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小美人将如何上位》
1. 第 1 章
阴界,冥王殿。
殷红阴沉天色下,湿气氤氲的露天浴池内。
冥王正在此沐浴,怀里还抱着一位娇软美人。
小美人不着寸缕,青丝散乱沾了水,贴在粉白的皮肤上。
两颊晕着红,双眸水灵灵的,盛满眼泪。
“殿下……”
咬住嘴唇也压不住喉间的颤动,漱清早已浑身无力,可冥王结实有力的手掌狠狠掐着他的腰,荡起浴水翻涌。
漱清本是一座仙山上的管事小仙。
仙山没有很大,官职就更不算大,但对于他这种出身卑微的小蝴蝶来说,能从妖精修炼成仙,已经是千年难遇的好事。
如果不是被嫉妒蒙蔽双眼,又不走运惹到不该惹的人,他怎么都不会落此下场——被罚至阴界三年,还阴差阳错地成了冥王的房里人——虽说是房里人,却是无名无分,地位连低贱的妾侍都不如。
不该是这样的。
实在不该变成这样。
被冥王抱在怀里,漱清心里惦记着的,还是仙山那位华贵俊美的仙君。
仙君是仙山的主人,亦是他的恩人。
他倾慕仙君已久,如果一切顺利,他本希望能跟仙君成亲……
但察觉到了他此刻的分心,冥王掐着他的手掌更加用力。
低沉阴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想什么?是本王没能满足你么,竟还能叫你分了神?”
漱清连连摇头,泪水混着刺激跟屈辱,从眼角滑落:“不是的,我没想什么……”
都是他贪心太过。
当时仗着自己是仙山管事,就想将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铲除。
因为仙君对一只触犯了仙规的小兔子多加关注,他就滥用私权,真对小兔子起了杀心。
没承想这只小兔子背后靠山极大。
最后他不仅未能伤到小兔子分毫,还惨遭报复,被打入了冥界,要等三年后方可回去。
刚开始漱清在这里过得很辛苦,但他法力不弱,行事又果断狠辣,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便混到了一个小管事的职位。
心急着想要早点出去,又利用职务之便,开始故意在冥王面前露面。
虽说目的就是为了讨冥王欢心,可他想的是也许能得到更高的职位,看在他能力出众的份上,冥王说不定愿意早点放他出去。
最后的结果,却是眼下这般——
哭都哭不出声,漱清哑着嗓子,崩溃求饶:“殿下饶了我吧,放过我吧……”
终于听到求饶,冥王俊美无双的脸上,可算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经过两月相处,他多少也有些了解了漱清。
一个有些心高气傲的小仙官,因为得罪了大人物,被贬到冥界三年。
法力不弱,办事能力也强。
行事手段……也足够果断狠毒。
可当这么个狠毒的小美人成为自己的掌心玩物,崩溃落泪地朝自己求饶——这画面,实在叫人百看不厌。
若不是到真受不了的地步,漱清绝对不会开口求饶的。
正如冥王所想,他虽然出身卑微,可自认能力不俗,始终有点心气在身上。
成为冥王的玩物已足够让他不齿,难道还真要他心甘情愿吗?这跟人间的娼妓有何区别?
可冥王折磨人的花样层出不穷,他总是挨不到最后。
等冥王终于放过他,漱清趴在浴池的石头上,像块死去的肉,难以动弹。
冥王自顾自走了,走到屏风外,便有数位奴仆伺候着他穿衣。
漱清趴在石头上,看着屏风映出晃动的人影,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最低等的用具,用完便被随手一扔。
等到冥王离去,才有人进来伺候他。
有两个下人将漱清扶了起来,为他清洗身体。
起初漱清对此很抗拒,现在却已麻木不仁。疲惫无力地闭上眼,任着奴仆清理。
突然听到了一声嗤笑。
漱清立刻睁开了眼,眸色不是面对冥王时的伏低讨好,全然一片杀意。
“谁笑了?”
他知道,背地里有很多人看不起他。
谁会相信是英勇神武的冥王大人强迫他这么个犯了错的小神仙呢?
所有人无条件偏向是他手段下作,行事卑劣,出卖美色爬了冥王的床。
“小仙大抵是听错了,这里没有人笑。”
其中一个解释着,却跟另一个挤眉弄眼,丝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视。
啪——
掌风呼啸而过,漱清扬起手臂,下一秒,那位奴仆脸上便多了三道血痕。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漱清收回手,语调冰凉,“但怎么都架不住殿下宠我,你们敢再惹我不快,我就让殿下要了你们的命。”
冥王并不宠他。
但也不妨碍他仗着冥王的名声为自己立威。
第二天早上,漱清一身酸痛地醒来。
回想第一次被冥王折腾,他连着好几天下不了床,现在只是身体有些酸痛,已经很好了。
“小仙是否醒了?”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漱清:“进来吧。”
到底已经成了冥王的人,漱清理所当然住进了偏殿。
这是除了冥王大人居住的正殿外,环境位置最好的地方。
但真不是冥王有多宠他,只是他在这方面“运气好”。
冥王内院无人,他是第一个搬进来的,占到了先机而已。
何况阴界位于地下,永远暗日无光,天色殷红,再好的风景建筑都带着无法抹去的阴森。
漱清艰难地床上坐起身,婢女便递上了茶盏跟水盆,让他漱口洗脸。
要是能撇开冥王那些折腾他的变态把戏,这种被人伺候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
婢女小声地说:“小仙,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是昨晚嘲笑漱清,然后挨了漱清一巴掌的家伙。
“知道了,叫他等着吧。”
“是。”
漱了口洗了脸,婢女又伺候着漱清穿衣,要为他系上一块玉佩时,漱清开口:“这个就不必系了,放下吧,你先出去,在门口等我。”
“是。”
婢女立刻放下手里的玉佩,快步出去。
漱清拿起桌上的玉佩,柔软指腹来回细细抚摸。
这是仙君送给他的。
现在想来,竟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他终于修炼成仙那天,去到仙山的时候,就对仙君一见倾心。
费劲心机,尽了一切努力,终于爬到仙山管事的职位,成为仙君最得力能干的手下。
在他诞辰那日,仙君送了他这个玉佩。
“是蝴蝶的形状,我特意叫人雕刻的,还挺好看吧?”
漱清现在都还记得收到这块玉佩时的欣喜。而他一贯高傲冷清的面容上,难得展现真诚的笑容:“谢谢仙君!”
“不必言谢,是我应该做的。”仙君揉揉他脑袋,“你将仙山管理得很好,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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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妖精,谁会在乎他的诞辰,又会特意记得这个日子。
他自己都没有任何期待,仙君却为他准备了礼物。
还以为仙君心里也是有他的呢。
谁知半路杀出个碍事的小兔子。
想到这只坏事的小兔子,漱清闭了闭眼,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
算了算了。
反正小兔子已经离开仙山,只要等他结束这里的罚期回去,还是有机会争回仙君的。
这次他可不会再顾虑这顾虑那的了,等回去他就要坦白自己的心意。
漱清将玉佩藏进了胸前衣襟,不管在这里遭遇了什么,只要能再回到仙山见到仙君,他都必须撑下去。
睁开眼,短暂的柔情温和从漱清脸上褪去,他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走到门外。
昨夜挨了他打的家伙正跪在地上。
脸上的血痕未消,见到漱清出来,立刻连声求饶:“……小仙,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漱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对如此卑微的请求,却不见一丝心软。
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我看你倒不像知错了,只是怕了。”
“……不是的小仙,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小仙,饶了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漱清充耳不闻,吩咐旁边的人:“按住他,狠狠打。”
实际冥王并没有给漱清教训下人的权利——但漱清钻了空子,毕竟冥王也没说不给。
即便在冥王手里,他像个卑贱的玩物,可怎么都是冥王的人,很多事情他吩咐了,冥王不说不可,底下的人还是会照做。
次数多了,漱清就很清楚该如何狐假虎威,仗着冥王屋里人就他一个,揽过了殿内很多事情。
不是他喜欢做这些事。
而是他喜欢权力。
只有掌握权力,让这里的人对他生出敬畏尊重之心,他才能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是不是玩物有什么要紧。
只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没有人能蔑视嘲笑他。
此刻昨晚嘲笑他的家伙被按在地上狠狠抽鞭子,惨叫哀嚎激烈。
——多好的立威机会,能让其他人都看着,轻视他会是什么下场。
直到惨叫哀嚎变得悄无声息,执棍的人停下了下来:“……小仙,他昏过去了,还要继续吗?”
漱清坐在椅子上,神情淡定地呷了口茶:“泼醒他,继续打。”
“可这……”
“怎么了?”漱清抬眼,“你不想听我的命令?”
“……自然不是。”
“那就继续打。”漱清冷冷笑道,“阴界的都是鬼,我知道是打不死的。”
“……”
虽然无法打死,可这一鞭鞭下去,打得皮开肉绽,照样会受伤会痛苦。
“……是。”
看来冥王这位妾侍虽身是仙职,但狠心手辣完全不输阴界恶鬼。
一直打到在场的下人都面露惧色,漱清见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才终于开口喊停。
而这套杀鸡儆猴的戏码很快传了出去,接下去一整天,不管漱清走到哪里,旁人对待他都小心翼翼。
但当晚,冥王派人来请他过去。
漱清心中一惊,因为往日冥王不会连着两日找他,中间至少给他一天休息的时间。
不过也猜到了,想必是听说了他早上的行为,漱清对此已有准备,还算镇定地过去了。
2. 第 2 章
冥王正在书房,门口的下人通报后,漱清走了进去。
漱清低着头,做出乖巧温顺的模样,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殿下。”
面对冥王,打是打不过,骂也不敢骂,又害怕对方折磨的手段。
漱清心里再多不情愿,也只能伪装起来。
偷偷看了冥王一眼,对方正放下笔,也抬起头来。
五官俊美而冷冽凌厉,自带令人胆寒的强大气势。
对视不过一眼,漱清又迅速低下了头。
攥着衣摆的手捏成拳头,漱清心里突然就想:真没办法弄死这个家伙吗?能把他毒死吗?
“过来。”冥王开了口。
“是。”
但开口回答,漱清语调很柔和,哪里还有白天一点仗势欺人的模样,在冥王面前要多顺从就有多顺从。
只是脚步更加缓慢,一点点挪动到了冥王案前。
漱清没抬头,好似听到了冥王低声的嗤笑,带着十足的玩味儿。
终于到了跟前,冥王什么都没提,而是直白地要求他:“坐上去。”
“……”
漱清看了冥王的桌子一眼,顿时头皮发麻。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可他不想在这种地方。
“殿下……”
漱清放软语调,试图求饶。
“嗯?”
“……”
可短促的一声,凌厉阴暗的眼神,足够彰显冥王不容抵抗的权威。
漱清知道求饶无用了,闭上嘴,乖乖坐到了桌上。
冥王满意哼笑:“好乖。”
漱清咬着牙,没敢将头抬起来。
冥王听上去语气温和了些,可吐出来的文字仍很冰冷绝情:“把衣服脱了。”
“……”
漱清闭了闭眼。
虽然早猜到了冥王的意图,也知道求饶无用,可等亲耳听到这种要求,心头还是一滞。
不敢反抗冥王的要求,因为结果只是跟自己过不去。
可手指放在了腰带上,迟迟没有下一步。
冥王等了一会儿,看出他的犹豫不愿,冷笑道:“怎么,你不打算听我的?”
“……”
如果有的选,漱清当然不愿意。
可在整个冥界,冥王就是决定一切生死的存在。
不管他是否同意,最后也只有一个选项。
因此漱清没有回答,只是这么低着头,咬着牙,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狠狠解开了衣服。
里面的衬衣轻薄,随着外衣的滑落,也跟着散开,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昏暗光线下,漱清眉头微蹙,神情隐忍,映着身上还很新鲜的青紫痕迹,倒有种说不出的苍白破碎感。
漱清内心当然不甘屈辱。
可再不甘又怎么样,更龌龊更下贱的事情都已经做尽。
对眼前的冥王而言,他只是一个物件,一件器具,一个发泄的对象罢了。
修长纤细的手指缓缓抚上冥王的手臂,其实他很懂该用哪套应对冥王,小声地问:“殿下,想要我怎么做……”
看到他的乖巧顺从,冥王的脸色好了些,反手捏住他的手掌,沉声道:“听说你今日在殿内很威风?”
“……”
漱清就知道他会说这件事。
但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做这件事时,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因此丝毫不慌,慢慢说道:“我恃宠而骄,天性刻薄,殿下是知道的。”
冥王轻笑了一下,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的承认,毫无悔意。
“殿内是禁止动用私刑的,难道你不知?”
“我倒是想偏袒你,但如今有人告到了我面前,我要是还不处罚你,岂不是有失公平?”
漱清内心冷笑,公平?
上至仙界,下至冥府,微不足道的蝼蚁跟主宰生死的王,什么之间能有真正的公平?
可他也没错过这句话的重点。
有人告状。
他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传到冥王耳朵里,但不经意间的听闻得知,跟有人的蓄意告状,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很大了。
要让他知道告状的是谁,他肯定把对方的皮都扒了。
“怎么,今天教训了一个还不够,听到有人告状,还想把另一个也打一顿?”
冥王一眼看透漱清的小心思,并且毫不留情地戳破:“不许你再滥用私刑。”
漱清不言语。
如果这件事真很严重,冥王会用这种方式教训他?
“那殿下,准备怎么惩罚我?”
让他来书房,坐在桌上,又脱了衣服,无非就是希望他用身体伺候。
即便没有这件事,他不也这样服侍吗?
“你爱逞威风,恃宠而骄,那你应该也知道,是谁让你有这样的威风,又是谁给了你这份宠爱。”
冥王笑着,伸手取过一支干净的毛笔,在指尖把玩转动。
“只要你讨好我,我可以给你更多的威风跟宠爱。”
漱清面色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湿润柔软的笔尖便带着凉意扫过身上。
没忍住惊呼出声:“……殿下!”
说不出的微妙怪异感,轻柔却又很刺激,似乎每一根触须的触感都能被皮肤精准捕捉到。
只是漱清坐在桌上,后背空荡无依靠,想要支撑非常辛苦。
明白冥王的意图后,只能扮委屈装可怜,抬眼看向冥王,委屈兮兮地说:“殿下,我撑不住的……我们还是回寝殿吧。”
“那就想办法撑住。”冥王却无情地说,“要是让你太好过,那还能算惩罚吗?”
冥王不肯放下毛笔,漱清瞬间浑身激灵,手腕一抖,身体失去支撑,猛地往后倒去,书桌上的东西叮咚噼啪散落在地。
“瞧瞧你,笨手笨脚,还弄乱了本王的书桌,砸坏了东西,现在罪加一等,接下去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漱清撑起上半身,没有对抗的实力,始终将姿态放得很低:“……殿下,一定要罚我吗?不能原谅我吗?”
冥王伸手捏过他的下巴,笑道:“可你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让本王怎么原谅你?”
漱清停顿片刻,随后用双手握住了冥王的手掌。
看似卑微乖巧地求饶,实则带着胆大妄为的试探。
他直视冥王,眼眸里闪着微微的水光:“……夫君,求你原谅我。”
没承想下一秒,双手就被毫不留情地甩开,接着又被冥王捏住肩膀,重新按回了桌面。
咚——
脑袋撞了个大响,疼痛夹杂着一片晕天旋地。
漱清感觉自己要昏过去了。
而冥王眼眸猩红凶狠,阴恻恻地嘲讽道:“凭你也配叫我夫君?”
漱清心脏狂跳,这一刻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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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男人只带给他阴晴不定的暴力跟野蛮,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力逃脱挣扎。
奈何彼此之间的力量太过悬殊,冥王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唔!”
这是漱清最错误的决定。
不知这声称呼哪里惹怒了冥王,以至于他瞬间没了所有耐心,脾气暴躁到了极点。
冥王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再下一秒,直接狠狠将他钉在这张桌上。
桌上的东西几乎全部扫落在地。
也不知是谁先沾上了墨汁,最后将两人都弄脏,空气里漫开淡淡的墨味。
漱清开始讨厌这个味道了。
以后不管在哪,只要闻到这个味道,他都会想起这晚。
开始漱清还会求饶,但到后来,他闭了声,只是睁着双眼淌泪。
双目失神,视线涣散,自己也不知视线到底落在哪里。
好像不去看身上的冥王,将视线看向远处,就可以透过永不见日光的冥界,回到万里之外的仙山上,回到仙君的身边。
仙君。仙君。
可是仙君也救不了他。
想到仙君,漱清内心的屈辱感更深了,下意识咬紧嘴唇,不愿从齿间漏出多余声响。
……
等到再睁眼,已是翌日午后。
漱清醒来时难得迷糊,大脑空白糊涂,连视线也模糊不清。
等到理智恢复,视线清晰,才发现自己是睡在冥王的床上。
正殿之内,冥王的寝间。
整个冥界内,最尊贵无比的冥王殿下,他睡的床上。
……是在做梦吗?
能让他住进偏殿,已经算很抬举他了。
昨晚又是那么一出,他还以为自己惹得冥王很生气,结果冥王反而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了?
“小仙是否醒了,需要起来吗?”
屏风之外,侍女的声音响起。
漱清眨眨眼,确定这不是梦。
“……冥王殿下呢?”
“殿下离开已有四五个时辰,不过他临走前特别嘱咐了下人,不用打扰小仙睡觉,让小仙自行醒来。”
“……”
真奇怪,这是在玩什么花招。
“……我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冥王殿下抱小仙过来的。”
所以昨晚那么生气地折腾他,最后却亲自将他从书房抱到了正殿寝内?
这哪里像是惩罚了。
在下人眼里,这怎么都是更多的偏袒跟宠爱。
等等。
既然这样,昨天向冥王告状的贱人一定很生气。
想到这点,漱清的嘴角可算有了丝笑意。
至少在外人眼里,冥王不仅没有责罚他动用私刑处罚下人,反而对他更加宠幸。
虽然转念再想,这也容易招致更深的嫉妒跟仇恨。
漱清冷哼,他说呢,冥王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原来还是在这里设了套。
漱清想了想:“……偏殿内有一个叫小祺的小厮,我有事找他,你去把他叫来。”
“是。”
对于告密者,漱清早有了猜测。
他在冥界待过这么久,为了往上爬,底下差使之间的复杂关系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甚至比冥王都更清楚哪些职位上是哪些人。
冥王是说了不能再用私刑,但那又怎么样,反正他没打算听话。
3. 第 3 章
叫小祺的小厮很快就过来了,侍女进来回话,没有漱清的允许,对方不能贸然进入冥王寝殿。
漱清没着急起来:“知道了,让他先在外面跪着,我等会儿就见他。”
“是。”
有意折磨对方不假,但漱清不舒服也是真的,浑身懒洋洋的,手脚没力,脑袋发晕,胸口还有点闷。
连着两天被冥王往死里折腾,他真是受不起。
本想只稍微眯一会儿,缓过来了就去给对方好看,结果眼睛闭上,就睡过去一个时辰。
醒来后,不适感压下了些,漱清终于起床,让侍女为自己梳洗换衣。
虽然冥王粗暴残忍,床笫之间很难愉快,可好在有大方这个优点,先后给过漱清不少奇珍异宝,绫罗绸缎。
在仙山倒穿不上这么好的衣服。
漱清喜欢这些名贵的东西,每天很愿意花时间在这些事情上,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只是以前没那么多空闲时间,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不过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毕竟冥王折腾他的时候从没想过客气。
换好衣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华丽鲜艳,漱清心情才好了些。
走到外间,准备吃点东西。
“叫他进来跪着吧。”
“……是。”
隔着一扇屏风,叫小祺的小厮连滚带爬地从门外进来,浑身发抖地跪好了。
漱清瞥一眼,笑了。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
抬眼看向殿外,门正开着,此时也没用帘子遮挡。
但因为角度关系,漱清不能看很清楚,只能看到门外站岗的护卫之中,其中一位影子晃荡。
“小、小、小仙……不知小仙唤我过来,是有何事吩咐?”
漱清淡淡道:“我允许你开口了吗?”
“……”
对方的身体立即抖得更加厉害了。
“你在质问我吗,怎么,要没事吩咐,我就不能让你过来了?”
“……不敢、小的不敢!”
漱清不说话了,准备先吃点东西,不过实在没什么胃口,吃得很慢很久,到最后也没吃多少。
而且起来坐了会儿后,头又开始晕了,身体本就酸疼难受,胸口更不舒服,只想躺下,一点不愿动弹。
漱清移步到侧间,在贵妃榻上躺下。
叫小祺的小厮便跪在地上,一步步用膝盖挪了过来。
整个身体伏在地上,颤抖不止,看上去卑微弱小,十分可怜。
漱清撑开一丝眼皮,看了看对方:“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惩罚你了。”
“……”
对方将脑袋埋得更低,才刚被训过,没有漱清的允许,不敢开口。
“原来你是这么胆小的么?”漱清冷笑,“都能想方设法去冥王面前告状了,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有点骨气,腰杆子没这么软呢。”
“…………”
“你说,我是砍掉你的双腿好,还是干脆缝起你的嘴好?”
对方再忍不住,跪在地上,磕头哭喊求饶:“……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小仙饶命,绕过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哭喊声凄厉,没亲眼见到里面场景的,大概会以为漱清又开始动用私刑,将他怎么殴打了。
殿外一圈都站着护卫,此时漱清听到窗外传来走动的声响,有道身影隐约投射进来,在墙面上晃动。
漱清的视线回到小厮身上:“别哭了,你哭得再大声,他都不会进来救你的。”
小厮顿了顿,哭声戛然而止。
“我知道,你跟昨天被我惩罚的那家伙关系不错,但凭你的职位,又怎么可能告到冥王面前去呢。”
“……”
刚被发配到这边时,漱清算是带罪之身,地位极低,只配做点打杂的脏活累活。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短短一年之内就爬到了冥王身边,实力野心都不容小觑。
掌握这里的人际关系对他而言是最基础的一项,也是十分必要的部分。
虽然最近一直待在冥王身边,但该观察洞悉的事情,他一样都没落下。
眼前这个小厮,跟他昨天惩罚的家伙私下关系亲近,同时又与殿内护卫有着暂时还不明确的暧/.昧关系。
否则单凭他的职位,一个偏殿的小厮,平时连冥王的面都不常见到,怎么有本事告到冥王跟前去?
但护卫不同。
护卫地位更高,能近冥王身侧,平时又是流通移动的。
如果漱清没猜错,此刻站在窗外的护卫,昨天是在冥王书房当值。
小厮气不过好友被欺负,跑去向护卫抱怨吐苦水,护卫又正需要机会在小厮面前表现自己,便壮着胆子向冥王告了状。
一个无名无分的低贱男妾,在殿内如此作威作福,冥王大人怎么可能不管呢?
冥王大人确实管了。
昨晚将漱清折磨得够呛,还下了命令不准他再动用私刑。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漱清。
要不清楚这些小人物间的关系,等漱清反应过来,大概也需要好几天。
但漱清太清楚了。
“是他害了你。”
“……”
“如果他没有向冥王告状,我便不会知道,你就不用受罚。”
“结果他逞了英雄,你在这里跪着,他怎么不敢进来救你呢?”
“……”
“你在外面跪着的时候,我猜猜,他敢让你起来吗?是不是跟你说句话,也要偷偷摸摸的?”
“现在你落我手上了,他有办法吗?”漱清冷冰冰地说,“其实也有办法,如果他愿意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倒也能护下你……只是真这样的话,他很清楚,我就会连他一起处罚了。”
漱清暂时动不了护卫,明面上没有冲突,告密也没确凿证据,只凭猜测,他能发难的暂且只有小厮。
可护卫要真敢冲进来,那借口就随漱清拿捏了。
“……”
“看来他也没那么喜欢你,连陪你一起受罚都不肯。”
刚刚小厮还跪在地上颤抖不止,听完漱清的话后,顷刻间如冰冻般僵直,面色更是整片苍白颓败。
漱清心情更好了些,身体的不适下去不少,嘴角都有了笑意。
“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漱清坐起身,笑呵呵地说道:“一炷香的时间,他要是敢进来救你,这件事我便不计较了,连同昨天那个家伙,我一起不追究了。”
“但要是他没进来——”
漱清看了旁边的侍女一眼,后者迅速将准备好的一碗水端过来。
“你就把这碗水喝了。”
“……”
谁敢喝呢。
谁知道水里加了什么,喝了又会变成什么样。
但小厮没有拒绝的选择,只能任着一炷香点起,又任着这炷香燃尽。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煎熬,心跳七上八下,无比盼望会有奇迹的发生。
“好可惜啊,香燃尽了,你都进来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敢进来。”
但最后,希望还是落空。
小厮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看着漱清摆摆手,接着他身侧的侍女便将水端上来。
“喝吧。”
求生本能激发了一定程度的反抗,小厮试图起身逃跑:“……不,不,我不喝,我不喝!我不要喝!”
然而肩膀先一步被其他侍从按住,其中一人捏住他的下巴,将整碗水灌进了他的嘴里。
“唔……呜呜,唔……不,咳咳咳……”
再用力反抗都没用,大部分还是被他咽下,冰凉的水融入身体。
“好喝吗?”
漱清侧卧在贵妃榻上,面容昳丽,华服仙美。
“甜甜的,应该很好喝吧?”
……
等冥王回到寝殿,已是深夜。
里面只点着一根蜡烛,光线昏暗沉沉,空洞寂静。
冥王刚踏进殿内,侍女便小声行礼禀告:“殿下,小仙已经睡下了。”
冥王哼笑。
这只小蝴蝶,真是比他想象中还大胆。
昨晚将他折腾得不轻,羞辱惩罚的意味够重了,他猜想小蝴蝶是不敢留在这边过夜的,没想到此刻竟是堂而皇之躺在自己床上。
真是敢抱他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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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敢在哪里躺下。
冥王绕进屏风内,先去看了看这大胆妄为的小东西。
睡得还很熟。
对于自己的到来毫无察觉。
被子没盖平整,淡紫色的里衣肩头歪斜。
睡没睡相。
起初冥王不知道,以为这是小蝴蝶的勾引手段。
后来才明白,小蝴蝶只是爱漂亮爱打扮,所以穿的里衣都要跟别人不同。
他很能看穿漱清的性格。
一个爱耍点花招的小玩意儿,就算修到了神仙的身份,本质还是难上台面的小妖精。
性格冷情刻薄,虚荣好强,有点心机手段,爱弄权爱逞威风。
但算懂得把握机会,为了心中目标,能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他不该对一个这样卑鄙的小妖精另眼相待。
可说不出原因,冥王就是突然变得很吃这套。
就是喜欢这个小蝴蝶,喜欢他要强的性子,喜欢欺负他,喜欢他在外人面前狐假虎威,又在自己面前乖巧顺从。
那就当个小宠物饲养逗弄,用来打发时间吧。
给予他宠爱,给予他体面,又能肆意作践,随便将他玩弄。
看他能恃宠而骄到什么份上。
最后又会以何种方式作茧自缚。
他掌管万物生死,小蝴蝶不过也是他的掌心之物,合掌就能拍死捏死的存在罢了。
看过了漱清,冥王又走到外面,让侍女为他宽衣解带。
“今天怎么样?”
侍女恭敬回答:“小仙今日睡到午后方醒,看着神色倦倦,胃口也不大好,没吃太多东西,醒来不过一两时辰,又睡下了。”
侍女将今天殿内的事情都说了。
边说边紧张。
生怕自己也成了告状,会被漱清处罚,可冥王交代过询问的事,她不敢不答。
但冥王已经听说了,轻笑着:“精神不好还这么威风?”
昨晚才说了不准再动用私刑。
当时那样害怕可怜,泪水涟涟,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睡醒就忘光不管了。
精神不好也不忘找人算账,真不知他精神好点该做什么了。
“没叫大夫来瞧?”
“……问了,小仙不肯。”侍女回道,“再多问一遍,小仙就发火了,问是不是存了咒他的心思。”
这回是真告状了。
冥王笑了,换好衣服,摆摆手:“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侍女退下,昏暗的房间内重归寂静无声。
冥王走到床前。
看着依旧沉睡,连姿势都没变化的小蝴蝶,不知怎么的,耳边突然回响起昨晚那声“夫君”。
真是胆大包天。
竟然都敢来试探他的底线。
昨晚冥王深感不屑,下了蛮力粗鲁,此刻竟莫名觉得多了几分有趣?
……还有点,想再听一回了?
床边坐下一个人,声响动静还是惊醒了漱清。
身体是真不舒服,心里更有对冥王的怨气,这一刻漱清懒得再伪装什么,只转了个身,假装自己没醒,继续睡去。
但气息变化暴露了他的状态,这点小动静没逃过冥王的耳朵。
“还装睡?”
冥王也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
“你胆子倒大,昨晚才跟你说的,不准再动用私刑,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漱清没动,但有了回应:“……我何时动用私刑了,又用什么私刑了?”
