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热心事》 第296章 沈徽林抬眸看了一眼谈笑的人群,“嗯”了一声。 项明峥也听到了声音,沉静片刻,问她在哪里。 沈徽林没应他的话,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项明峥,我来找你。” 项明峥似乎在酒局上,声音有些杂乱,脚步声渐近,有人喊他进去继续喝。 他没问她在哪里,似乎早知道她就在北京,应付完那边的人,对沈徽林说:“这边还要一会儿。发个地址,我让人去接你。” “不用。”沈徽林告诉他:“我自己过去。” 推掉了身旁人递过来的酒,带着笑意寒暄几句,她离开了宴会厅。 光污染的城市夜空看不见星星,夜里有风,车子一路疾驰,前往项明峥住的地方。 闹中取静的地方并不多见,道路两旁的行道树枝叶葱茂,路灯落下浅淡光影。 沈徽林靠在座椅里,看着挡风玻璃前的警卫亭,那里没什么人,来往车辆很少,更显夜色浓深寂静。 等了十几分钟,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靠,沈徽林侧身去看。 车窗降了下来,项明峥坐在后座,神情冷倦靠着座椅,眼底带着几分薄笑,让她坐过去。 沈徽林下了车,顺着打开的车门,坐到了他旁边。 刚一靠近,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舍得来见我了?”项明峥喝酒不上脸,但神情已经有些涣散,疑问里带着几分戏谑。 “舍得了。”沈徽林回答的很认真,“怎么喝这么多?” “没多少。”项明峥嘴硬,神情却柔软了几分,抬手去碰她的脸。 沈徽林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腕表带着几分金属冷硬的凉意,细白的手指在表带摩挲。她说,住了好几天酒店,今晚不想去住。 酒意侵袭,项明峥抬手按了一下眉心维持清醒,轻笑道:“那怎么办,屈尊光临一下寒舍?” 沈徽林没有拒绝。 他住的地方自然不是寒舍,小区内绿化很好,低矮的灌木修建整齐,几栋大楼交错分布。 车子在靠里的一栋楼前停下,秘书回头说:“项先生喝得有点儿多,麻烦您多照顾。” 沈徽林应了一句“好”。 还没有反应过来,项明峥已经打开车门下去了,扶着车门等她下车。 沈徽林被他牵着往楼内走,电梯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停在六楼。 喝了太多酒,走出电梯时项明峥的身形晃了下。 沈徽林仰头看他,“还好吧?” 他扶住了她的肩膀,借着力道稳住身形,莫名说:“怎么有点儿紧张。” “紧张什么,”沈徽林抓着他的胳膊,等他输入密码,半真半假询问:“房子里藏人了?” 项明峥的力道大了一些,推开房门,扣着她的肩膀将人带了进去。没开灯的房间光线很暗,借走廊里的光亮才能看到彼此的脸。 相视很久,项明峥俯身靠近了她,醇厚酒味和灼热气息一齐逼近。 “别没良心。”鼻尖抵着她的侧脸,呼吸交错缠绕,“你第一次愿意跟我来这里,紧张也难免。” 他说话很慢,声音暗哑低沉,带着几分莫名温柔情意。 沈徽林抬手按下了开关,客厅里的灯亮了,两人突兀的暴露在光亮里。她想要知道,他的神情是否也和声音一样多情。 那双眼睛依旧是淡漠的,只是要比往日温和。 骨节分明的手背轻抚她的侧脸,又牵着她往里走,被地毯绊了一下,没站稳,带着她一起跌进沙发里。 沈徽林摔得头晕,一口气没喘匀,又被抱住了。 “来北京这么多天,现在才想起来见我?”他有些不满的压在她身上,断断续续说:“……但你能来,也很好了。” 第297章 厚重的窗帘遮光性很好,外面天光大亮,卧室内依旧昏暗。 项明峥伸手去摸,床的另一侧空了。他顿了几秒,听到客厅有响动,掀开被子起身去看。 沈徽林在热牛奶,杯子掉在地上碎了,她正低着头用纸巾包裹碎片,裹了几层之后丢进垃圾桶里。 项明峥站在门边看她又拿出另一个杯子,提醒说:“这个牛奶过期了。” “不会吧。”沈徽林拿起盒子看,过期两个月,她又放了回去,“你怎么不扔?” 项明峥说他很少在家里吃东西,前段时间又在出差,阿姨很久没来过了。 “先去换衣服,等会儿出去吃。” 沈徽林说:“又要我喝豆汁儿?” 刚开始她绕不过音,慢慢跟着他把儿化音学了十成十,“我不要喝那个。” 项明峥低头看着她,“吃别的。” 沈徽林说:“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项明峥说:“十点半有会。” 沈徽林回到客厅,古董钟表滴滴答答走时,距离十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不想出去。”她打开冰箱,从里面挑出一些能用的食材,“项明峥,你给我做顿饭吧。” 项明峥没拒绝,只是问:“这么挑食,我做的能咽下去?” 沈徽林说:“你先做了再说。” 项明峥没拒绝,将食材拿进厨房,又回卧室洗漱换衣服。 房间朝阳,早上光线很好,光影透过窗外茂密的枝叶,细碎的落在客厅里。 沈徽林怕晒,将软椅搬到避光的地方,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视线又从屏幕移向厨房。 他袖口挽起来一些,不紧不慢处理食材,身形高挺,没一点儿待在厨房做饭的样子,切菜的手势却不生疏。 画面再好看也是花架子,十几分钟后端出来的还是一碗简单的面,她吃不了辣,这一碗面看起来格外清汤寡水。 项明峥将碗端去了厨房,沈徽林起身从软椅里下来,踩着拖鞋跟了过去。 坐下之后尝了一口,勉强能下咽。 项明峥放下挽起的袖子,在餐桌的另一边坐下,风淡云清谈论最近发生的事情,提了一句最近在治理短视频平台,要她多关注政策。 