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浴缸里的鱼[先婚后爱]》
2. 惩罚
吊带裙半褪到腰际。
脊背本就被薄汗浸湿,此刻惊骇的情绪猛地贯冲上来,旋即又一层热汗浇淋而落。没有衣料阻隔,游夏整片腰后肌肤紧紧贴抵着身下的真皮沙发,比前一秒更黏腻,更灼烫,令她完全动弹不得。
游夏整个人像被死死钉住。
所有高涨的兴致与欢愉在这一霎瞬息掐灭。
她干什么呢。
游夏也想知道,她刚才那是在干什么呢。
她抓紧手机边缘,指尖用力到泛出青白。血液逆向激涌,胸腔剧烈起伏得难以自控,导致呼吸心跳在这一瞬间全盘惊乱错频。
她感到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尖利叫嚣。
“什么、什么干什么……”游夏下意识抬高声音反驳:“我能干什么!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反倒是先心虚的人,先有理。
听筒那端的男人像被她吼愣了。两秒沉默后,屈历洲低淡笑了声,耐心向她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做了什么让自己胃疼成这样。”
游夏:“?”
“听你刚才喘得有些厉害。”他不咸不淡地补了句。
游夏:“……”
她做了什么。她也没做什么吧。
不就是臆想丈夫的声音是婚前跟自己一夜荒唐的男人,边通着电话边抚慰自己吗?这算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谁让电话是他先打来的。
现在,快乐的事也是被他打断的。
她有什么好心虚。
何况,更糟糕的是她的欲望因惊吓而沉底,她贪心的、渴求的痛快与爽利还没能得到,身体却已经完全冷却。
这都是因为谁啊!
全都怪他。
身体不爽,心情更不爽,不想再理这个男人,游夏没好气地说了句“不用你管”便直接挂断电话。
扔开手机时游夏才发觉自己手都酸了,掌心全是汗,原来她刚才竟然紧张到这种程度。
平静了好一会儿,她抽来湿巾潦草地擦了下自己。穿好衣服从沙发上爬起来时,游夏扫了眼整间影音室。
……简直乱到不成样子。
环弧厚绒幕帘紧闭使这间房透不进半寸光线,全靠暗色地灯与各个角落的小夜灯微微挑亮昏聩。满台香烛琳琅陈列,高低错落,浴火滴蜡。
加湿器已经干水。茶几、地毯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酒杯酒瓶。
地上,还有她用过的纸巾。
游夏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准备收拾,忽然间她想起屈历洲在电话里告诉她小姑屈明殷等下要来家里。
他说多久来着,……半小时不到?!
游夏立马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快来不及了。又看了眼被自己搞到满室狼藉的房间,一时半会儿肯定收拾不完。
算了,等人走了再过来收拾吧。
说不准晚上心情好,还可以…再试一次。
反正屈历洲也不会回来。
这样想着,游夏抓起沙发上的披肩裹住自己,没再管房间里有多乱,也根本无意识去收起沙发上的私人用具,转身便匆匆走出影音室。
房门开启又闭阖,光丝未及溜进又被隔退在外。
当光暗下去,影音室内彻底落陷沉寂。
粗心的女人甚至全然不记得关掉墙上的投影屏,被投映的旖旎影片还保持着暂停状态。
裸.身情侣像被永久定格在热切接吻的这一帧。
巨幕画面的亮度不算饱和,散出朦胧光雾,但还是隐约映出女人遗留在沙发上的私人物品。
那是她昨天刚刚买的、心爱的小玩具。
/
无论是工作需求,或是生活习惯,大部分时间游夏都更喜欢也更需要独处。她非常懂得照顾自己,所以不需要全天24小时被家佣围着伺候。
按照她的吩咐,佣人们会利用清晨到中午的时间对整个别墅进行各方面的卫生清理,花树养护,在为她准备早午餐之后就会全部下班离开。
现在是下午三点。
通常这个时间,别墅里是没有佣人在的。
可当游夏从影音室走出来时,却望见整座别墅早已恢复了声色。楼下佣人们正在准备下午茶点,所有佣仆井然有序,动作轻悄,手脚利落,没有人敢搞出半点超过分贝的响动杂音。
毕竟家中这位女主人,非常不好惹。
“下午好,夫人。”管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向她礼貌问候。
在管家这声问候之后,楼下中庭的一众佣人纷纷抬头朝三楼望上来,见到游夏出现,佣仆们低下头,弯腰行礼,规矩到位地异口同声:“下午好,夫人。”
游夏招了下手,示意他们继续忙。转头有些好奇地问管家:“你们怎么知道会有客人来家里?”
她好像还没来得及下通知。
“是屈先生的吩咐。”管家温和回答,“夫人您可以在房间休息,我们会负责招待好客人。”
不用她接待屈明殷?
“什么意思?”游夏皱起眉,“这也是屈历洲的吩咐?他让我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等会儿。”她眼底有一点思考。
女人双手环胸,半垂着眸子朝管家走近一步,懒洋洋地笑了:“他该不会是觉得,我怕屈明殷吧?”
管家职业素养极高,并不受她情绪波动,笑容依旧:“听闻您身体不适,屈先生担心突然造访的客人会影响到您休息。”
他会有那么好心?
游夏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管家这时问她:“夫人,需要为您整理清洁影音室吗?”
“不用。”游夏立马拒绝,又吩咐说,“谁都别进。”
“好的夫人。”
随后,管家将手中两盒药恭敬递给她,颔首道:“这是屈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胃药,但仅能起到暂缓效果。他叮嘱您如果感觉情况严重的话,不要硬撑,请务必告诉他,他会为您安排私人医生过来。”
游夏瞥了眼管家手中的药盒,自然第一时间想起的是自己刚才被他打断的“好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谁要领他的情,真烦。
她接过来药盒,下一秒毫不犹豫地转手便丢去楼下,轻嗤:“多管闲事,扔了。”
说完,游夏转身走去主卧快速洗了个澡。
没必要为屈明殷那个女人特意化个妆迎接,她索性连衣服都没选正式的,随手从衣帽间挑了件玻璃蓝吊带短裙,外搭同色长款真丝睡袍。
等到收拾好自己下楼来到中庭时,屈明殷还没到。游夏索性斜身仰靠在沙发上,懒懒打了个哈欠,看上去百无聊赖的样子。
一只黑褐毛色的猛犬紧跟着走过来。
“下午好,塔吊。”游夏一个招手,那通身油亮的狗子就小跑而来,在靠近她时借助惯性,四肢伏低,前脚刹车,后脚带动身子侧向滑来,十足有力的尾巴就在她竖起的手心里拍甩两下,完美完成另类的“击掌”。
游夏握着塔吊鞭子柄似的粗尾,上下摇握,赞许:“好狗狗。”
塔吊是一只德系杜宾,不是纯种,但德牧的血统让它的毛色更为独特,兼具杜宾身体线型的优美流畅,和德牧肌骨的劲健壮硕,棕色眼睛时常机敏观望,双耳高高竖立保持警觉,怎么看都是一条极具气场的大型烈犬。
它趴在游夏脚边,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是游夏从娘家带来的狗。
狗随主人,气质上的相似让她们相伴静坐的画面,看起来是如此神秘优雅,又饱含攻击性。
说是森林女巫带着她的精灵兽也不为过。
这时候,管家带领两名女佣拉着两辆小推车走过来,温声问她:“夫人,新的一批快递到了,需要现在为您拆箱吗?”
游夏本来迷糊着有点昏昏欲睡,一听快递到了,立刻来了精神。她招招手示意他们把车推近些,大致翻看了几下,回忆起这批快递没有什么特别的私密物品,全部都是她今早下单空运来的香氛和浴盐等物。
“拆,全拆了吧。”她说。
管家应声去安排。男佣负责卸货拆大箱,女佣负责将货箱中的小盒分类规整,佣仆们分工明确,动作迅速,很快几大箱空运货便被分解。
清理掉货箱,未开封的大小盒子被依次罗列上移动货架。
佣人们上岗前经过严格的职业礼仪素养培训,他们清楚接下去是否继续拆盒需要获得女主人的批准许可,游夏发话前,所有人都在等待指令。
而被众人敬畏的女主人,游夏的注意力从刚才便落定在其中一名小女佣的身上。
她侧身躺在沙发上,一手撑着头,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众人。之后微微抬起手,指向一名不太起眼的小女佣,慵懒勾起唇:“你。”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那名小女佣。
“过来。”游夏出声。
音落,她掀眸瞥了眼杵在自己面前的男男女女许多人,眉尖稍蹙,似乎不满,“挡光。”说着指尖随意挥了下。
其他佣人全部散去。
“你自己拆。”她命令被选中的小女佣。
小女佣看上去很拘谨,紧张地点点头:“是,夫人。”
她半蹲在移动货架前,从旁边工具箱中取出拆信刀,抬头望向货架上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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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的箱盒时,像是犯了难,小心翼翼地问游夏:“夫人,请问您需要先拆哪个?”
“你看中哪个,就拆哪个。”游夏懒声道。
小女佣瞬间被惊吓到:“夫人,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管家站在一侧观察她,不动声色。
游夏依旧是那个姿势,动也没动,似笑非笑地说:“看你刚才拆箱的时候,每样东西都观察得那么仔细。”
她声调奚落,“我还以为有你喜欢的呢。”
在所有人中一眼发觉到小女佣的异样并不难。
其他人整理箱盒时就只是单纯地整理箱盒,麻利快速,对箱盒外包装上的产品说明以及盒子里的物品没有、也不敢有兴趣,个个是“早干完早了事”的心态。
唯独这个小女佣不同。
当然她也有在做事,她手上的速度也不算慢。
但这并不耽误她分心,每样物品过她手中时停留的速度与她明显在读字的眼神状态完全成正比。她分明是在留心往脑子里记。
而这已经不是游夏第一次发现她有问题了。
“夫人,您一定误会了…我……”女佣忽然间噤声。
她看到,游夏已经站起身朝这边走来。
午后暖熏熏的光斜透过复古拱窗洒进来,落在摩登艺术感的橙红地毯,残碎光影斑驳满地,被一只纤白骨感的足尖轻慢踩住。
那只矫健的黑犬步履幽静,自她的影子里走出来。
女人脚踝细弱骨感,跟腱削长。玻璃蓝真丝睡袍裙角垂及脚面,绸缎质感柔滑细腻,裙摆随她婀娜步调款款翩动,仿似一盏冰蓝琉璃浮荡夏日水波之上,起伏跃动间晕开流光,每一步都淌露风情。
游夏缓步走到小女佣面前,略低眼睫,睨着她,问:“你是屈家哪位长辈派来的?”
她微眯眼,又问:“来监视我?还是过来监视屈历洲?”
小女佣受她视角逼压,被迫仰头,“夫人您真的误会了!我没有……”
——“嘭”地一声轻响。
女佣闻声下意识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只急于解释,一个没拿稳,手中的拆信刀掉落到地毯上发出沉闷响动。
“啧,毛手毛脚的小妮子。”游夏轻哂一句。
她半蹲下身,却脊背直挺,满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塔吊后肢蹲坐,昂首挺胸的样子和主人一样傲慢。
游夏捡起那把拆信刀,微微一笑:“你居然敢划伤我。”
“夫人,您这是……”女佣话没说完。
在她惊诧不解的眼神中,是游夏将食指指腹故意按抵住锋薄利刃,用力一划,柔嫩皮肉轻易被割破,血珠登时争先恐后地冒涌出来。
殷红血液滴溅在这张她最爱的手工地毯上。
嗅到主人血腥味道的狗瞬间立起,压低身子呈攻击预备姿势。
“瞧,你还弄脏了我的地毯。”她似乎没任何痛觉。
持刀的纤细手腕一转,游夏捏着刀柄,雪亮锋利的刃尖轻缓挑起小女佣的下颚。
对方满面堂皇恐惧的表情下,她慢慢弯起唇。
女人眼角眉尾的笑意被暖光烘托,明亮,明艳,明媚欲滴得张扬。可眼神,却如一袭蓝裙的色调沧冷沉静。
分明没有质疑逼问,上扬的嘴角偏偏渗透出鞭笞般的压迫力。
她启唇带着浅淡的烟嗓余味,音质偏低,一字一词都饱有颗粒的性感:“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塔吊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一瞬不瞬地紧盯女佣,咧开的嘴角露出凶恶的尖牙,在敌人周围踱步。
女佣毫不怀疑,现在只要游夏一声令下,这条恶犬就会扑上来撕咬她的喉咙。
女佣被吓得浑身哆嗦,又不敢乱动分毫,几乎快要哭出来:“是…是四家主……派我来的…”
四家主。也就是他们二人的小姑,今天的贵客,屈明殷。
屈历洲的父辈一共四兄妹。
屈明殷在屈历洲父辈中排行老四,又因为常年料理整个屈氏家族上上下下的大小琐碎事务,故此被称作“四家主”。
——恰巧,门外下一秒传来响动。
游夏略眯起眼尾,指尖刀锋仍贴着女佣下巴慢慢游移,话是对着她说的,目光却越过她头顶,撩眼凝向女佣身后的大门,“正好,她来了。”
可来的人,不是屈明殷。
屈历洲一进门,抬眼看到家中客厅的情形,便是他年轻的妻子正手拿着刀,笑容顽劣地吓唬女佣。
她带过来的那条娘家狗,也正凶神恶煞地徘徊在侧。
人美狗靓,人凶狗猛,总之,一个调子。
3. 变态
见到是他回来,女人似乎十分意外,站起身,歪头看着他有点愣住。
她那么漂亮。
轻薄袍子将她高挑身段勾勒得极致柔美。长腿纤靓,顺着裙尾飘开的幅度若隐若现。薄骨瘦肩,腰线极细,女性曲弧丰润俏丽,肩颈线秀净修长。
又那么高傲。
此刻游夏已经从错愣中回过神来。她蹙紧眉尖,嘴角不自觉下抿是代表她非常不满的微表情,一手环在胸前,另一手双指夹着一柄细短的哑黑拆信刀,下颚轻昂,习惯性半垂着眼看人。
无论对女佣,或是他,游夏从来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地傲慢对待。
连她的狗都像极了她,傲娇,不驯。
“怎么是你回来了?”游夏转玩着指间的细刀。
屈历洲停步在门口看她,莫名觉得有些口渴的躁意。
他敛低眸睫,视线从她身上不着痕迹地挪开,抬指勾住领口稍微扯松了些领带,手里握着西装外套,迈开步子走过去。
“小姑路上临时有事。”他答。
管家走上来接过他手里的西装外套。屈历洲走到游夏身旁,瞥了眼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女佣,没什么在意,情绪平淡地偏头问游夏:“怎么了?”
游夏嘁一声,暗讽:“你家‘大人物们’派来的呗。”
当初刚结婚时,游夏就跟屈历洲坚定提出要求必须搬出来住,毕竟屈氏老宅人多眼杂,立场不同的几个长辈各自为营,人人心怀鬼胎。
而屈历洲作为家族产业继承人和下一任家主接班人,自然是所有人的目光交汇聚焦中心,以至于游夏在老宅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好像有八百只眼睛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当然家中长辈是非常反对的。
但屈历洲当时只回答她说“好”。游夏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跟屈家那些人周旋的,也没兴趣知道,总之,第二天他们就顺利搬了出来。
游夏猜这男人肯定一早就想自己搬出来住,所以才顺手推舟应了她的要求。
可是他们搬出来没多久,屈家又开始三天两头往这边派人了。他们结婚这小半年时间,游夏已经不知道捉出多少只“小内鬼”,不用猜也知道都是屈家那些长辈派过来监视她跟屈历洲的。
想到这里游夏更气了。她单手叉腰,转身瞪向眼前的男人,语气不善:“屈历洲,你知不知道算上她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了?”
“家里长辈们晚年生活还真是悠闲,怎么就对我们两个的夫妻生活这么感兴趣?”她手里拎着那把小细刀指向头顶的监控说,眼色不驯,“要不要我把家里的监控也随时随地开远程给他们看啊?”
“你说得对。”不料屈历洲竟然顺着她。
“的确应该给他们一些警告。”
他目光注视着游夏,似有若无地挑了下眉。随后,指尖随意点了点对面的女佣,却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只说:
“不如,就从她开始。”
他一句话,令游夏和小女佣同时惊骇望向他。
男人却视若无睹般,径直从游夏手中利落抽走那柄细短的刀,修削长指捏着掂了掂。唇仍挑着,眸子里却肃意冷却,沾不到丁点笑意。
他抬步朝女佣逼近,话问的却是游夏:“想先把哪个部分还给他们?”
温淡的口吻,只是属于掠夺者的耐心,
“眼球看见的秘密最多,得挖。不过耳朵是软骨,更容易割断,但是舌头会告密,要拔掉才行。”
游夏不得不在震惊中凝眼观察他。
暗红色衬衫这样浮夸的色调穿在屈历洲身上却并不显俗艳,反衬得男人皮肤冷感皙白。衬衫束进高定剪裁的黑色西裤,勒出劲瘦窄腰,长腿比例精绝。
双臂佩戴黑色袖箍,更添清贵禁欲。
他发型精致,肩宽平直,体态落拓修美,面部骨骼削瘦冷隽。从侧面看,他的鼻唇线起伏弧度尤为完美,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近乎电影感的妖异张力。
玻璃镜片在水晶吊灯的直射下,反投出锋寒寂冷的眩光,让游夏一时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游夏必须承认。
她的丈夫,拥有一张视觉系绝对美感的好皮囊。
以及无论如何,无论他的衣着或是浑然天成的气质,他看上去都该是个优雅绅士,温润端方,干净似雪中玉雕,不染丝毫油脂。
可他此刻指尖执刀,用词凶戾,衬衫衣袖上挽至臂肘,青筋凸起斥足男性魅力,暗红调衣料将他肤色映衬得格外病态般的皙白。
优越身高与凌厉气场一同施加威压。
刀尖捕风捉影,反射他无名指根处婚戒的钻光。
动荡中透露出这副高雅皮囊下,饲育着一匹疯魔的可能性。
小女佣惊慌失措地拼命摇头往后躲,直接当场被吓得哭了出来:“先生,夫人,对不起…我……”
“等等!”游夏忽然转身快速挡在女佣身前,开口阻止,“屈历洲你干什么?”
“要算账也应该去找屈明殷算,人家也只是拿钱办事,你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欺负?”屈历洲低声失笑,“我么?”
游夏不理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小女佣,见到她还傻站在那里不动,忍不住催道:“你还杵在这里干嘛?真等着被他挖眼睛啊?还不快走!”
“……谢谢夫人。”小女佣哭着跑走还不忘道谢。
屈历洲眼也没抬一下,似乎根本不关心那个女佣的去留,视线始终落在游夏那张小脸上,口吻戏谑:“我以为你刚才是想罚她。”
“我只是吓唬吓唬她。”游夏回头扫他一眼,“谁像你那么变态。”
变态……么?
屈历洲低眸看着她,半晌,倏然意味不明地问她:“胃不疼了?”
游夏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
她很自然回想起,半小时前自己在跟他的那通电话里随口扯谎,还借用他的声音去臆想另一个男人,做那种事。
女人瞬间脸色涨红,声音不自然道:“干、干嘛?”
“没什么。”屈历洲手中把玩着拆信刀,轻飘揶揄,“看你好像挺有活力。”
游夏生硬地扯开话题:“你还不走?”
“嗯,今晚不走了。”
“为什么?”她又一次被震惊住。
但是问完她很快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就算他几乎不在家睡,但这里也是他的家,是他们夫妻共同财产。就算他们相处模式再陌生,法律关系上他们依旧是夫妻。
他是她合法合规的丈夫。
当一个丈夫说要留宿家中,她问“为什么”,确实有些奇怪。
可这又不怪她。
再说,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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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不想他在家多待好吗?
“我今天在电话里…”他说到这里,却又故意顿住。
所以游夏讨厌他。
因为这个男人总是可以凭借一两句话就让她情绪不定。甚至就像现在这样,仅靠一个词尾停顿,就足以令她心脏再一次紧紧揪悬起来。
到底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停顿啊?
他果然是个变态吧!
“什么?”游夏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满警惕。
他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
该不会……
“我在电话里有哪句话说得不够妥当,惹你不高兴了么?”屈历洲一手插着裤兜,慢条斯理地朝她迈近。
直到他挺拔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
男人偏头看她,隐微勾唇,不急不缓地将后一句问话补充完整:“总感觉你今天似乎对我格外不满。”
他语气中不解的成分听上去十分真诚。
这种真诚在当下这一刻听进游夏的耳朵里,更像一种挑衅。很好,既然他看出来了,那她也懒得装了。
“没错,我就是对你不满意。”
“为什么?”这次轮到他问。
女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脱口而出:“因为你败坏了我的兴致!”
“哪方面?”
哪方面的兴致。
他在问。
游夏蓦地被噎住:“……”
“不想说?”屈历洲眉梢微挑。
是说不出口。
游夏还是抿紧唇沉默。
见她一直不说话,屈历洲半眯起眸子端凝她,片刻后,他倏然笑了,又问:“那么,需要我弥补你吗?”
怎么弥补。
补给她一场高潮吗?
