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毅坚卓的他们》 第五四五章 雨下一整夜 白莳芳从周曦沐的话里听出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这家伙还在为自己没告诉他谷音社的事儿生气呢! 白莳芳知道平日里周曦沐的好奇心最盛,若是跟他说了,一定会被逼着讲她参加曲会的来龙去脉,还少不得让她唱上几段,可白莳芳要日夜哺乳和照顾小治心,身子疲累得厉害,得知周曦沐要带自己去见谷音社的曲友,白莳芳虽然心里十分欢喜和期待,为了躲懒她什么都没跟周曦沐说,她想过他可能会埋怨自己几句,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在意。 “哎呦!原来你脑子里这一团乱麻还没解开呢!早知道你这么会闹别扭,我就先唱给你听了。” “你既唱得如此好,怎么不告诉我呢?” “你那是外行看热闹,说出去不怕让人笑话!今天我本就是来听戏的,跟这些大家相比,我会的那点皮毛简直不值一提,再说我都多久没唱了!” “莳芳,你怎么如此妄自菲薄呢,在我心中,你唱得不比充和差!” “快别说了,越来越不像话了!” 白莳芳伸手去捂周曦沐的嘴,却反被他抓住,亲了手背。 周曦沐轻轻搂住妻子消瘦的肩膀,将她拥在怀中: “莳芳,有件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白莳芳仰起头来,下巴靠在周曦沐的肩膀上: “什么事?” 周曦沐松开怀抱,深深看进妻子的双眼: “莳芳,我是一个教书匠,同时我也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分担一切。莳芳,你到这世上来一趟,最要紧的不是当我周曦沐的妻子,也不是当周治安的母亲,而是为了做你自己,你应当走你自己的路!莳芳,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一定会支持你!” 无需言语,妻子用深深一吻回应了丈夫的心意。沧海桑田不过一瞬,幽深的潭水默默地见证人间的王朝更迭、世代兴衰,其间有无数情真意切的故事未曾被人书写,然而纵使在岁月的长河里随风消散,它们终究真实地发生过。 黑龙潭不光美在深潭碧水,周遭的唐松宋柏更是别有味道,湖畔的旧观古墓也引人一探究竟。周曦沐和白莳芳边走边逛,认真地品读古建筑上的楹联碑刻,他们在潭水边发现一处石碑,上面记载着明代儒生薛尔望在清兵攻到云南时誓不降清,率全家投水黑龙潭、以死明志的悲壮事迹,碑文中还记载着薛尔望生前的爱犬也随主人一起投潭而死的奇事,不禁让人十分唏嘘。 周曦沐触摸着早已青苔遍布的石碑,心中无限感慨: “如今我们的国家也正处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前方的将士舍生忘死,誓要把江山守住,我们身在大后方,不能偏安一隅,得过且过,一定要想办法把中国文化的根守住!” 白莳芳轻轻覆上了周曦沐放在石碑上的手: “曦沐,你每次站上讲台,都是在做这件事啊!” 夫妻两人十指紧扣,心意相通,看向彼此的眼神热切而真挚。 不知不觉间,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月光映照湖面,波浪上的碎金化作点点碎银,虫鸣啁啾,更显寂静。就在此时,不远处有人忽然开口念白: “唉,寡人好不悔恨也!” 白莳芳一下子便听了出来,凑近了耳语道: “是陶光,要唱‘哭像’了,他以前常唱的。” 明明声音离得很近,可是周遭光线昏暗,加上湖畔枝枝蔓蔓的遮掩,两人四下张望,却全然看不到陶光的身影,他们一动不动,唯恐惊扰了他,静静地听陶光唱起了《长生殿》中的“哭像”来: “羞煞咱掩面悲伤,救不得月貌花庞,是寡人全无主张,不合将他轻放,我当时若肯将身去抵挡,未必他直犯君王。纵然犯了又何妨?泉台上,倒博得永成双,我如今独自虽无恙,问余生有甚风光,只落得泪万行,愁千状,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 陶光嗓子很好,唱腔高亮圆厚,底气十足,唱得莽莽苍苍,沉郁悲壮,将唐明皇这个暮年帝王的愧疚和悔恨表达得淋漓尽致,周曦沐默默对白莳芳竖起大拇指。 接着陶光开始吟诵一首“霜叶飞”,他吟得很慢,显然是一边吟诵一边构思下一句: “八千馀里尘烟逼,暗惊青鬓如故。月迎孤馆照人来,映几株琼树。奈惯到霜风识路,晕笼一穗灯凄楚。试倚杖徘徊,又节序牵萦,忧似满襟春絮。 倦客孰最关情,高岑望断,不碍魂梦归去。五更曙色角声寒,怨薄衾相误。料念远家中夜雨,也应识我深宵苦。叹漫天腥膻里,日暮途穷,人间何处!” 吟到后半段,陶光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勉强诵完整首,陶光的痛哭声便传入了周曦沐和白莳芳的耳中,周曦沐贴着白莳芳的耳朵小声说道: “这位重华兄可真是个性情中人哪!” 白莳芳把食指放在嘴边,对周曦沐耳语道: “咱们回去吧。” 周曦沐和白莳芳轻手轻脚地拨开树丛,哭声渐行渐远,回去的路上,两人踩着自己的月影,一路无言,待他们回到王守泰家中时,除了陶光,大家都在谈笑风生,好不热闹。没过多久,陶光也回来了,除了眼眶微红,看不出太多异样。晚宴比中午还要丰盛,宾主尽欢,兴之所至,大家饭后又开唱了,跟之前尽是独角戏不同,大家开始互相搭戏,把出名的生旦对子戏都唱了个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吴梅先生曾用“卓然千古”四字来评价《琵琶记》,为了纪念他,杨荫浏和张充和先搭了《琵琶记》的“描容别坟”,接着陶光和张充和搭了《玉簪记》的“琴挑”,浦江清和陈盛可搭了《紫钗记》的“折杨柳关”,这几出戏不光唱词动人,走位还十分繁复,双人合舞的配合十分要紧,几人匆忙上阵,却意外地默契,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 尽兴之余,王守泰将来客一一领至客房,刚刚周遭还曲音缭绕、笑语晏晏,转瞬间便一下子静了下来。 因为一日未给治心哺乳,白莳芳胸口胀痛难耐,无法入眠,她起身下床,倚在二楼的窗边遥望夜空,漫天繁星预示着明日的好天气,白莳芳心中的思念和牵挂却在这重檐之下不断膨胀,似乎要从这小小的天井冲出天际。 在窗前站久了,白莳芳觉得周身冰冷,正想回身上床,突然背后一暖,周曦沐温热又坚实的臂弯将她紧紧拥在其中。白莳芳原本无意哭泣,可此时此刻她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汹涌而来,她把脸埋进周曦沐的胸膛,双手紧紧揪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周曦沐感受到胸口一阵凉意,接着听白莳芳哽咽着说道: “曦沐,我想治心了。我从来没离开他这么久,万一他认生哭闹怎么办?万一他不肯让阮媛姐喂奶怎么办?万一他找妈妈可怎么办呢?” 白莳芳一边说,一边哭,哭得越发厉害,因为担心旁人听见,白莳芳拼命控制自己,可越是这样,便越发停不下来。周曦沐只好把白莳芳抱上了床,将她用棉被裹起来,再紧紧抱住,轻声安慰: “放心吧,以前阮姐不是帮你喂过治心吗?而且他睡觉也不认床,别担心了,明天咱们一早就回去,好不好?” 白莳芳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又默默哭了好久,才沉沉睡去。 周曦沐这才明白,是他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他单纯地以为事到如今,只要他再努力一些,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她的妻子便可以做她自己,成就自身,然而事实是,在生下治心的那一刻,白莳芳便永远是一个母亲了。 那一夜,屋外皓月当空,繁星满天。 屋内的雨,却下了一整夜。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四六章 舞会即将开场 月光如水,夜色正浓。 临近慈善舞会的开场,一辆辆黄包车陆续出了城,来到了昆明城外东南角的鼎新街上。这条平日里并不起眼的小街道一时间变得无比喧闹,马蹄声、车轮声、欢笑声、小贩的叫卖声、高跟鞋的踩踏声和从窗口飘出的乐曲声混在一处,空气中弥漫着兴奋和欢乐的气息,一对对穿着入时的男女从黄包车上下来,走进了位于鼎新街四号的基督教青年会的大门。车夫们客客气气地收了钱,和相熟的同行碰见了便笑着招呼一声,随后又匆匆投入夜色之中,寻找新的雇主去了。 入夜的青年会建筑灯火通明,整栋建筑的屋顶用灰瓦盖成,与青砖墙面、白色窗台和墨绿色木质门窗彼此映衬,整座建筑巧妙地将中西建筑元素融为一体,造型风格古朴厚重,大气典雅。 联大一行人赶到时,基督教青年会的气氛已经十分热闹了。大门两侧装饰着华丽的西式悬柱,柱上石雕的人物造型各异,他们栩栩如生的双眸默默注视着各色人物往来穿梭。在大门上方的露台上,几个身穿礼服的洋人举着酒杯,在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不知说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名金发碧眼的女士笑得前仰后合,她身旁的男士则绅士地扶在女士的腰际。 大家进入礼堂后,纷纷为眼前热闹的景象所惊叹。华丽的枝形吊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将偌大的礼堂照得灯火通明,讲台前空无一人,讲台左侧的乐队全员身穿礼服,佩戴黑色领结,正在演奏着轻柔舒缓的基督教乐曲,更为礼堂增添了庄重和高雅的气氛。 礼堂的四周摆满了义卖的摊位,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有精心制作的各式各样的精致糕点和现煮的咖啡和热可可,还有清爽的柠檬水,礼堂里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气。除了售卖食品和饮品之外,摊位上更多的是社会各界爱心人士捐出的私人物品,以低廉的价格售出,一应所得青年会也将全部作为善款捐出。女孩子往往对买东西没有抵抗力,纷纷凑上去细细拣选,她们的男伴们虽有些心猿意马,却也乐得陪在她们身边,不时地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虽然乐队众人都在卖力地演奏,然而礼堂里的来宾们似乎无心欣赏美妙的乐曲,他们或是在人群中搜寻自己的朋友,或是跟不期而遇的熟人热络交谈,或是在义卖的物品中用心挑选。 联大一行人此时已经四散开来,廖灿星和梁绪衡都有男伴,而且她们的男伴都十分惹眼,周曦沐送陈确铮的西装上衣破了,便只穿了衬衫西裤,领带系得有些松,双手插袋往人群里一站,十足地洒脱随意。因为贺础安去了蒙自,梁绪衡本不想过来,胡承荫却主动请缨当她的男伴,说是担心她在图书馆研究石头研究傻了,拉着她出来透透气、散散心。