沈徽林心不在焉的听着,有一句没一句搭话。 不知怎么,谈到了项明峥从前圈子里的一个朋友,沈徽林说:“每次见他,他身边的女孩儿都不一样。” 项明峥说,也没那么夸张,“他们是Open Realation.” 开放式关系······沈徽林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忽而问:“你要不要试试这种亲密关系?” 项明峥拿着杯子喝水,闻言抬头,有些不确信道:“你说什么?” 沈徽林低头用勺子一点点喝汤,纤长的睫毛遮住了情绪,清冷白皙的一张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你想不想试试这种相处方式?”她抬眸说,“听起来不错。” 项明峥神情疏冷,半晌嘴角带了几分笑,身体向后一靠,语气宽容而循循善诱,“不错······哪里不错?” “长期和一个人相处,真的不会腻吗?”沈徽林淡笑,“会腻的吧。” 她说,既然会腻,开放式关系就很好。 项明峥没作声。 两人跟着餐桌对望,他们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近乎较真的观察彼此,每一寸都不放过。 他终于发现她不是在开玩笑。 “觉得腻了。”项明峥嗤笑一声,他双腿交叠坐着,闲适的姿态,不知想到什么,“别异想天开,我一个人弄你就够了。” 他的话里恶意毕露,“毛都没长齐的小助理有什么意思?” 第298章 沈徽林脸色难看了几分,声音却沉静,“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吗,你难道不这么想?” 项明峥目光极冷极静,一瞬不瞬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迎着他的目光,有些生动的偏了一下头,“也对,你不需要这种关系。对你来说,这种关系风险太大、影响不好。” “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找架吵?” “不是。” 沈徽林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他身体前倾,神情软化了几分,仿佛想要离她近一些,“林林……” 沈徽林打断了他,“你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慕你的人,是和一个对你有助益的人建立一段稳定的关系。是这样的吧?” “这个人现在出现了吗?”沈徽林不知道项明峥有没有开口,周围就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一直在追问,“应该出现了,付黎全都满足,不是吗?” 项明峥听到这个名字微微蹙眉,“你听谁说的?” “我不用听别人说,项明峥。”沈徽林笑了一下,笑得脆弱惨淡,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昔日那个只懂围着他转的小女生。 她知道付黎一直很喜欢他,为了他收心学习入职宣传部,满腔爱意跟在他身后跑。她也知道,付黎身份不简单,她的舅舅和他有工作往来。他即将到来的工作调动,很需要她舅舅的支持票。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初中时候被沈茂良带着去庙里上香,沈徽林心血来潮求了一个签,解签的师傅和她聊了几分钟,她难得敞开心扉说心里话。 师傅听完,临分别时说了一句“慧极必伤”。 慧极必伤,糊涂一些、愚笨一点儿反倒是好事。 她太敏锐,能察觉到一切都发生了细微的改变,骗不了自己。 “所以我们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你怀疑我和别人有什么,”项明峥看着她,风平浪静的日子好像突然到了头,他似乎实在不解,突然闹这么一场是因为什么。他沉静片刻,极少解释了一句:“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和付黎没上床。” 现在没有吗,那以后呢? 沈徽林看着他淡漠的脸,片刻又将视线下移,掠过他的手腕。 她低头想要再吃一点儿东西,可实在难以下咽,又放下筷子。 外面是个晴天,沈徽林将目光移向窗外。 这一年,沈徽林快三十岁了,不再做梦也很少天真,生意场上练就了一身人情世故。清醒聪明,懂得权衡利弊。 她对这段感情、对这个人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不考虑结果、未来的和他相伴一程。 她以为她不会再说这些话,也不会再和项明峥撕破脸闹僵。 可是不是的。草木枯荣有度,唯有真心难测。 “我时常会想,要是你没有遇到我,会是什么样子。”沈徽林声音格外柔和,“早就结婚了吧,还是一直散漫不定,有一天没一天的和女人相处,烦了腻了就换。” 项明峥对沈徽林一直很有耐心,从认识的那天起就是如此。 他比她年长几岁,从前总觉得她年纪小,所以相处中多了一些忍让纵容。她性格也安静柔软,没什么脾气,总叫人不忍和她大声说话。 习惯很难改变,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面对她的时候,他也会放缓语速压制脾气。 “想这些做什么?没必要。”项明峥神情倦怠,声音温和下来,“你什么时候回申市,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 他和她终究不同,从不会将话说透,总是能在爆发边缘留有余地。 可是沈徽林不想顺着台阶下了。 她固执的看着他,执拗的要将话说透,“我们或许应该分开了。” 