游夏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好在这场不在同频道的对话很快结束在屈历洲手机响起的一通来电。他没看来电显示,直接在游夏面前接起来:“说。”
甚至毫不避讳地按下了免提。
游夏没兴趣听,带着狗子走去沙发前开始拆盒香水。
但眼下客厅只有他们两个在,不论她有没有兴趣听,都还是被迫从免提中听到是他的助理打来的。大致是对方告诉他,十分钟后有一场重要的国际视频会议要开。屈历洲疏淡应下便挂了电话。
转身离开前,屈历洲多看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的女人,温声交代:“开个会,我们晚点再谈。”
游夏头也不抬,懒得理他。
她跟他没什么好谈的。
然而下一瞬,忽然一个念头狠狠砸中了她。
屈历洲刚刚说什么?他要干什么?开会?在哪里开??
游夏立刻回想起之前这个男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家开视频会议,是在……
她猛然抬头,眼睁睁目睹斜对面男人乘坐的电梯停在,数字“3”。
——三楼,影音室。
那里有全息环绕立体荧屏,搭载杜比影音,是召开视频会议的好地方。
可是,现在那里有多乱她惊惶之下有些想不起来,这个刹那脑子里只记得两件事:
投影没关,片子只是暂停状态。
以及沙发上,还有她的私人物品。
“玩具”两个字闪现在她大脑时,游夏几乎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拔腿就跑上螺旋步梯飞速朝三楼冲去……
4. 玩具
还是晚了一步。
游夏刚跑上二楼,仰头透过步梯的镂空围栏,望见屈历洲人已经站在了影音室的房门口。
当他探手按下门把的刹那——
“屈历洲!!”游夏急急地出声叫住他。
屈历洲停下手中动作,循声偏过头,淡淡睨向旋转楼梯上的女人。
美式檀木楼梯的栅格随视觉变换,构成自由无序的黑海,水晶灯投下斑斓彩晕伪饰成粼粼璀璨的波光。
游夏跑得很急,甚至忘了穿鞋。身上绸缎顺垂的冰丝袍子盈风飘摆,翩跹款动。蓝色纤影快速游弋在复古木梯间,似一尾躲避巫师的美人鱼,猛地跃出沉谧海面。
她的衣领从一侧薄肩滑落,腰间系带也随之松散。
里面那件蕾丝吊带内裙将将遮掩腿根,纤修双腿破开外袍裙摆袒露出来,与裸出的肩骨互为凝白剔透的呼应,对比一身蓝袍尤为刺眼。
冰清玉洁的手腕慌乱摆动,奔跑的步调也纷沓急躁,落在黑色楼梯间的她,落在他眼中的她,犹如遗落在黑海面上拼命想上岸的小鱼。
无知莽撞。
又生机勃勃地刺破海域。
她身处的这片暗流汹涌的困顿海,很难说,究竟是纵横规整的黑檀木旋梯,还是。
男人如渊无际的深涩眼眸。
屈历洲短暂顿滞的间隙,游夏已经冲了过来。
她及时刹停在与他几步之遥的距离,弯着腰缓喘。如瀑柔顺的黑色长发从肩后泻下来。
女人明显缺乏运动,跑个三楼的微弱运动量也会让她气喘吁吁。
当下,游夏只顾着平复呼吸,顾不上拉起肩头斜落的丝袍衣领,以至于乌浓黑密的发丝根本掩不住她莹润如玉的皮肤底色,黑的鲜明,白的靓眼。
她更不记得蕾丝内裙的领口有多低。
她在他面前双手撑膝,两根极细的蓝色吊带勒住肩胛,紧紧勒出女性盈软丰腻的肉脂,几簇微卷的发尾会调皮地溜进去……
屈历洲很快从她身上挪开视线。
“怎么跑得这么急?”开口的嗓音却稍哑了点。
游夏这才站直身体,浑不在意地拉好睡袍衣领。
她的眼神飘忽闪烁,在男人与房门之间来回游移,半天才开口:“那个,我下午在里面看电影,弄得比较乱。”
她极力保持表面镇静,“你要用的话,我先进去收拾一下。”
屈历洲却没立刻松指,仍搭着门把的指尖点了点。
他就站在影音室门口,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掀眸看了一眼游夏,没说话。
只隐微挑了下眉。
游夏见他不为所动,不自觉紧张地吞咽口水,生怕他下一秒招呼不打直接推门而入。
气氛微凝,两人在这个须臾僵持。
忽然,游夏耳尖地听到屈历洲西裤兜内隐约传来手机震动的声响,她当即喜出望外地朝他跑过去,急切的步子带起一阵小香风。
混染着女性脂粉的软香味道同一刻朝他冲袭而来。
那般热烈招摇。如此肆无忌惮。
一霎撩皱男人眼底的平寂。
波澜骤生。
当她不管不顾地向他的裤兜伸手过去时——
屈历洲却下意识松手,后退半步,轻巧避开她不合时宜的举动。
“?”游夏略愣,悻悻地收回手,“你手机响了。”
她只是想让他赶紧去接电话而已。
屈历洲拿出手机扫了眼,接起来:“嗯。”
游夏立刻松了口气,以为屈历洲肯定会走开接电话,这样她就可以趁机开门钻进影音室赶紧收拾。
谁知她准备开门的前一秒。
一只修削手掌快她一步倏然扣住房门拉手,回廊灯光被倾投下来的阴影遮盖,游夏在惊诧中僵住步子,刚刚沉到半截的那口气猛地又揪悬起来。
她整个人怔住,眨了眨睫,反应两秒才好不容易恍过神,转头望向男人的双眸甚至来不及掩下惊疑未定的成色。
但,游夏以为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屈历洲还在举着手机通电话,另一手替她打开门,却完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挑着唇瞥她一眼便转身走开了。
似乎刚刚的举动,仅仅是为妻子展现风度的老公行为。
游夏深呼一口气,咬了咬牙走进影音室,顺手砰地带上房门。
收拾东西的过程中,她莫名回想起一个细节。
刚才,她为了支开屈历洲,想伸手帮他从裤兜里拿手机。这个行为虽然欠妥,但完全是她一时情急才没多考虑。
她是无意识的。
而屈历洲躲她的动作也是。
她看得出来。
再确切点,屈历洲根本是条件反射下排斥她的碰触。
坦白说,屈历洲称得上一位完美合格的丈夫。至少在外人眼里看来绝对是。
他风光霁月,矜雅斯文。即便两人是婚后不熟的婚姻关系,但结婚半年来,无论各种节日或是他出差回来,屈历洲从不忘记为游夏准备礼物。
他从不强迫她做事,从不干涉她自由,甚至从不打断她说话。
她提出的要求,他通常会答应。
同理她坚定拒绝的事情,他会顺从。
就算她发脾气,他也从未表露过不尊重或不耐烦。
所以厦京市顶流圈层的这几个大豪门里,屈历洲在那群名媛千金的“京圈最想嫁的世家太子爷”排行中高居榜首。
可真正嫁给他的游夏才不这么想。
“谁弄的这么无聊的排行……”她白眼。
这半年和屈历洲接触不算多,但也足够令她看清男人温和下的冷漠底色,所谓注重礼节不过是疏离淡漠,绝对理智下是绝对的孤清傲慢。
他讨厌别人缺乏边界感的触碰。
包括她这位“妻子”在内。
游夏熄灭掉所有香薰烛火,清空投影仪的播放记录,好半天才琢磨过来:
所以他刚才反应那么大。
是以为她想碰他?
游夏将酒瓶通通堆到水吧区,没好气地用力墩了下手中酒杯。
到底谁要碰他啊?
真招笑。
以为收拾得差不多了,回头时看到沙发前的地毯上,还四处散落着不少她用过的纸巾。游夏连忙找来干净的纸袋,一股脑地全扔进去。
看片真是挺废纸的。
以后还是少看。
其实下午游夏在影音室里也不完全一直在做那种事。她起初是在工作的,原本找了不少国外建筑学的正经片子想找找灵感。
她也不懂这脑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搞黄的。
她更不懂,不就是陪了她一晚的便宜男人吗?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出来刷存在,几乎填满她思绪的缝隙。
之前还只是会在晚上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想起他,想起那晚她仅能记住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片段细节,他有意的粗鲁、炽烫的抚触、或者湿哑的喘…
现在发展到大白天的,工作的时候也会想到他。想做那种事。
果然还是婚前那晚吃的太好了吧。
食髓知味,容易寂寞。
游夏不由地轻叹一口气,转身开始低头收拾沙发。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一点点分类,扯过旁边的空纸盒,把工作相关的各种文件资料、毛毯、眼镜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塞进里面。
最后拿起“小玩具”,抽出湿巾擦干净。
想着反正等下也要清洗消毒,游夏就没把它放到原配带锁的小盒里,索性直接用一块彩虹色绒布包起来,随手丢进已经满满当当的纸盒边缘。
终于收拾好了所有,游夏心情畅快地抱起纸盒。
然而刚一起身,她蓦然看见眼前房门大敞四开,原本应该在外面接电话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门外亮堂的光被他身子遮挡大半。
余辉描洒他修直挺拔的轮廓,恍惚像带着出尘的神光。背光视角会最大限度地清晰化他的身线体态,宽肩,劲腰,腿长,肌理硬朗精健。
他身上那件暗红衬衫色调浓烈,与他优雅自矜的气质却并不相悖。反倒将他身上独具的清贵风度烘托得愈发光鲜。
一个大男人,还唇红齿白的。
几乎靠近某种风流的、慵懒的格调欲感。
那一秒游夏想,如果不是自己做贼心虚,她一定会欣赏他卓然玉立的身姿,不带有跟他对付不来的偏见,只是单纯被颜霸硬控。
可是。
此刻屈历洲懒散斜身倚在门边,手机仍贴在耳边没挂断。他嘴角噙着稀微弧度,朝她投来一道视线,微翘眼尾勾着几分若有似无的促狭意味。
令她分不清他是在专注电话,还是,在观察自己。
被洞察剖析的情绪在盘旋。
他无从揣摩。她无处可藏。
游夏忍不住产生自我怀疑。
她刚才没关门吗?
屈历洲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关闭影片之前?
收拾纸巾的时候?
还是,她认真擦拭“小玩具”那时……
游夏觉得自己下午在这里干的那点事儿破绽越来越多。她不知道屈历洲会不会在哪个环节觉察到什么,她也不敢多问。
现在她只想抱着自己的东西赶紧离开,趁屈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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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挂断电话之前。
只是偏偏,越慌乱越出错。
纸盒里东西太满,她的脚步快而忙乱,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怀中杂物堆掉了出来,来不及伸手去捞,东西滚落在地。
游夏从纸盒后歪头,结果一看,整个人当场傻在原地。
是那块彩虹绒布。
里面包裹着小玩具的彩虹绒布。
以诡异的、跳脱的色彩,躺在深黑色驼绒地毯上。
在屈历洲的脚边。
彼此目光在空气中一瞬交触。
先有所反应的是屈历洲。他看着游夏,对手机那端的人交代了句“先这样”,便径直挂断了电话。随后敛低眸,凝向脚边。
他似乎并未多想,沉腰半蹲下去为她捡东西。
游夏的脑子当即轰地一下烧起来。她瞬间回过神,拿出拼命保住脸面的速度赶紧跟着蹲下去抢,行动堪称迅猛。
两人几乎同时伸手过去——
但游夏根本不及男人快。
那东西被屈历洲率先拿走,后一秒她因为太过慌张,没抓住东西,反而不小心捉住了男人的手指。
屈历洲手上一顿,撩起眼皮看向她。
游夏第一反应是他讨厌别人触碰,迅速收回手。男人指温热度偏高,只碰了一下,就令她感觉指腹流经隐隐发麻的触电感。
她竟然没忍住开始观察他的手。
在这种时候。
男人指节骨感分明,修长瘦削,冷白皮肤下淡蓝血管纹理从手背蜿蜒上腕骨小臂,筋线利落匀称,金属机械表的冷硬钻感更深程度地重化男性力量美学。
原来她的丈夫拥有这样一双漂亮的手。
可游夏想到的却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双手也同样漂亮。
也像他的丈夫一般,指甲弧度圆整干净,修剪得很短,所以进入她的时候不会弄疼她。她记得很清楚。
她为什么会记得清楚?
酒精作用下,她对婚前那个晚上所有放纵过程的记忆都很混乱。但是,偶尔一个清醒的时刻,她在视觉朦胧中瞥清那个男人的手。
他在用那样好看的手戴套。
好半天才戴上。
“这么不熟练?”哪怕当时的她已经凌乱得不像话,嘴上依旧不肯讨饶,还敢不怕死地挑衅对方,“该不会故意装给我看的吧?”
男人并未不悦,反而低哑地笑了。
他掌力强势地直接按住游夏,指尖沾染着精油的光泽度,慢条斯理地涂抹在她的性感腰窝,嘶沉撩人的字音与唇齿同时落在她身上。
“抱歉,大姑娘上轿。”他告诉她,“头一回。”
鬼话。
游夏才不信。
干他们那行的,最会耍这些绿茶手段讨上帝欢心了。
不过吧,话又说回来。
他的嗓音好听,她丈夫的声音也不赖。
他的手漂亮,她丈夫的这双手更不输于他。
生理有需求的时候,如果她可以利用屈历洲的声音替代他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屈历洲的手是不是也可以……
“游夏?”对面的男人倏然开口。
“啊、啊!?”游夏明显受到极大的惊吓,猛地醒过来。
该死,她刚才又在意.淫什么东西。
真像个色中饿鬼。
游夏这才想起眼下的尴尬状况。好在屈历洲没有任何好奇心,依旧平淡从容,他慢慢站起来,将捡到的彩虹绒布不动声色地还给她。
恍惚中游夏似乎又听到嗡嗡响的震动声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没在意,伸出手想赶紧从屈历洲手中接过来走人。
然而。当游夏的手刚碰到彩虹绒布,她骤然发现…好像真的不是她的错觉?
屈历洲还没松手,她的手指捏在另一端。
那个东西。
彩虹绒布里的,她心爱的小玩具。
此刻就在两人指尖,嗡声规律地发出震动频率。
“……”
游夏简直要尴尬疯了,内心抓狂到想尖叫,表面还在拿出毕生演技装淡定。毕竟关乎颜面问题,绝不能丢一点。
她端着平静无波澜的模样,直接从屈历洲手中干脆利落地一把夺过东西,极度惊惶之下还不忘再次扯谎:“按.摩.棒。”
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煞有其事,“坏了,经常乱震。”
用无数个谎去圆一个谎的体验她这一个下午已经经历够了,她不敢看屈历洲的眼睛,也一刻都不想多待,抬步就想往外冲。
却在下一瞬,身侧男人毫无预兆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5.同房
事已至此,游夏已经学会冷静……
冷静个屁啊!
她抱着纸盒僵在那里,暗自捏紧手中的彩虹绒布。又不想输了气势,所以这次眼神没躲,反倒倔强迎上他的目光,“……还有事?”
屈历洲在这时侧低眸子,视线从她脸上渐渐挪移,缓慢滑落到她攥着彩虹绒布的那只手上,倏然意味不明地眯起眼。
登时,剧烈的心悸感如擂鼓闷声砸下来。
游夏不自觉更用力蜷起手指,以为真要被他识破了,谁知下一秒屈历洲只是要笑不笑地扫她一眼,提醒道:“你手上的伤,不需要处理一下么?”
伤?什么伤?
游夏被他说愣了一下。
下意识低头翘起指腹看过去,半天才想起来是她刚才为了吓唬小女佣,自己故意割伤的那道口子。
“……不用了。”她很无语。
真没必要,他再晚说一会儿伤口都好了。
屈历洲没在意她的语气不善,“刚才小姑来电话,明晚家宴。”
他略顿了下,补充道,“如果你没空或者不方便……”
“有空,方便。”游夏径直打断他。
她回答得根本没犹豫,甚至想都没想。大概就算屈历洲现在提出任何更过分的要求,游夏都会这样痛快地一口应下。
只要放她快点离开这个社死现场。
“你不是要等着开会吗,开吧。”游夏朝他扬扬下巴,忍不住表情挑衅,明讽暗嘲地站在那里胡诌,
“开会好啊,做老公的就是要事业心强一点,早日赚钱让老婆住上更大的别墅,最好是带两间影音室的那种,免得共用一间还得抢排期,影响感情。”
以后一人一间,互不打扰。
开会的开会,看片的看片。
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糟心的尴尬场面。
满以为冷淡孤傲如屈历洲,一定听得出来自己在阴阳怪气,他们的谈话马上就会不欢而散。
谁知男人非但没立刻放开她,反而像不知道被她哪句话里的哪个词取悦到,慢慢弯起唇:“你需要的话,我们晚饭后就可以搬家。”
“但是,游夏。”他忽然再一次叫出她的名字。
偏又故意停顿在这里。
“?”游夏皱起眉。
屈历洲眉骨微挑,唇角笑意隐微加深,手上一松放了她,口吻莫测:“你需要的,仅仅只是多一间影音室么?”他这样问。
***
游夏后来没有回答屈历洲,她直接走掉了。
可直到第二天晚上来到屈家老宅,游夏脑子里依然还是控制不住地一直回想他问出的这个问题。
她需要的,只是多一间影音室吗?
不,当然不是。
她需要的,是多个男人陪她在影音室里玩。
她没回答,因为说了他也不懂。
她需要的太多了。
唯独不需要现在这样的生活。
一潭死水的无聊婚姻。
一丝不苟的无趣丈夫。
厦京市权贵云集,高居上流圈层的豪门不在少数,连站在资本链金字塔尖端地位的,足够与游氏对标匹配的顶级世家就有三个。
很不幸,屈历洲的性格偏巧是所有名门贵少里,游夏最无感的那种。
脾性张扬的她最讨厌屈历洲这种类型的男人。
他平静,平稳,平淡。看似温润有礼,斯雅风度。实际对任何事都是凉薄如水的态度,对任何人都缺乏兴致,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令他产生情绪波动。
太寡淡了。古板,条理,没一点情趣。
所以,这样冷静理智的他。
声音再好听有什么用?
手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他怎么能跟那晚的男人比?他看上去甚至连性.欲都没有。
“小夏,听见姑姑说话了吗?”
对面的女人蹙着眉,见她似乎走神,更加不满,反手将食指玉戒磕抵几下根雕茶台,掷地有声,“长辈跟你说话,你在想什么呢?”
“听见了,姑姑。”游夏从思绪里抽神回来。
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文件上,标头“孕前全身检查”几个字格外刺眼,她垂睫翻看了两眼,发现里面所有的检查项目全部都被预约好了。
以她的名义,却没事先征得过她的同意。
“您刚才说,已经替我预约好周一孕检的全部项目,让我从现在开始积极备孕,对吧?”游夏腔调懒散,但好在情绪还算稳定。
而且她的确在听。即便中间走神了一会儿,也并不影响她将屈明殷从刚才就持续没停过的一番说教做出精准总结。
原来屈明殷昨天想去家里说的事情,就是催生。
“你跟阿洲已经结婚半年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样怎么行?”
对面,屈明殷一身精细剪裁的海棠红苏式旗袍,矮跟皮鞋搭着扣儿,一副不折不扣的旧社会千金小姐熬成管家婆模样,
“从现在开始,你的主要任务就是调理好身体,其他事情全部都放一放。”
游夏轻轻挑眉,故意问:“那依您看,我的工作……?”