冥王冷哼:“不是你将告密者罚了一顿?”
“殿下可别冤枉我,我罚的是偏殿小厮,对方私下嘲笑编排我,我也只是让他跪了跪,这也算动用私刑?”
“……”
冥王一顿,还真无从反驳。
漱清没猜错,真正的告密者并不是小厮,而是护卫。
罚跪又算什么私刑。
只是跪的时间稍微久了些。
“那你给他灌的是什么东西?”
“糖水啊。”漱清道,“跪了这么久,给他补补水……怎么,难道喂口水也算私刑吗?”
“……”
4. 第 4 章
漱清是对冥王心怀怨气,一点不想听他的话,但漱清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昨晚冥王才教训过他,漱清再缺心眼都不会第二天就给出可以借题发挥的机会。
所以即便今天的手段不够解气,但也算是能力范围内,最完美的一招了。
离间了两个告密者的关系,先惩罚了其中一个。
没让冥王抓到他的任何错处。
还能震慑其他所有人,得罪他不会有好下场。
谁会相信他喂的是普通糖水呢?
就连亲手调制这碗糖水的侍女都不信,怀疑他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下了药。
可他喂的就是普通糖水。
此时此刻,这点更让试图质问他的冥王吃瘪。
哪怕身体很疲惫,眼睛始终闭着没有睁开,漱清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冥王也从没见过他这样的小蝴蝶。
害怕的时候不像演的。
嚣张的时候也是真很嚣张,什么都不怕,先狂了再说。
还想再问下去,结果小蝴蝶平缓均匀的呼吸声传出——这回是真睡过去了。
睡得还挺安心?
冥王直接气笑了。
……
第二天,漱清依旧起很晚。
他睡了很久很久,又是快到中午了才醒。
虽然讨厌冥王,但冥王的床铺又大又软,是他睡过最舒服的地方。
反正没有非起不可的事情,也没人来叫他起床,而任意妄为,恃宠而骄又是恶毒妾侍的专属本分。
况且他变成这样,冥王得负全部责任。
所以漱清睡得理所当然,睡到舒服的自然醒。
“嘶……”
就是肚子还疼。
漱清起来时没留意,猛地扯到这块,肚子立刻开始作疼。
但好在脑袋不晕了,精神也比昨天好很多。
外面的侍女听到动静,小声询问:“小仙是否醒了?可要梳洗进膳?”
“嗯,进来吧。”
漱清应了。
昨天连屋子大门都没出,今天不想再关着自己了,他决定出去透透气。
侍女伺候着他换衣洗漱。
漱清选了套浅绿色的衣服,又挑了不少华丽首饰,将自己打扮得华贵漂亮。
他确实有副好皮囊。
侍女深知他狭隘恶毒,却还是不自觉被他的外貌迷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漱清瞥了一眼:“你看什么?”
侍女连忙回神,张口就来:“小仙天人之姿,实在,耀眼夺目……”
漱清笑了笑,不管是真是假,对方是否诚心,他对这些赞美都很受用。
“是吗?”
“……是。”
“昨天的糖水,是你告诉冥王殿下的?”
“……”
结果话锋说转就转,突然变成质问,吓得侍女连忙跪下。
“小仙恕罪,小仙饶命……是殿下问话,奴婢实在难以违背,不敢不答……”
经过他这几回心狠手辣的整顿,如今恶名该更响亮了。
实际他根本没什么实权,不过仗着冥王玩弄般的宠爱,狐假虎威罢了。
但也足够了。
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害怕他。
“我又没说要罚你,起来吧,既然是殿下的要求,我不为难你。而且你今天让我心情不错,这件事不怪你。”
“……”
侍女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是因为刚才夸了他漂亮?
这让他心情不错?
“还不起来?难道你就喜欢跪着?”
侍女连忙起身:“……多谢小仙。”
“我今天想去花园走走,去叫个画师过来。”
“……是。”
漱清寻常的爱好不多,除了打扮自己,就是摆弄花花草草。
冥界多少风景都激不起他的兴趣,唯独花草异样繁盛,是仙界都不曾有的锦簇妖冶。
以前都是趁有空的时候,漱清才能偷偷来这里待会儿,现在倒成了消磨时间的地方。
漱清坐在假石上,花团锦簇将他围绕,不远便是冥界内画技最好的画师,正在为他作画。
半炷香的时间,又完成一幅,递到漱清面前:“还请小仙过目。”
漱清看了看,脸上难得露出温和的笑意:“不错。”
不愧是冥界最好的画师,笔触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漱清眉眼的细节都传神逼真。
画师松了口气,不动声色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已经画很久了,想必小仙也乏了,不如先休息片刻。”
侍女端上茶水点心:“小仙也该吃点东西了。”
倒不是关心他。
而是起床到现在,漱清滴水未进,东西更是一口不吃。
谁知道他到底饿不饿。
可万一饿到发脾气了,倒霉的又是他们。
漱清看着面前的画,心情好,自然就好说话,都答应了:“好。”
虽然压根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但还是伸手接过酥点,浅浅尝了两口。
“回去将这幅画挂到我的房间。”
“是。”
其实论画技,原来冥界还有一位更好的画师。
可惜对方厌恶漱清,不仅故意丑化漱清的容貌模样,还当面咒骂他是以色侍人的下作胚子,只会魅惑冥王,应该被千刀万剐。
真的很可惜。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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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漱清是真心喜欢对方的画技。
气氛正难得平静着。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许久不来冥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小美人。”
听着似乎还有点距离,可漱清一扭头,对方瞬间就到眼前,吓他一跳。
是他从没见过的家伙。
一身锦衣华服,风姿绰约,仙气飘然,瞧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应该是哪位仙家。
大概率是冥王的兄弟。
果不其然,下一秒,身旁的侍女弯身行礼:“见过山神殿下。”
虽然漱清从没见过,但他刚到冥界就将这些先了解过一遍,知道这是冥王的六弟,跟冥王的关系不算太好。
漱清便也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
山神看着漱清,眼角噙笑,看上去挺友善的模样。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小美人,先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
就是语气轻佻,毫无尊重可言,像在逛窑子似的。
漱清能感受到对方的不怀好意,烦躁的情绪瞬间开始在胸口蔓延。
刚咽下没多久的酥点成了负担,此刻令他想吐。
但没办法。
对方是神仙,是冥王的兄弟,往前一站就是身份等级上的绝对压制。
而且真论起来,说的话也不算过分,漱清想翻脸都不能理直气壮。
“殿下说笑了,小人怎敢扰了殿下的眼,小人先退下了。”
刚要后退,手腕却被对方一把捏住:“我想想,听说四哥新收了房里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
“果真是你?四哥真是好福气。”
漱清试图将手抽回来,奈何对方抓很紧,他们的力量本又不对等,挣脱几回都是徒劳。
“……殿下自重。”
“呵呵。”
山神冷笑几声,察觉到漱清想要挣脱,瞬间更收紧了力度,直接将他甩到自己面前,还凑脸上去。
“别着急啊小美人。”
“……”
“进来这一路,我可听说了你的不少传闻,据说四哥对你相当宠爱?”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四哥收房里人,我很好奇,莫非你是有什么特别的驭房之术?”
啪——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清脆的巴掌声便已响起。
漱清没能控制住自己。
心口一团怒火燃烧,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谁叫对方将脸凑得那么近,谁叫他还有一只手空着,巴掌根本控制不住,自动挥了过去。
“……你敢打我?!”山神登时怒火中烧,“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5. 第 5 章
这一巴掌下去,其实漱清自己心里都是有些懵跟慌的。
竟然敢对山神动手。
大概够他死个千百回了。
可打都打了,手就这么动起来了,他也没办法。
山神怒不可遏,一把就将漱清甩开,接着抽出佩剑,再无废话,直直朝着漱清劈去。
砰——
漱清力量不及山神,眼见剑身就这么朝着自己而来,想躲却躯体僵直,只下意识闭上了眼。
但担忧中的疼痛没有降临,他甚至没有摔在地上。
有股熟悉的气味将他围绕,漱清又猛地睁开双眼,竟是冥王及时出现,不仅扶住了差点摔倒的他,还将山神的利剑挡了回去。
冥王侧头看他,眼神凌厉。
四目相对。
漱清难得心虚地避开视线。
也不知自己该松气还是更紧张。
对山神动手乃是大不敬,他算什么身份,不过冥王房里一个不上台面的小玩意儿罢了。
怕是冥王自己,都不能这么对山神动手吧。
漱清觉得自己该紧张一下。
冥王大概很难站他这边。
仙君那么照顾他,这方面待他都是公事公办,绝不徇私,更不用说平日那么蔑视他,还喜欢折磨他的冥王了。
但也不能放弃抵抗,就这么乖乖认罚。
漱清站稳后,连忙抱住冥王手臂,努力想要挤出泪水,做出十分害怕的模样。
心脏砰砰直跳。
可真害怕的时候,反而挤不出眼泪了,连话都说不顺畅。
漱清只弱弱喊了声:“殿下……”
冥王没有推开他的双手,任由他这么抱着自己。
眼神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冷笑出声,脸上简直明晃晃写着:原来你也会害怕?刚才那一巴掌不是挺神气的?
“四哥,你来得正好,这贱人竟然敢对我动手!让我杀了他!”
漱清赶紧往冥王身后一缩。
该示弱时就示弱。
向山神求饶是不可能的,只有紧紧扒住冥王,现在只有冥王能救他了。
漱清赶紧想办法,脑袋飞速思考,搜寻着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激起冥王的同情跟保护。
结果什么都还没做,就听着冥王朝山神开口:“你真是疯了,竟敢跑到我这里撒野。”
不仅山神懵了,漱清更是懵了。
这大变态……
居然向着自己说话?
“……四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四哥?跑到我的地盘舞刀弄剑,还想杀我的人,你未免也太猖狂了。”
漱清默默听着。
看来论颠倒黑白的本事,冥王也远在他之上。
山神怒道:“他动手打我,你可看见了?!你肯定看到了!”
“这个贱人居然敢打我,今天不要了他的命,就不能消除我心头怒火!”
漱清捏着冥王的衣服,听着冥王语气镇定地说下去:“他打你一下能有多疼,就当被猫挠了一下,你堂堂山神,难道还要跟这么一个小东西过不去吗?”
以下犯上的大不敬行为,被冥王三两言语一说,成了好像山神在为一桩小事不依不挠。
漱清震惊到忘了紧张。
原来冥王……是会护短的性格?
“……四哥!难道为了这么一个小东西,你便不顾我们兄弟之情了吗!”
冥王静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思考。
漱清还抱着他的手臂,心里很没底,怕冥王被说服。
感觉到冥王在收回衣袖,似乎要将手臂从他怀里抽出去时,漱清真实心慌了一下。
好在视线对上那瞬,漱清火速反应过来,马上松开双手,随即做出浑身发软的样子,直接趴坐在地。
“殿下,我是被逼无奈才动手的!还请殿下为我做主!”
接着又抓住冥王的衣服下摆。
“殿下,我冤枉!一切都是山神殿下羞辱在先!”
“……贱人,还敢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杀了你!”
但有冥王挡在前,山神再气急败坏都没用,漱清很安全。
冥王看向漱清,语气低沉:“休得胡言乱语。”
漱清忙道:“……殿下,我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叫我立刻挫骨扬灰!”
“殿下,我冤枉!殿下为我做主!”
发誓要有用的话,漱清早就死过几万回了。
“别急着句句喊冤,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来听听,要真是你冒犯山神在先,本王定不会轻易饶你。”
视线又短暂交汇半秒,冥王眼神怎么都像是在说:赶紧狡辩吧,你平时不是很会狡辩吗?
漱清已经反应过来了,一切借口便也张口就来:“殿下,是我在这边赏花作画,山神殿下突然来到,我与山神殿下并不相识,正欲退下,不料山神殿下强行动手,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可惜没能挤出一滴眼泪。
“山神殿下言语轻浮,开口便说我得冥王宠爱,是颇懂驭房之术!”
冥王挑了挑眉尾,看向山神。
山神更是恼羞成怒:“……你,你胡说!”
怎么都想不到漱清敢明晃晃地将这些话说出来。
山神怒骂:“……你这个贱人,你要不要脸!这种话都敢说!”
漱清大声回道:“山神殿下言语轻薄,不顾仙家风范在先!这些话是山神殿下说的,明明是山神殿下羞辱欺负了我,我有什么不敢说!”
漱清看向冥王:“殿下,这里所有人都能作证,我并没有招惹山神殿下,是山神殿下先过来的!而我准备退下的时候,也是山神殿下不让我走的!”
事实就是如此。
哪怕没人愿意作证,可至少没人敢得罪漱清作假。
而侍女反应最快:“冥王殿下,奴婢能够作证,小仙并没有招惹山神殿下。”
冥王看向侍女:“山神殿下当真说了那些话?”
侍女一顿:“……山神殿下拉走了小仙,离小仙太近,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奴婢没能听清。”
不论是真是假,这么回答究竟是不是不敢得罪山神,都给了漱清极大的发挥空间。
没人听清就好了。
漱清迅速打断:“山神殿下侮辱我就算了,我人微言轻,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可山神殿下又出言侮辱冥王殿下,我着急维护冥王殿下名誉,这才没忍住动了手!”
冥王都听笑了:“你着急维护本王?”
其实漱清自己也想笑。
但这么好的机会来了,他必须抓住。
“山神殿下出言不逊,说冥王殿下心狠手辣,阴晴不定,十足恶鬼心肠……我落在殿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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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香消玉殒,命绝于此。”
“山神殿下又说自己必不会如此,是懂怜香惜玉的……让我,让我……让我跟他了!我不愿意,山神殿下不依不挠,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就该一剑杀了你!”
“山神殿下既然敢说,怎么就不敢认呢!这么着急杀掉我,难道不是为了毁尸灭迹吗!”
“——你!”
“殿下救我!”
“好了,都给我住嘴!”
夹在两人中间,冥王殿下怒声打住了这吵吵嚷嚷的场面。
先看向山神:“在外面又吵又闹,像什么样子,你跟我过来。”
随后看了看漱清,吩咐身边的奴仆:“带他回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他再出来。”
漱清一通胡言乱语,将冥王大骂一通,成功搅混局面。
谁管山神有没有说,反正他对漱清动手了,言语挑衅在先,现在漱清这么说,他就有了嫌疑。
山神只能忿忿地跟着冥王离开。
漱清也被带了回去。
待到入夜时分,冥王才回来。
漱清心虚得很,因此没睡,只是先换了衣服,坐在床边等着冥王回来。
冥王踏进房间,便见小蝴蝶长发披散,只穿着件粉色里衣的模样。
灯光昏昏,照着小蝴蝶皮肤很白,眼眸则是黑溜溜的,盛满水汽,眼角微微下压,无论抬眼看谁,都是一副天然无辜的可怜模样。
谁能想到,就是这张柔弱委屈的皮囊下,藏着那么尖锐凶狠的心计。
“殿下……”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声音再压一压,谁听了都会心软颤抖。
冥王看着他纤细的身躯,白皙的脖颈,心底突然泛起一股狠戾念头,很想伸手掐住这根脖子,试试用多大的力能够捏断。
“你还有脸在这里等我?”
“……”
“你那点小花招,真当我看不出来?将本王骂了个遍,心里可还畅快?”
漱清下意识后退两步。
骂的时候只顾着爽了,毕竟机会难得,现在面对面算账,他不得不服软。
“我怎敢骂殿下,那都是山神殿下说的……就算殿下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骂殿下的……”
但这样的借口已经说了,那漱清必须坚持到底,哪怕面对冥王,都不会改变这份说辞。
“你真以为我信你那些鬼话?”
“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可殿下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谁知道冥王会怎么处理他。
万一他承认了,结果冥王反而抓住这点发挥呢?
漱清只是不得不防。
面对冥王,他能自保的方式太少,而需要戒备的地方太多了。
冥王冷笑:“连山神你都敢打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冥王了解漱清,也了解山神。
不管漱清那些话里几分真假,但山神觊觎他的美貌,出言轻薄调戏肯定是真。
这只小蝴蝶,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藏都藏不住,不想引人惦记都难。
“滚回你自己那里去睡。”
冥王心底莫名烦躁,冷冷说道:“以后不准你再去花园,再有下一次,我打断你的腿。”
6. 第 6 章
漱清失宠了。
他被冥王赶回原先住的偏殿后,连着三天过去,冥王都没来找他。
而他对山神动手的事情也在冥界传开,越传越夸张,最初还是还原的一巴掌,传到后来就成了他暴打山神,竟将山神打了个半死不活。
但不管传闻变得有多离谱,冥界众鬼对此最终评价是一致的:这个仗着冥王宠爱就胡作非为的下作男妾,终于闯出大货,被冥王厌弃了。
“小仙也别太伤心,冥王殿下只是还在气头上,等气消就好了。”
“……”
伺候他的侍女叫春梨,平时几乎不问不答,总是一副对他感到惧怕的模样。
现在竟然都开口安慰他了。
漱清觉得自己是该振作点了,连侍女都觉得他是在为“失宠”伤心,沦落到这一步,简直比成为冥王的男妾还凄惨。
“小仙这几日都不曾好好吃过东西,不管怎样,还是该吃点吧。”
“……”
难道就是因为他这几日吃少了,所以侍女觉得他是在为“失宠”这件事茶饭不思?
漱清倒想解释,自己不想吃纯粹是没胃口。
这也不是最近三日才有的,还睡在正殿那会儿就这样了。
但想了想,还是不解释了。
有些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侍女认定了他是因为“失宠”难过,那不管他怎么解释,最后都会变成嘴硬掩饰。
虽然因此有点憋屈,但漱清忍了,瞥了眼侍女端上来的早膳,犹犹豫豫好一会儿,选了最清淡的白粥。
无奈真是没有任何胃口。
漱清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反正这几天不吃也不觉得饿,勺子舀了好几圈,假装要吃的样子,实际一口没吃。
“……对了,我要你去取的银子呢?”
冥王待他大方,从不在物质方面苛待他,珍宝绫罗要多少有多少,钱财也是,需要了就从管家那里去拿。
漱清暂时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但他会定期攒一点,每次数量都不多,不会引人怀疑,可加在一起足够应对不时之需。
侍女叹气:“我昨儿就去了,结果大管家说最近殿内支出大,每笔都安排了重要去向,暂时没多余的能给小仙,要委屈小仙再多等一段时间了。”
“……”
明摆着是在针对他。
漱清又不是要金山银山,这么大的冥界,竟连一点多余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说出去真是不怕被人笑死。
漱清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大管家仇视他,将他当作眼中钉。
原因也简单,最初自己还在冥界底层摸爬打滚时,就是大管家提携的他,觉得他能力出众,才派他到了冥王身边伺候。
结果他转头就“爬上”冥王的床,成了冥王房里人,直接将大管家踩到了脚底下。
随后还仗着冥王宠爱胡作非为,先后惩罚过不少人,其中好几个都是大管家的得力手下。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这回漱清将山神打了,被冥王冷落了,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好日子到头了,大管家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压回他这一头了。
“小仙也别生气……兴许是冥王殿下还在气头上,大家是不敢惹殿下不快,等到殿下气消就好了……”
“……”
本来心头是真有几分不爽,可听着侍女说完这些,漱清又只剩下无奈。
不管什么,统统都往“失宠”的方向上带。
漱清笑了笑:“……你是在安慰我吗?”
侍女顿住。
漱清话说得很直接:“我还以为我‘失宠’了,你也应该感到高兴。”
“……”
侍女连忙低下头,轮到她不知如何回答了。
换作之前肯定是这样没错。
都说冥王殿下阴晴不定,但贴身伺候过漱清后,春梨觉得这位男妾也差不多。
动不动就惩罚那个处置这个。
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伺候时特别小心翼翼。
直到他动手打了山神。
当时那场面真是差点把她吓死,心想就算有冥王宠爱,也不能狂妄到这种份上吧。
可反应过来后,春梨心里就多了几分对漱清的佩服。
原来以为他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妖精,专挑他们下人动手。
没想到漱清竟是一视同仁,不管对方是谁,除了冥王殿下外,谁敢惹他不快,他就敢跟谁动手。
顺着这点再想,春梨后知后觉,其实漱清动手处置的,都是背地里嚼过他舌根的,每次都有因有理,并不是没事找事。
相较之下,冥王殿下的脾气更加不好,用来对待漱清的手段也更过分。
如果漱清真是不讲道理,会胡乱迁怒的性格,那贴身伺候的自己早就不知死几回了。
但她还是好好的。
其实平时漱清就是性子冷淡点,说话语气差点,其他也没什么了,并不算多难伺候。
春梨停顿了一会儿,嘴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是将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一遍。
“……奴婢还是以为,等冥王殿下气消,就好了。”
“我可是将山神打了,你亲眼见到的。”
“奴婢是亲眼见到不假,但其实,其实……”
春梨勇敢说出来。
“虽然这话乃大不敬,怎么都轮不到奴婢来说……但奴婢心里觉得,真心觉得,小仙打得好……”
对此,漱清是真意外了。
“是吗?”
侍女点点头:“小仙不知道,山神殿下跟我们冥王殿下虽是兄弟,关系却并不融洽。”
这些背景漱清都知道。
但他没打断侍女的话。
突然安慰他,又为他说话,他怎么知道侍女安的什么心?
眼下正是一个很好的验证机会。
漱清便装着不知:“是吗?”
“山神殿下很嫉妒冥王殿下,明明都是天君之子,当年陪着天君一同征战,收服天地,结果冥王殿下得到了整个冥界,掌管万物生死,他却只是被封为山神。”
“每次来了这里,表面看上去和和气气,实则各种含沙射影,吹毛求疵,很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春梨越说越愤恨。
“像对待小仙这样的事,实际也不是第一起了。”
那漱清就不知道了。
他来冥界不过一年,先前都没见过山神,能事先打听清楚他跟冥王的真实关系已是不易,这种秘闻很难窥探。
“嗯?”
“先前殿内还有一个侍女,就是被那山神看上,强行占有带走了。”
“如今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漱清很敏锐:“你们关系很好?”
春梨低声应道:“……是,我们都在冥界长大,从小亲如姐妹。”
难怪。
那天她敢突然开口为自己作证,大概就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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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
“……所以我觉得,小仙打得好,小仙那些话也没说错,明明是山神不顾身份在先,怎可怪到小仙身上呢?”
最后又是那句。
“冥王殿下当然也能想明白的,只是还在气头上,等气消就好了。”
漱清从无奈听到发笑。
站起身来:“我要出去一趟。”
“……现在?小仙还没吃东西呢?”
漱清实在没胃口,闻多了甚至还有些反胃:“等回来了再吃吧,叫厨房准备点甜的,我不爱吃这些。”
“……是。”
被冥王“冷落”几天,漱清就在偏殿待了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的以为他还被禁足了。
事实是漱清懒得动弹。
没胃口吃东西,也没什么精神活动,整个人懒洋洋又疲惫困乏。
看着很像生病了,但奇怪的是,身体又没有任何疼痛不适,灵力甚至还更强了些。
漱清没深究原因。
他想当然地认为是环境影响,来到这么不正常的地方,害得他也不正常了。
走出偏殿,门口站岗的两个侍卫跟上了他。
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漱清停下脚步:“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侍卫公事公办地回答:“奉冥王殿下之命,保护小仙。”
“……”
什么保护。
监视看管才对吧。
生怕他又动手打到什么人?
派两个侍卫跟着,趁他发疯之前就把他按住?
漱清心里冷哼,不过算了,只是跟着他,不是关着不让他外出,已经很好了。
漱清没再搭理,转身便走,一路朝着大管家的院子过去。
不管他是不是“失宠”,只要跟冥王的关系还在,就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小瞧他。
有本事冥王真废了他,将他赶出冥界,那他说不准还要谢谢冥王,能让他提前回去仙山呢。
漱清并没为这件事太生气,可他必须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带着侍卫,一路气势汹汹到了大管家的院子。
大管家正好也从外面回来,在院子门口与漱清相遇。
见到漱清,大管家不慌不忙,眼神语气还都有些高高在上。
“哟,今儿吹得哪路风,小仙怎么到我——”
啪——
话未说完,漱清便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根细长的鞭子。
动作快如闪电,呼啸着割裂了空气,径直甩到大管家脸上,仅一击就甩的大管家满嘴是血。
“……你,你!你竟敢打我!”
大管家捂着痛极的脸,看着满手的鲜血,不敢置信漱清竟说动手就动手。
跟着漱清的护卫也懵了。
冥王要他们看好漱清,不准他再胡作非为,可漱清的速度太快了,谁来都不可能阻止。
此刻还不得不上前一步,将漱清护在身后。
毕竟这是冥王的人。
看上去简直就像来给漱清助威加势的了。
抽完人,漱清慢条斯理地拿出块帕子,擦着鞭子沾上的血迹。
“要这么点银子都拿不出来,亏你还是大管家,到底怎么管的?这一鞭,算我代冥王殿下教训你了。”
“今天就把银子给我送过去,要不然,我明天还来抽你。”
漱清恶狠狠地说:“几日不给我,我就来抽你几日,有本事你去殿下面前告我啊?”
7.第 7 章
就是知道大管家肯定不敢向冥王告状,所以漱清才敢如此嚣张。
连自己要的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真闹到冥王面前,估计冥王都不是用鞭子抽他这么简单了。
擦干鞭子上的血迹,漱清掌心驭火,直接将帕子烧成灰烬。
再看一眼挡在身前的两个护卫,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哪里像失宠男妾该有的待遇?
出行有护卫跟着,打人有护卫挡着,怎么看都正得宠。
冥王还是不够了解他。
如果漱清是老实本分的性子,找人看管确实能成为一种束缚。
但漱清从没本分过,那这招就不起效了。
何止不起效,简直还像成了一种助纣为虐。
规矩只对守规矩的人生效。
而他这样的身份,更适合肆意妄为。
大管家再气都不敢对漱清还手,但也没立刻卑微屈膝地向他保证什么,就这么忿忿地沉默着对峙。
将人抽的满嘴是血,漱清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稍稍往前走一步,但没有跃过护卫的位置——要被护卫压回去,丢脸的就是他了。
漱清只是捏着鞭子抬起手,指了指大管家所在的位置。
大管家瞬间面色发白,又往后退了两步。
漱清心情就更好了。
嘴角扬起笑意,带着嘲讽说道:“以后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记好了。”
说罢,扬着华贵的衣摆转身离去。
更不像失宠该有的样子了。
怎么看都得意张扬,风头正盛。
护卫跟在他身后,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对劲。
他们真是来看管漱清的吗?
这算看管吗?
难道不是在为他的嚣张任性保驾护航吗?
漱清本来只是为了教训大管家,但回去经过一处庭院时,意外撞见两个小管事正在殴打一个奴仆的场面。
这事不算罕见。
毕竟这是在冥界,众鬼当道,恶鬼穿行,有时惩戒手段是该“无情”些,才能更好维持秩序。
漱清会停下脚步,也不是对被殴打的奴仆起了恻隐之心,而是认出了这两个小管事——其中一个,是大管家的亲信。
谁叫大管家敢触他霉头,漱清又不是什么心胸宽阔的人,迁怒他人简直理所当然。
漱清转步要朝那边过去,护卫连忙挡住:“小仙请留步。”
明显是过去挑事的。
自然得出面制止。
漱清瞪他:“你敢管我?”
“……”
护卫当然也不敢。
就算漱清眼下是真失宠了,可谁敢保证没有复宠那天呢?
到时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低头抱拳:“属下只是奉冥王殿下之命保护小仙,自然不是管制小仙。”
“还请小仙回去吧。”
拿出冥王压他。
一般人大概率就妥协了,但漱清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怎么,难道是冥王殿下说的,保护原来是软禁的意思,不准我在外面逛逛?”
“……”
“既然我没有遇上危险,暂时就不需要你保护,你给我让开。”
“……”
护卫左右为难,不敢让,也不敢不让。
漱清声音更冷了些:“怎么,你还真想管我?”
“属下只是奉冥王殿下之命……”
“那你现在就去向冥王殿下复命,问清楚了我是不是连逛逛都不行,问清楚后再来干活。”
漱清冷哼:“连这点东西都搞不清楚,真不明白冥王殿下怎么会派你过来。”
“……”
这么一说,仿佛护卫是什么很没用的存在。
“要不让开,要不去找冥王复命,不然我也不介意抽你几鞭子。”
护卫相信他是真敢抽。
而且不管漱清动手抽他几下,他都不能反击。
又不能去找冥王复命,几经犹豫反复,最后护卫只能让道:“……小仙请逛,属下就在一旁保护。”
漱清瞥了对方一眼,冷哼出声,大步朝前走去。
不远处,两个小管事仍在殴打奴仆。
“打死你这没良心的畜生,好心留你一条命在这,还赏你口饭吃,你个小畜生,竟敢在背后偷偷阴我?”