项明峥这样的人,多情淡漠,原本应该一生浪荡。 这几年她对他总是忽冷忽热,时远时近。可是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被她钓在身边很多年。 可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无法改变,感情也真的没有天长地久一说。 她终究没有耐心和能力等到感情耗尽的那天。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到头来却发现天下没有好聚好散一说,她有些失神的说:“白玉手链,很久没见你戴了。” 项明峥背着光,听到她的话,抬手碰了一下左手手腕,那里只有腕表。 她还想说什么,项明峥打断了她,“林林,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 他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手机振铃不断,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起身拿了外套,“我得去开会,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第299章 沈徽林有一个习惯。 她和项明峥说很亲密或很重要的话时,都会喊他的名字。 “项明峥,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项明峥,我去北京赚钱养你。” “项明峥,这个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像是每次先叫他的名字,说出的话就具有排他性,只属于他。 现在她说:“项明峥,我这次就不等你了。” 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项明峥按断了。他转身走过去,单手拉开椅子在餐桌末端坐了下来。 目光平静看着她,像是无从说起,但又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一些事情,想了想说:“玉的绳链断了,你也知道,那种材质不防水。” “你想要纯粹,想要永远不变的感情。林林,凭心而论,你自己做到了吗?”他手指触碰到桌面纹理,衬衫的袖口带着不明显的褶皱,是刚才做饭挽起袖子时留下的,“也没有吧。如果不是那次疫情,你现在已经在纽约结婚定居了。唐世宁的事情上,你也坚持做了你想做的。” 四周一片寂静,光影显出温柔的色调。 他抬手理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动作亲昵从容,“很多事情,讲不清楚。人各有坚持、各有所难。” 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些。 沈徽林安安静静听他说完,没有再应声。 很多事情确实讲不清楚。到这一步,好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桌面的手机亮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信息,商务厅的人回复说现在有时间,可以再见一面。 “你走吧,我也要走了。”她就要起身,又被他按住了肩膀,温热隔着轻薄的衣衫传递过来。 “去哪里?” 沈徽林握住了他的手,一点点移到一边,“我也有事情要忙。” 她走到客厅,拿了包和手机往外走,刚到门口,听到他问:“回国三四年,你两次来这边,有哪一次是为了我?” 沈徽林回头说:“这次是。” 项明峥扯扯嘴角,“来找我讨论开放式关系?” “来看看,我有没有再次成为第三者。”沈徽林说:“我就想不通,分开的话就那么难讲?你是不是永远不会主动提分开。” 项明峥略带嘲意,“在你这里,我每次不都是被甩的那一个?” 沈徽林一时无话可说。 房门打开又关上,房间里安静下来。 项明峥维持着刚才的坐姿半晌没动,看着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一时有些出神。 门铃响了好几下,转而又开始敲门,桌上的手机也频繁震动。 项明峥起身走了过去,打开房门,秘书正一脸焦急站在外面,“项先生,开会要迟了。” 那种规格的会议可不是能开玩笑,随便缺席的。秘书说完,视线落到到项明峥身上,一时有些意外。 一般年纪轻轻混到这种地位的人,抛开家世和个人能力不说,都是人情练达、情绪管控得宜的能人。更别说相处多年,秘书早就了解项明峥的脾性,这样无奈表情确实不多见。 两人搭乘电梯下楼,坐进了车里,车子赶着时间疾驰,街边的景物一闪而过。 一个较长的红绿灯逼停了车子,秘书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我上楼的时候碰到沈老板了,她走得挺匆忙。” 项明峥靠在座椅里,侧头看着车窗外,声音淡淡道:“留不住。” 秘书思忖片刻,讲了一些他的事情。他说,他和老婆之前因为工作不在一起,两地分居很长一段时间。 “都说距离产生美,可我觉得也不尽然。虽然说不生活在一起,矛盾会少很多,但是怎么说呢······太长时间不见面,面面相对时竟然有些尴尬。亲密关系嘛,说一千句道一万句,不如亲亲抱抱来得实在。” 对上项明峥的目光,秘书短暂停住了。 项明峥不是拿权力压人的刻板领导,但是这种人出身太高,从小到大都在那种权势家庭长大。说实话,不接地气也不随和。 秘书得体笑笑,“我多言了。” 项明峥应了一句,“没事。” 