“交接一下,辞了吧。”
屈明殷没有犹豫,像在说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们游氏在业内也是数一数二的,赚的钱不比我们屈家少,你两边都有钱花,何必还要辛苦自己受累去做那些工程项目呢?”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话中酸腐味道过剩,屈明殷转转眼珠笑了,换上和蔼面孔:“在外面打拼事业是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有自己天然的使命,你说是吧小夏。”
嗯,完全意料之中的说辞与答案。
游夏没有表现半点惊讶。
见她不说话了,屈明殷抬眸瞧她一眼,又放软了些态度,说:“小夏,不是姑姑有心要逼你,我也年轻过,也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跟风追求什么所谓‘自主婚姻’、‘自由生育’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但你应该明白,我们都不是普通家庭。”
“这种观念放在我们这个阶级层面来讲,是绝对不成立的。阿洲的身份你我都清楚,如果不尽早落定后代,不仅耽误家族传承,对百年基业的气数也是不利的。”
“你很聪明,姑姑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相信你听得懂。”
从嫁进屈家以来,游夏没少跟屈明殷交手。对于这位“四家主”是什么路数什么心思,游夏不说十分了解,八分也是有的。
她手段强硬却远不够聪明,做事行径缺失分寸,不懂半点同为女性之间应有的尊重,打着“都是为你好”的恶俗幌子,伪作假意通情达理的长辈。
事实上不过是在自己职权范围内最大限度地恶心别人,嘴脸虚伪刻薄,阶级观念极重,话里话外都在给自己立权威。
所以说这屈家的人,个个都是不善的鬼。
屈明殷还在没完没了:“医院那边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VIP孕产一条龙。小姑跟你保证,每个项目都是最好的医师为你服务。”
“第一阶段的备孕检查定在后天一早九点。你就放心去,记得准时。”她扫了眼游夏,见她还是沉默,开始步步紧逼,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游夏已经烦了。她困恹地瞥向那些毫无意义的孕检预约单,没立刻接话,只是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在鼻尖轻嗅了下。
随后,她慢悠悠地放下茶盅。
但却并非将那盏和田玉盅放回原配的梨木茶垫上,而是看似无意地,将茶盅搁置在面前的天价孕检单上。
极度失礼不驯的行为。
屈明殷当即凝住假笑。精明的女人当然一眼看出游夏什么意思,她拒绝了她的“热心”与“好意”,或者说是她的无声反抗。
不过那都无所谓。在屈家的大本营,屈明殷才不担心她敢翻出什么浪花来。
“可是小姑。”游夏在这时候开口,“您也应该明白。”
她轻转着手中茶盏,细白指尖缓缓摩挲在杯沿,睫毛低垂,“怀孕这种事。”
她略顿,抬头看向屈明殷,“不是您陪我去做个孕检,我就能怀上的。”
屈明殷听到这话,皱起了眉,脸色当场变得不悦。
正当她准备开口想继续说教,
“可以吃饭了。”一道温柔的女性嗓音,适时自然地加入她们之间的谈话。
游夏听到女人的声音,扬了下眉,纤指重新举起玉色茶盏贴近唇边,没喝,只是捏在指尖轻转,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不用回头也知道,屈家最大的和事佬来了。
女人绕过榴枝蓝鸟抹金屏风,从外款款走进茶室。一袭法式绑带正肩绸缎白长裙,衬勒出她婷婷窈窕的身材。珍珠耳钉点缀温婉气质。
姣美容貌让人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更像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非凡姿态,举止从容,贵气但并不傲慢。
“刚才打过电话给阿洲,他说晚些时候才回来,让我们先吃不用等。”说话的女人叫唐文婧。
是屈历洲父亲的第二任妻子。
也就是屈历洲的继母。
目前屈家明面上的家主仍是屈历洲的父亲,那么按理说,掌理家中大小事务的人应该是唐文婧,而不是小姑屈明殷。
但唐文婧性子温婉,从不争位夺利。
至少从游夏嫁进屈家这半年来从未见她与谁红过脸。每次回老宅,唐文婧永远都是那副好脾气,做事有条不紊,说话轻声细语。
连家中佣人犯错也不见她计较,平易近人得完全没架子,极具向下兼容的柔和品性。
就像此刻她会为游夏解围:“明殷,吃饭吧,有什么话饭后再聊。”
饶是刻薄如屈明殷,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她抿了口茶,没再说话,算是默许。
游夏这时歪头看向唐文婧,弯起眉眼,“好的妈妈。”
嘴上一口一个“妈妈”叫得甜。
实际却根本不领人家情,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
游夏站起来,暖玉茶盅还被她捏在指间。
她就站在那里,目光直视着坐在对面的屈明殷,微微抬手,尝了小半口早已冷掉的凉茶。
下一刻,她蓦地手腕翻转倒扣茶盅,反手将剩余凉茶在屈明殷面前倒了个干净。一滴不剩。
“小姑。”游夏用了些力,将茶盅清脆墩在屈明殷面前,勾扬嘴角,啧了声,“您的身份与素养,可不该喝这么没品的茶。”
屈明殷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为了给游夏立尽下马威,她在刚才整个谈话过程中都不准佣人为她添热茶,哪怕知道自己这位侄媳妇或许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游夏敢装都不装一下,当场倒了她的茶。在整个屈家,还没几个人敢这样直接下她的面子。
眼见屈明殷要发作,一旁的唐文婧见状立马牵起笑容,上手推搡着游夏往外走,边打着圆场:“你们聊这么久茶凉了正常,走吧,再过会儿餐饭凉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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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家宴不算重要场合,只是日常吃个便饭的程度,收到管家的开餐邀请后,游夏跟这几个不熟的“夫家亲戚”一起往餐厅去。
沿途走马观花,心不在焉的游夏粗略扫了眼庭院风景。
天幕垂沉,流风四起,夜色笼罩下白墙黛瓦呈现出灰蓝色调,将人们环抱。
太湖石雕凿的假山如精兽一般,大小成群地蹲伏在瘦溪边、青湖畔,石缝间藤蔓苔痕是它们茂盛的皮毛。沿路有陶俑小人抱着莲荷地灯,似星子散落芳丛,暖黄光晕迎送人们悠然前行的步履。
远处偶然风动,传来竹林婆娑笑语,檐下铜铃含羞微颤,清脆地晃醒这片奇山怪水。
转过园林尽头的回廊就是餐厅了,一进门就有满屋饭香迎人。
家主屈恭仁已经在首座位上等候。
黑色立领盘扣中山装显出严厉气场,暗纹刺绣,针脚繁复低奢。泛白鬓边掩不住已过半百的年纪,可精神矍铄,不怒自威。
这便是屈明殷那一代的老大哥,屈历洲的生父。
“爸爸。”游夏随他们问好。
屈恭仁颔首应下,沉声道:“都坐。”
游夏入座古朴八仙桌末席。这顿饭她一直收敛着性子,降低存在感,将注意力集中在品味饭菜上。
可偏偏,有人就是不让她痛快吃饭。
小姑屈明殷不知道抽哪门子疯,寒暄了几句又把话题往游夏肚子上引。等游夏回过神时,她已经说到:
“哦哟我就是这么随便说说,年轻小姑娘嘛,都怕怀孕身材走样,哪里知道女人都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饭桌上气氛隐约凝固了几秒。
为了缓解沉默氛围,唐文婧先是无声扫量一眼旁边丈夫屈恭仁的脸色,见对方不动声色,她随即端起笑,温声柔语:“小夏还很年轻,跟阿洲也才结婚半年的时间,等缘分到了自然会有的。”
屈明殷笑了声,转头瞥向唐文婧,顺势接上她的话:“我记得嫂子你25岁的时候,小戎都会满地跑了吧?”
屈明殷口中的“小戎”,就是坐在唐文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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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少年,此刻正散漫不经地夹着口蘑往嘴里倒汁。
屈明殷还不肯放过上一个话题,重新看回游夏:“小夏今年也25了吧?”
游夏眯了眯眼,喝汤的勺子慢下来。
听到屈明殷还在咄咄逼人:“25岁还算年轻吗?”
就喜欢玩这套是吧?
故意在屈历洲父亲面前说这种话,意思是把没孩子的错都赖在她头上。
分明她跟屈历洲连夫妻生活都没有过,怀个鬼胎?
这口锅她绝对不会一个人背。
既然屈明殷不懂尊重,那么她也略懂一些绿茶。
游夏抬眸胆怯地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紧接着飞快低下头,声音拿捏出三分难为情:“姑姑……您特地派了一些佣人到家里来照顾我,我本该感谢您用心。”
她顿了顿,特地留白。
说到“用心”即止,至于是什么用心,留给大家想象。
“但是阿洲他真的很忙。”
游夏抿起嘴角,眼中浮现戚艾又委屈的碎光,
“我不清楚他是因为工作不回家,还是实际上他一直都有自己心仪的女孩子所以才不想见到我,总之结婚以来,我见他的次数还没见您诸位得多。”
“如果他有喜欢的女生所以讨厌我,我可以理解,也心疼他将个人感情放置于大局之下选择与我联姻。”
说到入戏深处,她挤出一滴眼泪,添油加醋放火烧山,“只是在生育方面还要强迫他,我害怕…他会更加厌恶我……”
屈明殷怎么也没想到,私下聊天时还不可一世的小丫头片子,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展现出这么高强的演技,令她一时有些语塞:“……”
天外积雨云适时劈下一道电光,恰好照亮屈明殷脸上略显难堪的法令纹。
游夏差点被这画面闪得破功笑出声,赶紧埋下头装哭:“要是他一气之下提出离婚,那我怎么办呀呜呜呜……”
她突然“哭”得厉害,听上去好像的确受尽被丈夫冷落的委屈,桌上气氛又是一瞬的阒寂安静。
半晌,只听首座上的屈恭仁清咳一声。
他放下手中筷子,端肃冷沉,“小夏,你既然嫁过来,就是我们屈家公开承认的家人。你是历洲的太太,婚姻不止联系你们两人的感情,更成就了两家的亲缘友谊,有些事该办办,但心里也别存太大压力。”
说完,屈恭仁皱起眉,肃锐视线深利剜向屈明殷一眼。
屈明殷被他那眼神一剐,这时候就是再想骂人,也得忍住赶紧上去“安抚”游夏:“你这孩子哭什么呀,小姑又没说怪你。”
闷雷姗姗来迟炸响在天际。很好,情绪又回来了。
不过怎么……刚才低头时,游夏余光好像瞥见屏风外有个人影?
不管了,迟迟等不来下一道闪电帮她确认。
游夏只好擦了下本来就没眼泪的脸,抬起头望着屈明殷:“我知道了姑姑,如果家里有要求,我一定会尽快找机会跟阿洲睡觉的。”
露骨的话听得屈明殷老脸一红:“不是,嗐呀,你这孩子说话怎么——”
“传宗接代最重要,就算是把他绑起来,下药,我也要跟他睡觉!”
随即她展开一抹天真的笑,“可我毕竟没什么经验,小姑您是过来人,会教我怎么跟阿洲生孩子的,对吧?”
屈明殷呆愣的时间里,满场再度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吱呀——”
下个刹那,仿古屏风被人从外打开。
闪电携风带雨,在男人身后卷席成一场将起的风暴。
他深灰高定西装洇着台风夜的潮湿气,内里竖纹马甲端正规整,不见一丝褶皱,浅灰色奢昂衬衫严密系紧最上方那颗纽扣,丝绒领带配搭金色复古领针。
他鲜少地梳起背头,仿佛刚从某场声色犬马的宴会上退出来。
衣冠楚楚,气质无双,身线比例完美流畅。
东方绅士清贵如玉的风度在他身上淋漓尽显。银边眼镜压抑掠食者本质,疏离藏于高贵的伪饰里,锋芒在温文优雅下张弛。
管家跟随在他身后,习惯性为他引到屈恭仁左手边的贵坐上。
屈历洲却置若罔闻,仅一个淡冷的抬指拒绝。
随后他自然而然地走向游夏,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慢落座在主位对面的末席位,游夏身侧的位置。
“在聊生孩子的事?”他嗓音温沉,似一句简单的晚归询问。
游夏却因他这句话无端地心头一紧。
不会吧?
她刚才口无遮拦演戏的时候,余光瞥见的那道身影,不会就是屈历洲吧?
他不会全程听完了她的茶言茶语……吧。
又来了,那种感觉。
心脏像脱水的鱼在狂乱跳跃。
一如昨天他说要去她用过的影音室那时一样。
屈历洲拿起净手毛巾,细致地擦拭手指,视线似有似无地挪移在游夏脸上,情绪平淡地再次开口:“小姑,以后这种事直接来找我聊。”
游夏低头避开他的凝视,不想理他。
屈历洲眉尾轻动,转而眼神睨向屈明殷。瞬息,雕花木格窗外一道电光闪白,恰好没入男人静谧幽深的清黑眸底。
他松开指节,将方帕随意丢落回盘中,话语仍旧温和:“您想看的话,我随时可以为您展示「环仕集团」未来百年的规划方案。”
他稍稍弯唇,看着还是有商有量的好脾气。
薄唇翕动的下一句却浸透森寒冷色,字字见血。
他说:“就算屈家绝后,也不影响在座各位安享晚年。”
台风此刻登陆,厦京开启今夜的暴雨倾盆。天空犹如倒悬的海,将冷水往大地放肆泼灌。
屈明殷面色难堪,却硬是再没多说半个字。
唐文婧轻轻抿唇,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只顾低头夹菜吃的游夏身上。
就连整顿饭局都吊儿郎当的屈戎,在屈历洲出现之后,都不自觉放下翘着的二郎腿,默默地坐直了身子。
在这焦灼无硝烟的战争里,最终是屈恭仁不轻不重地将筷子摆在筷枕,“叮”地一声,四两千斤。
“历洲,听说你忙得不着家?”屈恭仁直接敲板道,“今晚台风天,你们就留在家里过夜。”
“正好,当初给你们两个准备的婚房还在。”
“咳咳……”正专心埋头吃饭的游夏,听到“婚房”两个字瞬间被呛到。
什么意思?
今晚不给走了?
婚房?也就是说,她今晚必须要跟屈历洲同房过夜?!
6.耳链
游夏被呛得不轻。很快,屈历洲为她递来一杯水,有些好笑地温声提醒她:“别心急,慢点吃。”
这鬼人,又在装什么体贴丈夫。
游夏奇怪地看他一眼,从他手中接水杯的动作却十分顺手。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这时候,她忽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么紧张的。
就算屈恭仁的命令又如何,只要屈历洲拒绝不就行了?
这么想着,游夏冷静下来。她暗自转了转眼睛,很快计从心起,放下水杯时再度装起那副贴心妻子的模样,轻言道:
“阿洲你如果今晚有工作要忙没空的话,不用勉强,我没关系——”
“不忙,有空。”谁知男人径直截断她的话。
还意味不明地补了句,“今晚陪你。”
?谁要他陪啊?!
以为对方会错了意,游夏面上假笑两下,转头立马抬手支着额头挡住脸,极力朝男人挤眉弄眼地接连使眼色,疯狂暗示他快点拒绝。
结果不知道屈历洲究竟是有意的还是真没在意。总之,这男人只是动作自然地夹菜给她,对于她接二连三递过去的眼神示意统统无视掉。
直到屈恭仁满意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听到唐文婧笑着起身去安排管家给他们收拾婚房,游夏急得在餐桌下好几次用膝盖去碰他的腿,而屈历洲依然无动于衷。
游夏这时候彻底忍不住了。
情急之下她干脆伸手到餐桌下面,想也不想地摸上男人的大腿,打算狠狠掐他一把让他清醒一点,赶紧拒绝他家人的留宿提议。
不料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手指倏然被屈历洲捉住直接按在腿上。游夏当即身体僵直,动也不动,蛾翅般的睫毛不自控地惊颤了几下。
男人体温偏高,即便隔着西裤布料,游夏依然能清晰感受到指下渗透出来的热度,与男性刚硬劲健的腿肌手感。
那里摸上去,力量惊人。
他的掌温更加灼烫,形成炽热压力贴覆在她手背上。而她指骨微凉。冷与热的温差交融对比鲜明,仿佛会令肌肤相触之间产生一股奇妙的电流脉冲。
上与下都有热量萦绕。
越是尝试忽视,越是存在感强势。
险些灼伤她的理智。
近乎半分钟的时间游夏都在怔愣中,迫使她回过神的,是耳畔隐约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
她出于条件反射低头往餐桌底下看去。
入眼是屈历洲骨脂分明的大手正牢握着自己的画面。男人指骨修瘦,筋线凸起分明,深灰袖口边缘有浅色衬衫袖料若隐若现,半遮冷钻坚硬的机械表盘。
白金婚戒在他无名指根迸泛暗光,璀璨得耀眼,释放出极为浓烈的、禁欲的,人夫味道。
视觉冲击转瞬调动五感神经,微妙难言的战栗感过电般从脊骨骤然穿行下尾椎,又酥又烫,游夏在惊悸中感到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她迅速蜷起指节,试图抽手出来,反被屈历洲更施力捉紧。
但他也没再做任何逾越的举动。没有十指交扣刻意纠缠,也没有握得很久。而是捉着她的手堂而皇之地牵到餐桌上来,很快便放开了她。
“夏夏。”他竟然这样叫她。
唇角笑意微深,像在哄她:“别闹,好好吃饭。”
游夏满眼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惊悚之余,又马上恍然顿悟到了什么。
屈历洲根本就是故意的。
无论是刚才的“牵手”、夹菜、还是看似言语上的耐心,都是他故意做样子给这饭桌上的其他人看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是一向非常讨厌肢体接触吗?
游夏不知道这男人打的什么算盘。但总之这顿饭她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而她从来不是个会忍耐的,她不痛快,她就不会让屈历洲痛快。
他还想好好吃饭,想屁吃。
“没有闹啦,是我为你准备了礼物阿洲,要不要现在过去看一眼?”她在明面上找了借口,实际是根本不容对方拒绝地拉起屈历洲离开饭桌。
男人倒也没任何反抗,迁就她的拉扯和步调起身。
/
游夏捉着男人的手腕闷头往前。
屈历洲就那样任由她拽着,虽然是被游夏扯着走,可他通身气派闲散悠然地跟在她身后,长腿迈出的步伐从容平缓,眼尾勾着点笑意。
走到长廊尽头刚拐过弯儿,游夏忽然转身,二话不说一把将屈历洲推到墙上。她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撑在他身侧的墙壁上,仰头咬牙瞪着他,“屈历洲,你刚才在饭桌上是什么意思?”
“看不到我一直朝你使眼色吗?”
“是装看不到还是装看不懂,跟我玩视而不见是吧?”
“干什么,你今晚还真想陪我睡婚房?”
她质问的语句如连珠炮持续输出,屈历洲却有些迟凝走神。
他垂敛下眼睫,幽涩的视线凝落在游夏的唇上。
她唇形线条漂亮,上唇峰微尖,唇珠翘度自然,生气说话时下意识抿起,挤压饱满丰润的下唇。橙红色唇釉色泽靡丽,水光湿亮潋滟。
如果,轻轻撬开这两瓣柔软,就能抵达丰饶湿漉的口腔,触动嫩红舌尖,拌着她冷如碎冰的话语搅化开来。温度会渗入舌面以下,敏感度攀升,热气循环过程里,唾液腺落下黏腻的滴嗒小雨。
她那么伶牙俐齿。
会用这张柔软的唇向他求饶吗?
最好不要。
见他沉默不语,只是盯着自己看,游夏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更加不满:“喂,屈历洲,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抱歉。”半晌,他这样说,神色却看不出哪里有歉意的样子,他吐字低淡,嗓音却沉哑得明显,“父命难违。”
游夏根本没在意到男人莫名嘶哑的声线,和越发不够清明的眼色。只听到他说“父命难违”。
父命难违。这是哪门子来的鬼话?
他刚才在餐桌上说“屈家绝后”的时候,可不见有半点“父命难违”的困扰。
游夏不由地眯起眼睛,下颚轻扬,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好半天。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这么一句:“你……”
“该不会是在故意报复我吧?”
一定是这样。
他就是故意让她不痛快。
否则他没理由答应屈恭仁的提议。
“……报复你?”屈历洲略挑眉梢。
他微不可察地从她唇上收起目光,缓慢敛眸,凝上她通透发亮的眼睛,唇角渐渐浮出笑意,声腔近乎华丽的慵懒,将问题反抛回去,“我为了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他养在外面的那位。
虽说刚才游夏在饭桌上那一番茶里茶气的言论都是装的,可也不全都是瞎话。
当初被家族通知要跟屈历洲联姻时,她虽然没提过异议,但也绝对不允许自己陷于被动,于是果断去自己的人脉圈里打听了一下这号人物。
除了名媛大小姐们纷纷表露羡慕以外,还真给她找到了线索——屈历洲在外面好像养着一位,而且藏得很好,很远。
刚才家宴短暂交锋,作为长辈的屈明殷都不敢和他顶,足以证明屈历洲作为家族集团新一代柱石,在家里拥有不同寻常的话语权。有没有超过老爷子还有待观察,但决定自身婚姻的权力肯定是有的。
这种情况下,还跟不认识的游氏边缘人物游夏联姻。
那只能说明,除却一些商业利益,更重要的原因是,外面那个金丝雀的身份非常复杂,不可搬上台面。
想到这里,游夏半眯着眸子,食指用力戳了两下男人的胸口,冷哼一笑:“屈历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真知道?”男人眼底笑意更深。
他的眼神稍黏,寸寸扫量过她那张娇豔脸蛋。
她并不属于普遍意义上的一眼艳丽美。不做表情时天然显得冷艳高傲,但笑起来时眼角微弯呈月牙状,明眸纯白无辜,与唇间玻璃似的润亮相映,构成欲色勾人的星芒。
喉间干渴难忍得滋生些微痛感。屈历洲不得不沉眸挪开视线,凝落在她右耳的耳饰。单只耳链坠在她耳垂上,随女人说话晃摆碎光,晶莹剔亮。
像她的眼眸。像她的唇。
他压低眉骨,视线一瞬晦黯,口吻仍是保有风度地循循善诱:“说说,我在想什么?”
好啊,挑衅她?
游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在思索,屈历洲今晚是什么时间到家的?
他来时肯定听到了她所有的茶言茶语,也听见她在屈明殷面前拉他下水,告状他冷落新婚妻子,所以现在屈历洲才会这个态度对她。
但他还愿意在饭桌上维持表面恩爱,不论是答应今晚留宿,还是故意牵她手哄她给她夹菜,在长辈面前做足样子……是为了保护好背后藏着的真正爱人,不让对方受到牵连?
