几位小真人要是出来的次数多,就干脆花二两银子办个总票,三个月内,随你坐几次车都不额外收钱。”
——小真人是对门派里年轻修士的客气称呼。
陆琼唉声叹气:“我也想出来玩,但仰天坪有门禁,五天也只有一次假。”
王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憨笑了两声又把话咽了回去,一拉缰绳,留牛的两个翅膀就刷的一下展开,足足有近一丈长。
留牛车外面看着与普通的车厢差不多,内部却颇宽敞,就算是成年人,也可以舒舒服服的把脚伸直。
陆璧观察着车内的环境,笑道:“车子上应当还加了浮空的符文,否则绝对不会如此稳当。”
越知涯若有所思:“陆道友家乡没有留牛车么?”
陆璧含蓄道:“没有这般便利。”
留牛车每过一程路都会停下来,等等看有没有要上车的客人,大约一刻钟左右,就从清宵殿飞到了东市。
陆琼拉住越知涯的手,叮嘱:“时间还长,瞧中了什么也别急着买,先货比三家,多看看价格再说。”
越知涯郑重点头,接受陆琼的建议,因为天赋卓绝师门给力后来又成为北洲之主的缘故,她上辈子买东西是真的不太注意价格……
越华芜忽然“咦”了一声,道:“我好像看见了杨玥莹道友。”
陆璧笑道:“今日无课,怕是许多同窗都会过来消遣。”
玩耍
沈鸿鱼目光微动,没有说话。
越华芜点了点头,也没将刚才的发现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奇怪——素来与薛蕴形影不离的杨玥莹独自一人出现在了东市之中,还戴着遮掩身形的兜帽。
*
杨玥莹眼尖的瞧见了代表仰天坪弟子的衣饰,赶紧闪到了窄巷当中,过了一会才缓缓走出,舒了一口气——她今天原本是和薛蕴一起下的山,又在游嬉坊那边遇见了其他女弟子,她们中间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里各式各样的游戏给吸引住了,就算有人注意到杨玥莹不在,也只会以为她出门去买小食。
杨玥莹看着手心中微微发烫的圆形物体——这是涂了青蚨血的贝壳。
青蚨是一种生长在深山泉涧附近,外表有点像飞虫的小妖怪,没有智慧,大多只能活上三五年,只有极少数吸收了精纯灵气的幸运儿才能有十年乃至于百年的寿命,它们的血有寻找宝物的作用,年份越高的力量越强,缺点是很容易消散,只有被涂抹在象征钱的贝壳以及贵重金属上才能长久保存。
杨玥莹已经习惯了青蚨贝时不时会变得温热,但烫的能去厨房给铁锅加温还是头一回,作为自小就是听着前辈高人的传奇故事长大的少女,她下意识就追着引发青蚨贝变化的源头而去,期间还顺手在街边的摊子上买了一领号称编入过灌灌羽毛的带兜帽的披风。
——灌灌也是一种生活在森林中的妖怪,它们的羽毛具有破开迷障,防备旁人窥探的效果,但从这件斗篷的价格上判断,所谓的“编入了灌灌的羽毛”,十有八/九只是卖家为了吸引顾客消费想出的托词。
杨玥莹忽然停下脚步,她感觉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对。
修真界内存在许多神奇的法术,可以将一部分空间和其他区域分割开,外人除非选择了正确的路径,否则很难进入,杨玥莹怀疑自己就是误打误撞走进了这种特殊的地方。
周围的人依旧很多,但大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异乎寻常的安静,就算有人说话,声音也低的近乎于耳语,杨玥莹试着向远处眺望,依稀能看见东市熟悉的房舍,然而无论是屋瓦,墙壁,长柱,都显得隐约不定,就像隔着一层琉璃在窥探,所有的喧嚣都被强行割断,外界的热闹分毫也不能侵入到这片空间当中。
“小真人是第一次来‘鬼市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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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同样戴着兜帽的人靠近杨玥莹,轻声慢语地询问,从身量上看,来人应当已经成年,却故意佝偻着腰身,旁人最多能看见“他”仿佛被水过度浸泡而显得惨白的下颌。
杨玥莹瞬间有种被窥破底细的慌乱,幸好这位怪人但没有纠结下去,而是发出了有些甜腻的低笑声:“请进,请进,这里可有许多在外面买不到的好东西呢。”
*
陆璧怀里抱着一大捧“伽蓝花”,越华芜怀里则抱着一大捧“芍药”,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三位妹子后面,时不时从花束上揪下一片花瓣,送入口中——这是一种名叫冰花的美食,价格十分便宜,两文钱就能买上一束,外表看起来很真花一模一样,花瓣入口变成了清甜的花香,是十分受欢迎的小食。
陆琼捧着跟人脑袋差不多大的紫色大螺,小心地吸着里面的螺肉汤——煮熟的螺肉被切成小块,混在乳白色的汤汁中,散发着诱人的鲜香,闻之令人舌底生津。
这是“茈蠃”(音同“紫螺”),关于茈蠃到底算不算妖怪的一种,在仙门中一向存在争议,它们通常生活在灵力清盛的浅海海域,哪怕在死后,外壳也始终保持着温热,洗干净后可以用来装水。
越知涯喝了两口后,就把茈蠃顺手放在荷叶上——东市当中,经常能看见大且肥厚的绿色叶片悬飞在游人身侧,名曰“飞叶”,专门为那些既想吃东西,又希望抓紧时间闲逛的客人所准备的。顾客只要拿着标牌,对应的飞叶就会自动跟随在他们的身侧,在逛街期间可以把没吃完的饭食给放在上面,等不再需要的时候,再把标牌放到叶子上,飞叶就能自动飞回店家。
卖蟹的漂亮娘子揭开蒸笼,素白的手里持着一块长条形的,泛着灵光的竹片,她用竹片在蒸好的熟蟹边沿轻轻一撬,整个的蟹肉就与壳自然分开了——这种竹片形的工具叫“去壳拔”,也被称为“蟹拔”或者“虾拔”,相似的还有用来处理鱼类的“去鳞拔”、“去刺拔”以及用来处理禽类的“去羽拔”、“去骨拔”,以上都是仙门中人所设计的,让凡人也能便宜使用的附有灵力的器具。
“逛街叫人口渴,小真人不如再来一碗蟹肉羹吧?”
早前叮嘱过越知涯货比三家的陆琼,如今已彻底忘记了自己所说过的话,也把已购买的同样具有解渴效果的冰花和螺肉汤给忘到了九霄云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盛在竹筒中的蟹肉羹已经被店家殷勤地放在了她的飞叶上。
蟹肉的纹路长而细,外侧略微带着一点红,内里则莹白如玉,像是豆腐丝做的汤,但又比豆腐更加莹润有光。
卖蟹的娘子还附赠了他们小小一份蟹胥,也就是螃蟹黄制的酱,笑吟吟道:“这是用射姑山那边的湖里运来的大蟹做的,送个小真人添味。”
看了眼都快被一摞摞的吃食给压到地面上的飞叶,越知涯想了想,以过来人的身份郑重给出建议:“我看前面有卖梅子酒的,你要准备一点消食用吗?”
陆琼:“虽然买的有点多,但我一般不会吃撑——”
越真人没被小朋友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冷静分析道:“从进入东市到现在,我们才刚刚走到第七家店。”
陆琼:“……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那就先来一小壶吧,我比较喜欢偏酸一点的梅子酒。”
14. 第十四章
除了吃食之外,东市还有贩卖日常器具的店铺,比如不用手持就能漂在人头顶的“自遮伞”,能自动扇出冷风的“凉风扇”,还有听到声音就能被点燃的蜡烛“闻声灯”等等。
陆琼感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门派提供的小楼里只有基本的家具了,如果不多空出点地方来,学生自己买的东西可能放不下。”
陆璧对妹妹的说法深以为然——飞叶的承载量是有限的,陆琼购买的大部分东西都得由自家兄长人工携带,非常考验负重能力。
沈鸿鱼注意到了陆璧胳膊上的重负,建议:“前面左拐第三家店里有卖‘吉云’的,四位道友不妨过去一观?”
陆琼:“沈道友来过东市?”
沈鸿鱼笑了一笑:“曾被家里人带着来见过市面。”
越知涯记得陆琼曾经说过,沈家是郡王府邸,在沈鸿鱼的成长过程中,应当看惯了好东西才是,不由好奇道:“其他城市跟杻阳城这边不一样吗?”
沈鸿鱼迟疑了一下,回答:“各地有各地的风貌,总是并不相同的,杻阳城中有很多凡人,而且做什么都很方便。”
“但也不是哪里都不一样,比如天虞城那边,就和杻阳的情况颇为相类。”
发声的人是秋梦刀,他有一种十分特别的气质,不管突然插入什么样的对话,都能做到足够的泰然自若,仿佛原本就是参与聊天的一份子。
秋梦刀自来熟地加入了越知涯等人的队伍,或许是为了照顾扩展知识面不够宽广的同伴,他又补充了一句:“天虞在北洲,是青帝的下都,和杻阳一样,都是她老人家设计的仙城,对了,杻阳城的概略图就画在清宵殿边上,你们好奇的话可以去看。”
越华芜不解:“可我们就是从清宵殿那边过来的。”毕竟在正常情况下,那里是云舟的固定着陆点。
秋梦刀:“哦,青帝的绘画水平是不怎么样,你们可能不太能认出来那是什么,大家意会就好。”
其他人:“……”
越知涯留神看了秋梦刀一眼——也许是因为早就陨落的缘故,修真界的人看她简直自带人仙滤镜,越知涯很少遇到秋梦刀这样,能对自己的技能做出准确判断的小朋友。
卖吉云的店铺不止一家,但沈鸿鱼所推荐的这家在性价比上相当出色,而且老板的态度十分诚实——
“其实这也不算真正的吉云,边角料的仿制品而已,当然飞倒是能飞,俺家店就在这里,用的不好你们随时过来找俺。”
如果让博志课的授业先生来介绍的话,那么所谓的“吉云”,指的是那些由五色露所蒸腾成的云气,只需要简单的炼制就能拿来售卖,优点是触感细软胜棉,具有一定的法术防御效果,铺展开来至少可以有小舟那么大,千里之地来回不过半日,在仙门中经常作为飞行法器来使用。
但东市这边卖的简化版“吉云”,原料跟五色露的相似点大抵全都集中在最后一个字上,体积从巴掌大到脸盆大不一而足,外观看起来能组一个从乳白、象牙白、灰白乃至于所有和正常的云朵白所不同的色谱大全。
“这些小云看起来好像快要下雨了。”
越华芜观察了一会,老老实实的评价道。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也没那么快化雨,少说也得等上三四个月呢。”
陆琼的关注点跟越华芜不同:“我记得仙城里面是不让随意飞行的。”
老板的语气让人觉得钻规则漏洞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足够熟练的小事:“超过半丈才算飞行,低空漂浮是可以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两个四五岁左右的小朋友,一前一后地坐在西瓜大的云团上,慢悠悠的从游人身边飘走,脑袋堪堪与他们的腰部齐平,身体力行的证明这些打着“吉云”旗号的产品不止没有在规定的底线前蛇形走位,而且距离使用者被灵府的监察人员就地拿下,除了高度之外,还差着一个马力全开的加速器。
陆璧确认:“真的不会违反仙城的规则?”
老板斩钉截铁:“真不会,不要说半丈,店里但凡能找到任何一个飞行高度超过两尺的,我都可以不收你们钱!”
……这种事情说得如此自信满满真的好吗?!