胡承荫身穿南开人的标志性夹克衫,笔直地站在梁绪衡身边,看来也是一身英气,意气风发。楚青恬和曹美霖都没有男伴,楚青恬倒是毫不在意,挽着曹美霖的胳膊,拉着她四处闲逛。 虽然是曹美霖介绍其余众人来到这里,但在所有人当中,她看起来最为拘谨,身上那件石榴红旗袍正是让她那晚负气出走的原因,她虽然心里有些别扭,却还是把它穿在了身上,那件她心爱的紫色缎面旗袍已经半旧了,她实在没有比这件石榴红旗袍更好的衣服可以配得上这次舞会了。 因为曹美霖的身材有些丰腴,这件旗袍穿在身上仍旧稍显紧绷,她自从出门之后便一直努力地吸着肚子,想让自己看起来再苗条些,这使得她的体态看起来更加不自然。 反观廖灿星,她身穿一件鹅黄色素绉滚边短袖旗袍,身上并无额外的装饰和复杂的纹样,却将她整个人衬得分外明媚鲜活,梁绪衡和楚青恬身穿的旗袍都是之前廖灿星送给她们的,梁绪衡身着紫色素缎短袖旗袍,整个人看来大气持重,楚青恬则穿一件绿色暗花纹呢旗袍,和她端庄清雅的气质相得益彰,三人的旗袍都比曹美霖那件石榴红旗袍看来朴素不少,她们三人走在一起,却彼此映衬着对方的美,让人赏心悦目。在这样喧闹的场景里,她们满心好奇地四下张望,仿佛孩童去参加新年的庙会,没有紧张,没有拘谨,只有全然地放松自在,让曹美霖自惭形秽。 廖灿星全然沉浸其中,开心地喝着咖啡,还跟陈确铮分食一块玛芬蛋糕,梁绪衡反复把玩一架德国产的望远镜,卖主叫价有点高,她在犹豫要不要拿下,结果胡承荫先一步帮她把钱付了,说是要支持梁绪衡的地质事业。楚青恬每个摊位都细细地逛过,摊位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不管是男女老幼,都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物品,有各种服装鞋帽、珠宝首饰,还有笔墨纸砚和各色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比如穿着精致衣裙的布娃娃、自制的万花筒、毛线织的小帽子,还有造型独特的木雕,或新奇有趣,或精致可喜。 曹美霖却有些心不在焉,她虽然一直跟着楚青恬的脚步,一双眼睛却在人群里不停搜寻,突然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那是她在这个夜晚一直期盼的声音。曹美霖立马欣喜地转过头来,终于见到了她最想见到的人。 楚青恬也转过头来,看到钱胜权拨开人群大步朝她们走来,虽然她跟此人交集不多,却对他全无好感。然而此刻站在楚青恬和曹美霖面前的钱胜权简直变了一个人,他梳着光可鉴人、一丝不乱的大油头,不知从哪儿搞到了一身白色燕尾服,脚上还穿了一双白皮鞋,西装的插花眼里插着一朵红玫瑰,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开了屏的白孔雀,浮夸至极,引人侧目。若是有人初来乍到,不明就里,没准儿会误以为钱胜权是这个舞会的主人呢!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四七章 他是冲着你来的 楚青恬微一挑眉,很快便神色如常,曹美霖却宛如看到王子一般,一张脸红到了耳朵根儿。钱胜权一脸兴奋地走到二人跟前,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她们的身后: “你们可来了,我都找你们半天了,廖灿星……他们呢?” 曹美霖原本炙热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楚青恬看了曹美霖一眼,礼貌且冷淡地回道: “我们是分开逛的,廖灿星现在应该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 听到这话,钱胜权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嘿嘿一笑,装作无事发生: “那……那好,你们接着逛,我先去找——” “钱胜权,廖灿星恋爱了,我再提醒你一遍。” 平日里的楚青恬一向善解人意,几乎从不展露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所以她对待钱胜权的态度完全在曹美霖的意料之外,让她颇为惊讶。曹美霖听得出楚青恬话里的尖刺,曹美霖知道,楚青恬显然是看穿了钱胜权的心思,她如此说就是存心让钱胜权难堪的。 此刻曹美霖的心情有些复杂,起初因为钱胜权对她视而不见,一张嘴就问廖灿星,曹美霖很生他的气,可是她旁观楚青恬对钱胜权不依不饶,又忍不住帮他打圆场: “我刚才看见她在那边买蛋糕,你过去找找,没准儿——” 就在此时,钱胜权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廖灿星的身影,没等曹美霖把话说完,就匆忙地挤过去找她了。曹美霖感应到楚青恬无奈又怜悯的目光,她承受不了这目光的深意,移开了视线。 钱胜权穿越人海,踉跄着来到廖灿星跟前,险些摔了一跤,他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白西装依旧洁白挺括,满脸堆笑地看着廖灿星,廖灿星觉得钱胜权的穿着打扮、他的笑容和眼神,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们不来呢,舞会待会儿就开始了!” 廖灿星没有回答,用有些嫌恶的目光上下打量钱胜权。 钱胜权却浑然不觉一般特意转了一个圈: “这身白西装是我为……今天的舞会特意准备的,怎么样?” 廖灿星实在不愿回答,抬头看一眼陈确铮,陈确铮一脸老神在在,一点脾气也无,完全置身事外。 廖灿星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她四下张望,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怎么没有看到募捐箱啊?” 钱胜权一脸讳莫如深,他故作神秘地说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眼看着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热闹,除了许多中国人之外,还有许多金发碧眼的洋人,大家三五成群地聊着天。穿着华丽的年轻夫人们挽着自己西装革履的丈夫,怀着上层人士的优越感,饶有兴致地过来凑这场热闹,而更多的是面庞稚嫩的大中学生,他们带着第一次参加舞会的眼睛过来见世面,他们虽然爱国情怀高涨,一心想为国家出一点力,无奈囊中羞涩,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块小蛋糕,一边留心观察四周,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随着神圣舒缓的《更近我主》一曲终结,一男一女两个青年走上了讲台,站在了讲台正中央的麦克风跟前,整个礼堂渐渐安静了下来。 讲台后方的帷幕上装饰着一红一蓝两个倒三角形状的标志,上面各有四个大写的英文字母,红色倒三角中央的字母是“Y.M.C.A”(Young Men''s Christian Association),而蓝色的字母则是“Y.W.C.A”(Young Women''s Christian Association),分别代表基督教男青年会和基督教女青年会。 男青年率先开了口: “各位先生们、女士们,晚上好!首先,我们谨代表云南基督教男青年会和女青年会真诚地感谢大家的光临!诚如圣子耶稣所言:‘你们中间谁愿为大,就必作你们的用人;谁愿为首,就必作你们的仆人。正如人子来,不是要受人的服侍,乃是要服侍人。’基督教青年会自成立以来,一直秉持着‘服务于人’的宗旨,眼下不光前线医药严重匮乏,战区难民的基本生活也得不到保障,今天昆明基督教男青年会和女青年会联手举办义卖会和慈善募捐舞会,所得善款将全数作为前线战时的医疗资金和战区难民的救济经费,再次感谢大家拨冗前来,共襄盛举!”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此时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道: “这还真是稀奇了,男女青年会平日里都是各活动个的,没什么来往,今天为了募集善款,竟然一起办上舞会了!” 待掌声减小,台上的女青年接着说道: “这次的慈善活动分为慈善义卖和领舞竞拍两个部分。礼堂里所有社会爱心人士捐赠的物品,各位均可自行挑选购买,而舞会的开场舞领舞则采取公益竞拍的方式进行,由在场的男士轮番报出各自舞伴的芳名和捐款数额进行竞拍,竞价最高的男士和他的舞伴将成为这次舞会开场舞的领舞。今日慈善舞会所得所有善款的用途明细也将陆续在《云南日报》上向大众公示,欢迎社会各界时刻监督指导!” 在更为热烈的掌声中,陈确铮看向卖力鼓掌的钱胜权,见他一脸的志在必得,他立马就明白了钱胜权为何要邀请廖灿星参加这次慈善舞会、还穿着白西装对她“孔雀开屏”了,这笔钱花出去,便能落得个“爱江山也爱美人”的好名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陈确铮悠闲地双手抱臂,对身边的廖灿星耳语道: “灿星,等着看好戏吧!钱胜权这小子今天是冲着你来的。” 廖灿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我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你跟没跟他说过话并不重要,你只要姓‘廖’就够了。” 恰好此时钱胜权回头看了一眼廖灿星,发现她竟然也在看自己,钱胜权欣喜若狂,立马抓紧机会朝她笑开了花,一时间,无法言说的厌恶让廖灿星觉得遍体生寒。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四八章 领舞之争 女青年环顾四周,见礼堂里的男士们早已跃跃欲试,便对着麦克风大声说道: “我宣布,云南基督教青年会慈善舞会领舞竞拍募捐活动现在开始!” 现场的男士们一脸兴奋,皆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他们的女伴则羞涩并雀跃着。女青年一宣布竞价开始,男士们便开始踊跃竞价起来,一位位女士的芳名被喊了出来,喊声在礼堂里此起彼伏,与此同时,有多名青年会的干事在人群中往来穿梭,每次竞价之后,临近的干事便会手捧募捐箱走到竞价的男士跟前,这是彰显豪迈秉性和爱国襟怀的大好时机,在周遭众人钦佩的目光中,在女伴充满爱意的鼓励之下,男士们都毫不犹豫地掏出钱夹,慷慨解囊,此情此景人人喜闻乐见,自然掌声不断。 起初大家都本着“重在参与”的宗旨,场面一度十分热闹,胡承荫也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大喊着“梁绪衡”的名字,还说是替远在蒙自的贺老师喊的,梁绪衡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由着他闹去,想着他把身上的钱花光了也就算了。