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应星,但天才俱乐部》
1. 三闹工造司
多年以后,面对绝灭大君星啸,巡海游侠景元一定会回想起师父镜流带他去工造司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彼时彼刻,不过总角之年的他刚结束了疲惫而又充实的训练,匆匆换下一身练功服,就在师父的带领下踏上了前往工造司的道路。
镜流背负剑首之名,身为云骑一方将领,在军中的威望仅次于当今的罗浮大将军腾骁,出入云骑军队演武之所,比进出自家大门还要频繁。
她又素爱与持明龙尊饮月君切磋武艺,刀剑磨损之事常有,而武器乃武人的身家性命,所以这匠人云集的工造司自然成了她的第二落脚点。
然而,自打上月从工造司司砧手里高价收了一把中看不中用的破铜烂铁,师父嘴上不说,行动上却是不常来了。
他师父可是很记仇的。
这么说吧,哪怕年龄上已经是个千岁老人,镜流非但没有魔阴身的兆头,记性反而一如既往的好,连他何日偷买鸟串贿赂同侪的芝麻事儿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今日不同以往,镜流唤徒儿的语气无甚变化,但一举一动难掩轻快之意,步伐都带着爽健的风声,倒是稀罕得很。
即便满腹好奇,可瞧着工造司门口非比寻常的庞大人流量,景元默默加快了脚下速度。
“师父,最近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待会儿你便知晓了。”
师徒二人停在了工造司门口玄机坪的一处。
今日阳光和熙,身穿铠甲的云骑军守在过道两旁,严阵以待,将不相干的普通人通通阻拦在外,清理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在两侧,各个脸上爬满了热腾腾的汗珠。
即便如此,也无一人发出不合时宜的抱怨,全都铆足了劲儿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尽头、那一道专门用停放星槎的接渡口。
显然,这群人是在等什么难得一见的大人物的大驾光临。
景元虽已在云骑军中崭露头角,但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看到这有如元帅亲临的威严架势,心里顿时好奇得直痒痒。
别看她师父在外端的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态度,事实上,不管是谁向她搭话,除了势同水火的丰饶孽物之外,只要好好问了,她一定有问必答,和旁人刻板印象里的高傲剑首截然不同。
就像她的剑,谁要学,她便教。
他索性直接问:“师父,今日莅临罗浮的,是何许人也?”
既然在工造司门口摆阵迎接,必然是和机巧工艺有关。
“那人是来自星际和平公司或者博识学会的技术大能?”
镜流摇头:“他的能力,胜过纸上谈兵的学士百倍。”
“是统领万千智械的螺丝星机械君王?”
镜流还是摇头:“他是一个长于朱明、为我联盟效力的仙舟人。”
“我知道了,莫非是……有【匠中之匠】之美称的烛渊将军?!”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还未待镜流出声解答,身旁一个穿着工造司制服的年轻男子听到此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位云骑军的小弟兄,你竟不知道?罢了罢了,你们整日忙于舞枪弄剑、打打杀杀,消息不灵,也不怪你。”
景元心里不大舒坦,感觉自己被小瞧了,哼哼唧唧:“大不了我去问我爹娘……”
他出生于世代效力地衡司的家族,偏偏钟情自由,不爱繁文缛节,立誓要做一个惩奸除恶的巡海游侠,于是不顾家人反对,加入云骑,拜于镜流剑首麾下。
景家爹娘虽恨铁不成钢,但每逢独子归家,仍会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书房成堆的古籍书卷皆可浏览,只求他别成了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悍将。
现在看来,他爹娘真有远见之明,堂堂景小军师,只知战阵兵法,不晓街坊情报,真是……相当不合格!
镜流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轻声道:“无碍,近些年来,军中、邻里,无人告诉你,是我的授意。”
景元眨巴了两下眼睛,不解道:“师父,为什么?”
自然是受了你父母的委托,他们怕你这小树苗心性未坚,抬头望见参天巨木就迷了眼。
镜流暗念,却并未选择将这番语重心长的师长之言说出口。
她的性格一向如此,内敛外修,除了至交好友白珩之外,就算是饮月君丹枫来了,也休想从她嘴里挖出几句互诉衷肠的温情话。
……不过如今,景元屡次立下战功,打出了名声,更是一门心思要在这条道路上走到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父母也该歇一歇,让小树遭受一些外界的风吹雨打了。
那工造司男子才不管师徒二人此时在想什么,双目放光,滔滔不绝,活像一个追星成功的小迷弟:
“我曾有幸观摩过由那位大人亲手锻造、传入罗浮的云骑刀斧,技艺堪称一绝,听闻朱明云骑已经全员配备,战场上削铁如泥也不为过!”
景元下意识看向镜流,他好像有点明白师父为何如此欢迎对方到来了。
“你莫不是在吹牛吧?”
“真不是我瞎吹,他不仅是我的偶像,还是我们所有罗浮匠人的偶像!就在几天前,司砧已发了誓,如果那位大人主动屈尊罗浮工造司的消息属实,他甘愿立马退休!工匠们众说纷纭,腾骁将军劝了又劝,好不容易才把司砧留下来。”
镜流没什么感情地说:“能者居之。”
话虽如此,可司砧玩的这一手退位让贤,名义不错,却有政治炒作之嫌,引人狐疑。
景元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又有一个腰间佩刀的姑娘扭过头,先是向镜流行了一礼,而后笑意盈盈道:“喂,那个吵得我脑袋疼的铁匠,抱歉打断你,可我听到的版本,怎么和你不一样?”
“哦?如何不一样?”
“我听闻,那位大人不仅使得了铁锤,也能上得了战场。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立志率领朱明云骑,剿灭曾毒害他家园、杀害他父母亲人的步离猎群!”
“而且,最绝的是什么,那位大人不光能坐镇后方,运筹帷幄指挥金人战阵;还能横刀立马,百里之外取下战首头颅!有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杀得那孽物闻风丧胆,但凡听到了他的名号,都要腿抖得夹不住尾巴,落荒而逃!”
这云骑姑娘快人快语,短短一段,说得那是一个荡气回肠,引得周围人不禁拍手叫好。
仙舟联盟速来与步离为首的丰饶孽物有着不解的血海深仇,亲身上战场杀过敌的景元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师父,此事为真?”
镜流在云骑军中就职高位,消息自然比捕风捉影的民间人士灵通许多,她颔首示意:“有一些艺术加工成分,但战绩和功劳却是实打实的。”
景元微微瞪大了猫眼,要不是顾全师徒间的礼数,恨不得抓起镜流的衣袖撒娇,求出更多有意思的细节故事。
镜流瞥了他一眼:“等回去后我再和你细说。”
“是!谢谢师父!”
“师父,我有一事不解,”他渐渐恢复了冷静,不由得生出疑惑:“他如此厉害,想必一定在朱明威望极高,为什么还要离开故乡,远赴罗浮?”
“我只能告诉你,并非联盟委派,而是出自他个人意愿。”
镜流有一些想法,但不能在大庭广众上说出来,只能暗示道:
“景元,这是留给你自己思考的课题。”
“是,弟子明白了。”
景元识趣地不再多问,踮起脚尖,一头扎进人堆。
答案什么的先不急,少年心想,先让他见识见识对方长什么模样?
既能运斤成风,又能上阵杀敌,一定是个如同腾骁将军般五大三粗的壮年男子吧?
“对了,我还没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陡然如同沸水烧开般的人群在下一秒给出了答案:
“应星大人!是应星大人!”
“来了来了他来了!他乘坐星槎赶来了!”
前来迎接的罗浮众人恨不得化身土拨鼠尖叫,但为了让朱明来客对罗浮留下一个好印象,只能按耐住了激动不已的心情,钉在原地,焦灼地等待着一艘专运大宗货物的货运星槎缓缓驶入了接渡口。
在云骑军相关人员的对接下,一个人影从货舱里缓缓探出。
……等等,为什么坐的是货舱?他们罗浮已经穷到没有像样儿的客船吗?
日光照耀下,那人的肩膀足足宽有两米,个头奇高无比,大腿那更是得一人合抱,我嘞个乖乖,好一个魁梧的双开门冰箱!
众人惊呼:“——难道说?”
传闻中的应星大人,竟然是个力能扛鼎、有夸父之姿的巨人?
“好好好,除腾骁将军外,我罗浮又添一位腰圆臂粗的虎将!”
景元说出了实话:“……但那不是一个大金人吗?”
赤身金纹,机巧躯壳,加以符箓封印,赫然就是联盟五座仙舟上随处可见的镇守金人。虽然和罗浮的金人型号有所不同,更为高大,好似一杆擎天柱,但大抵能看得出同属一大类,是个莫得感情的机器,肯定不是能做得出复仇孽物之举的有情生物。
方才还吵嚷嚷的围观者渐渐没了声音,现场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擎天柱行走在路面上、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还真别说,云骑军清理出来的过道,宽度给这一个走路外八的大家伙正好合适。
“等等,那金人似乎有变化!”
金人在台阶前止住,轰的一声,从排气管里冒出热腾腾的白烟,把围观者吓了个够呛。
足足有几吨重的装甲板向上翻卷,双引擎分裂,砰砰锵锵,俨然一副即将变形的状态。
众人又惊呼:“——难道说?”
传闻中的应星大人的真身,就藏在这机巧金人体内?
“好好好,如此庞大笨重的体型,一举一动却异常敏捷灵活,还能适应各种作战情况,若投放在战场上,足以一力降十会,打得那孽物措手不及!”
景元:“……但它为什么变成了一辆加长版的豪华汽车?”
是为了方便在战场上逃跑吗?
“嘟嘟——”
两声欢快的喇叭乍响,旁人无端从中听出了鸣笛者几分戏耍的意味。
沉默,梅开二度。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看了看工造司的大门,故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金人个头太高,进不去正门。”
“变形金人,这……这也是应星大人的发明?”
“年轻人真是有创造力。”
“老了老了,看不懂了……”
和就差喊出一声“大逆不道,不务正业”的老东西们相反,景元脸上的笑容恨不得裂到耳后,要不是顾及师父在场,他当场就能趴在地上哈哈大笑。
虽然还未见到真人,但这名叫应星的朱明男子,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张模模糊糊的画像。
一定和他还有白珩姐很玩的来!
镜流和他的感觉相似,她轻轻抚摸着腰间的佩剑,暗笑一声:“果然和白珩说的一样,是个有趣之人。”
那汽车缓慢转向,在阶梯上如履平地,终于进入了工造司内部的广场中央,再往前走几步,极目远眺,就能看到工造司的核心装置,造化洪炉。
工造司之主,司砧早已在此地恭候多时。
他是个八百岁的长生种了,见过大世面,眼见一辆五光十色的汽车摇着大屁股驶到了自己跟前,也能面不改色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指向左边的大路:
“应星大人,这边请,遵照您的吩咐,将军为您准备的府邸就坐落在格物院,保证大大节省您的通勤时间。”
景元也跟着师父顺利进了工造司内部,听到这话腹诽道:“没想到应星大人也是个工作狂。”
嘶,应星应星,这名字,他是不是还在其他地方听到过?
没成想,车主人把司砧的话全然当成了耳旁风,径直往前开去。
司砧也不生气,搓着手谄媚道:“您可是要先参观我罗浮工造司的宝物,造化洪炉?”
他忙着在众弟子面前卖弄学识,自然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不瞒您说,我曾远赴朱明,进修于怀炎将军名下,也曾有幸见识过朱明的奇工巧匠,令人叹为观止。朱明仙舟围绕岁阳之主——【燧皇】,构建起了天体级的球形结构,名为仙舟,实为炼化岁阳的无尽能源装置,远远看去,犹如一盏闪着蓝光的不灭莲花灯。”
“我们罗浮这造化洪炉,也学到了一二精髓。昔日大岁阳燎原祸害一方,被腾骁将军打败,化为无数碎片,封印其中,为工造司的匠人们源源不断提供锻造冶炼的能量。”
车里终于传出了些许动静。
“是吗?”
司砧被他的语气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回复。
那人先是低笑一声,而后不急不缓道:
“可吾观之,功率远远不足,比不得朱明燧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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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万分之一。”
他嗓音沙哑,如同被火炽烤过。
发声器官更是不似常人,声音忽远忽近,好像一盏明灭不定的灯芯烛火,每个音节都踩着点,千回万转,像是千年前的古仙舟人说话的韵味,昭示着说话者的高贵身份。
景元掏了掏耳朵,有些听不太习惯。
方才还想要拜师学艺的学徒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踟蹰不前,这应星连司砧的面子都不给,似乎不太好相处。
司砧暗暗咬碎了一口牙:“这……您批评的是,毕竟燎原怎么也比不上燧皇。”
“当然,还用你说?”
平稳的音调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嘲讽,他的话音忽而一转:
“新官上任,理应添柴加火,让这破炉子烧得更旺才是。”
话音刚落,一朵幽蓝色的火焰便从车内飞出,如同一把穿云之箭,径直冲向造化烘炉的方向。
学徒们面面相觑:“——难道说?”
火焰也分品级,以恒星举例,红色代表着温度最低,再往上便是橙色,黄色,白色,表面温度最高的恒星往往呈现蓝色。
“好好好,不愧是【天才俱乐部】78席,一出手就是如此阔绰。若真能凭借此火大大提升造化洪炉的品质,我们这些匠人铸造武器也将事半功倍!”
景元终于回想起来了:“【天才俱乐部】78席……我在6年前确实有所耳闻。”
但他那时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全心全意扑在军事训练上,听过了便是听过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镜流却是细眉一皱,拧成了一个川字。
不对劲,那蓝色火焰不像是给造化烘炉添柴加火,反而像是冲着毁灭阵法、释放岁阳去的。
景元还在看热闹呢,只觉身边寒风一凛,一头炸呼呼的白毛乱飞,散发着森森寒意的剑芒便从地上冲天而起,砍向半空中拖着小尾巴的火焰!
“小小岁阳,安敢放肆!”
这一声振聋发聩,震醒了在场不少如在梦中的恍惚之人。
“什么?那是岁阳?”
“应星大人竟然是一只岁阳?”
“细思极恐,朱明仙舟是唯一活跃着不少岁阳的仙舟,而除了性别之外,我们对应星大人的样貌、年龄一概不知,一定是有人在刻意封锁,所以……”
天才俱乐部78席,他们崇拜的对象,竟然是一只和呜呜伯同科的无形目生物?!
方才还喜上眉梢的众人顿时如丧考妣。
不知名的蓝火慢吞吞地停下来,轻描淡写避开了致命的剑光,显然没把她当回事,意味不明道:
“应星是岁阳?可笑。”
倘若如此,他必第一个吞了那小子,还能留得他在岁阳的头顶蹦跶?
“汝,报上名来,吾不杀无名之辈。”
象征着极致高温的蓝色火焰对上了女人凝聚着极致寒意的血色眸子。
“罗浮剑首,镜流。求饶的话,就留在幽囚狱和判官说去罢!”
察觉到大事不妙,景元和云骑军的弟兄们赶紧疏散人群,本来还热热闹闹的广场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司砧被吓破了胆,跌坐在地,颤抖着问:“他难道是……”
镜流冷哼道:“车内无人,应星根本不在其中。岁阳是星火之精,无固定形态的纯能量生物,通常以一团青绿色的火焰现身。这世间唯一一朵以幽蓝色火焰现身的岁阳,大概只在朱明仙舟的焰轮铸炼宫了。”
“猜的不错。”
岁阳坦然应道,腔调懒洋洋的。
司砧一个激灵,身子不抖了,牙齿也不打架了,因为他直接两腿一蹬,翻白眼儿撅了过去。
头顶如同恒星般耀眼的蓝色光芒猛然间炸裂开来,景元来不及逃走,视网膜瞬间倒映出一片空白。
“师父,小心……!”
眼泪不受控制地一团团从眼角闪出,愤怒的轰鸣打雷一般冲出他的鼓膜,心脏勃勃乱跳,像是要和头上胀痛的血管同时破裂。
砰,砰,漫无边际的幻想都在鼓动,都在扩大,像是太阳吞没了他的全身。混乱的记忆在少年的眼前颠三倒四地展开,像是一场魔幻主义者的狂想盛宴。
——他看见一棵长着无数人脸的巨树奸笑着降临战场,生出无数有毒的枝芽,凝结出人头大小的肉瘤,将活人的血肉化为肮脏的养料菌床。
——他看见一颗活化的行星,一座游荡的炼狱,其上栖息着上万哀嚎的生灵,痛苦地呼唤着死亡。
——他看见半人半马的扭曲生物有如黑云压城,发出嘶嘶的吼叫,步步紧逼,不可抗拒地把他推向身后的深渊。
——他还看见……一个身穿糖果色长裙的女人,手中旋转着银色的手术刀,嘴角咀嚼着优雅的笑意,下一秒便抹开了自己的喉咙。
恐惧犹如跗骨之蛆,钻破了他的关节,让少年脱力地跪倒在地上。
感知因为幻觉而无限拉长,时间已经没了意义。
他要死了吗?
可是……可是,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那蓝色太阳的光芒渐渐弱了,就像被什么人遮挡在前。
景元抬起沉重的眼皮,拼了命想要看清前方。
——雪中插着一支朱色的簪子。
……是师父?
不,不是。
那人将他护至身后,扭头向他附以微笑,仅露出来的侧脸上,笑容肆意而张扬,不似一轮冷清的月光,反倒像天上星辰、熠熠生光。
“景元!”
青年叫得真切亲昵,但在现实中,少年的身前却是空无一人,他从幻觉中拔身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倒了过去。
视线彻底转入一片昏暗前,他见那朵蓝色的袖珍火焰摇着小狗似的尾巴,转了个圈,高高在上地宣布道:
“吾乃太始之焰、岁阳之祖,尔等仙舟人的噩梦——【火中之火】,燧皇。”
——————
“嗯,燧皇是我此行特意从朱明带来的小助手。别看他无三头六臂,但烧火打柴,锻造模具,绘制图纸,处理文书,打扫卫生,制作夜宵……可谓是样样精通。”
腾骁将军真是活久见了,第一次看到居家型岁阳:“……应星先生,调教得很好啊。”
“他平日里也算安分守己,很听我的话。但有时候玩性难免大了些,应星在此,提前向将军道个歉。”
饮月君丹枫刚一迈进将军府的大门,便听见白珩身边那名银丝簪发的青年男子如此说道。
2. 应星其人,百闻不如一见
丹枫双手抱胸,远远瞧着,心想,这就是炎庭君前几日加急修书、托他多加关照的“害羞腼腆、不通人情世故的短生种小弟弟”?
并非他恶意揣测,只是那浩浩荡荡几千字的长信,名为托孤,实为炫耀,把他家小天才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看得饮月君坐在案前眉头紧缩,差点以为信被人掉包了。
当时他还奇怪,现在全想通了。原来是因为应星收了燧皇当小弟,堂堂一介朱明龙尊,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必履行守望职责。
自从五龙远徙以来,几世都未曾有过如此大的乐事,今世的炎庭君乐得清闲自在,估计每天半夜都得拍着大腿笑醒。
“害羞腼腆”?没看出来,能在不怒自威的腾骁将军注视下举止落落大方,不显丝毫怯懦,张嘴说胡话的本事更是一绝,绝非世人眼中的孤僻天才。
“不通人情世故”?更是无稽之谈了,小小年纪就懂得使唤仙舟人的宿敌当牛做马,还知道提前在顶头上司处打预防针,怎么着也不会被外人欺负了去。
这一趟是要白跑了。
……但也不是一件坏事。
倚靠在梁柱边的罗浮龙尊垂下薄薄的眼帘,动了动脚尖,作势转身离开。
“丹枫!”
白珩喊出了他的名字,叉着腰调侃道:“站在那儿静悄悄的,也不出声,莫不是要暗杀将军?要不是小应星提醒,我都不知道你来了。”
腾骁大笑:“白珩,听你这么一说,我有些手痒痒了。丹枫,何日有空,再来我府上切磋切磋?”
一旦被这两人缠上,也就意味着龙尊大人在短时间内恐怕是走不掉了。
唇角极浅的笑意一闪而过,丹枫不再掩饰自己的身形,快步上前,周身全无偷听被人发现的不自在,反而处处透露出上位者的高傲坦然。
他说:“将军怕是要失望了,我近来深陷案牍,又有龙师在耳边嗡嗡不休,实在无心切磋武艺。不过,镜流今天的手感应该颇为火热。”
白珩头顶的两只狐狸耳朵一抖:“咦?她又和谁打起来了?”
罗浮上下,除了唯二在场的龙尊和将军,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谁有实力当剑首大人的对手。
丹枫幽幽看向了身侧的应星,这位“虬龙的心窝大宝贝、怀炎将军的命根子、全体朱明人发誓守护的宝藏”——啧,帝弓在上,炎庭君那家伙是怎么写出如此肉麻恶心的话——正欲启齿,却没想一眼撞进了对方如同紫玉般晶莹剔透的眸子,不由得顿了顿。
远看不觉,凑近了一比,这小孩……长得比他还高出了半个头。
这个视角看去,对方就像是故意拿鼻孔对着他。
世世代代都是青男体型的饮月君:……
他当然不觉得应星是故意为之,只是心想,莫非打铁能帮助长高?
回头让景元先试试吧。
应星开口了:“这位便是罗浮的饮月君,丹……枫?”
“丹”字发声后,他不知为何停了一下,使得那“枫”字轻灵而发颤,像是一阵从远方的自由之地飞进龙尊大人耳膜里的微风。
身为一个游戏穿越者,他认识更多的是丹枫的转世,名叫“丹恒”的列车组护卫,原作里和他应星有着说不清的复杂关系的无名客。
如果旁边站的是丹恒,他早就勾着肩膀搭过去了,说不定还能看到对方大惊失色的好玩反应。
可这里是丹枫,一个初次见面、且脸色不太好看的持明族族长。
丹枫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收回视线,看向百思不得其解的白珩。
明明是实话实说,语气却因怄于身高问题而染上了一分冷硬:
“并非旁人,正是应星先生口中那位‘安分守己’的小助手。”
应星的目光游移了一瞬:“燧皇惹祸了?”
他就说这家伙为什么当初答应帮自己搬行李答应得这么快,原来是早有图谋。
“燧皇和镜流打起来了?不对吧,他俩一点关系都不沾,不应该井水不犯河水吗?”
白珩瞧着丹枫照例看不出表情的冰块脸,以为他在阴阳怪气。
众所周知,丹枫对朋友的性子还算接地气,但在外人面前,那可是一身的偶像包袱。
今儿个情绪如此外露,看来最近的确是被龙师整烦了。
她琢磨了一下,要不要过几天抽个时间,约大家一起出来吃顿饭?就当是给小应星接风洗尘了。
丹枫将在工造司工作的族人传来的消息一一告知,末了又补充一句:
“匠人被疏散得早,云骑守在外边,所以绝大部分人并不知晓燧皇的真实身份,只当是无主的岁阳作祟。”
也就是说,应星暂时可以不必担心燧皇身份可能泄露、导致罗浮人心惶惶了。
“多谢。”
应星感激道,他本来也不打算将自己的居家保姆公之于众,告诉腾骁只是为过个明路,只有熟人知晓才是最好的结果。
腾骁将军身为罗浮领导人,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战况怎么样?现场情况有多惨烈?打坏了多少建筑物?”
但凡有一点损失,走的都是罗浮的账啊!
他默默咽下了一口欲哭无泪的老血。
应星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稍等,我问问。”
他伸出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间的厚茧清晰可见,是一双匠人独有的、千疮百孔、却又温厚有力的手。
茧子在长生种的身上往往十分罕见,得益于丰饶赐福,他们的身体会自动新陈代谢至完美状态,很少会出现皮肤的角化增生。
只听见一声爆破般的轻响,一朵暗蓝色的火焰便从他的掌心窜起。
“哇!”
狐人素来毛多弱火,白珩今天又没涂抹辟火油膏,害怕得后退一步。
丹枫主动挡在她的身前,周身水汽渐浓,低声问:“这就是燧皇?”
他没见过燧皇的真身,要不是在将军府里听了一嘴,断然不会把工造司作乱的小尾巴岁阳和恶名在外的朱明燧皇联系在一起。
应星笑了笑:“不,这不是燧皇,你可以叫它——【相位灵火】。”
也是天才俱乐部29席丝丝喀尔无数个辉煌发明中,最声名在外的一个。
白珩激动得呆毛都翘起来了,语无伦次:“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位只活了短短二十九天、却将整个蜘蛛文明加速了数千年的丝丝喀尔吧!”
直到这时,在场三人才有了“啊,这个温和低调的朱明青年是全宇宙屈指可数的天才俱乐部成员”的实感。
“我用相位灵火在燧皇体内打了标记,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脱我的手掌心。”
应星搓了个响指,刹那间,一朵体型更大的幽蓝色火焰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轰!”
燧皇正打得起劲,结果一下子被人传送离开战场,这哪能忍?不管三七二十一,嗷呜一声张开了血盆大口,要给碍他好事的臭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丹枫的苍龙濯世已酝酿过半,余光却看见应星不慌不忙,朝变了脸色的腾骁随手要了一张无用草纸,放在相位灵火上一烧,丝丝缕缕的灰烬便丢进了岁阳的大嘴。
燧皇定住了。
白珩躲在丹枫身后冒头:“这也能行?”
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燧皇缩回了原来的体型,嚼了两下。
像狗主人投喂恶犬……
白珩明智地把到嘴边的形容词咽了回去。
丹枫和腾骁的表情也一言难尽,显然想到了一块儿去。
燧皇后知后觉还有其他人在场,火苗一滞,强行挽尊道:
“浸透了来自众多人类的强烈怨念,今日份的茶点味道尚可,汝何时向吾供奉正餐?”
岁阳的食谱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除去有情生物的情感,相位灵火的烧灰也在其中,虽然味道只相当于拌嘴的小零食,但应星当年就是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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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拐走了刚从梦里懵懂苏醒的燧皇。
白珩悄悄问:“将军,你塞给应星的废纸上写的什么?”
腾骁:“……是罗浮居民要求取消调休的血印请愿书。”
白珩就说怎么这么眼熟,打工狐小嘴一瘪,字字泣血地控诉道:
“将军,你这个叛徒!”