毕竟屈明殷连她这个正牌妻子都敢压制,要是知道这种有辱家族门风的事,估计不用屈恭仁授意,她们这位“四家主”小姑会直接上手段处理掉对方。
这么一想,顶级名门太子爷只为一人委曲求全,八面逢迎,简直是感天动地。游夏都要以为自己是小说里的反派女配了。
游夏狠狠白他一眼,不管不顾地直接上手拽住他的丝绒领带,扯近他,仰起头凑上前,讽笑道:“你不就是——”
在外面养了个三。她想说。
但她知道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家族联姻,只对利益做要求,不对彼此的真心与忠诚度做硬性规定。没这个必要。
况且现在得罪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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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洲绝对没有好处。
不过其实很公平。
就像她心里,也时常记挂着老公之外的另一个男人一样。
屈历洲有秘密,她也有,这就是她要的公平,有些幼稚,但放在她身上又非常合理的公平。
她轻漫笑一声,攥着他的领带更加用力,狠拽,迫使他半低着肩脊:“没关系,无所谓你在想什么,你们安分一点,别舞到我面前来就行。”
她相信屈历洲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但他似乎没有,他甚至没有在看她的眼睛,而是沉默拉下眼神,看他们几乎贴触在一起的胸口,看她不懂畏惧地无限逼近他紧实的胸肌。
他一身西装硬挺,她薄丝衣料柔软,彼此亲密贴近的部位热度激增。
浮佻黯郁的荤腥成色,藏匿在他见了红的眼尾。
而游夏对这份靠近还不察觉,仰着脸认真观察他的表情。
如此天真。
如此缺乏对男人的防备心。
如此适合被捕获。
屈历洲貌似不悦地微敛眉,眉心拧起性感的浅纹,宛如一潭静湖偶然泛波那样具有观赏性,呼吸的频率昭示他的不平静,吐息愈渐沉乱。
更起波澜的,也许是他轻微起伏的胸腔。
自然膨起的胸膛会正好微妙地,贴挤上她的,缓慢接触,蹭碰压挤,极轻地压一下,又一下。
游夏这才惊醒回神。
怎么忘了屈历洲讨厌被人碰。
的确太近了,男性凉感薄透的冷香灌漫她的鼻腔。拿不准屈历洲现在的不爽值有多高,她只能故作不屑地嘁了声,松开他的领带收手回来。
“耳链。”他却突然提起不相关的事物。
同时反扣紧她未收回的手腕,掌温烫得惊人,“很衬你。”他说。
游夏下意识摸了下耳朵,想起自己今天戴的这款,是结婚前屈历洲下的众多金奢聘礼之一。
耳饰的造型是铂金与青金石相构成的缠绵山岭。
听说这块青金石大有来头,是苏富比天价拍出来的历史文物类藏品,无白无金点,不含金属杂质,纯正青蓝色浓郁得透人心魄。
又请名家设计成耳饰,概念是将山的刚硬与链条的柔软完美结合,成品大繁即大简,几道精彩绝伦的雕线埋于山脊,动静中青蓝隐现,扑朔迷离。
于是命名为“群山莞尔”。
不得不承认屈历洲品味是不错的,选的东西几乎每一样都很合她的心意。像今天她戴的这副耳链,她就尤其喜欢,就是有点可惜,丢了一只。
即便这样,她也没因为拿人手软就对他好声好气,反而反唇揶揄:“你是想说它衬我,还是说我配得上你的品味?”
尾音落下,猛然一个画面不由分说地闯入她脑中。
昏聩馥香的房间,墙上投影仪播放的情爱片成为烘托醺沉暧昧的白噪音。片中,男女主角因为争执而毫无顾忌地互相攻击,吵得不可开交。
男主人公情绪激动地谩骂了句:“操!”
投影仪屏幕打照起浮光,映清对面床上的男女,他们正在非常应景地厮缠践行这个脏字。
意识迷离的边缘,游夏被男人抱坐起来,换了个姿势。
视野对面,薄白窗纱被溜进来的夜风吹拂飘掀,露出洁净的落地窗。透过光可鉴人的玻璃,她看到自己双耳上的青蓝链条在空中起伏震颤。
耳链随男人动作的力度,抛起又坠落,摇曳晃荡的线迹流光投射在玻璃上,诉写出他们今夜不为人知的、激切胶着的、孟浪.情.事。
男人在这时勾紧她的腰肢,低头,齿尖收紧用力咬在她肩头,以此惩罚她短暂的不专心。
游夏禁不住蹙起眉,瑟缩着躲他:“别…会留下痕迹……”
“怕你老公发现?”男人沙哑低笑。
他撩起她耳侧湿黏的发丝,指尖拨挑了下她的耳链,问:“这是你老公送的聘礼?”
是在这个瞬息。
让游夏想起,婚前那晚她就是戴着这副耳链去的泳池派对。她就是戴着这件由她丈夫赠送的新婚礼物,跟另一个男人做.爱。
那么另一只耳链,理应是丢在那晚。
落在了那个男人的手里。
下一瞬,手腕蓦地一紧,游夏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屈历洲拽进怀里。
低微喑哑的声线响在耳际:“我是想问。”
他长指稍抬,缓慢撩挑起游夏脸颊的发丝。
她腻白.精巧的左耳随之裸露出来,女人肉感圆润的耳垂上空荡而无一物,全然不见与右耳成对的另一只耳链。
屈历洲稍稍俯身,收紧掌力将她的脑袋推近,歪头凑抵在她耳边,淡色薄唇慢慢勾弯,挑眼凝着她身后不远处正在偷瞄他们的佣人。
问她:“另一只去哪了,夏夏。”
7.兄弟
夏夏,他又这样叫她。
许是今夜飓风降临,男人的声音似乎比楼外风暴更遥远,像是骤雨击打砂砾,透出难以忽略的低哑质感。第二个“夏”字的尾音格外粗粝,又仿佛只是雨中幻听,瞬息就淹没在哗然的底噪里。
她的耳边碎发还捏在他手里。
没有了这点浅薄的遮挡,他的唇几乎贴抵在她耳边,薄唇吐字时,会若有似无地擦蹭到她的耳肉,激起酥麻的热,燥灼的,痒。
“不许你这样叫我!”游夏不自觉想逃离,扭动手腕尝试从他掌心的桎梏中挣扎出来,却根本逃脱不掉。
“好。”他还是回答好。
“你不许,我就不这样叫。”
可他只是嘴上说“好”,紧握在她细弱腕骨的力道仍然强势得可怕,只要他不想,那几乎就是她完全没办法撼动半分的存在。
游夏不由地更用力反抗:“放开我…屈历洲!”
男人竟依旧不为所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吐息充盈在耳廓,细细密密,柔软喷张。
游夏条件反射地瑟颤了下肩头,不得不往回缩着耳朵躲他,伸手紧紧抵在男人质感冰冷的硬挺西装上,心跳泵搏得频率过度,有些刺痛感。
“……我找不见了。”她终于回答。
却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男人贴凑得太近,游夏感觉被他唇瓣碰过的左耳臊得尤为灼烫,不用摸也知道,那里肯定热得涨红。
“看你好像很喜欢它。”他的语气如常。
矜贵优雅,声音总是淡而温柔。
却在游夏看不见的地方却眉目骤深,眼神射出冷箭,将墙角还在不知死活悄悄窥探的佣人森然逼退,“需要我帮你找回来吗?”
游夏对他的提议有一瞬心动。于是便忘了继续挣扎,忙抬头对上男人凝眸,脱口而出:“可以吗?找得回来吗?”
她的确非常喜欢这对耳链。
这对耳饰的所有构成,都是让游夏不能抵抗的存在,太喜欢了。
就算抛开精绝的款式,独特的设计,还有诗情画意的名字。单看那块青金石原材料,已经绝无仅有举世难求的好东西,何况还历经朝代,价值不言而喻,做成的耳饰更是独一无二,丢了就再也不可能找到配对的。
屈历洲在这时放开她,回答:“可以。”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顿时成功钓起游夏满心期待。
然而男人下一秒说出的话,让她陡然间心欢变心梗。
“回想一下,戴着它去过哪里,我去帮你找。”
游夏甚至不用思考,婚前那夜激烈的画面就立刻跃然脑海。
“去过那么多地方,要是能想起来我早就自己找到了。”她欲盖弥彰地摸了下空荡荡的那只耳朵,
“再说就算想起来,丢了这么久,搞不好已经被人捡走了,扔了卖了也说不定。”
“不会。”屈历洲似乎没发现她话里的磕绊,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态度,“一件物品的价值越高,就越难以出手处理。”
游夏几乎不能集中注意力。她只能想起那黏腻潮湿的一夜,隐约闪过的碎片画面是耳链曾挂在那个男人指间,青金石折射的光比海深蓝,链状结构如此柔弱无骨,勾惹在他修长有力的指节,轻摇漫晃,仿似群山在他掌中鸣泣。
游夏在出神,好像那夜过后,耳链就消失了……
会是那个男人拿走的吗?
“想起来什么了?”
屈历洲清冷的声线瞬间将她打回现实。
她一时间不敢回答。丈夫却好像从她眼里读出了些模糊的信息:“看你的表情——”
“没有!”一向伶牙俐齿的游夏此刻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沉默如暴雨越积越深,或者说她不想为此找理由,她根本无意思考,她大脑空白,只能干巴巴地回答:“什么都没想起来。”
屈历洲轻轻挑眉,终于颇为绅士地退开一步,眼神却在紧逼追索:“是么?还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
“屈总,老先生有事情找您,吩咐来请您去楼上茶室。”
蓦地,一位佣人出现在不远处,替屈恭仁叫走屈历洲。
“嗯,知道了。”
被外力打破微妙僵持的场景,游夏终于有机会得以松喘口气,不等她松懈下来,屈历洲倏然在楼梯拐角出停顿,略微侧身回头,挑起幽深的浅笑:“别太担心,说不定捡到的人,会主动找上门来归还失物。”
“!!”
游夏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瞳孔收缩,身体僵在原地,刚舒出的半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
她强迫自己不要慌,轻微变了调子的嗓音,在雨声里失真:“嗯…说不定呢……”
找上门?怎么可能。
那晚的男人一定不会找上门来的,他们彼此之间连电话都没有留,绝不可能!
等她再凝聚视线时,屈历洲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
刚刚是拉着屈历洲一起出来的,按理来说也应该等他一起回席,再者她也不想独自回去看屈明殷的老脸。
游夏想起刚刚叫走屈历洲的仆人说过地点,楼上茶室。
她正打算去茶室外面等一会儿屈历洲。这时候,一道浪痞轻浮的嗓音突然从楼梯夹层响起:
“我哥跟我爸聊事儿呢,别上去,给我在这等着。”
这声音打断她正欲上楼的步子。
游夏抬眼,仰头望向楼梯上的男生。
是屈恭仁和唐文婧的儿子,屈戎。
屈历洲同父异母的弟弟。
见游夏站定在原地,屈戎弯腰将肘臂支在扶手上,上下打量她几眼,没来由开始笑:“诶,我真想不通,我哥那么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俗不可耐的女人。”
身为屈家二少爷,屈戎也算是将刻板印象里非常典型的拽傲富家公子哥的形象彰显得彻底。才上大二的年纪,就已经狂得目中无人,桀骜不羁。
游夏没应他的话。
一点都没有想回答的欲望。
这半年里,游夏与他接触的次数很少,满打满算也就两次。
但每次都是,非常地不愉快。
“我哥他到底怎么想的呢?”少年散漫走下来。
站在比游夏高一层的台阶上,他稍微低腰,很没礼貌地两指夹起她领口系的细带,抖晃两下,轻蔑奚落,
“你这么普通,艳俗,放在豪门千金里也不够识大体,遇事只会哭着跟长辈告状,也难怪我哥会讨厌你冷落你。”
说话没一点顾虑,比屈明殷还蠢。
游夏嗤了声,大力挥开他的手,像是有点被他逗乐了。
她略带挑剔地挑眉瞧他。
样貌倒是没什么好挑的。少年的外形是高大健硕的运动系,和屈历洲三分相像的面容,就已经是“帅”这个品类的上乘。
只是兄弟俩的气质截然相反。
屈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具有攻击性。
眉眼英朗,脖子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头戴式耳机,黑色潮牌无袖衫,下搭白色宽松半裤,露出手臂和小腿肌肉线条紧密硬实。清爽的衣着风格下,展示着出色的肢体精悍度。
跟游夏视线相交的瞬间,少年明显愣滞了几秒,似乎觉得自己的挑衅得到胜利,他龇了龇牙:“瞪着我干嘛?生气了?”
“你看见了吗?”游夏淡嗤,
“有个会说话的猴子在免费表演。”
反正闲的没事,权当逗闷子。
陪他玩玩。
她站在楼梯下,双手交叉胸前,弯起嘴角:“赶紧让你妈给你找个脑科专家看看吧。诶,小姑给我约孕检那家就是厦京最顶尖的医院,让小姑也帮你找找门路呗。”
“是我不给你脸色看,就让你觉得我好欺负到,”她轻顿,眼里笑意抽丝剥离,冷凌冰光毕现,直直朝他脸上打过去,
“连嫂子都可以不用叫了吗?”
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餐桌上委屈哭诉的模样。
屈戎真被她这种摄人的目光震愣了。
年轻的男生一把扯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随意抓两把蓬乱头发,用琐碎动作掩饰失态的尴尬,神色尽是骄纵不逊,怼她:“让我叫嫂子?”
“就凭你,嫁进屈家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要不说这小子跟屈历洲不是一个妈生的呢,两兄弟的气质简直大相径庭,一个清贵优雅,一个狂傲不驯。
但明明唐文婧的性格也很文静,甚至在情商方面跟屈历洲更相似,究竟怎么养出屈戎这么个玩意儿的?
显然是从小养尊处优惯坏的。
好在,游夏的脾气也不好,否则换个软弱点的性子,真就被他唬住了。
但她此刻完全没有因为屈戎的无礼傲慢而生气,相反她异常地情绪平静,正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屈戎,你可能不知道,嫂子我这个人吧……”她半低头,拎着手机若有所思地轻力敲了两下额角,忽然笑了,
“训练塔吊的时候,从来不喜欢喊倒数。”
屈戎被她说懵了,觉得她莫名其妙:“什么塔吊?塔吊还用训练?当那玩意是狗吗?”
“就是狗。”她笑。
“不过,今天看在你家请我吃饭的面子上。”游夏在这时抬起头,睨着他的眼睛稍稍眯起,字音拖着慵懒调子,自若又勾人,
“要不我数一次,就当给你扔块骨头?”
屈戎这回听明白了,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意思是,你在骂我,还想威胁我?”
他倏尔也扯起嘴角,痞气腔调里的讥讽意味不加掩饰:“游夏,脑子给我放清醒点,别以为嫁给我哥就能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说着,他忍不住嘁声冷哼,“你算个什么东西?谁不知道你们游家有钱的人不是你爸,是你那个小叔。”
话音落下时,楼道里陷入片刻安静。
屈戎说得没错。
游氏家族以建筑业立足厦京市四大名门之一。但家族核心成员关系疏散,内部几度分裂,这都是拜游夏那个在女人丛中求生死的老爹所赐。
别说名门圈子,厦京市但凡够得上中产阶层的都知道,游夏的生父一辈子浪迹花丛,风流成性。前半生风生水起八方聚财,偏偏下半身守不住财,现金流期权固定资产,能掏出来的家底全散在各个“姨太太”手里了。
这些年能当游夏“小妈”的人,聚一起凑几桌麻将局不在话下。
幸好上一辈出了个狠人——游夏的小叔,游聿行。
游聿行上位后做的第一个正确决策,就是把烂色鬼哥哥踢出董事会。
后来集团几经沉浮,全凭游聿行一手撑起,真正靠自身实力力挽狂澜,如今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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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门里站稳脚跟,其余家族也敬他有加。
但也只是敬他。
这份尊敬的光辉,还照不到游夏这个表侄女身上。
一来她不是游聿行的直系亲属;二来她是曾经集团罪人的女儿。
不管外人怎么跟她表面交好,如何尊称她为游总侄女,心底更多的也是不屑,认为游夏死皮赖脸沾小叔的光罢了。
因此,屈明殷才敢对她说话轻慢,试图压制她。
因此,屈戎才敢这样目中无人,肆无忌惮。
只是游夏才不会在意这些。
大小姐的自信与生俱来。
“说完了?”女人眼尾笑意未减分毫,纤指灵巧轻转了下手机,滑屏解锁,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告诉他,“说的很好,我决定给你个痛快。”
屈戎:“?我看看你要让我怎么个不痛快法?”
这死女人,怎么油盐不进的,挑不起她的怒火呢。
“来,听好,配合你演出的交响乐。”游夏按下手机。
“叮咚”一声。
屈戎的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界面显示:【您已成功申请冻结您名下所在我行的银行卡副卡。】
“叮咚~”游夏歪头,模仿他手机消息提示的曲调。
伴随她声音的下一秒,
“叮咚”,屈戎的手机再次响起。
【您已成功申请冻结您名下所在我行的银行卡副卡。】
叮咚
叮咚
叮咚
叮咚
……
连串的消息提醒像定时炸弹,在他手机上转瞬爆发危机。
“等等!你在做什么!?”少年阻止大喊。
游夏笑哼:“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屈戎猛地低头在手机上疯□□作,但是查阅的速度,远不及银行交易协议关闭的信息传输速度。当他一张张银行卡检查过去时,会发现屈历洲给他的所有副卡已经被全部停用。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呆了两秒,随即气急败坏地吼她:“游夏,你疯了?!”
“诶呀不好意思。”游夏玩心起来,眨了眨眼,装着一脸无辜相,“刚才一不小心点多了,错手把你的卡都给停用了,这下二少爷你可怎么出去威风呢?”
“你!”屈戎气得咬牙。
“不过,我说屈戎啊。”她突然敛起笑意,“你惹谁不好,为什么偏要惹我呢?”
她单手环胸,另一手拎着刚刚的作案手机。
坚硬的手机方角用力戳开他的肩膀:“我游家的家主是谁,跟你有屁的关系?你最不该忽略的,是现在我跟你哥哥的婚姻关系。”
少年被她的气场威慑住,不由自主地往上层台阶倒退上去一步。
游夏跟着跨上去一阶,手机更重地顶戳在他肩上:“你不用明白他出于什么原因娶我,你只要知道,他既然娶了我,那么他的钱就是我的钱,你花他的钱就是花我的钱。我随手处理一下我们夫妻共同财产,你有什么狗叫权?”
少年慌不择路又退一步,得到的是女人更为凶狠地步步紧逼,他又挨了两下,肩膀都矮下去一截。
而游夏笑得恶劣,冰晶流动的眼眸里是无比兴奋的成色,“你知道吗,其实非常欢迎你挑衅我。只要你考虑好,”
她停顿在这里。
咬紧最后两个字,用了十成十的力戳他,“后、果。”
她的个子比屈戎矮了大半个头,还站在比他矮一层的台阶上。可浑身气场却强得可怕,硬生生将他逼得脚下错乱,一个不慎绊倒在台阶边缘。
屈戎没站稳,仰面跌坐在台阶上,还不忘狼狈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
众星捧月的少爷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
他整个人仰倒在楼梯上,气势早已输得精光,此刻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游夏的眼睛,被迫偏开头喊她:“游夏你……”
“‘游夏’?”游夏手插着腰,笑得阴恻。
她抬起右腿,大跨步猛地一脚踩在他胸旁的台阶上,另一手曲肘撑在膝头,拎着手机用力磕在他脑门上,“‘游夏’也是你叫的?”
少年抿紧唇线,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好半晌,才极不情愿地冒出来一句:“嫂子……”
“听不见,大点声。”
“……嫂子。”屈戎咬了咬牙。
“怎么,你很虚吗?”
“嫂子!”少年终于认栽。
游夏这才满意地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这不就学会礼貌了嘛,少爷。”
屈戎短暂人生的耻辱底线彻底被打破,他羞恼不已地憋红了脸,突然胜负欲上来,脑子一抽不知分寸地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
就在这个极限的瞬息。
游夏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的瞬息
“你们在做什么?”
淡漠清冷的男声从楼梯上端传来。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
只见屈历洲一手抄着兜,长身玉立,姿态矜骄华贵。
走廊侧壁灯在男人身影上描洒出难惹的笔锋。他皱起眉,低斜着眸子,冷淡睥睨着楼下发生肢体接触的两人,咬肌隐微收紧。
他看见自己的妻子正在“腿咚”他的弟弟。
此刻,她被男生捉握住的凝白细腕,五分钟前还在他的掌中。
仅仅,五分钟而已。
8.妒火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屈戎。
见到屈历洲出现,他如同被血脉压制般率先怂了一下,立马便松手放开了游夏。
但游夏可不会放过他。
这小子居然还敢对她动上手了?
或许游夏也清楚屈戎并没有别的想法,他头脑简单又愚蠢,无非是因为刚才被她攻击得破防了,才想到靠力量优势反制她。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不爽到爆炸。
今晚从踏入屈家老宅开始,屈明殷针对她,屈恭仁命令她,屈历洲挤兑她,现在连屈戎也敢来掺一脚挑衅她。
真是巴掌不抽到他脸上,他都不知道“眼冒金星”四个字怎么写。
游夏越想越气,愤怒值在后知后觉屈戎敢对自己动手的一刹飙满。手机往牛仔裤后兜一塞,完全无视楼上的男人,双手抓住少年的衣领直接把人从楼梯上拽起来。
屈戎没反应过来,站起身时下意识又捉住她的手腕,而游夏早有预料,迅速腾出一只手,情急之下想不到别的,顺手用力扯下脖子上戴的锁骨链,想也不想地照着少年的脸就要狠抽过去。
小臂随之一瞬被人扣住,落入一片炽灼的掌温中。
是屈历洲适时出手,不动声色地捉住游夏,轻易介入正在打架的弟弟与妻子之间,彻底拦下了这场上演在楼梯上的闹剧。
“放手,屈历洲!”他阻拦的动作更加激怒了暴脾气的女人,想当然以为他要护短自己弟弟,这让游夏的怒火不减反增,她的声音激荡起凌厉杀意:
“你主动送上来想替他挨打是不是?!”