在男人们彰显自我的你争我夺之中,陈确铮却一直安静地冷眼旁观。 廖灿星无法忽视自己心中的失落,可是这失落她却无法宣之于口。廖灿星很想问陈确铮为什么不喊,她心里很明白,以陈确铮的个性,定然不愿意配合这幼稚的戏码,她猜想,在他的心目中,捐不捐款跟爱不爱国并不存在十分必然的联系,他也不喜欢为了拼命向别人证明什么而去刻意做一些事情。可即便是廖灿星心里清楚地明白这一切,此时此刻她依然很想让陈确铮哄哄自己,哪怕明知她的名字转瞬间便会淹没在一片芳名的海洋之中,可他却偏偏没有这么做。 男士们每一次加价,都能引发一次小范围的骚动,被喊出姓名的女子被众人所瞩目,虚荣心往往可以获得极大的满足,前线的战事远在天边,此刻礼堂里男士们没有硝烟的战争却近在眼前,男士们一次次大声叫喊,卖力彰显着自己的爱国热忱和罗曼蒂克情怀,这“一箭双雕”的好事让人无法拒绝。 然而大部分参与者在几轮竞价之后,渐渐变得囊中羞涩,不知不觉间,随着金额的水涨船高,竞价者越来越少,从“百花齐放”变成了“三芳争艳”,学生们早早便退出了竞争,只剩下锦衣华服的三对伉俪还在“三足鼎立”,每位男士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竞价。 起初钱胜权一直没有开口,廖灿星渐渐放松下来,她甚至开始怀疑陈确铮是不是多虑了,可是随着竞价越来越高,钱胜权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兴奋,终于开始了他的第一次竞价,这一开口便是一鸣惊人: “一千元,廖灿星!” 钱胜权说完,朝廖灿星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却对她身旁的陈确铮视若无物,一千元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所有人都好奇地探头探脑,想看看这个“廖灿星”是何许人也。廖灿星心里一急,扯了扯陈确铮的衣角,陈确铮却优哉游哉,给了她一个“不出我所料”的笑容。 “钱胜权这人怎么这样讨人厌?他明明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快别这么说,人家都为了你‘一掷千金’了,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讨厌他,估计会伤心死的!” 廖灿星把手臂一抱,头一歪: “陈确铮,你好像很开心嘛?你真的想让你女朋友跟这么个货色跳舞吗?” 陈确铮见廖灿星叫了自己的全名,便意识到她真的生气了。他必须承认自己对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抱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即便是表面看来再严重的困境,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所以很少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他真正认真起来的,但他知道,对于眼下的情形,他怎么想并不重要,关键是廖灿星怎么想,而他们看待事物的方式本就不同。 “灿星,你完全不需要这么担心,在我看来,剩下这几人的财力都不容小觑,而钱胜权不过是一个学生,他很可能撑不到最后,所以领舞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你看,这不是还争着呢吗?” 这边厢陈确铮忙着安抚廖灿星的情绪,那边厢领舞的争夺场面却愈发紧张刺激,因为过于激动,钱胜权的脸涨得通红,在白西装的衬托下对比更加鲜明。 看着仿佛势在必得的钱胜权,廖灿星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万一最后真的是钱胜权出价最高怎么办?” 陈确铮将双手一摊: “在国家危难之时,钱胜权能捐出如此重金支援前线和战区,陈某囊中羞涩,自愧不如,你不妨与他共舞一曲。” 一听这话,廖灿星的心情立马从担忧变成生气: “陈确铮,我廖灿星可是你的女朋友,你竟然让我跟别的男人一起跳舞!” “一支舞而已,还记得吗?之前火把节的时候你跟贺老师和狐狸都跳过啊!” 一听这话,廖灿星心中更加怒火升腾: “这是一回事儿吗?我看你就是存心的!惹我生气就这么开心吗?” 陈确铮突然一把搂住廖灿星,侧过头来在她的头顶亲了一口,廖灿星心里的一把火瞬间灭了个彻底,整个人变成一块炭,红得发烫。 联大一行人大抵了解钱胜权的人品秉性,却无人草木皆兵,都饶有兴致地旁观这场意料之外的热闹,只有曹美霖除外。她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钱胜权周身散发出志在必得的自信,他之所以如此肯下本钱,是因为他相信今夜的这支舞是他日后的进身之阶,他将获得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回报。 此时此刻,曹美霖才终于清醒了过来,钱胜权之所以会如此费尽心机地讨好她,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个夜晚,那场雨,那次翠湖边的谈心,终究是一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美梦。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四九章 楚青恬,一万元! 陈确铮刚用“魔法”把廖灿星哄好,突然背后有个人轻轻拍了拍他,转头一看,竟然是陈瑞麟。自打陈确铮受伤住院,陈瑞麟来探病,兄弟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便再没有见过面。眼前的陈瑞麟一身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头上的发丝无比服帖,好似自幼被保护得很好的富家公子遵从父母之命,初次出席自己成年礼的舞会,言谈举止有礼且乖顺。 “来找你哥啊?你哥正忙着呢!” 又是惯常的冷淡且戏谑的口吻,陈瑞麟仿佛已经习惯了,仍旧是一脸平静: “哥,你要是想跟钱大哥争,我可以帮你出钱……” 陈确铮笑了: “这么大方啊?不过心领了,可惜我是个穷光蛋,根本还不起!” “不用你还!” 陈确铮瞥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钱胜权: “要是你哥跟你要钱,你也给他吗?” 就好像回应他的疑问,恰在此时,钱胜权看向陈瑞麟,满脸的恳切和慌张,陈瑞麟看了一眼陈确铮,见他一脸的“置身事外”,轻轻点了点头,钱胜权如蒙大赦,底气十足地喊道: “五千元,廖灿星!” 钱胜权这一嗓子喊出来,终于全场安静,再没有人跟他争了。 台上的女青年显然已经认定钱胜权是最后的赢家,她将手伸向他,礼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这位男士为与廖灿星女士领舞出价五千元,还有哪位先生愿意出价更高吗?如果没有的话……” 此时的钱胜权觉得自己已然稳操胜券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享受着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完美瞬间。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让钱胜权跌入了绝望的谷底: “楚青恬,一万!” 陈瑞麟看向钱胜权,发现钱胜权满眼乞求地看着自己,陈瑞麟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他也无能为力了。只见钱胜权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萎缩了。如果说一千元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的话,那么一万元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 这一次众人的惊呼和掌声比哪一次都响,大家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只见礼堂门口站着九个身穿军装的军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颀长、目光深邃的男子,他身穿暗绿色军装,头戴船形帽,脚踩黑色皮靴,衬衫领口板板正正,领带一丝不苟地塞进军装上衣的西服款小翻领里面,军用腰带勾勒出精瘦的腰线,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又干练。军人身后跟着八个年轻的男女,虽然身上穿着跟他一式一样的军装,却俨然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女孩子们都惊讶地捂住了嘴,男孩子们也都彼此交头接耳,满脸笑容。 胡承荫仔细打量这位出手阔绰的赢家,他第一眼没认出来,待看清来者何人,他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一阵幻痛,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缓过神来之后,胡承荫看向人群中的楚青恬,自打钱仲青高喊着楚青恬的名字出现在礼堂,楚青恬的目光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然而让胡承荫颇感意外的是,楚青恬脸上的神情出奇地平静,没有受宠若惊,没有羞赧尴尬,没有虚荣窃喜,只有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礼堂众人自动散开,为钱仲青空出一条通往楚青恬的道路,在楚青恬看来,此情此景宛如红海在摩西面前分作两边,没错,正是如此不可思议的神迹。时隔多年之后,每每回忆起这一幕,楚青恬都会深深感慨这是宿命的安排,她被命运之手用力攫住,无法摆脱,也无心抗争,唯有服从。 除此之外,不存在别的解释。 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钱仲青迈着大步向楚青恬走来,皮靴踏在礼堂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一步一步似乎走在了楚青恬的心上。