车子重新启动,项明峥问:“你和你老婆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她现在也在北京工作。”突然被问及私生活,秘书说:“明天是结婚十周年。” 项明峥“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手机不断有来电提示,秘书按断了。 项明峥看了一眼,“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付小姐的。” 项明峥情绪不明,“你和她关系挺好?” “交集不多。”秘书说:“只是她上次存了我的号码,打电话估计是想问我,您有没有时间。赵老寿宴,她估计想请吃饭,小姑娘怯场,不敢直接来问。” 项明峥掀眸看了一眼,声音清浅:“联系这么紧密,考虑一下,去做她的下属?” “项先生……”秘书察觉到有些不对,还要开口。 “没时间。”项明峥有些不耐的闭上了眼睛,靠在座椅里休息,“赵老的寿诞,你送份礼物过去。” 第300章 沈徽林在弗洛伦萨之前见过沈茂良一次。 那天晚上,她和肖佳带着七七出去买东西。散步回去的时候,看到了坐在楼下长椅上的人。 沈徽林有些意外,“爸,你怎么坐这里?” 沈茂良站了起来,“来看看你。” 沈徽林要他一起上楼去家里,沈茂良摇了摇头,说不用麻烦了,就在这里待一会儿。 他数次欲言又止,沈徽林让肖佳先带着七七上楼。 沈茂良往旁边挪了一下,示意沈徽林坐下,“你肖阿姨联系肖佳很多次,也没叫回家。没想到在你这儿。” 沈徽林说:“她计划和我一起去度假。” 沈茂良点点头,说没想到,你们两个的关系处的挺好。 沈徽林说:“大概我和她挺像的。” 沈茂良听到这话,沉默了许久。 夜色静悄悄的,没有风,草丛放置了几盏落地灯,灯光清白柔和。 沈徽林看着光源,听到沈茂良说:“徽林,网上的那些消息,不是我放出去的。” 沈徽林停顿片刻,侧头看了沈茂良一眼。 她知道这次不关沈茂良的事,幕后推手是最近一直在和“微享”竞争的“讯科”。这个幕后推手要比沈茂良狡猾聪明,沈茂良几年前试图曝出来的那些东西,一心只想曝光沈徽林谈恋爱的事情,以促成那段姻缘。而这次,那些帖子从头到尾只敢似是而非抹黑沈徽林,都不敢提项明峥的名字。 听着这样直白的一句解释,过了半晌,沈徽林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提这件事情。” 沈茂良神情不明,脸上没了往常那些儒雅的笑,两鬓的白发显出几分苍老,“当初你一声不响就出了国,我还是从张见义那里知道你出国是为了待产。我是想着,放出那些照片或许能把你们往前推一把。” 再听着这些事情,“张见义”这个名字都有些陌生。沈徽林记得他一次次让自己去华耀产业园送文件,也隐约记得一年前这人因贪污受贿金额巨大被革职查办。 “推到哪里?”沈徽林声音沉静,“推去结婚吗,他们会受人胁迫?你们怎么会比我还天真。” 沈茂良眼神里多了一些歉疚和复杂,接连说了几次“我知道了。” 他说当初那些照片根本没来得及发布出去,就被拦截了。不久之后他见到了项明峥,黑色宾利停在他公司的停车场,项明峥没有下车,只叫开车的司机拿出来一个文件袋。 沈茂良打开一看,全是他打算公布出去的照片。他后背一凉,整个人僵站在那里,看着车窗降下来。那人周身清贵谦和,眼神却疏离冷淡,挺客气的说:“伯父,徽林知道你做这些事情吗。” 不是疑问,更多是高高在上的冷淡陈述。从那时候起,沈茂良就知道,那不是他们可以攀附玩弄的人。 坐了许久,已经无话可谈,沈徽林让沈茂良早点回去,就要起身离开。 沈茂良神色中多了一些忧虑,“网上怎么还在传,是不是要处理一下?” 沈徽林说:“会有人处理。” “微享”压不下去的消息,总会有人想办法压下去。 在一起这么多年,没和项明峥产生利益牵扯是不可能的。他很少同她讲官场深水、复杂纠葛,但他这人一向滴水不漏又谨慎,经过他手的东西,风险隐患已经被隔绝在外。 只是这种新闻,对他那个位置的人来说,影响终归不好。 第301章 * 这次出行,沈徽林带的东西很多。 办理托运的时候,肖佳看着两个大行李箱,语调难掩意外,问怎么带这么多。 沈徽林说,大多都是七七的东西,小孩子外出需求很高的。肖佳又看向行李箱,觉得不止如此。 飞行时间会很久,在法兰克福中转时,他们停留了一天时间。所以,沈徽林生日是在法兰克福飞佛罗伦萨的飞机上度过的。 抵达当晚住进酒店,肖佳发的朋友圈收到了一条评论,她立马坐了起来,激动的和沈徽林分享,“他评论我了欸。” 这个“他”沈徽林已经听肖佳讲过很多次,那些介绍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来——申大计算机学院的学生,毕业后去西南偏远地区支教,一待就是五六年。 男生不像肖佳那些金光灿灿的前任,没什么特点,只是五官很正一双眼睛沉稳又好看。肖佳说:“你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好。” 这句话沈徽林听了下五次,有时会捧场的问一句“好在哪里?” 肖佳总会滔滔不绝讲好久。 酒店是由15世纪的宫殿翻新而来,壁灯映衬着古旧典雅的壁画浮雕。沈徽林困意朦胧间看着那些浮雕,心底泛起几分柔软的异样。 时间真的能更改很多东西。几年前那个立誓只谈富二代、钓高富帅的女生,现在反倒迷恋一个物质不充盈、也不会撩的支教老师。 肖佳兴奋了一整晚,第二天自然醒不过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等她醒来时,沈徽林已经带着七七逛了一圈回来了。餐点送到了房间里,肖佳咬着培根,听七七讲早上几个小时的见闻。 七七边分享边问,教堂为什么要修成那样子,里面的某个雕塑造型好奇怪······ 肖佳惊叹于四五岁小孩儿的鉴赏观察能力,但自己脑袋空空又难免尴尬,她坦诚道:“宝贝,让你妈妈给你讲讲哦,小姨上学时候就没听过课。” 