难得的休息日,不止越知涯他们来了东市,一路还遇见不上穿着崇吾派服饰的弟子,其中有不少都是熟面孔,比如宁自书,凭着出色的外貌,已经被不同的少女们连续送了十数捧妍态各异的冰花,再办个仙城营业执照就能坐地摆摊。
“好俊俏的小真人,是第一年来崇吾派进学吗?”
听着姑娘们欢乐的嬉笑声,宁自书的脸都比往常红了一个色号,瞧上去竟有种手足无措的懵逼感。
越知涯:“都注意一下,别像宁道友那样表现的太青涩了,现在姑娘们只是在送花,过一会就得调戏他了。”
陆璧悄悄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杻阳城风气开放,少女们也表现的分外热情,幸亏自己的同伴里还有妹子,不少姑娘们犹豫了一会,最终善良地选择了战略性观望。
同样被塞了一堆花的还有魏弼,他家世不如宁自书,但外貌却不相上下,给杻阳城里的小姑娘们提供了不同类型的审美选择。
魏弼看着手里快要抱不下的冰花,犹豫了一下,返身向东市的出口走去,趁着无人注意,靠近卖冰花的摊位前,向老板询问:“这些冰花我按售价的四分之一卖给你,如何?”
卖冰花的老板有些惊讶地挑起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魏弼:“这位小真人——”
面对着陌生人的注视,魏弼感觉自己的耳垂有些发烧,他上身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绷直,下意识退了半步,心中升起一种想要掉头就走的狼狈感。
老板比了个大拇指,语气里满满地叹服:“是个人才啊!”
魏弼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什么?”
老板笑呵呵道:“不过四分之一太没赚头了,叫旁人知道,还以为我老张欺负小真人脸嫩。横竖都没动过,我就按三分之一的价来回收。”顿了下,又道,“灵府那里经常会发布一些适合修士的工作,小真人若是感兴趣的话,大可过去瞧瞧。”
张老板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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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魏弼也曾经考虑过,但是:“除了节假日外,仰天坪是不许学生出门的。”这主要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当然要是能自行破解仰天坪外湖泊幻术的,可以随意。
他可以去接灵府的任务,但无法确保自己可以按时外出复命。
听见魏弼的回答,张老板脸上露出点犹豫的神色来,半晌后才低声道:“我在城里做买卖已有些年头了,听人说城里除了东西两市之外,还有‘鬼市’,那边能便宜买到迷榖木,小真人要不要考虑一下?”
——迷榖木是一种具有灵力的树木,天然具有破除迷障的效果,可以让修士更轻松的破解幻术,如果在野外寻找的话,它们大概率会出现在祝余草茂盛的地方。
*
自来熟的秋梦刀毫不费力的融入了越知涯等人的团队——可以做决定的三个妹子里,沈鸿鱼对所有同窗都很客气,越知涯不在意同行者都有哪些人,至于陆琼,她十分惊喜的发现,如果逛街方面的指导能力也按境界划分的话,那秋梦刀至少也算个元婴期的大能。
秋梦刀:“鱼肉混獐子肉的包子,鲜香多汁,吃的时候注意点,别把汤流到手上——在东市里,凡间的食物跟仙门的食物是混着卖的,要让我说,还是百味馆的江黄羹最为出色,咱们可以先去拿块牌子,不用在原地等,等排到的时候,会有飞叶自动把东西送过来。”伸手向前一指,“那边还有卖农具和种子的,要不要过去看看?”
越大娘夫妇都以耕作为生,越华芜自然对此感兴趣,他看着摊子上颗粒饱满的千茎穟和百茎穟,笑道:“和年初事农官发下来的一样。”
天下五洲,除了魔族所占的西洲之外,人口都在不断增长,为了让百姓吃饱饭,仙门中研究灵植的修士培植出了百茎穟和千茎穟,前者的产量普通,但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长,而千茎穟则以产量多和生长期短闻名,在凡人口中,这些作物又被称为“仙种”。
店铺里除了种子之外,还有拉犁的“木牛”,运东西的“流马”,以及飞在天上播种的“风鸢”,老板乐呵呵的介绍道:“都是最新的,加入了吸纳天地灵气的法阵,不用像以前那样,使上一会就得劳烦事农官过来充灵力。”轻轻拍了下木牛的头,“现在大部分都卖出去了,就剩最后三台,如果小真人喜欢的话,可要抓紧呐。”
越华芜观察了一会,点点头,给出了自己的评语:“比村子里的好用。”
陆琼有些奇怪的看着周围,在他们停留期间,已经有十来拨人过来买种子,其中有三分之一都用各种物品将脸部小心遮住。
看出了同窗的疑惑,沈鸿鱼淡淡道:“中洲不是所有地方都允许播种仙种,许多百姓只能将它们杂在普通种子里,混着种。”
陆琼更不解了:“为什么不让,难道千茎穟和百茎穟有什么不好么?”
沈鸿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有什么别的考量。”
陆琼性格天真烂漫,没在种庄稼的问题上纠结太久,就拉着其他小伙伴一齐来到了本次行程的重点所在——游嬉坊。
15. 第十五章
为了方便维护管理,东市中所有的娱乐类店铺都被集中在游嬉坊中,越知涯等人刚进门,就看见两个年轻人面对面的站着,一个上蹿下跳,一个手舞足蹈,在他们中间,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中有两队小人,正盔甲齐全的向着对面又劈又砍。
这些小人动作灵活,装扮精致,甚至还能做出表情,秋梦刀介绍:“傀儡戏,主要是以自身灵力为线,远程操纵傀儡的行动,我们修为太低,现在还玩不了。这是战争类的傀儡戏,常见的还有日常生活类,歌舞类的傀儡戏,可以一个人玩,也可以多个人一块欢乐。”
越华芜纳闷:“那两位真人举动为什么如此夸张,是为了控制傀儡吗?”
秋梦刀摇头:“依靠灵力来控制傀儡其实并不用太过激烈的肢体动作,他们有可能是玩的太投入没控制住情绪,也有可能是个人爱好,或者在进行某种增加游戏成功率的祈祷方式。”
正在游戏中的两个年轻人:“……”
虽然秋梦刀的结论完美概括了他们当前的情况,但为了照顾无关路人的心理健康,这货就不能小点声说话吗?!
游嬉坊中除了对战型傀儡戏之外,还有表演型傀儡戏,一个外表在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前摆着个自动旋转的金盘,上面立着一个披着轻纱与绫罗的仕女傀儡,傀儡的五官美貌动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美妙韵味,几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真人。
“三十灵珠一个,几位小真人考虑一下?”看见有生面孔过来,摊主热情推销,“考虑了使用傀儡的真人修为有限,新产品只要往傀儡特定的区域输入灵力,就能让它们开始跳舞,完全不用考虑更细致的操作问题。”
傀儡人超过门派每月零花钱一倍的高价,让包括陆氏兄妹、皇朝郡主、姑洗令主侄孙、某过去式人仙以及北洲青帝她哥在内的所有小真人纷纷侧目而视,最后还是对仙门了解最少的越华芜代表众人发出了灵魂疑问:“价格好像有些贵,你的这些小人除了能作为傀儡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功能吗?”
摊主实话实说:“没有,诸位小真人所能能想到的附加功能都不具备,它们最大的优点就是长得好看。”
陆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确认道:“不附带攻击术法,也没有防御符诀?”
摊主笑呵呵:“虽然没有您说的那些,不过除了仕女款之外,我这边还有威猛大侠款,俊俏少侠款,温柔宫妃款,小家碧玉款,潇洒仙人款,都卖的特别好,以及给傀儡人配套的小型梳妆台,亭台楼阁,还有各类首饰服装,样样做的很精致——连崇吾派的殿主司长都来买过,还成了回头客呢!”
“咳,咳咳。”
——作为拥有优秀家世加成而且知识面相对广阔的新生代表人物,沈鸿鱼和陆璧都不是轻易岔气的人,除非实在没按耐住。
摊主一边给潜在顾客解释说明,一边又叹了口气,表情无限遗憾:“很可惜,灵府有令,不许使用真实人物形象来制造傀儡,否则我们的买卖还能更上一层楼。”
“……”
作为上辈子在外貌方面多少有点名气的修士,越知涯发自内心拥护灵府在傀儡造型方面的限制。
无论是在个人偏好上,还是在价格上,傀儡人都不属于越知涯的消费范围——按理来说作为名义上的北洲之主,青帝每年都能领到一笔不菲的供奉,奈何越知涯已经连续两百多年都没有过按时上工,她生前就不怎么在瑶华有度里待着。
除了傀儡戏之外,游嬉坊中最受欢迎的娱乐项目是博物牌,大体上分为两类——依靠自己携带的牌跟对手比拼,或者是只用举办方提供的博物牌,通过对修真界各类知识的运用来战斗。
秋梦刀:“我身上最厉害的牌是一张‘三青鸟’,陆道友呢?”
陆璧摇摇头:“比不上秋道友,我这只有一张可以招水的‘长右’。”
陆琼:“不知沈道友都有些什么牌?”
沈鸿鱼抿嘴一笑:“有一张处于半封印状态的‘白泽’,还有一张幼年期的‘水伯’。”
陆琼“哇”了一声——刚才陆璧,秋梦刀还有沈鸿鱼所说的博物牌都是以妖怪命名的,其中白泽和水伯都是生而具有智慧的大妖,十分厉害。
陆璧注意越华芜表情茫然,帮同窗解释道:“博物牌据传是青帝始创,经由后人不断优化的一种牌类游戏,可以在娱乐的同时,增加自己对世间万物的了解。”
越知涯:“……你说什么?”
对于陆璧所讲的前半句话她还算认同,毕竟这玩意的的确确是前世闲着没事弄出来打发时间的,至于后半句,也许是修真界其他人对自己玩物丧志的挽尊型修饰,跟死者为大属于同一风俗的产物。
秋梦刀开口——作为北洲来客,他明显比其他人更了解那位瑶华有度名义上的执掌者:“嘴上说说而已,你看这种游戏的流行程度,就知道它还是以娱乐为主,以吸引修士沉迷其中浪费时间为辅,最后才顺便教育一下现在的年轻人就算不学习知识,也要牢记常识——当然如果特别有钱的话可以放宽部分要求——不然就会连大家都喜欢的游戏都玩不来。”
陆琼拉着越知涯,满脸介绍新伙伴入坑的兴奋:“你看到那个有山有谷看起来跟地图一样的东西,叫做盖壤盘,哎呀,光用说的解释不清,上手玩一局就知道了!”