自始至终,楚青恬从未回避钱仲青炽热的双眼,静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终于,钱仲青在楚青恬跟前站定,两人目光交汇,似有千言万语。 钱仲青弯腰轻笑: “怎么?摘了口罩就不认识了?” “你好,新运一队队长,钱仲青医生。” 见楚青恬记得这么清楚,钱仲青开心不已: “你好,联大外文系学生,楚青恬同学,我的上海老乡。” 钱仲青朝楚青恬光滑的手臂看了一眼: “不错,没有留疤。” “钱医生医术高超。” “过奖。” 见一切尘埃落定、皆大欢喜,陈确铮低声对廖灿星说道: “你尽可以放心了,这下你不用跟钱胜权跳舞了。” 说话间,胡承荫跟梁绪衡挤到了陈确铮身边,虽然胡承荫也很讨厌钱胜权,可看他那心如死灰的样子,心里甚至有些同情他了,不禁摇头“啧啧”道: “可怜的钱胜权,本来想出个大风头,没想到栽个大跟头!这下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这突然的天降神兵、峰回路转也让讲台上的女青年看呆了,男青年见状赶紧接过话头: “这位军官先生为和楚青恬小姐领舞出价一万元!还有哪位男士愿意出价吗?” 男青年似乎是断定不可能有人出价更高了,只例行公事一般略等了几秒,便大声宣布: “今夜慈善舞会的领舞便是楚青恬小姐和这位军官先生,我代表云南基督教青年会衷心感谢各位的慷慨仗义,各位的善款将全数用来扶弱济贫、巩固国防,祝愿各位度过一个美好且难忘的夜晚!现在我宣布,慈善舞会正式开始!” 所有人自发向后退去,站成一个圆圈,将中央的“舞场”空了出来,在众人的目光中,钱仲青单膝跪地,朝楚青恬伸出了手,楚青恬忍俊不禁,将手放在了钱仲青的手上,还煞有介事地下压中指,配合着钱仲青的戏码,演出了一副矫情做派,让钱仲青不禁莞尔,把围观的众人也逗笑了。 曹美霖心里明白,眼前的这场热闹与自己全然无关,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喊出过她的名字。曹美霖羞愧地低下头去,却发现腹部的赘肉已经将旗袍撑出了横纹,她徒劳地想要用手抻平腹部的衣料,可身材的臃肿仍旧一览无遗。曹美霖开始后悔,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自取其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穿着不合身的旗袍丢人现眼。 她很想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从此消失不见。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五〇章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钱仲青和楚青恬便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在所有人关注的目光中,楚青恬挽着钱仲青的手,两人缓步走向“舞池”的中央站定,钱仲青左手握住楚青恬的右手,他的右手搭在楚青恬的腰间,楚青恬则将左手放在钱仲青的肩上,礼堂里分外安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随后美妙的乐曲响起,曲调温柔且缱绻,钱仲青听到这旋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两人在轻快的乐声中翩然起舞。 好像上天安排好的一般,楚青恬的旗袍颜色比豆绿略深一些,和钱仲青的暗绿色军装搭配在一起十分和谐,随着楚青恬双腿的舞动,旗袍的下摆肆意翻卷,和钱仲青笔挺的裤管不断触碰,观之刚柔并济、赏心悦目。楚青恬的舞姿自不必说,钱仲青却可堪称与她势均力敌,他一路贴心地引领,楚青恬只管放松地跟随,两人在偌大的舞池之中旁若无人地恣意旋舞,配合之默契让观者绝难看出两人是初次共舞。众人纷纷情不自禁地为眼前的动人一幕而鼓掌,无论是郎才女貌的外表还是珠联璧合的舞姿,二人都是当之无愧的领舞。 既然危机已经解除,廖灿星终于有心思“八卦”起别人来,小声地跟身边的三人打听: “那个军官是谁呀?他怎么认识青恬姐的?你们之前见过他吗?” 陈确铮摇了摇头,梁绪衡说道: “这等人物若是见过,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胡承荫不自觉地揉了揉肩膀: “要说认识,倒也谈不上认识,我跟他算是有一面之缘吧!” 廖灿星一下子来了精神: “狐狸,你见过他?快讲讲!” “他是联大校医室新来的医生,之前我从呈贡回来的时候受了点小伤,就是这个军官给我治的伤,当时我缝针愣是没用麻药,我是不是很厉——” 胡承荫还没说完,廖灿星便打断了他: “那他是怎么跟青恬姐认识的呀?” 胡承荫发现自己的“丰功伟绩”无人在意,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在此时,陈确铮拍了拍胡承荫受过伤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兄弟,我懂你”的眼神,胡承荫感动得都快哭了,只好故作镇定,接着说了下去: “你们从大板桥回来的路上不是翻车了吗?楚青恬的胳膊受伤了,那天她也去了校医室,我们就碰见了,当时楚青恬的伤也是这个军官给上药包扎的。” 廖灿星和梁绪衡对望一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两人相互点了点头,接着便开始投入地“对戏”了。 廖灿星握住梁绪衡的手: “初见时,他为她疗伤。” 梁绪衡紧紧回握: “分别后,他对她念念不忘。” 廖灿星作胸痛状: “他豪掷万金,只求与她共舞一曲!” 梁绪衡假装拭泪: “罗曼蒂克!实在是太罗曼蒂克了!” 同为男性的陈确铮和胡承荫显然接受不了女士们对另一个同类的如此盛赞,陈确铮一脸嫌弃地看着廖灿星,胡承荫则直接表达了心中的不满: “我真受不了你们——” 见胡承荫突然闭了嘴,廖灿星有些纳闷,她转头一看,原来是钱胜权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不知道他是怎样做的心理建设,之前的灰心丧气消失殆尽,脸上的笑意满得都要溢出来了,他对廖灿星深鞠一躬,做出邀请的姿态: “廖灿星小姐,虽然我们不能一起领舞,但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呢?” 此时恰好领舞的独舞结束了,之前讲台上的男青年牵着女青年的手率先进入舞池,他们一边跳一边朝大家招手,众人在他们的引领下,纷纷进入舞池跳了起来,廖灿星挽住陈确铮的手臂,礼貌却冷淡地回道: “抱歉,我已经有舞伴了。” 廖灿星说完,不等钱胜权回答便先一步走向舞池,陈确铮被她拉着手,只好跟了上去。 钱胜权一脸错愕,笑容僵在了脸上,陈确铮只好微笑着点头示意,可是陈确铮的笑容却被钱胜权理解为胜利者的挑衅,让他恨得牙痒痒,接连的打击让他再也无力维持所谓的绅士风度,他转身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去,蔫头耷脑地找了张角落的椅子坐下,脸上再不见一丝笑意,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身上的白西装也全然失去了光彩。 看着眼前和自己轻拥曼舞的钱仲青,楚青恬在心中暗暗称奇,明明许久没见过这个人,以为自己早已把他忘了,可是如今再见到他,她不光能一下子认出他来,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初见时他的样子。那时的钱仲青没有戴帽子,也没有系领带,身穿暗绿色制服衬衫,外罩白色医生服,领口也并未系得如同今天这样一丝不苟。 初见时钱仲青带着口罩,唯独露出一双眉眼,那当真称得上是“剑眉星目”,对于自己仅凭眉眼便认出钱仲青这件事,楚青恬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完全没有道理可以解释。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钱仲青这个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竟然也记住了她的名字,他身穿一身军装,凭空出现在这个礼堂,用一万法币换她的一支舞,此时此刻有无数的问题争先恐后地从楚青恬的脑海中涌了出来。 “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见楚青恬一心求解的样子,钱仲青突然很想逗逗她: “怎么?这里……我不能来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穿得这么正式,也是来参加舞会的吗?” 钱仲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军装,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在说我吗?不不不,我才不会特意穿成这样来参加舞会呢!” 钱仲青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一身军装在此时此地显得煞有介事、意有所指,不觉有些尴尬,他生怕楚青恬误会自己有意“鹤立鸡群”,接着耐心解释道: “我很想告诉你今天我是特意为你而来,但我是一个诚实的人,只能说实话。今天我们新运一队在青年会开办卫生讲座,为民众讲解预防疟疾、回归热、斑疹伤寒等传染疾病的常识,碰巧今天还是我们新运一队一名护士的生日,今天一队的全体成员在讲座结束后在这附近便饭,一起为她庆祝生日,饭后我们还去了照相馆合影留念,为了给昆明的民众留下一个好印象,也为了我们新运一队到昆明之后的第一次大合照,今天大家才特意穿了全套的新运医疗队制服,说明完毕。”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五一章 cheek to cheek 从小到大,楚青恬习惯于出现在众人瞩目的场合,无论是在台上跳芭蕾还是演话剧,她都可以淡定自若地对待,然而刚刚这一支舞,她却生了“得失心”,希望自己的表现尽善尽美,毫无瑕疵。终于到了共舞时分,她不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楚青恬才真正放松下来。 听了钱仲青的话,楚青恬环顾四周,在人群中搜寻那簇拥在一起的一片绿色,板板正正的制服领口上方是一张张鲜活稚嫩的脸,在一众花枝招展、金光闪闪的礼服和朴素的学生服中间,这一片绿色十分显眼。楚青恬发现,此时此刻自己在寻找青年们,而他们每一个也在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自己,感受到队长的视线,许多队员纷纷伸出大拇指跟队长起哄,可一见队长的目光变得凌厉,又赶紧把手放下,假装无事发生。 