九月份,佛罗伦萨气温还是很高。那天是个大晴天,窗户外太阳高悬,光线明亮到有些刺眼。 为了避开高温,吃过午餐之后,他们在房间待到傍晚,才准备出门去看看。 从电梯出来,绕过一段曲折的走廊,沈徽林低头看了一眼戴着小墨镜的七七,问她要不要先将墨镜取下来。 七七摇头说不要,这样子看起来会比较酷。 听到大厅里的谈话声,沈徽林脚步微顿。 这个时间是旅游淡季,酒店入住的旅客并不多,四周大多难以辨认的意大利语。这样的英语交流,格外熟悉,也格外突出。 沈徽林停了几秒,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酒店大厅中间放着一座巨型雕像,夕阳透过顶端玻璃屋顶斜洒进来,几组暗色的皮质沙发那里,站着一个高挺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听前台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时而应一两句,只言片语表明他在找人。 七七还没有来得及喊人,项明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停顿片刻,他一手插在兜里抬步走了过去,在沈徽林面前停住。 长途飞行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开口却从容,问他们要去哪里。 七七先应声了,说要出去玩儿。 项明峥低头看了一眼七七,摸了摸她白嫩的脸颊,下意识去找礼物。 他每次去沈徽林那里,都会给七七带一份礼物,玩具、童话书、珍珠发卡,每次都不重样。乃至七七一看到他都会很开心,眼睛亮亮的等他变“魔术”。沈徽林有时候也很佩服,哄孩子他真的很有一套。 第302章 这次显然不同。 项明峥穿着衬衫西裤,一件外套都没多带。搜寻过口袋,最后只拿出一个金属质地的打火机。就要递出去,被沈徽林拦住了。 他一笑,又将东西收了回来。 * 佛罗伦萨是一个很容易迷路的城市,街道狭窄错综,很适合漫无目的地闲逛。 不紧不慢的沿着阿诺河散步,风有些大,沈徽林扎着的头发有些松散,碎发时不时挡住了侧脸。 项明峥和她并肩走着,侧头看到了,抬手自然而然的帮她整理。 她没有问网上那些东西处理的怎么样了,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出国审批不是很困难吗。 换届选举会议就在几天后召开,项明峥之前提过一次,只是她半梦半醒并没有听清确切时间。 太阳渐渐西沉,整座古旧的城市被笼罩在橙红色的温柔光影里,他们站在桥上看泛着光晕的河水。 他语调浅淡平和,说去年答应了她,肯定得来看看。 沈徽林听到这话,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项明峥手撑着护栏,黑色衬衫被风吹得轻微鼓起,侧脸看起来又是那副散漫不上心的样子。 河对岸是鳞次栉比的教堂屋舍,密集的建筑群里找不到任何一处现代高楼,遥远的过去被压缩在这一处,永远存留。 项明峥说,“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地方。” 沈徽林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异域风景,她说自己是典型的优绩主义选拔出来的人,从小到大都很少做浪费时间的事情,比起去艺术馆更多是去补习班。 项明峥似乎也不热衷这种艺术之都,所以比起去展馆教堂看那些画作雕塑,他更愿意待在室外散步。 沈徽林说完,项明峥讲了一件旧事。 那是十几年前了,他还在纽约读书,假期的时候和赛车队的朋友来南欧。同行的人都有赛事,他手臂受伤参加不了,一个人逛遍了佛罗伦萨。 他说他反复逛了好几次,中途碰到了一个遭遇曲折的画家,回去之后投资拍了一部以画家为原型的电影。 “原本以为会成为传世之作。” 沈徽林问:“没火吗?” 项明峥笑意浅淡,“何止不火,赔掉了我手里所有的钱。” 文艺片并不叫座,他的第一个投资惨淡收场。 后来他被人所称赞大学赚的第一桶金,就是因为这次投资赔光积蓄后,借陈正南的钱打的翻身仗。 “如果那次翻身失败,我可能连学费都交不起。”项明峥说。 很少听他有这么窘迫的时刻,沈徽林轻笑出声。项明峥侧身看她,也跟着她笑了笑。 他只有一身洁净的衬衫,除了手机和装证件的钱包,什么都没带。用临时兑换的纸币去了咖啡店,买了一杯饮品递给她。 沈徽林接过杯子,他却没有收回手,握着她的手腕往前走。这座城市景点和商业街交织在一起,从不缺乏烟火气,不远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 沈徽林惊叹于古建筑能保存的如此完整。 项明峥听到她的话,倾身靠近了一些,告诉她,那是因为意大利太穷了,城市化发展进程极其缓慢,才无心插柳让这些历史建筑完整保留。 他总有不着调的说法。 从那条人潮拥挤的街道走出来,沈徽林换了一只手拿杯子,项明峥没有再牵她。 他一手插进了口袋,和她不紧不慢在城中闲逛,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不谈他们之间的那些事,也不谈国内情况,讨论的大多都是眼前的场景。 第303章 夏令时黄昏也很长,走了好几条街道,天色才显出几分昏暗。 沈徽林起身丢了喝完的咖啡纸杯,说她要回去了。 项明峥“嗯”了一声,问她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七七有人带,他让她不要着急回去。 沈徽林摇头说不想吃。 