被陆琼按在盖壤盘另一边坐下的时候,越知涯还相信自己早就掌握了游戏的玩法,直到开局后,才逐渐意识到“经由后人不断优化”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琼:“你还没有自己的牌,那我们只能选第二种,开局都是基础牌,可以抽到小鸡小鸭之类的动物牌,草地树林之类的植物牌,山丘溪流之类的土地牌,晴天雨天之类的气候牌,还可以抽到人物牌、妖怪牌——不同的牌凑在一起可以激发不同的效果,不过这个是看概率的,个人运气很重要。”
陆璧帮忙解释:“盖壤者,天地也,发展与演化是博物牌的关键。”
沈鸿鱼跟着补充:“将灵力聚集在眼部,会在盖壤盘上看到一个个由横线与竖线组成的格子,每个格子都相当于一个区域,对弈的两人各自控制一半——其实不看也可以,毕竟博物牌中大部分事件的发展都是由盖壤盘推动的,没有参与的门槛。”
秋梦刀一撩衣摆,在两人中间坐下,笑眯眯道:“虽说私人牌局不必过于讲究,不过越道友第一次玩博物牌,那秋某便毛遂自荐,为两位做主解人。”
博物牌中素来有分牌,走牌,演牌,解牌的说法,其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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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人做的就是解牌方面的工作。
秋梦刀:“开始分牌了,陆道友和越道友两边的开局都很平稳,大部分都是[荒地牌],[土丘牌],以及[低谷牌],哦,越道友和陆道友的盖壤上都开始生成[云牌]。”
越知涯知道,开局的各类地形属于自动分牌,而现在的云,则是盖壤盘经过自动演算后所生成的新牌。
秋梦刀笑着一抚掌:“现在两边的[云牌]越来越多,互相融合,触发了新效果[水积云重],生成新了新的[雨云牌],通常来说,[云牌]在化雨之后,盖壤盘上就会演化出草木和动物类的新牌。”
盖壤盘上,原本呈丝缕状的白云逐渐汇聚在一起,慢慢变厚,颜色也开始由浅至深转化,仿佛下一刻就会化成雨滴向地面飞散。
秋梦刀:“越道友那边又有新牌生成了,这次是[风牌],在大多数情况下,风类牌和云类牌相遇会产生[风起云涌]效果,当然也有一定几率生成雷类博物牌,不过现在才开局,气候类的牌无法长久保存,很快就会消失,呃……”
侃侃而谈的秋梦刀忽然闭上了嘴,不忍直视的侧过脸,拒绝去分析越知涯的情况——其实他说对了一点,[风牌]和[雨云牌]叠加后的确产生了新效果,不过不是[风起云涌],而是[扫荡一清]和[万里无云]。
越华芜看着越知涯所控的半边盖壤盘,认真询问:“没有云了,那还会生成草木和动物吗?”
秋梦刀:“……”
在主解人陷入沉默的情况下,越知涯用实际行动给了兄长答案——经过[万里无云]的加成后,她所主控的半边盖壤盘上又演化出了新的[烈日牌],并且迅速的触发了新的效果[赤地千里]。
秋梦刀十分纳闷:“不应该啊,哪有连续两回都触发负面效果的?”
盖壤盘的运行规律并非一成不变,作为博物牌的资深玩家,秋梦刀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刚玩不到一盏茶功夫的情况下,就打出了只在理论上会出现的[天绝人路]局。
陆璧安慰:“越道友第一次接触博物牌,可能只是手生。”
越知涯微微点头——她本来还只是怀疑,经过陆璧的分析,总算确认了自己今天的运气可能有些衰的事实。
游嬉坊里的博物牌一灵珠一局,结束后无论是输家还是赢家,都可以从自己所控的盖壤盘区域内挑一张牌带走——被收拾的片甲不留无立足之地的除外——剩下的则会被老板收起,按值估价,卖给有兴趣的顾客。
博物牌中留有一丝青帝对天地的感悟(传言),无为派某位真人曾和人连续对弈三年,以此获得了境界上的突破(事实),在仙门当中,一张好的博物牌甚至能被炒到成千上万灵珠的高价,近百年来,甚至有还人专门以打牌为生。
盖壤盘的老板同情的看着大败亏输的越知涯,没有限制对方挑牌的数量,而是把[赤地千里]效果范围内的博物牌都当做赠品给了她:“都拿着吧,反正被晒成龟裂基础牌,除了那些有收集癖的顾客,也没人会买。”
“……”
要不是考虑到陨落一百二十年后重新出现的第一条御令不适合用“帮我找合适的博物牌”为主题,越知涯都有心倾一洲之力来供应自己玩游戏了……
16. 第十六章
作为想拉新人入坑的老玩家,为长远计,陆琼其实有心让赛,问题是具有强大自我演化能力的盖壤盘,从头到尾都没给过她可以谦虚的机会。
陆琼轻轻拍了拍越知涯的背:“我哥说的对,才第一次玩嘛,你别难过啦。”
越知涯摇摇头:“我只是在发呆,顺便构思小作文。”
——复苏了一段时间后,她的性格变得活泼了一点,并且继承了上辈子不管做啥都得留下点文字记录的习惯,基本上仙门里的人都知道,青帝写过的生活随笔和修行感悟合起来足够编一堆《三十年修真五十年悟道》、《手把手教你从练气到人仙》的模拟试题集,并且给年轻的修士们提供了丰富的教学素材。
“啪嗒。”
金属碰撞的轻响从身后传来,一位穿着崇吾派弟子服饰的圆脸青年摇摇晃晃的走来,从衣角的纹路上看,应当是朱天殿的某位师兄。
崇吾派阳天殿以上,对门禁的管理就开始逐渐没那么严格,而且随着弟子们实力的提高,就算在上课时间出现在课堂以外的地方,只要不被幽天殿的巡查使者碰巧撞见,那都是一件十分寻常的小事。
“应该就是这里。”
朱天殿的师兄自我介绍姓褚,是研修占卜类课程的修士,按照他的卜算,这里存在着能够轻松赢一局博物牌的“机会”,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褚师兄挠挠头:“不用担心,博物牌的花费由在下负责,其实胜利不是目的,我主要是过来完成自己的占卜作业的。”
研习占卜的修士无论是在崇吾派,还是瑶华有度那边,都是少数中的少数,这一点主要是青帝的原因,少部分和六和真人相关——上辈子为了纪念自己很不如何的占卜成绩,越知涯特地写了一篇批评卜算学高风险低收益的抨击型杂论,虽然她最后良心发现,在末尾加了一句“以上都是在下学不会卜算的一家之言,后来者不用当真”,问题是没几个后来者能坚持到看完最后一句话……
至于君洞明,他特地把师妹的这片杂论收入牍楼公开区域之中,供后来者借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新生们在课目上的选择。
而且他自己也不擅长卜算——这好像是韩宴池两名徒弟在课业上的共同低谷。
褚师兄的目光落在还没完全收拾干净的盖壤盘上,越知涯赶紧看了秋梦刀一眼,后者不用同窗语音提醒,自觉地拱手笑道:“刚才是陆道友和越道友在此下棋,越道友之前没有接触过博物牌,遗憾落败。”
越知涯把兄长拽到了自己身前挡住,介绍:“这位道友姓越。”
哪怕是骗人——当然在部分兄长心中,妹妹就算骗人也得被归类到随机应变里——越华芜也会毫不犹豫地配合越知涯演出,更何况承认自己的姓氏并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心理压力。
褚师兄颔首:“有劳了,越道友请入座。”
秋梦刀对主解人的工作十分热忱,继续道:“开局分牌,两边演化的都不错,顺利激发了[春/风化雨]效果。”
——作为博物牌的资深玩家,秋梦刀一般不会在[春/风化雨]前加顺利两个字,这次实在是越知涯的开局给他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秋梦刀:“[野原牌]与[春雨牌]共同触发了[狐兔相翔]效果,两边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动物牌——说明一下,这里的‘翔’指的不是飞翔,而是绕行,是野生动物繁衍生息的表现。”
越华芜好奇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小天地,原本的山丘,平原以及低谷,都开始出现了淡淡的绿意,经过雨水的浇灌,盘面上又演化出了新的地形牌[湖泊]与[溪流],这些博物牌并不呆板,相反,它们时时刻刻都处在灵动的变化当中,就像是真正的天地。
他感觉自己稍微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青帝会将玩牌的器具称为“盖壤”。
秋梦刀摸着下巴:“现在新演化出了[树林牌]——说来我曾听过一件事,有一位真人在即将输牌的时候,他在树林中收获了[青桐],然后触发了罕见效果[有凤来仪],演化出了一张[凤凰牌],成功的反败为胜。”
陆琼捂住心口,表情无限向往:“居然是[凤凰牌]!我也想要[凤凰牌],哪怕输一百局,不,输一千局,再加上我身上的所有博物牌做筹码都行!”
秋梦刀同意陆琼的观点,但:“问题是那位真人当时所控的盖壤盘已经被对手收拾的差不多了,因为环境过分荒芜,所以又触发了[凤去台空]效果,对,就是你想得那样,凤凰又飞走了。”
陆琼:“……”
大喜大悲莫过如是,类似的情况多出现几回,陆琼怀疑那位真人的心魔都能被折腾出来。
秋梦刀:“褚道友和越道友两边都出现了[宿火晨霜]效果,马上就会有人物牌出现,一般到了这个阶段,玩牌者就能够驱使自己的博物牌了。”
“听鸡吹宿火,骑马踏晨霜”——宿火晨霜者,迁徙他乡耳,在盖壤盘中,指的是人物牌的出现。
在陆琼的小声提醒下,越华芜开始调整动物牌和人物牌在盖壤盘上的位置,尝试着建造,耕作,学习,至于围猎暂时还不行,毕竟迁徙过来的都是些最为普通的人物牌,跟开局时的[荒地]、[土丘]属于同一梯队。
褚师兄的区域生成了新的[风牌]和[云牌],他试探着用风推动云,向越华芜的方向移动,那些云飘到开垦出的田地上空,开始不断下雨。
“你的[田地]离交界处太近了,而且没有任何防御,很容易被破坏。”褚师兄指点道,“雨下得太多,之前的播种就等于白费,人物牌也会因此减损。”
褚师兄说的没错,在不合时宜的大雨过后,原本的[田地]就变成了[沼泽],附近的居民被动的往其他区域转移,此类避难的过程不完全受玩牌者的控制,有些居民因此流落到了交界处的另一端。
秋梦刀:“[沼泽]是一个不太容易控制的环境牌,大概率会产生[瘴气],需要小心应对,越道友——”
揉了揉眼睛,秋梦刀再度确认了一下,才敢肯定以往就跟查无此效果一样的罕见事件,今天居然接二连三的扎堆发生:“越道友所控的区域内演化出了[水鸟栖止]的效果,他的[沼泽]里留下了一枚木客鸟的妖蛋,如果我记得没错,木客是可以为人带来吉运的素食型妖怪。”
处于同一个玩牌者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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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能保证博物牌的相安无事,比如人物牌会狩猎动物牌,动物牌也会伤害人物牌,至于妖怪牌,因为具有灵力,所以造成的破坏也会更大——当然后者中有许多也可以作为食物使用。
越知涯脑海中的大部分记忆都处于死锁状态,在刚刚复苏阶段,只能记得一些基本常识,随着重归昔日山门,再一次登上仙途,许多知识也开始逐渐被回忆起,她知晓木客是妖怪中比较特别的一类,停驻之处往往草木葳蕤,人畜兴旺,属于连凡人也可以和平共处两厢无事的妖怪之一——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木客的肉并不好吃,而且很难被捕捉。
褚师兄带着点羡慕道:“真好,崇吾派一向有用木客鸟的羽毛编成护符带在身上,逃课的时候从来就不会被抓住的传说。”
越知涯:“……”
这传说还挺接地气的。
[木客鸟蛋]的出现完美抵消了大雨为越华芜带来的损失,甚至还能再往回找点零头。
褚师兄一击未中,暂时放弃了跟对手大规模冲突的意图,他并未觉得和一个刚接触博物牌的后辈拉锯到现在有什么不对,毕竟这才是正常情况,越知涯那样的开局完全属于例外。
秋梦刀讲解:“[村落]开始出现了,看来两边走的都是中规中矩的成长流,没人打算剑走偏锋,现在越道友的[村落]中出现了[赶集]事件,并且演化出了新的博物牌[月夜]——这居然是个夜市?”
夜市不算常见,但也不算罕见,最让秋梦刀意外的是,[月夜]单独触发了[月华如洗]效果,正面促进了[木客鸟蛋]的孵化。
秋梦刀:“木客鸟虽然不擅长战斗,但在博物牌里加上这么一张,可以提高有益效果的出现频率——如今仙门中的牌手里,有一部分人专门走的是幸运流,想要对付他们,绝对不能使用同归于尽型的战术,这简直就是让赛。”
听着秋梦刀的解说,越知涯在心里叹了口气,并且庆幸自己中道崩殂的早,否则还不知道得帮多少喜欢玩博物牌的人达成战胜创始人成就呢……
褚师兄看了眼时刻都可能孵化成功的[木客鸟蛋],微微皱眉,驱使自己村落中的[流浪商队]携带上[玉红草],越过边界线。
秋梦刀:“越到后期,两边所自然演化出的牌就会越不一样,解释一下,褚道友的[流浪商队]属于进入对方势力范围也不会改变所属权的特殊牌,至于[玉红草]……沈道友,陆道友,两位可有了解?”