见楚青恬有些不自在,钱仲青轻声说道: “你别理他们,一个个都是小屁孩儿,整天大惊小怪的。” 楚青恬忍不住腹诽:你自己也没多大,还叫人家小屁孩儿。 钱仲青见楚青恬没有说话,便绞尽脑汁地搜罗新的话题: “你知道楼上有一个漫画班吗?” 楚青恬摇摇头。 “我们在二楼开讲座的时候碰巧看到的,漫画班就在我们隔壁上课,讲课的先生叫蔡若虹,你听说过他吗?” 楚青恬依然摇摇头。 “蔡若虹也是上海人,而且已经在漫画界小有名气了!我在教室外面听到熟悉的乡音,就带大家一起进去听课了,他画得非常生动,讲得也很有意思,下课后我们正准备回去,就听见礼堂这边吵嚷得厉害,就想着过来凑凑热闹,没想到遇见了你。” “钱医生会画漫画?” “只爱画美人。” 楚青恬仰头直视钱仲青: “那钱医生能帮我画一幅吗?” “楚小姐自认是美人?” “我不是么?” “我这人心目中美人的标准极高,不过在我看来‘美人’这一称谓楚小姐你的确是当之无愧。” 自从今日在礼堂重逢,楚青恬便感受到在钱仲青身上有一种很强的分裂感和矛盾感,眼前的他一丝不苟地穿着新运医疗队的制服,却掩盖不住他及时行乐的洒脱气质,他的言语有时轻浮孟浪,目光却永远炽热真诚,在他的眉宇之间全然是游戏人间的满不在乎,可他却会因为她随意的一个问题字斟句酌地耐心解释。楚青恬觉得,有时候钱仲青似乎想用一切办法争取她的靠近,有时候却又似乎只想把她吓退。 楚青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缓步轻舞,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一曲已然终了。乐师们翻动乐谱,其间有人下场,有人上场,有人原地等待,有人跟身边的人热络攀谈,交起了朋友。 随后曲声再次响起,看着钱仲青脸上的笑容,楚青恬敢断定,他一定很喜欢这首曲子: “你听过这首曲子吗?” 楚青恬摇摇头,小提琴和钢琴完美配合,那旋律听来十分悦耳,还莫名有些熟悉,她总觉得之前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在楚青恬闭上眼睛仔细聆听、试图唤起回忆的时候,一把低沉的嗓音钻入了楚青恬的耳朵,钱仲青竟和着旋律在楚青恬的耳边低声哼唱起来: Heaven, I''m in heaven 天堂,我正身处天堂 And my heart beats so that I can hardly speak 心跳太快,我几近失去言语 And I seem to find the happiness I seek 我仿佛找到了一直追寻的幸福 When we''re out together dancing cheek to cheek 当我们一起出去脸贴着脸的共舞时分 Heaven I''m in heaven 天堂,我正身处天堂 And the cares that hung around me through the week 还有那些烦心事困扰我整个星期 Seem to vanish like a gambler''s lucky streak 像赌徒的好运气一样消失了 When we''re out together dancing cheek to cheek 当我们一起出去脸贴着脸的共舞时分 Oh I love to climb a mountain and reach the highest peak 噢我喜欢爬山,到达最高的山峰 But it doesn''t thrill boot me half as much as dancing cheek to cheek 但它所带给我的兴奋远不及脸颊贴着脸颊跳舞的一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Oh I love to go out fishing in a river or a creek 噢我喜欢出去钓鱼,在河流或小溪中 But I don''t enjoy it half as much as dancing cheek to cheek 但它所带我的欢乐远不及脸颊贴着脸颊跳舞的一半 Dance with me 与我共舞 I want my arms about you 我想用我的胳膊搂着你 That Those charms about you will carry me through right up To heaven 你的无穷魅力将带我到天堂 I''m in heaven 我身处天堂 And my heart beats so that I can hardly speak 心跳太快,我几近失去言语 And I seem to find the happiness I seek 我仿佛找到了一直追寻的幸福 When we''re out together dancing cheek to cheek 当我们一起出去脸贴着脸的共舞时分 钱仲青的嗓音浓郁低沉,一张嘴便是华丽丝滑的美式发音,他甫一开口,一下子就唤醒了楚青恬的记忆,她想起这首曲子的名字是《cheek to cheek》,是好莱坞经典歌舞片《礼帽》中的一首插曲。影片中的男主角杰瑞轻拥着心爱的女主角黛儿在舞池中深情款款地唱了这首歌,而电影中的这一幕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简直如出一辙,甚至她的眼前人比电影中的男主角更加风度翩翩。 不知不觉中,楚青恬和钱仲青越靠越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楚青恬感觉自己的两颊和耳根都在发烫,不由得把目光从钱仲青的脸上移开。 钱仲青低头看向楚青恬微微发红的鼻尖: “楚小姐有些神思不属啊,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楚青恬自然不会轻易让幽深心事泄露半分: “倒也谈不上多有趣,我只是刚刚想起来,我上一次听到这首曲子还是在国泰大戏院,那时候我还在念高中呢!” “那也太巧了!你也去‘国泰’看了‘好莱坞舞王’弗雷德的《礼帽》吗?我也是在‘国泰’看的!” “那是真的很巧。” “说不准当时我们看的还是同一场呢!” “也许。” “楚青恬小姐,你说,咱们俩是不是很有缘分呢?” “那倒也未见得,若是我们真有缘分,当时在‘国泰’就应该遇见的。” 钱仲青笑了: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应该感谢这场战争了。” 楚青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你错了,这世上没有哪场战争是值得被感谢的。”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五二章 愿闻其详 见到楚青恬难过的神情,钱仲青立刻正色道: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你明白的,这并非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说,要是没打仗的话,我不会来到这西南边陲之地,就不会遇见你了。” 楚青恬轻轻摇摇头: “要是没打仗的话,明年我就从北大毕业了,毕业后我会回到上海,供职于一间离家近的书局,也许在某个平凡普通的日子,我一样会遇见你。” “我从来不会作这种假设和猜想,无法实现的假设和猜想,只会让人徒增烦恼。我只知道,我们的初遇和重逢,很像是某种伟大爱情的开端,不是吗?” 楚青恬不禁哑然失笑: “越是精彩的人物传记,主人公的一生越是跌宕起伏、艰辛无比。伟大之所以伟大,是要靠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来成就的,虽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看文学中的爱情时,也喜欢看作者用无尽的磨难来验证恋爱中人的长情与坚贞,可在现实生活中,我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明白了,楚青恬小姐,你是一个现实主义者。” “而你这个浪漫主义者,为了一支舞花了这么多钱,值得么?” 钱仲青的一双眼直直地望进楚青恬的眼睛里去: “区区一万元,若是能换来楚青恬小姐永远记得我,怎么会不值得呢?” 楚青恬很想反驳一句:你又怎么确认我会永远记得你呢?可她终究没有开口,任由钱仲青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还有更值得的呢!若将来我们结婚生子,等他们长大了,我把这段往事讲给他们听,他们将会多么崇拜他们的父亲啊!等他们结婚生子了,定然还会把这件事说给他们的孩子听,光是想想我都觉得开心得不得了!”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或许会觉得钱仲青轻浮孟浪,楚青恬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却毫无冒犯之感,只觉得此人风趣幽默的面具所遮掩的却是深沉悲悯的灵魂。 “你跟我不过见了第二面,就把一辈子都想完了?” “你是学文学的,文学家们不是一直在做这种事情吗?我只不过是没有把它们写出来,而是告诉了你。” “钱先生,为了避免你今后再犯类似的错误,我想我有义务提醒你,你将这样的‘想象’宣之于口恐怕会劝退很多淑女,让她们对你敬而远之,将来可能有孤独终老的风险。” 钱仲青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无比开心,他努力收住了笑容,正色道: “楚小姐大可不必担心我‘孤独终老’,在我心中,楚小姐自是与一般‘淑女’不同,刚刚的话我虽然是一时兴起、直抒胸臆,却也是笃定楚小姐不会愤怒地赏我一个巴掌,甩开我的手跑开去,这才壮着胆子说出来的,所以自然不会有旁的人听到。” “钱先生的意思是我不是‘淑女’啰?” “楚小姐,你既然这样笑着问我,显然并不是故意要挑我话里的刺,那我就再多说一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淑女’都是男子用来规训女子的说辞,表面上是赞美,实际上却是枷锁,所以我不愿意用‘淑女’一词来形容你。至于刚刚那个问题,若是‘一般’淑女来问我,我自然会有别的说辞。” “愿闻其详。” “我是一名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自从我参加了新运医疗队,就做好了随时上战场的准备,所以为前线捐献医疗资金,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楚小姐,这其实也是我的真心话,怎么样?听来是不是无趣了许多?” 对于这个提问,楚青恬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灵机一动转换了话题: “可是你怎么能随身带着这么多钱呢?” 