“你个丑八怪,我看真打死算了,一了百了。”
两人拳打脚踢,躺在地上的奴仆蜷缩成一团,褪色老旧的衣服上,已经渗开了血迹。
“住手。”
漱清走到边上,出声制止。
“这是在做什么,怎将人打成这样?”
两个小管事这才停下,转身看到是漱清,眼神都掠过几丝不屑,不情不愿地行礼:“见过小仙。”
他们跟大管家是一伙的。
大管家已经敢正面针对漱清,手下的小喽啰自然不逞多让,气焰还更加嚣张,更不将漱清放在眼里。
仗势欺人都这样。
漱清很了解。
因为他也这样。
冥王殿下的治人手法虽然粗暴严厉,却也赏罚分明,公平得当。
可漱清仗着冥王殿下的势,向来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得罪谁就是谁。
漱清看不爽这两个家伙也很久了。
背地里都没少传播他的流言蜚语。
先前一直没能当面抓到证据,今天可算有了这个机会。
“回小仙话,不是什么要紧大事,只是在惩罚一个坏事的下人罢了。”
话回得还算恭敬,但语气透着些许不耐,含义也就变了,似乎在暗讽漱清的多管闲事。
漱清听出来了,心底冷笑,机会这不就来了?
他更不能走了。
躺在的地上奴仆还蜷缩着,只稍微打开了一些身体,但漱清看清了他的脸,有道巨大的伤疤横穿全脸,看上去恐怖丑陋。
“这是谁?”漱清问,“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其中一个小管事回答:“这是前些日子才来的下人,原不是冥界的人,外面来的孤魂野鬼罢了,看他可怜,才收留他在这里当了个差。”
说到这里打住就没事了。
可真心想膈应谁的时候,这种冲动也是压不住的,小管事非要接着说下去。
“小仙不认得也很正常,这是小仙高升后才来的……何况殿内多少伺候的下人,难道小仙要个个认得不成?”
“……”
这话就很有攻击性。
既暗示漱清原本也是下人,又讽刺他管太多。
护卫都听得心脏一惊。
回想大管家被抽到满嘴是血的模样,他感觉这两个小管事被抽也是迟早的事。
可漱清竟没发火。
表情未变,语气波澜不惊:“他是犯了什么罪,何苦将他打成这样?”
“这家伙手脚不干净,偷了我们不少东西,被抓现行还死不承认,所以才在这里罚他,将他打了一顿。”
漱清道:“都已经打成这样了,也算惩罚过了,赶出去就是了。”
小管事都敢当面内涵讽刺他了,见漱清没有任何反击,更不可能服从他的安排。
“处理这种恶仆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劳小仙费心。”
漱清保持和平:“不费心,我只是觉得这样该够了。他看上去已经吃到苦头了,再赶出去就是了。”
但这话从漱清口中出来,跟笑话没什么两样。
有个小管事立刻回道:“比起小仙的手段,我们这都不算什么,这顿打是他该挨的。”
漱清一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管事不是没接触过漱清。
之前那般狂妄高傲,不过是个给冥王暖床的下作男妾,看架势真把自己当成后院的主人了。
但这几日他失宠了,看上去明显弱势不少,还装上善良大度了?
难道是想用这种方式挽回之前的声誉?重新获得冥王殿下的宠爱?
呸。
就只会这点花花肠子,真叫人看不起。
小管事从内涵试探步步过分,发现漱清真没了先前的狂妄,都不敢还他嘴了,回应时的语气更加不屑。
“小仙之前的手段有多残酷,整个冥界谁人不知?我们这点小小惩戒,放在小仙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漱清皱眉:“……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就不怕我让冥王殿下惩罚你们吗!”
只有护卫心惊肉跳,不明白这只小蝴蝶到底在盘算什么。
刚才一下就将大管家抽得满嘴是血,毫不手软,丝毫不惧。
现在怎么可能忍受一个小管事在言语上奚落讽刺他。
绝对别有目的。
十成不是好事。
护卫仔细观察着漱清的每个动作细节,这回势必在漱清抽出鞭子时将他制止。
“我们不过在做分内之事,何罪之有?”
听到漱清还敢搬出冥王殿下,小管事更加不屑。
“倒是小仙自己,也该早些认清现实了,说不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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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仙先前太过残暴,才会招致冥王殿下厌弃。”
漱清看上去像是恼羞成怒:“……谁说殿下厌弃我了?!”
小管事更不掩饰恶意:“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吗,小仙已经被——”
哗啦——
话未说完,小管事的嘴巴还张着,眼睛也睁着,但下一秒,头颅就跟身体分家,从脖子上坠落在地。
没有溅射出血迹,也没有血肉模糊的场景,而是干干净净,在头颅落地的瞬间,连着身体同时化为灰烬。
“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个小管事见此场景,惊愣几秒后,恐惧地放声尖叫。
哗啦——
再下一秒,他的头颅也利落坠地,化成第二堆灰烬。
很干净的灰飞烟灭。
漱清转着手腕,把玩长剑熟练,扔回护卫怀里:“怕脏了我的鞭子,所以借你剑用用,喏,还给你了。”
“…………”
护卫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被扔回来的长剑。
都已经猜到了漱清肯定会有所行动,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时刻紧张关注着。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这回漱清没有突然抽出鞭子了,而是突然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速度之快,决定之突兀,完全让人来不及反应。
等护卫反应过来时,一个小管事已经被灰飞烟灭。
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另一个小管事也灰飞烟灭。
这叫人怎么阻止?
换谁来都来不及阻止吧?
护卫彻底傻眼了。
说不严重吗?
漱清抬手就结束了两条性命,简直心狠手辣,什么都不管不顾。
可要说严重吗?
他们亲眼所见,也是四只耳朵都听到了,这两个小管事对着漱清出言不逊,还肆意谈论冥王私事。
要往重了处罚,也是没命。
直到此时,护卫才终于明白,刚刚漱清的反常是为了什么。
就是故意演的一出戏,为了证明自己的行为合情合理,是两个小管事挑衅蔑视在先。
而他们两个护卫就是证人。
“不过你们这护卫做的,实在不怎么样。”
漱清冷冷说道:“连贴身佩剑都这么容易被旁人抽出来,要真遇上危险,怎么指望你们保护我?”
“……”
“呵,不过也是,还说保护我呢,刚才我被这么奚落讽刺,你们竟然都无动于衷,这是保护我该有的样子吗?“
“真不明白冥王殿下怎么会派你们这两个废物过来。”
护卫还没任何能反驳的话。
被漱清这么玩弄数落后,居然不得不承认一句:“……是属下失职,小仙见谅。”
“哼。”
漱清拍了拍手,甩甩被沾上灰烬的衣摆,转身离去。
大管家敢针对苛待他,他不仅要当面回击,还要铲除他的亲信,以示威胁。
要怪就怪他们藏不住那点小心思,也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吧。
否则怎么会被漱清抓住可深究的话柄呢?
出了这口气,漱清心情变好,回去后吃的东西都多了。
前两天闻什么都觉得腻味,什么都不想吃,今天倒是吃了两碗酒酿圆子,还吃了好几块齁甜的酥糕。
就是晚上刚躺下,房门突然被用力踹开,几天不见的冥王殿下一脸怒容地出现了。
“你当真是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了!”
冥王脚步急,走路时带起一阵风进来。
“前几天才教训过你,不准你再滥用私刑,你倒好,直接杀人灭口了!”
嗓门真大。
震得漱清心脏都颤抖。
漱清捂着心口坐起来,一言不发地看向冥王。
今晚没再穿那些颜色鲜艳的衣服了,此时就是件梨白色的里衣。
但凑近了看,材质是垂顺柔滑的丝绸,轻盈薄透,若隐若现,还印着精美花卉图案。
肤白凝脂的小美人,黑发如瀑,眸色湿润,身形纤细。
就这么静静坐在那里。
看上去无辜可怜,似乎是他遭受了什么不公待遇。
“……别做出这副委屈的模样看着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漱清心里很有数。
就是太有数了,所以才要这样。
“……是他们侮辱嘲讽我在先,我一时气急,才会这么做的。”
漱清委屈地说:“护卫都能为我作证,我只是路过那里,是他们非要招惹我的。”
8.第 8 章
杀两个小管事算什么?
漱清有理有据,还有两个护卫人证,只要冥王不追求,这事就跟打两个喷嚏一样,荡不起半点波澜。
说到底,冥王主宰这里的一切,好坏全凭他一张嘴说了算。
他也不相信冥王会为这么一件小事生气,此时的怒气,主要还是出于对自己的不满。
刻意冷落自己这么多天,结果自己不仅没有去求饶认错,而是又跑出去惹是生非,冥王能不气吗?
漱清站起身,缓缓走到冥王面前。
“……殿下就算不信我,总该相信自己挑选的护卫吧?他们说是保护我……虽然根本保护不好我,任由我被别人欺负。”
冥王眯起眼,冷笑了一下。
有时他都佩服这只小蝴蝶。
看上去多无辜委屈的模样,实则这种情况还不忘告状。
不管发生过什么,总能叙述成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别人欺负你?”冥王冷哼,“这里还有谁能欺负你吗?”
“怎么没有,他们当面嘲笑我,说我是被殿下厌弃了……”
漱清抬眼看向冥王,眼角都冒着可怜的水汽:“我也以为,殿下不会再来找我了呢……”
心里可惜,要真不来就好了。
不来就把他放了吧,他还能早点回去仙山。
但这么两句,直接将自己没去找冥王认错的现实掩盖过去。
似乎不是他不去,而是没有冥王的任何指示,他根本不敢过去。
冥王挑眉,捏住他的手腕:“就你这点小花招,真当我看不出来?”
装着顺从温顺,其实心里比谁都有主意。
不吃软也不吃硬。
总是当面虚心听教,转个身就什么都忘光,还屡教不改。
可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
连勾引手段都如此特别。
“成日犯错挑事,撒个娇就想蒙混过去?我看你这几天是半点都没反省。”
漱清心里冷哼,反省什么呢,都是对面主动贴上来的,如果这些家伙能捂好尾巴,自己想抓也抓不到。
见漱清沉默,冥王另只手捏起他的下巴:“你以为摆出可怜无辜的模样,给我灌点迷魂汤,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就能放过你了?”
……迷魂汤?
漱清差点没忍住皱眉,谁想给冥王灌迷魂汤了?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用这张脸勾引迷惑我,呵,也对,毕竟这是你最了得的手段。”
“……”
唯独这件事,是漱清最没办法接受的。
他从来没想过要勾引冥王。
就算现在能仗着冥王的权势狐假虎威,不用看底下其他人脸色,可如果有的选,他宁可当回先前伺候的职位,做个能力出众的下人就行。
他只想安稳等着罚期结束,离开这里。
是冥王让局面变成了他不喜欢的模样。
是冥王造就了这一切,让他从此在冥界的地位尴尬。
结果竟说是他勾引?
漱清恨不得也给冥王一巴掌。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最伶牙俐齿,最会为自己辩解吗?”
多说两句,话题就不可避免地回到了漱清甩山神巴掌这件事上。
冥王最在意的,还是山神对漱清起过的觊觎之心。
“那天你也是用这种方式对付我六弟的吧?”
“……”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未必就清清白白,颠倒黑白也是你惯用的伎俩,跟这次一样。”
“总不至于是你想勾引他没成功,怕被我惩罚,所以才——”
啪——
冥王的话未能说完,在那一秒,漱清只感觉愤怒涌上心头,割裂所有理智,浑身被浸泡在怒火烈浴里,等反应过来,手臂已经挥舞起来,巴掌真甩在了冥王脸上。
声响清脆。
漱清掌心都阵阵刺痛。
无尽的沉默包裹着恐惧,将这一刻笼罩。
很久之后,冥王的声音先响起:“呵。”
手指轻触被漱清打过的部分,正在发热作疼。
冥王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气极反笑:“你连我都敢动手?”
“……”
漱清额前渗出汗珠,胸腔起伏,脑内全是混乱的大片白点。
冥王的话是让他很生气没错。
可他怎么能对冥王动手?
真是活腻了吗?
漱清心底立即爬上几分悔恨,却又觉得无法控制。
刚才那股情绪来得很冲动很突然,就像有股火,一下从肚子烧到了脑袋,烧得他失去所有意识。
等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了掌心的疼痛。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冥王不会杀了他吧?
这下别说厌弃了,怕是要被千刀万剐再碎尸万段了。
漱清闭了闭眼,慌乱片刻后,最终还是稳定下来。
罢了。
打都打了,光阴又不能倒退。
“……我本以为,殿下即便凶狠严厉,却是能讲道理,是非分明的。”
正如冥王所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将场面说成最有利自己的情况。
“我并不能离开冥界,去招惹山神殿下做什么?那天分明是他过来,轻薄了我在先……至于为什么要轻薄我,那当然是因为他与殿下不合,想拿我恶心殿下罢了。”
反正最坏结果就是碎尸万段,那不如把这些话说爽了。
“如果我跟殿下毫无关系,只是普通的杂役下属,山神殿下犯得着来接近我吗?”
“他想针对的难道是我吗?他想针对的分明是殿下,只是他不敢直接与殿下为难,所以才拿我下手。”
漱清气都不喘一口,大段话说得无比流利:“今晚殿下也是,殿下当然明白山神殿下意欲何为,只是也不敢与他为敌,所以拿我出气。”
“……我不敢,与他为敌?”
冥王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似笑非笑,听得人心里发毛。
漱清心跳变快,感觉肚子都抽了一下,浑身肌肉紧绷。
但已经说到这种份上,没有回头路能走了。
“……难道不是吗?”
他选择继续说下去。
“……殿下明知错不在我,却迁怒到我身上,不就是忌惮山神,拿我出气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漱清咽了咽口水:“……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殿下呢,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殿下又是惩罚我,又是奚落我,能起什么效呢?即便我今天死在这里,殿下房里换了其他人,山神殿下就会收敛求和吗?”
“殿下房里换了谁都一样……殿下要真觉得是我的错,大不了把我送给山神,也许山神高兴了,以后就不为难殿下了。”
听着似乎有挑拨离间的成分,但山神跟冥王之间的关系,不用别人挑拨,本身就四分五裂。
漱清说得有些夸张,却也都是实话。
是他平白无故被山神恶心了一顿,结果冥王反过来污蔑他。
他受不了。
说完这些,他们面对面站着,像在进行一种沉默的对峙,谁都没再开口。
时间越久,漱清心里越没底,后背浸出一层薄汗。
谁能不怕死呢。
要真因为一巴掌死在今晚,他自己都难以原谅这份冲动。
可就在漱清以为自己怎么都躲不过去时,冥王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衣摆飘扬,大步流星。
就是带着明显的怒气,震飞了屏风跟外边的桌椅。
虽然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但目前至少有了喘口气的空隙。
漱清跌坐在床边,大口喘气,才发现自己浑身软得厉害,肚子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过了一会儿,侍女小心翼翼地进来收拾,还端了碗糖水给漱清。
“小仙……殿下已经走了,喝口水压压惊吧……”
听着里面的争吵声响起时,侍女跟护卫都受到不小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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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漱清那记响亮的巴掌声时,更是惊得差点魂飞魄散。
还以为漱清至少会在冥王面前乖顺。
没想到他连冥王都敢打。
漱清面色苍白,摇了摇头:“我不想喝,拿下去吧。”
侍女也不强求,但还是忍不住问:“小仙……你怎么能跟殿下动手呢?”
“没忍住。”
“……”
但第一次看到漱清这么苍白害怕的模样,侍女想他也是恐惧的,便没再多说。
“小仙赶紧休息吧,殿下估计不会再来了,这会儿肯定也在气头上,明天再去向殿下认错吧。”
……
但怎么可能睡得着。
漱清躺上床闭了眼,屋内恢复一片寂静,然而胸腔内的情绪还在澎湃起伏,完全无法平静。
等到终于有些迷糊的睡意时,房门又被重重踹开。
裹着凌冽杀意的寒风灌入。
漱清瞬间浑身激灵,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转过身,便对上一身杀气的冥王。
而冥王手上,正握着一把长剑,昏暗光线下,剑身折射出阴森恐怖的光。
漱清立即瞪大眼睛,以为冥王是真来杀他了,下意识往床里面缩。
可下一秒,冥王又扔掉了手上的长剑,开口说道:“你说得对。”
“……”
漱清不明所以,不敢回答,直到冥王将另一只手上的东西也扔下。
漱清这才注意到,视线下意识飘过去看——竟是山神的头颅。
心脏当场如鼓擂般剧烈大惊。
漱清感觉一口气差点透不出,再看向冥王,才发现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迹,脸上跟手上也都是。
漱清瞪着双眼,除了急促呼吸,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冥王外,竟什么反应都做不出了。
再听冥王说话,连声音都透出股阴冷潮湿的杀气。
“你说得对。”冥王又说了一遍,“我最应该惩罚的是他,竟敢觊觎我的东西,死几百遍都不足惜。”
而漱清从未像此刻此刻,这么真切清晰感受到他的身份,以及他所能带来的恐惧。
这就是冥界之主。
掌管万物生死的王。
“我对他的惩罚,就是杀了他。”
冥王指向漱清:“接着才是你,几次三番不听我话,惹是生非,都敢对我伸爪子了。”
“……”
“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罚你才好。”
“……”
见漱清面色苍白,魂不守舍,是真被吓到的模样,冥王笑了:“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你确实不知道,我真生气时是怎么样的。”
冥王脱去外衣,裹着浑身的杀气跟血腥味朝他靠近。
“害怕吗?”
“怕就对了,以后要听话,别惹我生气……再有下次,我会把你的爪子剁了。”
漱清没有反应,更没抵抗,周身只被冥王带来的寒气包围,以至于单薄衣服被撕扯掉都毫无察觉。
等难言的疼痛将他拽过神来时,身体已经像被钉在床上,连呼吸都费劲。
冥王带来的杀气很冷,身体却很热,也让漱清感到很痛。
是惩罚。
是驯服,是警告。
冥王掐着他的脖子,没让他感到窒息,却也没让他呼吸太舒服。
漱清浑身颤抖,终于有了反抗的回应:“……不要,放手!我不要这样!”
可惜连冥王的手掌都反不出。
“你不配跟我提任何要求,不过是给我暖床的玩意儿……你该庆幸我现在还舍不得杀你,否则你早被我剁碎了。”
漱清什么都听不清,又挣扎地往前爬,无奈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殿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极度畏惧的泪水簌簌落下,漱清是真怕了,头一回如此崩溃地求饶。
冥王紧紧按着他不放:“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要听话。”
“虽然我还舍不得杀你,但我可以干/.死你。”
9.第 9 章
漱清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感觉睡了很久很久,睡得并不安稳,总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全程似醒非醒。
他听到冥王起来的动静,离开了房间。
后来又听到冥王回来的声音,似乎在问侍女什么话,还来床边看了看他。
如此反复好几次,漱清都有模糊的感知,只是身体无比沉重,挪动不了分毫。
起初还感觉身体很冷,时不时突然打颤发抖,直到被圈入一个怀抱之中,又开始变得很热。
漱清不喜欢冷,也不喜欢热,无奈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这么热着睡去。
这回睡得沉了些。
结果又做了个噩梦。
梦到自己竟被打回原形,变成了蝴蝶的形态,还不幸撞在一片蜘蛛网上,被蛛网束缚全身。
他拼尽全力挣扎,却不能挣脱丝毫,眼睁睁看着自己荧光闪闪的蓝色翅膀被撕裂,最后竟幻化成了另一只很小很小的蝴蝶。
一只很像自己的小小蝴蝶。
却是黑色的,还散发着冥王身上才有的气息。
漱清不喜欢这只小蝴蝶,甚至有些恐惧。
果不其然,小蝴蝶渐渐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小怪物,顺着蜘蛛网朝他爬来。
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漱清就是能意识到,这只小怪物是想吃他的血肉。
蜘蛛网已经困住他的所有行动,又来一只小怪物想吃他,漱清急得不行,忍着翅膀被撕裂的疼痛,加剧了挣扎。
直到小怪物爬上他的身体,漱清才终于从噩梦中逃离,猛地睁开双眼。
冷汗浸透了里衣,大口喘着粗气,一下从床上坐起。
等到呼吸心跳平缓后,整个人才渐渐平静。
看向四周,仍在他的房间内。
很安静。
没有冥王,也没有侍女,看外面的光线,应该是白天。
“……春、春梨?”
漱清喊了声侍女,喉咙却又干又痛,说话都不流畅。
很渴很饿。
漱清猜想自己应该睡了很久。
掀开被子下床,想给自己倒口水喝,结果脚底才落到地面,双腿直接发软,整个身体摔倒在地。
此时外面也有了声响,是侍女进来了,看到漱清趴在地上,连忙过来扶他。
“……小仙,你没事吧?”
“……没事。”
漱清搭着她的手,慢慢起来了,在床边坐下:“我睡了多久?”
侍女回答:“小仙睡了好久,已经过去两晚了。”
难怪他会这么饿,嗓子还这么难受。
“……我很饿,我想吃东西,还要喝水。”
“奴婢这就去准备。”
“……嗯。”
不过奇怪的是,这回漱清并不觉得哪里难受。
以往被冥王这么折腾一晚,他必然浑身不适,需要休息好几天。
这回睡的时间是久了些,醒来还又饿又渴,但身体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
难不成是冥王渡灵力给他了?
总不可能是他偷偷吸食冥王灵力了吧?
侍女很快端来食物。
漱清说着很饿,吃得也很急,但实际却没吃太多,猛塞五六口又喝了几口水后,就不吃了。
面色苍白憔悴,神情沉思呆愣,长发散着,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见惯了漱清总是得意张狂的模样,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侍女最大的感受竟是冥王到底有多过分,居然能将漱清折腾成这样?
“……我来为小仙梳洗换衣吧?”
漱清摇摇头:“不用了。”
侍女不敢置信,平时漱清最在意外貌,不管去哪都要打扮得漂亮。
哪怕闭门不出,只是躺着休息,也要将头发梳得整齐干净,还会换件里衣。
今天居然连头发都不梳了。
肯定是被冥王吓坏了。
也难怪。
那晚看到冥王拎着山神的头颅回来,他们都被吓得不轻。
其他人早上进屋打扫时,更是吓得浑身颤抖。
他们还只是短暂接触。
但漱清是被冥王关在屋内,待了整整一个晚上。
当晚谁都没敢进去,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侍女想了想,试图安慰小仙:“……冥王殿下心里,还是有小仙的,小仙睡着的时候,殿下来看过好几次呢……还说等小仙醒来,就让人立马通知呢……”
漱清眼波颤了颤:“有人去通知了吗?”
“有啊,小仙一醒,我就叫人去通知了。”
“……”
“……小仙?”
“出去。”
侍女一僵。
“出去,我想自己待着。”
“……是。”
侍女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明显能感受到漱清是对自己生气了。
不敢多言,很听话地退下。
刚到门口,便跟过来的冥王遇上,侍女弯腰下蹲行礼:“……见过殿下。”
冥王摆摆手,大步往里面走去。
前后不过几秒,可等冥王绕到屏风后,根本没见到漱清。
——只见漱清迅速钻进床底,留下一截淡绿色的衣摆。
冥王身形高大威严,几步走到旁边:“你躲什么?”
漱清没有回答,但露在外面的一截衣服也迅速被扯进床底。
“不见我?你能永远不见我?”
冥王嘴角带着笑意,说话时的语气音调却故意很冷。
“又不听话了?要我亲自动手把你拉出来吗?”
发生过那晚的事,这种威胁对任何人来说都很可怕。
对漱清也不例外。
但漱清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躲在床底,不出声也不动作。
像在沉默地对峙:有本身你就真动手将我拉出去。
“自己出来,别逼我动手,想想不听话的后果,你还敢承担吗?”
漱清不敢。
但漱清就是不出去。
因为他也坚信,冥王不可能真做出这种事。
他只是钻床底下,又不是踩冥王头顶上,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金尊玉贵的冥王大人难道真会因此弯下腰,伸手来床底下拉他吗?还是要把他睡的床整个掀翻呢?
“我数到三,你马上就出来。”
声音冷若冰霜,让漱清想起那晚冥王裹着杀意进来时,那把沾着阴森血迹,折着惨淡光线的长剑。
漱清身体又颤了颤。
“三。”
“二。
“一。”
“……”
但三个数都数完了,漱清还是沉默地缩在床底,没有任何回应,就是不肯出去。
害怕却坚持对抗到底。
好在冥王并不是真的生气,也没有要生气,对于漱清的反应,更不觉得意外。
这只小蝴蝶一贯如此。
装无辜装可怜,害怕的时候脆弱求饶,抓不到他的时候就我行我素,一切必须以自己的主意为准,不见棺材不落泪。
但冥王并没有讨厌他这种性格,相反就是被漱清这样的性格吸引,才会起了想要征服的欲望。
眼下也觉得挺好。
还能继续坚持自己的脾气跟原则,看来他没将小蝴蝶吓得太过分。
“看来这回你是真知错了。”
“……”
虽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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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漱清的回应,但冥王能自圆其说下去:“罢了,你爱钻床底就在床底待着吧,正好反省反省。”
“本王还有其他事务处理,懒得管你。”
冥王没多做停留,说完这些,真转身走了。
漱清没有立刻出去,还是继续趴了一会儿,生怕冥王会突然杀回来。
知不知错很难说,但此时漱清很知道,自己应该想办法离开冥界了。
冥王手段狠戾残暴,脾性又阴晴不定,连山神都敢说杀就杀,哪天真有可能连自己也杀了。
若他继续留在这里,大概率死路一条。
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可能真交代在这种地方,他还要回去仙山,回到仙君身边的。
漱清咬牙切齿,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了。
……
漱清颓废了好几天,也继续躲了冥王好几天。
整日衣服不换,头发不梳,更不出房门,连东西都吃很少,就像只躲在洞穴里的小野兽,对外面充满了戒备。
冥王每天都有来看他,但每次他都躲床底,不说话不出去,不管冥王如何威逼利诱都没用。
有次冥王差点真翻床板,第二天漱清就换了躲的地方,直接变回原形飞到了花里。
屋内每天都会摆上新鲜的花朵,那天又正好是蓝色的花,花瓣很大,层层叠叠,藏一只蝴蝶绰绰有余。
谁都没想到漱清会来这招,冥王还以为他逃出去了,四处搜寻,闹得一阵人仰马翻,最后还是漱清睡着了,从花瓣上掉下去,才被侍女发现就在桌上。
房间里没花了。
床也被换了。
冥王还用法术封住了漱清的部分灵力,不准他再变回原形。
漱清很无奈,只能成天在贵妃榻上躺着了。
“……小仙快看,这些都是新来的布料,这下可以做好多新衣服呢。”
“还有这些,都是人间的新奇小玩意儿,小仙想玩吗?”
“小仙饿不饿,最近殿内多设了一个小厨房,能做好多新花样,小仙要不要试试?”
“小仙……要不要去花园走走?小仙好久没出门了,我给小仙梳洗换衣,出去走走吧?”
侍女天天在耳边念叨,聒噪得漱清受不了,终于给了拒绝的回答。
“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侍女说道,“如今花园更漂亮了,多了好些新的种类,花瓣开得又大又多,小仙一定会喜欢的。”
漱清背对侍女侧躺着,闭着眼:“出去只是让所有人都笑话我,何苦去找这个晦气。”
“……怎么会呢?谁敢笑话小仙?”
“就算当面不敢,心里肯定都这么想。”
漱清平淡地说:“我累了,不想再管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了,也懒得再想办法治他们了,从此以后我只待在这里,整个冥界也能太平。”
“……”
侍女顿住,不知如何回应了。
但身后很快接上另一道声音:“本王陪你去,任谁心里也不敢这么想了。”
是冥王进来了。
侍女连忙行礼:“……见过殿下。”
“下去吧。”
“……是。”
侍女连忙退下,屋内只剩漱清跟冥王。
但漱清一动不动,仍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看都不看冥王一眼。
冥王走近,在边上坐下:“……还在生气?都几天了,气性就这么大?”
逃又逃不掉,躲也没处躲,漱清被迫面对冥王,语气淡淡的:“没生气。”
“……那你还不起来?”
“身体不适,殿下见谅。”
“看着我。”
“不看。”
“……”
10.第 10 章
事情过去这么多天,漱清当然也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过深刻反省。
虽然现在冥王还没要他的命,但从冥王能直接杀掉山神的行为来看,自己早晚要面对这么一天。
到时不一定又是自己动了手,可能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进门踏错了脚,或者仅仅因为他还在呼吸——漱清已经见识过了,发生的事情是大是小无关紧要,只要那一瞬的情绪够了,其他冥王根本不在乎。
现在不杀他,还有耐心来哄他,大概是冥王对他还有点兴趣。
漱清从不觉得冥王有多喜欢自己,就算称得上喜欢,这份喜欢中也毫无“真心”。
最多就是一种玩弄。
也许是他的性格或者其他什么,让冥王觉得尚有新鲜感。
但漱清可没信心能一直保持这份新鲜感。
等到新鲜感消退,兴趣不再……自己该怎么办?原地等死吗?