项明峥也起身,跟着她出了长街往酒店走。 重新回到阿诺河沿岸,项明峥脚步放缓了,叫住了前方的沈徽林,“林林。” 沈徽林回头,太阳落了山,暮色下整座城市归于寂静,河两岸灯火星星点点。他英挺的五官在夜色里更显清俊,目光里带着几分柔和。对她说,再等一会儿。 沈徽林没问要等什么,没有走,陪着他在河岸边站了好几分钟。 沈徽林低着头看地面,年代太久远,地上铺的砖石磨损严重,每隔几块就有一个缺口。 项明峥看着沈徽林,她低头时露出白皙的脖颈,丸子头有些松散,白皙安静的一张脸,长睫轻缓眨动。 看了半晌他问:“我们很久之前是不是见过?” 沈徽林滑动的脚尖停住,抬眸。 “一个读中学的女生,在路边拦车。”项明峥蹙着眉,像是在回忆,“是你。” 沈徽林点头,低声说了一句,你才知道啊。 项明峥有片刻失神,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难怪”。难怪她第一次在申大见他,目光频频落在他的身上,她总是对他表现得很熟稔,明明她并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 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漆黑的眼底带了几分复杂涌动,最终又化为沉静的温和。 “林林,这些年,是不是痛苦多过开心?” 他声音低沉沙哑,他很少有这样认真的时刻。 沈徽林张张唇,涌现的情绪太繁太复杂,一时之间竟无法回答。 忽听一声爆破碎裂,墨石一般的寂静夜色被烟花打破,光影蔓延四散。 那天没有通知会放烟花,路过的人发出几声意外惊呼,纷纷驻足观望。 沈徽林仰头去看,交错的光亮落在了她的脸上。一束束火花上升,在空中爆裂,又缓慢的流泻消失。 凝结着古旧回忆的城市被唤醒。 这些年,是不是痛苦多过快乐? 沈徽林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很多人说,这世间很少有人能相爱相守,相伴一程似乎已经不易。 2023年的秋天,已经是他们相识的第七年。 人体细胞每三个月会换一次,旧得细胞死去,新的细胞诞生。历时七年,生理层面会彻底完成新旧更替。 沈徽林依旧记得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义无反顾的奔赴,记得布鲁克林医院走廊里的空荡。 也记得项明峥耿耿于怀,一定要她请客吃饭,在破旧逼仄的餐馆里吃完了一整碗不合胃口的面。 沈徽林近乎失神的看着,漫天火花、漫天绚烂,寂静的天空被照亮。 老桥很快聚集了来往的行人,沈徽林不知道那中间有多少懂中文,能认识爆破时的那几个缩写。 图案却是直观而扎眼的,舒展的烟火逐渐构成了苍茂密林。 人潮拥挤的老桥下,湖水映出高空中的火光,像是两场烟花同时绽放。 她始终无法释怀的,迪士尼阴差阳错的烟花,此刻像是水中倒影,被高处的绚烂涂抹掩盖。 她看向身侧的人,恍然想起申大校园第一次见他。 寒春三月,一行人从停车场出来,谈笑着往行政大楼走。 那个年轻男人走在最后,身量很高,基本没怎么开口。在周围人谈论路过的景观雕塑时,他连侧头看一眼都没有。 好像对什么都浑然不在意。 后来,这个人给了她模糊的爱意,绵长悲哀和竭尽所能的托举。 佛罗伦萨有句流传很广的话,人类在浪漫里虚构此生。 而短短半生,她所有刻骨的现实、弥散的理想,大多因这个人而起。 (全文完) 第304章 想写点儿爱情,可是又无数次怀疑这是不是爱情。 第305章 1.请问您的名字? 沈徽林:他叫项明峥 项明峥:这是沈徽林 2.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项明峥:他们都说我挺好的。 沈徽林扭头,略带疑惑看了他一眼,项明峥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徽林:细节控,有点儿完美主义倾向,很相信第六感。总之……是很典型的处女座,表面可能永远淡定冷静,内心并不是。 3.对方的性格? 沈徽林:他挺奇特的。很随性,有时候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突然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礼物或行程,我之前和他一起出行,经常匆忙赶飞机。也很细心的,会很敏锐的察觉到别人情绪变化,有耐心或愿意的时候他还挺会哄人。有一点儿我挺佩服的,天大的事儿他都不往心里放。 项明峥看向沈徽林,问她:我这么好? 沈徽林低声说:在外面呢,给你留点儿面子。 项明峥:(认真答题)她很柔和善良,但有她自己的坚持和底线。很聪明,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 4.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沈徽林:很久很久以前了,苏州的一条巷子外。 项明峥:嗯。 5.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沈徽林:成年后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和我所有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很沉默的一个人,不怎么爱说话,总坐在热闹的场所里最安静的地方。 项明峥:清清冷冷,脾气像是很好。做事很认真,就是拍照的时候爱跑神。(特指申大会议室,她拍会议照那次) 沈徽林看他一眼,开口说:项明峥。 项明峥轻笑一声,示意主持人问下一个问题。 