钱仲青又笑了,笑声十分爽朗: “楚小姐,除了钞票,我也可以给他们一张富滇新银行的支票啊!” 啊,原来是支票!楚青恬在心中暗笑自己,曾几何时,“支票”这个东西于楚青恬是见惯了的,但南迁之后,大家过得都是紧巴巴的日子,身边的同学都是靠着七块钱的贷金勉强维持着温饱,早就忘了这世界上还有“支票”这个东西了。 “可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 “楚小姐,我也快三十了,在上海做了六七年医生,有一点积蓄也不为过吧?” 楚青恬很惊讶,钱仲青初见时给人感觉很沉稳,这次再见,她却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少年气”,完全不像快到而立之年的人。 “你不像是快三十岁的人。” 钱仲青笑笑: “凡事想得通、看得开,人自然就会看起来年轻。” 楚青恬释然一笑: “一下子捐了一万块,的确是看得开。” 钱仲青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所有的发言都对自己非常“不利”,心里后悔不迭,赶紧可怜兮兮地找补道: “可是那一万块也是我的全部身家了,若不是为了和你共舞一曲,我倒也不必全捐了去。” 话音刚落,钱仲青的肚子竟然十分“配合”地叫了起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饿了?” 钱仲青点点头,如同雨天无家可归的小狗。 楚青恬起初只觉好笑,随后她思考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那等这一曲结束,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钱仲青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重又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楚青恬小姐,你还记得在电影里《cheek to cheek》这首歌是怎样结尾的吗?” 楚青恬还没有回答,便感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稍稍加了力度,她回想起杰瑞拥抱着黛儿一边跳着舞一边离开了舞池,两人来到一处无人的回廊互诉衷肠,钱仲青就如同杰瑞一般,引领着楚青恬一路旋舞,离开了礼堂。 在舞池共舞的胡承荫和梁绪衡看着两抹绿色的背影消失在礼堂门口,眼前这童话般美好的一幕让他们不禁相视而笑,此时陈确铮和廖灿星刚好经过他们跟前,彼此目光交汇,都没有停止脚下的舞步,一切了然于心。 梁绪衡明知道胡承荫和楚青恬之间酸涩的回忆早已随着各自的成长而释然,而新的故事此刻正在他们的眼前发生着,然而看着胡承荫毫无阴霾的笑脸,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么开心?” “公主终于等来了她的骑士,我自然为她高兴。” 梁绪衡知道,胡承荫没有说谎,她终于放下心来,故意做出霸道的样子: “不管他们,咱们跳咱们的!今天晚上你可是我的骑士!” “遵命!十分乐意效劳,石头公主!” “不要叫我石头公主!”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五三章 你会受伤的 等楚青恬回过神来,她和钱仲青已经出了青年会的大门,道路两旁的杜鹃花开得正盛,晚风送来淡淡的香气,那香气中自带一股涩味。街上车水马龙,一如往常,从舞会中“私奔”的两人望向彼此,目光深处满是对刚刚共度时光的意犹未尽,此时此刻无需言语,他们便能明白,一切都同过往全然不同了。 楚青恬看向钱仲青,发觉他的眸子比在礼堂里看起来更加闪亮。 “说吧!想吃什么?” 钱仲青只是笑笑,轻轻牵起楚青恬的手,和她双双融入这令人微醺的春夜深处。 红男绿女们在舞池里伴随着欢悦的旋律舞动着身体,排遣着自己的无聊,寻找着自己的欢乐,领舞竞价的“辉煌时刻”已然过去,无人在意两个年轻人的中途离场。一曲终了,乐队翻阅曲谱,有人留在舞池,有人携手离场,有人更换了新的舞伴,然而这一切都与曹美霖无关,因为她的视线一直都在钱胜权身上。 在众人尽兴起舞的时候,曹美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偷看一旁的钱胜权,她不敢挨着他坐,中间隔着三四个人,她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去看他,只能不时用余光偷看一眼,曹美霖本以为这一整晚她都会一直坐冷板凳,没想到一曲终了,陈确铮竟过来邀请她一起跳舞,曹美霖跟陈确铮跳了一曲《人面桃花》,接着下一曲来邀请曹美霖的人是胡承荫,两人跳了一曲《桃李争春》,在舞池中曹美霖也会和陈确铮和胡承荫随意地寒暄几句,她因为心不在焉不时踩到他们的脚,也都得到了一笑而过的宽容。可她即便是无数次地跟着舞伴在舞池中旋转,双眼却时常借着旋转的当儿不由自主地向同一处搜寻,无一例外地落在那显眼的白西装上。 曹美霖心里清楚,陈确铮和胡承荫邀请自己纯粹是出于礼貌,她也知道,此时的钱胜权是绝不可能邀请她跳舞的,她看着失魂落魄的他,心里没有起哪怕一星半点儿嘲笑的心思,反而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怜悯来。在这个夜晚,他们都是被世界遗弃的人。 然而刚刚在舞池之中跳的两支舞却让曹美霖的心中滋长出一丝勇气来,她紧紧攥着拳头,闭上眼睛,在心底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随即睁开双眼,一步一步地朝钱胜权走去,然而中途却意外地被一个人拦住了。 陈瑞麟神色复杂,站在曹美霖的面前弯腰鞠躬: “曹美霖,下一支舞跟我跳吧。” 曹美霖却没有停下脚步: “对不起。” 跟陈瑞麟擦肩而过时,曹美霖听他轻声说道: “我建议你不要去。” “为什么?” “你会受伤的。” 曹美霖没有回答,身体微微晃了晃,却依旧坚定地朝钱胜权走去。 此时失魂落魄的钱胜权满心被忿恨占据,他闭上眼睛,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放着电影,无法控制地用力咀嚼屈辱的苦涩,舞池里陈确铮牵着廖灿星的手抬高胳膊,让廖灿星从自己的手臂下穿过,廖灿星脚下没有站稳险些摔倒,被陈确铮一把搂住腰才勉强稳住身体,陈确铮一脸紧张,廖灿星却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此时钱胜权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有些不耐烦地睁开双眼,看到曹美霖的脸,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究竟要干什么。 钱胜权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曹美霖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没错,那个雨夜早已过去,她心里完全明白,可是那个曾经在雨中脱下西装为她挡雨的人此时此刻就在她的眼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终于还是壮起胆子问道: “钱胜权,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钱胜权空茫的心神终于聚拢在一处,他看着眼前的曹美霖,目光变得愈发冰冷: “你是在嘲笑我吗?” 曹美霖想过钱胜权会拒绝自己,但她绝没有想到钱胜权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因为太过意外,一时间她竟忘了否认。 “滚。” 这个字声音很低,除了曹美霖没有人听到,她觉得心上一窒,脸色由红转白,却意外地止住了颤抖,她什么都没有再说,默默地转身离开,在一片喧闹中悄然离去。 等到舞会临近结束,众人都尽了兴,大家才发现曹美霖不见了,陈确铮和胡承荫把女士们一路送到了昆中南院七号宿舍门口,梁绪衡跟两位绅士随意打了个招呼,朝廖灿星眨了眨眼睛,便转身进了宿舍,只剩下廖灿星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胡承荫见状赶紧溜之大吉,留下陈确铮和廖灿星两人面对面站着,廖灿星一脚一脚地踩着陈确铮的影子,陈确铮发现了之后,廖灿星每踩一下,他都装作吃痛地大叫一声。 等到廖灿星终于忍不住笑了,陈确铮才双手扶着膝盖,把脸凑到廖灿星的脸跟前: “因为我今天没喊你的名字所以生气了?” 廖灿星没想到陈确铮居然直入主题,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倒也不是生气……” 陈确铮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递给廖灿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义卖会上买的,送你。” 廖灿星惊讶地捧着书看: “艾思奇的《大众哲学》?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你吃第三块蛋糕的时候。” “你这人真是的,怎么还偷偷数别人吃几块蛋糕啊?” 接着廖灿星一边随意地翻阅一边问道: “这本书好看吗?等我看完——” 话没说完,廖灿星的目光突然被书中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拿了出来,凑近了细细端详。 拿在廖灿星手里的是一支做工精美的银书签,大概有半尺长,一寸宽,正反两面雕刻着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一面是梅花和兰花,一面是竹子和菊花,雕工十分细腻精美,只是书签表面微微发黑,一看便知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儿。 “这书签的卖主也是个懂货的,说什么也不肯让价,为了买它,我可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 廖灿星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盯着书签看,陈确铮见她没有回应,便继续解释道: “这本《大众哲学》我看过了,写得很好,当时我是在农校的图书馆里好不容易借到的,没想到在义卖会上刚巧看到有人卖,这书和书签都是我买来送你的……灿星,现在虽然解释清楚了,但我还是要跟你道歉,之前在舞会上没有喊出你的名字,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廖灿星低着头扯着陈确铮的手,晃呀晃呀,一直不说话,陈确铮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发现她悄悄地掉泪了。