这几天漱清一直在想逃出去的办法,无奈想破脑袋都想不出。
先不说冥界守卫森严,没有通行腰牌等于插翅难飞。
他更是被困于冥王宫殿,现在连宫殿都不能出去,逃出冥界更是妄想。
其次就算真能离开,他去哪呢?
罚期未满,他能回仙山吗?
仙君会认可他这样的行为吗?会救他吗?
漱清想得心烦头疼,又是真被冥王的疯狂举动吓到,所以这几天的精神不济并非全部假装,是他确实需要休息。
但今天稍微好些了,嘴巴又开始忍不住,听到冥王说话便下意识句句回嘴。
漱清是不喜欢冥王,可也从来没到这种份上。
很奇怪。
体内似乎潜藏着一道并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专门控制着“冲动”,并只对冥王的声音起效,一听到就想进攻。
果然,这场短暂的对话结束,气氛陷入沉默。
冥王没再说什么,也没走,可阴恻恻的气场蔓延,漱清能感觉到,冥王是不高兴了。
他突然睁开眼,猛地一下坐起身。
不是想跟冥王说什么,而是鼻腔内痒痒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流出来。
刚坐直身体,鼻血就啪嗒啪嗒滴在白色的衣服上。
短短几天,漱清消瘦了一圈。
鼻血滴落在雪白的布料上,晕开大片痕迹,鲜艳刺眼。
冥王看着他苍白单薄的模样,忍下了想发作的脾气。
“怎么还流鼻血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漱清伸手擦拭,自己也纳闷,好端端的怎么会流鼻血。
“……这还是第一次。”
好在没流太多,过一会儿就止住了。
侍女端了吃的进来,在外间桌上布好菜后,过来传话:“小仙请先用……小仙?!”
微微抬眼,看到漱清衣服上全是血,下意识认为是冥王对他动手了。
二话不说就先跪下:“……冥王殿下恕罪。”
漱清都愣了愣。
冥王反应过来后,脸色更臭。
“恕你什么罪?”
“……”
“是没有用心伺候的罪么?”
“……”
冥王叹气:“起来吧,先给他换身衣服。”
“……是。”
侍女小心翼翼站起来,低着头走到漱清身侧。
走近终于看清,原来是漱清流了鼻血,只因衣服是白色,又晕染开了,所以才显得格外夸张。
侍女悄悄松了口气。
冥王抿着薄唇:“先换衣服,再吃点东西,等吃完东西,本王陪你出去走走。”
漱清才不要冥王陪他出去。
虽然这怎么都能算作冥王给的台阶了,这么陪他出去走一圈,所有人就会知道他并未失宠。
但漱清还没想好接下去该怎么做,他必须找到自己的方向,而不是在还不清醒的时候,任由冥王牵着鼻子走。
不过漱清也没立刻回绝。
他先去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慢慢吞吞吃了些东西,吃完才说:“我好像有些头晕,想再休息一会儿。”
冥王能看出漱清是故意的,无语到发笑,便也故意道:“好,那你先休息,本王今天有的是时间,就在这儿陪着你。”
看这只小蝴蝶要折腾到什么时候,等会儿还能用什么招式。
结果漱清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儿真睡着了。
屋内寂静,只有漱清均匀的呼吸声传出。
起初冥王还不肯信,特意伸手过去试探,轻触漱清脸颊。
看到漱清不避不让,神色放松,眼皮未动,才敢相信是真的。
居然真睡了?
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冥王才走到外间,找来侍女问话:“最近一直这样?”
侍女心里还在紧张。
刚才误会冥王痛打漱清,生怕冥王是要跟自己算账,回答便特别小心详细。
“……回殿下,是的,小仙最近精神不好,食欲也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
回想漱清单薄孱弱的身形,冥王凝神沉思。
还以为又是小蝴蝶故意装可怜扮无辜的把戏——结果好像是真的了。
“找大夫瞧过吗?”
“瞧过一次,大夫说,大夫说……”
“直说。”
侍女这才敢说下去:“大夫说小仙,是惊吓过度……再加平日里心思太重,忧虑过甚,导致脉象都有些混乱异常,其实诊断没很清楚……但后来大夫再来时,小仙就不肯让大夫看了,大夫只好开了些温和滋补的药方,先让小仙喝着。”
惊吓过度。
心思太重,忧虑过甚。
但都这样了,还天天跟他闹,想方设法躲避他,能不忧虑过甚吗?
“他喝了吗?”
“……没有。”
“……”
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
侍女道:“小仙这两日胃口不济,吃的东西少,喝药就更难了。”
“不过奴婢观察发现,最近小仙口味也有些变化,如果是甜口的酥皮点心,倒愿意多吃些。”
“那就做多这些给他。”
侍女顿了顿,试着说道:“……回殿下话,这些点心大都是从人间带来的,奴婢也叫厨房做过,大概是味道不一样,小仙总能尝出来。”
“呵,嘴巴还挺刁钻。”
冥王视线望向里面。
“罢了,以后他想吃什么,你去给他买,晚点去找管事领个通行牌,本王暂时允你这段时间在冥界随意出入。”
侍女大惊,忙道:“……谢殿下,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小仙。”
“还有什么情况,都一并告诉本王。”
冥王虽然天天过来,但待的时间并不久,也不留下过夜。
一来是他总觉得漱清在闹,二来漱清确实在闹,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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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今天仔细一问,才知道漱清也有真的不舒服。
可这并未激起冥王心里的半分愧疚。
相反,冥王很喜欢这种感觉。
能够治服这只小蝴蝶,掌控着他,让他惧怕,拥有一切如愿的绝对统治感。
他当然可以纵容漱清的胡闹。
但前提是胡闹不出自己的掌心,漱清也不敢对着自己随意亮爪子。
……
当晚冥王留了下来。
但漱清并不知道,他一觉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旁边有动静,睁开双眼后,才发现自己被冥王抱在怀里。
很暖和。
灵力更是莫名充盈,正在全身脉络循环游走。
所以漱清睡得很好。
以至于感受到冥王要起来的动作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做出了动作——下意识就将冥王抱紧,还贴脸上去蹭了蹭。
冥王瞬间就停止动作,轻声开口:“吵醒你了?”
这道声音又让漱清清醒,意识到抱着自己的是冥王,他立刻就要拉开距离。
无奈被冥王结实的手臂圈住,根本挣扎不动,漱清只能继续缩着。
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殿下,是天帝召见。”
冥王回道:“本王知道了。”
这种时候突然召见,还能为了什么,只能是为他杀了山神的事。
对此冥王早有准备,没太在乎。
低头看向怀里的小蝴蝶,对于刚才又抱又蹭的小动作,心里感到非常受用,竟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闹过这么多天,今晚可算安静抱了会儿。
冥王也是今晚才发现,小蝴蝶身上还多了种先前没有的奇异香味。
白天没闻出来,晚上睡觉才闻到,淡淡的,似乎还带有镇魂安神的效果,能令人心情平静。
现在漱清醒了,有了小动作,香味便跟着变浓。
除了令人感到平静,冥王心底还升起一股古怪的保护欲。
想留在小蝴蝶身边。
不想走了,要不就带着他一起走。
但这种念头并未维持太久,光是从脑海里掠过,冥王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可笑。
“天帝召见,我得过去,你继续睡。”
漱清没问是什么事,但心里也能猜到,兄弟相弑绝非小事,天帝不可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希望天帝的惩罚重点。
能多重就有多重。
最好打断冥王双手,再关押他几万年。
感受到腰上的手臂一松,漱清立刻从冥王怀里滚出去,滚到一边背对着躺好,不言不语。
外面又催了几遍,看得出来很急。
冥王便没跟漱清计较,换好衣服后,被一堆人簇拥着离开了。
已经睡很久,这么醒一下,漱清有些睡不着了。
确定冥王真离开后,他从床上坐起来,掀开床帘:“……春梨。”
侍女很快进来:“小仙,有什么吩咐。”
“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从白天睡到现在,滴水未进,胃口再不好也该饿了。
侍女忙道:“奴婢正好准备了小仙爱吃的酥点,奴婢这就去拿。”
“嗯。”
虽然很饿,身体好像没什么力气,但充沛的灵力游走全身,掌心都在微微发热。
漱清很纳闷,难道他真吸冥王精气了?嗯?冥王也任着他吸?
11.第 11 章
侍女很快端上点心,都是漱清最近爱吃的甜口味。
“小仙爱吃的枣花酥,这回买了好多呢,还有桂花糕,核桃酥,还有汤圆,红豆包子,小仙快尝尝。”
漱清看了一眼,却没动作。
侍女不解:“……不合小仙胃口吗?”
从最近变化的胃口来看,漱清确实偏爱甜食,侍女准备的东西没有错。
无奈变化总是说来就来,漱清也不知道原因,此时此刻就是没那么想吃了。
“我现在,想吃肉。”漱清看向侍女,“有肉吗?”
侍女不免有种苦心错付的失落,但还是很快回答:“……有!小厨房里有很多肉,我现在就去拿!”
“嗯。”
没过多久,侍女就指挥着两个小厮,端来了一整个烤羊腿。
还有东坡肉,叫花鸡,八宝葫芦鸭,蟹粉狮子头。
“动作都快点,要是饿坏了小仙,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侍女原本是话少安静的性格,但待在漱清身边久了,不知不觉就学了他的模样,也变得强硬凶悍起来。
漱清听到外面的动静,莫名感觉有些好笑,心情好了几分。
心情变好,胃口也跟着好了。
前几日闻到荤腥就觉得油腻,眼下大口大口吃着,居然感到非常满足。
难得连米饭都吃了两碗,吃完后,还能继续吃点心。
吃了汤圆跟好几块枣花酥,吃红豆包的时候,还只挑着里面的豆馅吃。
看到漱清恢复胃口,侍女安心不少,正想将冥王的特别关照告诉他,自己暂时能随意进入冥界,之后想吃什么都能去买,但另一个小侍女突然进来,探头张望:“春梨姐姐……”
侍女向漱清行了个礼,先出去了。
没几句话的功夫,又很快回来。
漱清已经扒光三个红豆包的内馅,正开始扒第四个。
“小仙。”
“什么事?”
“是小仙之前救下的那名奴仆……这几日一直过来,说想见小仙。”
但前几天漱清精神不好,侍女便没汇报这件事,现在见漱清好多了,才说出来。
漱清纳闷:“……我救下的?”
他救谁了?
他竟然还在这里救人了?他怎么不知道?
春梨解释:“是小仙救下的啊,就是脸上有很长一疤的,模样怪吓人的那个。”
“……哦,是他啊。”
漱清想起来了。
主要当时并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他以此为借口想找两个小管事的茬罢了。
但漱清更纳闷了:“他并不属于冥界吧……怎么还待在这里?”
“……”
因为是漱清救下的,谁也不敢随意将这家伙驱逐,而这点小事,更没人敢让冥王去定夺,于是就让这人在这边待了几天。
春梨道:“那奴婢这就叫人打发了他。”
“等等。”
春梨赶紧停下脚步:“……小仙还有什么吩咐?”
漱清想了想:“叫他进来吧。”
“……是。”
漱清刚吃过东西,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红润,身形修长纤细,披着件淡绿色的外套,长发散开,没有任何装饰,一身单薄柔软的破碎感,依旧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奴仆被侍女带了进来,膝盖跪在地上,却抬头呆呆地望着漱清,眼睛都忘了眨。
“别盯着我,你的脸很吓人。”
“……”
奴仆顿时羞愧难当,连忙将头低下:“……冒犯小仙,小仙恕罪。”
“算了,这么吓人也不是你的错。”漱清道,“你肯定最不希望自己长成这样。”
“……”
真相是这样没错。
但漱清的言语太过直白犀利,也相当伤人。
“你见我是为了什么事,说吧?”
“……是,我求见小仙,是想感谢小仙当日出手相救……如果不是小仙,我大概已经死了,小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漱清无声地笑了笑,没说话。
救命恩人。
好新鲜的说法,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当上谁的救命恩人。
“……我这条命就是属于小仙的了,如果小仙不嫌弃,我愿为小仙当牛做马,永远伺候小仙。”
上赶着给自己当牛做马?
这就更新鲜了。
整个冥界,谁看到他不是避让躲藏?
“想必你听过我的传闻。”
漱清很清楚,自己恶名在外。
“别人都怕我死在我手上,你倒好,主动往我身边凑?就不怕哪天我性子上来,真会要了你的命吗?”
“……比起这些流言传闻,我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是小仙救了我的命……在我心里,小仙绝不是坏人……”
漱清至少是有点受不起。
笑了笑,继续说:“你该知道,最近我惹殿下生气,很可能要失宠了吧……所以你讨好我也很难有什么好处,哪天殿下真对我下手,你照样也会没命。”
“无论小仙处于何种境地,我都愿意伺候相伴……我这条命就是属于小仙的了,如果真为小仙而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话音落下,漱清便凭空变出一把长剑,扔到对方面前。
落地声清脆。
“既然如此,现在就为我而死吧。”
“……”
“这是死得其所,你说的。”
“……”
连侍女都有被吓一跳。
永远看不透漱清的行为,猜不到接下去是怎样的场面。
“害怕了吗?”
“……”
对方跪在地上,死死低着头。
“害怕的话就出去吧,你并不属于冥界,想去哪便去哪,你很自由。”
“春梨,送他出去。”
“是。”
漱清起身,侍女向前。
一切看似毫无悬念的时候,奴仆突然抓过长剑,颤抖着双手,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漱清挑了挑眉。
侍女停下脚步,犹豫地看向漱清。
奴仆直起上半身,却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漱清。
“……我、我是害怕,但为了小仙,我可以做到。”
“如小仙所见,我面貌丑陋,四处漂泊,不管在哪,都没人将我放在眼里……只有小仙不一样,小仙愿意为我说话,还救下了我……”
“我愿意为小仙做任何事……死了也没关系,死后我就能化为冥界一鬼,就能一直陪着小仙了……”
虽然双手仍在颤抖,但说话的语气却逐渐加重坚定。
说到最后,刀刃贴紧脖子,竟没有再丝毫的犹豫停顿,狠狠割裂皮肤。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哐当——
漱清迅速施法,将长剑甩了出去。
又立刻施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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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之术,止住了脖子狂涌而出的鲜血。
那一刻,漱清自己都不敢置信。
眼前面目丑陋的家伙,竟真能做到这步。
“你真愿意为我去死也没用。”漱清冷冷道,“你长得这么丑,每天都要看你,我可受不了。”
“……”
“但看在你能做到这步的份上,我可以治好你的伤疤。”
说来又有几分好笑,漱清成日里喊打喊杀,可最擅长的却是治愈疗术。
此时灵力莫名其妙充沛,他也想试试,这些像是从冥王身上吸取的精气,到底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把脸抬起来,看着我。”
漱清调动灵力,熟练运用,掌心散发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
这种法术相当耗费灵力,要不是吸了冥王精气,漱清才不肯干。
刚才破例让人进来,也是看准了这点,想试试灵力能不能起效。
掌心的白色光芒逐渐增强,覆盖上奴仆的全脸后,又渐渐淡去。
而随着光芒散去,贯穿奴仆全脸的丑陋疤痕真不见了,露出底下一张白净清秀的脸。
漱清鬓边渗出一层薄汗,收回手后,慢慢喘着气。
灵力缺失得很快。
从冥王身上吸食的部分,一下就快消耗光了。
“原来你长得还行,行吧,那就留你在我身边伺候吧。”
奴仆不敢置信地伸手摸脸,丑陋凹凸的疤痕消失不见了,面部变得光滑平整。
“小,小仙……我,我的脸……”
激动到说不出话,半个身体还是溅开的血,便哐哐开始磕头。
“多谢小仙!谢谢小仙!”
“我这辈子……我从以后,我永生永世都是小仙最忠实的狗!”
“行了,不用说这些。”
相较之下,漱清还是很冷淡。
一试就将灵力试光了,谁知下次还能不能从冥王身上吸到,他又感觉很可惜。
“你叫什么名字?”
奴仆一顿,声音很轻:“……我,我叫小草。”
“小草?”
“……是,小的叫小草。”
原来是个杂草小妖。
难怪这么卑微软弱,却又生命顽强。
漱清点了点头:“行,你先下去吧,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叫你,春梨——”
“是。”
侍女明白漱清的意思,快步走到小草面前。
“跟我来吧。”
……
殿内多了个伺候的下人,还是来伺候漱清的,谁也不敢有异议。
冥王殿下不在,这种小事当然由漱清说了算。
而等到冥王回来,冥界已经过了两天。
堆积了不少要处理的事务,冥王也没立刻去看漱清,一上午都在书房处理政务。
这两天漱清胃口好了不少,吃的东西多了,精神也随之变好。
就是有点纳闷:“最近怎么天天都有人间的酥点?先前不总说采买不方便,好几天才能吃一次吗?”
春梨终于能说出来:“是殿下见小仙喜欢吃这些,便吩咐了奴婢多去采买,特意给了奴婢通行牌,好让奴婢自由出入冥界。”
漱清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你说什么?”
他想方设法都很难获取的通行牌,冥王竟轻而易举地给了侍女?
关键冥王离开整整两天,眼下已经回来,侍女才将这件事告诉他?
12.第 12 章
得知侍女身上就有通行牌后,漱清立刻开始制定逃出冥界的初步计划。
虽然很不幸,已经痛失离开的绝佳时机,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先前的顾虑担忧自动消散,管什么出去之后该去哪,总之先出去了再说。
哪怕出去之后也没好下场,但留在这里绝对没有好下场。
不知通行牌会在侍女手上留多久,所以只要下次冥王离开冥界,他就立刻动身,绝不能犹豫。
难点是时间相当紧张。
冥界的通行牌并非一块死物,任谁拿着都没问题。
通行牌必须经过记录,并全部带有冥王布下的法术,能自动辨认领牌者,不由他人代领或者冒领。
换句话说,给了侍女的通行牌,那就只有侍女一人能用。
就算漱清能偷到,就算他易容成侍女的模样,也会被出入口那边的阵法识破,最后不仅出不去,还会被当场拿下。
除非他身上抹着侍女的血。
血肉能让法术暂时失效,但最多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毕竟是冥王亲手布下的法术,很快就能察觉到血肉跟真身的区别。
于是逃跑计划初具雏形。
等到下次冥王离开冥界的时候,漱清便易容成侍女的模样,身上抹点侍女的血,然后在一盏茶的时间内通过出入口,离开冥界。
很紧张,很危险。
要是被冥王发现,漱清估计真会被大卸八块。
但他觉得可行,值得冒险尝试。
就是以后要让侍女天天去人间买东西了。
只要侍女出入频繁,能让出入口的侍卫眼熟,等到自己离开时,也能更加顺利。
而随着逃跑计划的确定,接下去该用来对待冥王的态度也能确定。
暂时保持原来那样就行了。
稍微再装乖一些,别再惹冥王生气,绝不能让冥王收回给侍女的通行牌。
但也不能突然就乖过头。
这跟他的性格不相符合,太乖说不定反而引起冥王怀疑。
他真受够待在冥界,待在冥王身边了。
冥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被吓到一次就够了,也实在是怕了。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冥王的对手,反抗绝对没有好下场,只有逃跑才是最佳选择。
连续阴郁好一段时间的心情终于重现期待跟欣喜。
想到自己有了能逃离冥界的办法,漱清就控制不住的兴奋。
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他绝对会离开这里的。
……
兄弟相杀不是小事。
杀的还是山神,哪怕是冥王,这回也受到了天帝的严厉惩罚。
只是天界跟冥界的时间流速不同,虽然冥界才过去两天,实际天界已经过去十天。
冥王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看到漱清了,白天将这两日堆积的事务处理完后,晚上便来到了漱清所在的偏殿。
刚踏入漱清的寝间,就被那股奇异的香味熏了满脸。
乍闻如花香浓烈馥郁,但多闻一会儿,又淡下来,似乎变成了某种水果的清甜,暖暖软软的,不仅好闻,还能平静心情。
漱清正半躺在榻上,边吃酥点边看话本,眼眸认真,嘴角含笑。
冥王扯了扯嘴角,看来自己在天界受罚的几日,这只小蝴蝶过很好。
气色都肉眼可见地变红润了。
没人通报,冥王进来很安静。
但浑身冷冽如威严寒山的气场遮掩不住,身形又那么高大,一进来,漱清便看到了。
侍女最先行礼:“见过殿下。”
漱清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手里还捏着酥点,坐直身体,看上去欲站不站的模样。
冥王主动道:“不用行礼了,你坐着吧。”
漱清回答这句的速度很快:“……是。”
冥王嗤笑。
这小蝴蝶,还真是不客气。
小草跪坐在漱清边上,刚才负责举着话本翻页,此刻收起来,一边偷偷看了眼冥王,一边赶紧退下,颤着嗓音:“……见、见过冥王殿下。”
冥王瞥了他一眼,发现是个生面孔,但不是很在意,没有搭理。
直接走到漱清旁边坐下:“在看什么?”
凑得近了,漱清身上的香味又变了。
甜味加重,连冥王都没闻出这是什么,只莫名觉得很熟悉,也很好闻。
便理所当然往漱清凑近,贴上他的脖颈,亲昵地嗅了嗅。
漱清身体一僵,下意识只想躲开。
无奈冥王的动作更快,另只手环住漱清的腰身,顺势将人抱起,放入自己怀里。
两人的体型差明显,冥王像座山一样笼罩住漱清,被迫在冥王腿上坐下时,漱清感觉整个身体都麻了。
春梨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在。
小草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明显有些难以接受,偷偷看了好几眼,表情呆愣震撼。
直到被春梨踹了一脚,才收起眼神,赶紧把头低下。
冥王将脑袋搭在漱清的肩膀上,结实的手臂环着他,一手拨弄漱清的头发,贴得很近,认真嗅着漱清身上的香味,看上去像在把玩一个漂亮的玩偶娃娃。
冥王又问了一遍:“在看什么?”
最初的僵硬过后,漱清还是接受,身体渐渐软和下来。
虽然冥王看上去很冷静,但直觉告诉漱清,此刻他的心情应该不怎么样。
冥王心情好的时候,说几句任性的话也没关系。
但冥王心情不好的时候……漱清已经见识过了,会突然跑去杀掉山神,还会提着山神的头颅扔在他床边。
漱清闭了闭眼,想起那幕还是会后背发凉,指尖都轻颤。
“……看话本,是春梨从凡间带来的。”
“好看吗?”
“……好看。”
“讲的什么?”
漱清就是忍不住:“一个男的不求上进,天天打骂妻子,最后被妻子推进井里淹死了。”
“……”
冥王挑了挑眉:“喜欢这样的故事?”
漱清还是忍不住:“大快人心,欺负妻子的家伙不得好死。”
“……”
小草还没反应过来,春梨已经绝望闭眼,恨不得连呼吸都停了。
好在冥王殿下没追究,笑了几声,心情反而有些好转的感觉。
“这两天胃口好些了吗?”冥王问,“最近爱吃这些点心?”
漱清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酥点,人都被已经被冥王抱紧了,仍舍不得放下这口吃的。
冥王看了看手边的小桌子,上面还摆着桂花蜜跟绿豆糕。
还有被扒掉外皮,只吃了馅料的红豆包跟芝麻包。
漱清眨眨眼,既然冥王问了,他当然不会错过机会。
“好多了。”他道,“我想天天吃这些。”
但其实漱清乖的时候,冥王也很愿意纵容他,譬如此时此刻,虽然还是会闹点言语上的小把戏,至少不敢再亮爪子。
“喜欢就叫春梨天天去买。”
“……好。”
漱清就等着这句话。
看似微不足道,此刻对冥王来说确实也算不了什么,但能得到这句保证,至少能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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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短期内,冥王不会回收春梨身上的通行牌。
“身上用了什么,这么香?”
“……”
说话的功夫,冥王的怀抱已经越收越紧,恨不得将小蝴蝶融进自己身体的架势。
不管闻过多久,这香味都丝毫不腻,还令人逐渐上瘾。
冥王抱着小蝴蝶往前倾,一下便将漱清压在榻上,一路往下嗅着,最后贴上漱清柔软的小腹,拨开了里衣的绑带,鼻尖点在温凉的皮肤上。
冥王深吸了一口:“好像这里最香?”
漱清只觉得一阵激灵,身体轻颤,手里的酥点差点捏不住。
“……没有,什么都没用。”
冥王闷闷地笑:“你这点小把戏,又当我看不出来?”
“……”
漱清顿时有种被造谣但不能解释的无力感。
他的什么小把戏?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真确定是他的把戏吗?
“我喜欢这个味道,以后可以每天用。”
“……”
可看冥王的模样语气,也不像是假装的,漱清很疑惑,难道他身上真有味道?
嗅嗅自己的衣袖,却什么都没闻到。
漱清往后缩了缩,冥王热乎乎的气息扑在肚皮上,有种微妙的酥麻感漫开全身,他感觉肚子似乎要抽筋了。
“是不是,酥点的味道?”漱清将手举过去,“这是桃花味的,是很好闻。”
冥王笑了:“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
“……”
“看来我不在的这两日,你反省了不少。”
“……”
漱清真听不懂冥王在说什么。
实际除了冥王之外,也没其他人能闻到这股味道。
冥王将漱清压到榻上后,一切对话都成了种帐内蜜语,春梨跟小草很识相地悄悄退下,将外间的蜡烛都熄灭,再将房门紧紧带上。
冥王站起来,盯着漱清的眼神露骨:“替我宽衣。”
“……”
漱清知道今晚是逃不过了。
不得不站起来,放下捏着的酥点,走到冥王身边,为他宽衣解带。
唯一的报复,也只是将指尖的酥点油渍蹭到冥王衣服上。
而华丽的衣袍落下,冥王结实健壮的身躯上,竟盘踞着无数条狰狞扭曲的血痕。
漱清吓了一跳,抬眼看向冥王:“……这是?”
先前从未在冥王身上看到过这些。
但冥王并不在意的模样:“天帝的惩罚,我杀了山神,抽了我三千鞭。”
“……”
三千鞭?
这都不能把冥王抽死吗?
漱清抿抿嘴唇,生怕内心的真实想法又忍不住暴露,违心地问了句:“……疼吗?”
“当然疼,不过很值得。”冥王说,“这些伤很快就会好,但山神死了,被我挫骨扬灰,以后再也妨碍不到我。”
“……”
用最寻常的语气,平静说出这种阴暗森冷的话语,激起漱清一身鸡皮疙瘩。
那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条黑色巨蛇绞住了全身,冰凉的鳞片贴着他,信子拂过他的脸,让他一步都难以动弹。
“其他不说,还没问过你,山神死了,你开心吗?”
“……”
“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么个家伙轻薄欺负你了。”
“……”
冥王捏着漱清的下巴,指腹来回轻点这块柔软细嫩的皮肤。
“其实你乖一点,听话一些,我能给你很好的生活。”
“谁要惹你不高兴,我都能杀了他。”
13.第 13 章
漱清一直都是惧怕冥王的。
其实整个冥界,就没有谁不怕冥王。
只是在杀掉山神后,漱清对于这份惧怕更加深刻具体了。
跟冥王的暴戾无常相比,漱清觉得自己那些手段不过小打小闹,压根什么都算不上。
“吓到你了?”
见漱清抿嘴不语,努力做出平常的模样,身体却止不住的轻轻颤动,冥王心情更好。
伸手捏住漱清纤细的腰身,大笑着说:“怕就对了,先前太过纵容你,才让你敢那般目中无人。”
冥王就是希望漱清恐惧他,敬畏他,这样才能顺从他,乖乖听他的话。
不过冥王也知道这件事很难绝对,漱清总有自己的小脾气,面前一套,背后一套。
而最初,冥王也正是被漱清这样的性格吸引。
所以他不会要求漱清完全改变。
在经历这件事后,冥王决定彻底驯服漱清,他要掌控漱清,要让漱清心甘情愿向自己臣服。
小蝴蝶当然可以继续保持他的傲气,可在面对自己时,冥王要他再也不敢亮出爪子。
“以后要听话,不要再惹我发火。”
“……”
“多做点让我开心的事情,我也会让你过得开心。”
“……”
“听到了吗,回答呢?”
压迫感如森白月光下的巍峨寒山从四面八方包围。
漱清感觉自己身后是千米深渊悬崖,正面又是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
前后都为难,都要命。
他害怕这样的情况。
也讨厌,更不愿意做选择。
冥王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漱清的回答,气场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挑了挑眉尾,语气染上几分危险:”这就开始不听话了?”
大掌顺着下巴往下,贴到漱清的脖颈处,仿佛只要漱清敢反抗,就会这么狠狠掐上去。
皮肤泛起鸡皮疙瘩,但漱清没有退让躲避,任由冥王的手掌这么贴着自己。
鼻腔终于哼出一声回应:“……哼。”
任性。
但也透出十万分的委屈。
飘进冥王耳里,勾得耳朵发痒,心也发痒。
“哼什么?”