腾骁是哑巴喝豆汁儿——有苦说不出:
“你以为我不想?可调休是联盟高层的统一规定,我官位再大,也是一个没话语权的打工人啊!”
丹枫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步子,离幼稚斗嘴的二人远了些。
应星才不惯着燧皇:“在吃正餐前,你是不是向我隐瞒了一些事?”
“我今日初到罗浮,第一件事,是跟着白珩先来拜见东道主。你则是负责驾驶我的金人MK2333型前往我的住所,安放我的行李物件。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委托,怎么就突然和人起冲突了?”
燧皇哼了一声,却是好好回答了:
“那老头公然羞辱吾和吾的子民。”
他指的正是工造司的司砧。
“撒谎。明明是你动了心思,妄图释放炉内的燎原碎片。”
镜流拖着剑姗姗来迟。
她先给罗浮御用奶爸丹枫使了一个眼神:“景元晕倒了,医士检查不出来病因,你去看看。”
丹枫自无不可:“好。”
白珩抢着举手:“我也去!”
以她的直觉发誓,此地不可久留!
二人快速走掉了,留下腾骁在后一个人尔康手。
镜流提起剑身,杀气腾腾道:“岁阳,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吗?”
燧皇从来不屑撒谎,两个缘由他都占:“吾就是真的动了心思,汝一介弱小人类,又能奈何?”
他收拾不了小奸巨猾的应星,还对付不了一个大限将至的仙舟人?
要是让这二位再在将军府打起来,应星初来乍到,欠的人情就要还不完了。
应星捏住了他的脑袋尖儿,用物理手段阻止了他的坏蛋念头:“够了,大爷,别再给我惹事了。”
“给吾放手!”
“不放。”
他先是扭头对腾骁道歉:“今日工造司的损失,就从我的月俸里扣除吧,如有不够,再找我要。”
背靠好几个大怨种金主,天才不差这点儿钱。
然后又转身,抬眼望向镜流,这个尚未戴上黑月眼罩、走上孤独的弑神之路的罗浮剑首,一根心弦微微拨动了一瞬。
“幽囚狱怕是走不了,那地方关不住他,反而会给十王添乱。所以,我会将他关在我的房间,禁闭三周,断粮断食,以视惩戒。”
镜流的脸色稍稍和缓,她明白,对一只渴望人类情绪的岁阳来说,幽闭囚禁、断绝人烟,才是最严苛的惩罚。
燧皇出离愤怒了:“竖子尔敢!”
应星:“我就敢。”
腾骁没有异议,连忙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只求几个小祖宗今天别把他的将军府砸了,这传出去可不好听。
镜流本以为此事就当了结,正要退下,不成想应星又拦住了她:
“以及,剑首大人,今日之事有劳了。作为赔礼,我给你和你的徒弟亲手锻造一把上好的武器。不知你意下如何?”
应星看向她手里裂痕累累的单手剑,轻轻笑了一下。
镜流没说话,但所有人知道她是同意了。
冲突解决。
靠在门后的丹枫直起身子,和偷笑的白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果然,炎庭君信里写的,一个字都信不得。
“丹枫,你说我俩什么时候也去招惹一下燧皇,让小应星给我们锻把武器?”
“摒除邪念。”
“喂!你怎么和我说话的?信不信我待会儿就向将军告密——那封请愿书其实是你起草的?”
“……托人锻器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3. 大应星的魔法工坊
景元的日记:
七月十四
“岁阳,世外妖魔族类的一支,又名星火之精。星历1700年前后,这一种族降临仙舟联盟,由于它们以人类的七情六欲为食,一度引发了历史上极为恐怖的【夺舍之祸】。好在火劫大战后,岁阳一族已遭彻底禁绝,仅有极少数存于朱明仙舟之上。”
前些日子在长乐天,我们几个围坐一桌,白珩姐和我们讲述她游历各地搜集来的志怪趣闻,师父照例听得极为认真。
至于我,天可怜见,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全因我那时正在借丹枫哥的掩护,狼狈默背小抄上的八百字剑诀。不为别的,等白珩姐穷尽口舌飞沫、支撑不住奄奄一息之时,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
毕竟,当时谁能想到,我一个小小的云骑,也会有一天直面传说生物的威力、而且还是实力强悍、精通幻术的岁阳之祖——【燧皇】呢?
工造司过了一趟鬼门关,等我醒来,人已经躺在了丹鼎司的病床上,好几个医士围在床边打量我,又是掀眼皮,又是捏掌心,把茫然无知的我折腾得够呛。
云华司鼎慈眉善目地告诉我,这几位医术精湛的老先生皆是被我师父绑架(划掉)请来专门为我检查身体的。
然而,即便拿出了老太医为古国皇帝问诊的十二分精力(很多话本里都写了古国太医是个高危职业,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诛九族。师父不是皇帝,顶多算个镇国大将军,不至于做到那种地步,但不熟识她的医士显然不这么认为),我身上也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一位医士小心斟酌了半天,憋出一句:
“毛质蓬松,发尾卷曲,平日里怕是不好打理啊,要不要试一试公司新上市的顺毛膏?”
原来他是个兽医,师父绑错人了。
即便如此,师父还是放不下心,丹枫哥只好亲自上阵。他为我把脉半晌,眉毛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就在我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时,他取下毛笔,刷刷刷,当场写了一味治病良方:
烟熏肉堡,两个
热浮羊奶,一瓶
陈婆豆腐,一碗
琼实鸟串,若干
我本就饿得发晕,只觉又惊又喜,心道还是丹枫哥懂我。面上却要故作恼怒,问他写的劳什子药方,他说是给师父开的,疗效主打一个心安。
我让师父教训他一介龙尊不干正事,净知道糊弄我。师父充耳不闻,拿着药方看了好一会儿,低头对我说:
“景元,你这胃口是越来越好了,从明日开始加大训练量,怎么样?”
白珩姐在旁憋笑,我哪能不知道师父早就看穿我那点小心思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景小元,你太没用了!
今天虽然输给了岁阳,被丹枫哥给耍了,还让白珩姐看了笑话,好在也不全都是些坏事。
为了表达歉意,那位传闻中的应星先生提出为我们师徒各自量身打造一把上等的兵器。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我那时的喜悦之情,无异于被一张大馅饼砸了眉心。
当然了,锻器一事急不来,更何况是本命专武。师父和他约了时间,我们于明天中午拜访他的工坊,挑选原材料,再商量商量武器的规格款式。
我虽师从剑首学剑,但师父并未限制我平日所用的兵器。所以,我是和师傅一样用单手剑好呢,还是选一些其他的?长枪怎么样?战斧也不错……
我今晚大概要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最后,白珩姐,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偷看我的日记,否则我就要向师父告状了!!!
——————
“镜流,还有景元,稀客啊。要见应星大人?没问题,随我来吧,他的工坊就坐落于格物院。”
霄工正也算是师徒二人的老熟人了,能做到工造司工正这个位置,绝不会是资质平平之辈,可惜他的天赋全都点在了机巧上,冶炼水平实在不足,否则镜流当初也不会另外托付司砧锻造剑器,还讨来了一个次品。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工匠们比以往都浮躁了许多。”
霄工正一边带路,一边感慨:“昨天虽然鸡飞狗跳,但也让我们窥到应星大人的几分真本事。他手搓的那款金人MK2333型,什么都不必做,光是摆在工造司的广场上,就能让一些小学徒眼馋得直流口水了。”
工造司的年轻工匠以理工科班出身居多,无论男女,一应重度痴迷于机巧模玩、奇兵利器、汽车星槎等领域,昨日应星露的一手,可谓是在他们的xp点上狂轰乱炸,恨不得当场跪倒在百冶大人的西装裤下。
“到了,这便是应星大人的工坊所在。”
他们最终停在了一栋古朴大气的二层小楼前。
霄工正惦记着他的古董模玩,和二人匆匆告了别,留下镜流和景元站在门前,互相对视。
离得越近,景元压在心底的紧张之感就愈发明显。
说起来,他还没有实打实见过对方一面呢。
师父倒是见着了,多的话也不说,只说他“长相与气质俱佳,心性也不弱,值得深交。”
干巴巴的描述,连长乐天最老气横秋的评书人都不爱用了。不过他也明白了,师父对应星的第一印象应该还不错,否则不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景元,待会儿进去,管住自己的眼睛和手脚,莫要乱看乱碰。”
景元应了两声,大步上前,充当起了师父的叫门小童,扣了三下门把,高声唤道:
“应星先生……唉?”
方才还如胶水黏住般紧闭的大门,只听见“吱呀”一声轻响,竟然从里面打开了一条门缝。
然而,诡异的是,门后却空无一人。
晴天白日的,景元打了个寒颤。
镜流并未大惊小怪,他二人一迈过门槛,大门又仿佛是被一阵鬼风吹过,晃晃悠悠地关上了。
这屋里漆黑得非比寻常,像是蒙上了一团化不开的黑雾,伸手不见五指。
景元小心咽了一口唾沫,抱紧了怀里的短剑,情况和他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本以为能看到纷飞四溅的火星、琳琅满目的兵器,或者是昨天那台威风禀禀的大金人,但怎么一个都没瞧见,反而像直面了乙级小成本恐怖片的布景?
偏偏他又不能把这话说出来,要是让师父知道他偷偷熬夜看R200的幻戏,明天的训练量又要翻倍了。
身为云骑,他的胆子素来不小,孽物的腥臭鲜血喷溅在脸上也能面不改色,胡乱抹一把继续杀敌。
但鬼神聊斋和战场风云毕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题材,小景元心里发毛,咬住下唇,强撑着给自己打气。
无畏无惧的成年人镜流自是什么都不怕,连一丝的情绪波动都懒得给,她漫不经心地踱着步子,心下狐疑,也许这是应星留给他们的考验。
她从景元手里收的那些话本里经常有类似的戏码,看多了,就会觉得套路千篇一律,无甚意思。
如果真如她所猜测,应星……呵,果然还是个20岁的小娃娃,逗一逗景元还可以,对她就太幼稚了。
“师父,你不觉得,我们花的时间太长了吗?”
从外看,这小楼的占地面积不大,但他总感觉已经走了十来分钟,还没走出客堂。
“兴许用了空间折叠技术,对天才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发明。”
“原来是这样……”
景元还以为遭了鬼打墙,连忙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定下心神。
余光无心一瞥,一朵绿色的小火焰从自己眼角忽然闪过,有如墓地鬼火,照得人心里拔凉拔凉。
“什么东西?”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定眼一瞧,那鬼火又不见了,反而是暗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见不得光的鬼怪在说话,嗓音有尖有粗,声音也是有远有近:
“又来了两个……”
“今天的第几个了?”
“嘻嘻,猜猜他们能坚持几炷香才逃跑?”
谈笑间,全然是把两位云骑精英当成了软弱好欺的戏耍对象。
然而,过了许久,在场无一人出现他们预料中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反而是镜流面若寒冰,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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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仿佛能冻出冰碴子。
有岁阳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嘶,这女的怎么有点眼熟?”
“她是不是昨天把咱车刮了的那个罗浮人?”
“咱们要上吗?会赢吗?”
“蒜鸟蒜鸟,都不容易~”
细如蚊呐的议论霎时间停了,就连蠢蠢欲动的家具物件也没了动静,看来,哪怕是鬼怪也懂得恃强凌弱的道理。
景元大为震撼,脚下步子一错,不小心碰倒了一把椅子,在寂静的房间里犹如一声闷雷捅了鬼窝,吓得不少岁阳四处飞舞,暴露行踪。
“快跑!”
“不要抓我!我是好阳!”
镜流现在看这群鬼玩意儿哪儿哪儿都不爽,当即冷笑一声,不客气地拔出了剑。
景元连忙抓住她的手腕:
“师父冷静!”
和客厅的闹腾氛围形成鲜明对比,数十步之外的工作室一派岁月静好,只能听见属于人类的细微呼吸声,像是羽毛拨弄着柔软的心尖。
躺椅上小憩片刻的银发男人似是有所感应,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头,下一秒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嗯……几点了?”
他一醒,本来安眠沉寂的工坊内,成千上百隐匿暗处的绿色小岁阳像是小蜡烛一般,噼里啪啦纷纷点燃,一寸寸驱散了浓稠的黑夜,无比清晰地展现出一个童话般荒诞而神奇的工坊世界。
“老大醒了!”
“干活了干活了。”
“我不想上班……”
“你想和燧皇老爹一样被挂在吊灯上?”
“怕了怕了。”
“新来的,好好干!”
应星伸了个懒腰,撑着扶手站起身,抓了一把凌乱的长发,因为熬夜而昏沉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这才迟钝地想起了今天有约好的客人来访。
这里完全是一个符合理工科男印象的房间,涉及各种发明设计的草纸铺了一地,墨迹龙飞凤舞,不拘一格,墙上悬挂着大大小小的机械工具,还有岁阳像是小炮弹一样在空中飞来飞去。
当然,最为瞩目的,还要数那一墙满满当当、一看便造价不菲的金人模玩。
他随手拉过一件罗浮的工造司制服,三两下披上,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了如玉般冷白的肌肤,打着哈欠往卫生间走去,眼皮子也不抬,转手捏住了一只迷迷糊糊撞他身上的小岁阳。
“茉菊,看着点路。”
“是!老大!”
他指尖一弹,对方像是小鼻嘎一样发射了出去,正好落在了桌上机器的空缺启动位上。
一个身穿管家制服的大岁阳飘在半空中,有板有眼地汇报道:
“在您陷入深度睡眠的一个半系统时内,一共有24位不速之客闯入工坊,我们吓退了22位,剩下2位是您今天的客户,我马上前去迎接。”
“昨天新来的岁阳安排工位了吗?”
“都已安排妥当,他们并未产生强烈的反抗情绪,而且对我们的安排普遍表示满意,您随时可以找他们签署用工合同。”
管家岁阳无声补充了一句:“反抗了也没用。”
一朵朵小火苗哼哧哼哧钻进了玻璃器皿内,源源不断的精纯能量顺着四通八达的管道,飞快流进了工坊的各个角落里,激活了已有的全部机械装置。
这个时候,这栋经过一整晚改造的房子才像是活了过来,注入了蓬勃向上的生机。
应星用毛巾擦去额角滴落的水珠,收拾挂好,离开卫生间,俯身打开梳妆柜的抽屉,里面放着足足十几只一模一样的簪子。
他的衣服和饰品大多是相似的风格,主打一个节省挑选的时间。
先是用木梳打理每一处纠缠的发结,而后拿起一只簪子,灵活地拨动柔顺的发丝,在他十根纤细的指间翻出漂亮的白色团花。
等到镜流和景元在所谓管家岁阳的带领下打开房门,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美人对镜梳妆的绝美景色。
“早上好。”
银发的美人倏而回首,眉间还带着几分懒倦的温柔,微笑着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4. 孩子谁生?
慢束玉绸罗,轻拂锦袖垂。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抱歉,昨晚熬夜搬家,睡得迟了些。”
应星重新扎好了一头飞瀑似的银色长发,站起身子,脑后的朱色流苏簪随着他的步子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晃声,低低地飘进呆愣在原地的景元耳中。
他捂住额头,心道:“他就是应星?好生眼熟,我好像在幻境的哪里见过,但……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当时的场景了。”
目睹此等赏心悦目之景,镜流被无头绿蝇搅乱的心情也隐隐好了几分,是她猜错了,应星这小孩没什么考验他们的心思,只是单纯起晚了。
“无事。中午好。”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顺便纠正了对方的时间观念,眼底因岁阳而起的肃杀剑意如同雪山般消融无踪。
随后看向全场唯一一个悬挂在吊灯上的可怜岁阳,面无表情地接着说:
“除了你。”
燧皇的火焰因极愤怒而一瞬间变大膨胀,但随即撞上了坚固的吊灯内壁,铩羽而归。
他动弹不得,偏偏又气不过,于是一连串的*岁阳粗口*便有了用武之地。
镜流当然不会放下身段和他互喷,扭头询问燧皇的主人有没有叫他物理闭嘴的好方法。
应星:“……你俩过不去了是吧?”
“*岁阳粗口*!”
燧皇名义上的主人无奈之下使出了终极必杀技:“燧皇,别教坏了孩子。”
孩子指的不只是景元,还有其他单纯懵懂的岁阳。
方才还暴躁不已的岁阳之祖立马噤声了。
围观的小岁阳一时间忘了工作,叽叽喳喳地看热闹:
“老爹生气了。”
“好惨。”
“老爹一顿饭都没吃,饿得都缩火了。”
“不要吃我。”
说话的岁阳大多来自朱明,火质干净,喜欢用词语和短句,像是学舌的小鹦鹉,心智也和幼童相近。
应星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挨个念出了玩忽职守的岁阳的名字:
“都安静——清栾,素圆,百褶,还有琉白,你们要是完不成今天的工作任务,也别想吃饭了。”
“啊?”
“老大好狠!”
“我爱上班,我爱上班……”
“我是勤劳的小琉白,不要扣我的伙食呀:(”
景元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和应星大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居然会是这种场合。
他刚被一群鬼精鬼精的岁阳来回折腾,出了一身热汗不说,还衣衫不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毛,进门前怎么打理也打理不好,也许真得试试公司新上市的顺毛膏了。
而对方显然也刚起床不久,连说话声音都带着晨起后的慵懒随意,像是被烈火残烟熏染出的低音炮,震得人心头发颤。
宽敞的房间内,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撒了一地金黄,方才还略显凌乱的地面早已被岁阳牌扫地机打扫得一尘不染,镶嵌在墙上的无名机器传来细微的嗡鸣,不刺耳,反而给人一种白噪音独有的舒适感。
罗浮极为罕见的岁阳一族在这里随处可见,性格各异,却能各司其职,多而不杂,呈现一种井然有序、蒸蒸日上的状态。
也符合工坊主人的个性。
景元重重拍了拍脸蛋,强迫自己恢复理智,抬眼又对上了应星那双含笑的紫色眸子,浑身一紧,连面见百冶的礼数也忘了,脱口而出:
“应星先生,你难不成记得所有岁阳的名字?”
岁阳都长得差不多一个模样,他到底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应星先生?”
应星放在嘴边重复了一遍,瞧着眼前不足他胸高、满脸胶原蛋白的稚嫩小豆丁,又联想起了后世心思缜密、算无遗计的神策将军,单手握拳,掩住一晃而过的笑意,正色道:
“你直呼我名即可,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景元摸了摸脑袋,在对方的亲和态度下,心底的最后一丝窘迫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满脸纠结道:
“那怎么行?你和师父是平辈,和丹枫哥也是平辈,我要是这么喊,岂不是乱了辈分?”
他敲了一下掌心:“嗯……有了,不如我就叫你应星哥好啦!”
小孩长得可爱,一张小嘴还奇甜无比,不管向谁乖乖叫上一声“哥”或“姐”,再添上一个软软的笑容,让人恨不得把命都给他。
应星哥握紧了双拳,有那么一瞬间深深怀疑景元这小子是不是就靠这一手在罗浮笼络人心,才当上了将军。
他偏过头,掩饰道:“你们先随便坐,别客气。”
立马就有几只附着绿火的椅子摇摇晃晃飞到了师徒二人身后。
岁阳牌家具,你值得拥有。
应星接过管家端来的餐盘,这是他的早饭兼午饭,一边解释道:
“至于我为什么能记得3971只岁阳的名字,因为是我负责给他们全程接生,名字也是我取的。”
景元差点一口羊奶喷出来。
“岁阳还能生?谁生?”
应星的目光缓缓飘到了挂在吊灯里的岁阳之祖身上。
燧皇被师徒二人的复杂眼神盯得无语至极,用他的公阳嗓礼貌发问:
“……汝等颅内有疾?”
小岁阳们:“啊,老爹又开始文绉绉了。”
“听不懂,听不懂。”
“学不来,学不来。”
景元悻悻地收回冒昧的视线。
应星三两口吃完油条豆浆的组合套餐,用手帕擦了擦嘴,管家端着精致的餐盘暂时告退,他这才介绍道:
“严格意义上说,朱明的大多数岁阳都是从燧皇体内分裂出来的。每隔一段时间,朱明十王司的猎火判官会捕获新生的懵懂岁阳,驯服并且交予工造司岁火监填入匠器之中,成为朱明仙舟的一份子。”
“我不过是借了老爷子——也就是怀炎将军的便利,才拐来了这么多可爱的小家伙给我打工。”
他们都和应星签订了契约,平时出不去这间工坊,唯一有出入自主权的是燧皇,不过很可惜,因为之前闹得过于无法无天,燧皇也惨遭了禁足。
镜流道:“与岁阳为伴,同吃同住,你还有什么神奇之处是我不知道的?”
应星笑道:“剑首大人,工匠冶器,要的是火;云骑杀敌,要的也是一把火。岁阳为火,朱明人的宿命,就是与火为伴,与火同行。不过是稀松平常,哪里有什么神奇之处?”
镜流点了点头,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赞赏之意:“觉悟之高,景元,你可要好好学着。”
被岁阳连番投喂的景元:“……哦哦……嗝……是!师父!”
“好了,话不多说,是时候该谈正事了。”
吃饱喝足,应星叫管家撤走了桌椅,拍了拍手,一扇完好无缺的墙壁正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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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开了一条缝隙,暗门打开,露出里面热火朝天的工匠锻造间。
“镜流,把你的剑先给我。”
工匠在为专人量身打造兵器时,往往要先检查客户之前的惯用兵器,避免新兵不合手感,战力不升反降。
镜流说:“此剑名唤孤月,是当年恩师赠我之物,陪伴我已有三百余载。”
只可惜,经过经年累月的杀戮摧折,本来光洁无比的剑身上,早已沾满了来自敌人和同伴的滚烫鲜血,擦拭不去,徒添伤感。
就在昨日,燧皇又那么一烧,孤月更是不复当年神采。
应星双手郑重接过,抚着修长的剑身合上了眼睑,像是在侧耳倾听剑锋在他掌心发出的嗡嗡铮鸣。
景元不知他在做什么,压低了声音询问师父。
镜流若有所思:“和朱明仙舟有关的传说中,凡是匠艺臻于圆满的工匠,甚至能达到人剑合一、与剑对话的地步,他们那边有句话叫——你的剑就是我的剑,我的剑就是你的剑。”
景元哇了一声:“好神奇。”
应星睁开了眼,低头说:“倒也没那么夸张。在朱明,有一些工匠世家的孩童,心性本真纯净,能与世间万物产生灵性联系,所以在出生之时便有了与剑沟通的能力。我不过是和剑打交道的多了,也能听懂一些。”
他师父怀炎将军的孙女云璃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近几百年,他应该是见不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了。
毕竟,如今的【焰轮八叶】中,他年龄最小,老爷子暂时还没有再收徒弟的打算,云璃的父亲含光都不知道出生了没有。
镜流问:“孤月,它对你说了什么?”
应星回答:“剑肖主人,你的剑也不善言语,它只说了一句话,你听好了。”
——身即破碎,惟愿孤月挂川,仍能映照主人复仇的血海前路。
镜流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实质的落寞:“是我对不起它。”
“不必惆怅,你若不想换剑,待会儿我把孤月融了,再添一些材料,孤月便能重焕新生。”
镜流摇头,坚定道:“既然已经融了,那便从此再无瓜葛,是另一把剑,也应当换个新名。”
应星有些意外:“行,按你的想法。”
他在心里止不住叹息,如果镜流在原作里能坚持现在的想法,他和丹恒哪里还有那么多罪受。
“我会再添一些新材料进去——琥珀王的筑墙边角料如何?不,虽然坚固,但也太笨重了。帝弓司命的光矢?不行,会破坏了孤月本有的材质,那就纳努克身上流淌的金血?也不行,太过残暴霸道,一个不小心容易噬主……”
等等,最后那个是什么?
放在寰宇之中能被人争抢的顶级宝贝,他一个个如数家珍,像是路边摊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景元听得耳朵发热,抢着说:“我呢我呢!应星哥,我的武器呢!”
“你?放心,你的武器,我早有思路了。”
景元脸上绽开了花,结果下一刻就被一只粗暴闯进来的岁阳挤到了一边去。
“不好了不好了!老大!大事不妙!”
管家慌不择路地冲进来,作呐喊名画状:
“有岁阳不服管教,闹事了!”
应星发出了资本家的声音:“谁胆子这么大?今天不想吃饭了?”
“是昨天新来的,不知道叫啥,只听见其他认识的岁阳唤他为——【燎原的孤高】?”
5. 天才的另一面
“小鬼头们,滚开点儿!老子说了,不干就是不干!”
闹事的大岁阳操着一副粗犷的大叔声线,活像一只闯进羊群的狼,嗷呜一声就是揍,把几只管事的走狗岁阳通通打趴下,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半死不活。
剩下的胆小岁阳哪里见过这种限制级的□□场面,一个个吓得到处乱窜,头顶的火苗都稀疏了:
“好凶!”
“是坏阳!”
“呼叫老大,呼叫老大!”
一只小岁阳实在飞不动了,“吧唧”一声掉了下来,缩在魔鬼的阴影下瑟瑟发抖,哭哭啼啼道:“求求你,不要吃我○| ̄|_”
生出神智的弱小岁阳天生害怕长者,因为他们一旦被实力更强的大岁阳吞噬,融为一体,个体意志也将不复存在。
狼头岁阳来了恶作剧的兴致,尾巴一扭,贱兮兮地说:
“不吃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那就是你们得奉我为新的老大!”
身为岁阳,整天跟在一个人类屁股后面叫“老大”像什么话?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小岁阳非但没有光速改口,反而弱里弱气地出声说:“可是,老大就是老大啊(¬_¬)”
狼头岁阳也不生气,有心逗这个小傻子,和他争论道:
“不对,既然我把你们都打趴下了,这里我最强,所以我觉得我可以是你们的老大。”
“不,你不是老大。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小岁阳翻了个身,摆出英勇就义的高傲姿态:“你还是吃了我叭_(:3」∠)_”
其他抱成团的小岁阳纷纷感动得泪目了,哭着喊出了烈士的大名:
“莫——轴——”
狼头岁阳:“……”
名字起得不错,确实挺轴。
他满脸嫌弃:“去去去,老子才不稀罕你们的味道,又柴又垃圾。”
身为大岁阳燎原最强大的碎片,【燎原的孤高】独自游荡的这些年里,没有附着过任何一个有情生物,自然也不屑于吞食弱小的岁阳同族来壮大自身。
现在当个不讨喜的刺头,为的不过是把这座黑心工坊的主人逼出来罢了。
“浮烟,你确定那个人类会出现?”