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五四章 你怕他? 陈确铮赶紧把廖灿星拥在怀里,温柔地劝慰道: “这怎么还哭上了?莫非是被我感动坏了?” 廖灿星的心情很复杂,感动中又掺杂着惭愧,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有理由生气: “既然你为了给我买礼物花光了钱,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呀?” “彼时彼地并不是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场合,所以我不想那样匆忙地把礼物交给你,而且……” 廖灿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而且什么?” “算了,不说了。” “哎呀,你快说呀!” “而且……你生气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我想多看两眼。” 照例少不了一通追打。 待廖灿星出够了气,陈确铮才耐心跟她解释了自己的缘由: “灿星,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说我的想法。我之所以没有竞价,有几个理由。头一个,竞价最高者为领舞,这是这场慈善舞会的规则。《围炉夜话》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如果钱胜权真的成了全场捐款最多的人,不管他心底里怀了怎样的心思,他为国家捐了这么大一笔钱,这是事实,做不得假的!而你需要做的不过是遵守规则,跟他跳一支舞而已。” 廖灿星一脸的不以为然: “什么叫‘不过是’跳一支舞?你们学哲学的人不是讲究要透过事物的表象看到本质吗?你既然知道钱胜权对我图谋不轨,为什么还要让我跟他跳舞呢?你可是我的男朋友呀!” 陈确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正色道: “灿星,平心而论,你觉得钱胜权这个人怎么样?” 廖灿星想了想: “此人龌龊至极,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讨厌,连跟他说上一句话都厌恶!你忘了吗?当时在茶馆里,他还叫我‘泼妇’呢!还好你帮我狠狠教训了他,现在想想,实在解气!” “你说到了问题的关键。钱胜权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坏人也有不同的坏法。灿星,你有没有想过,钱胜权之前还在茶馆里对你趾高气昂,如今却愿意放下身段向你示好,甚至愿意花这么大一笔钱也要跟你跳舞,他如此前倨后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你在舞会上说,因为我姓廖。” “没错,之前你于叔叔到昆明去看你,孟副官开着道奇轿车去过学校,也去过咱们的住处,还有士兵在车外守卫,不得不说,当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后来贺老师告诉我,钱胜权跟他打听道奇轿车的事儿,他显然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即便是贺老师当时什么也没告诉他,这段时间他也一定在暗中偷偷打探你的底细,也许他已经知道你就是廖将军的千金,即便是他还不知道,他也可以确定你必定出身不俗,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那钱胜权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陈确铮笑了: “这更是显而易见,追求你,好当上廖将军的乘龙快婿。” 廖灿星脸上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 “他疯了。” 陈确铮的笑容消失了: “灿星,你好好听我讲,有一个世人都知道的道理,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我觉得君子和小人的差别之一就是有没有羞耻心,钱胜权明知自己一早就得罪了你,还能厚着脸皮演这么一出戏,说明他就是个十足的真小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怕他?” “我的确怕他。” 廖灿星十分意外,她没有想到陈确铮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灿星,我怕钱胜权,是怕他伤害你。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意与钱胜权当众撕破脸,今天他为了邀请你跳舞下了血本,本就是想要向你示好,所以我敢断定,在众目睽睽之下,钱胜权会展现他十足的绅士风度,绝对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无礼和轻慢。他或许会伤害我,会伤害你身边的人,但绝对不会伤害你,他巴结你还尚且来不及呢!” 廖灿星觉得自己太意气用事,不免有些懊丧: “可是我拒绝了他的邀请。” 陈确铮看着垂头丧气的廖灿星,有些后悔自己说得太多了,他做事向来前瞻后顾、思虑权衡,面对廖灿星的赤诚坦率、随心而为,他毫无招架之力,他也想尽力守护这份纯粹,却总是忍不住为了权衡最大的利益,让她受委屈,做违心之事。他知道,如今廖灿星当众折了钱胜权的面子,钱胜权定然怀恨在心、懊恼不已。既然事情最终走到这个地步,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陈确铮打定主意不再劝说廖灿星如何应对钱胜权,总之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护她周全。 陈确铮拨了拨廖灿星稍显凌乱的刘海: “拒绝得好!本来他钱胜权就没有竞拍到领舞的资格,你拒绝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再说了,你以为你男朋友真的甘心让这么个货色牵着你的手,搂着你的腰,抱着你转圈儿啊?我当时紧张得手都冒汗了!” 廖灿星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我记得你当时镇定得很,看不出半点儿紧张和不情愿。” “我那是在强装镇定!马上就要忍不住露馅儿了!幸好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钱仲青,花了一万块,把楚青恬给拐走了。” “这挺好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变得这么难听啊?那是老天爷想要帮咱们,特意安排青恬姐的白马王子从天而降,替咱们解了围,你说说看,这是不是两全其美?” 陈确铮啧了啧: “之前狐狸在舞会上不是说了嘛!这俩人才见第二回面,你就这么确定他是你青恬姐的白马王子?” 廖灿星凑近陈确铮嗅了嗅: “哎呀,好奇怪啊,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儿呢?有人好像吃醋了呀!” 下一秒陈确铮的大手一把揽过楚青恬的腰,箍得密不透风: “要闻就好好地闻,怎么样?是不是更酸了?” 廖灿星没有说话,安心地感受着陈确铮沉静而有力的心跳。她心里明白,他深爱她,她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但她更加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是他的唯一。在他的心中,装着更大的世界、更迫切的目标和更沉重的心事,这使得他的目光总是看向更遥远的地方,可那个地方究竟在哪里,廖灿星不得而知,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和他手牵着手,去向那个地方。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五五章 你是唯一一个 钱仲青说要带楚青恬吃一家“米道老嗲”的饭馆,楚青恬便安心让他带路。两人走出青年会大门之后,沿着鼎新街向东走上一两百米,便到了护国路上,跟又窄又短的鼎新街不同,护国路是一条宽阔的大路,北起长春路,南至金碧路,两人一路向北走去,为了照顾楚青恬的步伐,钱仲青刻意放缓了脚步,两人走上护国桥,进了护国门,经过南屏街口,又走了一段,来到了东月楼的大门口。 楚青恬看一眼招牌,回想起之前大家一起来这里吃酸辣面的情形,此时钱仲青献宝一样满脸期待地问道: “这家你来过吗?” 楚青恬笑笑,摇了摇头。 钱仲青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带着楚青恬快步进了店里,老板五十上下,殷勤有眼色,一看钱仲青来了,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钱仲青径直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老板便端着一壶热茶跟了过来,他一边倒茶一边打量起楚青恬来: “钱先生,你这还是头一回带姑娘过来呢!今天还吃锅贴乌鱼?” 钱仲青点点头: “再来两个酱鸡腿!” 钱仲青的举止做派一看便是“老饕”,楚青恬虽然来过这家店,他点的菜她却从来没有吃过。 “你常来这家店吗?店老板都认识你了。” “倒也没那么常来,毕竟我们医疗队现在在联大工作,平日里吃住都在联大附近,离这儿实在是有点远,只是有时候太馋这一口儿了,才会特意大老远跑过来。” “我有一个男同学,他是广东人,他对‘吃’也很有研究,在这方面你跟他很像。” 钱仲青一边给楚青恬倒茶,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 “楚青恬女士,你现在跟一个明显很心仪你的男士在一起,你却跟他谈起另外一名男士,这恐怕不太应该哦!” 楚青恬笑了,将双手手肘交叉撑在桌上,向前凑了凑: “钱仲青先生,你真的很擅长语出惊人。” 钱仲青轻笑一声,喝了口茶: “是吗?可是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 “让你失望了?” “现在你就坐在我的面前,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我失望了。