沈鸿鱼想了想,道:“《异草鉴》中有说明,玉红草是可以用来酿酒的灵草,元婴以下,饮之必醉。”
灵草与普通植物不同,哪怕不制成酒水,只是靠近一定的距离,就有可能受到影响。
秋梦刀若有所思:“看来褚师兄是想利用玉红草的效果,来延缓[木客鸟蛋]的孵化时间。”
褚师兄承认:“不错。”
秋梦刀:“盖壤盘中自然生成的妖怪牌,越高级越难顺利成长,我知道一位真人,曾获得过商羊的鸟蛋,结果一直到陨落,都没能把蛋给孵出来。”
越知涯瞥了秋梦刀一眼,很怀疑对方的生活日常就是记录各种仙门里的八卦。
17. 第十七章
月光对鸟蛋的催动被玉红草成功停止,褚师兄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向其他人拱了拱手:“惭愧,其实我并不擅长博物牌,和同窗对战几乎没有胜利过,尝试占卜哪里存在获胜的机会时,也总是失败,直到半个时辰前才成功了一回。”
陆琼默默扭过头——从越知涯的水准来看,这位朱天殿的师兄占卜的的确确是成功了,可惜成功的不够全面,在进行尝试前没有做过足够的风险排查。
越华芜倒无所谓输赢,仅仅是参加到游戏当中,就让他足够快乐:“咦,我的棋盘上好像又出现了新的状况。”
连续的解说让秋梦刀感到口渴,他一边喝了口茶,一边漫不经心的瞧了过去:“我来看看……噗!”
秋梦刀边咳嗽,边给自己顺气——盖壤盘上的局势出人意料,幸亏他对博物牌的热爱已经到了元婴修士亲自出手来防止沉迷的程度,才给出了合理解释:“居然演化出了[帝流浆]……我才是因为[玉红草]具有令人长期酒醉的效果,加上[月夜],那就有可能触发[今夕何夕],而[今夕何夕]和[月华如洗]相叠加,出现[帝流浆]也不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
无论是修士还是妖怪,在本质上都是吸纳日月精华进行修炼,而浓郁到了一定程度的精纯月华,就会变成帝流浆。
盖壤盘上,那片小小的区域上方,垂落的淡金色雨丝连成长线,绵绵不绝地向下落去,仔细观察,会发现那其实是一粒粒橄榄般,的椭圆形“雨滴”,帝流浆飞入沼泽,飞入农田,飞入村庄,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自然姿态,与周围的环境结合在了一起。
木客鸟破壳而出,抻了抻毛茸茸的小翅膀,开始引颈清啼。
陆璧抚掌而叹:“不愧是青帝所制,果然巧夺天工。”
博物牌光是景物的变化就已经很让人惊叹,更边说它还颇有趣味。
沈鸿鱼:“我曾在书上看到过,青帝生前颇为挂心年轻修士的学习问题,想来她老人家之所以选择制作博物牌,也是为了以了解万物的方式,激发后人在修行上的兴趣。”
秋梦刀笑了一声,带着三分促狭:“我猜是因为青帝下不好围棋,所以就自己弄了一个新游戏。”
越知涯斜眼看着自己的同窗,她怀疑秋梦刀在北洲的时候偷偷看过自己的起居注,而且是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美化的实况转述版本。
褚师兄正无意识地揪着自己右边的头发,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经过帝流浆的洗礼,还有木客鸟的幸运增幅,越华芜完全不需要战术,靠着硬实力按部就班的将对手慢慢击败。
褚师兄喃喃自语:“也许我占卜的结果真的是错的?”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疑惑,“难道这个方位还有别人在下棋。”
游嬉坊里打牌的人很多,但当前区域真的就只有他们一桌——越知涯来的时候人就差不多满了,最后只能在拐角找位置。
眼看着褚师兄都想把地砖掀开瞧瞧下面还有没有另一片神秘空间的时候,越知涯咳了一声,拱手道:“褚道友,在下也姓越。”
“……”
褚师兄一脸呆滞地看着越知涯,目光在她跟越华芜之间来回移动了半天,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领悟到了两个越道友之间的差别。
陆琼有些担心的看着自行揭露谜底的同窗,虽说崇吾派弟子间的氛围基本能保持住不把人往死里打的和平友善,但也保不准前辈会给后辈来一点额外的关心教育……
越知涯:“褚道友的卜算结果十分准确,然而世事总有意外,即使卜算无误,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
陆琼一脸钦佩地看着语气一本正经甚至有点像是长辈在告诫晚辈的同窗——要不是旁观了全程,她都得被越知涯毫无破绽的表演给蒙住,彻底忽略掉对方始作俑者的身份。
褚师兄被忽悠地一愣一愣,下意识跟着点头:“越道友所言甚是。”
看着情绪由懵逼向赞同转变的朱天殿师兄,陆琼忍不住戳了下秋梦刀,小声:“这样就行了?”
秋梦刀同样小声回复道:“行了,占卜是一门很特殊的学科,对钻研此道的修士而言,过程比结果更重要,而且在这里的毕竟都是仙门中人,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通通推到修行和玄学上就可以——哦,后面这句话是青帝说的,我们可以在写杂论的时候引用。”
褚师兄从随身的青囊中掏出纸笔将刚才的感悟飞快记下,接着居然十分郑重地向越知涯道过了谢,又道:“在下现在知晓应该如何完成自己的功课了,作为感谢,要不然我为诸位卜上一卦作为报答?”
越知涯摇头:“多谢道友美意,只是我不习惯卜算,还是罢了。”
虽然越知涯选择了拒绝,但同行的其他人都挺感兴趣的——仰天坪里设置的课程无论难度上还是应用范围上,都处在整个仙门的底端,他们在短时间内不会设置占卜类的课目。
褚师兄很高兴向新人介绍自己喜欢的课目:“卜算类学科虽然考起试来比较困难,但初期在工具上的花费比较少,像我,会拿木签占卜,同窗中也有用龟甲的,这点其实没什么限制,你要高兴,从路边捡跟树枝来用都行。”
说着,褚师兄就从青囊中掣出一根一指来宽,颜色光洁的木签,展示给师弟师妹们看。
越知涯:“……”
作为记忆力很有问题的老鬼,她能记住的东西十分有限,但像《玉晨经》那样能造成重大影响的事物,必然具有回忆的优先触发权。
褚师兄手中的木签就是《玉晨经》中的一片,越知涯当年为了表示自己也算是一个有鉴赏品味的修士,特地把那玩意用复古的竹简形式给记录了下来。
木签做了封印,在解除之前,无法显示出文字,然而其毕竟是大能精心制作的法器,必然存在着与众不同之处,这也就是褚师兄会占卜出越知涯所在位置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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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陆琼正向褚师兄打听卜算类学科的细节:“占卜能用来寻找宝藏吗,比如青帝留下来的宝物?”
褚师兄摇摇头:“人仙所留之物,哪有这般容易被人寻到,否则早已被山长尽数找回,如果你们打算占卜的话,大概率会直接失败,小概率会指向崇吾派或者瑶华有度,毕竟这两个门派也完全符合青帝遗留的宝物的特点。”说到这里,又笑了一笑,“其实我也想过卜算青帝遗藏的下落,可惜没有结果,大概是缘分不够。”
越知涯看了眼褚师兄手中的木签——他不是缘分不够,而是缺少一双发现缘分的眼睛。
褚师兄:“真想碰运气寻找宝物的话,可以去‘鬼市子’那边看看,哦,你们都是仰天坪的新弟子,现在应该还不知道‘鬼市子’的存在。”
秋梦刀低调一笑:“鬼市子么,我倒是略有耳闻。”
杻阳城中明面上的集市只有东西两市,但对于有经验的客人来说,还存在着另一个隐蔽的交易区——鬼市子。
褚师兄给了秋梦刀一个“一代更比一代强”的鼓励眼神,然后笑呵呵道:“鬼市子不在仙城的监管之下,可能会淘到特别的东西,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被骗空钱包,不过没关系,没在坊市中被骗过钱的求学生涯是不完整的。”
陆璧迟疑:“去哪种地方,符合门派的规定吗?”
褚师兄想都没想,飞快回答:“只要不被抓住就不算违规。”
陆璧:“……多谢师兄解惑。”
越华芜的关注点跟陆璧不同:“请问道友,那个地方,它安全吗?”
褚师兄无所谓道:“当然不安全,如果你们打算去见见世面的话,在进去之后千万要记住两点,第一是不要轻易和人动手,第二是时刻准备着挨揍,不过放心,最后怎么都会留口气的,毕竟这里可是崇吾派山脚。”
从褚师兄口中问出去鬼市子的方法后,陆璧率先做出表态——虽然从主观上他不建议过去冒险,但在逛街的问题上,他从家里到门派都习惯了以陆琼的想法为主,所以最终决定不发表意见。
至于越华芜,他在拿妹妹没辙这点上,始终和陆璧处于同一战线。
被罗夫人委以苑长重任的沈鸿鱼则抿着嘴,刻意不去看自己的同窗。
陆琼毫不犹豫的上前拉住沈鸿鱼的右手,同时给了越知涯一个“你来拉另一边”的眼神,拖长音调:“阿鸿——”
陆璧,越华芜:……阿鸿是谁,说好的沈道友呢?
陆琼开始动之以情,越知涯就负责晓之以理:“其实看不看热闹无所谓,不过去具有一定危险的未知环境里探索探索,对我们的修行是很有好处的。”
沈鸿鱼的表情有些微妙:“道友说的有理。”
越知涯还没来得及放心,就听见了沈鸿鱼后面的半截话——
“果然对于仙门中人而言,遇见难以抉择的事情,直接推到修行上是一个非常能说服人的理由。”
18. 第十八章
沈鸿鱼最终还是答应了和陆琼他们一块冒险,也不知道是被青帝的名人名言所说服,还是被崇吾派不被抓就不算违规的门派传统所打动。
沈鸿鱼:“褚道友建议我们想办法遮挡自己的外貌,那不如买一件带兜帽的斗篷?”
陆琼:“我觉得斗篷不够保险,可以再买个面具,我建议咱们多选两个,叠加着戴,双重防护,掉了一个还有一个。”
秋梦刀:“还有帽子和面纱,我记得东市里有卖假胡子和假头发的。”
越知涯:“……你们先冷静点。”
她想象了一下按照上述建议装扮后的效果,不出意外的话,被全场聚焦都算是比较好的下场,更大的可能是还没踏进大门,就被人当成砸场子的给直接打出去。
*
进入鬼市子是一种十分特别的感觉,那种变化不是突然的,而是一点点,循序渐进,恍若流动的时节那样自然,很难激起来客的警惕性,等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已经彻底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东市喧嚣的人烟明明近在耳边,远处的空中还有着留牛飞车的影子,再高一些的地方,甚至可以眺见从仰天坪方向落下的小小云舟,但所有的动静都有着一种遥遥不可即的模糊,像是水中的游鱼在竭力倾听岸上的声响,而阳光里的温度也像是被什么人给偷走了,只留下一片冷冷的惨淡白光,道路两侧的高墙蒙上一层不详的灰色,描绘着坊市的精巧壁画似乎失去了色彩,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向着来人的方向轰然倾塌。
这是藏在闹市中的另一片幽邃的空间,与外界有所接触,却又格格不入。
鬼市子中游荡者许多看不清面容的客人,五官像是掩藏在缥缈的雾气当中,彼此间保持着刻意的疏离,某种与当前人流量所不相称的寂静在空气中弥漫,令人不安的凉意缓缓爬上了新来的小真人们的脊背,陆琼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陆琼小声:“那位褚道友,真的没有骗我们么?”