也确实没想到,小蝴蝶会是这样的回答。
漱清侧过脸:“……你就会吓唬我,我才好了些,你又吓唬我。”
语气里的委屈感更重了些。
漱清这时才往后退几步,转身就要跑开的模样。
幸亏冥王手快一步,赶紧将他拉回来:“又要往哪里钻?”
“……哼。”
分不清漱清是装的还是真的,但冥王就是很吃这样的小伎俩。
“好好好,不吓唬你了。”
冥王抱起来他。
“今晚好好疼你。”
“……”
虽然哪个都不想要,可漱清知道今晚肯定逃不过,所以还算平静地接受了。
就当顺便试验看看吧。
是不是只要跟冥王同床共枕,就能吸取冥王的灵力。
冥王抱起漱清,边往前走着,单薄的衣服边散落在地。
但终点并非床榻,而是窗边。
“今晚月色不错,让我仔细看看你。”
闹了好一段日子,期间只跟小蝴蝶睡过一晚,说实话,冥王还真有些馋这口了。
及腰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散开,殷红银白的月光照在漱清身上,似乎能将他整个照透,周身浮现一圈淡淡的光辉。
哪能跟平时任性狠毒的小蝴蝶联系到一起。
此时即便不着一缕,月光下的他仍然纯洁神圣。
冥王呼吸急了些,掌心滚烫,抚上漱清温凉的皮肤。
庞大的身躯覆盖而下,猎人迫不及待,准备开始享用今晚丰盛鲜美的猎物。
但——
漱清双手撑在身后,黑眸眨动,勾人心魄,趁着冥王愣神,将白净秀气的脚底贴上冥王的肩膀。
见冥王没有抗拒,大着胆子试探用力,最终踩下了冥王的肩膀。
于是高高在上的冥王殿下,从来都是傲慢俯视他的冥王殿下,一点点被他用脚按了下去。
但等到需要弯曲膝盖的程度,冥王就反应过来了,用力捏住漱清的脚踝,眯起眼睛:“……你在做什么?”
然而又是这样的视角,将漱清看得最清楚最干净。
冥王视线直勾勾的,漱清也勾了勾唇,另只脚踩上冥王的身体,冰凉的脚底滑过血迹未消的伤痕。
“殿下不是说……要疼我吗?”
脚掌持续用力往下踩。
“……那偶尔一次,也用我喜欢的方式吧?”
漱清并没有成功的把握,但真失败也不会失望或意外,反正有机会就试试,万一成功了,他也算是将冥王踩在脚底了。
在其他方面,他无一不是冥王的对手,唯独床笫之间,他偶尔总有能占据主导的时候。
捏着脚踝的力道加重了些,漱清瞬间不抱任何希望,以为冥王是要拒绝他了。
可下一秒,冥王又松了力道,掌心抚着往上:“那就疼你这么一回。”
“……”
漱清不敢置信,可四目相对,他亲眼看着英明神武的冥王大人朝他单膝跪下。
永远需要抬头仰望的男人,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低头俯视。
“不过,既然敢要求我这么做,你也要受得起才行。”
“……”
漱清还陷在俯视冥王的快意中,没能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
直到切身体会,支撑的双手开始失力颤抖,差点还掉出窗户。
那晚漱清的求饶声很大,带着哽咽的哭腔,可怜地喊了很久。
足够整个殿内的下人都听见。
但一直到冥王殿下欺负够了,心满意足了,才将他抱回床铺。
……
第二天早上,冥王起来时,漱清毫无察觉,还睡得很深很沉,睡得乱糟糟的。
身上那股奇异的香味竟整夜未消。
侍女进来伺候,冥王没忍住问了:“最近他用了什么香?”
侍女低头回答:“还是先前那种,小仙不喜欢其他味道,屋内的熏香从未换过。”
“我是问他身上的香。”
侍女一愣,不清楚冥王在说什么,她从未闻到漱清身上有什么香味。
“小仙身上,不曾用香啊……”
“那怎么这么香?”
侍女就更不解了,甚至都不能明白冥王的意思。
“奴婢不知……”
但冥王也没觉得哪里奇怪,不知想到了什么,自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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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地笑了下。
“罢了罢了,他最多这样的小花招。”
看来闹了脾气,小蝴蝶自己也是怕的,才会想出用这种小花招重新讨好他。
侍女听不懂冥王殿下在说什么,保持沉默总是对的。
换好衣服,冥王下意识看了床榻一眼,漱清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迷迷糊糊地正揉眼,微微撑着上半身。
接着冥王要离开的脚步停顿,重新调转方向,走回床边坐下。
伸手贴了贴漱清的脸,此时冥王心情很好,所以说话也温和:“继续睡吧,不用着急起来。”
漱清点点头,撑着的手臂瞬间放力,整个人埋回床铺。
闭着眼睛,说话声音有点哑,却也黏糊,他说:“我今天,想出去走走……”
看着漱清难得迷糊乖巧,还丝毫没有伪装的模样,别说出去走走了,要什么冥王都有可能答应。
“想去哪走?”
“到处走走,也许会出宫殿,我想出去……”
实际漱清还困极了,只想继续睡觉。
可冥王就要走了,他必须抓住机会,在男人耳根最软的时候,争得同意。
他得搞清楚冥界到底有几个出入口,逃跑的时候,自己该从哪个离开最快速安全。
“还是去外面走走吧……”漱清闭着眼睛说,“这里只会讨人嫌,我不想看到这些人……”
冥王似乎叹了声气。
“放心,以后不会了。”
不重要的内容漱清没听清。
他只听到冥王说:“要出去也行,但得带上侍卫,绝对不能惹是生非。”
漱清应了声“嗯”,又说:“我想吃肉……”
冥王轻笑,看向侍女:“叫厨房做给他。”
“是。”
漱清说:“我还想吃烤鸡。”
冥王又看了眼侍女。
侍女:“是。”
“我还要做新衣服。”
“叫管家把库房打开,喜欢什么布料自己去选。”
漱清:“……哦。”
许愿完毕,漱清安静了。
缩成一团转过身,背对着冥王,很快又沉沉睡去。
冥王再看了眼侍女。
侍女:“……是,奴婢都记下了。”
漱清又睡了两个时辰。
其实还没睡饱,还能再睡,但他惦记着要踩点的事,着急在这几天内完成。
睁开眼,熟悉的酸胀感爬满全身,却比以前轻缓许多。
漱清的猜测没错,他似乎真成吸取精气的妖精了——跟冥王睡过一觉,又获得了满满的灵力。
而且从冥王的反应来看,冥王大概对此一无所知?
真奇怪。
但是算了。
漱清不打算深究原因,白得的灵力谁会不要,就当冥王给他的补偿了,趁着能吸取的时候,吸走多少算多少。
梳洗完毕,换上华美衣袍,侍女也正好将吃的端上来,是他睡迷糊时随口说的烤鸡。
然而清醒后光是闻到,油腻气息就让漱清泛起恶心。
漱清眼圈立刻红了,遮着鼻子摆手:“……这是什么东西,好重的味道。”
侍女解释:“小仙早上想吃的烤鸡啊,厨房刚刚做好,正热乎呢。”
漱清皱眉:“不吃了,闻着就恶心,快点端下去。”
14.第 14 章
漱清的口味说变就变。
侍女对此没什么意外,漱清最擅长折腾人,这点小事都算不上什么。
赶紧将烤鸡拿下去,重新端了燕窝粥上来。
是加了冰糖跟牛奶煮的燕窝粥,甜滋滋的又奶香浓郁,漱清近期喜欢这么吃,连喝了两碗。
喝完燕窝粥,又吃了几块如意糕,接着便准备出门。
其实这会儿身体有些不舒服,漱清感觉脑袋莫名有些沉重,视线还有些发晕。
但他能够忍耐,何况时间也已经不早了。
既然今天就有机会,那他就要趁着今天把事情都做了,省得夜长梦多。
漱清好些日子没出门,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惹怒了冥王殿下,还跟冥王殿下闹脾气。
大部分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以为他从此就会销声匿迹。
结果谁能想到呢,这个恶毒男妾居然成功复宠了。
今日冥王还特意派了几个侍卫跟着他,而这些侍卫之前都坚信再也见不到漱清,猜想他的下场不是被逐出冥界,就是被冥王挫骨扬灰。
可此时,漱清一身华服出现,明媚照人,流光溢彩,就像只傲气的小孔雀,姿态带着几分明显故意的显摆,却又实在美得惊心动魄,叫人一时发愣呆住,回不过神。
之前对漱清的偏见盖过一切,自动弱化了他的美貌。
可有段时间不见,这种视觉震撼是最真实直观的。
难怪冥王殿下都会被美色诱惑。
这只小蝴蝶确实像天界仙子降落冥界。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挖了。”
“……”
侍卫连忙低头。
然后想起,对了,这只小蝴蝶就是天界仙子,正是因为性格歹毒,伤害其他仙子,才会被发配到冥界。
为了弱化自己的出行目的,尽量不引人怀疑,漱清先去找了大管家。
因为冥王房内就漱清一人,所以无论是好是坏,有无名分,焦点都在他身上,消息传得最快。
谁都知道他复宠了。
昨晚喊了一夜,似乎恨不得昭告天下,冥王殿下又宠幸他了。
大管家牙根再痒痒,也不敢明晃晃地跟漱清对着干了。
平白无故死了两个手下,压根掰不倒漱清,冥王不过冷落他几天,眼下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大管家只能开了库房,领着漱清去选布料,全程安静谦卑,不见一丝往日的嚣张。
侍卫都成了扛布料的苦力,漱清看中哪匹,伸手一指,他们就得任劳任怨地扛下来。
“春梨,小草,你们也来选个自己喜欢的,顺便也给你们做两身新衣裳。”
小草顿时面露惶恐。
春梨则面露惊喜。
只有大管家不敢置信,终于忍不住了:“……这不合规矩!”
主子跟下人的布料当然没放在一处,平日漱清要赏是漱清的事,但大开库门任由挑选,多少显得是大管家看管不当了。
而且大管家也不能接受漱清这么随心所欲,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漱清还是漱清。
不出来就算了,既然出来了,针对报仇必不可少。
漱清没问哪里不合规矩,只是看着大管家,平静地问:“你在教我规矩?”
“……”
气氛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
大管家心里问候了漱清几千遍,嘴上不得不忍:“……属下不敢,只是下人的布料另在别处。”
“我觉得这里的布料好看,就要让他们在这里选,不行吗?”
“……”
行或不行,说到底也不是大管家说了能算的。
漱清又问了一遍:“不行吗?”
要直接说不行,大管家根本不敢。
回头漱清跟冥王吹个枕头风,告个黑状,冥王只会觉得他没用,连选个布料都不能让漱清高兴,搞不好直接让他撤职。
大管家只能回答:“……既是小仙的要求,那当然行。”
照样落了漱清话柄。
“既然我说了能行,你刚才又在规矩什么,是不是针对我,存心想坏我的好心情?”
“……属下不敢。”
“你哪里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刚才不行,现在又行了,到底行不行?”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明白,你当什么大管家。”
侍女已经习惯,漱清就是这样的脾气,不高兴的时候见一个打一个,谁都敢打,连山神跟冥王都被他打过。
但小草还是第一次见漱清教训他人。
对他来说,之前光大管家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没想到在漱清面前,大管家也只有低头哈腰,不敢冒犯的份。
“……是属下一时失言,惹了小仙不快,还望小仙见谅,切莫坏了心情。”
“知道自己失言就好,现在起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再听到你讲任何一句话。”
“……”
教训完大管家,漱清看向春梨跟小草:“你们尽管选。”
小草唯唯诺诺地点了头,但被漱清这样的架势吓到,根本不敢有大动作。
只有春梨见惯这种场面,并且跟在漱清身边久了,胆子也大了。
“谢谢小仙!”
真心道谢后,欢天喜地去选布料了。
等到出去时,侍卫真像极苦力,每个人都扛了不少布料。
漱清很满意,先对侍卫道:“你们留两个人下来就行,剩下的把布料送到我那里去。”
“路上都给我小心点,要是蹭脏蹭坏了哪里,我饶不了你们。”
接着又对春梨道:“春梨,你盯着他们,别让他们乱放,再去将裁缝师傅请过来。”
谁都不会察觉哪有问题,春梨很快应下:“是。”
身边只剩下两个侍卫跟小草,漱清也觉得去踩点方便了很多。
否则身后那么一堆人,太引人注意。
冥界地界宽阔,出入口当然不止一个。
冥王宫殿内就有两个,其余几个则散布在外面。
光这么看,似乎宫殿内的离漱清最近。
实则却不然。
宫殿里的其中一个出入口离他还算近点,勉强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到达。
但另一个需要横跨整个冥王殿,不说一盏茶的功夫了,就算一炷香的时间,都不一定能到。
离漱清最近的出口,其实是在宫殿外。
他所住的偏殿不远处,就是能离开宫殿的小门,出去后,再走上几十米,便是离开冥界的出口。
全程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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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半盏茶的功夫。
可这扇小门不一定每天都开着,而且春梨平时更多是走宫殿内的出入口。
漱清不能将希望只放到一条路上。
宫殿外的这条是最佳选择没错,可也不能放弃宫殿内的出口。
漱清决定认真研究下路线,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捷径小路。
要是宫殿内的出入口也能再半盏茶内到达,那就是最妥当的了。
漱清来来回回走过好几遍,后来真走累了,脑袋又莫名其妙开始发晕,才想着也差不多了,再走就显得可疑了。
而且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要再不回去,估计春梨都要来找他了。
漱清按了按太阳穴,忍着脑袋的晕眩,看向侍卫:“回去后,你们将今天走过的路线画给我。”
当然不是真要这份路线,而是漱清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记清。
要记清了,下次绝对不能再让他们跟着自己。
侍卫虽不明白漱清的意图,但听到他这么要求,自然得应下:“……是。”
偏偏回去的时候,漱清又遇上了冥王。
眼看自己派给漱清的侍卫只剩下两个,身旁还不见春梨,变成了那个新来的胆小鬼,冥王皱了皱眉。
“其他人都去哪了?”
漱清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这种时候还遇上冥王。
好在他还算镇定,先行了礼:“殿下。”
然后说:“我选了很多布料,让他们先搬回去了。”
小蝴蝶一凑近,冥王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馥郁浓烈的奇异香味。
总是第一下感觉特别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是什么。
而趁着冥王还没反应过来,漱清见缝插针地转移话题:“殿下,我真不喜欢大管事,可不可以换了他。”
身后的侍从全部震惊。
谁都想不到漱清连上眼药都这么简单粗暴。
冥王轻笑:“胡闹。”
但成功转移话题。
漱清继续说着:“他故意针对我,让我很不高兴……不过多选两匹布料,他就叽叽歪歪,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身后的侍从更加震惊。
也不能说漱清胡说八道,但至少是有点模糊真相。
更可怕的是,冥王听完后:“进去后再说。”
“……哦。”
漱清见好就收,他知道想换掉大管事不可能,只是转移冥王的注意力罢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一站到冥王身边,头晕变得更加厉害,视线也开始天旋地转,连肚子都狠狠抽痛了下。
脚步很难再保持平稳,一迈步,身体不受控地就要往地上倒去。
好在冥王反应迅速,立刻伸手将他扶住。
还以为是漱清故意,大庭广众又开始搞些争宠的小戏码。
但冥王不讨厌就是了。
勾了勾嘴唇,装得深沉正经:“连路都不会走了?”
可话音落下,发现漱清的脸色苍白,双眼涣散无神,冥王呼吸都急促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殿下,我,我……”
漱清想说自己头晕,想说自己呼吸难受,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什么都没说出来。
喉间一阵腥甜,只涌出大口黑色的血。
15.第 15 章
漱清吐了几大口黑血,吐的自己半张脸都是血,还弄脏了冥王的衣服,看上去十分吓人。
头晕目眩,全身无力。
但好在保住了几丝清醒,全程没有昏过去。
他知道冥王将自己抱了起来,快步回到寝殿,有很多人在进进出出跑动,接着他被放到床上,脑袋晕晕乎乎的,随后大夫赶到,开始为他诊脉。
搭脉搭了很久,久到冥王都开始催促,大夫才凝重地说:“小仙脉象十分混乱,要从脉象上看,实在难以诊断……”
冥王皱了眉。
大夫又忙道:“但根据卑职多年经验来看,小仙种种迹象,应该是中毒之兆。”
中毒?
别说冥王惊讶了,连漱清都被惊得清醒好几分。
他竟然会中毒?
谁敢给他下毒?
冥王忙问:“是什么毒?”
“至于什么毒素,目前尚未可知……但能确认的是,小仙中毒应当有些时日,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上次卑职为小仙诊脉时,便发现脉象有些混乱,如今看来,怕是当时便已有毒素入体。”
一想真能对上。
那时漱清身体确实不太好。
“小仙每日的吃食切记留心注意,下毒者极有可能就是从此处入手,日积月累,这才渐渐显现出来。”
“卑职再给小仙开几贴药性温和的解毒方子,就是其中几种药材有些——”
冥王打断:“只管开,什么药材都不成问题。”
“是。”
大夫拱手行礼,退步离去。
漱清知道自己得罪的人不少,可翻来覆去地想,都想不出谁有胆子给自己下毒。
最后抓了抓冥王的衣摆,小声地说:“殿下,有人要害我……”
这会儿害怕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
漱清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有人恨他到这种地步,并且还有这样的本事,能有办法在他的食物里下毒。
愤怒更是真的。
他不知道是谁,但他相信冥王肯定能找出来。
到时必须将下毒者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才能算出了这口气。
冥王神色凝重,坐在床边,捏了捏他的手:“放心,本王一定找出凶手。”
漱清有一肚子咒骂的话想说,表情写满了愤懑不甘,似乎只有他能为非作歹,不能接受别人背地里的暗算。
无奈头太晕了,说话也难受,漱清不得不全部憋回去,可怜兮兮地看着冥王。
冥王神色冰冷,看着苍白委屈的小蝴蝶,脑海内不断回闪他吐血的模样。
竟感到一丝心慌。
他掌管冥界一切,说一不二,是这里绝对的主宰。
可就在他的宫殿,他的私人领域,竟有家伙敢对他的枕边人下毒。
还是查不出原因,诊不出脉象的毒。
幸亏及时发现了。
如果真要了漱清的命——
冥王没有再往后想,愤怒涌上心头,眼底浮现一片浓烈的杀意。
“将每日伺候的人带上来。”
实际负责伺候漱清的人不少,里外大概十来个,但只有春梨是贴身伺候,平时跟漱清的接触最多。
知道这回是有人给漱清下毒后,春梨也是最害怕的,此刻跪在地上抖个不停。
“下毒的是谁,谁能提供线索,本王可以饶他不死。”
春梨立刻就被卖了。
“贴身伺候小仙的只有春梨姐姐!小仙吃的好多东西都是她从凡间采买!殿下明鉴,下毒的肯定是她!”
春梨被吓得六神无主,哭都哭不出,疯狂摇头:“……没有!我没有!殿下明鉴,我怎么敢对小仙下毒!”
冥王冰冷的眼神看向她:“那你说,下毒的是谁?”
“……奴婢不知啊!”
“那更该杀,都是你经手的东西,被人下毒了还不知道,你是怎么伺候的?”
冥王的声音冷血无情:“将她带下去,仗责两百,挫骨扬灰,毁魂灭魄。”
好几个侍卫立即涌入:“是!”
春梨被架起来拖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真的不是奴婢,奴婢不敢啊!”
冥王显然不愿再听她的废话,也压根不会将这么个小侍女的性命放在心上。
找不到凶手就将这些人全杀了。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但漱清艰难地从床上撑坐起来,费劲大喊了一声:“……住手!”
冥王在场,侍卫当然不会听从漱清的命令,继续将春梨往外拖。
漱清赶紧抓了抓冥王的衣服:“……殿下,不是春梨,不要伤她!”
一着急,才擦干净的嘴角又渗了点血出来。
冥王这才抬了抬手,示意侍卫停下。
春梨连哭带喊地爬回来:“……小仙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漱清头晕脑胀,坐起来都难受,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
幸亏冥王伸手将他揽入怀中,靠住了冥王的胸膛,漱清这才感觉踏实不少,脑袋没那么晃了。
冥王有些不解地看着漱清。
在他心里,这小蝴蝶可不是什么善良正义的性格。
居然想保下这个侍女?
但漱清只是有其他私心罢了。
先不说春梨不可能做这种蠢事,哪怕就是她做的,漱清也暂时不会杀她。
出入冥界的通行牌还在她身上呢。
好不容易逮住这样的机会,春梨要在这种时候丧命了,他接下去还搞什么?
而中毒这件事更是在提醒漱清,他绝对要离开这里,否则没被冥王弄死,也要被其他家伙暗杀了。
“殿下,春梨不会,做这种事……不要罚她……”
冥王挑了挑眉尾,看着漱清虚弱无力,双眸都没神,却坚定要保下侍女的模样,心情莫名很不悦。
“就算她没下毒,也有照看之失,发生这样的大事,她必须死。”
一片冰冷寒冽的杀气笼罩整个室内。
春梨面如菜色,已经被吓得发不出声音。
其他人更是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只有漱清咳了两声:“……真要这么算的话,那也是殿下的错。”
跪了一地的下人屏气凝神,不敢抬头。侍卫低头而站,一动不动。
谁也没想到漱清会这么说,竟直接推到了冥王身上。
冥王脸色更难看了:“……你说,是本王的错?”
漱清不慌不忙,慢慢说下去:“殿下明明知道,讨厌我的人这么多,前段时间,却还那么冷落我……所有人都认定,我要失宠了……肯定是这样,才让下毒的人,有机可乘……”
“那是你自讨苦吃,连本王都敢动手。”
“……我能有,多大力气,打一下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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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的。”
漱清胡说八道,靠在冥王怀里,语气带着抱怨:“现在我都中毒了,好吧,有人给殿下出气了……”
“……”
听着漱清说出这些话,冥王能说的也只有“不知死活”这四个字。
他还知道自己中毒了?
都虚弱成这样了,这张嘴巴还是不肯消停,非要说点气人的话。
可也只有漱清敢这样了。
就是这样的小蝴蝶,胆大包天,横冲直撞,敢和他这样说话,还什么话都敢说。
可一边说着气人的话,一边却又软弱地靠在他的怀里,怎么看都是等着他哄的模样,实在娇气得不行。
这样的小蝴蝶要是真没了——
冥王轻皱眉头,感觉整个心也皱了下。
这只气人小蝴蝶也算独一无二的存在,怕是翻遍几界都难找出第二个。
“殿下冷落我的时候,好多人嘲讽我,只有春梨待我如初,小心伺候,还带各种糕点给我……”
“殿下要是把她处死,谁还能如她一般待我?”
春梨看着漱清,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小仙……”
“说不准幕后黑手就是大管家呢……哼,他那么讨厌我,上回也是他嘲讽我,说不定就是他派人下毒的。”
听到这毫无证据的胡乱猜测,不远处的侍卫都傻眼了。
竟然还能继续。
这样了都不错过任何讲坏话的机会吗。
看来真不能得罪这位小神仙。
吹耳旁风的方式太野蛮粗暴了。
哪怕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被他这么说上几回,估计也很难在冥王大人心里留下好印象了。
冥王听完更是满脸无奈。
可抱着小蝴蝶,感受怀里纤细单薄的身躯发凉,终究没法计较他的任性,无奈叹气:“那依你心意,如何处置呢?”
真依漱清心意,其实跟冥王一样,要将这些家伙全部拖出去杀了。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
但他必须保下春梨,又不好将除春梨以外的人全杀了——目的性太强了,冥王也不是傻子,说不定会起疑。
事关能否顺利离开冥界,漱清也会想要稳妥点。
于是凑到冥王耳边,漱清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说:“对方如此恨我,如今见我毒发,断然不会半途而废,肯定会再找机会的……”
冥王明白他的意思,沉思片刻后:“将这些人都带下去,分开关押询问,之后再由本王亲自定夺。”
“是。”
屋内的下人都离开了,冥王起身,扶着漱清重新躺下。
“你好好休息。”
见冥王是要走的架势,漱清赶紧拉住他的手:“……殿下去哪?”
冥王没有回答,他要做什么去哪里,自然用不着向漱清汇报。
“殿下别走,留下来陪陪我,我害怕……”
怕冥王殿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处置了所有下人,包括春梨在内。
“殿下……”
一声声喊得又乖又可怜,还是喊得冥王停下了脚步,重新在床边坐下。
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能省后边多少事情?
但要一直这么乖,那又不是漱清了。
小坏蛋偶尔乖一次,才会叫人更怜惜。
冥王叹气:“罢了,你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你。”
16.第 16 章
虽然要求是漱清提的,可没想到冥王会这么爽快答应。
漱清眨眨眼,一时有点呆愣,没了声响。
很少见的表情。
尽管漱清的长相毫无攻击性,看上去纯真又无辜,非常能够迷惑人心。
但尖锐果断的气质透骨而生,很难伪装或改变,所以冥王才能一眼能看透他是只有心机的小蝴蝶。
然而此时,所有防备都卸下了。
大概是受伤的缘故,漱清面色苍白而虚弱,透着些许疲态,显得眸子特别黑,冲着自己眨动时,有股呆呆的可爱。
原来再气人的小蝴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么?
冥王不自觉上扬嘴角,伸出手指点了点漱清的鼻尖。
“怎么,真留下来你又不乐意了?”
漱清被点回了神,鼻尖有些痒,想伸手摸摸,奈何手臂太沉抬不动。
“没有……那殿下,陪我躺会儿吧……”
既然冥王真愿意留下来,那漱清当然要再得寸进尺地试探下。
冥王哼笑:“你惯会得寸进尺。”
但看漱清还能这样,很自然地多了几分安心。
漱清半真半假地说:“我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好像在海上漂似的,靠着殿下能踏实点……”
冥王不该同意的。
他很清楚不能纵容这只小蝴蝶,尤其已经看穿这是漱清在得寸进尺。
可病怏怏的小蝴蝶太乖了。
只要回想起他在自己怀中吐血的模样,那种抚过皮肤发凉的触感,冥王就难以拒绝。
最后还是在漱清身边躺下了,冥王正经地说:“老实睡觉,等会儿再起来喝药。”
漱清枕上冥王的手臂,脑袋发晕也不妨碍他继续制定之后的对策。
眼下算是个冰释前嫌的好机会。
跟冥王闹了那么些日子,真要漱清低声下气地求和讨好,他根本做不到。
昨晚算是冥王给了个台阶,但要一直不上不下地僵着也不行,冥王迟早又要发疯。
至少现在能正大光明的示弱或任性了。
之后可不能再惹冥王生气了……
在他顺利离开之前,最好是跟冥王保持和平相处……
想着想着,漱清真犯迷糊睡了过去,不过并没睡太久,因为下人煎好了药端来,冥王喊他起来喝药。
端药来的是小草。
这次他因是新来的躲过一劫,却也被吓得不轻,此时抖如筛糠,碗面水纹晃荡得厉害。
倒是一眼能排除嫌疑。
懦弱唯诺的模样让冥王看了就火大。
“连碗药都端不好,放下,赶紧滚出去。”
小草将药放下,逃跑的脚速意外很快,立刻不见身影。
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漱清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快点把药喝了。”
漱清回神,看着黑乎乎的药汁,眉头都凝到一起,表情分外痛苦。
“可不可以,待会儿再喝……”
“现在就喝。”
“……”
除非脑子有病,否则没人喜欢喝这么苦的药,漱清也一样,先前就不爱喝药,上回那些药断断续续只喝了没几回。
但这回是危及到了生命,漱清更惜命,挣扎一会儿后,还是端过药碗大口饮尽。
天气已黑。
吃过药,嘴巴发苦难受,为了将嘴里的苦味压下去,漱清终于肯吃几口东西。
冥王耐心地陪着他,又有几分看不下去:“这才吃了几口,多吃点,早上你说的想吃肉,还有烤鸡,现在怎么不吃了?”
早上是想吃没错,但现在闻着就恶心,即便冥王亲自为他盛汤,可看到油腻腻的汤水,漱清就有些想吐。
伸手将碗推开:“……不吃不吃,我现在不想吃了,闻着就怪恶心的。”
“娇气。”冥王这么说,“看来真是把你惯坏了。”
漱清差点又忍不住,想回击这算什么惯坏,他要真担得起这一声惯坏,还有人敢给他下毒吗?