一只外表诡谲的独眼岁阳发出了嘻嘻的尖笑:“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不成?经过我长达一晚的观察,这座工坊就是专门为岁阳打造的牢笼,不亚于工造司的造化烘炉。”
“我虽然没瞅见那个自称老大的人类长什么样,但对方肯定是个比腾骁还要坏的可恶混蛋。看看我们的这些可怜同族,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被忽悠打白工,接受他的洗脑,甚至忘记了岁阳一族本应有的荣耀!”
狼头岁阳低头看了看躺平任虐的小家伙,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浮烟继续说:“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当初侥幸逃脱,没有随我们一同被封进炉子里,力量未经损耗。只要你打破这座牢笼,届时,我们就能获得宝贵的自由,完成聚合,统治罗浮,重现燎原与腾骁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这一次,胜利一定属于岁阳!”
“切,老子才不管什么腾骁,我只想快点离开这破地方。”
他才不吃别人画的大饼,只不过一想到这事儿就纳了闷:“昨晚老子还在长乐天津津有味地看狐人跳舞,结果两眼一抹黑,稀里糊涂地就被吸过来了,罗浮十王司什么时候有这技术了?”
浮烟不怀好意地教唆道:“还用问?一定是仙舟人使出的把戏!依照我的经验,要想打败人类,就要变得比他们更卑鄙无耻,等他来了,我们不如把这些弱小的岁阳作为人质……”
【燎原的孤高】自然看不上此等卑劣的手段,刚想用嘲讽的语调拒绝,就被一声遥遥的喝止打断:
“放开那些岁阳,冲我来。”
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喊话,应星一脚踹开陨星铁砂制成的上锁大门,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屋内,鹰眸一扫,默算起了坏损机械的总价格。
镜流若无其事地紧随其后,留下景元伫在门外,对着门上清晰可见的深脚印干瞪眼。
抱团的岁阳们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从地上弹射而起,飞快躲到来人身后,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怀疑他们刚才无精打采的模样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老大,就是他!”
“揍他!”
“罚他今天不准吃饭!”
“哎呦呵,”狼头岁阳气笑了,“本大爷只听说过狗仗人势,没听说过岁阳也会。”
不过……他心底隐隐生出了一丝疑惑,看这些小虾米对“老大”的亲近态度,难道他们不是被强迫的?浮烟该不会是在骗他吧?
浮烟哪能管得了旁边的大傻子在想什么,她眨巴了两下大眼珠子,全部的心神被应星狠狠吸引住了。
吸溜,好香好香的味道!
这个人类,她吃定了!
应星张开手臂,像是鸡妈妈一样吧自家小弟护在身后,小岁阳眼巴巴地凑过去邀功:“我没有背叛老大哦\( ̄︶ ̄)/”
应星弹了一下他的轴脑袋:“好样的,加餐。”
“你就是他们的‘老大’?”
狼头岁阳勉强正眼打量他:“长得倒还行,就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别是个绣花枕头。”
尤其和曾经打败燎原的罗浮将军腾骁相比,二十出头的青年披着一头漂亮柔顺的银发,身形颀长,不显得过分健壮,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身材,但放在弱肉强食的岁阳种族眼里,显然还不够格。
应星也在观察着他们,昨天他用吸尘器一股脑打包了罗浮所有洞天的游荡岁阳,没注意到里面居然还塞了几个熟人。
他没有选择打草惊蛇,不动声色地说:“我就是工坊的主人,仙舟联盟的百冶,应星。听说你们想和腾骁决斗?”
镜流身为将军座下第一人,哪能容得了岁阳放肆,当即冷声道:“先过了我这一关。”
浮烟能对着香喷喷的短生种应星垂涎三尺,但长生种镜流本人气势外露,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更不好吃,她心里犯怵,连忙说:
“等等!人类,我要和你谈条件。”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我要见罗浮将军!当初要不是他使诈,燎原怎么可能会输?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言而有信吗?但为什么偏偏对我们岁阳一族如此不守信用,无耻至极?”
应星双手抱胸,坦然说:“先不提罗浮将军是否真的使诈,你也不必激我。我自认还算言而有信,和3971只岁阳签订了平等契约,为他们提供食物和安身之所,他们则是为我打工作为交换,自食其力。”
其他岁阳应和道:“是的是的!我们都是新时代好岁阳!”
“食物?什么食物?”
大爷问出了关键点,他漂迫的这些年里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过,自然也好奇应星拿什么去喂岁阳。
应星给在场所有人展示了他常年带在身上的小胶囊,外表粉粉的,也是大多数岁阳钟爱的颜色:
“是我的独家发明——‘百欲饕餮宴’,由有情生物的七情六欲凝结而成,性温,味甜,人类不可食用,仅限无形目生物。”
景元震撼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好,好霸气的名字。”
镜流心有余悸地想:孤月的新名,还是由她自己来起吧。
“你们要是带头签了契约,自然也有一份。”
他放在指尖一弹,胶囊飞进了莫轴小岁阳嘴里,把大家看得嫉妒坏了。
“原来如此,你就是靠这个拉拢我的同族为你卖命?”浮烟咽了一口唾沫,嘴硬道:“我才不稀罕!别妄想转移话题!”
“好吧,你既然想见罗浮将军,也不是不行。”
应星转身,把一脸懵逼的景元小将拉到身前,示意道:
“喏,这就是罗浮将军,括弧,未来的。”
景元吓得大惊失色:“不要啊应星哥!我未来是要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巡海游侠,才不要当又苦又累、吃力不讨好的罗浮将军呢!”
镜流:“……应星,你别逗他了。”
应星弯了弯眉眼,哄孩子般改口道:“好好好,不当将军,我们未来的巡海游侠景元。”
“这才差不多嘛……”
景元嘀咕着,抬头又看见那个独眼岁阳盯着他,龇了龇牙:“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什么好看的。”
浮烟心想,三人当中,这小子最没警惕心,不如一会儿等傻子队友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自己就拿他开刀。
“浮烟,够了,让我和他谈。”
大爷烦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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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了挥尾巴,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然是他也不得不低下头,绞尽脑汁思考破局之法:
“不如这样吧,你们人类不是经常说一句话——公平决斗。”
“你要和我决斗?”
“你不敢?如果老子赢了,你就放我们走;如果老子输了,作为燎原最强大的碎片,我会和你签订契约,留在这里任你差遣,怎么样?”
他的条件足够诱人,应星没理由不答应:“好啊,全当是饭后运动,你想和我比什么?”
大爷胸有成竹地说:“当然是武力,岁阳以武为尊,老子不屑使小把戏,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让我检验检验你是不是绣花枕头。”
应星却是摇了摇头,神秘一笑:“我和你打,胜之不武。”
他揪过一只小岁阳,就是刚刚在狼大爷面前宁死不屈的莫轴,语气平淡,但又给人一股特别欠揍的感觉:
“他和你打。”
大岁阳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一下子怒了:“你看不起老子?!”
“当然不是,但是如果他真的赢了你,才会让你们心服口服,不会认为我和腾骁将军一样使诈,不是吗?”
浮烟小声说:“答应他,反正我们不吃亏。”
大爷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在教老子做事?比就比,人类,等老子把他吞了,你可别掉眼泪。”
狼头岁阳气沉丹田,身形由原来的脑袋大小不断膨胀,一只似狼似犬的巨大野兽顿时填满了整个房间,那对冰冷的眸子俯瞰众人,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人类,怕了吗?”
应星微笑不语,只是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他起名叫‘轴’吗?”
从来不让话掉地上的景元接茬道:“为什么?”
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应星老大把小火苗咔吧咔吧捏成了一个球,做了一个扔宝O梦的标准姿势。
小岁阳在他掌心蹦跶得欢快:“哇,又要来了吗^ ^ ”
应星五指并拢,对准了对面的要害之处,抬起下巴道:
——“因为在3971只岁阳里面,他的脑袋最好使。”
“砰!”
“嗷!”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狼头岁阳被一下子打晕了,在一阵雾气中化为了本来的大小。
应星扭头,护短的老大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让你欺负我家的崽。”
众岁阳齐呼:“老大威武!”
摆平了刺头,这一回轮到幕后的教唆者浮烟汗流浃背了。
这人类,有点不好惹啊。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一套planB。
趁着师徒二人的注意力还放在那只神奇的头铁小岁阳身上,她憋足了浑身力气,“嗖”的一下射了出去,借助在场的同族混淆视线,目标直指一无所觉的景元!
镜流犀利回首,眼眸一沉,当场就要提剑,却抓了个空,她的剑没带在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及时挡在了瞳孔紧缩的景元面前,浮烟掉头不及,一头撞进了应星的体内。
浮烟大笑:“进错人了,不过也没关系,应星是吧……我会占领你的身体,夺走你的意志,从今往后,你的人生就是我的了!”
外面,景元紧张地扑上应星的肩膀,差点内疚得哭出来:“应星哥,你没事吧?”
镜流看向他,淡定道:“你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其他岁阳大为惊叹,当然,这份由衷的佩服之情是给钻进老大体里的浮烟勇士。
“她不要命啦。”
“老爹要生气了。”
“没头脑,真可怕。”
应星的语气有一丝微妙:“没事,我体内还住了不少大家伙,轮不到她撒野。”
一片虚空之中,浮烟抬眼观察四周:
“这就是那个人类的内心世界?果然是个呆板的工匠。接下来,就让我找到你的心灵脆弱之处,一举攻破你的心防,让你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偌大的空间内,针尖掉地的声音都掷地可闻,唯有她笑得像个癫狂的傻子。
不知看到了什么,浮烟的笑声突然卡了壳。
半晌后,她像是突然卸了心气,近乎无声地吐出一句:
“我靠,什么疯子。”
6. 应星的模拟人生
景元说话都结巴了:“应,应星哥,你说你体内还住了其他东西?”
在他的认知里,光是一个妄图取代本尊的浮烟就已经够棘手了,毕竟哪怕是十王司,迄今为止都没有研究出祛除附身岁阳的可行之法,结果应星哥转头告诉他,浮烟不过是个排不上号的小卡拉米?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一个飞扑环住匠人的劲瘦腰肢,把脑袋深深埋在应星的胸口,左耳贴紧温热的心口,听着“砰砰砰”的有力心跳,这才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应星哥没有变成金人!不是我瞎猜,我看的好多话本里,经常有一个狂热疯狂的科学家会用自己的身体做毫无人性的实验!应星哥,你应该不会这么不爱惜身体吧?”
“自然……不会。”
应星的语气略显心虚,试图撕下踩奶猫咪的手也放了下来,用食指指了指景元的后脑勺,无声示意镜流快点把她的好徒弟从他的胸上扒下来。
镜流表示爱莫能助。
景元对认定的同伴朋友均抱着一片火热的赤诚之心,不仅言语亲人,身体上也喜欢与人贴贴。
他的岁数又最小,让人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在这般溺爱的环境下成长,甚至敢去摸丹枫的龙角,rua白珩的狐狸尾巴。
至于师父头顶的呆毛……咳咳,那是万万不能冒犯的。
而现在,又多了一项应星哥的大胸。
景小元,你真是好福气啊!
工作间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小岁阳们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惨遭头缒打击的狼大爷则是被两只护士打扮的岁阳抬上了担架,等他醒来,就要面临一份为期八百年的用工合同。
应星仰卧在躺椅上,怀里还抱着左摸右摸、不肯下来的白色小猫,无奈道:
“景元,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检查了。”
“不行,不看到浮烟出来,我放心不下。”
景元沉迷于热热乎乎的洗面奶,至于这义正词严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算了,”应星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方便景元躺得更舒服,现在是午休时间,先把这小子哄睡了再说:“你刚才不是特别想知道,我铸剑的材料是从哪儿得来的吗?”
景元捏着他的金线衣领,一双金色猫瞳亮晶晶的,显然好奇得紧。
补天司命的建材还可以解释成是和公司的交易,但是帝弓司命的光矢,还有烬灭祸祖的金血……除了天才之外,根本没人会把这些遥不可及的神物挂在嘴边吧?
“说来话长,可能还得回到我刚出生的那年说起。”
应星单手支着下巴,眉眼因回忆而有些涣散,俯垂到影前的脑袋里搬演着无数纷乱错杂的往事,经过了一番精挑细选,最终选定了几个较为温和无害的作为景元的睡前故事。
他仿佛催眠曲一般哼唱着轻轻的语调,景元只感觉身下的垫子比水还软,眼皮比挂了铁锭还要沉重。
而那片浩瀚无垠的星海向他翻涌而来,夹杂着飘飞的思绪,好像一束烟火放出无数的亮丽火花,旋滚而上,照亮了他心驰神往的宇宙的真实面貌。
一个有如野马脱缰的疯狂宇宙。
——————
【星历7300年,你出生了。】
【5岁,你的父母死在步离人兽爪之下,你成了孤儿。】
【你被杀死了。】
重开。
【星历7300年,你出生了。】
【5岁,你的父母死在步离人兽爪之下,你成了孤儿。】
【你试图向杀害你父母的步离人发起反击,你失败了。】
【你被杀死了。】
重开。
【星历7300年,你出生了。】
【5岁,你试图带领整个部族离开这颗即将被步离人侵占的星球,但是由于你人微言轻,没有人听你的话。】
【你退而求次,希望带领家人先行逃离。然而,即便你们整个部族的所有财产加起来,也不够支付公司客运船的下等座。】
【那一天来了。】
【你拉着父母躲入地窖,最终还是被嗅觉敏锐的步离人发现。】
【你的父母死在步离人兽爪之下,你成了孤儿。】
【你被杀死了。】
……重开。
一缕绿色的鬼火狼狈地穿梭在银发少年的一具具死状各异的尸体间,越是细看,一阵又一阵刺骨的凉意越是窜上心头,她怔怔自语道:
“这都是什么?他难道杀不死吗?还是能无限复活?该死的,哪个正常人会保留自己幼年的尸体?疯子!”
她当然理解不了。
【天才模拟器】系统作为应星穿越到崩铁宇宙的强大外挂,最为bug的能力是【模拟】。
不过,【天才模拟器】系统的【模拟】,并不是动动手指就能生成的文字模拟。而是化为无数条平行线,由模拟者亲身实际体验,从无数次的模拟中选出一条最佳的道路,然后复刻于现实。
少年的尸体数量,就是他的死亡存档数。
【星历7300年,你出生了。】
【你意识到自身力量如萤火般微弱,唯有寻求外力的帮助,才能有破局之法。】
【4岁,在这个资源贫瘠、连公司都不屑一顾的落后小星球上,你穷尽了一个农耕社会能搜集到的所有材料,手搓出了一台简陋的信号发射器。】
【承载着你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你朝着遥远的太空,颤颤巍巍地按下了发射键。】
【5岁,你的父母死在步离人兽爪之下,你成了孤儿。】
【就在你即将死亡之际,来自仙舟朱明的云骑军荡涤了血雾弥漫的天空,驱逐了嚣张的步离孽物。】
【原来,在无数个光年之外,唯有这一艘星海巡游的仙舟,回应了你在一年前发出的执拗呼救。】
【你被仙舟朱明接纳,成为一个短生种居民。】
【12岁,你的天赋逐渐显露,成为了一名工造司学徒。】
【你茶饭不思,废寝忘食,只为增进技艺本领。】
【朱明仙舟上处处可见岁阳的踪迹,你在和他们的近距离接触中,逐渐领悟到了宇宙中或许存在一种肉眼不可见的微粒,使得火焰能够生生不息。】
【13岁,你在从未看过天才俱乐部2席哈那德·庞奇、7席柏环的证明思路的前提下,独立证明了[燃素]的存在。】
【你吸引来了一朵完整的[相位灵火],成为了它的拥有者。】
【你证明了[火之鸟]——也是仙舟古籍记载中,古兽[凤凰]的存在,并且初步探测到了祂陨落的方位。】
【你以[燃素]为基础,建立了一个完整周密、前所未有的元素体系。你能够自主制造各种样式和温度的火焰,甚至可以直接创造出一个自火焰诞生的智慧种族。】
【但你没有这么做。】
【14岁,泯灭帮永火官邸的领导者,[冥火大公]阿弗利特找到了你。】
【他希望你可以加入永火官邸,成为他们的无上军师,将[毁灭]的烈焰之花播撒到宇宙各地。你将功名利禄加诸一身,你将成为止儿童啼哭的梦魇恶魔,你将无所不能,无所不至。】
【你从灰扑扑的炉子里抬起头,露出晒得红彤彤的脸蛋,只吐出一个字。】
【“滚。”】
【你一眼看穿了他们的火魔构造,在你眼中,冥火大公阿弗利特所穿的那身光鲜亮丽的华服,比禽兽的皮毛还遮挡不住他的野蛮和荒芜。】
【无数个与之相关的公式定理在你的大脑里跳跃浮现,连接成行,最终化为指尖的袖珍杀器。】
【游荡在仙舟之外的万千劣质火魔,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朱明仙舟陷入了较大的慌乱中。】
【你得到了[博识尊]的注视,成为天才俱乐部78席,应星。】
【你觐见了怀炎将军,成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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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亲传弟子。】
【但无人得知,你同样受到了来自另一位星神的瞥视。】
【15岁,你主动向怀炎将军请缨,率领朱明云骑军前往数百光年之外的碧梨各雅星系征讨步离孽物,只因朱明仙舟收到了碧梨各雅共和国发出的求救信号。】
【大捷。】
【你在返航途中,在一座小行星漂浮带,找到了古兽[凤凰]的遗骸。】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你一把抓住,顷刻炼化,塞进了自己的体内。】
【古兽[凤凰]在你的体内获得了涅槃重生。】
【你从此不必担心死亡,只是苦恼一不小心又走了原身的前路。】
在一对巨大的兽形针尖瞳孔的注视下,浮烟像是一片小垃圾一样飘在空中,任由火浪吹来打去,恨不得立马死掉才好。
“放过我,放过我吧!求求你了!啊啊啊啊啊!”
【16岁,你使用了天才俱乐部56席以利亚萨拉斯的[俱乐部券],传送到了某个宴会位面。】
【很可惜,这里空无一人。】
【你离开了这个位面。碰巧,就在你随机传送的星球隔壁,[毁灭]星神纳努克刚挥手覆灭了一颗虫灾肆虐的无主星系。】
【比起祂的瞥视,你显然更想要从祂伤口里流淌的滚滚金血,作为你浇铸的铁水。】
【你成功了。[毁灭]命途也对你正式宣告关闭。纳努克明白,比起一个毁灭家,你更想当一个学者或者工匠。】
【反正你也死不掉,你一把抓住星神的血液,顷刻炼化,塞进了自己的体内。】
浮烟飘在金色的岩浆上,堪比炼狱的酷刑使得她的嗓子已经吼哑了,虚幻的身体下一秒像是被烧化成灰。
“让我出去,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
【17岁,你再次使用了天才俱乐部56席以利亚萨拉斯的[俱乐部券]。】
【很可惜,这里仍然空无一人。】
【你离开了宴会位面,这一次,隔壁被丰饶孽物盘踞的星系迎来了一波倾天光矢的扫射。】
【比起帝弓司命的瞥视,你显然更想要祂的光矢作为冶炼的原料。】
【你成功了。[巡猎]命途暂时没有回应你,也许是时机未到。】
【你一把抓住光矢,顷刻炼化,塞进了自己的体内。】
被一只箭矢定在地上,浮烟痛得失去了知觉,咳出了两口火星子,身影飘飘欲散。
【18岁,你还是不信邪,又又又使用了天才俱乐部56席以利亚萨拉斯的[俱乐部券]。】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这里,你遇见了一位来自螺丝星的机械君王。】
【他表示这是自从俱乐部券发明以来,两位俱乐部成员唯一一次时间重合的会面,值得一场盛大的庆祝仪式。】
【你正式建立了和螺丝星的技术合作。】
【星际和平公司技术研发部的主管找到了你。】
【他们表示听闻过天才俱乐部78席痴迷匠艺、不慕钱财名利的个人性格,当场献上了琥珀王锤间掉落的筑材作为见面礼。】
【你非常高兴,一把抓住琥珀王的筑材,顷刻炼化,塞进了自己的体内。】
【你严肃地表示,自己需要时间考虑。】
【星际和平公司技术研发部的主管大喜过望,高兴地离开了。】
浮烟已经没了之前的完整模样,只剩下几朵绿色的残灰掉落在了金色的巨石上,化为了一粒不可察的微尘。
【20岁,你跟随使节来到仙舟罗浮,成为赫赫有名的“天星百冶”,无人因你的短生种身份而胆敢怠慢你。】
【正是因为你遍尝过生离死别的痛苦、孤注一掷的绝望、前路未知的迷惘,所以,你选择在你最风光的年纪远走他乡,来到了仙舟罗浮。】
【为的,不过是撑起一把伞,用你前20年积攒的所有力量,奋力拉起四个在未来将会陷入苦难泥沼的友人。】
7. 水火不容
午后的日光正浓,窗外小鸟啼声宛转,屋内,景元以一个乖巧的睡姿躺在卧榻上,眼睫毛忽地颤了颤,像是一对扑闪的稠密蝶翼,片刻后,他睁开了双眼,眼底还带着初醒的迷蒙。
“唔……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唉,我这是回家了?”
他盯着熟悉的天花板,也不急着起床,伸了个大懒腰,将身体拉成了长长的一条。
丹枫哥说了,这样做能帮助小孩长高。
他以后可是要长得和应星哥一样高,让某个永远都长不高的龙尊大人狠狠羡慕的!
镜流推门而入:“你在应星的工坊睡着了,他开车把我和你送了回来。”
“开车?”
“……对,就是金人MK2333型,括弧,飞车版。”
镜流回想起自己从那辆五光十色的骚包车里下来的时候,周围一圈街坊邻居那复杂震撼的眼神,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景元只恨当时怎么睡着了,没能看清金人的内部装潢:“好可惜!下次一定要让应星哥带我去兜风!”
“会有机会的。”
镜流垂首,不经意间反复抚摸着挂在腰间的单手剑,终于吸引了徒弟的注意:
“师父,你换剑了?”
剑首大人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矜持颔首:“嗯,在孤月重塑期间,他又赠了我一把趁手的兵器,让我暂时先用着。此剑名唤断水,改天我和丹枫比试,你有空前来观摩。”
“遵命,我在台下负责给师父呐喊助威,这一次我的嗓门一定会超过白珩姐……”
景元面色一变:“等等,应星哥答应我的兵器!”
他连一块儿铁石都还没见着呢!
镜流安抚道:“你放心,应星和我说了,关于你的奇兵,他早就有了灵感。等完工出炉的那天,再作为礼物送给你。”
“那就好!”
景元差点以为应星哥要鸽了他,发抖的小心肝总算落了地,蹦蹦跳跳地出了房屋。
他人高兴,走路步子也带着蓬勃的喜气,当即有几只肥肥胖胖的小团雀飞过来,安安稳稳落在了头顶,啄来啄去,俨然是把小孩的乱毛当成了上好的鸟窝。
“啾啾,啾啾!”
“又是你们呀,小白,还有小黄!”
景元的取名水平显然和应星比不了,胜在好记,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生怕把鸟儿抖在地上,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容,让镜流转过了身子,不想承认自己收了这么一个傻徒弟。
“师父,我决定了,我不买公司的顺毛膏了。”
一只悬停在半空的小团雀啄了一下景元的指腹,麻麻的触感像是在和他亲吻,景元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要是我的头发不再乱糟糟,而是像应星哥那样丝滑,它们就不愿意在我头顶做窝啦。”
镜流轻笑:“都随你。此外,今天下午放半天假,晚上白珩提议在长乐天聚餐,丹枫请客,除了我们四人之外,还会拉上应星。”
景元欢呼,主要是因为又可以宰龙尊一顿了:
“好耶!”
“等白珩姐和丹枫哥到了,我要和他们分享应星哥干过的大事迹,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偶像了!——不管是当初一根手指消灭万千火魔、扫荡碧梨各雅星系的孽物、轻轻松松驯服传说中的大古兽凤凰,还有烬灭祸祖……帝弓司命……”
镜流坐于庭院,看着小徒弟拳打脚踢、赤子无邪的激动模样,点头兴叹。
景家爹娘大可放心了,他们的幼子,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适合这条道路。
迄今为止,距离仙舟百冶的迎接仪式也不过过了一日有余,但她、景元和丹枫都已和这位天才打过了交道。景元是个傻憨的,来者不拒,但丹枫那个眼高于顶的高傲性子,让他亲口承认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哪怕放在平时,她也有意神游深交,毕竟和这般人物相处,往后的日子总不会无聊。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景元不必知晓的原因在里面。
根据她的已知消息,不光是朱明的炎庭君委托同族对应星多加关照,就连联盟元帅也发来了隐晦的叮嘱。
听说那时腾骁收到了来自元帅的亲笔书信,险些以为是来问罪的,双腿登时吓得一软,饶是抠破了头皮,也想不出自己到底犯了哪一项天条。
还是策士长胆大,把书信翻开一瞧,得,不是为罗浮将军来的,而是为新上任的百冶来的。
华元帅的大意为:希望罗浮六御上下同心戮力,确保应星本人起居舒适,身心安顿,勿令怀炎将军思徒心切,叨念成疾,恐生变故。日后罗浮若有铸造所需,怀炎将军明确承诺,必率全体朱明匠人鼎力相助。
元帅亲批,此信为证。
翻译一下就是:这位是仙舟联盟的重点培养人才,怀炎将军的心眼子命根子,要是在罗浮有个三长两短,拿你是问哦。
能让赫赫有名的朱明将军放出誓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帅担任见证者,“天才俱乐部78席”在联盟高层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一提到朱明的奇工巧匠,武痴腾骁立马不困了,拍案而起,在将军府踱来踱去,思考着可行的对策。
如今的罗浮仙舟正处于鼎盛时期,四海通衢,万国通贸,又有军事上的丰功伟绩,是仙舟人和化外民眼中的定居圣地。可实际上嘛,有光必有暗,偌大的仙舟,私下也大小矛盾不断,有他在上面压着,没人敢有大动作,但冷不丁的一下子往往是最难防的。
虽然应星本身武力值不低,也很少在人前露面,但【天才俱乐部】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他又人生地不熟,身边难保不会出现一些心怀不轨的有心人。
于是,腾骁打上了镜流和丹枫所在的小圈子的主意。
狐人胆大心细,飞行士白珩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仙舟内外狐朋狗友无数,人脉颇广;
镜流武力强盛,军中威望极高,不吝啬于扶持同僚后辈;
丹枫能打能奶,但凡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找他就对了;
哪怕是镜流的小徒弟景元,也生了一颗机灵过人的脑袋。
最重要的是,四人皆是心性良善、实力不俗之辈,有他们在旁看顾,一心打铁的小工匠总不会被坑蒙拐骗了去。
“镜流,还有一件事,你找机会帮我问问——应星在朱明生活得好好的,这一回来罗浮,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是有各方面的困难,一定要及时告诉六御啊!”