越知涯诚实道:“一般来说,如果这个时候才开始怀疑真假的话,多半已经来不及了。”
陆琼:“……我可以选择让阿鸿来回答吗?”
沈鸿鱼笑了下,安慰道:“毕竟是崇吾山脚,就算有危险,也不至于太过分。”
修真界暗地里搅风搅雨的团体有很多,但没谁能奇思妙想到把关键陷阱,在连普通弟子都能随意知道的情况下,给大咧咧的设置在当世最高战力的眼皮底下——这也太心大了,越知涯上辈子最放飞自我的时候都不会那么干。
陆琼略略放下心,很快又纠结了起来:“这里的店铺都在什么地方?”
越知涯左右环顾,发现陆琼真的提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鬼市子中有一种空间错位的怪诞感,似乎稍有不注意就会在其中彻底迷失,他们能看见行人,却看不见任何一家商铺。
“几位小真人是第一次来‘鬼市子’吗?”
低沉而含混的笑声从右侧传来,一个头戴兜帽的怪人悄无声息的靠近了越知涯等人,不等他们回答,自顾自道:“只有灵力强盛的大能才能进入鬼市的最深处,而刚踏入仙途的年轻人,最多只能在外围徘徊,我想各位或许需要一个熟悉这里的向导。”
或许是看出了他们的犹豫,兜帽人又补了一句:“我只会收取一灵珠,很便宜,不过是玩一局博物牌的价格,对各位小真人来说,应该没有任何困难才对。”
陆璧谨慎询问:“请问这里有哪些商家比较靠谱?”
兜帽人低声笑道:“鬼市中的一切都是不固定的,卖家永远不会露脸,所有的商品都无法追究来源,如果小真人不愿意冒险的话,最好不要在这里购买任何物品,只是瞧瞧热闹不也十分有趣吗?”
众人简单商量了一会,最终抱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作死心情,接受了兜帽人的建议。
陆琼跟越知涯耳语:“你觉得这人会不会把我们骗到危险的地方去?”
越知涯回答的十分果断:“不会——在令兄付过灵珠之后,那个戴兜帽的家伙就直接土遁了。”顿了顿,“所以说先付款后供货的行为存在风险,特别连交易方的脸都没看见的情况下。”
陆璧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几乎就在付钱的瞬间,兜帽人的身躯就像是失去了支撑物一样迅速分散,无论是衣物还是血肉,都迅速化作了灰尘,与脚下的土地融为一体。
沈鸿鱼慢了半拍才悠悠道:“至少褚道友有一句话是真的,在鬼市子中,新人的确很容易被骗钱。”
陆璧微微苦笑:“就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
陆琼安慰兄长:“别难过,虽然没学过卜算,但我有预感,咱们以后还有机会花更多的钱买更多的教训。”
小小的骗钱风波没有在鬼市子死水一般的氛围中激起多大的涟漪,作为苦主,越知涯等人也没打算为着一枚灵珠追根究底,他们本来已经打算只是随便走走,结果十分碰巧的,居然在鬼市子中看见了熟悉的,看似正在打架,实则只是在被殴打的同窗。
越知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总觉得鬼市子在某种程度上,说不定能算是崇吾派弟子的固定活动场所。”
魏弼的脸上沾着一道道的灰尘,下巴,右脸,眼角,甚至额头上都是一块块青紫色,他的衣服早就破了,却依旧死死的抓着鬼市子中某个商人的胳膊不肯松手。
一时半会跑不掉的商贩简直无法理解魏弼的执着,咬牙:“你疯了吧,为了一粒灵珠追着我多久了?再这样下去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崇吾派的弟子,直接动真格的了啊!”
其实单纯的拉拽几乎无法对学过法术的修士形成有效阻挡,商贩之所以必须留在原地和魏弼废话,只要是他的腰上还缠着一条时不时发出暗红色光芒的珊瑚鞭。
鞭子的另一端握在杨玥莹手中。
听到商贩的话,杨玥莹感觉自己心理的火气正不断往头上蹿,几乎是咬着牙在质问魏弼:“就为了一灵珠你在这里挨他的揍?”
商贩:“对吧,这种心态根本无法理解……”
杨玥莹对他比对魏弼的态度更差:“闭嘴,我们同窗吵架管你什么事,让你说话了吗,有你发言的余地吗,你也有脸抱怨,要不是你骗钱,哪有后来的事!”
商贩叹气,认真反省:“抱歉,情绪有点上头——我刚才的确不该说话,等你们同窗之间吵起来再找机会偷偷溜走多好?”
杨玥莹和魏弼闹出来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传来,在鬼市子光线黯淡的深处,似乎有一只只带着恶意的巨眼,正在不断睁开,向此地投来视线。
周围的温度在不断下降,杨玥莹手中的珊瑚鞭上的暗红光芒似乎就要彻底消散,至于魏弼,几乎只过去了一个呼吸的功夫,他的头发上居然就凝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来不及问原因,看见同窗情况不对的沈鸿鱼毫不迟疑的出手,捏着符诀的轻盈婉妙手势,像是一朵倏然盛开的清素莲花:
“火御炎上,召欻(xū)敕下,急急如律令!”
无形的灵力在空气中涌动,一点点明亮的红色在空中飞快聚集,团团而起,迅速燃烧成了山茶花一般喧妍繁复的曼妙形态,以自身的温度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沈鸿鱼驱使着自己召出的飞火,向着商贩的方向逼近,她没有伤人之意,仅仅想要逼退对方,但做出的行为似乎触怒了戴着兜帽的商人,透明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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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在空气中急速凝结,火焰刚一靠近,就被吞没熄灭。
陆琼的修为不如沈鸿鱼,一瞬间的失措过后,立刻从随身的青囊中抽出一张符纸,念念有声:“火来,敕!”
——“敕”是解放符纸中灵力的咒语。
几乎就在同时,陆璧也跟着胼指成剑,向前凭空点去:“风去,疾!”
秋梦刀则俯下身,单手按在地上,低声颂念:“地成坚野,弗以穿行,令。”
和在家里有过提前学习的同窗不同,越华芜的术法水平一直紧跟着授业先生的教学进度,他放弃操控对于自己来说还有些困难的五灵咒,选择了另一种更简单易上手的万能法术:
“天清地宁,净邪灭形,急急如律令!”
这是经过青帝修改过后的《净世咒》,适用于所有有害之物,优点是基本有灵力的人都能用,缺点则是杀伤力严重受限与施法者的当前实力,对越华芜而言,就算是用它给自己种的植物除虫,都没法一次性搞定。
商贩的修为大概在炼气和筑基之间,越知涯好几次抬起手,却又选择放下,并且悲伤的意识到,如果强行催动青帝令的话,她很难在不把对方打个半死的情况下,制止这场战斗。
经过短暂的思考,越知涯从青囊中抽出了一张水符,揉成一团,往商贩的位置丢去:“水来,敕!”
她如今的力气并不大,然而投掷的手法十分巧妙,一抛之下,居然顺利穿透了商贩身周那些浮冰的防护。
“砰!”
就在尾音落下的瞬间,那团水符就在商贩身边炸开,扬了他一脸灰:“……说好的水符呢?”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
越知涯摊手:“施法手势不对,符咒画的不好,都是很容易引起符咒施放失败的错误操作,而符咒如果施放失败的话,爆炸也是很常见的情况。”
商贩:“……”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施法手势不对呢?
越知涯的行为开启了同窗们的思路,杨玥莹开始认真考虑起要不要上去亲手揪人头发,商贩猛地喝了一声,身周流动起漩涡一样的灵力,眼看着危险一触即发,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声无法辨明来源的叹息蓦然响起,而随着叹息一块到来的,是阵阵温柔的暖风。
暖风柔和却不容置疑地分开了斗争中的双方,与此同时,空气里原本那种被窥视的不安感也随之消失了。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越知涯等人身边。
新来的人虽然同样裹着带帽子的斗篷,但与其说是遮掩身形,不如说是让自己至少在外表上别和其他人过于不同,衣摆的款式与阳天殿的师兄师姐们很有些类似。
——此人的修为极高,与石青几乎就在伯仲之间,而且给越知涯一种颇为特别的感觉。
“本来不想干涉小朋友们的闲事,但总不好仰天坪第一次放假,就让鬼市的人把我们的弟子抬回去,注意点,这里可是崇吾山脚。”
“……谨遵真人吩咐。”
商贩听从内心的意愿,认栽地垂下头,又从兜里掏出一粒灵珠丢给受害人魏弼,然后向来者行了一礼,就在他头颅低到接近地面的那一刻,整个人瞬间土崩,遁入地下。
沈鸿鱼向来人道谢:“多谢援手,给前辈添麻烦了。”
只是随便下来逛逛街的阳天殿主井双灯无所谓道:“每年都会这样,习惯了,你们的师兄师姐也时不时的过来掀个摊子。”
……这样看来,鬼市子能经营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
井双灯摇摇头:“你们真是完全不了解鬼市的情况,就差把新人给写在脸上了,也难怪一进来就被他们坑,现在还要不要进去,我可以送你们进门。”
19. 第十九章
魏弼很惊讶:“前辈的意思是,我们还没进入鬼市子吗?”
井双灯诚恳道:“没有,顺便提醒你们一下,以后务必警惕从师兄师姐那边获得的任何消息,我们崇吾派的传统是只要人没死,那就不算个事。”
越知涯想了下,觉得这种传统大概就是扩招所带来的必然风险?
经过井双灯的介绍,沈鸿鱼等人才了解到,他们眼中所见的大部分区域都只是用来迷惑新人障眼法,真正的入口其实是在墙面的绘画上。
井双灯:“用灵力环绕住自己,然后放松心神,尝试着接触壁画,慢慢走过去,就能进入鬼市——里面是独属于修士的交易区。”
*
似乎是被世间丹青妙手所一挥而就的图画向着陌生的客人仰面盖下,灵力开始自然的融合,像是在回应某种神秘的呼唤和邀请,视野中,那些飘逸的线条一点点洗去了尘封的积灰,重新变得色彩鲜明起来,壁画的边界像是被天光所融化,向着一望无际的远方绵绵的铺展开,之前那种乘着云舟离开仰天坪时的微妙感觉再次出现,等小真人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真正踏上了“鬼市子”的土地。
陆琼左右环顾:“这里,和外面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就是房舍看起来有些矮小。”
陆璧:“周围的景物和画壁上的完全一致,我们可能进入了画中。”
魏弼的目光动了动,似乎闪过一丝惊叹,轻声:“这就是仙门……”
陆璧向杨玥莹笑道:“杨道友和魏道友是一块来鬼市的么?”
杨玥莹摇头,撇嘴道:“我是自己来的,中途正巧撞上他跟人打架,所以就搭了把手。”看了魏弼一眼,“我刚才只是冲着同窗的份上,才不好直接撒手不管。”
魏弼淡淡:“诸位的援手之情,魏某日后自会偿还。”
能凑一块也算缘分,三波人简单交流了一下,发现他们虽然目的不同,但在一进门就被人骗钱这点上,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沈鸿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猜测:“如果我看的没错的话,刚才那位前辈,可能是阳天殿的殿主井双灯真人。”
越华芜:“他瞧上去挺年轻的。”
沈鸿鱼笑了下:“井殿主天纵之资,少年时期即修炼有成,所以看起来比你我大不了几岁。”
越知涯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询问:“沈道友,你知晓井殿主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吗?”