还好中毒减弱了他的反应,等脑内想到这些话时,冥王已经将汤放了下去。
“那吃点甜的吧。”
冥王又将汤圆推到他面前。
“听春梨说,这段时间你就爱吃些甜的。”
漱清又不甘心,想了想:“……殿下喂我。”
冥王眯起眼,才说完他娇气被惯坏,结果漱清当场就提出了更任性的要求。
偏偏双手不听使唤,还真端起了碗,亲自舀起汤圆喂到这只小蝴蝶嘴边。
“那就好好吃。”
漱清张口吃下,慢慢咀嚼,一颗汤圆在嘴里滚来滚去嚼了很久。
见他是真肯吃,冥王耐心也更多了点,这回没再开口催促,而是仔细观察漱清吃饭的模样。
仍是平时没见过的乖巧。
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可乖起来的时候,又是真的叫人心软。
于是冥王殿下就这么端着碗勺,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喂漱清慢慢吃着。
侍卫进来汇报时,虽然相隔着屏风,看不到具体的画面,但身影轮廓摇晃,一眼就能辨出冥王在做什么。
“启禀殿下,审问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还请殿下定夺。”
“知道了。”
冥王也不介意,又喂了漱清一口,语气冷淡地回道:“等会儿我亲自过去。”
“是。”
漱清眨了眨眼,没说话。
等侍卫出去后,才扒住冥王的袖子不放:“殿下还是要走么,不要走……”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冥王离开。
除非先把春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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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给他,否则他不能安心。
这回冥王态度强硬了些。
“既然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这件事我定要亲自去处理,要一直在这里陪你,我还怎么处理?”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害怕……”
“怕什么?先前伺候你的那批人都不在跟前了,本王就在这里,谁还敢来动你?”
嘴上这么说着,实际冥王非常乐意看到漱清黏人撒娇的模样。
“我不管。”
漱清决定展示一下恃宠而骄的样子。
“反正我不要单独待着……”
他也不会想到,其实冥王就等着他这样。
心底被勾得有些发痒,冥王面上还得继续装出没办法的模样,叹了声气。
“罢了,就再纵容你一回。”冥王道,“不过就只这么一回。”
最后冥王没有离开,而是让手下将人一个个带进这边处理。
外面原来的桌椅被撤掉,摆上了冥王的办事桌,相隔着屏风,漱清则躺在床上休息。
大夫的药方里加了安神助眠的药材,又吃了好几个敦实的汤圆,躺上床没多久,漱清就迷迷糊糊地犯困。
但他强撑着精神,听着下人一个个被带进来问话。
直到春梨也被带进来,亲耳确认冥王饶她没事后,这才终于放心睡去。
……
怕打扰到漱清休息,冥王刻意压了压音量,但余光还是时不时往屏风的另一边落,观察里面动静。
不知漱清有没有睡好。
先前非要靠着自己才能睡着,此刻自己不在,这边又有声响,大概很难入睡吧。
冥王忍不住想,有人敢给小蝴蝶下毒固然可恶,只是能看到小蝴蝶黏人乖巧的模样,又实在难得。
以后要能一直这么乖该多好。
自己肯定会更宠他,给他更加锦衣玉食,人人艳羡的生活。
不过冥王也知道不可能。
漱清永远都不会变成安分的性格。
这回是被人暗算,惨遭意外,真有些吓到了,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等过几天身体好了,找到凶手了,估计又要开始耀武扬威,趾高气昂地要人好看了。
问话完毕,关了几个略显可疑的家伙后,冥王快步进入屏风内,想看漱清对此是什么反应。
哪知漱清已经睡着。
外面的声响竟一点没打扰到他,此时裹着被子,缩在一角,睡得又深又沉,连自己进来了都没发现。
冥王皱眉,突然有种自己是被利用了的感觉?
这是害怕该有的样子吗?
这不是睡挺好的吗?
但眨眼之际,紧皱的眉头又松展开来。
不对。
大概是因为自己就在外面,所以才能睡得如此安心吧。
17.第 17 章
漱清睡了很熟的一觉。
不知道冥王问话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全程没做半个梦,睁开眼睛已是天亮,床上只剩他一人。
摸了摸身侧的位置,还有点温度,冥王大概刚走不久。
当然,就算不摸,漱清也知道冥王陪他过了夜——因为浑身灵力又充沛了不少,中毒的不适感几乎全部消退。
虽然效果不如颠鸾倒凤时那么好,但对漱清来说仍很神奇。
真是怪了?
怎么最近只要靠近冥王,就能不断吸取他的灵力?
冥王真没有发现吗?
自己能吸到什么程度?不会把冥王吸干吧?
但想完,又觉得有些好笑,乐得在床上滚了两圈后,漱清不紧不慢爬起来。
最好是能把冥王吸干。
也算不费力就报仇了。
听到里面的声响,很快有侍女进来,仍是春梨。
漱清瞬间很安心。
冥王放过春梨了就好,他的安排能顺利实施下去。
这让漱清少见地展露笑脸,并主动关心了春梨。
“昨天吓坏你了吧?”
春梨眼眶本就发红,漱清不说还好,一说当即流下泪来,直接在漱清面前跪下。
“……昨天多亏小仙相信,愿意为我求情,否则我再也见不到小仙了!”
漱清不喜欢“求情”这个词,显得他在面对冥王时很没用。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他在冥王面前就是很没用。
“……我这条命是小仙救下的,从今往后,我就是小仙的人了!为小仙赴死也在所不辞!”
这话漱清爱听,心情又好了些。
昨天救她,只因为她身上有通行牌,没想到还能意外收获这样的结果。
“行了,起来吧,说不准你还真有机会为我而死……”
漱清的语气半真半假,但心里很清楚,到时如果真遇上什么特殊情况,他真会对春梨下手,绝不会手软。
但春梨从地上起来,眼神也很坚定:“……嗯!为小仙而死,我心甘情愿!”
漱清笑了笑,当然不会太当真。
他又不是傻子,要是对方一表忠心就当真,他离被害死就真不远了。
他来冥界才多久?春梨又在冥界待了多久?
将来要发生什么,难道春梨真敢为了他反抗冥王吗?
“殿下什么时候走的?”
“殿下离开有一会儿了……来了几位大人,有要事商议,说处理完了就回来。”
漱清也不意外,冥王当然不可能一直陪着他。
春梨回来了,他就更不需要冥王陪伴了。
漱清道:“替我梳洗换衣吧,我等会儿要去书房。”
“是。”
梳洗换衣,吃了东西,皱着眉喝完药,漱清去了书房。
这边一直有书房,只是漱清很少来。
漱清对念书写字向来没有兴趣,最多看看凡间流行的低俗艳本。
他是从小妖怪修炼成仙的,因此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修炼上,没有多余时间去认字。
是成了仙山的小管事后,不认字遇上许多麻烦,才不得不学。
回想起那时,还是仙君亲自教他写字的呢。
所以即便再不喜欢,漱清还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刻骨,不愿辜负仙君的好意,每天都很用功。
但有些东西完全是看天赋,漱清就没有写字的天赋,即便学得那么认真,还是写不出精细好看的小字。
他写出来的字总是偏大,很占位置,也不好看,勉强只能算个工整。
春梨在一旁为他研墨,看到漱清写的字,就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漱清生得这样好看,连手指都根根修长秀丽,写出来的字却乱七八糟,跟他的长相完全不符。
漱清冷冷看了她一眼:“嫌我字丑?”
春梨立刻收起笑意:“……没有,奴婢不敢。”
口是心非:“小仙的字豪放恣意,潇洒自如,一点都不丑。”
只要真心想夸,总能找到夸赞的角度。
漱清听了都觉得好笑。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真。
“你去把小草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是。”
侍女去叫人了,漱清将剩下的内容写完,装进信封后,上了法术。
虽然身体内的毒素还未消除,但得益于冥王的灵力,漱清的法术都迅速得到提升。
等他弄完,春梨正好带着小草过来。
小草被昨天的架势吓坏,早上都不敢过去漱清那里,生怕撞上冥王,看自己不顺眼就将自己拖出去砍死。
漱清不咸不淡地先问了句:“你没事吧,昨天也被吓到了?”
小草没吱声,只是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冥王很吓人吧?”
“……”
就算心里非常认可,小草嘴上也不敢承认。
“昨天只你平安无事,结果这点程度就把你吓到了,我怎么相信你能为我做事?”
闻言,小草惊恐地抬起了头。
“我,我——”
想说自己对漱清是真心的,为了漱清什么都愿意做,可话到嘴边,实际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我对你的看法还是同先前那样,你并不属于冥界,想离开随时都能离开。”
小草忙道:“……不,我不离开!我要留在小仙身边!”
“可你如果一直这般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我也不需要你留着。”
漱清说得颇为无情:“你忙不上我的忙,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小草无比慌张,生怕就这么被漱清抛弃,刚才还说不出口,此刻语气坚定。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昨天那样的场景,我第一次见识,实在吓坏了……但以后绝对不会那样了!”
嗓门都渐渐大起来。
“为了小仙,我会变得什么都不怕!真的,请小仙相信我!再见到冥王殿下,我也不会怕了!为了小仙我可以豁出一切!”
漱清才不信他能做到。
本性胆小如鼠的一个家伙,怎么可能喊了几声口号就脱胎换骨?
但忠心表得不错,漱清喜欢他这样的觉悟。
“你真能做到?”
小草的回答迅速坚决:“我能!”
“好,那既如此,眼下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小仙尽管吩咐,我一定竭尽全力!”
“我要你离开冥界。”
小草僵住:“小仙,我——”
“听我说完。”
漱清说下去:“不是我要赶你离开,而是我现在出不了冥界,需要你替我去办些事。”
小草这才松了口气。
“我同你一样,也不属于冥界,只是有其他原因,所以才暂时留在这里。”
“但再过一年多,我就能离开了。”
漱清特意没有避开春梨,当着她面讲了这些。
因为这些算不上什么秘密,不少人都知道漱清是被罚来这里的。
他也在试探春梨有几分可信,会不会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冥王。
“你说你要跟着我,到时我走了,你难道还要继续留在冥界吗?”
“我跟着小仙!小仙去哪我就去哪!”
“好,我这里有两封信,你都带着。”
“等你出去后,这封信会带领你前往永宁仙山,那是我原来生活的地方。”
“这封信……你替我交给永宁仙君。”
漱清当然没在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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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写什么,凡事都得一步步来。
这封信里,他只写了小草是自己认识的人,希望仙君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能收留无处可去的他。
但这也是场不知后果,风险巨大的博弈。
如果小草能做到。
如果春梨可信。
那他才能实施再接下去的安排。
只有小草出去了,才有人替他部署逃跑后落脚的地方。
只有春梨可信,才能为他跟小草传递消息。
“还有这个信封,你收好,我在上面施了法,你可以用它给我回信,它会落在安全的地方。”
从冥王身上吸取的灵力派上了用场。
漱清在信封上施加了复杂难解的高阶法术,以春梨跟小草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除了他指定的人,谁都看不到内容。
“你胆子太小,冥界不适合你,不如先去仙山等我,这期间为我做点其他事。”
小草神色纠结,显然是没有自信,怕自己做不好。
可看着漱清,他更想留在漱清身边。
因为在小草心里,漱清就是很厉害的存在。
昨天那样的场景,冥王大怒,所有人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可漱清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冥王的情绪。
不仅如此,当时那样的情况,当着满屋下人的面,漱清还敢将过错推到冥王身上。
不管这有几分认真,还是漱清以任性方式的作娇,总之怎么看都是漱清拿捏了冥王。
虽然冥王凶狠残忍,冷酷无情,看上去是一切的主宰,可在小草眼里,还是能左右这个主宰的漱清更高一筹。
他心里充满了对漱清的崇拜跟向往,止不住幻想自己也能变得像漱清一样厉害。
所以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最后小草还是捏紧拳头,坚定应好:“……好!我知道了!我会按照小仙的吩咐去做!”
“这才像话。”
漱清终于有了点真心的笑意。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的任何事情。”
成为冥王的床榻男妾,这件事绝对不能被仙君知道。
“……是,我知道了!”
顺利送走小草,漱清问了冥王在哪,又慢慢赶去冥王那边。
小草离开这件事可大可小。
冥王要是不在乎,那就是件屁大点的小事,连听都是一种浪费时间。
可冥王要是突然来了疑心,说不准就会怀疑漱清别有目的。
冥王并不是傻子,想糊弄没那么简单。
所以与其让冥王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不如自己主动透露。
毕竟这点也很重要。
此时冥王正在议事大殿跟几位冥界官员商量政事。
漱清没在大门干等,直接走了后门,要进去里面。
起初侍卫还不肯放行:“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这回用不着漱清开口,春梨就先说道:“小仙你也敢拦?回头冥王殿下第一个要你好看。”
“难得有你讨好小仙的机会,连这点机灵都抓不住,怪不得只能在这看守后门。”
漱清心满意足。
这才配做他的侍女。
侍卫果然犹豫了。
漱清的坏脾气人尽皆知,而他这回何止是复宠,甚至比以前更加得宠。
不敢得罪漱清,没一会儿,还是放他进去了。
漱清今天穿得素雅,一身白,除了淡紫色的腰带,再无其他颜色,也没额外佩戴其他银饰。
往日走路叮铃当啷作响,像只闹腾的小蝴蝶飞来飞去。
今日却很安静。
但冥王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到来。
因为空气里弥漫开了漱清身上的奇异香味。
18.第 18 章
漱清从后门进去,绕过几个房间,走到了议事大殿后面的小房间。
隔着一堵墙,能听见冥王跟其他人交谈的声音。
漱清无心了解冥界其他各地的事务,很识相地退远些,找了把椅子坐下。
一直走来走去没觉得累,坐下后反而浑身懒洋洋的,不愿动弹了。
今天跟着漱清的不止春梨,还有另外一个小侍女,也是生面孔。
冥王将之前伺候他的人全换了。
漱清看了春梨一眼:“我有点饿了,之前那些酥点还有吗?”
春梨摇头:“……好像没了。”
“那你去买些,等会儿回去了我想吃。”
春梨应了:“是。”
漱清又看向另一个侍女:“你给我捏捏腿。”
“是。”
漱清没有丝毫背地里正在筹谋坏事的紧张,淡定自若得非常,一点不会亏待自己。
手掌撑着下巴,漱清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开始犯困。
迷迷糊糊之际,隐约零星的说话声好像没了,侍女也停了手,周围非常安静。
手掌渐渐开始发麻,突然一下没撑住,脑袋落下,漱清瞬间睁开眼睛——
一具高大的身躯正站在眼前,几乎将自己笼罩。
正是冥王。
“特意跑到这里来睡?”
迷糊犯困的小蝴蝶双眸带着些茫然,没了往日所有的尖锐。
今天穿得又素,冥王就没见过他这么低调的扮相,全身上下竟连一件饰品都没有。
却反显得整个人清俊秀雅,气质出尘,真像极了不染半点烟火,神圣纯洁的仙子。
“殿下……这么快结束了?”
“嗯。”
实际是压根没想到小蝴蝶会来这里,闻到漱清身上的香味后,冥王就开始在意且分神。
闹点动静出来就算了。
像平时那样,发出点叮叮当当的声音,起码能让冥王知道他在活动。
可这回漱清就是没有半点声响,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要不是闻到了香味,冥王真会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时间一久,香味开始变得若隐若现,漱清还是没有声响。
冥王便有些坐不住,为了验证真假,这才让几位下属先离开。
这样很不对。
堂堂冥王殿下,怎么能仅为一阵香味就分神,反将正事放置之后呢。
可对上小蝴蝶,冥王发现自己就是更容易被一瞬间的情绪影响。
脚步迈向后边的小房间时,甚至已经为自己找到了开脱借口——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今日没什么要紧大事。
而且他是冥王。
堂堂冥王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对是错,全部由他说了算。
看向犯困疲惫的小蝴蝶,冥王站得笔直,声音也没太多情绪起伏。
“你还没说,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的议事殿,谈论的都是冥界要紧机密,任何人不能擅入,你知道擅闯的后果吗?”
一旁的侍女听闻,已经有些站立难安。
冥王不一定会对漱清怎么样,可要出了事,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但漱清还懒懒地坐着,面对冥王严厉的质问,不见半点惊慌失措。
“可是醒来不见殿下,我有点害怕嘛……”
“……”
作娇的甜言蜜语。
可穿过耳朵时,整个胸腔都好像晃过了波动。
而且距离近了,漱清身上的香味就更清晰了。
或许是闻到的次数多了,冥王不仅习惯了这个味道,还有点喜欢上了。
闻着感觉很安心。
总能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
“呵,就你会装。”
但开口回应,冥王殿下还是冷静无情的,不会轻易相信仅此而已的甜言蜜语。
“我没有装,我是真的害怕,我不想待在没有殿下的地方……”
漱清掐了点嗓子,说话便也显得软弱起来。
“何况殿下把我身边的人全换了,一个我都不认识……”
非常顺利自然地引入话题。
冥王看了眼小侍女,问:“春梨呢?不是把她还给你了?”
新来的小侍女不可信,绝对是冥王的人,漱清不好说谎,只能说得模糊些。
“我想吃酥点,就叫她去买了。”
“那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呢?”
还留在漱清身边的就这两个,不是春梨就是小草。
漱清还怕冥王不会问到呢,没想到一切顺畅。
漱清便道:“他确实胆小如鼠,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把他吓坏了。”
“今早来向我辞别,说想离开冥界,我就打发他走了。”
说多错多,所以漱清尽量少说,说得模糊,让冥王知道有这么件事就好。
冥王冷哼了下,尽管能听出来是在说笑,并不认真,可语气仍很威严。
“你又擅自做主上了?”
漱清眨眨眼:“他又不是冥界的人。”
“既来了冥界,那就是冥界的人,是生是死,是去是留,都由我说了算。”
漱清蓦地呼吸一紧。
那一瞬代入了自己的处境——虽然他是被罚来冥界的,但正如冥王所说,来了这里后,除非冥王放行,否则谁能离开?
想逃离的念头只是更加深了。
也许时间越久,他就越难以脱身。
但漱清脑筋转得极快,迅速转移了话题:“那我让他走了,殿下罚我吧。”
冥王伸手捏他的脸,轻笑:“是该罚你,稍微才好一点,又能胆大包天了?”
死性不改的小蝴蝶。
“先是放人离开冥界,又擅自闯入我的议事殿……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才好?”
漱清冲着冥王张开双臂:“那就……罚我抱抱殿下。”
“……”
侍女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赶紧退下。
冥王挑挑眉尾:“这也算罚你?”
漱清答不对题:“我感觉脑袋还是晕乎乎的,靠着殿下才能踏实点。”
冥王不抱他,却也没放开捏他脸的手,漱清就主动环抱上了冥王的手臂。
他没有站起来,始终坐在那,但拉着冥王一点点靠近,最后双臂缠上冥王的腰,将脸也贴进冥王的肚子。
奇香扑了自己满怀,冥王换口气,连胸腔内都是小蝴蝶的香味。
好像是种勾引。
可今天的小蝴蝶看上去那么无瑕圣洁,似乎只是身体不舒服,想跟他撒娇。
“殿下真的……不抱抱我吗?”
冥王喉间莫名一阵发紧,却道:“你知道擅自闯入这里的后果吗?”
“刚才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你猜他们背后会怎么议论本王?”
迷恋男妾,神魂颠倒。
色令智昏。
漱清说:“发现也好,之前就是殿下冷落我,所以才有人敢给我下毒。”
“要是几位大人知道我在这里,那所有人就会知道我得殿下宠爱,至少没人敢对我下手了。”
冥王听了都哑然,接着直接被气乐。
能将这种话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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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估计全天下也只有漱清。
“不如我直接在这里要了你,这样传出去还更精彩,所有人就能认为冥王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漱清心里冷笑,他才不要。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难道很光彩吗?
会有人觉得是冥王的错吗?
没有人会责怪英明神武的冥王大人,所有人只会觉得他是下作狐媚,勾引冥王不务正事。
但漱清又不能将真心话说出来。
“……那得等我身体好些了,现在我还头晕呢。”
冥王猜不到漱清心里的想法,也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只觉得这回答就是漱清会说的话。
“行了,你无所谓脸面,本王还要脸呢,这种事传出去,本王的脸面往哪搁?”
但话音落下,冥王还是伸手将漱清横抱起来,接着往外面走去。
漱清吓了一跳,伸手环住冥王的脖子,睁大了双眸眨巴:“……殿下?”
还真抱啊?
他就随口一说的,冥王怎么还当真了?
可漱清呆愣吃惊的表情总能很好地取悦到冥王。
冥王喜欢他露出这类表情,心情都好了些。
“不是你叫本王抱的?”
“……”
可他就是随便一说,没想过冥王真会抱啊。
“本王亲自抱你回去,怎么样,该够显得你受宠了吧?”
冥王体格高大,抱着漱清稳稳当当,步伐也大,没几步就走了出去。
只是漱清来时走的后门,去时被冥王正大光明地抱出了正门。
门口的侍卫随从当然纳闷他是从哪冒出来的,可又有谁敢问呢,只能默不作声在后边跟上。
漱清整个人缩在冥王怀里,能清晰感受到冥王结实有力的双臂,以及温暖的胸膛依靠。
身后跟着一堆人。
浩浩荡荡地往前进行。
所到之处,无人再敢抬头仰视,先前所受到过的恶意全部消失不见,只有恭敬的下跪行礼。
权力。
这就是在冥界至高无上的地位跟权力。
能令人心生畏惧,俯首称臣。
也能令人趋之若鹜,迷失自我。
哪怕只是被冥王抱在怀里,享受着狐假虎威般的待遇,都足够漱清心底生出几分飘飘然了。
谁不喜欢大权在握?
谁又能不慕强呢?
如果漱清是被彻底打入冥界,永世不得再回仙仙,那么能像现在这样,绝对是他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比起能在冥界享受到的权力,漱清还是更需要远离冥王的自由。
他惜命。
也只想回到仙君身旁。
冥王见他沉默不语,又有些不悦:“怎么不说话?难道本王亲自抱你还不满意?你还想怎样?”
漱清很难放过任何一个能提要求的机会。
“那我还想换了大管家……这回肯定是他偷偷给我下毒的!”
冥王还真想不到他这样的回答。
到底是有多讨厌大管家?
怎么抓住机会就咬一口,什么时候都不能放过?
“无凭无据,不准再乱说。”
“可他讨厌我是事实,之前不仅讽刺我,还克扣我的月钱……当面都敢对我这样,只有他有胆子给我下毒!”
冥王沉思了片刻,轻声道:“我会找人查查这件事。”
跟在身后的两个侍卫沉默对视了一眼。
还好他们没在明面上得罪过这只小蝴蝶,不然迟早被他吹枕旁风吹死。
19.第 19 章
几日后,大管家被撤职了。
冥王亲自下的命令,理由是查出了大管家多年来假公济私,任人唯亲,管理不当的确凿证据。
但所有人都知道,真实原因是大管家得罪了漱清。
“大管家管事都多少年了,先前还出过更严重的事呢……那时冥王殿下都能网开一面放过他,这回怎如此不留情面,直接将他给撤了?”
“哎,你说呢,当然是因为大管家得罪了那位小神仙,冥王殿下替他出气呢!”
“……啊?先前不还说他要失宠了吗?”
“什么失宠,正得宠呢!”
“……啊?!”
“是啊,据说前几日由冥王殿下亲自抱着,竟一路从议事大殿抱回了寝殿!如今就在冥王殿下的寝宫住着,这是何等宠爱,将来换作正妃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待遇呢!”
“冥王殿下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现在谁得罪他都没好下场。”
“估计连得罪他身边的侍女都没好下场了,你们最近见过春梨吗,多趾高气扬就不说了,穿得那一身华贵,都是小神仙赏她的呢!”
“……什么?!”
“可不,最近天天出入冥界,听说就是为了给那小神仙买些凡间点心,连出入口的侍卫都对她恭恭敬敬,有时连通行牌都不检查,直接给放行的。”
“唉,当初要让我去伺候该多好,如今春风得意的就是我了。”
“当初想着是个脏活,谁愿意伺候这样的狐媚子……没想到啊,最后竟是让春梨那个小贱人捡到宝了。”
“可不,小声告诉你们,以前夏桃经常欺负她,最近她都绕着春梨走,生怕撞上。”
“够了够了,你们几个还要聊到什么时候!要是让小神仙知道你们在背后偷偷议论,小心一个个都舌头不保!”
“……”
聚在一起嚼舌根的下人立刻就散了。
这也正是漱清最近生活的真实情况。
原先还有人敢当面嘲笑他,讽刺他,背地里胡乱传他各种谣言。
现在全部消散了。
虽然不知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至少明面上再听不到任何不好的声音。
谁能想到呢。
先前众人只当他用下作手段爬了冥王的床,才会被收作房里人,不过无名无分的小角色,迟早会被冥王玩腻。
那段日子漱清就很猖狂,要抓住谁在背后说他不好,当场就要把人打一顿。
所有人都讨厌他,只等着他被冥王玩腻。
然后还真等到他冲撞冥王,据说还跟冥王动手,要被冥王厌弃的消息。
众人全部等着看好戏,也等着落井下石,想看到漱清下场凄惨,最后任人欺凌的画面。
但等啊等,期待中的画面没能等到,只等到了漱清摇身一变,竟还比之前更加风光的结果。
谁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冥王大人宠爱到这份上。
是讨厌或喜欢有什么重要,亲眼看到连大管家都被撤职后,所有人开始惧怕他。
尤其是先前就得罪过漱清的,生怕漱清记仇,哪天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这段时间,漱清过得非常舒心。
毫不夸张地说,完全是他来到冥界后,过得最舒服自在的一段日子。
加上他近期较为听话,以及被下毒的缘故,冥王对他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至少再没胡乱发过疯。
舒服到有时漱清都会产生几分恍惚,好像这么生活下去也不错。
但每回这么想到了,漱清就会立刻让自己清醒——身处之所对想法的影响最大,这才是最危险的。
幸好他有更坚定的念头,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到仙君身边,所以还能抵抗周身所有华丽但虚无的诱惑。
另一方面,也是出逃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小草顺利抵达仙山,寄回了给自己的信件。
怕被冥王发现,回信不可能落回冥界,而是落在了漱清以前在人间时的修行地。
春梨也没背叛他,这些事都没告诉冥王,每回去人间的时候,会顺便将这些信件带回。
漱清自然收到了仙君的回信。
这也是令他最坚定选择的强心剂。
信中,仙君表示已经留下小草,会让他在仙山有一席之地,不至于到处流浪。
接着表达了对漱清的关怀跟担忧,冥界众鬼横行,让他保护好自己。
最后,仙君竟还表示了对他的愧疚。
当初听闻漱清恶意伤害同门,他出于失望跟愤怒,一气之下,才会答应这样的惩罚。
如今仔细回想,漱清并不是那样的性格,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即便漱清真做了这样的事,惩罚也着实过重,是他一时气恼,没能保护好漱清。
奈何惩罚已下,难以撤回,只好委屈漱清。
等到罚期结束,仙君会亲自接他回去仙山,还会给他补偿,希望他能原谅自己的错误决定。
随信更是附赠了一片蝴蝶形状的树叶。
『回回思及往日决定,便有悔意涌上心头,还望小清原谅。
在你小院树下发现的一片叶子。
很像你。』
这样的信件留下来只会成为祸害,万一被冥王发现,怕是又要疯得天翻地覆。
但这是他跟仙君之间的第一封信,意义非凡,漱清舍不得扔。
遇上跟仙君沾边的事情,他也会不清醒不理智,就是想偷偷藏起来。
在收到小草的回信后,漱清没有着急回复。
不动声色地过了几天,确定春梨真无二心,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冥王后,才提笔给小草写了回信,再让春梨带出去。
漱清将自己藏钱的地方告诉了小草,又告诉他去找哪些人做哪些事,为自己安排几处隐蔽的住所。
一些是在仙山附近,另一些则是在人间。
但这些都是用来掩人耳目,他早就想好了藏身的地方。
只要能将这些顺利安排,漱清对出逃这件事就充满信心。
因为现在他知道了仙君的态度,到时要真出现什么意外,他还可以寻求仙君的庇护。
漱清很了解仙君。
品行端正凛然,清正廉明。一切罚是罚,赏是赏,最为光明磊落。
所以最初漱清才会担忧,怕仙君知道了生气,不肯接纳。
可看了仙君的回信后,漱清便有了底气,到时要真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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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不会不管他的。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漱清自己的身体。
自中毒之后,漱清每一口吃的都会先经过试毒。
照理再也没人给他下毒了,苦到要命的药汁更是天天喝,但漱清的脉象还是混乱,先后换过好几个大夫,愣是一个都诊断不出缘由。
漱清的状态更是古怪。
说比之前好吧,每天倦倦的,看着像是睡不醒,实际也确实睡不醒,能躺着就不坐着。
终于有了能到处耀武扬威的时刻,却很少再出门。
但说比之前不好吧,胃口又好了很多,每天不是吃就是睡,面色不仅红润起来,更是圆润起来,人都胖了不少。
其他什么难题都好说,身体上的不适最无奈,漱清没有能瞬间解决的办法,只能交由时间慢慢来。
最近都睡在冥王的寝殿,周围伺候的人跟门口的侍卫都多了一倍。
但所有人都知道冥王宠他,漱清就算睡到日上三竿,整个殿内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出声打扰到他。
这日像被下了蒙汗药一般,竟直接睡到了午后。
冥王不知道他还睡着,也不知道他这么能睡,正巧回来,撞见殿外侍卫懒散,殿内更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身影,更不见漱清身影。
过分空荡的景象,没有半点声响,更没有漱清身上的香味。
冥王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人呢?人都去哪了?”