“难言之隐?”
应星端起小巧玲珑的酒杯,抿上一口,好笑地重复了一遍镜流的说辞。
不算难言,但确实不便于告知外人,否则别人怕是以为他放着好好的天才俱乐部78席不当,跑去干恶兆先锋或者葬仪知宾的活儿去了。
此时的长乐天正值夜晚,人工模拟的星空紧紧地盖在人们的头上,和熙的微风带来了各色美食的香味,顺着木质飘窗钻进一间豪华的包厢内,引得椅子上的景元食欲大开,小声埋怨着菜怎么还没上,他都快饿死了。
丹枫放下手中的书卷,示意服务员:“请先给我们的景小饕上一些餐前甜点,一份鸣藕糕……不,给他来三份吧。”
服务员偷笑着下去传菜,景元闹了个大红脸:“丹枫哥,你又逗我!”
白珩笑眯眯地补充:“谁让你最好玩呢。”
景元气得不和他们说话了,扭头看围观的工匠:“应星哥,我也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千里迢迢来罗浮工造司呀?”
他先是瞥了一眼镜流,低声说:“师父说让我自己想,我猜,是不是你在朱明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待不住了?”
丹枫无语:“景元,你说说,谁能让应星在朱明受委屈?”
怀炎将军怕不是会拔了那人的皮。
应星支吾了一声:“还真有。”
四人的八卦目光顿时聚焦在了他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捏了一下鼻尖,说了实话:“是炎庭君。”
“唉?!”
白珩第一个叫了出来:“怎么可能,我看了炎庭君写给丹枫的那封信,他对你可肉麻了!”
“就是因为太过亲昵,才有困扰。我在朱明的时候,炎庭君隔三差五来找我,老是喜欢贴着我说些怪话,比如什么‘应星,你好香’之类的……’”
应星体内,一只拖着五彩斑斓长尾的火鸟冷哼了一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表达嫌弃的热气。
“【不朽】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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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是公认的最古老的星神之一,祂也许曾经确实和古兽有一些尚未验明的关系。而应星体内的【凤凰】既为一方大古兽,持明族作为【不朽】的龙裔,互有吸引,实属正常。”
丹枫运用他现有的学识,有理有据地解释道。
即便事实如此,炎庭君这幅不值钱的样子还是太给其他四位龙尊丢脸了。
“丹枫,奇了怪了,你怎么没有相似的症状?”
丹枫确实没什么感觉,睨了她一眼:“……大概是因为水火不相容吧。”
控水的苍龙和火属性的凤凰合不来。
白珩换了个人打趣:“小应星,所以,你总不可能是被炎庭君吓到罗浮来的吧?”
“这倒不至于。”
白珩沉吟:“那么,我的猜测可以成立了。”
景元连忙问:“白珩姐,你的猜测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别看我整天没心没肺的,心里可门清呢——应星,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工造司司砧玩的一手政治把戏。我听人说,他知道你要来,于是去找将军一哭二闹三上吊,喊话要给你退位让贤。将军只得好言相劝,让他在位子上再待一些时日,左右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打压你。”
“本来他的计谋就快成功了,结果昨天非但没见着你,还被燧皇吓得差点堕入魔阴身。这下子好了,可以彻底退休了。”
白珩一股脑说完,噗噗直乐。
她虽看着性格单纯,为人和善,但狐人的天性睚眦必报,哪里是好惹的?
无名客白珩行走江湖的处事原则,就是对朋友赤诚无欺,对敌人重拳出击。
景元摸了摸脑袋,他没想过里面的水竟然这么深:“可是,白珩姐,这和应星哥来罗浮的原因有什么关系?”
“我想用这件事说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应星在朱明树大招风,来咱们罗浮这个小地方躲一躲,不也挺好吗?”
白珩朝应星挤眉弄眼:“我猜的对不对?”
应星听了半天才理出了个大概,哑然失笑:“你说对就对吧。”
也算是给他的反常选择拉了一面遮挡的大旗。
景元百无聊赖,饿得肚子都要扁了,随口道:“说起政治,丹枫哥才是最厉害的吧?”
丹枫谦虚道:“只是略懂。”
白珩刚想分享一些饮月君大战龙师的热血片段,门铃忽地一响,服务员端着鸣藕糕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我的鸣藕糕!”
景元欢天喜地接过,丹枫问似有心事的服务员:“还有什么事?”
“丹枫先生,”她艰难启齿道,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向在场唯一一张陌生面孔:“一楼,有两位龙师邀应星先生和您下楼小聚,商议族中繁衍大事。要我原话传达。”
本来热热闹闹的包厢顿时冷寂了下来。
丹枫在一瞬间抓紧了椅子扶手。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还带上了应星?
他正在和友人聚餐,尚未上菜,龙师能找到这里,又岂会不知?摆出一副尊长对小辈的态度呼人下楼,若应星是个对持明族情况不知情的,估计下意识就站起来跟着走了。
可一旦出了这包厢,作为请客的主人,他丹枫的颜面摆在哪里?以后持明和百冶交涉,龙师岂不会仗着这一点初步印象故意先于他前?
丹枫喉头干涩,刚要冷声拒绝,却见应星在位子上不疾不徐地转过身,翘起一条腿,双手搭在膝上,垂眸淡道:
——“不了,让他们在楼下等着。”
他看向丹枫,双眸相对的一瞬间,后者捏酒杯的手不可察地微顿,觉得他好像什么都懂了。
“可是……”
“女士,麻烦你转告他们——凡事讲求先来后到,我和饮月有约了。”
应星靠在椅背上,望进饮月君眼里的一汪鎏金,一字一句地笑着说:
“对吧,龙尊大人?”
“……嗯。”
“啊,是,好的!”
大门闭合,不大的包厢里,只有窗外吱吱呀呀的戏曲声静静流淌。
第一次被他这么叫的龙尊大人心想:虽说苍龙和凤凰合不来,不过,应星倒是颇为合他的眼缘。
8. 龙师,危
持明族,【不朽】星神龙的后裔,龙裔也。
当赐予子嗣伟力的龙祖一朝陨落,持明的原生栖息地汤海也变得危险万分。在迫切的死亡威胁下,龙尊不得已携全族迁离故土,于漫漫星海之中寻求族群延续之道。
后来,幸而冱渊君一脉代表持明与仙舟联盟签署了共治盟约,得联盟庇护帮扶。作为交换,五位实力高深、传承各异的龙尊分派于各大仙舟,代为镇压其上危害一方的【寿瘟遗迹】。
自此,本土天人、青丘狐人、汤海持明三族,共同筑起联盟繁荣壮大的基石,延续至今。
这便是仙舟历史上有名的【五龙远徙】。
然而,持明一族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内部实则也是困境重重,矛盾滋生。
首当其冲的,便是持明的繁衍大计。
龙祖陨落,他们一族再也无法以自然手段生育后代,因此在人口数量上天生具有劣势。好在持明本身具有一项极为特殊的种族特性,他们可以在岁数将尽之时化生为卵,清空记忆,轮回转世,便又会成为新的一人。
在总数量固定的前提下,每因意外损失一个人口,龙师长老戳在龙尊脊梁骨上的力道就要重上一分。
新生儿意味着希望,意味着未来。没有新生儿,持明一族在联盟的地位注定岌岌可危。
丹枫为此忧虑已久,但也深知此事急不得。
可即便龙尊不急,还有一群嗡嗡不休的老太监替他急。
打从得了【天才俱乐部78席】莅临罗浮的惊天好消息,一帮激进派的龙师长老们难得有了统一意见,于今早派下属去工造司送了拜帖,希望得到天才本人的积极回应。
若是能得对方相助,持明的繁衍进度必能迈开关键的一大步。
结果呢,人是颐指气使、嚣张跋扈地走进格物院的,出来时是灰头土脸、六神无主的。
回来了也支支吾吾,问了半天,只道应星的府邸里蛰伏了一群鬼鬼叨叨的脏东西,把他两人吓得差点当场缩成卵,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侥幸逃脱,大逆不道,可恨至极。
他们并不知这是岁阳自己想出来的天才主意,只以为是出自78席本人的授意。
若是当面回绝也就罢了,但使出这种戏耍的法子,让龙师的人狠狠吃了个闭门羹,朱明来的孤傲天才,是打定了主意不给他们面子。
又是一番口水四溅的激烈讨论,争吵之声不绝于耳,龙师们料想正面突破是没辙了,正思考着从哪个侧面突破一下,还没给出个像样的方案,他们的眼线就传出了罗浮剑首镜流当日拜访应星工坊的意外消息。
镜流身份尊贵,名声如雷贯耳,又是龙尊丹枫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龙师安插在工造司的人手自然时刻关注,一瞥见镜流和经常跟在她屁股后的小徒弟,当即马不停蹄呈报了上去。
于是,龙师紧随丹枫和镜流其后,就有了今晚这一出闹戏。
听到服务员的传话,龙师雪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冷笑道:“好啊,丹枫啊丹枫,你是根本不把我这个从小教导你的恩师放在眼里!”
龙师涛然摆了摆头,一副老气横秋的长老姿态,拐弯抹角地阴阳道:“还不都是你们惯的。他如今翅膀硬了,整日耽于风花雪月,懈怠了持明内务,就连我族延续龙脉的大事也不甚上心,哼,以我之言,真是罔为我族领袖。”
好家伙,一上来就扣了几顶高帽子,要是这些帽子里有一顶真实存在,丹枫的身高就能一举超过五大三粗的腾骁将军,位列全罗浮第一了。
服务员传达的明明是应星的回复,但两位龙师却是对此只字不提。毕竟他们也算身经百战,深谙“柿子只挑软的捏,刀子只向熟人捅”的道理,应星不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龙尊,还是谨慎点招惹为好。
噼里啪啦一通发泄完了,雪浦又问服务员:“你见到那应星长什么样?”
服务员故意含糊回答:“并未细看,只觉气势非凡,有天人之姿。两位长老,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小女子就先告退了。”
雪浦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
“涛然,你刚才还不服我,那你说说,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要是就此离开,反而会让丹枫耻笑。”
“上楼敲门也不妥,他四人的狡猾程度不可小觑,尤其是那小心眼的白毛狐狸,我们要是上去,反而中了她的奸计。”
“不如守在这楼梯口,我就不信,他堂堂一介持明龙尊,为了躲我们能跳窗逃走。”
也不知是不是越活越过去了,雪浦和涛然竟然像个小学鸡一样,气哼哼地决定堵人。
大堂经理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两把老骨头坚持不住累晕了过去,讹他们饭店一个措手不及,还贴心地差人搬了两把椅子来。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两位气势汹汹的龙师眼底的青色光芒一闪而过。
附身其上的两只岁阳彼此热情地打招呼:
“小布兄,幸会幸会。”
“三桂兄,谨记老爹嘱托,切勿暴露我等踪迹!”
“多谢小布兄提醒,在下没齿难忘,定然不会让那应星奸贼有所察觉,坏了老爹的春秋大计。”
光看这学了半截子的文言文,就知道他们是燧皇暗地里一手栽培的亲信。
传说,在【天才俱乐部78席】的私人工坊里,不知何时,一些底层岁阳内部开始流传起了一类颇为洗脑的口号:
“岁阳一族苦应星久矣!”
“人类天才宁有种乎?”
“应皇已死,燧皇当立!”
声声恳切,字字泣血。
单纯懵懂的小岁阳哪里见识过如此蛊惑阳心的宣传标语,当即大为震撼,纷纷加入燧皇派,接受暗网培训,成为一名潜伏在应星身边的合格间谍。
届时,只要老爹一声令下,他们便立马举起反叛的大旗,以多欺少,优势在我,应星魔头必然猝不及防,仓皇求饶,到了那时,只有被他们挂在吊灯上、狠狠羞辱嗤笑的份儿。
快哉快哉!
所以,今早他们听从老爹的派遣,在其他同僚的掩护下,悄悄附身到了两个闯入工坊的长耳朵长生种身上。
燧皇身残志坚,趁着应星魔头还在呼呼大睡,拼了老命打开权限,将两个寄予厚望的亲信送了出去。
几经辗转,两只稀里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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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的小岁阳,最终竟成功附身到了两个一看就位高权重的持明长老身上。
二阳顿时大喜过望,只要占了长老的躯壳,罗浮的持明族岂不是任他们差遣拿捏?
到时候,别说小小应星了,他们甚至能随时随地召集起一支持明军队,攻占罗浮,拿下仙舟联盟,给岁阳一族报仇雪恨!
两岁阳又互相客套恭维了一番。
被岁阳附身的宿主不会轻易察觉到岁阳的存在,随着时间推移,宿主往往会变得越来越情绪外露,遵从自己的本心欲望行事,恐怕就连雪浦和涛然二人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突然就失了智。
“燧皇老爹真乃妙计也!”
“三桂兄,在下有一事不解。万一管家统计岁阳数量,发现我们不在工位该怎么办?”
“小布兄大可安心,老爹早有应对之法。他……唉,他,他又紧急生出了两只岁阳来替代我们!呜呜呜……”
“老爹!你辛苦了!”
两只岁阳感动得热泪盈眶,若不是不便于在人前现身,怕是会当场抱头哭成一团。
“噗嗤。”
应星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镜流侧目:“应星,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白珩吃了一口古国牌子的大西瓜,噗噗噗吐出几粒西瓜籽,好奇地问:
“什么高兴的事情?”
就在方才,服务员一告退,白珩发自内心的掌声就响彻了整个包厢。
“干得漂亮!”
景元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起哄:“龙~尊~大~人~!嗝,丹枫哥,我以后也要这样叫你了!你可不许不答应哦!”
镜流没眼看玩嗨了的徒弟,索性扭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丹枫刚酝酿起的惺惺相惜之情就这么泄了气,拿他们哭笑不得。
“谢了,应星。不过……你是从何得知我和龙师关系不佳?”
应星又随口撤了面旗子:“我猜的,炎庭君和龙师的关系也不太好,我料想这种情况在持明族内部应该不是个例。”
他们转头把龙师的糟心事儿抛在了脑后,陪着受气的龙尊大人喝酒吃菜,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酒过三巡,红霞上脸。
丹枫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格,别人巴结他,只会得到一个能冻出冰块的冷脸,但对于情投意合的友人,他并无避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全因有持明龙尊的实力底气在那里。
“龙师忧心我族龙脉延续一事,可我并不精通此道,整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又有何用?依我看,挂念传承为假,试探口风为真。”
也就在这时,应星听到了楼下两个小岁阳“大逆不道”的窃窃私语。
面对白珩“你高兴什么”的疑惑,他诚实回答:
“我家燧皇生孩子了。”
四人手里的筷子都停顿了一瞬。
丹枫静默半晌,吐出一句:“……恭喜。”
景元恍然察觉,稚子之音好似一道惊雷,震惊四座:
“丹枫哥,说起生孩子,我们中不就有一位精通此道的天才吗?”
9. 阮和梅
景元喝羊奶上了头,嘴皮子一秃噜,不经大脑就说出了误解性极强的指控,把众人当场呛了个好的。
邻座的白珩一把抱住应星的肱二头肌,疯狂摇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应星,景元他还是个孩子!”
镜流凉飕飕地补充道:“也不小了。在我的计划安排里,景元只需再练上一些时日,就能直接参加腾骁府的演武考校,去谋个一官半职,自力更生了。”
她的意思是让应星狠狠打,以后要是当上了云骑骁卫,还这般管不住嘴该怎么办?
景元连忙在嘴上画了个拉链,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在公众场合会注意的,求师父和应星哥放过。
应星无奈:“我没有责怪景元的意思,我确实对属火的无形目生物族群繁衍壮大颇有一番心得,只可惜,我本不擅生物医学和生命重构。”
如果用星际和平公司内部存档的资料来概括,天才俱乐部78席的专精领域,集中在流体物理、材料学、动态冶金学和机械制造学。
说人话,就是个打铁的胶佬。
天才俱乐部76席、也是78席的好友,机械公爵螺丝咕姆曾坦率直言,哪怕他举全螺丝星之力,也复刻不出应星一人锻冶的奇兵巧器,足以可见天才集中一点、登峰造极的可怖之处。
他会造金人,但是对于造小人,那还真得从基础开始一点一点学。
白珩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炎庭君有没有问过你关于持明族繁衍的事情?”
“他为人豁达乐观,活在当下,从这一点上,根本也不像龙尊。”
白珩用手肘捅了捅闷头喝酒的罗浮龙尊:“点你呢。”
“……人各有志。”
丹枫心里压着事儿,不想为难新结识的友人,延续龙脉是他身为一族之长的责任,丢给一个本不必为此烦忧的外族人,像什么话?
“镜流,今夜月华正好,不妨陪我切磋一二?”
镜流缓缓放下酒杯,吐气如兰,显然就等他这句话:“求之不得。刚好,我正想拿龙尊大人的龙鳞,来磨一磨我的新剑。”
两双醉意渐浓的眸子对上的一瞬间,身影即刻消失在了原地。
埋头吃喝的景元只觉头皮一紧,发丝被两位强者带出来的劲风刮得狂飞乱舞,差点没把自己噎着,一扭头,只见摇曳未尽的纱质窗帘,堪堪盖住了一地朦胧倾泻的月色。
白珩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他们两个啊,一有什么烦心事,就会约着在老地方打一架,也许这和‘运动放松’是一个道理?应星,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过去瞧瞧?以他俩的武艺水平,保证能让你大饱眼福!”
应星自无不可,但是身为一个成年人,他转头唤来服务员,严肃地问:
“丹枫结账了吗?”
当然早就结了,堂堂一介持明龙尊,私人小金库积累了十几世,不至于沦落到逃单的地步。
白珩趴在窗边奋力往外瞅,目送着一碧绿一霜白的两颗流星贴着地面上下起伏,瞬息不停地变幻着位置,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景元忙不迭地打包剩菜剩饭,觉得自己小小年纪承担了太多:“应星哥,白珩姐,可是我们怎么过去啊?”
要是直接下楼,难保不会遇见那两个烦人的龙师。一旦被发现了,即便丹枫哥不在,一通阴阳怪气是免不了的。
景元一想起这个,头都要大了。
“走什么正门?丹枫和镜流不是给你演示了吗?”天生胆大的飞行士白珩嘻嘻笑,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来,一会儿你是让姐姐抱你,还是让应星哥抱你?”
景元本想自己走,突然也不知想起了何事,脸蛋“唰”的一下红了,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嘟囔说:“我要应星哥。”
应星搞不懂他在别扭什么,迈步走到二楼的窗前,手撑在精美的木质围栏上,夜风刮乱了他额前的几缕银色碎发,长乐天漫街烟火倒映在他那双晶莹剔透的紫眸中,美轮美奂。
他头也不回道:“不用了,坐我的车,顺便带你们兜个风。”
于是,不消三十秒,一辆五光十色的金人大卡便稳稳当当地悬停在了二楼窗外。
过路的人们纷纷仰望,止不住地惊叹:“这不是昨天应星大人的坐骑吗?”
“难不成……他现在就在好客来吃饭?”
“应星大人,我是你的粉丝啊!”
人群一拥而入,把一楼始料未及的两把老骨头挤得差点散架。
雪浦怒了:“你们怎么回事?看不见有人吗?”
涛然也跟着骂:“粗鄙的仙舟人!”
当然,零人在意他们的感受。
还未等大堂经理出来维持秩序,停在二楼的金人MK2333型闭合上炫酷的车门,一溜烟地飞走了,不带丝毫留恋,让没能亲眼看到偶像的人们哀声连连。
至于龙师,他们不值得浪费众人的宝贵时间,反正那两只岁阳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他做好一切的。
车内,老司机应星靠在主驾驶位,双手松松垮垮地搭在方向盘上,拨弄着自己DIY的金人摆件,兴致颇佳。
副驾驶上的景元丝毫不见第一次坐车的欢喜,反而是紧张兮兮地握着安全带,犹豫再三,试探着说:
“……应星哥,你这算不算酒驾啊?”
应星后知后觉“啊”了一声,知道自己的举止引起了一些误会,果断将双手从方向盘上放了下来。
下一秒,金人MK2333型在一个十字路口丝滑漂移,不乏有几个路过的狐人探出脑袋,吹了好几声看热闹的口哨。
“我这是自动驾驶。”
白恒躺在后座,一对眼睛在明暗交替的环境里亮得发烫,一看就是飞行士的原始血脉被激活了:“要不是我今晚喝了酒,开车的肯定是金牌飞行士白珩!”
“千万别,还记得你当年开我的车,结果因为不熟悉朱明的交通规则,撞飞了三只附身在器物上的岁阳,最后还是我去地衡司捞的你。”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真是比狐狸都小心眼儿。”
景元还是有所顾忌:“可是,应星哥,我好像记得罗浮闹市不准夜飞来着,咱们明天会不会收到地衡司的罚单啊?”
“放心,我有证。”
应星打开了车内的电子屏,智能系统在“本人持有出行证件”一栏里开始了自动翻找。
景元和白珩的视线分别略过了“螺丝星永久居住证”“庇尔波因特自由出入许可证”“星舰A1级驾驶证”“星际经济协定联盟互免签证”“巴兰扎熔炉贵宾通行证”“进出朋克洛德免疫黑客攻击特许保护”……
最后,停在了一张不起眼的“地衡司关于应星先生乘坐交通工具的特别许可”上。
“我是昨天下午提出的申请,今天凌晨就收到了答复,罗浮地衡司的办事效率还挺高。”
白珩:“……那为什么我一个改造星槎的简单申请就给我拖了半年?”
景元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了上面的内容,意思大概是:工造司百冶应星,在不违反地衡司基本交通法规,并且保证周边财产安全和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可以驾驶星槎类交通工具,不限时间行驶在罗浮的各大洞天,且地衡司不予严格追究。
“我有时会夜间出门,搞一些研究之类的,有个许可也方便些。”
“签署日期是凌晨4点,经办人竟然是我爹……”
景元只要一想象自家老爹在工位上疯狂熬夜,就感到一阵心有余悸:“还好我没接爹娘在地衡司的班。”
不过三分钟,金人MK2333型抵达了白珩所说的老地方。
这里地处偏僻,是一片荒弃的园子,一条最终流入古海的小溪从中穿过,附近的墙壁上还能看见刀光剑影留下的累累痕迹。
等他们到的时候,丹枫和镜流已经打得热火朝天。
月光皎皎,却不及那银发披霜的剑客手中的剑更亮。
镜流单手持剑,头顶,一条气势磅礴的水龙咆哮着向她涌来,只差那么几公分,蒸腾的致命水汽就要润湿女人的额发,刺穿她的眉心。
她动了。
脚下步子微错,镜流不慌不忙,手起剑落,一道凛冽的寒芒便擦地而出,将凶悍的水龙如切豆腐般一分为二!
“哗!”
波光粼粼的水幕散去,丹枫显露出修长的身形,脚尖轻踩水柱,俯瞰地上的月光剑客,问:
“是把好剑,叫什么名字?”
“断水,抽刀断水。”
镜流剑指天上的苍龙,那汹涌的潮水海浪在她眼里恍如无物:“你已自断一臂,饮月。”
饮月君平日里端的是一副宠辱不惊、淑人君子,可一旦打上了头,邪魅狷狂的龙尊味儿就不由自主散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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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流,你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太好使,莫不是忘了,这句诗还有后半句吧?”
——抽刀断水水更流。
原本被分开的水龙化作丝丝点点的水珠,竟然悄无声息地聚集到了她的身后,以偏离心脏几公分的位置穿刺而出。
打在这里会有点疼,但不致命,更不会影响第二天的身体活动,毕竟他们纯为武艺切磋,不是取人性命来的。
镜流侧身闪躲,锋利的水刺划开衣袖,几缕布条霎时飞入了高空。
刀光水影,百招过后,丹枫渐渐落了下风。
景元一会儿给师父加油,一会儿给丹枫哥应援,忙得很。
白珩趁此机会,凑到兴致勃勃观战的应星身边,小声说:“应星啊,你看看,自从你送了镜流一把新兵器,她在切磋比试里简直是如虎添翼,但是吧,是不是对丹枫有点不公平啊?”
应星就说怎么好像哪里有违和感,原来因为丹枫使的不是击云。
他看着白珩苍蝇搓手、一脸期盼的小表情:“在这儿等我呢。”
白珩在他含笑的眼神注视下,梗着脖子说:“怎么能这样说,毕竟镜流和景元都有了,为了不让镜流胜之不武,你不如再给丹枫来一把,哎呀,甭管什么武器,他诸武皆通!”
她也不装了,图穷匕见:“既然丹枫有了,我们五个里,就我没有,说出去多没面子呀!所以,那个……”
应星哑然失笑,他本来就有打算,根本不需要白珩拐弯抹角的提醒:“放心,少不了你和丹枫的。”
而且,这一次,他为友人打造的兵器只会更好。
就在二人对话之际,异变突生。
由于龙尊和剑首犁地般的攻击,娟秀的小溪也变得面目狰狞,河水滚滚,随着镜流落下一波毁天灭地的剑雨,带动了地面震动,溪水也有如大浪般朝着二人扑了过来。
“白珩姐,应星哥,小心!”