——一般来说,修士所炼的心法不一定能被无关人士知晓,但等知名度提高到一定层次,就不能按常理来琢磨了,比如自己上辈子的心法《不系舟》,在仙门中就完全属于拿来考试都得算送分题的大众型常识。
沈鸿鱼没让越知涯的期待落空,想了想,很快给出了回复:“据是说叫《归真诀》。”
越知涯捏着挂在脖子上的青帝令,感觉这个名字听着有些熟悉,如果脑子里那点模模糊糊的印象没大错的话,所谓的《归真诀》挺挑修炼者资质,必须符合“道心天然”的标准才能修炼,否则等年岁变长之后,修为就会停滞,很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往好处说是能保持住赤子之心,往现实点说,如果研习《归真诀》的修士选择了俗务管理的职位,那最好再给他们配一个思维缜密点的副手。
井双灯没兴趣给小朋友带队,但在送他们进入鬼市子之前,还特地提醒了越知涯等人一声,之前骗子说的话半真半假,但至少在“刚踏入仙途的年轻人只能在外围徘徊”的描述上,没有分毫注水——这也是崇吾派修士对门下弟子们没事往危险区域乱跑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重要原因。
鬼市子外围的店铺在规模上,都具有一卷包就能把全部家当给带走的轻便特点,并且拒不还价,拒不售后,淘到宝算你走运,被骗了也自认倒霉,在最大程度上降低与买家间的互动,仿佛所有人都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摆摊傀儡。
资金有限,原本只是随意观望的魏弼瞳孔忽然一缩,几乎失声道:“这里卖的是,是青帝遗藏的线索?”
捕捉到关键词的越知涯险些呛了一下,但很快就在现实面前恢复了镇定——她发现周围的店铺不但有卖青帝遗藏的,还有卖青帝手记的,卖青华经残卷的,卖玉晨经残卷的,以及卖青帝曾用法器的,一灵珠一份都属于高价,大部分还得搭点什么才有人问津。
以上都还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内,至于那些青帝野史,青帝后宫详述,青帝与云华真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之类的书籍,就让越知涯油然生出一种喊燕晷云来立刻取缔这些非法摊铺的想法。
发现这些情况后,魏弼也迅速陷入了迷茫:“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梦刀一脸习以为常的淡定:“商人逐利而已,道友不必放在心上,昔日青帝名声过盛,而且在陨落前又的的确确留下过极为珍贵的宝藏,哪怕是寻常器物,只要和她老人家沾上关系,价格至少也得翻上两翻。”扫了眼商铺中的货物,“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假的,你要做好白花钱的心理准备。”
越知涯戳了下陆琼,打听:“所谓的青帝遗藏都是些什么?”
毕竟是仙门中流传极广的八卦,陆琼也知晓一些,回答道:“传说青帝的居处,除了中洲崇吾山,北洲瑶华有度之外,还有一处神秘的洞天,里面放着她老人家的诸多积累,传说那真名不详的第三卷心法就放在其中——《青华经》是越真人年轻时所写的不成熟功法,紫微星士都能倚之修成人仙,那剩下的两卷心法得有多厉害?说不定瞄一眼就能变成元婴!”
越知涯:“……”我不是,我没有。
陆璧接着道:“还有长生酒的传闻,修士的寿数固然比凡人更加悠久,但也总有尽头,青帝曾为此苦恼,所以用天材地宝炼出不死药,名为长生酒,可以真正超脱生死。”
越华芜觉得不对,他对修真界的常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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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的不多,但逻辑还是在线的:“既然长生酒可以超脱生死,那青帝最后又是怎么陨落的?”
难道以前的大能还可以没事挂着玩?
陆璧想了想:“也许当时事发突然,青帝没来得及使用,又或者长生酒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酝酿,当时还不能启封?”顿了下,笑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做不得真。”
秋梦刀悠悠道:“迄今为止,北洲都有青帝某日会重新归来的传闻,也无怪旁人会认为她老人家已然真正掌握了生死之间的秘密。”
越知涯看着秋梦刀和陆璧,唇角露出了一点隐约的笑影。
沈鸿鱼:“还有关于青帝刀法的猜测——越真人用过的佩刀有两把,其中千秋岁被封印在北洲杏花天当中,而凶刀荧惑目前下落不明,有传言说真人临终前,曾将自己的刀法精要留在荧惑当中,有缘者得之。”
杨玥莹也凑了个热闹:“西洲在被魔物占据之前,也是人族修士聚集之地,当年西洲主与青帝交好,在故土陷落之前,将用来复兴的宝物托付给了友人,青帝陨落之时,担心宝物遗失,特地将这些东西封印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越知涯觉得她临终前还真挺忙,估摸着可以算是过劳死。
秋梦刀摇摇头,笑吟吟道:“你们说的都不是最要紧的,仔细想想,崇吾派在广开山门之前,不算始微真人与不动真人两位异族修士之外,统共只有三位真人,而这三位真人至少也是人仙级别的修为——在整个仙门当中,都属于绝无仅有之事。”
一直保持安静的魏弼忍不住开口,沉声道:“秋道友的意思是,崇吾派有某种必然能修炼成仙的法门?”
秋梦刀耸肩:“据说崇吾派掌握了一处名叫仙人谷,别称凤麟洲的秘境,不谐真人韩宴池将秘境的钥匙,托付给了小徒弟,结果如诸位所见,青帝在仙魔大战中陨落了,钥匙的下落也从此不明,君山长没法开启秘境,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收过徒弟。”
越知涯默默看着秋梦刀,虽然是传说,但有前因有后果还有君洞明迄今为止都没有收徒的实例为佐证,实在是非常令人信服。
“青帝果真了不起。”陆琼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话未出口又赶紧咽了下去,脸上浮起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们都是崇吾派的弟子,闲聊时可以用前辈真人做话题吗?”
越知涯很无所谓:“应该可以吧,青帝年轻时也挺喜欢八卦修真界的前辈的,八卦人者人恒八卦之,而且咱们又没被幽天殿的使者发现,按崇吾派的传统,没发现就不算违规。”
秋梦刀顿了下,似乎想起什么哭笑不得的事,晃了晃脑袋:“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姑祖母,据说青帝性格比较随性不羁,一向不太在意这些琐碎小事,要是她老人家还活着,听见旁人在聊有关自己的传言,说不准还会隐瞒身份,上去凑个热闹。”
越知涯觉得秋景月还真挺了解自己的。
20. 第二十章
有了开头被骗钱的教训,陆琼等人一开始在鬼市子中购物都还保持着不能继续破财的矜持,等到后来就抱着“反正已经被骗了那还不如买个尽心”的破罐子破摔想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跟其他同窗不同,越知涯表现的很含蓄——她对购物有兴趣,而作为相关宝藏传说能养活鬼市子中一堆商贩的青帝本人,就算揭棺而起没满一周年,也不至于缺乏经济来源,奈何一时半会没办法跟同行人解释超额灵珠的来源,只能被迫充当一个理智的买家。
魏弼总算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可以破除迷障的迷榖木,俊脸略有放松,至于杨玥莹,她一直攥着手中的青蚨贝,神色有些紧张。
青蚨血中的灵力有限,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生效的次数而不断减少,比起杨玥莹早上刚出门那会,贝壳上的颜色已然淡去许多。
杨玥莹忽然道:“等会,那边有卖小房子小家具的,你们要不要一起看看?”
她口中所说的小房子和小家具都是金属制品,在大小上和外面那些傀儡人的配件相仿,但在外观上,却要逊色的多,表面上遍布着死去海藻般的斑驳锈迹,轮廓歪斜而模糊,粗糙的做工仿佛是孩童胡乱拼接出的玩具,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边上“十灵珠一份,每位客人限量购买一份,满五份赠送一份”的标语,这里的一份还不是一整套,而是一个桌子一个椅子都算一份,也不知道是什么个销售规则。
陆琼有些不解:“杨道友喜欢小屋子的话,不如去鬼市外面瞧瞧?”
杨玥莹跺了跺脚,琼鼻上生了一层薄汗,似乎有些着急,却不知该向同窗解释些什么——她还没学会传音,担心在这里解释青蚨贝的效用,会引来有心人的觊觎。
陆璧注意到了不对,笑道:“难得过来一趟,就买回去当做是纪念也好。”
沈鸿鱼也表示同意,而令人意外的是,魏弼居然也打算掺上一脚。
魏弼淡淡道:“就当做是感谢杨道友的援手之情。”
杨玥莹闻言怔了下,不自在的扭过头。
商量之后,沈鸿鱼买了一面墙,陆琼买了半个门框,越知涯买了一扇窗户,越华芜买了一个小凳子,陆璧的是一块台阶,秋梦刀得到了一片地砖,而杨玥莹有一张矮桌和一个坐垫——在无人竞争的情况下,她顺利的多拿了一份赠品。
杨玥莹把玩着手里的金属小坐垫,不自禁地扬起了下巴:“我回去后可以把它送给阿蕴。”
*
崇吾山,阳天殿。
仙人所编织的结界里,幻想与实景相互纠缠到了无可分割的地步,轻薄无定的游云在空气中姿态靡曼的摇曳着,洁白端丽的瑶花漂浮在空中,被层层的洁白花瓣所包裹的,不是花蕊,而是一缕缕淡青的灵焰。
左司长谢明皎已经连续三回路过主殿,而每回见到的场景都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井双灯目光呆滞地瘫在云椅上,仿佛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谢明皎好奇地关心了一下上司的心理状态:“殿主怎么无精打采的,难道又在拜师的时候被山长拒绝了?”
作为一个天赋出色到光靠自己翻秘籍就一路翻到化神期,目前距离大乘只差一步的牛逼真人,井双灯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拜山长君洞明为师,从进山门第一次尝试开始,累计到今天,被拒绝次数已经突破了三位。
井双灯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跟拜师没关系,我就是感觉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他今天一时兴起,跑到鬼市子那边去溜了一圈,顺手帮了下今年新进仰天坪的学生——井双灯注意到,那些小朋友里面,有个随便一扔就把符纸糊到敌人脸上的小姑娘。
井双灯本身极擅武道,自然看得出来当时的情况并非凑巧,所以那姑娘要么特别有基础,要么特别有天赋。
仰天坪在学习进度上,距离阳天殿最近,作为殿主,井双灯会格外关注下年后就很有可能被划归自己管辖的新生们,他依稀记得,那小姑娘名字叫越知涯,名字挺好听的,而且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卧!槽!”
苦苦思索了半天的井双灯弹起来,然后差点以脸着地的方式从云椅摔到地面上,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听过“越知涯”仨字——这特么不就是青帝的本名吗?!
在井双灯惊觉不对的同一时刻,钧天殿中,君洞明双目微微睁开了一线,旋即闭合,仿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
仰天坪北陂杏,授业先生休憩之所,来自北洲的归先生忽然停住摇扇的动作,向着阳天殿的方向露出一丝讶然的浅笑。
*
翌日。
“其实所有的授业先生都不太乐意来上放假后的第一堂课。”
课堂最前方,负责教授通识课的路莫同依靠着一朵柔软的白云,慢悠悠道:“我知道,你们中的大部分人,现在都不会认真听讲的。”
“咳,咳咳。”
伴随着心虚的咳嗽声,学子们纷纷表示老师真是慧眼如炬明察秋毫。
“所以还是考试吧,帮你们收收心。”
通常来说,仙门风气远比凡世开明,而中洲崇吾和北洲瑶华有度拜某位知名不具人士的远见所赐,哪怕跟其他同行相比,在开明程度上也完全可以并列前二,所以仰天坪的授业先生们对学生在课堂上的摸鱼行为报以最大程度的宽容,并且把所有的严格都放在了布置作业和批阅考卷上。
陆琼发出了哀嚎:“怎么突然就考试了,先生在放假前都没有提前说!”