上次在校医院,等我给那位得了阑尾炎的同学做完手术,发现你早就走了。后来我去农校找过你一次,却没找见你,我曾经想过跟人打听你的宿舍在哪里,可又觉得此举实在唐突,最终还是作罢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时不时会想起你,你说奇不奇怪?明明我就只见过你一次,不过寒暄了几句,当时心里也没觉得怎么着,就真的再也忘不了。于是我跟自己发了一个誓,若是我再遇见你,一定要告诉你:楚青恬,我对你一见钟情。” 楚青恬端起杯子喝茶,挡住了半张脸。 “我曾经也想过,即便是我们再遇见,你也可能早就把我给忘了,可是今天青年会礼堂,当我向你走过来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告诉我,你没有忘记我。” “我实在是很好奇,你以前都是这么追求别人的吗?” 钱仲青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回答道: “从前都是按部就班,恰coffee,压马路,看电影,第二次见面就表白的,你是唯一一个。” “那是我与众不同……还是你与以往不同了?” 此时店老板过来上菜,一碟锅贴乌鱼和一碟酱鸡腿,热气腾腾,喷香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钱仲青夹了一只酱鸡腿放到楚青恬的碗里: “你的问题说来话长,待会儿我好好回答你,咱们先吃饭,这个酱鸡腿要趁热吃才好吃呢!还有这个锅贴乌鱼,走遍整个昆明,我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只有这家店有,真是好吃极了,你快尝尝!” 楚青恬夹起一块云片糕大小的锅贴乌鱼仔细端详,上下两层的乌鱼片色泽金黄,夹在中间的火腿片则是莹亮的橘红色,她咬了一口细细咀嚼,顿觉齿颊留香。 钱仲青的眼睛亮晶晶的,直盯着楚青恬,满怀期待地问道: “哪能?好恰哇?” 楚青恬点点头: “米道老好额。” 钱仲青一脸得意与满足: “那是自然!这个锅贴乌鱼是把乌鱼剥皮切成薄片,中间夹上一片宣威火腿,在平铛里用文火烙熟,乌鱼片和火腿的两种香味混在一起,简直香得天灵盖都要掀起来了!这道菜不光能下酒,还能当点心,老板竟然能想出这种绝佳的搭配,实在是天才!” 楚青恬和钱仲青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却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她看着盘中的一整个酱鸡腿,迟迟没有行动,钱仲青猜到了楚青恬的所思所想,一边脱去军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一边说道: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老乡见老乡,双手油汪汪!” 楚青恬被逗乐了: “你哪里听来的这许多歪词!” “我这叫活学活用,脑子灵光伐?” 钱仲青不等楚青恬回答,一把抓起酱鸡腿的腿骨,狠狠咬了一大口,之后他皱着眉头不停咀嚼,摇着头发出沉醉的呻吟声,伸出的大拇指久久不肯放下。 “你快尝尝,真的好吃,骗你是小狗!” 见楚青恬依然有些犹豫,钱仲青放下了鸡腿: “楚青恬小姐,你若是在我面前如此想要维持淑女的形象,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对我怀有好感了。” 钱仲青话音刚落,楚青恬二话不说,抓起酱鸡腿便咬了一口,钱仲青说得没错,这酱鸡腿的肉质果然十分鲜嫩,一点儿也不柴,而且十分入味,楚青恬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了。 两个人都饿了,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因为钱仲青没有看菜单,直接点了菜,两人大快朵颐的时候,楚青恬默默在心里猜想这一顿饭需要花多少钱,她暗暗庆幸自己刚领了贷金,应该不至于付不起饭钱。 钱仲青似乎看穿了楚青恬的所思所想,扬手喊了一声: “老板,付账!” 楚青恬立马掏出口金包想要付账,可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钱仲青抢了过去。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五六章 努力吃饭 钱仲青掏出皮夹子,把饭钱如数给了老板,见钱仲青没有遵照约定,自己掏钱付了账,楚青恬有些生气: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了我付钱的!” 店老板自然不理两人的“官司”,笑着收了钱便离开了。 钱仲青将楚青恬的口金包双手奉上: “我父亲要是听说我出门在外吃饭还让小姑娘付账,我可少不了‘吃生活’的!再说了,就这么点东西,怎么吃得饱啊?” 楚青恬瞪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吃?” 钱仲青看一眼走远的店老板,低声说道: “离这儿不远有一家羊肉馆子,也在护国路上,米道老灵额,咱们再去吃点儿?” 楚青恬胃口不大,其实已经有些饱了,但看到钱仲青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扫他的兴,便点头说道: “跟你去倒是可以,不过这回得让我请!” 听楚青恬如此说,钱仲青起身几步跨出店门,楚青恬赶紧跟在后面,临走前还不忘跟老板点头示意。 去羊肉馆子的路上,钱仲青没再穿上外衣,而是放在手臂上搭着,楚青恬忽然想起礼堂里人群中那几张年轻的面庞: “你不是和同事们一道来的吗?你就这么走了,不管他们了?” “他们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需要我管?你既然这么爱操心,与其操心他们,还不如操心一下咱们俩的事。” 楚青恬已经对面前这家伙的直截了当见怪不怪了,她也不禁觉得好奇,明明跟这个人不过见了两次面,却莫名觉得熟悉,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平日里惯于紧张和忧虑的她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楚青恬正神思不属的时候,钱仲青伸手指向前方一家店面: “就是那家,我们到了!” 钱仲青说的这家羊肉馆子的确离得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走到门口时,钱仲青拉开门让楚青恬先进去,此时碰巧有一个酒足饭饱的食客摇摇晃晃地从店里出来,楚青恬险些被他撞倒,被钱仲青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刚进店里,楚青恬就感觉周身都被浓郁的香气包裹起来,钱仲青照旧轻车熟路地找位置,因为店里人满为患,两人只好在最靠里面的一张小桌子旁边坐下了。 “这里你从前来过吗?” “第一次来。” “咱们都吃过东西了,不如就喝碗羊肉汤如何?这家的羊肉汤可是一绝!” 钱仲青一进店就干脆利落地点了两碗羊肉汤,还特意跟老板嘱咐了羊肉和羊杂各一半。本来地方就小,加上钱仲青手长脚长,更显得空间格外局促,钱仲青的膝盖不经意间便和楚青恬轻轻触碰,他赶紧礼貌道歉,小心避开,可下一秒他的皮鞋又碰到了楚青恬的高跟鞋,只好挠头苦笑。 楚青恬倒是毫不在意,反而开始好奇地打量店内周遭,四月的天气并不酷热,周围的食客们却个个吃得汗流浃背,汗水滴在汤里,滴在酒里,滴在满是油渍的桌上,他们却浑然不觉,若是实在受不了,抬起袖子便擦。 钱仲青见楚青恬安之若素、全然自在的样子,便头头是道地跟楚青恬介绍起来: “这个馆子可是了不得,你看店里这么多人就晓得了,本来昆明的饭馆卖羊肉的就少,专卖羊肉的更是没几家,即便是卖,也都按照羊的身体部位卖,比如说拐骨啊,油腰啊,灯笼啊!” “灯笼?” “这灯笼啊,其实就是羊眼睛,你看,那人正吃的就是!” 楚青恬循着钱仲青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中年汉子,用筷子夹起一只羊眼睛,往嘴里一塞,用力一咬,一口爆浆,接着汁水便从他的嘴角涌了出来,他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擦去,一心一意地感受口中的美味,腮骨一耸一耸的。 见楚青恬皱着眉头,钱仲青笑了: “羊灯笼其实很好吃的,吃起来特别劲道。” “你吃过?” “当然,你想吃吗?不过店里也不一定有就是了,吃这东西得碰运气。” 楚青恬连忙摆手,以表敬谢不敏。 就在此时,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终于被端上了桌,虽说是“汤”,可大碗里盛了满满当当的羊肉和羊杂,羊肉汤白得好像牛奶一般,楚青恬之前明明已经吃饱了,又被这眼前的美味勾起了食欲。 “青恬,快趁热喝口汤,很鲜的!” 楚青恬用汤匙舀起一勺汤,先是吹了吹,接着小口啜饮,羊肉汤十分鲜美,没有一点儿羊膻味,跟她最喜欢的上海羊肉馆子“先得楼”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你看这汤多白?离开上海之后我就没喝过这么白的羊肉汤!这昆明的羊肉馆子卖的羊肉都是用红曲米染过的,这样的羊肉炖了汤都是红彤彤的,吃起来还带了酸味儿,虽说是别有一番风味儿吧,可阿拉上海宁还是喜欢吃白汤羊肉,你说对吧?我找遍了整个昆明,就这一家羊肉馆子卖的是白汤羊肉,是不是很难得?” “听你这么说,的确是很难得。” 钱仲青拿了两个小碟子,倒满了椒盐,将其中一个放在楚青恬的面前。 “这羊肉和羊杂得蘸着花椒盐吃,快趁热尝尝!” 楚青恬夹了一块羊肉,在小碟子里蘸了蘸,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羊肉炖得十分软烂入味,香味儿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许是吃得热了,钱仲青先是用食指松了松领带,后来索性一把将领带抽掉,随意地团成一团,塞进胸前的衬衫口袋里,接着解开了领口处的衣扣,一心一意地大快朵颐,吃到最后,他索性端起碗喝起汤来。喝到最后,楚青恬已经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楚青恬不由得看呆了,平日里楚青恬绝不会用“努力”来形容一个人吃饭的样子,但此时此刻,她觉得钱仲青真的是在很“努力”地吃饭。 钱仲青的吃相跟一个人因为饿狠了而狼吞虎咽截然不同,钱仲青一心一意地在“吃”,认真对待每一口吃下去的饭食,用心品味它的滋味,仿佛是要永远记住似的。 喜欢刚毅坚卓的他们请大家收藏:()刚毅坚卓的他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