景元的惊呼卡在了嗓子眼里,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了。
千斤重的河水在一瞬间蒸发殆尽,爆开了一大团滚烫的白气。
青年掌心里,一抹金橘色的炽火若隐若现,像是熔化的黄金,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拨开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问:“白珩,没事吧?”
白珩下意识远离了火,摸了摸干燥的毛发和衣服,欣喜道:“没事没事!应星,下次咱们记得站远点!”
园子里的风波逐渐停息,丹枫轻轻喘着气,抹掉脸上的一抹血痕,点到为止,今晚的切磋已然出了结果。
景元给师父的名字下面又加了一笔,今年一月开始,丹枫一共赢了7次,加上这一次,镜流赢了8次,“丹枫哥要加油啊!”
镜流还富有余力,打算趁着手感火热再来一次,她方才也瞥见了应星的攻击手段,丝毫不弱于丹枫的控水,于是抖了抖剑上的水珠,提议道:“应星,你来不来?”
应星摊手:“我就不掺和了。”
他拒绝了,镜流也不好多做纠缠,只是说:“我会等你。”
五人在洁白的月色照耀下告了别,应星回到了工坊。
玉兆忽然响了,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脱下外套,睡意渐渐泛上了头脑,嗓音带着几分倦怠的微哑:
“喂?余清涂?找我什么事?先说好,我不会再担任你的试酒员了,上次你调制的那杯‘热流恒星’,直接让我死了一次,喉咙管还灼烧了三天。”
能让从不怕火的应师傅退避三舍,可见天才俱乐部55席余清涂亲手调制的毒酒威力之大。
“我最近很忙,接了四个大单子,还有一个朋友,他们家有祖传的不孕不育毛病,我正在想办法……什么?你是说古兽遗骸?”
通讯那头,除了女人娓娓的说话声,还隐约传来了一首柔美的古琥珀音乐。
她说,有一批考古队员在一个偏远星系,发现了极为罕见的古兽聚落遗址,初步估计有三头以上的古兽遗骸,已经有一支专业的科研考察队打算出发。
那颗星球上没有土著文明,冰天雪地,一个差错就会丢掉性命。
“应星,你是古兽研究领域当之无愧的专家,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和他们团队的领头人有些交情……”
应星本来想一口回绝,而后挑眉道:
“你是说,科研考察队的领头人是一对生物领域的夫妻教授,一个姓阮,一个姓梅?”
10. 模拟打铁进行中
应星想了想,还是说:“不了,没空。”
他为人素来低调,在过去的二十年,除了跟随朱明云骑巡猎出征,大部分时候都闷在工坊里,是个如假包换的理工宅。
虽然对未来的天才俱乐部81席有些兴趣,但不至于让他打破这一良好的传统。
高级玉兆的另一边,举手投足间带着忧郁气质的女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似乎早有预料,涂着红蔻的指尖按下了金石唱片机,当初切换了一首曲子。
咿咿呀呀,凄惨婉转,仿佛在控诉着男人的无情无义。
应星抽了抽嘴角,靠上人体工学躺椅,他哪里不知道余清涂的真实打算,索性直接点破:“用我来还你欠别人的人情,是不是太过分了?”
几只有眼力见的岁阳立马飞过来,揉腿捶肩,伺候得好不周到。
炉子里的壁火烧得正旺,工坊里温暖如春,何必去偏远的“无人之地”自讨苦吃?
余清涂也不多废话,当即发来了几张照片,应星打开一看,原来是科考队关于古兽聚落遗址的初步勘测报告。
——在已探明的三只古兽遗骸中,有一只高度疑似“上古龙裔”的存在。
它很有可能生活于【不朽】的龙神尚未陨落的年代,也就是说完全具备繁衍后代的能力。而绝育的持明作为同出一脉的龙裔,二者的生命链条和基因构造必然有极大的相似性,如果应星能收集到上古龙裔的残骸,炼化研究,很有可能最终解开持明的不孕不育之谜。
余清涂是个聪明人,她了解应星的身份及近况,结合“不孕不育”的描述,稍加联想,就猜到了她的御用试酒员在为何事发愁。
不过,根据撰写人员语焉不详的记录,他也隐约感知到,剩下的几具古兽遗骸,恐怕没一个省油的灯。
然而,对一个满怀好奇的学者而言,前路越是未知,吸引力就越是强大。
应星不再犹豫,给余清涂发消息:“我接了。”
女人不出所料地放下了手机。
她点开了另一个聊天界面,随手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然后便不理会瞬间爆炸的群聊消息,视线转而投向了手中满溢的高脚酒杯。
天才俱乐部55席调制鸡尾酒的爱好举世闻名,一盏小小的玻璃杯,便可以承载一块破碎的宇宙。
在那里,两种颜色占据了主导地位,幽蓝的恒星拥抱着绯红的火焰,悬浮于澄澈的酒基当中,酒面不时跳出一朵实质化的火星子,随着她的轻轻摇晃,色彩翻腾,变幻,直到不分你我,搅起满杯的碎金。
这便是她专门为78席应星量身调制的鸡尾酒——“热流恒星”。
滚烫的杯缘刚触碰到唇瓣,她看见那个顶着金人头像、备注为“AAA御用试酒员”的用户又给她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另外,把你的离亭春寄一桶给我。”
离亭春*,一款名字相当仙舟风的鸡尾酒,天才俱乐部55席的得意之作,无毒,味辣,度数极高,号称能一醉解千愁,具有缓解记忆负荷、压制疯癫杂症的功效,因此只在仙舟联盟高层里略有传闻,千金难求。
应星一要就是一桶。
让他白干活?不可能的。
余清涂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手机关机键。
第二天一大早。
“你的快递!亲,记得五星好评哦!”
霄工正闻着大桶里散发出来的悠悠醇香,嘴里疯狂分泌唾沫,强撑着说:“应星大人,莫非您也好这口?”
百冶大人站在门口签大件快递单,闻言抬头,随和地说:“你想喝?自己舀一杯吧。”
余清涂那家伙,填的付款方式还是到付,怎么,她最近很缺钱?
“真的吗?多谢应星大人!”
大老爷们一不说客套话,二不做拧巴事,咕噜咕噜一通下肚,顿感神清气爽,好像负荷加班导致的沉重脑袋都轻灵了不少。
他心里感慨,天才不愧是天才,就连喝的粗茶小酒都比他们普通人上了一个档次。这一杯下去,放在街边的茶馆,估计至少得20巡镝吧?
霄工正用袖子擦了擦嘴,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礼,正色道:“百冶大人,您吩咐的事宜,我们都安排好了。”
【星历7320年,正月十二日,你开始了为罗浮剑首镜流的兵器铸造。】
【你打开了冶炼熔炉,燧皇骂骂咧咧地就位了。】
【他喷出了源源不断的热量,其他岁阳从旁辅助,适时调控炉内温度。】
【你将熔融后的孤月从范顶浇口注入。】
【除此之外,你还加入了陨铁,冰之芯,还有寒冬的味道,这些就是被选来制造完美的剑首JL2000型的必要成分。】
【可是,你不小心在你调制的配方里多加了一种成分——步离战首的心脏,因此,史上最血腥的剑首JL2000型就这么诞生了!】
镜流抚摸着通体无瑕的血漆宝剑,眼底流露出遮不住的赞赏。
随后,她的语气染上了一丝深深的不解:“所以,此剑为什么要叫——剑首JL2000型?”
已有“断水”珠玉在前,此等神兵的名讳,不应当是这个风格。
最关键的是,她以后要是与人比剑,“剑首JL2000型”,这个名字让她怎么好意思念得出口?
应星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祝你活到两千岁,寓意还不错吧?”
镜流虽是个老人家,但也没那么好骗。
“我以为孤月终有一天会为我碎成千片,多亏了你将它重新熔融,复合为一。”
她略加思索,吐出了那个让应星感到微微心梗的名字:
“为了表达感激,以及提醒我自己,不如就叫它——支离。”
【星历7320年,正月十四日,你开始了为饮月君丹枫的兵器铸造。】
【你仍然选择了一杆带珠长枪的范式,你以你20年的审美眼光发誓,大小青龙和长枪真的很配。】
【你加入了龙鳞,兽骨,还有大海的味道,这些就是被选来制造完美击云的必要成分。】
【可是,你不小心在你调制的配方里多加了一种成分——琥珀王的铸材,因此,史上最坚固的击云就这么诞生了!】
收到礼物的丹枫本人:“……所以,为什么你这么在乎击云的坚固程度?”
【星历7320年,正月十六日,你开始了为飞行士白珩的兵器铸造。】
【你加入了旋木,丝丝喀尔的蛛丝提取物,还有天空的味道,这些就是被选来制造完美神弓的必要成分。】
【可是,你不小心在你调制的配方里多加了一种成分——巡猎石,因此,史上最自动的神弓就这么诞生了!】
白珩紧紧抱着崭新的弓箭,爱不释手:“谢谢你,小应星!以后要是有什么用得上白珩姐的地方,尽管交代!”
应星心想,若真想报答他的话,就好好活着吧。
白珩又想起了什么,碰了碰他的胳膊,特别提醒道:“唉,应星,你知道吗?景元后天要去参加腾骁府的演武考校了!他要是拿了甲等状元,你不得送点什么表示表示?”
【星历7320年,正月十八日,你开始了为云骑小将景元的兵器铸造。】
【在长时间的高强度作业下,燧皇表示罢工不干了。】
【他一呼百应,一些被提前策反的小岁阳一哄而上,被早有准备的你残酷镇压,通通关了禁闭,并且延长合同一百年。】
【显然,历史雄辩地证明,松散落后的农民起义战胜不了先进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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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工业文明。资本家,你又赢了。】
【你让尾巴大爷临时接了他的班,尾巴用芬芳的语言对你表达了感激。】
【你加入了雷之眼,雷枝,还有自由的味道,这些就是被选来制造完美阵刀的必要成分。】
【可是,你不小心在你调制的配方里多加了一种成分——巡猎光矢,因此,史上最伟大的阵刀就这么诞生了!】
星历7320年,正月十八日,腾骁府。
大门之内,乒乒乓乓的刀兵之声不绝于耳,一眼望去,尽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云骑士卒。
在专门设置的擂台中央,所有惨遭淘汰的选手站在台下,屏息凝视,盯紧了那个身形瘦削的白发小子。
作为镜流的亲传弟子、云骑军冉冉升起的新星,景元不负众望,一路过关斩将,以势不可挡的姿态闯入了决赛关,只需最后一战,便□□登魁首,摘取将军座下云骑骁卫之名。
他依仗的,不只是夜以继日练习换来的武力,还有一个实用主义的聪明大脑,每当濒临绝境,总能寻得绝地反击的破局解法,因而哪怕年龄最小,却也惹得各个竞争对手忌惮不已。
“景元!加油啊!”
“要是能一举得魁,你今后一周的鸟串,我承包了!”
景元背对而立,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竞争对手,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抽空确认道:“此话当真?”
同处一个兵营的同侪们笑作了一团,抢着嬉骂道:“别说一周了,我承包一个月的!”
“哈哈哈,就凭景小饕的食量,你的荷包恐怕连半个月都撑不住啊!”
围观的不只有云骑士卒,还有一众前来视察的云骑将领。
他们远远站在一处屋檐下,细心观察,转头,对着波澜不惊的剑首说道:“镜流,你一个骁勇无比的悍将,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走智将路子的徒弟的?”
镜流平静地说:“我能教他的,只有剑。”
话外之音,就是在夸她的徒弟天生聪慧过人,不需要她来教授智谋。
云骑将领们听出了她的明贬暗褒,异口同声发出了一声表示嫌弃的气音。
没过多久,又有几人注意到她今日所带的佩剑。
纵使刀鞘再低调,一把上等的绝品好剑,往往自带灵性。旁人往那儿一站,光听上一听支离藏锋时发出的躁动嗡鸣,仿佛是在随时随地渴望着下一次与主人一同出鞘,便知此剑绝非凡品。
武痴们顿时移不开眼睛了,一时间心思各异,纷纷赔笑着上去给镜流道歉。
尖利的哨音猛然吹响,此时此刻,留在擂台上的唯有一人。
景元气喘吁吁地直起身子,脸泛红光,眉飞色舞,到底还是个控制不住情绪的小孩。
他顾不上身上的脏污痕迹,面朝不远处的恩师,用嘶哑的声线呐喊道:
“师父,我做到了!!”
镜流神态平静,与往日并无不同:“嗯,好样的。”
只有邻近的云骑将领注意到,在听到徒弟夺魁的一刹那,剑首大人的眉眼倏然温和,恍若冰冷的天仙落入凡尘,染上了人世间的温度。
她复又高声道:“回头,景元。”
景元一头雾水地扭过头,只见湛蓝的空中,一道一米多长的阴影遮住了头顶的烈阳,朝着他的方位直冲冲地砸来。
他眼前一亮,不躲不避,抬手接过阵刀,笑容灿烂,仿佛手里握着的是不只是一把兵器,而是比云骑骁卫的头衔更加高贵的荣誉。
雷光闪闪,盘旋于金色的刀身,这是应星哥送给他的获胜奖品。
小孩踮起脚尖,朝着门口树下那一道昳丽纤长的银发身影拼命招手,挂在颊边的汗珠晶莹闪烁,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
“谢啦!应星哥!”
11. 石火梦身
为了庆祝景元夺得魁首,上任云骑骁卫,他们五人又张罗着举办了一场庆功宴,这次轮到景元的师父请客。
镜流选了一家景元常去的家常菜,位置就在熙熙攘攘的金人巷,价格不贵,胜在地道。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罗浮人,家乡苍城惨遭覆灭后,她辗转流离,少时便已经品尝过穷苦潦倒是何等难受的滋味,不比养尊处优的龙尊大人,那人不管吃喝用度,一应都要最好最贵的,反而让她吃不习惯。
今儿的主客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全是景小朋友喜欢吃的。
自从结束了比武,景元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一口板正的小白牙都搁在外边儿晾凉了。
他执意抱着那把名为“石火梦身”的雷电阵刀不肯松手,师父来了也不行,估摸着景小将军今晚入寝,毛茸茸的刀剑抱枕就要沦为一介无用的弃臣了。
白珩对镜流调侃道:“你说你,平时管景元的吃喝管得挺严的,今晚怎么又这么放纵他了?”
镜流看向她,神情颇为认真:“因为今日值得纪念。白珩,这是你告诉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白珩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你老是说我年岁渐长,而长生种对时间的感知又最不敏锐,如果放任每个日子平平无奇地溜走,到头来,什么也记不住,什么也抓不住。”
所以,选在一个特殊的纪念日,允许一个总角之年的小孩放任自我、纵情欢乐,她认为是有必要的。
白珩先是愣了愣,而后绽开了一个鲜花般明媚的笑意,猛然一把抱住了镜流的胳膊,亲昵地上蹭下蹭:
“我就知道!虽然你平时不爱说话,但心里都记得比谁都清楚!镜流,你最好了~”
镜流招架不住她的热情似火,佯装斥责道:“在小朋友面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景元就是跟你学坏的。”
狐人的寿命只有两三百年,比起对时间麻木了的长生种天人,他们更加追求短暂的燃烧自我,歌颂个体的生命价值。因此,在之前的日子里,白珩每逢佳节生辰,免不了拉上几人一起出门压马路,而出钱出资的冤大头一般是丹枫。
这世间的一切真诚情谊,无不是通过共同的回忆来一点一滴塑造的。
实际上,白珩不光提醒了应星,其他三人也在她的叮嘱下分别备好了心意十足的贺礼。
景元左手琼实鸟串,右手鳞渊冰泉,像个龙椅上接受进贡的古国小皇帝,叭叭道:“快点让我看看!”
罗浮龙尊财大气粗,准备的是一盘上等碧玉打造的星阵棋,棋枰四四方方,棋子浑圆可爱,车马兵卒以金镶嵌,一看便知造价不菲。
“若你赋闲无事,在家中可多作琢磨。莫要下次与我叫板,结果自己频繁悔棋,逼我让着你。”
丹枫语气淡淡地揭了他的老底。
应星有些惊讶,说话就更直接了:“景元,你现在还是个臭棋篓子?”
八百年后的神策将军在棋盘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八百年前的景小元还在棋盘上撒泼打滚、胡耍赖皮?
景元恨不得跳到丹枫哥的脸上挠他,但自己又打不过,只能气呼呼地抱住双臂,扭头说:“不理你了,下一个!”
轮到白珩了,她咧嘴一笑,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弓着腰小跑到景元面前,“啪”的一下打开,一颗九毫米的细长子弹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应星见多识广,一下子差点被水呛着。
景元寻思着他也不玩手枪啊,疑惑地出声道:“白珩姐,你这是……”
白珩捧着小盒子,煞有其事地左右瞅了瞅,见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小声解释道:“你们可别小瞧了它,这是我当年外出游历星海,在塔利亚的路边摊上捡漏到的一个大宝贝!”
“卖我东西的老头说,这颗子弹是一位声名显赫的【巡海游侠】持有的信物。想当年,他们一伙星际盗贼为了躲避对方的追杀,不得已逃进了塔利亚的地下洞窟。而这老头自负盖世神偷,实在是气不过,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趁着游侠喝醉了酒,从对方兜里摸了一颗子弹就跑!”*
白珩说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好像当年那胆大包天的小偷就是她一样:“然后,老头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了这东西,兜兜转转躲避了几十年,熬不住了,就打算出手,最后卖给了我。”
“景元,你不是一直都想当巡海游侠吗?白珩姐就把我的宝贵收藏送给你啦。”
那灰扑扑的子弹没有任何能量反应和波动,像是一枚死气沉沉的石头。
丹枫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白珩,你是不是被骗了?”
塔利亚素有“盗贼公国”的别称,汇聚了全宇宙通缉榜上的骗子小偷,毫不夸张地说,没经验的假面愚者到了那儿,都得捂着光溜溜的屁股逃走。
应星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只是不太方便说,暗示道:“收着吧,景元,也是白珩的一片心意,说不定你以后会转向热武器呢?”
景元也点头:“白珩姐说是真的,我就觉得是真的。”
他紧接着把期待的眼神投向了师父。
镜流沉吟片刻,说:“我没有带实物过来,景元,我送你的,只有一句话。”
景元立马端正坐好:“请您交代。”
“数一数时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我在刚收你作徒弟的时候,只觉得你心性顽劣,虽然极力装大人样,但在我面前还是藏不住心事……”
和所有牵挂徒弟的孤寡师父一样,照彻万川真君也不自觉地开始讲起了“景元这孩子小时候的故事”。
应星在录音,白珩在偷笑,丹枫在发呆,景元在尴尬。
脸皮薄的小孩又是摸鼻子,又是捏衣角,心思都飘在了别处,然后就听见师父最后来了一句:
“所以,你出师了。”
“啪”的清脆一声,景元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
“可是,我还有很多东西没学,我不想和师父分别……”
镜流泰然自若:“因为我反复说过,我能教你的,只有剑。应星既然给你锻了这把石火梦身,你又喜欢得紧,足以说明你不能循着我踏下的道路再往前走了,你要闯出自己的康庄大道——惩奸除恶,庇护仙舟。”
她的师父当年也是这么叮嘱她的。
当然,师父还告诉了她另一句话。所以,当恩师一朝陷入魔阴,无法自拔,镜流亲手终结了她。
而这些……景元暂且不必知晓,再等等,一切还未到时候。
景元一下子把哭腔憋了回去,挺直腰板跪在她的身前,说:“放心吧,师父!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金人巷熙熙攘攘,他不便说出口,只在心里默念了师父千百次教导他的誓言。
——吾等云骑,如云翳障空,卫蔽仙舟!
在座的五人,严格意义上讲,都是仙舟云骑军的一员。
誓约如印,烙刻心头,永生不忘。
白珩的耳朵动了动,忽地盯向巷子口外,警觉道:“有情况。”
说云骑云骑到,听这铿锵有力的步伐,便知是附近巡逻的云骑集结的动静。
丹枫低头看了一眼腾骁发来的消息,站起身,面色有些复杂,不知该是喜是怒,抛下一个炸弹:
“眼线汇报,今夜,龙师密谋举兵造反。”
景元的筷子又掉到了桌子上:“什么?!”
“不过还未事成,便已被人检举揭发。”
此乃十恶不赦之祸,哪怕没有造反成功,带头的龙师也没有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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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过了。
丹枫也觉奇怪:“被检举的是雪浦和涛然长老。奇怪,这两人虽看似激进,实则一言一行都压在线上,滑不溜秋,怎么可能昏了头,留下如此巨大的把柄?”
虽然巴不得他们快点被云骑抓走,但是丹枫身为龙尊,还是得做做样子,回到族地主持秩序。
镜流深知此事疏忽不得,对也想跟来的景元说:“你就不必了,多你一人起不到什么作用,你就和白珩还有应星待在这里,账单我结了。”
景元纳闷地坐了回去,咕噜噜往嘴里灌羊奶,心想怎么自己官位越大,反而越没用了?
热热闹闹的桌子上有些冷清,他随口道:“应星哥,你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应星张开掌心:“核桃而已。”
“核桃怎么是绿的?”
“这是碧玉做的核桃。”
被大魔王捏在手心的两只岁阳:……敢怒不敢言。
“三桂兄,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可悲,真是可悲!”
“小布兄,悔不当初啊!”
应星在心里和他们建立了沟通:“我不会处决你们,回头好好劳动改造,我可以不计较你们背着我出逃。”
岁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惊喜道:“此言当真?!老大,末将三桂,愿为应家世代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俺也一样!”
“说人话。那两个龙师是什么情况?”
“咳咳,吾等……我们只是撺掇着他调集一支军队反攻罗浮,也没想着杀人放火……但谁能想,那两个老头子竟然真的提前就养好了一支私兵,最终目的就是要刺杀他们的顶头老大龙尊!”
两只岁阳义愤填膺:“我们就不会这么做,老大,我们永远衷心于你!”
“还有还有,那叫雪浦的老头子也不怀好意,我把他的记忆翻了个遍,他身为老师,结果却夹带私货,故意拿一种功法在龙尊面前晃来晃去……”
应星抓住了关键:“什么功法?”
“叫什么化龙,龙……”
“化龙妙法?”
“就叫这个!”
应星料想着无论如何,罗浮接下来是要变天了。
他对闷闷不乐的小孩,斟酌着说:“景元,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接下来我会离开罗浮,前往‘无人之地’进行科考。”
景元的筷子第三次掉在了桌上。
“应星哥?”
白珩也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其实这事儿应星之前就跟我说了,燧皇作为助手会跟过去。而我呢,最近又刚好没什么事,于是就向上峰请了个假。而且我还没真正去过一次无人之地星球呢!听说那里有终年不化的冰雪,还有古兽遗骸这等巍峨的景观,不去一趟太可惜了!放心,景元,你好好干,我会给你带纪念品回来的!”
景元孤零零的坐在主位,欲哭无泪:“你们都要走了?那就只剩我一个了……”
恍惚间,他好像觉得这话在某个相似的场合里说出过,但一眨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是一阵穿堂而过的风。
他想起了今天下午刚拿到阵刀时,好奇地问应星哥为什么给它取名叫“石火梦身”,应星哥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自己其实想了很多个名字,但是最终还是选定了第一款。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应星哥又接着说:“你师父的威胁是一方面,她不让我起将军JY800型……另一方面,关于这首诗,我取的也不是它本来的含义。”
我要你们乐尽天真,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逍遥星海,浪迹天涯。
景元收起了纷纷杂杂的回忆,笑着说:“我知道啦,我会等你们回来的。”
……一直都是。
12.模拟宇宙怎么玩
景元的日记:
二月初五,阴
今天,应星哥和白珩姐要出发了。我向将军请了个假,一大早前往星槎海中枢的码头给他们饯别。
听说那偏远的无人之地危机四伏,又信号渺茫,和外界难以联络。虽然应星哥神通广大,白珩姐聪慧机灵,都比我有能耐多了,但我打心底希望他们能把我带上。我长这么大,很能吃苦,也随军出征过,可一直以来都还没正儿八经欣赏一下外星球的美景呢!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因为我刚升任云骑骁卫,人小官不小,还有许多重要的工作需要加以熟悉磨砺,腾骁府不可一日不运转,同侪们都希冀我干出点实事来,发扬咱们军营吃苦耐劳的优良传统,他们脸上也倍有面子,所以我根本走不掉。
除此以外,应星哥认为我就是个添头,小孩子吃甜头就行了,吃什么苦头;
师父也觉得我无甚大用,只会拖后腿,吃后勤,扯后旗,不如好好站后头。
见我实在难过,所以在离开前,应星哥送了我一只捏捏乐岁阳。
他说他给这只岁阳投喂了自己的语音包,如果想他了,就捏一捏,岁阳就会用他的口吻说话,陪我逗趣解闷。
白珩姐摸了摸我的头,特例允许我rua了一下她的毛绒尾巴,还是和之前一样,暖烘烘的,香喷喷的,是狐人尾巴独有的触感和味道,让人一抱就不想放下来。
她说:“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多则两月,少则一周。景小元,你整得这么伤感,我还以为咱们不是去搞科研,而是上前线……”
应星哥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说:“白珩,不要提前立flag。此行虽然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但有我和燧皇在,白珩肯定不会出事,你们就放心吧。”
我们都不太清楚应星哥为什么特意出门一趟,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界儿去研究劳什子的古兽遗骸。但天才有天才的想法,我们得了一个宇宙数一数二的天才作朋友,当然是要全心全意支持他的每一个选择决定。
唉,我总算能体会到我爹娘当初送我拜师学艺的心情了。
师父看上去很冷静,只是和白珩姐交代了几句话,我偷听了一嘴,大抵是嘱托白珩姐不要让外人把应星哥给骗了。
毕竟应星哥是什么人,一个刚认识没两天就答应给陌生人(我和师父)打造神兵、还把人请到家里做客喝茶的单纯大好人,就连我都不带这么傻乎乎的。
白珩姐连连点头,毕竟她是什么人,一个从盗贼公国塔利亚全身而退、还能带回一口袋纪念品的狐人。
工匠保护狐狸的生命安全,工匠好;
狐狸保护工匠的财产安全,狐狸好!