竟无人应答。
因为漱清还睡着,里面没有事做,又怕发出声音吵到漱清,除了贴身伺候的春梨之外,所有人都出去了。
冥王皱眉,习惯了一回来就闻到漱清身上的香味,突然什么都没有了,他难以接受。
声音更大了些。
直接变成了带着怒气的低吼。
“这里就是这么伺候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连吼两遍,这才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赶忙跪下:“……殿下、殿下恕罪。”
“人都去哪里了,这里怎么能一个人都没有!”
“……回殿下的话,小仙还在睡觉,奴婢们不敢发出声响,怕吵醒小仙,春梨姐姐就让我们都出去了。”
听到漱清还在睡觉,冥王大步往寝间走去。
相隔着一段距离,春梨没能听到外面的声响,正靠在外间的座椅上打盹。
冥王大步而过,扬起的冷冽气场将她惊醒,连忙起来行礼:“……见过殿下!”
但冥王连个余光都没给她,瞬间掠过,直往漱清的方向过去。
漱清反而听到了外面的声响。
冥王的大嗓门将他惊醒,迷迷糊糊地刚睁开眼,就看到冥王已经站到面前,正皱眉凝重地盯着自己。
漱清真被吓了一跳,肚子都一抽,忍着想骂人的冲动,顿时清醒了:“殿下……”
难道又要发疯了?
看上去很不妙的样子啊?
冥王在床边坐下,伸手摸摸漱清的脸,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语气淡然地说:“今天睡很晚。”
冥王不会说,刚才见殿内空空,又闻不到漱清身上的味道时,他还以为是漱清不见了。
20.第 20 章
漱清没睡饱,惊醒又被吓到,缓了缓后,其实是不太舒服的,莫名有些想吐。
漱清不自觉皱起眉头,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冥王见状,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听语气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
漱清心里埋怨冥王,觉得这一切都是冥王的错。
但不敢用嘴说出来,只能心里想想罢了。
而且贴上冥王的胸膛后,有了非常结实的依靠,感觉是稍微好了些。
“……没事,可能有点饿了吧。”
冥王抬眼看了看周围,只有春梨一人进来,正在倒水端盆,准备伺候漱清洗漱。
冥王又不高兴了,语气一下变得凝重起来:“这里伺候的家伙是有些懒散了,本王今日有空,正好管管。”
说罢,冥王喊了两个护卫进来。
“将今日本该在此伺候的人全部拖出去杀了。”
“是!”
虽然这些人当中不包括春梨,可突然听到冥王宣判如此严厉冷酷的惩罚,春梨还是被狠狠吓到,当场膝盖发软,连忙跪下。
别说春梨被吓到,漱清同样被吓到。
真论起来,漱清还是在这里杀过两个人的,手起刀落,眉头都不带眨一下。
也惩罚教训过很多人,将不少人抽得皮开肉绽。
但前提是这些人都得罪过他,当面或背地里嚼过他的舌根。
对付得罪自己的人,漱清绝不会手软。
可对什么都没做的无辜人,漱清也不会莫名其妙去找别人麻烦。
尤其是这种要人性命的事。
嘴上说说就算了,漱清自己也是从小妖怪一步步往上爬的,最清楚其中的不容易。
“殿下。”漱清忙道,“殿下息怒,是我让他们出去,不用在里面伺候的,不然行动发出声响,还吵到我睡觉……殿下先别动怒。”
护卫知道如今漱清有多得宠,原本都要走了,可听见漱清开口求情,脚步就停下来,等着冥王再次下达命令。
“吵到你休息,那是做事不够精细,本就该杀。”
“但全部走光,你醒了也不进来伺候,就更杀了。”
结果冥王没给漱清面子,坚持要杀。
冥王又怎么能说,最大原因是进来时没闻到漱清的香味,让他真心慌了一下,以为漱清不见了。
可如果以后还是这样,仅仅只是漱清在睡觉,他们就敢跑得一个不剩——谁能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呢?
这群人要真没看住漱清,让这种事情发生,何止该死,简直要碎尸万段。
“殿下……殿下息怒,看在他们平时照顾用心的份上,再给他们一次机会,饶过这次吧。”
“你放心,本王会给你安排更好更用心的人来伺候。”
“……”
漱清咬咬嘴唇:“殿下,只一次失误罢了,他们以后会吸取教训的。”
“没事,这样以后就不会再失误了。”
“……”
冥王下了狠心要罚,漱清解释什么就化解什么。
最后对着护卫挥了挥手:“还不赶紧去干,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是!”
“殿下,殿下……”
这回漱清再怎么喊都没用了,护卫头也不回,赶紧去执行冥王大人的命令。
冥王根本想不到这一举动带给漱清的冲击会有多大。
一手揽着漱清,一手捏捏漱清的脸,冥王还能轻笑着:“往常可没少见你教训折腾人,今天倒求起情了?怎么,是要转性了?”
漱清半点笑不出来。
他再怎么教训折腾,也不会对无辜者下手,还是直接要了人家的命。
“殿下,他们罪不至死。”
冥王不以为意:“本王知道。”
“……”
虽罪不至死,但冥王选择要他们死,所以他们必须死。
这就是掌管整个冥界的主宰。
万物是生是死,仅在他一念之间。
冥王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春梨:“还不快点起来伺候梳洗,又没把你也拖出去杀了,慌什么?”
“……是。”
短短几日,春梨就经历了两次这样的事情,两次还都是侥幸逃脱。
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只有对冥王喜怒无常的恐惧跟差点没命的后怕。
漱清被冥王抱在怀里,也觉得浑身都在渐渐发凉。
因为最恐怖的,就是冥王这种掌管生死,看透生死,又无所谓他人是生是死的态度。
在漱清眼里,死尚且能分为几种情况。
一种是得罪了他,罪该万死。
另一种则是虽得罪了他,但还不至于弄死。
还有是他打不过的,弄不死。
以及没有任何错过的,不该死。
可在冥王眼里,死只有一种,那就是只要他觉得对方该死,对方就得死。
所以他能一句话就了结众多下人的生命,当初也敢一刀砍下山神的头颅。
在他眼里,或许山神跟这些下人并无不同,只要该死的理由来了,就都得死在他手上。
漱清止不住地去想,万一自己出逃失败,或者出逃被冥王抓回,冥王会怎么惩罚自己……也会这么直截了当杀了他吗……
越想越觉得恐惧,心灰意冷。
身躯都发凉。
计划要真失败,冥王绝对不会放过他,真会要了他的命。
可要放弃吗?
漱清又不能放弃。
出逃的坚定终究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就是因为冥王这样,所以他才要逃。
真老老实实在冥王身边呆满三年,那其中变数可太大了,也许还没到那天,自己就先没命了。
逃出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哪怕最后结局仍是死,那也是竭尽全力后的无可奈何了。
……
但漱清还是被冥王吓得不轻。
本就没什么精神,加上心虚紧张,更没力气。
醒来后就待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门。
冥王留在这边陪了挺久,后来是有什么大臣前来求见,冥王才离开去了议事殿。
晚上用膳,冥王也没回来。
漱清浅浅吃过几口,便准备去沐浴洗漱。
一下午没出门,漱清便没换过衣服,反正他冥王“宠”他,没人敢说他不懂规矩。
但睡觉时还是想换件里衣,上回新拿了不少布料,其中一种轻薄透气,做成里衣穿着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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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舒服。
挑选着衣服时,漱清突然想到什么,对春梨道:“对了,你去把我的首饰盒子拿来。”
虽然不明白漱清这时要首饰盒子做什么,但春梨还是去了:“是。”
拿来后,漱清就不着急选衣服了,而是将盒子打开,对春梨说:“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选两件你喜欢的吧。”
春梨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盒子里都是冥王赏赐给漱清的奇珍异宝,随便一个就价值连城,是几界都不可多得的罕见宝贝。
冥王不在乎这些东西,所以赏赐大方丰厚。
但春梨知道,漱清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
他爱打扮爱漂亮,本就喜欢璀璨夺目的东西,就算是跟冥王闹脾气的那段日子,都要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可赏赐给奴婢呢,奴婢不敢!”
漱清笑了笑:“傻丫头,让你挑就赶紧挑,这样的好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
春梨心动了,但还是不敢:“……奴婢不敢!”
“别不敢了,让你选就选吧。”漱清叹了声气,“今天吓坏你了吧,要不是跟着我,你也不必经历这些。”
春梨眼波颤了颤。
“所以我给你的,都是你应该得到的,别不好意思。”
春梨抿了抿嘴唇,抬眼看向漱清,结果下一秒,双膝弯曲,直接往地上跪。
“小仙,我不要这些东西……如果小仙真想赏赐我什么,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吧。”
果然是跟他跟久了,连春梨都学会来得寸进尺这招了。
不错。
漱清笑道:“什么请求,你先说来听听?”
春梨认真且坚定地说:“我想一直跟着小仙——”
“嗯?你不正跟着我吗?”
“不只是现在,还有以后——”春梨着急地说,“是小仙能离开这里的时候,可否将我也一起带上呢?”
漱清沉默了。
完全没想到,春梨的请求竟会是想跟他一起离开。
漱清沉重了几分:“你该知道的,你是冥界的人,我并不能决定你的去留。”
“可是殿下那么宠爱小仙,也许小仙为我求求情呢……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我想跟着小仙,以后也想跟小仙一起。”
漱清沉默。
他总不能告诉春梨,别想了,他自己都已经在计划提前逃跑了吧?
“小草都能跟着小仙……我比他好多了,我不会惹小仙生气,也比他更懂得伺候小仙,小仙就带上我吧……”
漱清还是沉默。
“小仙……小仙不要丢下我,就带上我吧,我想跟小仙一起……”
“我会好好伺候小仙,什么都听小仙的,小仙……请带上我吧……”
漱清叹了声气:“你先起——”
但话未说完,冥王就如鬼魅般现身,明明那么高大的身躯,总是自带充满压迫的气场,此时愣是做到了无声无息,仿佛一直潜藏在黑暗中,突然自行走到了光线之下。
冥王打断漱清的话,一现身,周身凌厉肃杀之气如山川笼罩。
表情凝重而阴鸷,缓缓开口:“让小仙带上你做什么?”
“嗯?你想跟小仙一起做什么?”
21.第 21 章
谁能料到冥王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这可比午后的情况吓人多了。
漱清被吓得浑身一惊,差点回不过神。
第一反应是这些谈话内容绝不能让冥王知道。
但凡叫冥王起了一丝疑心,只要抓着春梨多问两句,必然能推断出自己是在密谋什么。
那自己就剩死路一条了。
胸腔心脏咚咚狂跳,漱清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策划这种事,难免会有些意外发生,不可能只有一帆风顺。
冷静,要冷静。
如果连现在的场面都无法应付,之后出逃的压力又该如何抗住?
因此漱清没刻意收起受惊的反应,用最真实自然的模样开口:“……殿下,你吓坏我了。”
冥王却没什么表示,仍是沉默凝重地地看着他,等着他先回答刚才的问题。
漱清见冥王保持平静,浅浅能松一口气。
看来没听到太多,估计就只后面两句。
否则按照冥王的脾性,即便没有把他们拖出去杀了,也该闹点更大的阵仗出来。
春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去看冥王:“……见、见过殿下。”
“继续说啊,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接着说下去。”
漱清就更确定冥王没听清了。
否则至少先将春梨拖出去杀了。
“殿下不要吓唬春梨了,是我在逗她,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漱清伸手顺了顺胸口,看向冥王的眼神有点委屈。
但冥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平白无故说什么跟不跟的话,又什么在不在一起。
都不用多问,光听就知道是在讨论冥界地界外的情况。
冥王抬了抬下巴,走到漱清身边,眼神傲慢,示意他说下去。
漱清按着乱跳的胸口,开口的语气还算冷静,不紧不慢地说:“我在跟春梨说以前的事,是我还在人间修炼时的事。”
漱清从未跟冥王说过这些,果然引起了冥王一些兴趣。
“是吗?”
“殿下也想知道吗?”
冥王神情稍缓和了些:“说来听听。”
“那可不许笑话我。”漱清笑了笑,“那时我法力微弱,还经常被其他小妖欺负的。”
这就更让人有兴趣了。
见惯了小蝴蝶张牙舞爪,兴风作浪的模样,便以为他一直都是这种要强的性格——没想到以前也会被人欺负?
漱清看穿了冥王的眼神,心中不爽,但只能闲话家常般说下去。
“殿下什么眼神……就是以前常常被欺负,所以我才要努力修炼,统统报复回去的。”
“那时有只坏蜘蛛想抓我,我直接砸了他的网,他气得不行,追了我好久。”
“我为躲追杀,不小心踩落一个洞穴,还以为自己是中陷阱要跌死了,没想到里面竟是罕见的福灵聚集之地。”
漱清看了看冥王,冥王说:“怎么了,接着说啊?”
漱清这才说:“那我可真说了……里面景色幽雅宜人,粉绿仙然,万年如春,便是仙岛也无法比拟的。”
“我跟春梨说,那里的景色也就比冥界好了无数倍……春梨来了兴趣,所以才缠着我带她去看看……”
这个谎言并不高明,只是很普通的水准。
想混是能混过去,但冥王要突然深究,也能发现不少疑点。
谁叫事发突然,漱清来不及做其他准备,只能想点简单普通的,之后再用其他细节补充。
“我也没说错吧,冥界的景色本来就不怎么样……”
适当地转移重点。
冥王道:“那让你待在冥界,还真是委屈你了。”
“……”
漱清不敢轻易回答。
一个回答不好,说不定就丢了性命。
“殿下,不要吓唬我了……我跟春梨就是随便聊聊过去。”
“真有那么好的地方?”
“……”
没想到冥王又说了回去。
果然不是能轻易糊弄的。
漱清只好接着说:“当然,那里不仅景色好,灵力也很充足。”
“我在那里修炼了百来年吧,得到的灵力却接近千年深厚……虽然这是我的宝地,不能轻易让旁人知道,但如果是殿下想去的话,那我可以带路。”
不知不觉补上春梨会请求的原因。
“哦?那你舍得让本王知道?”
漱清道:“毕竟殿下灵力深厚,用不着这些,不会跟我抢嘛……”
冥王脸色这才好了些,看向春梨:“为这点小事,见到本王至于吓成这样?”
漱清可不会错过其中还暗含的小小试探,很快接上:“可不是这点小事吓到了她。”
冥王挑眉。
漱清补充:“殿下这样出现,连我都被吓了一大跳,何况春梨呢。”
漱清站起来,拢了拢散开的长发,对春梨道:“行了,你起来吧,把我这些东西拿去放好。”
“……是。”
漱清知道,这些解释是不够的,要不要继续深究,全看冥王的心情。
所以他要让冥王没心情追究。
“不过殿下来得很巧,我正打算挑件衣服,准备沐浴了……殿下要来帮我挑今晚穿的衣服吗?”
漱清最不愿意用这招。
一旦用上,好像真如针对自己的流言蜚语那般,成了利用姿色上位。
可又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最方便好用。
这段日子漱清身体不算好,虽然每晚都跟冥王同床共枕,但清白的夜晚更多。
眼下拿这招对付冥王就很有效。
冥王果然不再追问,看向漱清的眼神都变了。
漱清伸手去拉冥王的前襟时,冥王也很快抬起手,看上去是想回握漱清。
但漱清又及时将手抽回,让冥王碰了个空。
转瞬又转出去半圈,身上的奇香扑了冥王满脸,自己已经走到屏风后。
“殿下,过来这边……”
冥王笑笑,迈开脚步跟上去:“就爱耍这点小花招。”
……
两人共浴不是什么新鲜事。
无论里面水波如何翻滚,闹出多大动静,外面伺候的下人也都见怪不怪。
区别是如今漱清的待遇好了些。
以往冥王才不管他死活,做完就自顾自先走,凶狠强悍且无情。
这回亲自将漱清抱了出去,一路抱至床上,看上去宠爱至极。
但漱清也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不小代价,累得几乎不能睁开眼。
脸颊泛着红,缩在冥王怀里微微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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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软柔无骨的模样,显得很是乖巧黏人。
而冥王最喜欢看到漱清乖巧顺从的模样,会有种绝对操控掌握的满足感,让他心情很好。
但还差最后一步。
哪怕累得眼皮都快不能睁开,漱清还是得给晚上的意外补上最后细节。
漱清贴着冥王的胸膛,语调软绵绵地问:“殿下可知今晚,我为什么会跟春梨说起人间的事吗……”
冥王刚从漱清身上获得巨大满足,心情好,语气也变得温柔,听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嗯?为什么?”
“因为我,很想出去走走……”
与其被冥王怀疑动机,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误导冥王之后可能会有的猜测。
“我在冥界待太久了……春梨还能去人间呢,我却哪都不能去……”
“殿下,就让我出去走走吧……或者,殿下带我出去走走呢?”
加上这些解释后,不太高明的谎言至少没了漏洞,还显得非常合情合理。
冥王一想,也确实符合漱清的性格。
而且这段时间漱清身体不太好,连殿门都不大迈出,是该憋坏了。
但冥王拒绝:“不行。”
漱清故意:“殿下陪着也不行吗?”
“本王哪有空陪你出去瞎逛。”
“那我多带些侍卫呢,我只是去走走,很快就会回来的。”
“等你好些了,可以让你在冥界各处走走。”
“……谁要在这里走啊,哪里都不好看。”
“不要任性。”
冥王语气沉了几分,似乎铁了心,不会再改了。
“哼。”
下一秒,漱清就从冥王怀里滚出去,背对着冥王躺好,小声嘟囔。
“小气。”
“……”
将该做的最后一步做好,漱清就安心了,根本无所谓冥王答应还是拒绝,双眼闭上,很快睡过去。
一觉睡得很香很沉。
就是做了个累人的梦。
漱清梦到自己在跟一只小蝴蝶你追我逃地到处乱跑。
小蝴蝶是非常漂亮的黑紫色,羽粉金光闪闪,还带着股浓郁罕见的奇香。
不算不好闻。
就是很像冥王身上的味道,所以漱清不太喜欢。
但小蝴蝶活泼可爱,精力出奇旺盛,到处乱飞。
梦的前半场是他追着小蝴蝶跑。
后来角色对换,变成了小蝴蝶追着他跑。
整场梦都在不停跑来跑去,即便能睡到自然醒,可醒来后漱清仍是满身疲惫。
“终于醒了,你也太能睡了,饿不饿?”
眨眨沉重的眼皮,缓了好一会儿,漱清才看清不远处的正是冥王。
“……殿下?”
“知道本王等了你多久吗?”
漱清撑着上半身坐起来,不解地看向冥王:“……殿下等我?有什么事吗?”
看冥王的脸色模样不像有什么坏事,所以漱清还算冷静。
“昨晚不是你说想去人间走走?”
“结果今天本王正好有空,那就带你去人间走走吧。”
“……”
“对了,昨天你说的那块福灵宝地,本王还挺感兴趣,今天就顺道去瞧瞧吧。”
“………”
22.第 22 章
刚睁眼就听到这么段话,漱清立刻清醒,浑身的疲惫都瞬间消退。
冥王这是怎么了?
昨晚还那么果断明确地拒绝自己,说不行就是不行,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
怎么一觉醒来就改主意了?
是心软了?
可能吗?
漱清第一反应是冥王起疑心了——可要真是起疑心了,会用这么轻巧的态度吗?
漱清可不认为冥王会有试探确认的心情。
因为这种事要能到试探确认的程度,说明冥王已经抓到他说谎的漏洞。
那么按照冥王的作风,应该直接弄死他。
就算不是弄死他,也会将春梨拖过来弄死,算作给他的警告跟惩罚。
但此时春梨还好好站在边上,看上去相安无事,冥王的神色也平静如常,不见丝毫怒气。
真是怪了?
难道真是突然心软了?
“还愣着做什么?不想去人间了?”
“……”
算了。
不管冥王是心软还是怀疑,漱清也没得选,只能配合地将这出戏演下去。
“去,当然去!”
漱清立刻装出一副期待急切的模样。
“春梨,快来为我更衣!”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能暂时离开冥界就是件好事,还能让漱清提前熟悉下出入口跟路线。
漱清开始梳洗打扮,冥王也能耐着性子,坐在一旁等待。
其实漱清的猜测不算错,冥王是起了些疑心。
但这不是因为漱清的理由有漏洞,冥王并未对漱清昨天那些话起疑,一切是源于冥王自身的直觉。
直觉在告诉他,哪里不对劲。
总有种会捏不住这只小蝴蝶,迟早让他从自己掌心飞走的感觉。
冥王可以不怀疑漱清,但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因此,就算漱清没做错什么,可为了消除这种带来慌张不爽的直觉,冥王也会通过做点什么来确认。
在冥王心里,只能是他玩腻抛弃了小蝴蝶,否则这只小蝴蝶永远别想飞出自己的掌心。
……
梳洗打扮时,漱清还是靠强行打起的精神,心里一边咒骂冥王,狠狠呸了他几口。
但真离开冥界,到了人间,漱清的心境立刻改变,欣喜雀跃。
太久没出来了。
被关到冥界之前,漱清也是一直待在仙山,虽然仙山景色如画,不像待在冥界那么压抑,可漱清每天要忙的事情多,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他都想不起上次来人间是多久以前了。
冥王没着急要去漱清以前修炼的地方,而是先带着漱清去城内逛了逛。
起初漱清还有些不安,猜不透冥王的打算,但真逛起来,很快忘却所有困扰。
像是梦境照进现实,漱清真成了到处乱飞的小蝴蝶,只安静在冥王身边待了一会儿后,冥王就再也没抓住过他。
在外叫“殿下”不方便,漱清也不想叫冥王“大人”或者“老爷”,干脆不喊了,就是横冲直撞地在冥王身边来去。
见到好玩的眨眼不见,过一会儿又突然出现,拉着冥王去付钱。
两只手能拿的东西有限,稍微多拿一会儿,漱清的新鲜感也散了,就再跑去交给冥王,自己又跑远了。
冥王当然不会亲自替他拿着东西,转手全部交给身后的侍卫。
没多久,侍卫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看上去一脸怨言。
成了给恶毒男妾拎东西的了。
何等羞辱。
能跟冥王出来人间的,自然都是些心腹侍卫,平时敢说的话也多些。
没忍住小声抱怨:“大人,小仙似乎也太跳脱了些……”
但冥王看上去心情很好,嘴角带笑:“无妨,难得一次,让他跑吧。”
冥王也是第一次见到漱清这模样,完全放松了身心,脸上全是出自真心的笑容。
因为在跑动,身上的香味也跟着时近时远,时淡时浓,就算不见漱清身影,可只要能闻到味道这股香味,冥王就知道他没跑远。
等漱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时,更有种被小蝴蝶四面八方包围的感觉。
就是让冥王感到心情很好。
人间正处秋季,气温凉爽,漱清却跑出了汗,最后回到冥王身边,还是气喘吁吁的。
冥王笑着看他:“不跑了?”
漱清摇摇头:“休息下,有点累了。”
只是休息没多久,往前才走几步,又看到一个卖饰品的铺子,漱清眸子瞬间发亮,赶紧拉着冥王过去:“……去看看!”
人间新奇有趣的小饰品太多了,漱清又向来偏爱这些,看到就走不动道。
虽然大部分平凡廉价,没有冥王赏赐的那些华丽珍贵——可谁会将那些宝物成日带在身上到处晃悠?摔了碰了岂不可惜?
天色还未太晚,时间也不着急,后来是侍卫实在拿不了了,冥王才终于制止:“够了,整条街都快被你搬空了。”
漱清佯装可怜:“……可是难得出来,谁知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冥王心情好的时候,也更容易说话:“这次都带你出来了,还怕没有下次?”
“今天先到这里吧,本王的荷包都要被你掏空了。”
漱清身上有钱,但那都是为了日后逃跑积攒准备的,一分都不可能浪费。
“那现在……就去看我以前修炼的地方吗?”
漱清最庆幸的,是昨晚没在这个环节撒谎。
虽然细节部分有点胡编乱造,但聚集了大量天然灵力的宝地真实存在,漱清真是在那得到了将近千年深厚的灵力。
当然,更多原因还是不敢撒谎,因为冥王想验证真假太容易了。
稍有不慎,下场就是小命难保。
当时的情绪也紧张,能快速想到可用的事情只这么一件。
所以才导致了整个谎言听上去不够高明。
漱清思来想去,仍觉得冥王是对这件事起的疑心,今日带他来人间,大抵也是想顺便确认。
可惜当然是很可惜。
漱清一点都不想让冥王知道这块宝地在哪,因为这也是他计划中逃跑后真正的藏匿地。
但没办法,总是横在眼前的问题最麻烦,必须先解决了才行。
谁知冥王说:“不着急,先带你去休息,明天再去也行。”
“……去哪休息?”
“我在人间的府邸,带你去看看。”
冥王的心情好些了,直觉的疑虑不安便跟着下降,验证就能暂时缓缓,不着急了。
他看到漱清是真累了。
早上醒来就迷迷糊糊的,像是没睡饱,来到人间又太兴奋,不停跑来跑去,跑得气喘吁吁。
身体才稍微好些,万一又给累坏,那就不值当了。
漱清眨眨眼,小声问:“……殿下在人间还有府邸?”
“当然。”冥王笑说,“本王部分职责所在,每年都会来人间小住一段日子。”
漱清想了想,去年好像这有这么段日子,冥王往人间跑得很勤。
只是对冥王来说,在两界往返穿梭太容易,从未有过真正的长时间远离,所以连漱清的印象都不算深。
很快,冥王带漱清来到了自己在人间的府邸。
高门大户,气派宏伟,正门牌匾上方写着“殷府”二字。
走进里面,朱榭雕阑,富丽堂皇,琼楼玉宇,美轮美奂。
竟不比冥界的宫殿逊色分毫。
移步易景,雕梁画栋,人间天蓝云清,光线就比冥界亮堂舒服,越是深入,漱清就越觉得人间好。
冥王在人间的身份是富商,常年在外做生意,一年就回来几次。
一回来,一大堆管事丫鬟现身迎接。
“是老爷回来了!”
“老爷终于回来了!”
管家站在最前面,笑容满面喜气洋洋,仿佛冥王是回来给他们发金山银山的。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这位是?”
漱清心中没底,不知冥王会怎么介绍自己。
但在这里被当成妾侍也没什么吧?
管家丫鬟看上去都是普通人类,应该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吧?
结果冥王说:“这是你们夫人。”
漱清一顿。
“原来是夫人啊!”
“老爷可算带夫人回来了!”
“都快来见过夫人!”
管家带着一堆下人,浩浩荡荡地给漱清行礼,反倒让漱清僵住。
就这么接受了他们的夫人是个男人?
他只做了应对恶意的准备,没想到会派不上用场。
“行了行了,先都退下吧,夫人乏了,要去休息了,晚点多备点菜,送到我那里。”
“是,老爷!”
冥王带着漱清回了自己的院子。
从外面看跟在冥界的寝殿差不多,但里面的布置装饰还是低调许多。
漱清太久没出来,总想着要先到处逛逛,被冥王制止:“先休息吧,急什么,有的时间让你慢慢逛。”
漱清可不认为冥王是在关心自己。
更有可能是在考验他的心态吧?
如果修炼地是假的,冥王却迟迟不动身,那等待的自己将反复在“侥幸”跟“煎熬”中拖着时间折磨度过。
不愧是冥王。
是想将他逼到内心崩溃,忍不住先露出破绽吧?
漱清心底冷笑,面上装着乖:“殿下既这么说,那我们可以在人间多留几日吗?”
“在外面不要叫我殿下。”
可看着冥王那张脸,漱清真喊不出“老爷”或“大人”。
于是装傻充愣:“……那我该怎么称呼殿下?”
冥王挑了挑眉,突然想到自己只听到过一回的“夫君”。
很清楚那时小蝴蝶是在刻意讨好卖乖,可后来竟真没再喊过第二回。
“你现在是我的夫人,你觉得该喊我什么?”
“……”
不用说太明白,漱清一下就听出冥王的暗示。
但怎么可能再喊。
想到之后自己就被按在案台上掐住了脖子,那样的耻辱漱清能记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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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要在老爷跟夫君之间选的话,漱清宁可选择老爷。
于是继续装傻充愣:“……那好吧,殷老爷?那我以后也称呼殿下为老爷了?”
冥王不满意这个答案。
依照漱清的机灵才智,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冥王道:“刚才的问题,不能。”
漱清停顿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冥王是在回答什么。
“……为什么?”