6.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沈徽林:说不上来。 项明峥:没有明确的一点。 7.讨厌对方哪一点呢? 沈徽林:讨厌……没有吧。 有时候会怨他恨他,但好像没有过讨厌这种情绪。 项明峥:没有,她真挺好的。 8.您怎么称呼对方? 沈徽林:会叫他的名字。 项明峥:林林,有时候会叫宝贝。 主持人:比如什么时候? 项明峥还没回答,沈徽林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9.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项明峥:亲密一点儿的,她很少用很亲密的称呼。 沈徽林:都可以呀。他大多数时候都叫我“林林”,心情好了就叫“宝贝”,被气到就喊“沈徽林”。 项明峥:看来找到规律了。 10.如果以动物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沈徽林:……狐狸?(想了想,将“老”字去掉了) 项明峥:雪狐。 沈徽林:为什么? 项明峥:雪狐好看。再说,都是狐狸,没有生殖隔离。 沈徽林:……? 11.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项明峥:她想要的,我能给的。 沈徽林:他好像什么都不缺。送他想要的吧。 12.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沈徽林:想要的都得到了,目前没什么想要的。 项明峥:她送的都好。 13.两人的关系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 沈徽林:以前部分公开,现在公开。 项明峥:公开。 13.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项明峥:满意。 沈徽林:满意。 第306章 雨欲下不下,会议室的窗户只开了一掌宽的缝隙,吹进来的风夹杂着料峭寒意。 发言内容枯燥冗长,偶尔的玩笑也夹杂着恭维意味,周围的人或随声附和、或认真聆听。坐在会议桌末端的男人有些格格不入。 他兴致缺缺靠在座椅里,身形优越长相又太出挑,散漫姿态反倒露出几分从容矜贵。 来的时候外套落在车上,十几个人,只有项明峥没有穿西装,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 察觉到冷意,他侧头看,又漫不经心收回了视线。 几分钟后,听到声音,项明峥随意看了一眼。一个穿着白色薄毛衣的女生试图关上窗户。 也不知道她力气小还是窗户实在难关,她伸着胳膊费力推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后来两人开始了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次做完之后,项明峥睡袍半敞靠在床边,目光落在呼吸紊乱、白皙身体不断颤抖的女生身上。 不管投入的时候再风流,他都很少事后调情安抚。只是浑身发软发颤的沈徽林像是很需要此刻被抱在怀里,项明峥看了一会儿,将手机按灭放到一边,伸手揽过了另一侧的人。 温热的唇印在她柔嫩的脖颈间,项明峥捏着她的手臂,浅淡声音夹杂着几分笑意,说她体力这么不好,是缺乏锻炼。 沈徽林靠在他的怀里,摇头时脑袋擦过轻薄的睡袍,说才不是。 项明峥说起她连一扇窗户都关不上的事情,试图佐证他的说法。沈徽林微微起身,仰头看着不那么认真的项明峥,解释说学校的窗户是被封死的。 那几年出过学生跳楼自杀的事情,很多高校的宿舍楼、教学楼窗户都被钉死了,只能打开小小一道缝隙。 夜色安静,酒店的床铺间带着纠缠过后的浅淡味道,头顶的水晶吊灯轮廓模糊。 身边人身体温热,项明峥容色淡漠,手指拨弄着覆盖在身前的长发,听她讲学校被钉死的窗户、调研遇到的事情、即将到来的文艺汇演。 那些事情很小,离他的生活也很遥远,但也驱散了激烈性爱后漫漫长夜的无聊虚无。 那些日子他偶尔会带沈徽林参加酒局,那确实不是一个谈恋爱或约会的地方。 沈徽林刚开始还会跟着他打牌应酬喝酒,后来大多时候就待在角落玩儿手机。她并不喜欢跟着他参加一个个酒局。 项明峥不强人所难,后来很少再带她去这样的场合。 圈子里来来去去就这些人,他们连“沈徽林”这个名字都不知道。这或许不重要,因为他们熟悉项明峥的秉性,几次不见沈徽林,就默认两人已经散了。 项明峥一向懒得解释感情情况,单身不单身都一个样。 只是那段时间很少去唐世宁的场子。别人叫他,他大多时候都懒得理会,问的多了就说忙。 忙是真的,华耀的事情很多,他国内国外各地飞。空闲下来的时间,也有沈徽林帮他填补。 阮澈曾带着几分好奇询问,是不是沈同学比较黏人,还是她管人很有一手,怎么越来越难约项明峥出去。 项明峥半真半假说“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沈徽林并不黏人,也从不管他。 她冷静又懂分寸,好像真的把他当做一个合拍的床伴,就算长时间不见面,也不会问他做了什么。 第307章 项明峥活得散漫,排斥一切沉重的东西,这样的关系对他而言才最合适。 他有自己的生活,那些生活和沈徽林无关,申市只是他短暂停留的地方。待在申市的沈徽林,只占了他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 那一小部分他时常忽略,也觉得没有刻意记忆的必要。 微小的改变发生在2016年年底。 项明峥每次回家其实都那样,餐桌上他始终话很少,不紧不慢的吃饭。 