连差点挨打的屈戎也以为大哥是向着自己,他觉得自己立刻有了靠山和底气,态度极其嚣张道:“你真敢对我动一下手试试!”
谁知屈历洲看也没看他,只低睫掠一眼游夏手中的蛇形锁骨链,嗓音淡懒地来了句:“用这个容易伤手。”
微顿,他下颌稍扬,示意她放置在门口的雨伞架,提议道:“要不换个趁手的试试?”
两句话给屈戎干懵了:“哥!你怎么——”
少年不满控诉的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完,就眼见游夏从男人的手中猛然挣脱,力气凶悍地挥动链条,链子尾端被惯性绷飞,直接甩打在屈历洲那张俊俏的脸上。
很快,一道断续的血线从他清白光洁的侧脸显现。自颧骨而下,似是造物笔者在精美雕凿的艺术品上,随手划出一滴淌落的珍泪。
以血色的不完美,粉饰他近乎不真实的极尽完美。
令男人凭空增添几分生气儿,也越发衬得唇红齿白。
三人僵持的楼梯上,顷刻沉浸出死寂的味道。
屈戎原地傻了眼,一脸惊恐:“……哥,你这…没事吧?”
坦白说,游夏自己也怔愣了一下。直到这一刻她才稍微冷静下来,她撩眼凝向屈历洲脸上被自己错手抽出来的伤痕。
屈历洲那张美好的脸蛋,挂了彩竟然也没破相,反而小小的伤痕让他看起来更有战损味道,游夏眼前甚至出现西方神话里美神堕落的画面感。
当然她很快就回神了,她的注意力应该集中在受害者屈历洲身上。
他只是半敛着眼皮,看上去还算冷静,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让人无法望清眸底此刻是否正积蓄着怒意。
他是准备对她发火吗?
屈历洲虽然性情薄凉,但结婚以来也算对她有求必应,在外人看来绝对是“相敬如宾”典范老公。不管是在公在私,别说是发脾气,就连跟她说话声音大一点都是没有过的,且不计较游夏的脾气好坏与否。
因此游夏很钦佩他。也很怀疑除了没有□□之外,这个男人是不是也没有人类的情绪。
但就算他发火,游夏也没在怕的。
明明看到她气得快炸了还非要主动往她枪口上撞,打到他了又怎么样,他也不冤。大不了就是被他骂几句,严重点打回来也行,毕竟是她失手,她也敢认。
再不然,要是屈历洲觉得下面子,顶多一拍两散咯,本来就是搭伙过日子,早离早省事,反正无聊透顶的婚姻对她而言可有可无。
这样想着,她的心态发生了些许变化,从有点心虚变得理不直气也壮,塌下去的脊背也重新挺直起来。
屈历洲垂着眸隐微沉默几秒。
半晌,男人淡色薄唇稍抿,沉缓出一口气,他慢条斯理地抬手扶正眼镜,拇指十分随意地揩拭了下脸上的温热血迹。
敛睫,淡瞥了眼,他倏尔莫名地笑了。
游夏看不懂他在笑什么,但就是没来由的很不爽,她紧皱起眉,语气不善地问:“你笑什么?”
怎么会有人被打了还笑得出来?好像刚刚这一鞭打得他魂不附体了似的。
不对,是更像…有点被打爽了的感觉?阴森森的……
屈历洲这时掀起眼,收紧的视线施加在她身上,如一封困锁的禁制将她束缚。
游夏从不知道,人的眼神真的有明暗之分。
他平日里温润明亮的眼波下滋长出黯然的触肢,错觉般将她拖入深湖,压迫感来得窒然而钝重,启唇是命令式口吻,沉凉冷锐,只说了两个字:“道歉。”
道歉?
不好意思,她刚刚准备了好几种可能,可惜没有任何一种道歉的可能。
他想都别想。
游夏眼梢微扬,轻蔑又厌烦地瞪向他,眼神里充斥倔强执拗,露出并不多见的傲慢大小姐语气,“我不——”
“让你走了?”不等她说完后话,屈历洲稍许侧了下脸,瞥眼向正要脚底抹油屈戎,“今天不道歉到你嫂子满意,你走不了。”
游夏和屈戎听见都是一愣。
游夏发呆:不是让我道歉?
屈戎震惊:不是让她道歉,是让我给她道歉?!
少年愤懑得不可置信,让他一时间忘记对哥哥的敬畏,大声争辩道:“哥你怎么偏心她啊?她是准备打我啊,而且还把你打成这样了,我们俩是一边的才对吧?凭什么是我道歉!”
屈历洲倒是没和他讲什么道理,只是亮了下刚才手机同步收到的副卡停用提示:“凭你还想花我们的钱。”
“你……你们!”屈戎气得结巴了,这时终于想起搬救兵,扯着嗓子对楼上大喊,“妈!!”
屈历洲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稍抬指腹抹去脸颊上血渍:“敬我如敬她。要是学不会,你知道我做的不是停卡这么简单。”
或许初来乍到的游夏不清楚,但从小和哥哥相处的屈戎是知道的,屈历洲越是这样笑,越说明有的人要倒霉了。
没点暴虐手段,怎么可能年纪轻轻立于集团顶端?
而现在要遭殃的,就是他这个小弟。
屈戎的态度一秒钟内缓和下来,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无条件地对游夏微鞠一躬:“嫂子,抱歉,请您原谅我。”
简短而又不含感情,他打心底里没有服软,却不敢在屈历洲面前表露任何一丝反叛情绪。
敬屈历洲如敬游夏?
哈?!他哥说的这话是疯了吧?把自己排在她后面?
他俩……?
游夏看得出来,这小子是完全屈从于屈历洲的,获得这样的道歉她没什么成就感。何况这是在屈宅,真闹得惊动家长也不好看。
她轻嗤了声,没理,抬腕瞄了眼时间:“跟爸爸妈妈说声,我不舒服就不回饭桌了,让他们慢慢吃。”
说完她丢下这两个男人,转身就走,视线和屈历洲错开的瞬间,翻了个白眼,往所谓的“婚房”所在的院子走去。
她的脚步又快又急,边走边将颈链戴回脖子上,心烦意乱加步调晃动,链子尾端的卡扣她又看不见,全凭手上感受瞎扣,偏偏怎么也扣不上。
屈历洲幽冷的声音从脖子后面传来:“今天回来得晚,是因为给你挑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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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鬼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游夏吓得脚步一顿,回头张口就要骂,顾及他刚刚帮忙出头,只好算了,又甩下个白眼继续走在前面不等他。
男人单手插兜,无论她走得多快,都能亦步亦趋跟上:“本来是为你回来老宅参加家宴准备的礼物,看来现在要作为道歉赔礼了。”
“啧,谁稀罕?”游夏烦躁得很,小小的链扣非要和她作对,死都扣不上。
轻易看出她的窘迫,屈历洲无声轻笑,慢悠悠地问:“需要帮忙么?”
房门近在眼前,她一把扯下首饰推开门,将锁骨链随手甩到玄关窄柜上,语气很冲:“帮什么?帮我洗澡吗?”
屈历洲斜倚在门边,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也没搭理他,风风火火走去房里打开柜子,怪里怪气地“诶哟”一声:“果然都是准备好的,你家真是有心了。”
说着随手从几十条睡裙里抽出一件真丝长裙,她踢掉高跟鞋径直走进浴室。
厅室陷入沉静,水声迟迟没响起。
屈历洲还靠在门畔,垂眸静看她丢在柜面的锁骨链。银色的细链折射耀然的光斑,他伸手,长指慢条斯理拎起链子,勾动软弱的链身,缠绕在手掌和指节上把玩。
浴室门又被豁然拉开,游夏探出头,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所以你到底买了什么礼物给我?”
男人没停止手上的动作,仍然玩着她的链子。
他只是抬眼凝向她。游夏哪里会注意到,自己那条细链子近乎捆绑式地缠在他手上,蓝钻坠子被他捏在指腹细细捻弄。
像被她的话逗得浅笑出声,指腹碾磨坠子的力度加重,他回答:“等你洗完澡,就拿给你。”
“行。”
她又快速关上门,心里补充一句:最好是我喜欢的东西。
不要白不要,谁让屈历洲确实品味好,又很舍得花钱,送的东西从没有次货,也都恰好能送到她心坎上。
浴室内水声哗哗作响。
浴室外,男人儒雅俊逸的脸被血红玷污,一行干涸血渍横亘在颧骨皮肤的冷白肌理。修长指节残忍施加拉扯力,令女人的细链遭受极限绷紧,发了狠地嵌入皮肉之中割痛神经,血珠旋即自他指腹上凝结积涌。
“滴答”一声溅落在地板上,如霜花盛绽。
屈历洲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反而扯起唇角。眼尾是积郁的红色,如火焰般炽灼阴燃,如他指尖上的血一般鲜艳,浓稠,不加掩饰的癫狂。
他在这份疼痛中感受到极度的不快与极大的畅快。
不快的是游夏与屈戎肢体接触的刺眼画面。
畅快的是,游夏抽了他一下。
是只抽打到了他。
尽管清楚她是无意的。
但也足够兴奋。
勉强抚慰他一时过盛而无法平息的妒火。
只是无论哪种感受,他刚才都必须极力压抑。
现在不必了。在她看不见的此刻,他不需要再伪饰和克制,他眸底毁坏她的渴望与想要被她抽打的渴求是完全对等的迫切,激进,强烈得生猛。
被她抽打的感受。
这样痛快的感受。
他不允许除他之外的男人体会。
比如,他的弟弟屈戎。
想到这里,屈历洲越发攥扯银链,按毫厘索取金属疲劳的轻吟。终于,链子在他指骨大力紧绞的临界点难以支撑,彻底崩裂。
男人嘶哑低笑一声:“这就断了。”
“真是,不禁玩。”
细弱链条仍被勾缠在他指间,与无名指根处的婚戒光芒与共。他抬手,薄唇缓缓吮舐掉指尖残留的血滴,不同于方才的粗鲁野蛮,他的动作温柔而轻漫。
屈历洲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
带有锁骨链的香味。
是她的香味。
9.礼物
洗完澡穿好衣服,游夏只飞快潦草地吹了一会儿头发,便从浴室里出来。
泡完热水澡的她此刻已经恢复了好心情,走去玄关窄柜,想把刚才随手丢在这里的锁骨链重新戴回来,结果却没看到那条链子的影儿。
“奇怪,刚才明明放在这里来着。”游夏念叨一句,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低头往旁边地板扫视一圈,也还是没见到。
她胡乱抓了把头发,感到奇怪,顺势张望了一眼房间,蓦然看到屈历洲正坐在硕大的根雕茶台边点茶。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和马甲,上身只一件浅灰衬衫,束扎进高定剪裁的黑色西裤,勒出劲瘦紧峭的腰肌,肩脊周正,身形体态矜雅挺拔。
窗外飓风怒意正盛,风涛霜浪拍打玻璃,啸号不止。
而在玻璃的另一面,漫室铺洒柔暖灯辉。
窗面投映出屈历洲闲适松弛的背影,倚坐的姿态落拓优美,长腿交叠,裤管平整熨帖出一道笔直竖痕,精致不见褶皱,更添优雅端方的高阶品性。
他冲茶的手法娴熟从容,举止衬衫袖口半挽至小臂,腕骨转动施力时,手臂上的肌肉筋线尤为分明,介于冷感、贵感与性感之间。似乎每种特质都是他,却又都不能将他涵盖。
背后长空中偶而划破电闪,像是天意的闪光灯,一帧帧剪辑他的故事感影画。
一想到今晚要被迫共处一室同房睡,偏偏这男人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喝茶,游夏撇撇唇,很快把找链子的事忘却脑后,十分不满啧了声。
她没忍住,阴阳怪气地讽他一句:“哟,屈老板,喝茶呢。”
屈历洲偏过头来,轻微挑眉看她一眼,长指顺势探了下手边的茶盏温度,而后端起来放在茶案对面。
那明显是特意为游夏刚刚倒好的热茶。
骨感白皙的手指按在杯口,却没推盏过去,问她:“你晚上喝茶会不会影响睡眠?”
游夏不以为意地端起来,指腹间触手暖热合宜的温度让她还算满意,她拿出喝酒的姿态喝茶,仰头一口干了。
不得不说,这杯茶温的确控制得有点水平,热一分过烫入口不适,凉一分偏温口感不佳,很恰好。
恰好到,就像男人可以精准算好她的洗澡时间。
将茶杯重力墩在茶台时,游夏懒漫回答他:“不影响睡眠。”
“但是我已经在亲爱的小姑那里喝了一整晚的凉茶。”她姿态高傲如白孔雀,站在男人对面,双手环胸嗤了声,丝毫不遮掩地直率告诉他,
“所以非常影响我的胃。”
“还有我的心情。”
她没有在暗戳戳告状。
她是在明晃晃吐黑泥。
滚水沸腾,气泡破裂升空。他的嗓音伏沉下去:“嗯,下次请她到家里,我替你们煮茶。”
这句话乍一听没有明显的偏向。但游夏听出来了,他说的是他们两个自己的家,把屈明殷叫到家里,就是“可以报复”的意思。
至于后半句,是个以后不再让她独自面对的承诺。
然而差点复燃的火气刚压下去,对面屈历洲接下来的一句话成功又一次招惹到她,她听到他说:“以后屈戎不听管教,交给我处理。”
“怎么着,心疼我还是心疼你弟弟?”游夏忍不住呛他。
却是一拳怼在棉花上,换来男人眼也不抬一下,轻描淡写道:“他手上没轻重,你在力量上不占优势,会伤到你。”
“所以。”他这时才掀睫看她,“不许再打架。”
听起来,还勉强算句中听的人话。
只是吧。
游夏奇怪地看他一眼,对他听上去看似合理的话术仍然保有三分怀疑,她半眯着眸子隔着桌台凝视他,狐疑道:“只是这样?”
屈历洲轻轻挑眉,“如果你对他还有其他报复想法,可以随时告诉我。”
即便如此,游夏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可具体是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或许是自结婚以来,屈历洲虽然寡言疏离,但风度有礼。他从未对她用过命令性的祈使句式。
这是第一次。
他对她用了“不许”两个字。
这种“不许”站在屈家新一代家主的立场上,是有道理的,这样庄重威严的大家族里,家庭内部两个成年人打起来是挺难看的,更何况双方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弟弟。
游夏只能替他考虑到这种程度。
但站在自己的角度,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谁让屈戎那小子先犯贱的?
她暂且收了声,对这件事不置可否。
“你有看到我那条锁骨链吗?”游夏转而毫无预兆地跳到这个话题,这样问他,“洗澡之前我丢在玄关窄柜上,怎么不见了?”
“我看见你把它甩到柜面上,掉进和墙壁的缝隙里了。”屈历洲看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流畅自如地换了泡新茶,声音平和温润,“柜子是固定在地上的,应该捡不到了,下次小点力扔,我还能给你捡回来。”
他的状态看起来这么的宁然和谐。
如果忽略这根断掉的链子,此刻正残破不堪地躺在他西裤口袋里的事实。
接话的语气、态度,回答问题不疾不徐的速度,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任谁来也看不出一丝造谎的痕迹。
于是游夏也没多怀疑。
那就算了吧,她想,反正也不值什么钱。
以及,她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游夏这时候走去屈历洲身边,半点没犹豫,直接在他面前理所当然地摊开掌心,招招手朝他示意:“礼物,拿来吧。”
含蓄,矜持,扭捏,绕弯子。
在游夏的人生字典里,是完全累赘的情绪。
他刚才分明答应过的,她可没忘。
屈历洲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似乎又一次算到了她会这样,也并没有介意她过分直白地索要礼物的行为,像是早已习惯了她这样。
他眉尾稍动,从茶案上的黑色礼袋中拿出一个长方礼盒,递给她时补充了一句:“不知道这个颜色合不合你心意,如果不喜欢,可以重新给你买。”
他甚至清楚比起一件物品的价值与功能,游夏更在意的永远是这件商品的外在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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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他看起来仿佛对游夏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游夏清楚他冷漠底色的性情。
有时候恐怕真的会错以为他会是个像表面展现出来的这样,细心,温柔,绅士,顺从,分寸感兼具的五好丈夫。
“这是什么?”游夏接过来,低头来回观察一圈手里的东西,外包装礼盒是纯黑色的,没有任何产品标志、说明、或是广告宣传语。
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好奇。于是紧忙想迫不及待地掀起礼盒上盖。然而还没等她成功打开,男人下一句给出的答案又让她当场愣滞住。
“按.摩.棒。”屈历洲淡声回答。
他微微后靠向椅背,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修长指骨节奏规律地点扣在桌面,低垂的眼睫在此刻撩起,目光拉挑上来,如有实质般渐渐挪移。
最后缓慢对上女人的眼眸,唇角略弯,“不是说你的那个坏了么?”
“经常乱震。”他补充。
一瞬间昨天下午关于影音室的社死回忆,再次回旋将她杀了个措手不及。
游夏的确有时候比较神经大条一点。
但那并不代表她蠢。
相反,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
昨天下午事发突然,她没料到屈历洲会回来,导致她临阵慌张。以至于当时的她没时间细细思考,也不具备可以冷静分析的机会,所以才会惊慌失措。
后来忙着来老宅家宴,也没顾得上再复盘那回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她整个人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所以,只要稍加回想,她就有理由怀疑。
其实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关于她在电话里,在影音室里,自.慰的事?
想到这里,游夏不由地眯起眸子,认识凝视着坐在眼前的男人,若有所思。
屈历洲当然没有避开她的眼神。
他压倒性的气场依旧很稳,从容自若地回望她,接住女人饱含审视的目光,笑意如游鳞触水的波痕,散淡得难寻踪迹。
他们的目光彼此于沉默中交触。
她是这般不退不让,微扬下巴,闪烁的眼睫昭示恰如其分的倔强,探究与戒备从表情里呼之欲出。
而他亦不躲不匿,深黑瞳孔掩下一丝不明的情绪。
他们尽情地互相审视,目光交锋,一场高端局博弈的攻防游戏,伏藏在平静无波的气氛之下竞逐暗涌。
半晌,是游夏最先打破这份无声对峙。
她蓦地沉下腰,倏然拉近彼此距离,身体压低,一只手撑在他身后的木椅靠背上,以完全霸道的姿势将他围困在椅子上。
男人低眉垂睫,微侧头,余光瞥了眼她撑在椅子的手。又被游夏捏着长方礼盒抵在他下颌,挑回来,逼迫他直视自己。
游夏在这时倾身向前几分,朝他凑得更近了些,手中礼盒从他下巴挪开,稍稍上移,不算小力地拍打几下他的脸侧。
她弯起嘴角,笑得咬牙切齿。
问他:“屈历洲,你是在玩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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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夏的头发没完全吹干。一头长发浓茂黑密,随她倾身塌腰的姿势如瀑般泻下来,柔顺垂在两人身体之间。
水珠从半干不湿的发间凝聚,顺沿长过腰线的微卷发梢滑淌滴落,一滴,两滴,再滴一下,有规律,无控制,不停滞。
与房中落地西洋钟的秒针跳表同频一致。
屈历洲挑起视线,并未对女人略显蛮横无理的靠近表现出抵触,只是默声注视着她生机澄亮的眼睛,情绪莫测深晦。
水滴从她发梢落下,形成轻弱弹力,精准溅落在男人的西裤。
黑色裤面很快被洇湿一小滩,变成更深程度的色泽。
在十分微妙的,位置。
他抬起手,勾住她垂落的一缕湿漉发丝,轻捻在削长指尖把玩绕缠,语调仍旧平和:“不如等你把头发吹干,我们再谈。”
“不吹,就这样谈。”游夏觉得他没好心思,不吃这套。
“那好。”他弯唇妥协,长指放开她发尾,“谈吧。”
潮润泛香的水汽弥留在指上。
令人满意。
“你——”
“你刚才说,”屈历洲打断她,眉尾轻挑,“我玩你?”
“怎么玩你了?”他平静地回望她,眼神貌似净明无杂质,字词语调也没有任何言外起伏,好像这真的只是一句简单求知,“要不,你仔细说说?”
游夏眯着眼睛,洞察的目光在他俊美的脸上徘徊,她审量他许久,仍看不清男人眸中剥离出的成色究竟是率直还是疯狂。
她以为她的丈夫一向很好懂。
而她竟然在这一瞬读不懂他。
女人眼里的警惕交织困惑,迟凝地半信半疑:“你……故意跟我装是吧?”
她怀疑屈历洲或许早就知道影音室的事。
偏还配合她表演装不知道。
装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还专门买个按.摩.棒来故意点她,内涵她。
屈历洲低头笑了,长指轻缓拨开她还捏着礼盒的手,彷如挡开薄利刀锋般漫不经心,指尖抽开丝带系绑的花结,挑起盒盖,直接替她拆开这份让他们产生“夫妻误会”的礼物。
盒子里,绒布垫底,中心躺着一只造型简约的小海豚形经络疏通按摩仪。
机身是高端轻金属材料,力气小的人也能轻松单手抓握,按摩爪按人体穴位分布,半弧长棍造型令它很方便能照顾到背部肌肉。
的确是一款不错的,肌肉放松保健□□。
游夏不自觉抿唇,眼底有一点思考。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他了?