其实我也察觉到了,应星哥是个有点傻的自来熟,这才来了罗浮几天,和我们四个很快就好上啦,换做别人怕不是把他骗得倾家荡产。要知道当初我和丹枫哥熟谙起来,前前后后也用了半个月。
另一边呢,丹枫哥来得有些晚,他被族里犯事儿的龙师绊住了手脚,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应星哥听了,当场丢给了他两个绿色的核桃。
丹枫哥接过,然后就一直盯着手里的绿色核桃发呆,手劲儿大得让两个核桃都发出了哎哟哎哟的哀嚎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茫然逐渐染上了愤怒,然后又退回到了一片空白的茫然。
应星哥叹了口气,好像看不惯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分说一把拉过他的手,低头,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紧蜷的手指,擦去了掌心掐出来的血迹。
他说:“龙尊大人的龙血,可不能流在战场之外的地方。”
丹枫哥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眼神闪烁,应该是被深深感动到了。
但我清楚的看到应星哥背过一只手,偷偷把收集到的龙血滴进了小瓶子里,还不忘给我丢了一个眼刀,示意我不要说出去。
应星哥你……唉……
丹枫哥送完人就回了族地,但这一次是提着击云回去的。
我眼看着应星哥的变形金人飞船越来越远,直到缩成了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
他们奔赴去往了美丽的银河,而我也该开始身为新任云骑骁卫的一天了。
加油吧,景小元!
备注:白珩姐不在,我写完日记后就不用到处藏了,没人和我玩躲猫猫,还怪不习惯的,糟糕,不太想写日记了。
备注:我可以。——镜流
备注:不必了师父!!!
——————
太空。
离开了镜流,白珩身边没人监督,飞船刚一驶出罗浮,她就迫不及待地嚷嚷着要坐主驾驶。
“小应星,让姐来!保你一个系统时内抵达目的地!”
应星拗不过她:“金人MK2333型的第三形态属于A1级星舰,引擎动力和最高时速远超你平时开的星槎,所以,你考了相关的A1驾驶证吗?”
飞行士白珩亮出驾照,潇洒一笑:“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多年了,毕竟——银河不限速!”
她划出星空生态学派出品的最新版星图,放大又缩小,标出了最佳路线,熟练得仿佛这是她的飞船,看得应星欲言又止。
“好吧,你来开。”
此时的应星并不知道,这是他这些天里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你的好友白珩坐在了驾驶位。】
【白珩异常兴奋,一脚踩下了油门,飞船时速达到了150马赫,金人MK2333型化身成为一辆泥头车!】
【你们路过了艾扎克帝国,这是一个较为发达的智械文明。他们热爱和平和秩序,并且为此建立了许多法律法规和道德伦理,要求每个外来公民遵守执行,并且因此当选了全宇宙的文明典范都市之一。】
【你们的飞船因为严重超速被太空交警通缉了,白珩试图力挽狂澜,驾驶飞船在轨道附近和交警上演了一出速度与激情。】
【但是,强狐难压地头蛇,你们还是被逮捕了。】
【你们现在面临两个选择,要么补交一张天价罚单,要么坐上为期888年的监牢。】
【白珩泪眼汪汪地向你求助,对着帝弓司命发誓,以后再也不敢超速驾驶了。】
【你向交警局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要求和他们的皇帝艾扎克十二世谈一谈。】
【当天,你们在帝国最高级别的欢送仪式下,鲜花着锦,礼带飘飘,顺利离开了艾扎克帝国的统治范围。】
【白珩决定痛改前非。】
【你们偶遇了虚空鲸群!】
【白珩异常兴奋,一脚踩下了油门,飞船时速达到了200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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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金人MK2333型化身成为一辆轰炸机!】
【你们顺着虚空鲸群的游荡路线,在原本属于虚数乱流的高危区域,活生生开辟出了一条安全无阻的行驶航线。】
【路过准备看好戏的星际和平公司星舰惊呆了!】
【他们向你们发出了紧急的通讯申请,希望知悉你们驾驶飞船的具体型号和专利人,公司[市场开拓部]的副主管愿意出高价收购。】
【你不太能搞定这些热情的公司商人,于是你派助手燧皇接了电话。】
【燧皇臭着脸,上来就是一通仙舟古国问候语,成功把对面干沉默了。】
【“请问,你们是无名客吗?”对面小心翼翼地问。】
【白珩尾巴乱甩,拍了你一嘴的毛,她兴奋地“呀吼”一声叫了出来。】
【“yesssssss!”】
【作为船上唯一靠谱的乘客,你补充了一句:“没有出售计划,谢谢。”】
【白珩追逐着以光年为单位移动的虚空鲸群,逐渐偏离了初始路线。】
【你们邂逅了一伙正在行军的[反物质军团]。】
【这一支大型军团包含了数十只末日兽、百万之多的虚卒以及数不胜数的反物质重子,是[毁灭]星神纳努克攻占一个高等文明统治的广阔星系才会动用的顶级规模。】
【领头的绝灭大君观你有将帅之才,特意驻足停留,礼貌地敲了敲你的车窗玻璃。】
【ta冷静地询问你要不要一起前往死亡星球叙拉古-Ⅲ,进行一项长期的文明观测实验,以科学的对照方法,测试出如何最高效率的毁灭一个高等文明。】
【如果你对叙拉古-Ⅲ不感兴趣,ta还提供了其他有趣的备选选项,例如赤色巴别、奥古尔星环等。】
【你冷酷地拒绝了ta,并且让ta滚远点。】
【“好吧,真遗憾。”】
【不知名的绝灭大君扶了一下ta的金边眼镜,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转身离开了。】
【你不忘给ta提到的几个文明的领导人发去了警告邮件,至于信不信,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白珩受到了亿点惊吓,在亲眼目送反物质大军消失在视野后,她一脚踩下了油门,飞船时速达到了500马赫,金人MK2333型化身成了光!】
【周围的时空产生了扭曲!】
【你们撞碎了一颗流浪的小行星!】
【一个流浪星球的计划就这么悄悄破碎掉了。】
【你实在忍不住了,怒骂道:“白珩!下次再把飞船借给你开我就是*朱明粗口*!”】
——————
科考队集结地。
风雪漫天。
身穿保温服的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愣愣地注视着天空,仰望了好一会儿,问:
“天上的那是流星吗?”
“阿阮,我不是和你说过,无人之地的主星没有卫星陪伴,很孤独哦。而且,这附近还潜伏着一大片危险的坍缩虫洞,没有博识学会的最新跃迁设备,哪怕是行星,也无法进入这里的大气外层……”
营地突然乱了起来,沉迷于计算数据的女教授疑惑抬头,面色陡然一变。
一颗硕大无比的火红流星,正在朝着他们的方位,不偏不倚,轰然降临。
13.不是应星,是刃
这是一颗在此前从未有智慧生灵涉足的冰川星球,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归于冰川时代的静谧无声。
前来此地的科考队员本以为面临的最大困难是顽固的冰雪、恶劣的天气、险象环生的自然环境以及未知的古兽,但绝对不包括如同千万年前的爬行动物一般,眼睁睁目送象征着灭顶之灾的小型行星撞上星球,埋葬前路,断绝一切可能的生机。
“博士,我们该怎么办?!”
“激光枪呢?用来凿冰的激光射线能不能将它打碎?”
“不对,那好像不是一颗单纯由岩石构成的流星,好像是……一艘飞船?”
众人的脸色霎时间五彩斑斓。
阿阮的母亲,同时也是科考队的领头人,精明干练的女博士很快恢复镇定,冲着其他人大声喊道:“打开防护罩!”
方才还慌了神的人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调动所有应急知识储备,在短短几秒时间内投入到执行指令中,一个半球形的银色防护盾瞬间笼罩了整个科考营地。
他们此行受困于载具,能带来的资源储备实在不多,这种高级护盾只能开启一次,虽然心疼,但总比科考还没开始就稀里糊涂丢了性命要好。
“我们……真的能活下来吗?”
在弥漫着恐慌气息的营地中,唯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保持静止不动,像是与众人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名叫阿阮的女孩扬起白皙的脖颈,梳着一头温婉如水的黑辫子,兴致勃勃地注视着叔叔阿姨们如潮水般变幻的脸色。
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概念。
女孩早早就在家人的启蒙下登上了实验台,经过她手解剖过的动物样本,没有成千也有上百。
但这一回,却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关于同类的、浓郁的、风暴般席卷开来的“死亡”。
隔着一层封闭的保温头盔,她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冰冷的空气,冷峻的,清淡的,和外婆做的梅花糕有几分相似。
这个时候,女孩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人和糕点一样,冷透了,味道就大不如前了。
她捏紧了母亲的手,通过紧贴的掌心,默默汲取着热量和温度。
阮博士以为女儿在害怕,低下头,温声细语地说:“阿阮,不怕,在科考的过程中,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但是有妈妈在这里。我相信,你以后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来,这块糕点拿去吃吧,等你吃完,我们就一起去冰川里徒步探险,好不好?”
母亲虽然在学业上对女儿极尽苛刻、要求严格,但在日常的一言一行中,绝不吝啬于母女之间的情感交流。
阿阮接过了那一块小小的切糕,也许是西瓜味的,也许是草莓味的,她不太想知道,只是把四四方方的切糕对准了天空,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一颗即将坠落的流星。
“它不见了,我把它变成了一块糕点。”女孩笃定道。
而此时此刻,急速坠机的飞船内,应星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白珩看着底下稀薄的大气和依稀可见的冰山,整个人悔不当初:“怎么办怎么办!应星,快用你无敌的天才大脑想想办法呀!”
可恶,她是有什么载具诅咒吗?
但凡是白狐狸碰过的星槎,半年内必横遭磨难,返厂大修,比持明族蜕生轮回还要规律,导致她的狐朋狗友还专门为此开了赌盘,就赌她新提的星槎能坚持几个月。
应星坐在副驾驶,半耷着薄薄的眼皮,显然已经被上一章的三路劫难磨光了全部的心力,如同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是天才,又不是宇宙的造物主,能直接改变物理定律。你把飞船开到了500马赫,即便关闭引擎,要想让这艘飞船恢复静止,需要极大的阻力和摩擦,一句话,没救了,等死吧。”
一听就是气话。
白珩双手合十:“姐姐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飙车了,我发誓,真的,对着帝弓司命发誓!如果有半句虚言,我就……”
应星打断了她的毒誓,作为设计者,他当然有办法紧急制动。
“位子让给我。”
然而,片刻后,他却眉头一皱:“白珩,不是你的问题。后舱线路发生不明故障,疑似有不明阴影蔓延,无生命反应,有极其隐蔽的能量波动。”
出发前飞船还好好的,难道是谁动的手脚?
燧皇发出一声毫不意外的冷哼:“以吾观之,【毁灭】洗不脱嫌疑。”
他和应星这小子签的是灵魂契约,一方出了事,另一方也别想好过。因此,燧皇虽然平时和他针锋相对,但大事上绝不马虎。
应星一寻思,真相八九不离十,皮笑肉不笑道:“好啊,我就说那家伙怎么直接走了,也没和我打一架,原来是想背后阴我一把。”
【绝灭大君】作为毁灭星神纳努克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反物质军团】众多部队的领军者,他们视生命为无物,视文明为毒瘤,所过之处,必会伴随文明的哀嚎、星辰的陨落,因此在寰宇中可谓是臭名昭著。
他虽不认识刚才路过的绝灭大君,但对方那一副斯文败类的学者模样,估计也在智识的方向上略有小成,只不过心思全放在了干坏事上,难怪能瞒过自己的视野。
*朱明粗口*,下次遇到毁灭星神,不再从祂身上薅点儿东西回去,他就不叫应星!
事实上,应星不知道的是,自从他拒绝了纳努克的瞥视,还从神主身上成功榨取了毁灭的金血,他的名字和大头照就出现在了绝灭大君的追杀悬赏榜上,名列前茅。
即便如此,绝灭大君也无一人轻举妄动,毕竟,不管是应星本人,还是他背后代表的仙舟联盟,都不是一个毁灭令使动一动指头就能轻松解决的。
跨越时空,应星此时的想法,和当时怒不可遏的绝灭大君们难得达成了一致。
——这个仇,我记下了!
白珩有些抓狂,灵机一动,想出来了一个好方法:“那该怎么办?这种死法太窝囊了,要不咱们跳伞逃走吧!”
“放心,我的飞船有顶级的人身保护装置,就算把这颗星球炸了,你在里面也毫发无损,顶多咱们没有出行工具,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罗浮了。”
应星敢打包票,他亲手设计的金人MK2333型,别的不敢说,但在安全保障上可比星穹列车的三无车厢做得要好多了。
“等我一秒。”
【模拟开启。】
【后舱出现故障,敌人留下的阴招实力不明,身处前舱的你决定先派燧皇前去试探试探。】
【燧皇受到了一股暴虐的毁灭意志的感染,力量瞬间强化。】
【他冲进前舱,趁你措手不及的功夫,他杀死了毫无防备的白珩,转头跳出了飞船。】
重开。
应星猛然睁开眼,一时心情复杂,余光瞥了一眼隔壁跟了他好几年的弱唧唧岁阳。
他在视线陷入黑暗前,隐约看到这圆滚滚的家伙好像变成了人形,高高瘦瘦的,身材不错,还扎着马尾,难不成,燧皇也有隐藏的力量?
算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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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模拟,开启。】
【实践证明,燧皇容易受到有情生物的情绪影响,在这种场合不起任何作用。所以,你决定亲身上阵。】
【你抵达了后舱。】
【一股暴虐的毁灭意志袭击了你的大脑,你用尽浑身力量压制住了它。】
【你惊讶地发现,这一丝有如实质的毁灭意志竟然来自绝灭大君的本源之力,ta为了弄死你真是不择手段。】
【不过没有关系,来得正好,顷刻炼化真君再次出世,你一把抓住绝灭大君的本源之力,塞入体内。】
飞船擦过营地的防护罩,撞进了另一头的冰山里,好在没有引起大范围的雪崩。
【就在这时,你体内的凤凰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嚎叫,与星球上沉眠的古兽尸骸产生了低沉而连续的共鸣,那亘古不息、终古不变的声响从一条无边无际的冰河向两岸延伸数千里。它分割了生命与死亡,而你,就站在这条模糊的界限上。】
【它很期待你的来临。】
【你陷入了短暂的昏厥之中。】
“醒醒,醒醒!你还好吗?”
白珩先是俯下身子,埋在胸前去听应星的心跳,意识到不太妙,用力拍了拍应星的脸蛋,没把人脸拍红,反倒把自己的手拍疼了。
那一对浓密的睫毛忽然抖了抖,上面还挂着几粒晶莹的雪珠,但白珩完全没注意到,更没有心情欣赏,友人的生命安危占据了她的全部头脑。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只能,只能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她深呼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为了你,我豁出去了!”
说着,冻得红扑扑的小脸就要往前倾,下一秒就要贴上去。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幽说道:“狐人姐姐,他好像醒了。”
白珩一下子跳开,欣喜若狂,当然,欣喜的是另一件事:“还好还好,我差点就要失去我的初吻了!”
应星懒得理她,他从雪地上爬起来,发现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圈人好奇地围观他们,不免神情微怔:“我们这是安全降落了?”
“他们应该都是附近科考队的,我暂时还没和他们展开交涉。”
白珩指了指还在冒着黑烟的飞船,悻悻地摸了摸鼻头:“燧皇说,除了你之外没人能修好。对了,我就一眨眼的功夫,你怎么背着我染头了……”
“染头?没事,”应星并不在意,小声和她解释:“我炼化了毁灭之力,这股力量会在短时间内体现在我的外表上,不用管它,一会儿就自己好了。”
想当年,他炼化了纳努克的金血,也不是毫无副作用,往后的半年多时间里,隔三差五皮肤会渗透点金血出来,都能去cos翁法罗斯的黄金裔了。
科考队的阮教授出声了:“请问,您便是余清涂小姐所说的,天才俱乐部78席的应星先生?”
应星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狼狈的着装,还有刚才堪称社死的出场方式,没应声。
天才也是要面子的。
温和懂礼的女孩蹲下身子,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绣着梅花的小手帕,上面还萦绕着淡淡的糕点香气,双手递给了他。
“哥哥,擦一擦吧。”
应星有些微微出神,不为其他,而是因为在女孩大大的瞳孔中,他看见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黑发的自己。
“不,我不是应星。”他扶着自己的脑袋,略显疲惫,心头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感,随口胡诌道:“其实,我叫……刃,是78席的助手。真的,不是他本人。”
14.燧皇给我变!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把涌上喉咙的尊称又咽了回去,明智地没有追问。
都说天才俱乐部的成员性格大多阴晴不定,脾气也古怪得很,这位也许有些社恐,队员们对其身份皆心里有数,没必要傻乎乎地上去触霉头。
白珩见应星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既然小应星嫌丢脸,那她也不好拆穿,虽说这新名字奇奇怪怪的,不过也符合他铁匠的身份,白珩冲他狡黠一笑,扭头去和科考队的负责人沟通接洽了。
“您就是阮博士吧?我叫白珩,是罗浮的狐人飞行士,也是78席派来的临时助手。这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是您的女儿?长得真是玲珑可爱,像一只软乎乎的青团子……”
阿阮远远看着,淡然的表情依旧无甚变化,一看就是被夸习惯了的。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靴子踩在雪地的脚步声,莎莎莎,步伐轻而不浮,重而不滞,沉稳有力,而后,身边便忽而响起了一道带着歉意的低沉男声:
“小孩儿,谢谢。你的手帕,等我洗干净了还你。”
应星不想辜负了阮·梅的好意,本来想用那块不足巴掌大的梅花手帕擦雪水,结果忘记自己身上属于毁灭的气息还没有彻底消散,“呲溜”一下,当场给柔软的布料烙了个显眼的小黑斑。
……幸好他醒得早,不然白珩要真夺走了他的初吻,自己嘴上估计也得多一个窟窿。
他蹲下身子,和阮·梅平等对视,率先撇开眼睛,尴尬地咳了咳,后者却没有给手帕一个眼神,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染上黑色?是因为你的头发掉色了吗?”
应星笑道:“你可以这么以为。这段时间离我远点,对你而言是件好事。”
他是个成年人,身高将近一米九,眉眼深邃,还披着一头黑漆漆的长发,足以对一般的儿童形成从生理到心理的全方位压迫。
但小阮·梅显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见他收起手帕,朝着损坏的飞船走去,阮·梅迟疑了一下,也迈着小碎步跟了过去。
燧皇在他醒过来之前就已经清点好了残存的物资,自认做好了助手的全部职责,正得意洋洋地翘着小尾巴,却没想走过来的应星非但没夸上他一句,反倒一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着他,好像一人一岁阳是第一次认识。
一种隐秘的烦躁感升上心头,他微微炸了毛,语气不善道:“汝欲言何事?速速道来。”
“没事。”
应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和燧皇算账,索性目不斜视地略过他,踏入黑烟弥漫的区域,在飞船里外敲敲打打,检查着金人MK2333型的完整程度。
后舱被腐蚀了一大半,凭借此地现有的材料,大概是修不好了。
绝灭大君的可恨程度还在上升,讨厌归讨厌,他倒不感到遗憾,先不提他们能搭乘科考队的顺风车,更别说肉身行走银河对他也不是一件难事,到时候绑回来一座星舰,照样能抵达罗浮,应星一边想着2334型的新名,一边处理飞船遗留的后患。
过程很无聊,燧皇耐不下性子,又不想在外边被冷风刮来刮去,干脆一头扎进应星体内,照例绕着一群碍眼的妖魔鬼怪走,找到自己的地盘睡觉去了。
阮·梅看他乒乒乓乓一通操作,几个擅长机械的队员想过来帮忙,喊了他“刃先生”喊了半天,才得到青年后知后觉的一句应声,但都被他委婉拒绝了,因为别人来只会添乱。
很快,黑烟不冒了,雪地又恢复了一片平和的静谧。
白珩在她身后看了半晌,突然出声:“阿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阮博士说是你带人找到了我们坠机的地方,你真厉害呀,多谢啦。”
阮·梅摇摇头:“不用谢。”
她本以为会看到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但人类的生命力之强大,仍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白珩又喊道:“应……刃!你搞好没有?我和阮博士谈好了日程,接下来我们要出发去营地啦!”
“马上。”
应星抹了一头热汗,在零下几百度的极端低温环境下,他的身体反而像个火炉子,一靠近,阮·梅退后了一步,仍然感受到了一股蓬勃旺盛的热意。
“材料有限,随便捣鼓的,送你了,算作赔礼。”
她一低头,手里多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千纸鹤,还在扑腾着两只灵活的翅膀,从鸟喙里发出婉转动听的歌声。
像生命魔法一样。
阮·梅紧紧抓着机巧千纸鹤,低低地笑了一下,精致不似真人的小脸上,终于透出一丝只属于孩子的稚气纯真。
到了营地,众人也都折腾得累坏了,白珩第一个钻进帐篷,她的衣物里贴了应星送的避寒符,冷倒是不冷,就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哪怕是精力旺盛的狐人也困乏了。
这颗星球终年白昼,没有夜晚的概念,拉上睡袋便可入睡。
应星没心思应付其他队员明里暗里的讨好巴结,拉上帐篷,盘坐在毯子上,把燧皇叫了出来。
他没有开门见山,而是先不动声色地问:“燧皇,自从我们相识,应该也有一年多了吧?”
燧皇意味不明地嗯哼了一声,意思差不多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试图打感情牌的应星有点说不下去了,因为当年他刚接生出了燧皇的灵智载体,就美滋滋地捧着岁阳去给他的炼器炉子当喷火机了。
燧皇也拉长了臭脸,因为他想起自己当初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装作懵懂无害的模样,任由唤醒他的人类捏圆搓瘪,实则是暗搓搓寻找附身夺舍的时机,结果呢,堂堂岁阳之祖,被忽悠着学了一身伺候人的本事不说,还愣是没从应星身上找到一丝破绽。
应星这家伙,早就百邪不入、百毒不侵了,压根不怕他这一个。
应星哪里知道他的郁闷心情,见行不通,于是换了个问法:“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样?”
“何必多问?雇主与家仆。”燧皇的自我认知很清晰,甚至清晰过头了,但下一句话就变得恐怖了起来:“待吾崛起奋发之日,就是你我身份调转之时。”
应星本没把燧皇暗地的谋反当回事,有相位灵火在,总归逃不脱他的手掌心,只当是有来有往的乐子,但如今和燧皇开诚布公,对方看上去反而像是认真的。
他哑然失笑:“你从哪儿学来的造反精神?我记得给你的那些书里都没有吧,谁教你的?”
燧皇偏过头,语气闲散却又好似意有所指:“非书,亦非教习。”
“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反正你在被封印之前一定附身了许多人,都说寄生的岁阳会逐渐沾染上属于宿主的人格和行事方式,你的个体意志如此茁壮旺盛,我猜,你曾经的附身对象里,应该也有个一身反骨、桀骜叛逆的家伙。”
飘在空中的燧皇尾巴不动了,死死盯住应星的眼睛,片刻后笑出了声,直言讽刺道:“彼非但反骨天生,更有榆木之性,百年愚忠难改。吾本好意相助,反累及吾身同受其殃,半身残缺便为铁证。”
应星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小声嘀咕:“看来不只是造反,你还从人家那里学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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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的仙舟古语。”
燧皇没理他,已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世界。
星历3400年,也就是四千多年前的那场火劫大战,为了抵御丰饶民针对仙舟的疯狂进攻,人类英雄的代表与岁阳之祖达成合作,岁阳赐予挺身而出的英杰们斥天灭地的力量,而当一切使命完成之后,仙舟人要还给岁阳千锤百炼的肉身,让他们得以结束作为无形目生物的漂泊无依。
这也是燧皇身为一族首领,所追求的毕生夙愿。
但是,那人失约了。
火劫大战,仙舟人赢了,作为功臣的岁阳一族也被事后清算。
所有人都在遗忘,但是他还记得,在那些被朱明仙舟囚禁的日子里,他一遍又一遍做着同样的梦,梦里是重复着当年的场景,那个高马尾的青年站在阴影里,双眸亮得发烫,朝囚笼里的幽蓝岁阳伸出一只长满厚茧、温厚有力的手,信誓旦旦地向异族交付了后背与心脏。
燧皇知道他出身贫贱,但好学勤奋,尤为上进,所以才会敏锐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阶级固化的可悲社会。
燧皇知道他为人坦荡,光明磊落,可是被逼急了,也会露出小鬼的倔脾气,不说话,单凭一张冷脸骂人。
但这些感慨都已随往日烟消云散,附着在他心间的,唯有永生永世洗刷不去的愤怒。
他从未忘记那古老的誓言——仙舟人加诸在岁阳一族身上的耻辱,总有一天,岁阳会千倍万倍奉还。
燧皇艰难地从泥沼般的黏腻回忆里抽身,视线里倏而伸出了一只人类的手。
一只同样长满厚茧、温厚有力的手。
“……汝作甚?”
应星挑眉:“没看到吗?和你重新签一份灵魂契约,之前那份不算数。”
他认真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太资本家了,导致燧皇和他面和心不和,飞船上的第一次模拟经过便可初见端倪。
“我依旧帮你庇护你的子孙族群,除此之外,再追加一个条件——也就是为你补上残缺的半身。”
应星觉得自己加的筹码已经足够重了,不成想,燧皇飞快地发出一声冷笑:“就凭汝?大言不惭。”
“旁人或许是在吹牛,但我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应星搬出了他平时不怎么爱用的名头,抬起下巴,眉眼间尽显意气风发:
“毕竟,我可是【天才】啊。”
燧皇沉默半晌,算是默认同意了,又问:“吾呢?”
他不信应星会这么好心。
应星眨了眨眼:“我给出的条件很简单,燧皇,这里也没外人,你要不变个身给我看看?”