那天略有不同,项崇远的小儿子过生日,陈雨订了一个生日蛋糕。 项明峥很少吃甜食,往常这种时候用完餐就走了,但那天他在餐桌前多坐了几分钟。 无端想起了沈徽林。 漆黑清冷的视线落在蛋糕顶端,那里放着许多草莓和白色巧克力。 ** 或许人和人的相处也有不同时期。 新鲜感最浓盛的时候,哪怕性格再淡漠,项明峥大半的精力、耐心也都用在了沈徽林身上。 2017年是项明峥认识沈徽林的第二年。 那一年年初,沈徽林说要出国去做交换生,问项明峥要不要谈一段恋爱。 说这话的时候,沈徽林声音柔和,语调也不太认真。哪怕那种时候,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那份喜欢,给别人施加压力。 项明峥没想过要认真的谈一段感情,不是他不能认真,可能就算是定下来的结婚对象,他也提不起那么大的交往兴趣。 姜琦总说项明峥在感情里很渣,沈徽林觉得不是。这个男人身上有复杂家世和权势浸淫出的漠然,还有一些近乎幼稚的残忍。 谈恋爱亦或是其他关系,对于项明峥来说没什么区别,他只在乎在一起能不能放松和高兴。 那段日子无疑是轻松的。 项明峥轻轻松松就能投入到“男朋友”这个角色之中,甚至比他自己想的还要沉溺几分。 沈徽林跟着他天南地北各处走,两人出奇一致的只追逐当下,把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 陪着他各处疯玩儿了将近一个月,沈徽林被导师叫回学校忙项目,项明峥短暂从形影不离的关系里抽身。 那时候他已经从华耀离职,但是也要帮阮华婷处理一些事情。 那天忙完已经是半夜,唐世宁又安排了一场酒局,乱七八糟一大堆人,项明峥在场子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起身离开了会所。 坐到车上,看到沈徽林发来的信息。她发信息从不问他在做什么,只是一个摇头晃脑的表情包,卡通动物头顶冒出一句“出现一下”。 项明峥看着表情包好一会儿,按掉手机后重新闭上眼睛。 半晌又点开回了一条信息。 沈徽林没有回复,打来了语音电话。 项明峥按了接听,声音听不出情绪,“怎么了?” 沈徽林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一改往常的问他最近在忙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怎么还没有睡。 忙起来的时候项明峥时常把她抛之脑后,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的人太多,很多关系并不需要他主动维系。这种询问,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隐形束缚。 他带着几分调侃,“女朋友开始查岗了。” 沈徽林安静了好一会儿说,声音很小说,我好想你啊。 项明峥拿着手机,他只是听着她清浅的呼吸,也不说话。 半晌听到她又说,好几天没见面了,你不想你女朋友吗。 项明峥轻佻的笑,声线低沉:“想啊,你出来住。” 沈徽林出不来,过了十二点,校门已经关闭。 项明峥侧头看了一眼车窗外,很巧,不远处就是申大校区。他示意司机往前开,车子驶过几个岔路口,绕到了申大西门。 他隔着手机问她,现在能不能从宿舍楼出来。 沈徽林说可以。 项明峥微敛着眉,环臂靠在车边。初春夜晚气温很低,冷风顺着领口往身体里灌,驱散了一些酒意。 等人的中途,项明峥又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她平常喜欢吃的东西。 西门是申大最偏僻的一个门,几乎没有行人,大门遭遇风雨侵袭锈迹斑斑,常年锁着,也没有保安亭。 沈徽林从宿舍楼出来,又走来偏僻的西门时,项明峥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 一支烟燃尽,他抬头时看到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人。她穿着睡裙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毛衣,跑过来时脚步轻盈。 她大概没想到他真的会来,一张清冷的脸,眼睛却因为欣喜而格外动人明亮。 项明峥站在门外看着她,醉意稀薄的脸上神情微愣。 半晌,他不着边际的提议,让沈徽林翻门出来。他在底下接着她。 沈徽林听着他不明真假的话,错愕片刻过后就笑了,握着他的手腕将人拉近,“你也想我了对不对?” 项明峥没否认。 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又无不遗憾的摇头,“太高了,我爬不上去的。” 项明峥听到她的话,清俊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笑意。那一瞬,淡漠的眼底多了柔软,觉得她每个反应都柔软可爱。 也突然觉得,这种心血来潮、隔着铁门的见面,其实也没有那么麻烦和犯傻。 那晚,两人隔着一扇铁艺大门见了一面。 项明峥没有回公寓,在离学校最近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接困意不散的沈徽林去了他住的地方。 在任何一段关系里,项明峥看上去都不认真,可是总有人为这样淡漠薄情的人抱有期待。 沈徽林对他几乎没有期待,可也总会从他的凉薄里窥见丝丝缕缕的真情。 说来也奇怪,沈徽林总觉得项明峥给出的爱太薄太少,可是后来分开的那段时间,她再没从别人那里获取过那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