略乱的思绪还未及捋清楚,陡然她感受到男人的逼近。
他优雅地抬膝放下腿,从梨花木椅上慢悠悠站起来。起身时,不知无意还是有意地前倾身体,高挺鼻骨近乎快要擦蹭过她挺翘的鼻尖。
游夏被惊了下,被迫松开抓着椅背的手指,下意识身子后仰,脚下也紧随着往后退开,一张漂亮脸蛋上满是机警。
她望见朦胧灯影映在男人的玻璃镜面,昏淡光线在他银亮镜边折射,迂回色调反投冷质光,一瞬映出他眸底涌动着难以言明的克制。
克制之下,是近乎不真实的恶劣笑意。
衬得这份表面冷静的克制趋近于病态。
“这只是一件寻常不过的礼物,游夏。”屈历洲弯蜷食指,敲了敲她呆滞捧着的长方礼盒,眸底那抹反常笑意稍纵即逝,语气懒散难辨,
“为什么对你来说它却代表,”
“玩弄?”
他尾音压低。
——当下的游夏还不明白。
这个男人擅长运用反问句式来煽动情绪。
他狩猎的手段绝不带攻击性,非常平和。但平和的另一面是残忍。以温柔的表象耐心地施加压力,假作宽容令对方放松警惕,再将刁难匿藏于绅士礼仪里。
当他步态矜雅地朝她迈近。她有警惕但没完全戒备,更多的是受本能操纵后撤让步。退一步,再退半步。
直到感觉尾骨处紧紧贴抵在身后根雕茶台的边缘位置,游夏才猛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变为被动的一方。
已经,退无可退了。
——当下的她更加不懂。
两方针锋交手,她不该做先后退的那一个。
一旦她的防线失守。主导权就会在顷刻间易主,形势悄无声息地反转。这一秒开始,操纵者变成她的丈夫。
游夏感受到他漆黑无度的眼神饱含吸力。
像带有某种富有技巧的钩子,坚定精准地勾扯住她的纤细神经,令她无法从彼此这场对峙中剥出自我。
她找不到自我,想再拿回控制权,就已经很难了。
“等等,我说的是……”她皱起眉,想强调什么,可脑中却瞬息闪过空白。再回过神时,才发现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被剥夺。
屈历洲薄唇微翕,“你口中那个‘经常乱震’的东西,”
他将话尾空悬在这里停顿。
笑容微妙,“难道,不是这个?”
随即他低弯腰身,双手撑在游夏身体两侧的桌台边,高大修挺的体态极具强势感逼压下来,欠身抵向她,将她完全困罩在倾投下的阴影内。
空气因他近乎质问的逼迫而变得稀薄。
游夏抿唇,心率开始加速泵搏,血液激涌冲击神经,带来隐约无助的刺痛感。让她不得不用力攥紧礼盒,坚硬边角近乎硌疼手指。
她听到自己辩驳的声音紧绷:“谁说的…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我也想问你。”他轻轻挑眉,“是什么?”
男人仿佛能读懂她的肢体语言。薄唇仍勾着笑意,腾出一只手,慢慢取走她手中的黑色礼盒。
指尖短暂一瞬划过她柔软潮热的掌心。
力度轻而慢,但并不符合他平素“礼貌妥当”的绅士做派。
他又凑过来几分,让她根本做不出防范的反应。
实在太近了,彼此鼻尖不过两指的距离。
游夏被他逼挤得快要站不稳,后背没有任何可以撑靠的支点,让她缺乏稳定可靠的安全感。于是,当屈历洲再次以不屈的力量逼靠过来,她下一秒脚下失去重心,腿软地直接跌坐在身后的根雕茶台上。
——“咚咚咚”
礼节性的敲门声,猝然刹停此刻旖旎热涨的氛围。
游夏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一把用力推开屈历洲,随即从茶台上下来。她蹙紧眉尖,恼怒不耐地瞪向屈历洲时,一股子傲慢骄纵的大小姐形象在她身上展露淋漓。
“这个点还来敲门。”她低斜着眼,指甲没怜惜地敲两下男人奢昂的腕表盘,长睫掀抬,眯眸睨向他的目光讽笑带刺,
“你说,这不会是小姑特意派过来‘查房’的吧?”
她全然摆出一副盛世凌人的挑衅姿态。是真的对屈明殷感到厌恶和厌倦,也是对刚才与屈历洲的交手中落了下风而不甘烦躁。
屈历洲挑了下眉,完全没接她的招,只淡去情绪吩咐门外:“进来。”
房门被打开,两名佣人推着静音餐车走进来,一眼望见女主人游夏正表情复杂地盯着她们看。两人迅速低下头,一刻都不敢多停留,放下多道餐食,摆好两副餐具后便匆匆退了出去。
“晚餐人多,太吵。”耳边适时响起男人的邀请,“看你也没怎么吃东西,一起?”
游夏不屑嘁了声,高傲拒绝:“我才不——”
未说完的“饿”字忽然僵在嘴边。
她看到,屈历洲竟然低下腰身,从茶台旁的恒温柜中取出一瓶红酒。他一手固定瓶口,另一手干脆利落地按下自动开瓶器,大约三秒软木塞“啵”地脱出。
屈历洲拔出开瓶器反手倒扣酒瓶,酒液哗啦啦灌入超氧醒酒壶,丝毫不拖泥带水。
醒酒器开始向内加氧的时间,他倾侧过头来淡声问:“顺便一起喝点?”
看见悬浮玻璃壶中加速醒发的酒水漩流,她被一丝馥郁的酒香勾住了。
……该说不说,突然就饿了。
喝点就喝点。
你很能喝吗?
游夏阴恻恻地哼声。
有酒下饭的话,游夏也不是不可以暂且放下刚才发生的不愉快,勉强跟屈历洲坐在同一张桌上吃宵夜。
但她随意扫了眼桌上的餐食,啧,西式夜宵。
还要自己动手切,真麻烦。
大小姐立马又不满意了。
她索性百无聊赖地单手托腮,轻浅叹一声,懒洋洋地欣赏对面的男人娴熟地将长条芦笋切成小段,只见清澈汁水从横切面淌进白碟,手法很是得当,没有任何刀叉碰撞声。
极其优越的西餐礼仪修养。
对比男人的专注,游夏就显得尤为懒散了,她拿起桌上的餐刀,纤指灵巧地转玩起来。
很明显,她没有半点男人的好耐心,她绝对不会亲自动手去处理面前这堆需要横切竖切的食物。
“游夏,不许玩刀。”屈历洲倏然淡声开口。
却眼也不抬一下,低垂着眉将最后一块油封鸭肉切割开,之后端起切好的煎鸭芦笋,放去对面,换走女人面前纹丝未动的鹅肝和牛排。
又是‘不许’。
短短一夜,他竟然对她说了第二个不许。
不许和他弟打架也就算了,玩个餐刀也管上了,是她的态度太和颜悦色,让他觉得可以这样对她颐指气使吗?
想到这她手指转刀的速度加快:“就玩了,怎么样?”
话音没落就嘚瑟过头,指间的刀不小心甩了出去,她惊住。
屈历洲迅速伸臂,捏着银叉的手精准按截住桌面滑行的餐刀,它只差分毫就将掉地。
他松开手,将她甩飞的餐刀拿至另一边,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声音浅淡而暗含包容:“怕你像这样容易玩脱。我来切吧,你吃就行。”
说到这里,他才抬眸瞥她,轻笑:“乖一点。”
游夏没能再反驳,抄起仅剩的叉子,戳起一节芦笋吃。
屈历洲几乎没怎么吃过。
只是长指勾挑着高脚杯,轻摇慢晃,殷红酒液似血浆摇曳在玻璃杯内,撞壁散香,反衬得他修白指节如有冰光敷弥。
他持杯抵在唇上,抿一口酒,深锐视线沉默凝落在对面。
不同于平日里的拽傲张扬。游夏吃东西的时候非常安静,低眉垂着眼,纤密宛若蛾翅的睫毛,在眼睑处遮投下小片浓色阴翳,掩起那双生动盎然的眸。
她专注认真的用餐习惯,令她丈夫此刻无声窥伺的目光有隙可乘。
他看到她小口小口地吞咽,不会发出任何咀嚼的声响,举止不慌不忙,动作幅度很小,俨然是经过长期良好规训的千金淑女模样。
可屈历洲注重的从不是这些。
他眼神注视的落脚点,是她光洁白皙的额角,那里随她吞嚼的动作会时而隐现细密青筋的淡纹。
为她明媚容颜增添些纯欲性感的底色。
她吃东西时和睡着的时候同样性感。
他一直很清楚这点。
无论前者,或后者。
男人微不可察地虚眯了下眼睛,淡谑勾起唇。
“屈历洲。”这时,游夏冷不防出声喊他的名字。
转瞬敛下眸底那些讳莫如深的成色,再抬睫时,男人脸上早已恢复一派温淡如斯的神情,投过来一道平静柔和目光,应了声:“嗯?”
游夏没说话,她举着酒杯,仰头慢慢喝光杯中红酒,边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然后伸出手朝上指了指身后实木高柜的位置,示意他看向那里。
屈历洲耳骨微动,视线从她脸上撤开,随她手指的方向掀眼瞥过去。
的确有异常。
最上层的通顶玻璃柜内,有微弱的光点频闪。
像是正在待机的监视设备。
屈历洲表现得很冷静,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他重新看回游夏,薄唇微翕正欲开口说什么。不料对面的女人立刻抬指竖在唇前,不满地瞪他一眼,小声轻嘘,命令他不许说话。
男人很顺从地听她的话,没出声。
这时候,游夏拿起自己手机,打开微信想跟屈历洲打字聊天,结果才发现证领了半年,两个人除了互存过手机号以外,任何其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这虚假的夫妻关系,真是够了。
游夏懒得还要现加微信,直接低头在手机上敲了三个“1”,点击短信发送给屈历洲。然后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指指自己的手机,又指了指他的。
下一秒,屈历洲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传来震动。
界面亮起,短信直接显示内容。
两人同时低眸望向他的手机,游夏看到自己的来信备注是:【吃人兔】
……【吃人兔】!?
这是什么诡异又亲昵的备注。
平常正经得一丝不苟的样子,看不出来还挺会起外号的。
因为她看起来很容易生气,生起气来就要吃人吗?跟她的自我认知勉强搭边吧。
游夏现在没工夫吐槽他,正打算低头继续给他发消息,谁知屈历洲在她之前随手操作两下,比她更快地转过手机,对她亮了个码。
游夏:“……”
深吸一口气,在男人深意含笑的注视下,游夏忍着脾气扫了他的码,加上微信,然后手指飞快地敲动屏幕打字发送。
【盛日浮潜】:‘顶柜那东西,是监控?’
屈历洲抬头扫了眼她身后的玻璃顶柜,打字回她:‘不确定’
【盛日浮潜】:‘屈历洲,你家人不会真的变态到在我们卧室里装监控,实时监视我们“造孩子”吧?’
‘(微笑.jpg)’
【蝉噪】:‘我来处理’
‘继续吃,不必为这种事影响心情’
游夏冷笑一声,回:‘已经没心情了’
打完字,她把手机往桌面用力一扔,站起来边用皮筋绑头发,边语气凶恶地告诉屈历洲:“坐着别动,我来!”
说完,她转身观察了眼顶柜内亮光频闪的位置,又低头环视一圈,最后选中一个中式圆凳,踢到柜脚下,然后脱鞋踩了上去。
游夏身高不矮。但167cm多的个头踩在凳子上,也只够勉强打开顶层壁柜的玻璃门,哪怕踮起脚尖,想伸手够到里面的东西仍然是件很吃力的事。
何况柜子里还放有一床整齐叠放的蚕丝被。她想拿到那个类似小型监控探头的东西,必须要先把挡在外面的被子拿下来。
而这整个过程,屈历洲一直端坐在原位。
他压根没有丝毫出手帮忙的打算。
她说她来做,他就让她做。
他松弛矜雅地抬膝叠腿,放松身体,动作慵懒地在为她切一盘新的食物。
只不过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他将自己手中原本用过的餐刀,换成了刚才险些被她玩脱甩掉的那支。
他的指腹,抚触过她印叠在刀柄的指纹。
这一支在她手中把玩过的刀,在他掌中越发深压,形状几欲摁入皮肉里。
骨节施加重碾的握力,指腹纹路和纯银刀柄的刻花互相嵌合,研磨擦蹭,纠缠不休,贪婪地把她在上面残留的每一缕气味、指纹、温度都搜刮殆尽。
他正在切一块酒煮牛排,筋肉在刀刃下被乖巧破开,鲜嫩的肌红血水混合暗色酒液,在骨瓷盘上肆意横淌,半熟的肉质水灵而诱人,但他的视线全不在餐盘上,
而是透过摇曳烛火,凝注在她的背影上。
起初是从脚踝开始描摹。
她脱鞋赤脚踩在凳面上,踮脚露出精致的足弓,脚跟泛起粉红,细瘦骨感的跟腱清晰可辨,润白漂亮得似一对璞玉。
长裙摆下露出半截小腿,匀净修长不染瑕疵,似是被暖色格调的灯辉浸泡,裹上一层清浅的珍珠光泽。深色梨木凳将她这双白皙如云的腿托举起来,竟呈现出一种亟待享用的秀色可餐感。
再往上去,柔顺垂坠的长裙并没有显露更多皮肤。
只因游夏抬起手臂拉长身姿的动作,丝绸软滑地贴合在她腰肢和后背,勾画出细腻娆曼的曲线。
伴随她不时向上挣动的行为,连臀廓也会偶尔展露。
让他很容易就能看透,衣衫之下,她已经绷紧到极致。
烛光晃动,用来擦净肉汁的餐巾收攥在他掌心,指节中布料扭曲变形。
但是不够。
餐巾的材质规格再高,也完全达不到她身上那件真丝睡裙的触感。
掐得再紧,也没有一条褶皱类似于她。
游夏咬紧牙关,手臂拉抬到极限,从齿隙发出无含义的短促音节:
“呃…”
却不明白这一声会在屈历洲眼底,激起汹涌涨落的阴暗情绪。
就在此时,她的后领口微妙滑下,露出一段瘦薄瓷白的颈项,侧壁灯光映衬下,女人脊椎骨随呼吸起伏,不时发力隐现。
“呲啦”——!
此刻屈历洲的腕骨不受控地下压,刀锋在盘底刮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他瞳孔通过不可名状的生理反应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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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瑟颤。
使得他眼中,她的纤姿与火光远近交织,宛若一抹真实存在的欲念化身,正撩着烈焰来焚灼他的心。
餐叉尖齿狠力扎进牛排,滚烫唇舌容纳嫩肉时抿过冰凉的金属,碰出颤栗温差。
屈历洲咀嚼品尝食物的神情依旧平静,眸光始终固定在她曼妙有致的脊背上,眼波蛰伏着某种冷血兽类扑猎前的专注。
类同一条水下长蛇,不知什么时候会昂头向猎物注入毒液,再将其勒绞到窒息,拖进深渊细品吞食。
不需过分用力,小块牛排的肌理在他齿间轻易被撕裂咬碎,口感是极致的柔嫩。
也许不动声色搅动肉食的舌头,是在享受另一种物体入口的缠绵触碰。
半眯起双眸,收压的视线便熔铸为一副锁套,将她的背影捆束得更紧。
冷厉下颌线投下深邃阴影,喉结藏于阴暗中来回滚动。
缓慢吞咽掉汁水,腹部却急速升起空荡。
那是食欲之外,更为干渴躁动的饥饿感。
游夏还在拼命努力,虽然还碰不到那台闪光仪器,但总算抓住了蚕丝被的一角。
只要把被子挪出来,腾出空间,那么够不到设备也没关系,随便再找根长棍打掉它就行。
是屈家人先不仁,放这种东西膈应她,那就别怪她不义,就算是把那玩意儿打破了弄碎了,估计也没人敢找她麻烦。
想到这里她干得更起劲了,开始加重揪扯被子的力道。
但由于柜子实在是太高,游夏几乎只有几根手指能扣住被子边缘,浑身使劲地抬翘起一条小腿,她整个人都快离开凳面踩踏点,将要扒在柜体上。
屈历洲看见她倔强到有些俏皮的肢体动作,用餐的手微然一顿,干脆垂落下来,弃置刀叉,也放下交叠的双腿,开始专注地观察她。
此刻他们位居两个世界。
游夏站在灯色稍霁的昏光中,攀在凳子上用尽力气和手段,和一床收纳在顶层的被子斗智斗勇。
而屈历洲坐在亮光聚拢的餐桌前,静态刻画他情致闲雅。
甚至他本来如此,
猎物越是天真不设防地扑动,他就越该耐心充足。
他太擅长享受,享用压抑猎食欲的疼痛,也贪图背后观察和暗自索取的过程。
他很懂得延迟满足。
又或者说他其实很容易满足。
光是看着她窈窕又亢奋的轮廓,不管她在做什么,这一刻就只乖乖呆在他视觉中心的样子,
就足够他吃饱,撑涨到痛感飙升。
惹得他又想去摸裤口袋,里面断裂的那根,她的锁骨链。
他无意识顶腮,唇角勾起一抹懊悔的弧度。
不该。
真不该让它就那么轻易坏掉。
原本它还另有用途,它该断在别处。
他身上的。
“给我……出来!”
那边的游夏一气呵成,猛地利用身体惯性,好不容易将被子扯出来半截。
这条被子比她想象得重很多,应该是一床秋冬被,用了足好几斤蚕丝,极细滑的面料随她往外扯拽的动作,一下子突破柜门边缘的限制,向外倾倒过来。
情况突然变得失控。
被被子砸到是小事,但刚才游夏为了扯被子而单脚踮起在凳面。
数斤重的庞然大物瞬间掉落,她受惊没稳住身形,悬空的脚踏在圆凳边缘,转眼就崴到歪了下去,姿态狼狈地仰面跌坠。
下一瞬,她直觉下方垫入一个结实的身子,将她稳稳揽抱住,但也被她直挺挺砸落的冲击力带得单膝跪倒在地。
顷刻间抖落的被子接踵而至,游夏还没看清情况,就被兜头的黑暗罩住。
他们一同落入这张柔软闷沉的被褥束缚,像一同落入捕网的鹮鸟。
游夏完全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第一时间没能理解黑暗是被子制造的意外,当即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她下意识想站起,却在扑腾之中一会儿踩到自己的裙角,一会儿踩到被子,又恰巧它们全都是冰感光滑的存在,害得她反而往被子中央深处拱进去。
一条精实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后背,防护性地圈护着她,虽然陷在被子里游夏也不会摔伤,但的确,几次失败的挣扎都是这只手在接住她。
“冷静点,游夏。”屈历洲用上另一只手,将她围抱住,制止她无头苍蝇般地乱来。
他的嗓音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沉闷低哑,却因为此刻“共同落难”的状态,贴近她的耳朵,真实质感比平时更近、更入耳。
上一刻毫无征兆从凳子上跌倒,惊惧感这才姗姗来迟,漫涨上胸腔,铺张心跳过速的惶恐。
漆黑无度的视野中,唯有与男人紧密贴合的身体接触尤为感受强烈。游夏瞬息大脑缺氧了下。
后怕的情绪令她瞳孔骤缩,眼睫被惶恐慌乱的情绪煽动,止不住震颤。
呼吸在这刻被完全搅乱,令她足足怔愣了半分钟。
游夏许久才找回声音,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声线藏不住抖动:“这什么鬼被子,怎么这么大?”
回过神的第一反应是开始胡乱拽扯被子,惊骇的无措感沸腾在她胸腔,而她又一向是那样的没有耐性,手上的动作越发乱到毫无章法。
直到手腕紧接着被扣住,耳际很快传来屈历洲的低沉嗓音,他的吐息非常平稳,字词清晰地落在她右肩上方:“别乱动,我来。”
游夏大脑异常空白,只能还算听话地渐渐静下来。
其实她也能感觉到,只有最初两人一起被卷进来时,彼此身体发生过短暂接触。
此刻他们并排缩困在被子底下,屈历洲支起上半身,展臂越过她身体上方,不慌不忙地从她那侧去整理被子。
非但没有将重心压向她,反而他掀拉蚕丝被的动作中,已经在尽力避免碰到她,还给她隔出一小点呼吸的空间。
只是被子里的空间实在有限——
“啊……”很突然地,游夏莫名小声惊叫了下。
颗粒质感的女性烟嗓。
单音节脱口而出,不快和不安之中,卷入丝缕不易被察觉的委屈和破碎感。
隐约貌似还有几声含混不清的呢喃,就像她混杂的思绪,糅杂成没逻辑,不成调的絮语。
“怎么了?”屈历洲不得不在此时暂停动作,侧头压低身子,耳朵凭感觉去寻找她的唇。
游夏已经平复很多了,但随之而来是紧张消解后的生理性口干,她伸舌舔唇,才勉强把这个字说清楚:“疼……”
舌尖触及一道冰凉薄韧的物体,擦碰不到半秒,即刻分离,来不及分辨究竟是什么,她只能恍惚中认定是幻觉。
被舔到耳垂的屈历洲冷不丁僵直身体,一点湿热,微黏,他清楚那是她小巧柔嫩的舌尖,软滑地贴在他肌肤上擦触。
轻得像猫咪尾巴扫过,刚一感受到那点令人沉迷的温度,就骤而转冷,表皮剩余微潮感受,徒留人贪恋遐想。
游夏快要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没有完全平复下来,还是离她极近的这个男人在失控。
不知道究竟是谁带着谁,在抑止不住地轻颤。
身躯,声音,呼吸,能在这片小困顿天地里被彼此感知的,都双双摇颤。
过了好久,他哑得失常的嗓音才响起:“哪里弄疼你了?”