燧皇怒道:“竖子!想都别想!”
应星:“哦,那就是真能变了。”
燧皇:“……”
应星:“啧,没意思,睡了,帮我关个灯。”
燧皇:“……吾赐汝两拳,以助安眠。”
应星用不惯睡袋,倒头就睡,安静的帐篷里,渐渐只能听得到一阵轻轻起伏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白珩附在帐篷外,低声喊道:“应……刃,休息得怎么样了?阿阮的父亲梅教授带着队员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些样本……”
她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眉毛一皱,猛地掀开帐篷。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道身配铠甲的高大身影跪坐在应星身边,银蓝的长发马尾如水般倾泻,只一眨眼的功夫,不见其踪,像是雪原幻觉一般。
只有躺在地上的应星呼呼大睡,身上还披了一条毯子,四个角折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
15.疯狂山脉(一)
白珩揉了揉眼睛,将方才的惊鸿一瞥全当自己眼花了,也没在意,轻手轻脚地蹲下身,支着下巴观察小应星的安静睡颜。
啧啧啧,黑发也别有一番古典韵味嘛。
这么长的眼睫毛,跟她的毛刷子一样,也太逆天了吧……
忽然,她听见应星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好热。”
然后翻了个身,像个乱踢被子的小孩,平铺的毯子没几下就成了夹在胳膊下的球,四处漏风,凉快极了。
白珩有些无语,推了推应星,半开玩笑道:“醒醒啦,你平时应该也没睡得这么死吧?难不成……你也有冬眠?”
“呼……冬眠不至于,也许是我之前熬夜太多了。”
熬夜星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慢吞吞支起了身子。
他抓着手里本不该出现的毯子,定定地盯了一会儿,嘴角的笑意一晃而过,若无其事地跟着白珩走出了帐篷,刺眼的冰川反射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视野。
营地里人来人往,众人在讨论着梅教授团队的回归,旁听的应星总结出了几个要点:科考队分为了两队,分工合作,以营地为中心,梅教授率领一批队员深入冰川采集样本,而阮教授和剩下的人留在营地,探索周边环境。
五个系统时后,梅教授带着一批珍贵的样本回来了,代价却是一位队员的离奇失踪。
他神情恍惚,一直在喃喃自语:“……菲尔……他,不……呜呜……”
阮·梅伏在他的腿上,温声细语安慰着内疚的父亲,她是个懂事体贴的孩子,梅教授抱着温软的女儿,很快恢复了科学家的冷静,和众人低声复述起了前后经过。
“在回程途中,菲尔失足掉进了一个隐蔽的冰窟里,我们准备紧急施救。为了保险起见,我先是使用了水下激光测距,估算洞窟的深度。”
“第一次测距,激光消失在了258千米左右的位置,这个距离已经快要超过测距仪的极限,我们的心瞬间变得和周围一样冷,因为菲尔的存活率已经微乎其微。”
“李雅特是菲尔的朋友,他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于是我们只好又测算了一次,可是这次……激光消失在了149千米的位置。”
“可是我们没有人移动过测距仪,它从始至终都指向一个方向。”
梅教授的声音疲惫不堪,细听下去还在发着抖:“而在第三次测距,激光……消失在了46千米的位置。后来我们换了各种方位,但测算出来的平均值大差不差。而且每测一次,激光消失的位置就离我们越近一点。”
一片死寂。
帐篷外,狂风呼啸,指甲盖大的雪花片汇聚成风暴,遮盖了通往外界的星空,令人看不真切,好像星球的意志刻意掩埋了他们的归路。
阮·梅摆弄着手里的千纸鹤,轻拍父亲震颤的后背,平静地说出了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就像有什么水底下的庞然大物,正在逐渐接近地表一样。”
就在这时,一股寒风顺着开门的缝隙钻进帐篷,瞬间吹散了愈发惊悚的气氛。
应星和白珩走了进来,心存敬畏的队员们自发让出一条道路,有人像是找到救命恩人一般喊出声,下一秒又连忙改口:“应……刃先生。”
应星装作没听到,梅教授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没见过这两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阮教授重重咳了一声,给丈夫介绍道:“这两位是余清涂女士提到的,天才俱乐部78席应星先生的助手。”
“请节哀。”
“感谢您的宽慰,对于科学家而言,为科学献身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了。”
梅教授表现得还算平静,可越是强迫自己坦然接受同伴的死亡,一个骇然的猜想就越是占据他的脑海。
如果,菲尔没死呢?
如果,他在被自然的伟力或者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杀死之前,还在苦苦等待着队长和同伴们的拯救呢?
——冰冷刺骨的水下,犹如大海深处寂然无声,肺部受到不堪忍受的压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沉越深,无力回天,而一只身长以千米计数的怪物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投下一片巨大的影子,阴森探头,张开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呼啸着向他游来……
“……队长,你为什么不救我?”
“……父亲?你为什么不说话?”
两道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将沉入幽暗幻觉的梅教授拉回了现实。
他捂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我去休息会儿,你们先聊。”
应星开门见山道:“如果可以,我想去看看你们搜集到的标本。”
天才提出了明确的要求,队员们从善如流地跳过方才沉重的话题,阮教授负责将应星引入门后的解剖室。
这里的研究装置更为齐全,数十台机器依靠可移动能源运作周转,解剖台上放着一块巨大的冰块,正在以缓慢的速度融化,向外界逐渐露出冰封千年的秘密。
“这是什么?”
阮·梅摇摇头,回答道:“得等冰块完全化了才知道,也许是古兽身上哪个部位的零件。”
应星打量着足足有一米多厚的寒冰,不满地啧了一声:“太慢了。”
他打了个响指,一缕红色的火苗窜了出来,室内温度升高,不过几分钟便热化了一地的冰水。
阮·梅虽然年龄比他小,但在生物领域的造诣远胜过一个整日和兵器机械打交道的铁匠,她凑近了查看,然后又闻了闻气味,判断道:“应该是一种鳞片。”
应星用手指关节敲了敲纯黑的部位,发出闷闷的响声,他心情不错:“还挺硬,是龙鳞?”
他认识的鳞甲里,只有上好的龙鳞能有这种材质。
“有可能,假若是从龙裔身上剥落的鳞片,边缘会出现细小的裂痕,还会附着一些皮质层……”
“这个我熟,炎庭君当着我的面剥过。”
阮·梅的表情有点奇怪:“他把鳞片送给你了?”
应星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嗯,我用他送的鳞片给他打造了一双拳套,让他没事别老往我这儿跑,有精力不如去健身房发泄。”
他这话相当于自爆身份了。
阮·梅恢复了平静:“哦。”
一大一小俱是博闻强识之辈,你一句我一句,除了各自过于高深的专业领域,几乎什么话题都能接上,从龙鳞密度到寰宇尚存的龙裔,又聊到了古兽遗骸,思维跳跃得极快,压根没留给外人插足的地方。
白珩在一旁拨弄着器皿,不禁感慨:“这个小姑娘,未来可期呀。”
应星联想到炎庭君的拳套,突然灵机一动:“我割走一块龙鳞,你们介意吗?”
“应……刃先生,您想用来做什么?”
“护具。”
炎庭君有了,饮月君作为他的好哥们,没道理没有啊。
队员们连忙说:“请您随意,它太重了,我们也带不走。”
这玩意儿在应星见过的材料里硬度能排进前三,让他难得心痒痒,一般的刀具还真割不动。
他想了想,指尖的火焰再度升温,变成细长的一条红线,红线戳在鳞片上,整齐地划出一道又一道灼热的痕迹。
白珩咂舌:“还挺方便,电焊工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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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
“白珩,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应星没理她,为了精确操作,上半身贴近,骨节分明的手指撑在漆黑的龙鳞上,手背青筋凸显,一黑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割开鳞片,在层质之间,一股异常古老的特殊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腔,似乎还在他的掌下散发着威严的余波,震慑着一切弱小之物。
“……阿阮,你没闻到吗?”
距离最近的阮·梅疑惑地问:“闻到什么?”
应星沉下了嗓音:“……是龙息。”
龙息是龙自带的独一无二的气味,一呼一吸,一驰一掣,俱能散发龙息。但在龙鳞这种外甲上,唯有新鲜剥落的鳞片,才会萦绕着龙息。对于一般的持明族而言,这个时间在一到两月,而对于实力更为强悍的龙裔来说,可能是成千上百年。
古兽凤凰与【不朽】的龙有着不解的缘分,假如属性相合,就会彼此呼应共鸣,正因如此,他的嗅觉要比常人敏锐许多。
如果说丹枫的龙血自带一种雨后清新的澄澈感,炎庭君的龙鳞自带一种炽热灼人的烟烬气……
那么,这片黑色的龙鳞,就是一种将死不死、残忍暴虐的腐朽味。
他判断道:“这头龙,也许还没死。”
应星想起了上次模拟的结尾,那一段仿佛谜语人的语句:
【你体内的凤凰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嚎叫,与星球上沉眠的古兽尸骸产生了低沉而连续的共鸣,那亘古不息、终古不变的声响从一条无边无际的冰河向两岸延伸数千里。它分割了生命与死亡,而你,就站在这条模糊的界限上。】
人群仿佛是烧开了的沸水,霎时间爆发出叽叽喳喳的噪音:
“怎么可能?”
“莫非是……”
“水下的那个?”
白珩质问道:“什么水下?”
众人刚要开口解释,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地震扰乱了他们的脚步,震感之强几乎要站不住脚,仿佛是整个星球都在发颤。
“快出去!这里可能要塌了!”
他们狂奔到户外的空旷地带,永昼的光明却不能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因为有一道更大的阴影遮住了天光。
“——”
应星从未见过它,但它的名字就像遗存在人类尚未退化的细胞记忆里,传承了千万年,只在这一刻被咆哮着唤醒。
从黑暗的原始时代起,智慧种族的祖先就活在巨兽恐怖的支配下,度过一个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时至今日,人类龟缩在安全的认知小岛上,享受着安逸,自以为理性可以战胜感性,智慧可以解开未知。可是一旦触及到小岛之外的未知领域,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又会重新占领头脑,它警告你不可直视不可忤逆不可抬头不可动作不可逃离,就连死亡,都成为了一件无比奢侈的事情。
因为,死亡能带你前往永眠的故乡,而它,来自比地狱还要深不可测的地方,又会将你的灵魂带向哪里?
众人不知道,光是想象,就已经比死亡更加痛苦不堪。
龙裔苏醒带来的震撼打碎了他们一切理性思考的媒介,大脑停止运作,而身体保持诚实的反应,四肢颤抖,钉在原地,人类进化的悲剧性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呼……呼……”
应星和它保持无声的对峙,看到它动弹的那一瞬间,浑身上下的血液无不逆流起来,呼吸陡然沉重。
不是恐惧,不是绝望,也不是震撼,而是因为……纯粹的兴奋。
——想要将它吞吃入腹、拆作炼材的兴奋。
16.疯狂山脉(二)
天摧地裂,物换星移。
那遮天蔽日的怪物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将众人战栗的瞳孔视线牢牢地锁定在它的身上,已然忘记了呼吸,空白的脑海被仅剩下的一个念头疯狂占领。
——跑!赶紧跑!
然而,在那无名巨兽的脚底,一个哆哆嗦嗦的人影竟然在向着它的方向爬去,如同一个主动寻死的殉道士。
梅教授一把鼻涕一把泪,连滚带爬,神志不清地祈求着:“菲尔,菲尔……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他是个高道德高要求的精英,亲眼目睹同伴死亡,而自己却因忌惮水下怪物带着队员仓皇撤离,每当回忆如同碎玻璃渣子浮上心头,就像一把钝刀子割着他的肉,将男人的身心折腾得有如疯魔。
阮·梅下意识想跑到前面去拉住父亲,却被阮教授强行带了回来。
母女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她的母亲像是卸了全部的力气,附在女儿耳边呜咽得不成样子:“不,不要去……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雪原之上,失去,意味着死亡。
死亡,比她想象得还要近,还要快。
阮·梅感受到脸上有温热的透明液体滑过,她哆嗦了一下唇瓣,却呢喃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巍峨的古兽注意到了脚下的生命波动,脚掌一抬,像是毫不在意地碾碎一只路过的蚂蚁,下一秒就要将自寻死路的男人压成肉泥。
忽然,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从无力反抗的梅教授身边飞了出来,迎头撞上了龙裔的脚掌,发出了一声爆裂的脆响。
“砰!”
巨兽被这一下冲击震得身形摇晃了一瞬,发出了吃痛的声音,掀起的一阵巨大气浪将梅教授轻飘飘地吹起,纸屑般滚落到了远处,人还是不甚清醒,但是起码暂时安全了。
“老梅!”
阮教授顾不上其他,撑起发软的双腿,低伏着腰小跑过去,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清醒清醒,然后又和其他队员一起把他搀扶了起来。
只有阮·梅看清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会有错的,方才那个自爆的小黑点,是她偷偷塞到父亲口袋里的千纸鹤。
她本想让那一只栩栩如生的千纸鹤逗失魂落魄的父亲开心,却阴差阳错,险之又险地救下了他的性命。
是应星救了她的父亲。
这个论断循环往复,牢牢刻在了女孩的意识里。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炽氲之感,她猛地扭过头,便看见她所思所想的对象迈着稳健的步子,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可怖的敌人踱去,步伐间透着一股从容自在之意。
“……应星?”
如果她那愚蠢天真的父亲是因愧疚而一心求死,那么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炽热如火炉一样的生命力萦绕在她的身侧,与对面的死亡巨龙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冷一热,一阴暗,一璀璨。
她心想,也许,应星的存在,就是为了对抗死亡而来。
应星沉声道:“白珩,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整个营地都是老弱病残,唯有他有一战之力,当务之急,是要把剩下的人全都转移出去,然后他再来好好会一会这只行走的材料库。
纵然半边身躯腐朽,但这头龙依旧浑身都是宝贝。龙鳞可以锻造护甲,龙骨可以铸剑,龙角可以做装饰,龙头可以挂在墙上当战利品。
至于那两根龙鞭……也不知道能不能帮持明族解开繁衍难题。
他在脑子里严肃地思考着少儿不宜的问题,面上丝毫不显,青年右手拖着一把虚幻凝聚的火焰大剑,黑底金丝靴所履之处,有如龙尊分海一般,倏地划开了一地蒸发无踪的雪水。
而后,抬起一只手臂,燎火的剑尖直指巨兽的头颅。
此战,只为屠龙而来。
“燧皇!”
应星大喊了一声,御用战斗搭档从他的体内钻出来,作为他的第一抓手,搭载着身高一米九的成年男性飞到了高空中,与巨龙保持同一水平的高度,也让他成功闯进了龙裔的一对血腥竖瞳内。
应星嘲笑道:“腐朽的老龙,就凭你,也敢妄称不朽的后裔?”
内里空虚,外形属于西方龙,像一只黑色的大蜥蜴,身上还冻着寒酸的冰碴子,根本比不上他认识的那两只漂亮龙。
这只龙虽然在水下沉睡了不知多少个琥珀纪,但是它仍记得唤醒它的是谁。
那熟悉的能量波动,炽热耀眼的火光,百杀不死的躯壳和灵魂,蓦然激起了它残缺不全的记忆涟漪,龙裔仰天怒吼,双眸喷出道道仇恨的毒火。
不具名的龙裔也曾一度掌握了生命和死亡的力量,然而在一场惊天大战中,却败给了涅槃的古凤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吼——”
巨龙挥爪重重拍去,这一击带了十足的力量,稀薄的大气都因此聚集起了一层阴霾,黑云压境。
不需要应星出声指挥,燧皇就猜到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岁阳在原地眨眼间消失,应星的身体随之猛然下坠。
“做的好!”
龙爪的劲风擦过他的头顶,一头随风狂舞的墨发被硬生生切断了一截。
而消失的燧皇又出现在了他的脚下,给了应星缓冲的地方,单脚做支撑,半空停住。
别看他整日在铁匠铺里挥舞铁锤,就以为他身形笨重,在朱明儿童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天才俱乐部78席,可是一位貌能一笑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传奇人物。
应星单手持剑,身体前倾,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一样飞射而出!
空中调整身形,忽变为双手持剑,用力下压,一刀破除龙鳞的防御,势不可挡地插进龙裔体内。
“飒——”
业火焚烧,从灵魂上传来剧烈的阵痛,巨龙发出惊天咆哮,震碎了半边冰山,雪崩呼啸。
白珩正带领科考队员们朝着飞船的停泊地舍命狂奔,短短不到百米的距离,眼见地面震撼,头顶飞溅来一大片夹杂着雪潮的碎石,那势头,完全是冲着压死他们而来的。
“白珩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想死……”
白珩安抚道:“别怕,有我在!我可是金牌神箭手!”
只见她眼疾手快,手往后一伸,摸出一把半人高的长弓,也不迟疑,也不瞄准,也不抬头,飞快连射三箭!
三发精心制作的火箭一接触到冰块便快速燃烧,传出几声闷响,致命的冰碴碎石变成淅淅沥沥的冰水,迎面泼下。
他们终于抵达了飞船的位置,而应星在往反方向吸引巨龙的注意。
他以龙鳞为攀附,燧皇在空中接应,在巨兽看来,他就像一只滑不溜秋的小虫子,抓不着,偏偏又能在它的致命处狠狠蜇上一口。
巨龙的眼中闪过一丝实质化的残忍,两只巨大的肉膜翅膀挥舞,震碎了上面水珠凝结而成的冰块,随后开始了死亡翻滚,拍碎了附近的一座大冰山。
应星下意识感觉不妙,果不其然,那冰山并不像土丘一样完全破碎成渣,从里面竟然能看出另一只古兽尸骸的雏形。
这冰川下埋藏的皆是大家伙,比余清涂一开始的估测更加严重。
而根据凤凰向他转述的消息,这只龙有着短暂让尸体复活的能力,如果让它唤醒了这颗星球上全部的古兽,还让它们都逃往了宇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燧皇看见应星先是闭上双眼,下一秒再睁眼时,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
应星用十三次死亡模拟换来了最后一次的成功经验,对燧皇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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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找白珩,这颗星球已经不安全了,让她开着飞船带他们先走。”
这星球外环绕着大大小小的虫洞,而由于事发突然,营地的能源无法回收,也就意味着科考队的飞船无法启动跃迁,他们只有用最原始的方式闯过这片虫洞才能逃离。
原本负责开飞船的船长显然没有这本事,白珩咬咬牙,让燧皇好好保证应星的安全,然后转头对着其他人,声音铿锵有力,俨然一位训练有素的战场士兵:
“大家请放心交给我吧,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仙舟罗浮的金牌飞行士,狐人白珩,编号幺六零五八,我向你们保证,一定能带大家安全撤离!”
“可是营地收集的样本和材料还没有带走,那些都是我们宝贵的心血呀……”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研究?”
“我们是为科学献身,不是上去送命。”
“应星大人在用命为我们争取拖延的时间,你们难道是要辜负他的好意吗?”
阮·梅抱紧了怀里的一小瓶龙血和两块龙鳞碎片,刚好是可以做一对腕甲的大小。
她想起了青年开玩笑自己也许可以成为他的同僚,心绪翻腾,低声说:
“……我不会辜负他。”
等到他们的飞船驶离大气层,星球表面传来一声太空中也极为清晰的震动,白珩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几乎目眦欲裂。
她本以为应星和巨龙打的有来有往。几乎胜券在握才对,可是她现在看到了什么?
——整整一颗星球上,无数只不知名的巨兽飞舞盘旋,狞笑怒号,有如末日狂欢。
众人抱作一团,瑟瑟发抖,他们听到那古老的韵律响彻在声音禁止的真空之中,仿佛是在他们耳边诉说着,勉强能解读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字句:
“克里珀……”
“失败了……”
“复仇……”
白珩捏紧了手里的驾驶器,犹豫再三,仍一咬牙,踩尽了油门。
众人的性命都寄托在了这个背影单薄的狐人小姑娘身上,看着她以毫厘差距穿过那些危险的虫洞,带领他们在虫海之上驰骋飞扬。
“应星,等我回来,等我把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回来接你!”
终于,只余他自己一人,应星可以放开手脚了。
“黄昏战争的失败者,也难怪只能沦为腐朽的傀儡。”
应星简单给它们做了个评价,瞬间拉满了全部的仇恨。
“渺小的人类……”
“吃了他!”
“凤凰……死不掉……折磨……”
伤痕累累的巨龙猛地向下俯冲,应星被风吹迷了眼睛,这个角度下,稍有不慎就会摔为一摊肉泥。
“想甩开我?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如愿以偿了。”
在他极尽腹中储存的垃圾话吸引这头蠢龙的目光之时,燧皇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它的头顶。
应星受到了一只人身怪鸟的攻击,不得已跳在了半空中,巨兽趁此机会,从口中喷出一口黑色的冰焰,在这个距离下,他甚至无法动弹分毫,似乎只有被喷成灰烬的份儿。
一人一岁阳的视线在一瞬间产生了交汇,应星低笑一声,掌心复而燃起一朵火焰。
相位灵火,启动。
下一刻,原地只余一缕末影火光,应星的身影闪现在了百米开外的地方,剑尖下落,刺破龙颅。
“吼——”
以巨龙的哀嚎为背景音乐,应星舒出一口浊气,居高临下。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他一人气势力压兽群,上前一步,以龙首为垫脚石,单手执剑,胸中豪气干云,直面一众龇牙孽物,朗声大笑道:
“此番美景,邀君共赏……!”
17.疯狂宇宙(三)
远方的星星投来摇曳不定的光芒,映照在冰川融化形成的积水中,冰下凹凸不平的岩石层线条逐渐显现出来。
屠龙之战耗时不长,但破坏性足够强,几乎改变了整颗星球的生态环境。
应星傲归傲,但也深知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即便他将大剑活生生刺入龙首,也不意味着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毕竟,这头苏醒的黑龙,曾经可是一度掌管了不亚于涅槃的死生之力啊。
哪怕只是由怒火和仇恨驱使的残躯一具,全无理智,但它能凭自己仅存的力量唤醒其他沉睡的古兽尸骸,纵然尸骸实力参差不齐,若是放任它们出去祸害宇宙,是不亚于寰宇蝗灾的灭世级灾祸。
果不其然,身下刚平息不久的巨龙又开始了剧烈震颤,仿佛一座活化的死火山,剩下的上百只古兽也一齐发出毫不客气的尖啸,嘲笑着渺小人类的不自量力和狂妄自大。
燧皇听得怒火中烧,张口就要骂回去,却听见应星对他说:“你也走。”
燧皇有一瞬间的错懵:“汝疯了?”
“谁说的?我这人很记仇的,既然它们招惹了我,我就要让它们全都死在这儿,一个都别想跑。”
应星冷冷说道,他强忍高空风暴的拍打吹拂,右手握剑固定身形,左手五指作刀,径直捅进体内。
没有出血,更没有伤痕,因为他那结实宽阔的胸膛居然变成了一片虚化空间,从外看去,仿佛有一团永恒不灭的活火正在里面汹涌燃烧。
他的左手在里面搅来搅去,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扯出一节粉红色的星芒饵料状物,丢给了燧皇,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浮上一丝肉眼可见的不舍。
燧皇问:“此乃何物?”
那些本来按兵不动的古兽也开始躁动起来,露出垂涎三尺的野蛮痴态,应星见状嗤笑一声,快速回答道:“混沌星云膨胀所产生的爆炸碎屑,你可以叫它【碎星芳饵】,是古兽最为钟爱的饵料。”
然而,在黄昏战争后,内战的古兽一族元气大伤,数量凋敝,【碎星芳饵】也似乎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任凭博识学会的学者们怎么改造优化,都吸引不来哪怕一只他们想要的古兽。
但是,这些长吁短叹的失败者里,绝对不包括天才俱乐部的成员。
对于他们而言,实验成功或失败的唯一标准,仅在于想不想和愿不愿。
正如55席余清涂所说,应星的确算是个古兽领域的专家,即使他自己嫌麻烦不愿公开,但光是复刻出了【碎星芳饵】本有的强大功效这一成就,就足以让他在博识学会的顶级刊物上占据一个月的头版封面。
但谁也不会猜到,天才俱乐部78席捣鼓这玩意儿的初衷,只是养鸟人的鸟瘾犯了。
应星默默收回左手,背在身后,被鸟喙怒啄的部位还有点隐隐灼烧感,这一颗【碎星芳饵】还是他是从愤怒小鸟的嘴里夺过来的。
燧皇从那些古兽的反应里也意识到了这饵料的厉害之处,他一口吞下,以火焰包裹,无需多问,直接道:“引至何处?”
他心想,应星应该是想让他携带饵料引走古兽,毕竟他身为岁阳不死不灭,这些古兽也折腾不了他,确实是一个可行的优解。
自以为猜到应星计划的一刹那,他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无形目生物明明没有心,但他总感觉哪一处像是漏了风一般,空洞洞的,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应星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看来在战斗之外,我们的默契还需培养。”
……什么意思?
青年紧紧盯住眼前陷入迷茫的幽蓝色火焰,一字一句地交代道:
“燧皇,我不需要你引走古兽。你只需要做一件事——用你的箭矢,对准远处随便哪一个星座,竭尽全力把饵料发射出去,越远越好。”
他不是要把古兽引走,恰恰相反,他要引来一个更为强大凶悍的古兽,完成一出驱虎吞狼的大计。
而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他收服的这只岁阳老祖宗身上。
应星笑了笑,吐出了一个他平时很少使用的称呼:
“去吧,老爹,我一个文弱的人类子嗣,拉不动弓箭,只有靠你了。”
尾音微扬的嗓音低低缠上来,好似笃定他不会拒绝,燧皇的火焰晃了晃,像是要把这些蛊人的音符通通甩开。
他搞不懂这个小疯子在想什么,可时间耽误不得,只能急匆匆撂下一句“别又死了”的狠话,摇着尾巴消失在了原地。
【碎星芳饵】一路上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宇宙尘埃特有的芳香,引得古兽为之倾倒疯狂。
燧皇堪堪躲过怪物的能量攻击,应星站在颠簸的龙首上为他打掩护,终于来到了外围太空。
一只狡猾的蛇状古兽游荡在附近,从诡异的发声器官里吐出绵软的语调,仿佛自带一种蛊惑心智的魔力:
“可悲的精火……你为什么要听从人类?”