越知涯安慰她:“放轻松,我觉得就算把考试的消息提前公布,我们也不见得会复习,而就算复习了,也不一定能提高成绩。”
“……”
陆琼觉得友人真是特别能适应进入仙门的生活,从开学到现在还没满一个月,整个人的行事作风就开始往崇吾派无限靠拢。
路莫同伸手挥出了一朵朵馒头大小,从颜色到形状都显得十分好吃的小小云团,这些云团化成飞鸟,把口中衔着的试卷依次放在学子们面前的案几上,然后飞上半空,替路莫同监视小朋友们在测验期间的一举一动。
——仰天坪的考试在原则上不允许作弊,但你要真是术法通神连授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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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也捕捉不到蛛丝马迹的话,那就也随意……
路莫同看着气氛压抑的学堂,笑呵呵道:“其实这也是青帝她老人家的意思,早在崇吾九天还处于构思阶段的时候,越真人就设想过现在的情况——一次突然的测试可以有效让放假后的学生们将注意力重新投注到功课之上。”
听着路莫同的话,越知涯再一次意识到了什么叫自掘坟墓。
在路莫同宣布测验开始之后,空无一物的白纸上依次出现了道道试题,都是些基本常识题,哪怕越知涯上课期间老是忍不住溜号,大部分也都答得很顺,直到最基本的时代划分上卡了壳——研究历史的修士将仙门的发展分为五个世代,分别是三万年以前的太始世代,七千年的混沌世代,两千年前的逐鹿世代,一百二十年前的人君世代,而后就是现在。
修真界公认,仙魔大战彻底结束了以中洲皇朝殷氏为主导的人君世代,越知涯思考了一会,总算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到可以写在最后一个填空位上的名称——游仙世代。
越知涯觉得突然卡壳的主要缘故不是自己的学习态度过于散漫,而是新的世代尚且缺乏时间的沉淀,到目前为止,“游仙”还只是一个暂定名。
同一个考场同一份绞尽脑汁,在勉强完成“余峨之盟的起因以及订立时间”后,陆琼面无表情地看着卡了自己快半盏茶的问题——“请写出导致‘偃月之乱’的主要人物,至少写出三人”。
“偃月之乱”和殷氏上一代的皇后吴氏有关,虽然从传承上,他们跟当今的殷氏天子完全是前后脚的关系,但从时间上,两者已经隔了数百年光阴,陆琼觉得修真界的历史真是特别考验人的记忆力,五百年内的历史事件都被统一算作近代。
除此之外,试卷上还罗列了各种看起来差不多的书籍名字,让考生填作者,陆琼把自己记得的都给写完之后,剩下的统一以“青帝”作为答案——按后者满世界留著作的习惯,她觉得自己至少能蒙对三分之一。
笔与纸张接触的轻响令学堂显得格外安静,在放假之后,不少学生用购买来的美丽冰花放在桌子上当装饰,这些蕴含灵力的食品在没有经过额外处理的情况下,大约能保持三到五天,在测试持续期间,一朵开到极盛处的芍药微微晃了两下,几乎已经彻底褪去了嫣红色泽最外层花瓣,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其它的同类,还未飘落到桌面,就崩化弥散,变成了无形的馥郁香气——也许是并非真花的缘故,哪怕是无可奈何的从枝头凋剥而去,那些芍药依旧保持着悠然轻扬的独特姿韵。
忽然间,越知涯停下答卷的笔,向窗外轻轻眺去一眼,又声色不动地收回目光。
细叶灌木的树丛摇了起来,发出了清风过境的簌簌声。
躲开越知涯视线的井双灯拍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脏还在砰砰跳——他意识到新生的名字有古怪后,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最后还是忍不住亲自跑来观察,通常来说,能修至化神的大能不至于脑袋一热想一出是一出,但学习《归真诀》的例外,这大概就是井双灯很少能在仙门当中找到可以跟自己讨论心法的修士的缘故。
21. 第二十一章
监考对授业先生来说挺友善的,毕竟随着修真界的蓬勃发展,他们完全不用亲自下场巡视,期间还有足够多的不打扰课堂纪律的安静型娱乐项目可以选择,姿态之悠然,简直是昨日假期的延续。
时间结束之后,路莫同并没有忙着制止学子们想趁机再往卷面上糊两个字,就算蒙不中正确答案,至少能对阅卷老师的视线起到一定迷惑作用的行为——他早就在卷子上设置过了防范不规行为的符咒,到时间后,除非有人能破解路莫同的法术,否则绝对不能多写半个字。
整个教室里,唯一可以挑战一下教师权威的越知涯,冷静的把青帝令塞回了衣领当中——虽然从能力上可以做到,问题是把人仙的法器用在通识课随堂测验上,貌似是一件比拿低分更丢人的多的事……
通识课之后是术法课,作为崇吾派的山长,君洞明不至于每堂课都跑到课堂上作为吉祥物来给自己师妹带来精神上震慑,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助教徐翰文全权负责新生们的学习进度,包括教学,布置作业,以及考试。
……是的,刚刚经历过通识课摧残的新生们,刚喘了两口气,就迎来了新一轮的挑战。
术法课的随堂测验在氛围上要活泼许多,毕竟实践课和理论课不同,考试期间对学生们的互相他讨论持宽容态度,想翻书也随便,最大程度上模拟毕业后遇见需要发挥术法水平的实际场景。
有学生忍不住抱怨:“徐先生,我们上一堂才刚刚考过试!”
徐翰文笑呵呵道:“的确,连续两堂课都是考试,对你们年轻人的确很过分,所以我们只用前半堂课是测试,后面还会教授新的内容。”
“……”
“啪。”
秋梦刀把下巴搁在案几上,同时双手平摊,做出一个“扑”的姿势,用身体语言表达对以上安排的生无可恋——他宁愿花更多的时间来考试,也不想学习新法术,毕竟后者往往还意味着晚上还会有更多的作业。
徐翰文轻轻一挥手,所有人面前就自然落下一个巴掌大小,颜色洁白的玉瓮,魏弼摸着玉瓮温润的外壁,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忪——在他年幼时的记忆里,这些漂亮的器皿都有着和其外形相称的昂贵价格,专供那些出身富贵的少爷小姐们使用,到了而在仙门里,居然只是一场随堂测验的用具。
这场考试的主题是“天一生水”,用来测量的玉瓮做了特殊的处理,可以放大术法中的缺点,在年轻的小修士们按部就班的念完法咒之后,往往还会伴随着“砰”或者“噼咔”之类表示爆炸或者冻结成冰的附加音效。
沈鸿鱼微微垂头,素白的手指刚接触到玉瓮的时候,里面便飞快地充满了清水,而此时,她的法咒才刚刚念到一半而已。
徐翰文注意到了她的情况,笑道:“咒语有帮助你们稳定自身灵力,合理构建法术的作用,但如果你们足够熟练的话,其实不用每次都念完,对于修炼有成的大能而言,往往心念一动,术法便已成型。”
越华芜听着助教的讲解,想到了昨天在鬼市子外围所见的戴兜帽商贩,那人当时就没有颂念咒语,但身体周围却浮着一层防护用的浮冰,他还以为是声音太小,才没被听见。
徐翰文悠悠道:“在太始世代向混沌世代过度的时候,修真界还曾经有过施展法术是否一定要颂念咒语的争论,当时的修士还远远没有摸索到羽化成仙的法门,筑基和金丹期就算难得一见的大能——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魏弼本来已经通过了测验,注意到沈鸿鱼的情况,又开始重新练习,可惜一直没能成功,徐翰文走到魏弼身侧,轻轻拍了拍学生的肩膀,一缕温和的灵气顺着经脉流入他体内。
徐翰文温和道:“过度使用灵力会伤害到经脉,你别着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魏弼瞬间冷静下来,向徐翰文欠身行了一礼,低声称是。
杨玥莹更喜欢操纵灵火,最后平平常常地完成了测试,宁自书倒是有些不满——虽然其他人都做不到沈鸿鱼的程度,但他觉得作为主要竞争对手的宋昭比自己表现的更加熟练。
趁着测试时间还未结束,陆璧向徐翰文低声请教了一下有关卜算学的内容。
徐翰文想了想:“占卜学对于刚入仙道的年轻人而言太过高深了些,你们至少要到进入阳天殿的时候,才会正式接触到相关内容,不过一些基础的常识可以提前了解一二。”
“有流言说,因为山长和青帝都不擅占卜,所以崇吾派和瑶华有度都少见此道的修士,其实不止如此,整个仙门中,研习卜算之学的人都是极少数。”
看了眼窗外,徐翰文微微笑道:“我算了一下,马上就要来风了。”
话音方落,一阵带着草木清香的风便吹过了学堂,地上的草叶被轻轻卷起,有些落在屋檐上,有些飘到台阶下。
“这是先生占卜出来的吗?”
徐翰文:“也可以这么说,我所学太过粗浅,只能做到如此,再往后便无能为力。”
意识到学生们感兴趣,徐翰文又额外多补充了两句:“无为派冲元真人是在世仙人中唯一一位对卜算有着深入研究的修士,单轮此道上的水平,他被公认为天下第二。”
有学生好奇道:“那天下第一是谁?”
徐翰文顿了下,圆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严肃之色:“最擅长卜算的,却是西洲魔主,正因为此,他行踪诡秘,你不能知他,他却能知你,所以几乎无法被人找到。”接着道,“魔主能预知和自身有关的大危机,他也是世上唯一一位,成功从山长剑下逃生的存在。”
修士对魔物的忌惮源远流长,听见徐翰文的话,学堂里很是安静了一瞬。
“你不能知他,他却能知你”像一块坚冰,硌在年轻修士们的心里,散发着令人细思恐极的森然冷意。
坐在杨玥莹身边的薛蕴轻轻一颤。
林尤锦僵硬地扯开嘴角,故作不在意地强笑了两下:“听起来还挺危险的。”
徐翰文温和道:“卜算也是有极限的,而且修士的境界越高,就越难被预测,况且仙魔两道交战日久,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应对的法子,青帝曾经从幻术中得到灵感,另辟蹊径,创出了一门法术‘遮天机’,可以让特定的事物,就像你们每天习以为常的课堂环境一样,被人下意识忽略过去——这个法术一度被滥用在考场偷偷翻书当中。”
越知涯觉得仙门中的后起之秀真没让自己失望,完美的传承了她当年的风范。
徐翰文随后又仔细讲解了一下,但陆琼还是有些不解,拉了下友人的袖子,悄声:“你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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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越知涯整理了一下思路,解释道:“举个例子,你叫陆琼,陆兄会喊你琼妹,其他同窗多喊你为陆道友,你出身盈袖阁,在崇吾派学习,与很多人存在联系,如果有人对你的名字使用遮天机,那么我们这些认识你的人依旧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但在听见‘陆琼’两个字时,却无法建立它和你之间的联系,所有人都会忽略掉你的名字叫陆琼这件事,而且他们几乎无法依靠自己醒悟到究竟有什么事情被忽略。”
陆琼思考一会,点了点头:“听起来还蛮厉害的,”
越知涯看了眼窗外,双目微弯,赞同道:“谁说不是呢。”
*
茈蠃壳里盛满了家里祝余和寒绛的清水,仰天坪的中午比往常安静许多,没有闲聊和游戏的声音,基本人人都在伏案学习,努力在时间到来之前,竭尽全力把书本上的知识再往脑袋里塞进去一点。
“钦原,嗜毒,可以致物之死。”陆琼抱着头,背诵得十分痛苦,“育沛,可以愈虫瘴之疾,又名,又名……”
越知涯提了一句:“又名江珠。”
为了应对下午的博志课,学堂中的小真人们自发形成了多人一组,互相帮忙提问的学习模式。
越知涯解释:“育沛是生活在浅水区域的小妖怪,没有智慧,通常成群出现,可以通过吞吐河水与淤泥来清洁附近的水域,食谱包括藻类与小虫,它们的外形和鹅卵石很像,是椭圆形的,外壳有一点透明,曾经被人捡回去当做装饰,所以又名江珠,意为‘在江中发现的珠子’。育沛的表面生有小孔,年份越大的小孔越多,在夜晚会发出类似‘育沛’的鸣响,这就是它们为什么会叫育沛的缘故。”
陆琼听得两眼茫然,像极了一个即将在及格线前阵亡的年轻修士:“书上,有说这么多吗?”