“腿。”她的手还被他箍在掌中,暂时没法伸下去摸刮痛的地方,只能发出忍耐痛意的轻哼,
“你今天戴的是钢带表?”
“钢带卡扣刮伤你了?抱歉。”屈历洲立马领会,探手摸索下去,手掌隔着一层睡裙布料确认,“是这里疼吗?”
“嘶……别碰那里。”游夏很不爽地蹬了下腿。
本就缺氧憋得有些脸热,这男人的粗糙手法更是让她烦躁郁闷,于是挪腿挣脱他的手,拧腰向他的方向侧跨上去。
这条腿直接搭跨在他腰腹上。
腿弯下的肌肉瞬间绷硬,尤其是腹部,块垒分明的坚朗形状,透过衬衫传递炽灼热度到她的皮肤。
“这样方便让你弄,弄快一点。”她鼻腔喷洒不耐而燥热的吐息,气息重得可以听见声带无意识震颤的音调。
两层衣料下,不断攀高的温度互相交换,屈历洲已经在强迫自己专注,
但她今晚的喘音,未免也太多了。
动作也格外乖张大胆。
到底要让他,怎么弄她才好呢?
他扶了一下腰间紧扣的膝盖,鲜少用强制的口吻,低语掌控:“别夹那么紧,我动不了。”
11.裸睡
“磨磨唧唧的真麻烦。”游夏不满地回怼了句,大腿还是松开些力度。
但她不太理解,她都已经松开腿了,这人的手怎么还扣在她膝盖上?
他手心温度烙烫,无声无息穿透她一层薄而白嫩的皮肉,熨帖进半月形的膝骨缝隙里。
烧灼着,不算太难受,但也不太舒服。
在游夏忍不住又要发出怨言时,屈历洲终于松开这只手,转而探过去拉扯被子。
屈历洲动作缓慢,和游夏焦灼的内心形成煎熬对比。
被子里的氧气越发稀薄,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拉扯,凉丝丝的绸缎在她身体滑蹭,将她的呼吸层层递进加重。
好像有意识地控制着,既不让她好受,又掐紧她临近暴躁的边缘,明明是在帮忙,偏让她的体感和心情都不上不下。
逐渐涌起的酒精后劲,也在不断冲涨她的太阳穴。
两相叠加,令她有种现实感被剥离,意识里似乎进行着一场飘然的折磨。
被子掀起一条缝,透进来小片光芒。
最先照透在她眼前清晰的,是他略微开敞的领口,露出清晰的锁骨,在一道珍贵的光束下形成折叠深刻的明暗阴影。
游夏没耐心再等了,她直接从透光处一把扯开被子,连踢带蹬把整坨被子踹开,逃出生天地坐起来大口喘气。
发丝被摩擦得有些蓬乱,她随手捋了一把,站起身看向柜顶的还在频闪的仪器指示灯,“那个东西,还没处理掉。”
游夏说着,立马就要再爬到到凳子上。
屈历洲在她踩上凳子的前一秒,更快扣住她的手腕拦下来:“你休息,我来。”
语气温柔清儒,手劲态度却没给她质疑的机会。
游夏被他拽得后退一步,回到他身后的位置。
屈历洲走上前,抬腿勾走她放的小木凳,单腿站立身形也稳得毫不晃动。他甚至没有踮脚,抬臂毫不费力伸进顶层柜子里摸索探寻。
倒是拉抻的侧边腰线更展露他的挺拔,比例优越,肌骨张弛有度。
“怎么样?拿得出来吗?”游夏踮起脚伸长脖子看,也看不见,心急地问他。
屈历洲没第一时间回答,眼神透露出思考,随后撤手后退两步,仰头仔细观察了片刻,才确定说:“不是监控录影机器,应该是消防烟感设备。”
他扭头在天花板搜寻,锁定目标后指给她看:“看那边,也有一个,只是在灯光里不明显。”
游夏顺着他指的方向定睛细看,还真是一个微型烟感器,在灯具强光照射下,隐藏起微小的工作指示灯。
想想也合理,整个屈宅就是仿古园林风格,虽是现代建筑但也用了不少木料,必须采用更严密的消防系统。
她自己就出身建筑大户游家,这点常识稍想就合理了。
“嗐,原来是个乌龙。”游夏脑仁有点胀痛,挥了挥手不再在意这件事。
还好,屈家人还不会没品到监视私密生活这种地步。
今晚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游夏坐回餐桌前,带着些许不平静的喘息,仰头饮下杯子里剩余的酒。
她拎起醒酒壶对着灯光摇晃,确认水位线。
半瓶,差不多了,不能再喝了。
她喝酒的理由,一是为洗完澡吃宵夜的兴致,另一个,是为了压制必须和屈历洲同房共度一夜的烦躁。
不喝点都怕自己晚上睡不着觉。
想到这里,她眼神略带不耐地瞧了眼屈历洲。
宵夜到此结束。
对面的男人没有和她一起坐回桌前,而是回到茶台边,姿态浅淡地收杯,清理好用过的茶具,包括她刚洗澡后出来用过的那只杯子。
他还是端然一副好脾性,仿佛刚刚的插曲没发生过,丝毫不嫌弃她喝过的杯子,两指捻着薄瓷边口,续水口淌出清涓的纯净细流。流经杯身内外,连同他的指节一起冲刷。
洗净的杯子倒扣在竹架上沥水,末尾轻拎起白毛巾擦拭手指,习惯好得就像他本人,惯常以来给人教养优良的感觉。
“这样看着我,在想什么?”他甚至是说完这句话,才放下擦手巾,将目光转向她。
全程都没有抬头看她,就敏锐地感知到这份不善的视线。
游夏勾唇,无声地冷嗤他,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特意减少到小半杯的量。
最后一杯,她向自己保证。
屈历洲没问她酒量,看她将波尔多LePin当葡萄汁喝得毫无美感,也完全不介意,似乎她今天把自己灌倒在这里,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在他眼皮底下,总是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游夏仰头喝干馥郁殷浓的酒液,眯眼透过酒杯看见屈历洲行走时模糊的剪影,他的色彩透过红酒挂壁的剔亮玻璃杯,像是叠加了一层逐渐褪色的滤镜,显得尤为幽暗深沉。
屈历洲起身经过她不做停留,从柜子里拿起一条干浴巾和一件深色睡袍,走进她用过的浴室。看来是打算洗澡。
她的感官被悬钟状的酒杯集中起来,只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他的脚步沉默,藏进西洋钟摆的规律频率中,静悄如悠荡的魂,活像一条赤色夜晚的鬼影。
重重放下杯子,微醺浪潮冲涨在思绪的沙岸,三分飘忽的亢奋足够她忘记今晚各种不快。
抬头时,见到屈历洲站在沙发边,正在解下袖扣和腕表。
可能是骨头和心肝都被酒精泡得飘了,游夏眼梢微扬,直接走上前去,在屈历洲跟前的沙发上摔坐下来。
晕晕乎乎地靠在靠背上,女人仰视着他,笑得讥诮:“你家还挺贴心,准备的酒度数柔和适合小酌,也不至于耽误新婚小夫妻办正事。”
屈历洲拆解衬衫领扣的手停顿,垂眸调侃的眼神蒙昧不清:“什么正事?”
游夏被他噎了一下:“……”
屈历洲勾着稀微笑意,继续手上卸表的动作,没再深入玩笑,转而提醒,“度数不高的酒,喝多也会不清醒。”
“嘁。”她短嗤一声,话锋又转,“不过,你家里人对你也挺狠的。”
她目光焦距有些不集中,连屈历洲开她的玩笑,她也不会炸着毛追究反击,显然是只能单线程处理思维,有些醉意在身上。
屈历洲倒没敷衍:“怎么?”
“这里就一张床,沙发还是红木的,啧啧。”游夏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
屈历洲挑眉装着不懂,逗她:“所以?”
游夏皱眉,不满地瞪他一眼:“所以,我不睡沙发,你睡。”
缓了口气,她继续补充说,
“如果你非想睡床的话,可以直接出去找他们要另一个房间,最坏也就是被他们知道,我们夫妻生活不和谐。反正我不介意,你……”
“可以,我睡沙发。”屈历洲没有表露半句不满,自然而然地应下,随后进入浴室洗漱。
对于他的顺从,游夏不可避免地感到惊异。
就算屈历洲平时就很顺着她来,但他再怎么说也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吧,这红木的沙发硬得硌骨头,他犹豫都不犹豫,就一口答应了?
转念一想,她又想通了。
也很好理解嘛,心有所爱,守身如玉。为了保护外面的小真爱,不惜在她这个场面妻子面前委曲求全。
那就不怪她心狠了哦。
想到这儿她心里那点微薄的负罪感荡然无存。
快起身,别坐在人家今晚睡觉的铺位上了,她乐得踩在沙发上站起身,直接跳跃到床上一骨碌趴倒。
“诶哟这床还是很软的嘛。”她床上翻滚,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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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放声感叹。
浴室里的水声有几秒减弱趋势,在她话音落下后,又重新开到最大。
也许屈历洲洗澡的时间过长,也许是微醉的人对时间没有概念,游夏趴在床上晕乎了一会儿,就渐渐闭上眼睛。
直到一阵氤氲的潮气笼罩床边,混染橙花油沐浴液的高奢淡香,钻进浅睡的游夏鼻腔里,她有些恍惚。
她趴着没力气动弹,脸朝床铺里侧偏,柔软飘逸的睡裙加外袍两件套敷盖在她身体,如油画颜料铺散。
画的是盛夏挽留一捧春水,碧波莹莹揉皱。
游夏能够察觉到这是屈历洲站在床边,随着洗澡后的气息越来越逼近,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这人干嘛呢?不会要趁她睡着偷偷上床吧!
在她紧张的同时,床沿塌下去一点,不多,但足够让她蓄力准备。
要是屈历洲胆敢上来,她一定会跳起来扇他一巴掌。
但事实证明是她想太多。
屈历洲只是单手撑床,上身微微探过去,扯来被子随手盖在她身上,没等游夏放松戒备,男人已然抽身,在不远处的木质沙发上平躺下来。
游夏也不是扭捏的人,她翻个身面向沙发:“谢了。”
屈历洲抬臂,闭着眼准确关灯:“嗯,不客气。”
黑暗笼罩满室,短暂的清醒又被拖入混沌里,困意上涨,游夏懒得管那么多,扯起被子蒙头大睡。
台风过境,雨势有所减弱,今夜仍是连绵不绝。
在大雨冲刷的背景声之下,他的眼睛很快适应深黑环境,床上微微拢起的被子轮廓,在他的凝视里轻轻起伏。
她裹在里面,透露出只有睡着才会出现的安静乖顺。
夜的浑重被雨水冲淡,自然灾害来临时天幕总比平时亮一些。
男人恰好隐匿于阴影中。躺靠在冷木红绸的沙发上,颀长身躯随性屈起,湿发碎散地遮住眼睫,掩盖他眼眸里更甚于夜的浓郁沼泽,中式清冷感一派浑然天成。
发梢悬着颗细小水珠悄然滴落,滑过他凸挺的眉骨,耸傲的鼻梁,水迹且流连且淌过,最终停于他薄而清利的上唇珠。
他再次闭眼,舌尖在阴暗寂静中吐露鲜红,缓而将唇间那滴水卷入口中,短暂的舔舐仿似毒蛇轻摇慢晃的信子。
夜由浅入深,在凌晨两点时分,床上一直熟睡没动过的女人忽然发出动静。
她没有醒来,三分迷醉的熟睡足以催动她下意识动作。
简单来说就是,游夏有裸睡的习惯
翻身时被长款睡袍捆住,她怎么睡都觉得不舒服,整个人蜷在被子里,闭着眼睛把一层外袍脱掉,从床褥的缝隙中扔出去。
屈历洲是何其敏锐的人,加上在木沙发确实无法睡得太好,所以游夏弄出动静的第一时间,他便已经睁开了双眼。
侧头盯着被子里女人先是小幅度蠕动。
片刻后,一条水绿的丝质物从里推向外,被推到床边后顺着高度差,滑游下来,落在地上,姿态软糯得不成样子。
游夏的动静渐渐平息了,只剩屈历洲凝视着地上的睡袍,思绪不明。
突然间,窸窣的声音又响起,游夏闭眼皱眉在里面翻来覆去,这次是像要醒来的样子。
然而还是没能醒来,只是仍不满意地,将自己身上仅存的吊带睡衣扒去,用力扔出被窝。
酒酣让她误以为还自己独自睡在家中卧室里,完全是在睡梦边缘为所欲为,手劲还奇大无比。
小吊带裙带着丝滑松软的质感在半空翩跹,在顶点短暂滞空后,就似蝴蝶扑飞下坠,划出曼妙弧度,落在了沙发上。
准确说,是沙发上的男人脸上。
她把身上唯一那件遮挡物,甩到了屈历洲脸上,自己则光着身子以裸睡的姿态又一次陷入梦境。
12.小三
“……”
屈历洲彻底睡不了了。
他抬手将衣物从脸上拿开,腰腹略收紧力度,侧身坐起。
双膝略向外岔分,上身前倾,肘臂搭在腿上,两手自然合握,掌中还攥着她那条薄薄的贴身睡裙。
这个坐姿使他的视野更向她缩近。
床上的游夏在睡梦里还嫌不满意,刚才脱两件衣服的运动量让她感到热气上升,于是如愿翻了个身,直接将自己整个翻出薄被,背对屈历洲。
没错,是背对。
裸背。
他无法不看她。
要不是暗光遮蔽,此时此刻他的眼眸,应该像玻璃窗上滑落的、夹杂细颗粒冰雹的雨滴。在恶劣飓风中降下冷温,一滴滴蜿蜒,折射无尽的夜幕深灰色。
天外雷暴云中时常点亮闪电,间歇而持续地送来冷色光调。
电光包含在云层里,不大亮堂,但足够将她曼妙的背骨描摹清晰每个凹凸。
女人的背部绝不是干瘦如柴的类型,反而有恰到好处的肉感。从蝴蝶骨一路向下,脊椎若隐若现,肤质匀称细腻,到腰际那处陡然降下弯弧,收束出唯美纤柔的腰线。
男人的眼珠在昏黑中缓慢转动。密长的睫毛压低视角,不露瞳孔,从睫羽中透露出的视线却粘稠流转,眸眼折射丝绸裙衫的微弱光泽,带着奇异又诡谲的胶质感,仿若将蝴蝶困束浸没,未凝固的琥珀。
无法捕捉他视线的焦距,低沉压抑感从他眼睫撩掀的频率里散播。
又像这梅雨季狂风天,落叶湿透泡烂的辛腐味道,在冷雨雾中蜿蜒弥漫。他眼底隐有半点磷光幽微闪烁,凝滞中升起熠熠鬼火,烧灼在她的身体发肤。
目光游移的轨迹落点,是她的臀上那条低腰的小三角裤。
夏季薄纱款,透而不完全透,刺绣的扇形花瓣遮掩白腻肤肉。似乎拨开掩映重花,就隐约能抵达某片幽谷深林。
室内时间仿佛静止流动,共处一室的两人都维持着固定的姿势。
只不过游夏是因为深度睡眠,而屈历洲是因为失去睡眠。
她大片肌肤在微弱电光下不时折射亮泽,整个人施了薄釉般白净光滑,这份安宁,危险地悬停在屈历洲瞳孔,稍有不慎就随时会被粉碎。
软和的裙子布料在他手中,凌乱地团攥在一起。男人指骨掌背青筋毕露,揉捻衣服的力度重到像要捏碎谁的骨头。丝绸不堪重负,可怜到在他坚硬骨感的关节里无力地呻.吟,捏出无数皱痕。
它可怜到,彻夜在他掌中受酷刑。
就像,那条被他毁坏断裂的、带有她体香的锁骨链。
屈历洲就这样坐着,看了她一整夜,不知是在折磨谁,直至天光初昭。
刚刚来到清晨,房门外响起保洁帮佣的第一声清洁铃,随后轻微的敲门声接继而来,中年阿姨在外面小声提醒:“屈总、太太,四家主叫二位尽早起床,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叫他们起床是一回事,另一层则是在试探,想查究昨晚小夫妻的夜生活怎么样,这才派了个有经验有心眼的过来。
屈历洲一夜未眠,眼底青乌晦涩,显得他气色分外阴郁。
听见声音他默了会儿,起身时动作放轻,好似表情和肢体动作并不是同一个人。面上低沉,盯着床上人的眼神荤腥而略带血丝,身姿却仍是清冷矜雅模样。
他拎着被他手心攥热的睡裙,捞起床上睡成一滩泥状的游夏,把裙子套回她身上。全程轻缓平稳没有把人吵醒,也始终保持抬头没有看她,恰如往常阳光下示人的正人君子形象。
做完他就转身出了门,中年阿姨还等在门外,听到动静还以为是游夏乖乖起床了:“太太,快去吃早餐吧,四家主还要找您问话呢……”
一抬头瞧见是屈历洲,她不由自主大退了一步,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屈总,您早。”
屈历洲神情冷淡,惜字如金,语句间满是压迫力:“她在睡,别吵。”
“是……是,屈总。”她连忙提好清洁工具,准备推下去。
屈历洲身后的房门在此时打开,游夏睡眼惺忪地靠在门口,身上睡裙皱得不成样子,完全没有发现这条裙子曾离开过她的身体。
她困倦的嗓音带着哑:“你们堵着门口干嘛呢?”
女保洁好不容易见到游夏,生怕耽误了屈明殷交代的事情,赶紧又重复了一遍:“太太,四家主已经准备好早餐了,就在主饭厅等着呢,她特地准备西洋参药膳,对男士对女士都是很补的。”
她说完这句,又大着胆子在屈总夫妻二人之间逡巡一圈。
话里话外,眼神上下扫动,还不死心地在探究两个人昨夜的夫妻生活。
“看什么呢你?西洋参怎么了?你需要补身子我可以送你点,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嗯?”
游夏一个饱觉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毁了个干净,向来也是直言快语,不高兴的情况下说话也重几分。
这位中年妇女是典型的势利态度,若是年轻太太性子柔和一些,也就被她眼神冒犯过去了。但游夏是个有事不能忍的人,遇见不爽当场就会发作。
“抱歉太太,我不太清醒眼睛乱瞄了。”没点识时务的眼色,也不能在屈家干活混到这把年纪,中年保洁赶忙低头哈腰地道歉。
屈历洲迈前半步,不动声色将游夏往身后挡了些,腔调冷淡吩咐:“去做你的事。”
“诶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游夏醒神过来,想出言阻拦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屈历洲微偏过侧脸看她:“需要直接辞退她吗?”
游夏稍愣:“那倒也不至于,但你也别给我把人轻易放走了呀。”
她还没出够气呢。
“这个人在屈家工作多年,不仅是小姑,跟父亲也说的上话。”
就算是一整晚没睡,屈历洲的好脾气也一如既往没变过,浅淡而平稳地向她解释,“暂时在父亲那里保持住我们的形象比较好。”
哦?在老爷子面前保持形象?
游夏可没看出来,这段婚姻对屈历洲来说有什么特别。
但为了窝藏真爱而小心维系另一番婚姻,倒是很罕见。
联姻和谁都可以联,偏偏屈历洲处处委曲求全,让她不得不思索一下,他究竟能为外面那个女人做到什么地步。
他这番万事周全的态度,很自然让她想起昨晚,这男人也是这样为了那个小金丝雀,对自己百依百顺。
想到这儿,她绕到屈历洲正面,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他。
看见他眼神柔和淡然,姿态贵气端方,就是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下巴隐约透出成片泛青的胡茬,映衬眼下乌沉的眼圈。
她猜也是没睡好。
忽然间,游夏不悦的情绪又转变了,忘记刚刚佣人给的不痛快,对着屈历洲状似关心,但调侃的语气带着挑衅:“怎么这么憔悴啊?昨晚没休息好?”
屈历洲垂眸,的确有几分惫懒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低声应答:“嗯,有点。”
“我已经睡醒了。”她假模假式地展露好心,“要不你进去补个觉?”
视线越过他肩膀,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回‘婚房’补觉。
屈历洲抬腕看了眼表:“今天行程紧凑,要赶航班参加一场慈善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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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游夏看来,似乎只是出于尊重和豪门夫妻的礼貌,他顺带征询了一下她的意见:“你要陪我一起参会吗?”
游夏仿佛是听到什么笑话,有点笑得精神起来了:“什么慈善宴会啊还用得着我出马,这点小事你屈大总裁还办不妥?”