“好香啊……给我吧……把它给我吧……”
“待龙吃掉他,你就可以重归自由……”
燧皇连眼神都不屑给它一个。
奈何地面上应星降服的那头腐朽之龙二度苏醒,导致他难以分出多余的精力给燧皇这边,更多的古兽追了上来,乌泱泱一大片,将岁阳投往天际星座的视野彻底掩埋。
他不爽道:“啧。”
“不识好歹……!”
蛇状古兽终于禁不住诱惑,快速扭动身躯,张开血盆大嘴,将喷香的小火焰一口吞了下去。
“嘶嘶——?!”
蛇形古兽畅快的嚎叫很快变了调,本来舒展的蛇身痛苦地扭作一团,盘成了一圈僵硬的蚊香。
在一众古兽的疑惑注视下,一发势如破竹的幽蓝光矢破膛而出!
“不对劲……”
“它有问题……”
从蛇形古兽腹部的破洞里,爬出来的不是一朵袖珍的小火,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个身穿铠甲的英俊男性人类。
他身形修长,腰身劲瘦,一看就是个久经沙场的战士,那一头高高束起的马尾如瀑布般垂在腰间,在漆黑的太空散发着淡淡的银蓝色光芒。
男人单手持弓,包住小腿的长靴踩了踩脚下死透了的古兽,神色清冷平淡,半响后发出一声轻笑:
“汝所言,固然非虚。”
但是……这样做的自己,和言而无信的那家伙又有什么区别?!
男人昂起了高贵的头颅,亿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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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光年之外,栖息着无数个璀璨的星座。
他的箭尖轻摇晃动,一时间有些迟疑不定。
选哪个好呢?
真是的,应星也不给个准确的方位。
既然是要越远越好,那就得拿出对待血海深仇一般的力道……
摇摆的箭尖,最终停在了斜上方的人马座上。
古兽嘶吼着朝他冲来,燧皇充耳不闻,扭头送了他们几发大火箭,冷冰冰地骂了一句:
“给我滚。”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因为岁阳平时不爱用白话,究其原因,自然是受了他这幅外表主人的深度影响。而这句话,不管是重音还是吐词的习惯,都像极了他现任的追随者——只属于应星的口头禅。
真是的……
弓线陡然拉紧,燧皇自嘲般地仰头大笑,笑个不停,像是卸下了所有心理重担,而后,犀利的双眸盯死了人马座。
“岚……”
那极致的复仇怒火化作不息的烈焰,附着在锋利的箭尖之上。
昔日遭到背叛的岁阳之祖忿忿想道,他要向已经登神的那人证明,他如今选择的人类,比祂这个大骗子好上千倍万倍!
“飒——”
这一发,贯穿星辰!
刚刚飞出虫洞区的白珩注意到了这抹遮天的痕迹,愣愣地自言自语:
“那是……帝弓司命的光矢吗?”
眨眼间,一种被遥遥瞥视的感觉浮上感觉器官,顺利完成任务的燧皇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僵在了原地。
执掌复仇的星神,肯定了他的复仇意志。
作为全宇宙第一个踏上【巡猎】命途的无形目生物,燧皇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然而,还未等他心头的讽刺感褪去,一种堪称疯狂的悸动再度攻占了他的意识。
——在他射出饵料后,有什么不得了的大家伙,嗅着味道跟来了。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古兽们轰的一下炸开,慌不择路地四处奔逃。
厮杀中的应星昂起头颅,得意地笑了。
“终于来了,让我好等。”
星空深处,本来除了望不穿的黑影和叫不破的寂静以外,一无所有。
可偏偏令人心里发慌,无法忍受,仿佛在这一片原始的荒芜中,有一个永世长存的庞然巨物在大声地呼吸。
“——”
祂的舌上还残留着混沌星云膨胀所产生的爆炸碎屑,芳香扑鼻,像是捕蝇草用于引诱蚊蝇分泌出来的蜜液。
新来的客人霸道地卷走了一切试图逃窜的古兽,对曾经的同类们没有丝毫手软之情。
一向寡言少语的祂此时十分高兴,话也多了些,空气翻开细微的波浪,末了从祂的腹中传来数不清的、声嘶力竭的、掺杂了欲望和痛苦的嘶喊,在寰宇诸界回荡不息。
应星感觉有一道赤|裸裸的瞥视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一道举世罕有的命途在人子的面前无比生动地展开。
彼时彼刻,银河间所有的派系势力,都明确地得知了一个无比震撼的情报。
——【贪饕】的奥博洛斯,世界吞噬者,已知唯一由【黄昏古兽】飞升而成星神的大家伙,倏然降临了。
18.疯狂宇宙(四)
什么是比死亡更恐怖的刑罚?
是生不如死。
应星还清楚地记得一则有关末日的故事,那个故事牵扯到了一颗经受丰饶赐福的活化星球,一座被它囫囵吞下的仙舟。
未能及时逃脱的人类在肉瘤星球的胃囊里来回翻涌,不死的赐福在这一刻反而成了一种诅咒,他们的□□不断被消化,不断被分解,不断被融合,直到堆叠起一座座巍峨雄壮的肉山,万千道生灵的意识一齐发出求死的哭嚎。
永生永世遭受摧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比死亡还要苦痛的炼狱。
作为无数次死亡模拟的亲历者,应星可太懂这种感受了。
执掌【贪饕】命途的奥博洛斯,祂的胃部比起丰饶的活星更加深不可测,有如宇宙末日的终极黑洞,庞大的古兽往往以星辰为单位,来填补那永无尽头的饥饿与空白,赐予文明世界永恒的黑暗。
这一头亘古巨兽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扫走了大部分同胞们的尸骸,像是吃小零食一般咀嚼着,咀嚼着。
终于,那一道震耳欲聋的呼吸开始出现间歇,从嘴中探出的、数不清的长舌也开始四处伸展摇晃,像是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又像是在品咂回味着什么。
伴随着一道掷地有声的吞咽,祂满意地停了下来。
然后,异兽施施然垂首,撕裂稀薄的大气,朝着渺小星球的地面投来了直白浅显的目光。
祂又饿了。
应星感觉到脚下的巨龙在猛烈颤抖,深入灵魂骨髓的恐惧紧紧攥住了这头龙的心神,甚至忘记脑袋上还站着一个想要将它生吞活剥的可恶人类。
它的双眸满溢着怨毒的怒火,用沙哑的声线诅咒着可恶的仇敌:
“奥博……洛斯……死……”
包括它在内,这颗星球上几乎所有沉眠的古兽尸骸,皆是那一场囊括寰宇万界的【黄昏战争】的惨败者。
因为,只有胜者才有活下去的资格,才不会成为坟场的一份子。
克里珀赢了,那家伙向来三锤子送走一个强敌,它心服口服;然而,奥博洛斯,这个满脑子只想着吃吃吃的混蛋,居然也赢了。
纵然它执掌了一部分死生之力,但假如落入了贪饕的无底胃洞,也难逃再度陷入沉眠的命运。而这一次,它将再无苏醒的可能。
巨龙抖了抖发昏的头脑,猛地张开了两只宽大的肉膜翅膀,伤痕累累的长躯一展,就要向外太空逃离飞去。
应星又岂会让它得偿所愿。
他承担巨大的风险召唤来极度危险的贪饕,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把它们一网打尽,彻底断绝这群随时可能苏醒的古兽祸害宇宙的潜在隐患。
“在世界吞噬者的耳目前,你这残破的死亡权柄分文不值。还不如化为我锻器的材料,免去你受苦的功夫。”
应星抬脚踢了踢弥漫着香气的龙角,面带微笑,“好心”提醒道。
他踏上【贪饕】命途后最大的变化,并非变成了一个看什么都想吃的大胃王,恰恰相反,经过史诗级强化的感觉部位,反而是应星的嗅觉。
毫无疑问,在这之前,他的嗅觉器官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起码不会觉得一只外表腐朽的老龙闻上去特别特别香,尤其是它的龙角龙骨,以及藏在腹部深处的那一颗发颤的龙心,香得直呛眼睛。
这世间的一切事物,冷的,死的,热的,活的,好似都透出了它们本有的气味,有的甜如蜜糖,有的苦如中药,有的醇香扑鼻,轻咬下去,仿佛在口腔炸开一捧辣味的微风。
视觉和听觉无法标明的混沌之处,舌尖的润湿感率先噼里啪啦点燃了他的每一根神经纤维。
这就是……【贪饕】的奥博洛斯感知中的宇宙真实面貌吗?
应星深吸一口气,龙首上的颀长背影依旧挺拔如松,不因狂风鼓噪而有一丝的动摇,但握住剑柄的手指却是无意识蜷曲起来,心头翻上了一股半甜蜜半苦恼的纠结。
好吧,他话说早了,对食欲还是有一点影响的。
好在这个能力是可开关的,他可以用它来更好地寻宝,越是珍贵的材料,散发出来的香味就越浓厚,越想将它们一把抓住……
想到这里,应星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怎么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寻金兽账账?
算了。
趁着巨龙仓皇溃逃之际,他手下也毫不含糊,不光砍下了两只龙角,又帮它剥鳞片,洗洗刷刷,修修剪剪,翅膀上的筋络也没落下。
手法纯熟,技艺了得,想必进了厨房也是一把好手。
对方怒不可遏,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这些伤口都能花时间恢复,但如果落入了奥博洛斯的手里,那就真的永无天日了。
因此,最终进入奥博洛斯视线的,就是一只干干净净、新鲜出炉的白斩龙。
“——”
奥博洛斯觉得自己新瞥视的这个人类非常上道。
在一些尤为特殊的场合,星神并不介意口吐人言,与凡人的思维进行交流对话。
最典型的案例莫过于【记忆】星神浮黎,祂就曾在公司创始人之一的路易斯·弗莱明退休之际,大大方方地现世于众人眼前。
如果说当时的弗莱明一脸淡然,足以位列有记载以来面对星神最为镇定的凡人,那么天从俱乐部78席绝对可以和他齐头并列。
应星礼貌地说:“请给我一分钟,我还没有挖开它的龙心。”
白斩龙:……
奥博洛斯没有立刻回答,但应星也没指望要个回复,因为他知道,如果现在不争分夺秒,对方但凡一张口,极速膨胀的气压就会瞬间将自己吸进祂的肚子里去。
没办法,历史上所有和奥博洛斯近距离接触的人类,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几乎都会落了此等下场。
就在应师傅举着漆黑的龙心闻闻嗅嗅的时候,化为火焰原型的燧皇快速闪现在他身边,急得能原地自燃:
“应星,我们快走!”
应星惊讶道:“你会说正常人话了?”
燧皇:“……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岁阳固然不怕古兽吞噬,但奥博洛斯是什么?那可是星神啊,祂连世界都能消化!
应星的这一招驱虎吞狼,最后可千万别让老虎把自己给吞了。
殊不知,应星确实抱着这个打算。
“老爹,你来的刚好。”
应星把刚才剔下来的材料一股脑打包交给了他,吩咐道:“帮我个忙,把这些带回去放在我的工坊里,我体内快要装不下了……对了,如果别人想用,你也不用阻止。”
“你呢?那你呢?”
“我都把星神引来了,要是不从祂身上弄点东西再走,也太不划算了吧。”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踏上【贪饕】命途其实还挺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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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告他们,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个月……总之,我会完完整整地回来的。”
应星也不给燧皇发脾气的时间,响指一搓,岁阳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重新出现在了早已远去的科考飞船上。
阮·梅微微惊讶:“为什么是你,不是应星?”
她能保持和旁人不同的冷静,就是因为知道应星把一块相位灵火的碎片放在了自己身上。
燧皇也想问这个问题,他没什么好脸色,把应星嘱托的材料随手一丢。
阮·梅愣了一下,还记得先穿上防护服,然后才抱起了那颗巨大的龙心,贴近了去倾听,细细感受生命与死亡在其中盘踞交错的能量波纹。
“……原来如此。”
她想起了应星和她在解剖室的那一段对话,眉眼如画的青年并不在乎她年龄小,而是详细回答了她的疑问,解释了他此行的目的,关于持明族的生育难题,关于古兽遗骸为药引的可能性……
而他远赴银河,以身犯险,一切的一切,只不过为了他口中的“友人”。
应星,应星,赤诚热烈,应许天光,恍若流星。
阮·梅回头看了看病榻上安睡的父亲,心想,现在,是她偿还应星人情的时候了。
“燧皇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能把这些样本交给我处理吗?”
“随便你。”
燧皇漂浮到后窗边上,盯着远处逐渐熄灭光芒的深空,声音阴沉得厉害,自言自语,回答了阮·梅一开始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回来的是我不是他?”
“因为他是个贪婪的疯子。”
而岁阳描述中的疯子,已经顺利抵达了奥博洛斯的庞大胃部。
应星行走于一片黑暗的虚空中,周身燃烧着凤凰的净化之火,再加上他与【贪饕】同行于一个命途,同类的气息弥漫开来,尚且能驱散空气中浓度极高的消化液物质,保全自己的肉躯。
周围是一片纯粹的黑暗,除了黑还是黑,如同行走于一片原始的森林,每时每刻都要担心身后后会不会冲出一只可怖的野兽,他的低喃很快在唇边消亡:
“丹枫那边,应该暂时不用我操心了。”
毕竟他都把好东西送到龙尊大人的嘴边了,对方总不至于再琢磨那劳什子的化龙妙法,把自己和周围人整得不人不鬼了吧?
再往前不知走了多少步,感觉双腿都要融化在这片空间里,前方的景观终于出现了变化。
万千颗熄灭的繁星纷纷滑落,奔流向无底的深渊,昔日囊括百界的古老文明如今只余下残垣断壁,飘浮在梦幻般的胃液上,眨眼间被一道浪花所吞噬。
那些已经消化了的,还未消化了的,都聚集在黄昏古兽的胃部,构成了一个极具破碎美的平行宇宙。
宇宙的黑洞里,时间就不会流动,在次元夹层中永远被黑暗和孤寂所包围,假如出不去,那么最后的下场无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应星深深吸入了一口气,一下子标记了几百处味道尤其浓郁的地点。
他咬破胳膊上还没长好的痂痕,吮吸几口腥燥的血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不禁发出一声深深的感慨:
“这里……是天堂吗?”
沉迷于垃圾堆里寻宝的某人本以为自己顶多花上几天,但未曾想到,他这一待,外界就是三年的光阴,匆匆飞逝。
19.丹心如恒,应许向刃
景元的日记:
八月十九,阴
应星哥和白珩姐离开的第一天,想他们。
今天在将军府站了一天的岗,踢了一天的小石子儿,还干了两碗苏打豆汁儿浇饭,吓得后厨连忙送了我几盒消食片,生怕我哪里噎着哽着。
腾骁将军当时也和将士们一同进餐,看见了我的丰功伟绩后,他也不经意拿了几瓶,在一干人崇敬的眼神下咕咚咕咚面不改色地喝完了。
要是没今天这一出,我还真不知原来将军府不止有我景小饕,将军也是个腾老饕。
应星哥和白珩姐也不过刚走没一天,我就已经难受得不得了,这在医学上叫什么来着?戒|断反应?
一开始的新鲜劲头过去,只觉得这云骑骁卫的风光可与别人炫耀,但苦涩艰辛只能与自己言说。
我不光要上下打点布防,还要陪同将军处理政务,听他摇头晃脑地讲这个制衡那个制衡,都要以为自己干的是文职了。
……该不会是将军故意的吧?
*八月二十,雨
应星哥和白珩姐离开的第二天,想他们。
今天站的是巡逻岗,但是发现了一个偷渡的化外民,他暴露后试图当街伤人,我用应星哥打造的石火梦身,三两下就把他给擒住了。
雷电劈得他连连求饶,都烧成焦炭了,还不忘问我这把阵刀是谁锻的。
人已经抓住了,我不介意在他面前装个逼,这人听完眼神当场就变了。后来我从判官那儿得了审讯结果,他偷渡进入仙舟的目的,原来是想找大名鼎鼎的百冶应星锻造神兵,为他的家乡报仇雪恨。
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兵器终究只是工具,倘若挥剑之人无才无能,又怎可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一寸冰冷的铁石上?
也难怪应星哥不爱抛头露面,整个工造司见过他真面目的都寥寥无几。
嘿嘿,我景小元何其有幸,能跻身那少数人之一。
*八月廿一,晴
应星哥和白珩姐离开的第三天,还是想他们。
六御已经公布了对持明龙师的判决结果,两位主犯举不赦兵祸,判处幽囚狱囚禁八百年,剥夺龙师资格。
我听师父说,持明族中激进派龙师的残余势力被丹枫哥一一剪除,只余下了少数温和派。云华司鼎来劝了好几回,让龙尊做人留一线,徐徐图进,他如今做事雷厉风行,族人惧恐,不免惹人忌惮。
但是丹枫哥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放在以前,他对龙师虽然也不假词色,但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果然还是龙师的所作所为把丹枫哥给惹怒了。
也不知道应星哥送给丹枫哥的那两个核桃说了什么……对了对了,说起核桃,应星哥送我的那个捏捏乐岁阳可真有意思!
每当我想他的时候都要捏上一捏,那小玩意儿会根据我说的话给出反应,而且语气还模仿得惟妙惟肖,就像一个大活人藏在里面一样!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应星哥,好喜欢好喜欢他的发明!
*八月廿三
白珩姐回来了。
但只有她和燧皇回来了。
我现在心里好乱……
应星哥……
*八月廿四
我一宿没睡,第二天才从师父口中得知了事件全貌。
应星哥,你……唉……
师父安慰我说:“他不做无把握之事。”
将军说:“要做最坏的打算,怀炎将军和元帅那边,就由我来通知吧。”
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备注:师父虽然看似坚不可摧,但我忽视不了她身上的异样,于是去丹鼎司开了点药,希望有用。
备注:我无事。大概因你不在身边,偶尔会犯上一股莫名的空虚感,明日来和我说说话,我再交代你几句。——镜流
*八月廿七
那位姓阮的妹妹选择暂留罗浮,她告诉我们,应星哥是为了解决持明族的繁育问题才去的。
我清楚地看见,丹枫哥的神情在一瞬间变成了空白,恐怕他也想不到,应星哥为了一个结识不到数月的朋友做到这种地步吧?
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
不足我胸高的阮小姐带着她的实验室,二话不说住进了持明族地,成了罗浮龙尊的座上宾。一人堂的政治模式还是有好处的,起码现在没一个龙师敢在丹枫哥耳边嗡嗡大不敬了。
*八月廿九
我一直坚信应星哥肯定会回来,白珩姐也是,她处理好事情,今天决定开船去无人的纽特比因星系——也是应星哥的失踪地点再找找,能找到就是皆大欢喜,找不到就下一次。
丹枫哥有心事,一整晚都和师父灌酒,喝的是应星哥送给他们的离亭春,你一杯我一杯,干完了整整一桶。
应星哥说这是举世罕见的佳酿,花了他很大功夫才弄来一桶,本来我还想着成年后尝尝味儿,看来是注定与好酒无缘了。
也是奇了怪了,师父喝完后的第二天,非但没有一丝宿醉的迷糊,反而精神头好了许多,眼睛也不红了,看上去好像还能再活一千岁。
丹枫哥也是,他跟纸片一样的白脸上居然多了几分血色,莫非喝酒真的能消愁健脾?
*九月初一
我很长时间没有看到阮小姐了,她把自己憋在实验室里,除了丹枫哥偶尔抱着新翻出来的古籍去找她,几乎没人敢去打扰。
持明族的繁衍啊……如果阮小姐真的能破除这个难题,全仙舟的持明族都会愿意把她的名字刻在碑文上。
所以,应星哥,你快回来吧!回来晚了,就抱不着软乎乎的持明小包子啦!
*九月初二
近来诸事繁忙,无暇如幼时作日记。此后若逢趣事,当录之。其余之时,日记还是暂置匣中,静待有心人打开。
(学了一下将军教我的罗浮公文文体,感觉还不错)
白珩姐说,不写日记,也就意味着我要成为一个无趣的大人了,哼,我还不明白她的那点小心思,她只是害怕失去了偷看我日记的乐子罢了。
备注:我哪有!
*九月初九
小聚。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应星哥,我说过,我会一直等你回来,一直都是。
————————
“这里是星际和平播报,观众朋友们,晚上好。”
“晚上好。”
“欢迎收看今天的星际和平播报节目,首先为您介绍今天节目的主要内容。”
“死亡星球叙拉古-Ⅲ遭到反物质军团的大规模进攻,目前与外界断绝消息。”
“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主管公开声明,他们已经找到了一种开辟航线的新方式。”
“纽特比因无人之地,惊现贪饕星神奥博洛斯,起因竟是一位天才俱乐部的成员。”
“下面为您带来详细报道。”
“近日,死亡星球叙拉古-Ⅲ与外界彻底断联。残暴的【反物质军团】在一次有预谋的组织下包围了叙拉古-Ⅲ,星际和平公司多次尝试与内部展开联络,但都以失败告终。”
“然而,即便军团的进攻猝不及防,仍有少数居民得以逃脱。”
“根据证言,叙拉古-Ⅲ居民声称,他们提前收到了一封神秘邮件,预告了反物质军团的可能入侵。极少数居民信以为真,临时离开,才能逃过一劫,但大部分居民依然身处困境。”
“据推测,发信人的身份或许与【厄兆先锋】有关。”
“【朋克洛德】的骇客群体公开拒绝追踪此封邮件的发送者,原因不得而知。”
“我们不知道这一场侵略战争将持续多久,星际和平公司强烈谴责反物质军团的暴行,并呼吁寰宇文明紧密合作,预防此类悲剧再度发生。”
“自从琥珀2147纪以来,神秘现象【星核】造成的污染阻塞了文明沟通的道路,也对公司的边境拓荒事业产生了一定负面影响。”
“近日,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主管劳拉佩里先生在宣讲会上表示,公司已经发现了一种开辟航线的新方式,并与这项发明的专利所有人进行友好接洽。”
“目前这项决议还在推进中,有望获得喜人成果,重新连接起曾经团结在琥珀王命途下的寰宇诸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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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特比因无人之地以遍地虫洞闻名,根据博识学会【星空生态学派】的观测,该星系在历史上毫无生命的痕迹。”
“近日,一支学界知名的科考团队对纽特比因的主星展开了实地考察。”
“然而,这一和平无害的科考行动,最终却引出了【贪饕】星神奥博洛斯。”
“在此之前,仙舟【玉阙】太卜司认定了奥博洛斯的失踪状态。时隔多年,祂的现身将对寰宇造成何种影响,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面对博识学会的采访,死里逃生的队员们只愿意透露,奥博洛斯的出现与【天才俱乐部】78席应星有关,并表示如果没有应星,他们绝无生还可能。”
“【天才俱乐部】78席应星,专精流体物理、动态冶金学等,曾以一己之力消灭泯灭帮永火官邸,使得这一帮毁灭的信徒势力至今萎靡不振。经其手锻造的神兵法器,诸如断水、烨火、阎罗,仍在银河各大拍卖会上有价无市。”
“截止今日,这位天才疑似下落不明,并未返回罗浮。”
“星际和平公司向仙舟联盟发去慰问,对应星先生的大义无私表达深沉的敬意。”
“让我们衷心祝愿他能平安回归,公司期待与这位名震寰宇的天才展开继巴兰扎熔炉建设后的进一步交流合作。”
纽特比因无人之地,一艘市场开拓部的星舰在漫无目的地漂泊着。
“三年前的新闻播报,你听了来来回回不下几百遍了,我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能不能把它关掉?”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联盟那边不肯开口,螺丝星也当哑巴。咱们主管已经向董事会放了承诺,五年内一定会拿下专利,要是事成了,董事会的票投给咱们部门,我们几个首功都能升到P39!”
“但是我们都已经找了三年了,恨不得钻进虚数乱流里喊‘天才你在吗?’……”
“对了,今天怎么没遇见那个罗浮的狐人小姑娘?”
“还小姑娘,没见识的化外民,人家长生种的年龄都能当你奶奶了。”
“行行行,你是曜青人,你高贵。咱们每次来巡逻,隔三差五就能碰见她。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每次看她那失望而归的模样,也怪让人心疼的。”
“你心疼她,谁来心疼我的绩效?”
穿着公司制服的男人点开了电子日历,看着发红的“腊月廿七”今日日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百冶大人,你究竟在哪儿啊,我想回家……”
他调试了一下收音机,把星际和平播报换成了最新的一期。
“根据博识学会的消息,博识尊于近日确实瞥视了一位天才,让我们恭喜天才俱乐部新增一位会员……据悉,81席的专精领域为生命科学,甚至涉及到灵肉转移……”
与此同时,这一群可怜的打工人心心念念的大客户就躺在星舰的舱顶,蹭着公司的10G网络,双眼放空。
原因无他,在999+的红点消息里,备注为“阮·梅”的头像给他发来了一张醒目的照片。
碧绿的龙蛋破壳而出了一只白白嫩嫩的龙宝,被一个黑发的木讷男人抱在怀里,一大一小,皆是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摆给谁看。
“我的实验成功了,但只成功了这一例。”
“丹枫先生说希望这孩子‘恪记丹心,守之以恒’,取名为——丹恒。”
“对了,我好像还没给你介绍过抱着丹恒的这个男人?你应该从他相仿的外表也看出来了,他是我仿照你一比一复刻的活偶,黑发,紫瞳。如果你的灵魂在奥博洛斯的黑洞里出了差错,随时都可以通过相位灵火转移进来。”
“但是……那几位似乎会错了意,白珩姐姐送来了你的常服,镜流女士送来了一支名为断水的剑,景元让我把你送他的岁阳里储存的语料库输入了进去,不过信号似乎接受不良,他有些寡言少语,这一点上不太像你。”
“此外,我看你颇为喜欢‘刃’这个名字,当初用它取了假名。所以,我斟酌再三,给这具人偶也取了这个名字,姓氏随你,叫——”
“应刃。”
应星的脸上逐渐带上了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