越知涯:“有……”扫了眼博志课本,赶紧往回描补了一句,“课外书上有说。”
陆琼敬佩地看着友人——光是课本上的内容就已经让自己昏昏入睡,对方居然还有余力看课外书,她现在觉得越知涯非常有修仙的前途。
复习的时间总是又短又长,前者是的针对所需背诵的内容作出的客观评价,后者则是小真人们的真实感受。
燕晷云来到课堂上时,看见的就是一群外表萎靡,但因为复习了一中午,所以眼神在不断闪光的学生。
小真人们决定让授业先生刮目相看,他们现在对考试已经有了信心——至少比对上午的考试更有信心。
燕晷云温柔一笑:“这堂课不考试,越帝君曾经说过,在经过一上午的测验之后,学生中午会主动复习下午的课程,所以现在可以不用进行随堂测验,直接教授新的内容。”
“……”
课堂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青帝本人扶住额头——在几乎所有老师都在努力帮自己拉仇恨的情况下,越知涯只奇怪现在的年轻人对她怎么还能保持基本的敬意的?
杨玥莹咬牙:“虽然这样想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希望青帝能亲自体会一下她老人家当年安排的学习计划。”
越知涯歪过身子,伸手拍了拍隔着一个座的杨玥莹的肩膀:“恭喜杨道友。”
杨玥莹:“哈?”
越知涯叹气:“我觉得你很有梦想成真的天赋。”
22. 第二十二章
因为仰天坪中暂时没有开设伎巧、炼丹等课程,所以许多实践内容就被暂时归纳到哪块都能沾上一点的博志课中,燕晷云带着温柔的笑容,将遭到门派前辈百余年前隔空打击的小真人们,带到了南浦云当中。
仰天坪中除了学堂区以外的四个方位的建筑群落,分别以东窗月,西山雪,北陂杏,以及南浦云命名,其中北陂杏里栽着常年盛开的杏花,是授业先生的暂居地,而南浦云则是学习的场所,一些不适合在学堂中开展的课程,可以挪到这里来。
南浦云的外围永远缭绕着蒸腾的云气,这是灵力编制的结界,用来防止好奇的小真人们误入,站在外围,只有模模糊糊地看见仿佛漂浮在空中的琼楼玉宇,以及奇花异草的剪影,不带半点烟气的飞花灯兢兢业业的为这里提供着照明。
纵然平时不许学生进入,南浦云也绝不显得安静,潺潺的水流声,清雅的萧木声,都可以轻易透过烟姿浓绮的云华飘向外界,是整个仰天坪中最符合凡人对仙界幻想的所在。
燕晷云轻轻一拂长袖,云气便退潮般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条铺着白石子的蜿蜒道路。
——这些特殊的云雾在仙门中被称为“迷空步障”。
复习的落空迅速被接触新事物的好奇给取代,心中充满着跃跃欲试,这种激动的心情直到他们抵达本次课程的开展场所,才冷不丁的戛然而止。
“……”
陆琼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乎充满了整个屋子的赤蜘蛛与蛛网,第一反应是南浦云因为长久无人打扫,在环境卫生上已经沦落到了即将废弃的边缘。
燕晷云温柔道:“这是你们今天的重要材料。”
话音方落,身后的学生们已经争先恐后地……怂成了一片。
“都已经是修士了,道友们别后退,为自己争点气!”
“你说这话的时候腿肚子敢不敢先不哆嗦转筋?”
“我开始怀念上午的课了,其实考试挺好的,真的。”
“跟有许多只脚还乱动的小动物比,魔主也不那么可怕了……”
“道友,拜托你能别把现在的情况描述的那么清楚吗,我闭着眼都能想象出现在的画面!”
燕晷云等学生们的情绪平复了点,才补充道:“别担心,本次实践只需要蛛网,不用赤蜘蛛。”看着并没有到被安慰的小朋友们,愉快宣布,“制作出的成品会计入分数,各位小友务必尽力而为。”
“……”
越知涯只希望燕晷云待会没有其他惊吓要展示,毕竟她现在身子骨不如当年硬朗,委实很难长时间扶住一个腿软了的陆琼。
“仙门中有擅于捕捉的法器,名为青罗,需要用君迁木的枝条为骨,鲛绡为面,染上青艧(huò)后制作的网兜。”燕晷云介绍,“不过我们今天制作的只是简化后的版本,用柳条代替君迁木,蛛网代替鲛绡,可以称作小青罗。”
君迁木又名棪木,和鲛绡一样,都是天然富含灵力的材料,而青艧是艧石的粉末溶于水后的称呼,它虽然不具备灵力,却可以容纳灵力,并且具有良好的稳定性。
越知涯小声跟同窗八卦:“其实小青罗原本可以不叫这个名字,但它的创始者当时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就随便将就了一下。”
陆琼若有所思:“从行事风格上来说,听着有点像青帝——不会真是她老人家取的名吧?”
越知涯摇头,语气非常坚定:“这回真不是。”
小真人们先在两个煎煮壶中灌满清泉水,开始加热,然后从柳树上取下大小合适的嫩枝,然后把嫩枝的上半截编成圆形——光这个步骤就让部分学生重复了一遍取材的流程——接着将柳枝中的水沥干,顺利的话,此时壶中的水已经沸腾,可以分别加入艧石的粉末与千茎穟上结出的米粒。
前者是为了制作染料,后者是用以熬制浆糊。
宁自书的鼻子动了下,忍不住评价:“还挺香。”
宋昭难得没反驳,赞同道:“要有多的米可以留点下来,回去自己煮点稀饭喝。”
宁自书斜眼睨他:“你昨天不是去杻阳城里大吃了一顿吗?”
宋昭认真道:“就是因为昨天吃的还不错,所以越发喝不下仰天坪里的祝余水。”
作为苑长,秦旭一直都挺关心其他同窗,忍不住提醒了下闲谈中的两人:“宁道友,宋道友,那个,你俩的米糊貌似已经煮焦了。”
宁自书,宋昭:“……”
“咳咳。”
陆琼被烟熏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右脸也沾了点灰,抱怨:“要是能用灵火煮就好了,我在家里看见其他人制香,一点不呛人。”
沈鸿鱼不疾不徐地搅动着壶里的米汤,动作优雅美妙,几可入画,她向陆琼笑了一下,解释:“我们现在修为尚浅,依靠自身灵力召唤出的火焰并不稳定。”
毕竟用凡火烧,从开始煮到煮过头之间还有个缓冲期,而灵火的火性过分活泼,稍微加大点力气,就能瞬间达成重新从头开始准备一份材料的零分成就。
隔着布巾握住煎煮壶的手柄,将散发着白色水汽的液体注入藻玉所制的圆碗——刚煮成的青艧是一种接近黑的深色,要对着光细看,才能在不起眼的表象下,窥探到那种浓酽而隽妙的碧绿。
陆琼看着越知涯对着青艧一点点注入灵力,忍不住替她担忧:“你一点都不手抖么,万一炸了呢?”
对于正式踏上修仙道路的人来说,成功完成目标只在所有学习经历中占据少数,
越知涯道:“这就是为什么要从简单法器开始训练学生自己动手——制造小青罗所消耗的材料和其产生的收益完全不成比例,但它可以让你循序渐进地习惯对自身灵力的掌控,等炸的次数足够多,就能以足够平和的心态面对修真路上其他更加严峻的挑战。”
陆琼觉得越知涯说的很有道理,并且下意识的忽略了一个细节——明明都是新生,为啥在谈到教学的时候,越知涯总会不自觉的露出一点前辈对晚辈的态度?
燕晷云让学生们把刚熬煮好的浆糊均匀的抹在柳条的边框上,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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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自己想要的蛛网,把蛛网的边沿和柳条黏在一起,然后把网兜整个浸入青艧当中——青艧本身也具有一定的粘性,可以在蛛网上的孔洞间形成一层透明的淡绿薄膜。
“你们可以多做几个。”燕晷云提醒,“避免后续实验因为小青罗的数量不够而失败。”
学生:“后续要用很多个小青罗吗?”
燕晷云委婉:“如果不犯错误的话,一两个就够用。”
学生纷纷点头,表示已然深刻领会了先生的言下之意——既然不犯错的话一两个够用,那为保万无一失,他们准备的数量至少五个起步,而且上不封顶。
赤蜘蛛跟茈蠃一样,都是介于普通动物和妖怪之间的生物,不具备毒性,以擅长织网闻名,全身上下最具有威慑性的就是体表鲜艳的颜色,当然大部分它的威慑都无法发挥作用——赤蜘蛛在感到有人接近的时候,就迅速溜到了墙壁的角落里,从心的程度让人怀疑它根本就是起源于崇吾派的本土小动物,为学生们省去了手动驱赶的过程。
越知涯催着陆琼赶紧取蛛网,后者几乎是一路小碎步地挪到了养蜘蛛的房间门口,迟疑片刻,忍不住向兄长投去一抹求助的目光。
还没等陆璧回应,燕晷云已悠然开口:“可以帮助同窗,但不能代替同窗制作,当然有信心瞒过我,或者不在意自己分数的小友可以随意。”
陆璧把原本的话给默默咽了回去,改为鼓励:“琼妹加油。”
“……”
陆琼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僵硬迈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进去,尽可能快地完成了接下来的流程,当然她很快就为自己的勇气感到庆幸——蛛网虽然不少,但平摊到每个学生的头上也不过四张多一点而已,这还没考虑到大小形状不合适的部分,以及实践过程所造成的损耗。
课时还有剩余,但蛛网已经被用完了。
“……”
踌躇,不,仰望苍穹的代价就是材料被同窗迅速的一扫而空,宁自书把粘在头发上的蛛丝拍下来,看着自己因为操作不慎而报废的网兜,目光忧郁:“我感觉自己对不起南浦云里的赤蜘蛛。”
林尤锦同样心累:“希望赤蜘蛛们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多脚还会乱爬的生物固然可怕,但跟拿不到分数相比,那对前者的恐惧还是可以靠毅力强行压制一下的。
燕晷云笑笑道:“你们才接触实践课,不习惯是很正常的,最迟等到夏天的时候,就可以克服心中的不适宜。”顿了顿,补充,“崇吾派流传着一句话,看见山蜘蛛感到惊吓的是刚进仰天坪的新生,该做什么做什么的是老生,而用怜爱的眼神温柔的声音催着它们吐丝的,则是你们完成升殿试后的师兄师姐们。”
宋昭感觉不可思议,下意识重复:“怜爱的,眼神?”
为了毫无破绽地融入崇吾派的生活,燕晷云很是调查了一下这里的传统,当下认真点了点头:“习惯就好,如果是即将面临实践课测试的学生,甚至还会一边催着蜘蛛吐丝,一边喊它们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