屈历洲是最能适应她阴阳怪气的人,直接拿出手机,把邀请函亮出给她看。不会羞恼不会发怒,而会认真回答她每个轻重不一的问题:
“港岛云喜中心和红十字会共同创办,以‘家庭’为主旨的慈善会,保密捐赠会场,全程佩戴面具。”
他在为她简短介绍今天的行程活动。
然而游夏刚听到开头两个字,就完全注意不到后面的内容了。
港岛……
港岛?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耳熟呢?
她没有去过港岛,但是她确定自己对这个地方非常耳熟。
“我们是一个家庭,你和我共同出席的话,会更切合主题一些。”屈历洲说完最后一句,就放下手机,静静等待她的回应。
他话音落定的同时,游夏也在霎时间想起,港岛究竟是什么地方。
——是她暗中查到的,屈历洲窝藏金丝雀的地方。
游夏的眼神冷下来,唇角微勾,表情明明暗暗情绪难辨。
她很少露出这种神态。
屈历洲眉梢微动,低头压近距离,尝试解读她无声的句意。
游夏心里已经清楚明了,乃至百分之一万确定。屈历洲参加慈善晚会是假的,只是为了给幽会小情人打掩护。
否则何必要千里迢迢跑到港岛,还是个匿名捐款会,哪个资本家会乐意干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善举?
再结合屈历洲清淡无谓的态度,这就是他料定她一定不会陪同出席了吧。
屈历洲敢算计到她头上来?
她旋即眯眼,顶上他的视线,眼睛瞪得分外凌厉。
……嗯,她头顶又在冒火了。
这次是为什么?
屈历洲错开她刀光逼人的视线,又看了眼电子邀请函,难免不明所以。
惹到她了么?
他一时错让的眼神,更让游夏笃定,他绝对是做贼心虚!
游夏很清楚,现在的联姻只是暂时的利益共同体。
屈历洲这样的人深藏不露,做大事前从不预演或是透露风声,当时结婚就是如此,突如其来的婚礼直接把厦京股市都炸出两重波动。
她是毫不怀疑,屈历洲正在暗里蛰伏,迟早有一天会把她踹下屈太宝座,抱得美人归位的。
可笑,真当她是吃素的呢。
从来只有她玩剩下不要的。游夏决不允许自己陷入未来的狼狈境地,既然早晚都要散伙,那她必须要做先提出离婚的那个人。
既然要掌握离婚主动权。
她就必须让他做过错方。
既然都不清白,
那就先下手为强,揪出他婚内出轨密会女人的把柄。
屈历洲抬指揉按眉心:“不需要有负担,不喜欢就拒绝,吃过早饭我先送你回家……”
“谁说我要拒绝?”她气势十足地打断他的话。
屈历洲身形稍顿,移开手抬眸,恰好撞上她满眼笑意里的狡黠精光。他稀微挑了下眉梢,有点没懂她那张漂亮脸蛋上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这不重要。
因为游夏的下一句回答,自会哄他开心。
她眼角挂上莫测深晦的笑意:“我要去啊,我们一起……去参加晚宴。”
去风风火火抓、小、三!
13.情人
如屈历洲所说,行程的确紧凑,刚好游夏也不想吃屈明殷的早饭,干脆换了身行头就催屈历洲赶紧出门。
司机将他们送至机场,屈家的私人飞机已经停在机坪等候。
同样因为时间原因,整理换装都要在飞机上进行,所以除了机组机务一行,还有超过三十人的造型化妆团队在机舱内待命。
夫妻二人各怀心思,共同登上这架大型客机。
游夏起初没怎么注意,入座起飞。等飞机进入平稳巡航阶段,她起身向后走去洗手间时,沿途的景象把她看得有些懵。
她本以为两个人用小型机绰绰有余了,结果这么大阵仗,简直是要把豪宅搬进飞机里的庞大架势了。
人员座位分布在机头位置。后半片区域划分了商务区、餐饮区、休闲娱乐区,而鉴于要为下午的宴会准备,其中最大的区域是服装间。
乍一看,她还以为谁把高奢店开天上了。
执行监理一看见游夏就热情地将她拦下:“游小姐,我正要去找您呢,时间紧迫,咱们现在就挑选造型,开始穿搭化妆吧。”
就算游夏也是出身豪门,但也没见过在飞机上准备好化妆室的,借故去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思考了半天,怎么想都感觉夸张。
从洗手间出来,屈历洲竟然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椅上翻阅报纸,任由设计师整理发型。
游夏靠在吧台后面,借倒酒的机会观察他,波光剔透的眼透出半分兴味。
屈历洲本就长得无可挑剔,设计师只是稍用定型喷雾抓了下发型,一个和衣装完美匹配的漫画感背头就跃然成形。
一两缕碎发垂坠,却不凌乱,反而衬显额头平整精致,另将两侧浓密鬓角整理出来,用刮刀修刻出锋利形状。
在他清朗风度里,潜移默化增添几分凌厉贵气。
脸部优越的骨相折叠度,是这套造型里最奢昂的单品。
游夏抿了口酒,挪开视线。
屈历洲的脸和品味,是她唯二不会否定的优点。
但帅有什么用?能看不能吃,还是别人家的。
她刚抬杯要喝第二口,就再次被执行监理抓到现行。
西装革履的职业女性一把揽住她手臂:“游小姐在这儿,快,没时间了!”
一声令下,五六个搭配师就围上来,有人端走她手里的杯子,剩下的簇拥而上,纷纷架起她的手臂,把她带到礼服间穿衣镜前。
“等等我还没喝完……”
她的声音淹没在监理的指挥调度声之下,身上开始发生一阵高度配合的忙碌。
游夏被推着扶着急匆匆掠过,带起的风掀动屈历洲指间的报纸页。
他抬眼,越过纸张边缘,看着她像一只难得停歇的发条洋娃娃,被人摆弄装扮得更漂亮。
不知多久过去,游夏坐在椅子里,瞌睡得直点头。偏偏又要做发型必须维持同个姿势,手和脚也被分别固定住在做美甲,只能说越睡越累。
飞机落地港岛时,勉强赶制完造型,她已经腰酸背痛,还不得不维持良好千金名媛的淑女仪态,以免浪费顶级妆造。
走在贵宾通道,为追求极致完美,还有小助理追着她一通补喷香水,游夏抬头挺胸,真的有种自己是女明星的错觉。
不,要说也应该是富贵逼人的阔太太风范。
乘上迎宾专车,马不停蹄往会场酒店赶。
本以为能借机休息会儿,又发现港岛这地方过于富庶繁华,土地资源挤压严重,道路狭窄时时多车,三步一刹五步一堵,把她腰都快晃断了。
最可恶的是,旁边的屈历洲竟没有丝毫不习惯。全程安然端坐,轻靠座位椅背,瞌眼养神。无论在拥堵路段汽车怎样顿挫行进,他都只是跟着惯性轻微前摆,用核心力量稳固身形。
游夏瞪眼,正忍不住想开口阴阳他两句。结果这一秒车子猛地又来一个急刹,冲得她差点扑到与前座的隔音挡板上去,直接打断了她的思绪。
身侧男人在这时候蓦地伸手过来,修长指骨精准扣住她的手腕。他毫不动摇,以坚定不屈的力度掌控她,单手便轻而易举地帮她稳住重心。
下意识扭头望去,游夏这才看到坐在身边的男人甚至没有睁眼,仍然懒倦从容地闭阖着眸子,玻璃镜片下的眉眼疏淡,优雅而平静。
如此端方清贵,反倒显得她不雅狼狈。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游夏不善的眼神。他还是闭着双眼,均匀的呼吸忽然轻撩,气音模糊地低淡哼笑一声。手上力道一松,放开了她。
短促,轻盈,如同被车流扬远的飞花叶絮,无从觅迹。
“烦死了。”游夏咬紧后槽牙抱怨。
抓小三真不是一般人干的活。
巧的是,这次晚宴举行地,是在屈氏集团旗下的港岛布卢姆假日酒店。
纵使在这个五星酒店遍地开花的地方,布卢姆也占据了市中心的顶端地位,紧邻有“美人臂弯”之称的露西妮港,隔岸大陆遥遥相望。
一个通体碧银色,如一把绝世好刀耸立入云。
一个繁华烂漫,将隔世纪的霓虹与旖梦收归入海。
两相痴缠辉映,仿似恩爱守望。港岛人会把布卢姆酒店和露西妮港为中心的新经济区,浪漫地称为“情人间”。
既然到了布卢姆,会场安排的特别贵宾室也用不上了,屈历洲直接带游夏去往顶层中央套房。
做酒店业巨头的好处就是,只要有屈氏酒店进驻的城市,都和回家没有区别。
游夏舟车劳顿,在玻璃电梯内上升时,连举世闻名的【情人间】风光带都没细看。
刚一进到套房侧翼休息室,女人便一眼挑中靠近露台的一张真皮按摩椅。手中链条小香包随意丢去沙发上,踢开脚上高跟鞋,直奔按摩椅上坐下来。
屈历洲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十分自然地低腰捡起她的那双黑色尖头细高跟,整齐摆放玄关处。走去沙发坐下时,又非常顺手地拎起她甩在一旁的小挎包,替她挂在玄关隐藏式衣架上。
游夏肆意随性,仿佛她才是回归城堡的女王,而屈历洲是她最润物无声、谦逊温润的,收剑的骑士。
游夏散漫瘫靠着按摩椅,双手搭在两侧扶手,懒洋洋看着一路为自己“收拾烂摊子”的男人。红唇扬挑了下,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谁说抓小三要苦大仇深了?她偏要知己知彼享受过程。
“说吧,今晚屈老板想要我怎么打配合?”她纤指在真皮扶手上灵巧拨弹了几下,抬起食指拨低鼻梁上的墨镜,歪头凝视着他。
联姻夫妻携手出席的场合,要在所有人面前扮演恩爱,装装亲密爱人,这是利益共同体的基本共识。
为防止他觉得她太好说话,她还得设置一个前提条件。
游夏一双剔亮晶透的眸子露出来,闪着戏谑成色,告诉他,“先说好,给我的好处不到位,我的配合也是不会到位的。”
沙发上的男人不禁低头弯唇,像被她逗笑了。
他不急不缓地起身,探手从西装外套兜中拿出一个蓝丝绒方盒,走到她面前站定,打开方盒转过去递给她,“不知道用这个颜色配你今晚的礼服,算到位么?”
游夏垂眸看向那方蓝绒首饰盒,是一对耳饰。
她伸手接过屈历洲手中的蓝方盒,正对自己举高一些,半眯起眼睛,迎着窗外尚且亮堂的天光仔细观察起盒内的这对白金耳饰。
不同于之前婉约大雅的【群山莞尔】。
这款渐变蓝钻鱼尾耳钉美得精密,繁复而又锐利。
鱼身是无数蓝钻镶嵌而成,每颗钻都在折射皓月般冷冽的碎光,让人想起夜幕下的露西妮港海景,从浅海滩澄净的淡蓝逐渐放眼,过渡后停留在深邃的午夜蓝。
女人嘴角愈渐勾弯的弧度,代表她对屈历洲这份“示好”的礼物非常满意的态度。她立刻将方盒放回旁侧的男人手中,指尖捏起其中一只,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试戴起来。
拿起手机,她透过黑色屏幕反射不停地偏头、仰头变换各种不同角度。反复欣赏挂在耳垂上的那只鱼尾耳饰,明显越看越喜欢。
可嘴上仍是贪心不知足的傲娇,心口不一道:“我这么辛苦,跋山涉水地陪你跑过来参加什么慈善晚会,屈老板不会一对耳环就把我打发了吧?”
对于妻子的蛮横态度与野心,屈历洲总有用不尽的包容。他轻轻挑眉,将手中方盒放到旁边高脚桌上,走进浴室洗了个手。
“当然不会。”他说。
长指从盒中取出另一只耳钉,他低下腰,略微倾身靠近游夏,动作柔缓地将耳钉背面隐形圈扣穿过她的耳洞,吐字温淡平和:
“晚些,还有一份特别的礼物。”
他刚刚洗手时用的冷水,游夏感觉到。
男人指腹温度偏低,冷凉触感拨弄过她柔软圆润的耳肉时,带来温差滋生的敏锐刺激,隐微扯动她的脆弱神经,说不上来的异常。
他用着从没对她使用过的,不受质疑的肯定语气,低声说:
“那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分明两人处在礼貌距离,游夏没来由觉得无形中有股压迫感,她心间乱了半拍,几乎没有心思再去想礼物的事。
礼物再惊喜,还能有你密会小三的惊喜大吗?
游夏一下子站起身,差点这句反问就要脱口而出。她按住恍然跳动的胸腔,扭头背过身,回避和屈历洲的正面对峙。
这份莫名的心跳,她觉得自己这是抓小三前的紧张。
此时,屈历洲没有深究她的反应,接了个电话,简短回应几句,随后告诉她:
“主办方临时邀请致辞,现在我要去对流程和发言稿。”
游夏没回头,眼睛往侧后方瞥了下,“哦”一声算回应。
不可言说的微妙气氛在他们之间弥漫。是刚才的话题未完待续,却也没必要再续。
恪守利益纠结而成的婚姻,契约双方终究各怀鬼胎。至近至远东西,至亲至疏夫妻,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游夏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道屈历洲怎么想,反正他看上去依旧平淡,并顺从她的回答走向门口。他在门边停留,留下一句丈夫该有的体贴叮嘱:
“还有时间休息,酒店所有设施你都可以随意使用。七点开场,来负五层海底酒廊宴会厅找我。”
“知道了。”游夏恨不得捂起耳朵,烦躁地回头催他快走。
却发现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他竟然撂下话就无声无息走了,连关门都没有声响。
鬼一样。
她现在需要找个地方安静休息和思考,准备一会儿的假笑表演,以及抓小三的具体对策。
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露西妮港傍晚景致,视线回收时瞥见酒店摩天楼半腰位置,有个凸出的泳池露台,自上而下,一眼就被它一弯月牙的造型吸引。
池水和露台连为一题,弧度优美纤长,水底射灯将池面照亮,宛若月亮真的在她之下。
就它了。
游夏当机立断,刷着屈历洲的特权卡,直接下到32层,鱼尾曳地裙摆随她长腿摆动飞扬,两指一抬把卡片甩到接待台。
“清场,记你们屈总账上。”
她毫不停留往室外露台走去,行止又美又飒。
黄昏来临,月牙泳池比她想象的还美。
天色将暗,沿着池岸一圈地灯泛出柔长的光,她没有选择池边躺椅,而是索性撩裙坐在岸边,小腿浸入清泠泠的池水。
池面与灯光依依不舍,晚霞偶尔从某个角度投影,将诗意谱写进橘橙调,呈出一汪粼粼泛金的朦胧波光。
她是在月亮上玩水的轻灵少女。
服务生此时端来托盘,轻声提醒:“游小姐,您要的水蜜桃气泡冷萃。”
“放地上就行,谢谢。”游夏随手指了指身侧,“不需要服务了,你们也全都撤下去休息吧。”
“好的游小姐,有需要请随时传唤。”
游夏向来乖张,虽然在游家她没什么特权可言,但到了屈历洲这里,好似特别无师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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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权不用的话,那还叫特权吗?她天生就是该这么嚣张。
玩了半天,她才将腿收上来,转身懒洋洋地侧坐在泳池岸上,单手后撑着身子,惬意地眯眼欣赏高楼林立间的日落景致。
另一手用镊子从玻璃杯中夹起一颗蜜桃冰球,后仰起头,指间镊子一松,晶莹润亮的冰球径直掉落下来,被她红软微张的双唇含住。
然而还没来得及尝到口中蜜桃的甜味——
下个刹那,撑在身后的那只手腕倏然被扣住,一股强势力道猛地一把将她拽下泳池。
这汪水似静谧的镜面猝然击碎,吞没女人短促的惊呼。
池水灌漫上来剧烈窒息感,求生的本能让游夏疯狂地胡乱挣扎,惊骇中她突然感觉腰际一紧,随之一双坚定有力的手紧密贴覆上来,握拢在她腰后两侧,牢牢把控住她的身体。
借以水的浮力,对方毫不费力地托起她。
掀水而出的一霎,池岸四周骤然喷射出浓烟白雾。天旋地转里眼前只剩下成片的氤氲缭绕,潮润水汽不断蒸腾,形成霭霭雾带,迷蒙遮蔽着她的视野。
少女精灵在月亮上惊惶迷失。
除了白茫熏熏的雾,游夏无法辩清任何事物。
当视觉官能失去它原本的作用,感受就会占据上风。
此刻,贴抵在背后的身体,带有成年男性独具的炽灼刚烈,温热吐息落在耳骨颈后,感官接触一时间被无限放大。
胸腔积涌起羞愤恼怒的火,让游夏一下子忘了恐慌,她双手撑在池沿勉强稳住重心,气得转头张嘴就骂:“放开我!哪来的——!”
畜生。她想这样骂。
不料呵斥的脏字还没能出口,耳后倏地响起一声低哑的笑。
游夏根本来不及做出半点反应,旋即便被身后男人压按着腰趴向池壁。
下一秒男人出手,骨节瘦削的长指施力掐住她的两腮,朝后一掰,迫使她后仰,不由分说地直接强吻了上去。
游夏只觉得大脑顷刻僵滞宕机。
男人的每一步动作都令她无从预料,更难以防备。
她瞳孔骤缩,玉白纤细的脖颈向后弯折成脆弱的弧度,意识断线的几秒,她被迫承受着男人的唇舌侵占。
他在肆意攫取她双唇的柔软,力道凶悍阴狠。带着长久蛰伏后、扑食猎物时沉浸撕咬的享受欲。在她唇上辗转碾弄,粗暴舔吮。
齿尖恶意地研磨她娇嫩的唇瓣,引得她痛呼轻哼出声。
透湿的身体相贴,他拢覆着她,向她传递每一分兴奋的颤栗,不容逃离地,每一次抖动都化作疾风骤雨在她身上浇打。
男人滚烫的气息快把她蒸发。
腿软身子发沉,重得想跌入水里,又飘然融在雾气里。
她还无意识含着那颗蜜桃冰球,融化的甜露混合津水,被他恣意撩弄到溢出嘴角流淌,又被全数捕获卷入他的口腹。
他的舌长驱直入,舌尖灵活勾出她嘴里脆弱的冰球,却没有劫掠走它独自享用,而是将它顶抵在两人交融的唇肉之间,“咔嚓”一小下轻响,咬得粉碎。
甜蜜在霎时间肆意崩裂。
桃子香气混染弥散在彼此唇齿间。
碎冰不被怜惜地,推入彼此辗转勾缠的舌,混乱交互,纠缠揉化,冰冷与滚烫正在疾速模糊边界,主动或被迫地分享这一口欲痒泛滥的水。
眼前是沉霭云烟,视域边缘因濒临窒息而泛起血红,游夏被陌生男人亲得嘴唇生疼,不由地嘶嘶吸气,却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他强劲又强势的吻。
她越来越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挣逃半分。
整个人被禁锢在池壁与男人胸膛之间,腰肢被紧扣住而无法扭动,脸蛋也被他坚硬指节所钳制掌控。
鼻腔进了微量水导致呼吸刺痛,一时喘不过来,就连剩下赖以吸气的双唇都被强占攻夺。
额头被逼出汗意,身体止不住颤动,此时此刻,她连呼救都做不到。
游夏不得不躲闪,背过手去挣动,试图推拒抵抗,却始终使不上力气。
而他势不可挡地对她进行着深度压榨,舌头四处挑撬她意志的横梁,以唇舌的柔软亲密绞杀她的理智。
男人站在如此可怖的主导地位,将她寸寸摧垮。
游夏近乎快要失守。却仍然不肯放松,死死抓住如浮萍般飘来泛去的、最后一份清醒的尾巴,曲起腿用尽全部力气往后踹去。
谁知男人早有预防,后撤身子轻巧避开她的攻击,反手迅疾擒住她的小腿,手掌顺势下滑,捉住她细瘦的脚踝,拇指抚蹭了下内侧的软腻肤肉。
不同于粗野的亲吻。他的指腹缓然摩擦,令她在这样极端的刺激之下,产生被温柔抚摸的错觉。
这种错觉是极其危险的。
仿佛他貌似珍惜的举动下,还涌动着尚未爆发的破坏欲,是被温柔粉饰的烈性,是欲海竭泽,阴暗无度的本质。
游夏呜咽着想抽动小腿。
但怎么可能有用呢。
她这点负隅顽抗的、无用的小花招,除了让男人的手极致疯感地收紧抓握力,再没有其他作用。
她哪里会知道,越是红着眼尾无助挣扎,越会激起这个疯子的阴郁病态。
她的慌张是一把钥匙,将他从十八层牢狱的重重闸锁里释放。
她挣扎的动作也香气扑鼻。他正在摄入她的体香,深呼吸颤抖沉溺于这种美味,湿漉的欲望像淤泥里的水草疯长狂舞。
倏忽之间,她听见男人湿哑含笑的声音在耳畔注入热潮,对她病态耳语:
“好久不见,宝宝。”
在一秒的意识闪白后,她开始气喘吁吁地剧烈抖晃身体。
在她的生活里,没有人叫她‘宝宝’。
也没人敢这么叫她。
除了……婚前那晚的,那个男人。
“拿走我的第一次之后,想我了没?”
男人的唇贴在她耳垂,笑意震动胸腔,撞进她沸热的骨血里,
“我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