冥王直勾勾看他:“在人间不能像在冥界那样方方面面掌控你,我怕你跑了。”
漱清一整个心脏大惊。
因为真击中了他最想隐瞒的心思,就算冥王只是随口一说,漱清都会忍不住担心怀疑这是否属于试探暗示。
能待在人间当然比待在冥界好。
冥界单单出入就是个难题,而人间自由太多,如果能一直待在人间,漱清想出逃也更轻松。
“……老爷说笑了,我能逃去哪里?就算逃去天涯海角,老爷也能把我抓回来吧?”
漱清走到冥王脚边,缓缓坐下,脑袋搭到冥王的膝盖上,眨着无辜单纯的眸子向上看。
“我承认,刚去到冥界的时候,我确实有这么想过……不过现在,我对殿下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
真是非常忠诚又深情的承诺了。
冥王心底一跳,不管漱清是否真心,这话都让他的心情变好。
“呵,甜言蜜语。”
“是真的,如今殿下独宠,没人再敢背后嚼我舌根……来人间亦是钟鸣鼎食之家,我怎还舍得离开殿下?”
要说自己多么爱慕冥王,打死漱清都说不出口,冥王也不一定会信。
但这么说就很有漱清的个性,听上去还更可信了。
冥王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原来是这样的一心一意?”
漱清双手握住冥王的手,看上去乖乖的:“这样也是一心一意,一心一意就是一心一意。”
冥王浑身像泡进温水里舒坦:“那就看你表现了。”
“看看你这样的一心一意,能否让本王满意。”
冥王将漱清从地上拉起来,刚拉进怀里坐到腿上,下人便大喊通报晚餐备好了。
菜色倒是非常丰盛,各种山珍海味都端上来,摆了满满当当一桌。
但几乎全是漱清不常吃的东西。
这段时间身体不适,胃口变化,漱清吃的比较清淡。
在冥界这都是春梨负责,她已经很了解漱清的口味,不会准备漱清不爱吃的东西。
可眼前这些下人不知,只知道老爷回来了,那一定要准备得丰盛。
油腻荤腥的大鱼大肉往面前一摆,漱清当场脸色就变了,忍不住干呕起来。
冥王皱眉:“怎么了,哪不舒服?”
漱清说不出话,捂着嘴巴止不住干呕。
布菜的丫鬟忙问:“夫人这可是有身孕了?哎呀,不知有哪些忌口?”
冥王笑了:“夫人是男子,何来身孕一说。”
丫鬟呆愣:“……奴婢不知,奴婢该死!”
漱清生得美艳,打扮更漂亮,跟丫鬟往日见过的粗犷男子根本不同,又听冥王说了是夫人,便下意识以为是女子。
“罢了摆了,把夫人面前的这些菜都撤了,他不爱这些。”
“……是!”
冥王看向漱清,关怀地问:“可有好些?”
“……”
漱清眼眶微微泛着红,神色出奇凝重。
丫鬟随口一句,冥王不以为意,却狠狠撞击在漱清心口。
怀孕。
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实际还真有发生的可能。
因为漱清很久之前亲眼见过。
似乎是跟他们的族类有关,有些蝴蝶就是男女皆可孕育后代,数量还不算少。
只是当时漱清一心扑在修炼上,对这种事不敢兴趣,仅稍微听了些许。
起初是那只蝴蝶莫名其妙中毒了,怎么都查不出原因。
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才得知,原来蝴蝶本身是无毒的族类,但腹中胎儿天生带毒,这才出现了中毒反应。
今日听到丫鬟的话,漱清猛地惊觉——自己不正是这种情况吗?
莫名其妙的中毒。
脉象混乱,查不出病因。
近段时间身体又有种种不适,疲倦困乏,口味变化……不正好跟怀孕了很相似吗?
情绪激动时,肚子还会时不时的抽疼几下。
他还纳闷自己怎么突然能够吸取冥王的灵力,而冥王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真是怀了冥王的子嗣,这点就能解释通了。
更可怕的是,他想起自己两次梦到的小蝴蝶。
跟他相似的颜色,身上却带着冥王的味道……
这是什么?
难不成是胎梦?
见他迟迟没有发现,所以特意前来提醒,他怀了冥王的孩子?
漱清不愿相信,甚至不愿细想,可所有发生过的异常情况汇聚,指向最有可能的一条——
那便是,他真怀有身孕了。
23.第 23 章
漱清难以接受这个猜测。
所有的冷静镇定都被这条猜测压碎,连同他的灵魂躯体,一切的一切,几乎都要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如落炼狱深渊,如坠寒川冰窖。
理智告诉他要确认再说,可内心根本不敢确认。
漱清从未如此胆怯,慌乱无助,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吃完那顿饭的了,整个状态浑浑噩噩,魂散天外,冥王跟他说了什么都听不见,只呆呆愣愣地吃过几口后,便躺上床休息。
好几个时辰后,漱清才从这种极端恐惧中抽身,能够重新开始思考对策。
如果最不幸的情况发生,他真有孩子了……那这个孩子,断然不能留!
不仅不能留,更不能让冥王知道!
万一冥王心血来潮想让他生下来,那他真就再也无法离开冥界,永生永世都将困在冥界了!
弄死一个孽种罢了,漱清相信自己能做到,不会手软。
可在无尽的恐惧跟冷血过后,一点点罕见的心软跟哀伤又隐约浮现。
这也是他的骨肉,他的子嗣……
一条小小的生命,他已经在梦里见过,很活泼好动,缠着他玩闹……
漱清闭了闭眼,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落在自己头上。
难道真是他的报应吗?
可他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魔头,除了教训几个讨厌自己的人外,再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吧?
比他坏的大有人在吧?
冥王不就比他心狠手辣,更比他冷酷无情吗?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眼眶不知不自觉中湿润,上次哭得这么懦弱无能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冥王就睡在身侧,漱清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只想将这些没用的眼泪收起来。
无奈越是这么想着,眼泪就流得越多,漱清无法控制,只能背对着冥王,任由泪水打湿了半边脸颊。
气味变了。
冥王还未入睡,一直闻着漱清身上的香味,久了就开始变得隐隐约约,不再那么明显。
可突然发生了一点变化,便十分突兀。
冥王灵敏的嗅觉第一时间捕捉,于黑暗中迅速睁开双眼。
是有点难过的感觉?
好像还带着些气愤跟无助?
冥王来不及细思这些气味跟情绪到底有什么关系,因为在感知到的瞬间,心底只升起了一股非常自然,并且难以对抗的保护欲。
他意识到小蝴蝶在伤心,而自己只需要去保护安慰。
冥王侧过身,伸出手臂环住背对自己的漱清,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没睡?身体不舒服?”
手掌正好落在漱清的肚子上,冥王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被传递而来。
几丝微弱的灵力也一并过来。
这下漱清是真能确认了。
为什么他突然就能吸取冥王的灵力。
因为他跟冥王之间的差距悬殊,凭他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承担孕育冥王子嗣的后果。
是腹中胎儿为了活下去,所以拼命汲取着冥王的灵力。
血脉相连。
因此即便是冥王,对此同样毫无察觉。
中毒反应也能一并说通了。
漱清自身无毒,不可能生出有毒的蝴蝶,只可能是冥王体内有一定毒性,所以连带着他倒霉。
如果真是这样,中毒反应倒不会持续太久,之后身体会自行渐渐适应化解。
他肚子里,是真有冥王的孩子了……
委屈到都要流泪的程度,漱清只想独自安静安静,可冥王非要贴上来,让漱清一进步验证完全不能接受的猜测。
漱清就有些绷不住了。
往日里所有的伪装全部破裂,这一刻,他无法再装乖装听话,不愿再压抑自己受委屈,也懒得再跟冥王虚与委蛇,放纵情绪全面爆发。
一下就从冥王的怀抱挣脱出去,漱清抽出脑袋下的枕头,直接按在冥王脸上,伸出另一只手疯狂乱打。
拳头隔着枕头,没有真正落在冥王脸上,但足够冥王发懵,来不及反应这是什么情况。
想说话又说不出,因为嘴巴也被枕头捂住,只能感受到漱清的拳头像大雨滴般嘭嘭落下,还听到了漱清带着哭腔的怒音。
“……我讨厌你,讨厌你!”
“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凭什么!我打死你打死你!”
漱清这行为已经跟找死没区别了。
冥王怎么可能容忍枕边人对自己拳脚相加。
只要冥王想反击,一掌就能将漱清打回原形,打到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但冥王是真被漱清身上的香味迷惑了。
不仅没有丝毫怒火,只注意到漱清似乎在哭。
这又是什么委屈?
气得都要打人发泄了?
而且力气也太小了,打人一点都不疼,是不是真有哪不舒服了?
单手很快变成双手,漱清胡乱发泄,一通猛砸:“……我恨你恨你!我跟你同归于尽!”
鼻梁挨了两拳后,冥王终于伸手抱住漱清,控制了这只发疯的小蝴蝶。
“你真要反了?又敢对我动手?”
但想想又觉得好笑。
什么讨厌恨的,说穿了不就是撒娇?
居然还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放开我放开我!有本事你现在就弄死我!”
漱清在冥王怀里疯狂挣扎,左右乱癫,差点让冥王抱不住。
“好了,别闹了!”
漱清不依不挠,持续挣扎:“你放开我!你混蛋,放开我!我讨厌你,我咬死你!”
但说得多了,听上去就像真的了。
冥王还是有点不高兴了,手掌重重拍在漱清的屁股上:“老实点!”
可没控好力道,这一下拍的太重,漱清只觉得肚子猛地向下一坠,难言的惊恐瞬间蔓延全身,他尖叫出声:“啊——”
吓冥王一跳。
“……怎么了,真拍重了?打疼你了?让我看看?”
但下一秒,漱清只是更拼尽全力地挣扎:“……你别碰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
冥王从没见识过这样撒泼的漱清,就差躺地上满地乱滚了。
床上实在按不住,没办法,冥王只好抱着漱清下了床。
身体一凌空,漱清果然老实许多,没再胡乱挣扎。
“……闹什么闹,就为白天那句话,没答应让你在人间多待几天?”
冥王不知道漱清为什么闹,他能够猜到的合理原因,就只这么一条。
“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就不怕本王……嘶,松口,赶紧松口,你还敢咬人了?!”
漱清对着冥王的肩膀又啃又咬,愤怒更兼伤心欲绝,满脸泪水。
“……你发火啊!你发火好了!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迟早弄死我!”
“……”
“你今晚就弄死我!也省得我一直提醒吊胆哪天被你弄死!”
“……”
“你一巴掌拍死我啊!”
“……”
刚才是上了点情绪。
可听到漱清这么说,冥王又不气了,只觉得好笑。
“好了好了,不哭了……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哭成这样,丢不丢脸?”
“不然你再哭大声点,让全府都来看笑话,本王陪你一起丢脸。”
话音落下,漱清还真加重了嗓门,似乎要将心中所有压抑的情绪发泄干净,大声痛哭起来。
冥王:“……”
冥王束手无策,总不能动手堵住他的嘴,只好抱着他满屋走,后来走到院外,一边还要哄着。
“……好了好了,不哭了,多大点事,哭成这样。”
“那让你留在人间好不好?你想留就多留一段时间。”
“是是是,一直待在冥界委屈你了。”
漱清没回答,只是不停地放声大哭,怎么都哄不好。
一直到哭累了,实在没力气哭了,才不得不趴在冥王肩膀,抽抽噎噎地睡了过去。
冥王没立刻将他抱回房间,怕漱清没睡太熟,放下就醒了,到时又要闹。
只好就这么抱着,继续绕着院子走,走到漱清呼吸平静,身上的香味也渐渐恢复,这才终于放心。
侍卫一直刻意站远着距离,但还是亲眼见证了冥王哄人的全过程。
直到冥王要回房间了,才敢靠近上前,为冥王将房门推开。
迈步进屋前,侍卫听到冥王叹着气问:“本王平日是不是对他太严厉了?”
“……”
严厉?
这只小蝴蝶到哪都是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的,到底是谁对谁太严厉了?
“他竟然觉得本王会弄死他……”
“……”
小蝴蝶弄死过两个小管事倒是真的。
侍卫恭敬诚实地回答:“卑职不敢妄议,但卑职以为……殿下对小仙已经是宠爱有加了。”
整个冥界谁不知他得冥王殿下独宠?
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平日甚至就住在冥王的寝殿。
下人们私下说起来,都觉得这是很罕见的宠爱,将来便是有了正头王妃,都不一定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结果冥王说:“罢了,你懂什么。”
“……”
说完,冥王大步迈进屋内,挥袖将门关上。
……
不计后果大哭大闹一场,漱清感觉整个身体都像被掏空,却意外睡得很好。
第二天睡到天光大亮,还是因为肚子太饿,被活生生饿醒的。
所有糟糕情绪全部得到发泄,此时心情平静安然,已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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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自己真怀有身孕的现实。
就这样吧。
反正离死也不远了。
居然对着冥王那样胡来,又是顶嘴又是动手……虽然不知冥王昨晚为什么放过他,但今天肯定会跟他算账。
漱清能怎么办。
他决定吃饱再死。
漱清喊来侍女,说自己饿了,想吃酥饼糕点。不多时,这些食物就摆满一桌。
于是冥王进屋时,正好看到漱清大口啃着酥饼,一边还吃着糯米圆子的场景。
冥王伸手挥退所有下人,走到漱清身边,似笑非笑地问道:“好吃吗?”
漱清这会儿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面是想破罐破摔算了,一面又觉得可以想办法补救。
但想到肚子里装着什么后,又懒得补救。
罕见的沉默。
眼睛也不眨,就这么茫然地看向冥王。
“……怎么,昨晚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知道怕了?”
“……”
“你说说,你昨晚那样,本王应该怎么罚你才好?”
“……”
漱清就知道冥王不会放过他。
但面对这样的意外,他还没思考出结果,此时即便面对冥王的怒火,也不知该怎么应对。
“殿下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漱清低下头,继续咬了口酥饼。
“不管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先吃饱了再说。
要真是难以接受的惩罚,大不了他当场咬舌自尽。
冥王本来是想逗逗他,但见漱清摆出这么副消极抵抗的模样,觉得他是真伤心了。
“好了,不吓唬你了,偶尔闹这么一回,本王不会跟你计较。”
漱清正要下嘴,听到这话顿住了。
这话什么意思?
冥王就这么放过他了?
“但下次不准再这样了,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是不嫌丢脸,本王还是要脸面的。”
“……”
“你想在人间多待几日就待着吧……要真不想让你待,昨天就带你回去了,还会让你留在这里过夜?”
昨晚压根没听冥王说了什么,这会儿漱清听明白了——原来冥王以为自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闹的?
那就当他真为了这个原因才闹吧。
省得自己再找借口说服冥王,既然冥王已经自己将自己说服了,他还轻松了。
“找了人间的裁缝给你量新衣裳,晚点会过来,据说人间的花样多,你试试。”
冥王站起来,伸手点了下漱清的鼻子。
“本王今天有事,要去天界一趟,晚点才回来,就不陪你了,你自己找乐子。”
“以后不许再这么胡闹,听见了吗?”
漱清终于有了回应,装得可怜巴巴:“……嗯,我知道了。”
冥王看了他一会儿,又伸手摸摸他的脸:“本王会早点回来,据说这附近有家酒楼不错,晚上带你去尝尝。”
漱清见好就收,给台阶立刻下,只当昨晚的事没发生过。
“……嗯,那我等殿下回来。”
直到冥王离开了,漱清还有种陷在梦境中的不清醒感。
冥王原谅他了?
竟然真这么放过他了?
为什么?
就算是冥王误会的理由,也没能到可以轻易原谅的程度吧?
还是说,冥王在谋划别的惩罚?
但也不太可能。
按照冥王的脾性,首先就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压根没必要。
漱清在房间待了一整天。
以身体不适为由没见任何人,只认真计划着接下去的打算。
还是得逃吧。
不管肚子里有没有孩子,既然他的目标是远离冥王,那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该动摇这点。
正好冥王不计较他昨晚的反常,那便顺势将这页结果,继续按他原计划的步骤走下去。
天渐渐变暗时,冥王回来了。
经过一整天的思考,漱清已经调整好状态,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见到冥王正要上前,却发现冥王周身气场出奇阴暗凝重,脸色更是坏得骇人。
“殿下……”
漱清停住上前的步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还是要跟他算账?
原来是准备等他放松警惕了再算?
但漱清没想到,真实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糕。
“今天我得到些很有趣的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
漱清不明所以,直到看见自己跟小草往来的书信从冥王袖口中拿出来时,脸上顿时褪去所有血色。
“呵,仙君,你很思念他吗,真是好感人的情谊。”
“……”
“你一直都在筹谋该如何离开冥界,是不是!”
24.第 24 章
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温度如冰冻般迅速骤降。
漱清站立的身躯开始发颤。
还没从怀孕的打击中缓过来,又迎面撞上更绝望的冲击。
漱清不敢置信,他跟小草往来的信件,他写给仙君的那些信件,怎么就到了冥王手上呢?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冥王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能怀疑到这步吧?
难道是春梨背叛了他?
可春梨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背叛他?
漱清说不出话,浑身的发颤逐渐加上发软,力气仿佛都在被一点一滴抽出。
必须扶住身旁的桌子,才能勉强站住。
还用解释什么呢?
冥王看完这些内容,已经猜出他在做什么打算了。
“我对你真是太宽容太放纵了!你都敢背着我谋划这些了!”
“呵,怎么不说话?”
“平日那么多巧言善辩哪去了?眼下就这么认了?”
冥王连声音都像浸透了寒冷的杀意,咬牙切齿含着愤怒。
似乎漱清敢开口说一句,就会伸手掐断他的脖子。
这让漱清怎么敢说?
大脑一片空白,仅剩的念头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回死定了,冥王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可真要这么死去了吗?
漱清又还是会觉得不甘心,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嘴巴开合,唇畔颤抖,最后问了句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你把小草,怎么了?”
难道是冥王派人跟踪了小草?
这才发现了其中端倪?
那小草还活着吗?
是不是已经没命了?
冥王冷笑:“你居然还有闲心为别人担忧?”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解人意,都会为他人着想了?”
“还是说——你对着别人就是如此?”冥王说着,抖了抖手里的信件,“对着你的仙君,我看确实更情深义重……真是好多的思念牵挂,我都要为你们这份情谊感动了。”
“……”
在冥界一直无法跟仙君取得联系,好不容易送出一封,还得到了仙君的原谅跟道歉……漱清心里高兴,便也有些得意忘形,之后回了几分言语大胆,直抒思念的。
当时有多欣喜,眼下便有多恐惧。
漱清更是不解,照理这些信件应该都在仙君那里啊,怎么就会落到冥王手上?
难不成……是冥王对仙君做了什么?!
想起冥王连山神都敢直接斩杀,漱清心头又是一阵发颤,直接将这条猜疑放到最大。
冥王动手需要理由吗?
他只要有这么个想法就足够了。
漱清有些着急,从无尽的慌乱中劈开一丝清醒,开口问道:“……你对仙君做了什么?”
冥王没立刻回答。
但表情变得更加凶神恶煞,双眸迸出满是杀意的阴戾狠毒,用力捏皱了手里的信件。
“呵,还真没来得及对他做什么,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应该现在就去杀了他!”
漱清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发软的身躯愣是挤出几丝反抗的力量,迅速挡在了冥王面前。
急躁过度令漱清无法理智思考。
只想着要拦下冥王,身体便遵循这点本能动起来,直接伸手出掌,朝着冥王劈去。
冥王不知漱清灵力深厚了许多,也没防备他会突然出招,虽然迅速躲过,毫发无伤,但还是对漱清强劲的掌风感到吃惊……以及极度的愤怒!
漱清再厉害十倍也不是冥王的对手。
冥王脚步未挪动半寸,身形也不见有多大晃荡,只稍微偏了偏头,不动不让,可心口却像直面挨下了这一掌,漫开尖锐的刺痛。
冥王怒目圆睁:“你竟然敢跟我动手……为了这个仙君,你竟然要出手伤我?!”
“他是什么了不起的神仙,你就这么护着,我偏偏要杀了他!”
冥王怒吼:“这就是你的一心一意?!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想着这个仙君!”
“他知道你在冥界成了我的妾侍吗!”
“他知道你在我床上是怎么快活的吗?!你跟我快活的时候也想着他——”
啪——
跟冥王最后一个话音响起的,是漱清挥起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的声响。
脸上的刺痛是在沉默停顿两秒后才浮现的,冥王手指触上发疼的皮肤,不敢相信漱清竟然又动手打了他的脸。
“你找死!!”
愤怒将冥王整个灵魂都燃烧,双眸淬着暴/虐的火光,当场伸手用力掐住漱清的脖子。
是令漱清根本无法挣脱的回击。
当冥王掐着漱清的脖子按到墙壁上时,周身的场景也在眨眼之间翻天覆地改变。
瞬间就从人间的府邸,回到了冥界的寝殿。
“你几次三番越过我的底线,你既然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冥王气极了,越想越气,回想起信件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思念,手掌的力道便不自觉加重一分。
那一刻真冲着要命去了。
真掐死这只小蝴蝶算了。
他死了就干净了。
可这种恐怖念头真冲上心头后,冥王反而迅速清醒,意识到漱清真会被自己活活掐死,连忙松开手掌。
漱清眼冒金星,刚才真以为自己要死了,终于重获氧气,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捂着脖子干呕咳嗽,动弹不得。
暴躁的野兽还在他身边怒吼。
冥王舍不得掐死漱清,能饶过漱清性命,并不表达他真就不生气了。
“你在我身边都装出来的,一切都是骗我的!”
“你的不想离开,你的一心一意,都是用来哄我的!”
“呵,你真当我是傻子,由着你这么欺骗?”
“你背地里早就开始偷偷谋划出逃,只想去找你的仙君,对不对?”
“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意吗?没有我的允许,你真觉得自己能离开?!”
“你可别忘了,你为什么会在冥界,又是谁让你来冥界的,就是你的仙君!是他亲手送你来的!”
冥王在漱清面前蹲下,咬牙切齿又恶狠狠的,手指用力捏起他的下巴。
“我杀他就跟杀条狗一样容易,他能保护你吗?难道你觉得,他真敢为了你与我为敌?”
“你能逃去哪里?”
“就算你真能逃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仙山敢接纳你吗?信不信只要我开口问你的仙君讨要,他就会乖乖把你双手奉上?”
一字一句落在心头,简直比杀人的神兵利器都更痛。
冥王说的这些,漱清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先前还能赌一把侥幸罢了。
如今东窗事发,冥王大怒,这点点侥幸便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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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然无存了。
漱清喘着粗气,感觉脑袋内只剩灰白黑三种颜色来回飘荡,唯一能思考的念想还是跟仙君相关——他绝对不能拖累仙君,冥王是疯子,惹急了真会去杀仙君。
所以就算恨不得将冥王一掌劈死,可为了仙君,漱清不得不忍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自修炼成仙起,便在仙君山下……在那里,所有人都对我百般歧视,瞧不上我是小妖出身……只有仙君,一视同仁,对我一样关怀照顾,认可我的能力……”
冥王越听皱眉越深,显然是不爱听这些话。
可漱清似在解释什么了,冥王便没有强行打断,还是给了他说下去的机会。
“仙君不计较我的出身,力排众议,让我当了仙山的管事……我对仙君自是感激不尽……你身为冥王,高高在上,又如何能够理解这些心情?”
冥王没接话。
漱清说的不错,他确实难以理解。
“会来冥界,是我有错在先……仙君秉公处罚,并无任何不妥……如果我真和仙君有半点私情,他又怎么舍得让我来这里?”
“至于所谓的思念……仙君待我恩重如山,我思念亦是常情,何错之有?冥王殿下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听着漱清说完这些,冥王情绪最激动愤怒的阶段也已经过去,恢复了几点冷静。
看到这些信件,念出纸上漱清从未对他展示过的柔和乖巧时,冥王是真觉得整颗心脏要炸开了。
原来小蝴蝶也会有这一面。
可不是对他,而是对着另一个男人。
看着铺满纸的思念之情,冥王何止是想将仙君杀了,那瞬间连漱清都想一并杀了。
竟然敢给他戴绿帽。
冥王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直到听完漱清解释,冥王才有了些理智回归——也是,如果他们之间真有不可告人的私情,那位仙君怎么舍得让漱清来冥界?
但即便没有私情,漱清对仙君也是满溢的仰慕之情。
冥王依旧无法容忍。
“说得很好,但这些话,本王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冥王语调如冰川寒冷。
“无论你怎么解释,你在信上的这些安排,就是要逃的意思。”
“你真是异想天开。”
“你以为自己能逃到哪去?我告诉你,现在你连冥界——不,你就连这个房间都出不去了!”
“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对不对?你还真恃宠而骄,都要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冥王眼底阴鸷,恨不得生生捏断漱清的下巴。
“你该庆幸我还有点舍不得杀你,否则我早就已经要了你的命!”
漱清趴在地上,被捏着下巴,被暴力言语羞辱,恐惧跟愤恨也到了极点。
“……用不着。”他说,“我用不着你来舍不得,你真想我死……你大可以现在就要了我的命。”
“我是想离开冥界,就是要离开冥界……实话告诉你吧,我压根不稀罕做你的男妾,陪你睡的每一晚都恶心得要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漱清冷笑:“你想听,我说几遍都行,说到死又何妨!”
“我恨死这个地方,恨死你了!”
“你将我当成玩物肆意羞辱,我怎么可能对你一心一意?那当然都是用来骗你的话……怎么,你不会还当真了吧?”
25.第 25 章
真开了口,漱清索性说个痛快。
从前种种忍辱负重,都抓住机会一口气倒干净了。
“你冷酷无情,残暴冷血,羞辱我轻视我,强占我又任由我被这里的流言蜚语吞噬……纵容?宠爱?仁慈?哈哈,原来冥王殿下还管这些叫宠爱吗?”
“真是好特别,试问要给你这样的宠爱,你会要吗!”
漱清不顾冥王越来越阴沉难看的脸色,不顾身体上的疼痛,喉间嘶哑刺痛,却更大声地将心中所想全部倾倒出来。
“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不得放松,都怕得要死!生怕一句不小心,惹你生气,你就要了我的命!”
“一心一意,哈哈,一心一意?我只是随口胡说罢了,谁会对你这样的暴君一心一意?没有会真心喜欢你这样残忍的暴君!”
轰轰——
随着漱清将最后一个字怒吼出来,寝殿内的屏风桌椅,摆放的各项装饰,包括结实的房门,都在同一时刻被冥王庞大恐怖的内力震开。
漱清也受到波及,直接被这股气流震开,背后又重重撞在墙壁上,痛到他下意识闭眼,半晌发不出声音。
气氛透着死一般的阴森冰冷。
漱清睁开眼,冥王已经站起来,周身杀气腾腾,捏着拳头,眼神看上去想要吃人。
对上这样的眼神,漱清又有些怕了,如果冥王真气极想杀他,一掌就能将他的整个头骨拍碎——也许冥王心里也正这么想着,漱清心头颤了颤,闭嘴了,没再说下去。
刚才的不怕死是真不怕。
可将愤怒至极的情绪发泄完,恐惧又有了冒头空间,反反复复,占据操控着漱清。
他不确定冥王会怎么做。
但做好了迎接下一波狂风暴雨的准备。
漱清瞪着眼,强迫自己直视冥王。
怕归怕,可万一真要死,那也不能死得太窝囊。
而且他要死了,一尸两命,还能带走冥王的小孽种。
到时要知道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冥王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哪怕冥王再冷漠无情,面对这种事也不可能真一丝不惊吧?
想到这点,漱清突然笑了笑。
虽然很没骨气,但至少也算报复到冥王一点了吧?
“你笑什么?”
冥王这么发问,漱清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将笑容暴露在脸上了。
“我笑我终于能解脱了。”漱清看着冥王,“我不用怕死了,所以我也不用再怕你……至少我死后,你管不了我的魂魄飘去哪里。”
“你做梦!”
“你就算死了,我也会将你的灵魂永生永世禁锢在冥界!难道你还想飘回仙山找你的仙君去吗!我倒是能把他打到魂飞魄散,你要试试吗!”
冥王紧紧捏住双拳。
他知道漱清这张嘴有多能气人,向来也都是最气人的,可漱清一开口,总能让他更加生气。
“我若活着,我自然希望仙君不受我拖累,能平安活着……但我都要死了,我还在乎他是生是死吗?”
“冥王殿下要拿这点来威胁一个将死之人吗?这未免也太可笑了点。”
现在想,刚才贸然出手阻止冥王是太冲动了。
冲动就等于威胁有效。
等于被捏住了把柄。
有把柄的人又怎么能赢?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相信吗?你们有多情深义重,我可是亲眼所见。”
冥王又摊开手掌,里面是已经被捏皱的信件。
伸手一扬,瞬时碎成无数碎片,纷纷扬扬落下。
“要真这么弄死你们,那才是便宜了你们。”
冥王狠狠说道:“你们都应该活着,你更要活着,活着才能亲眼见识本王的手段。”
“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们,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生不如死。”
不愿再从漱清口中听到任何不好的话,说完这句,冥王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门口的护卫侍女不知他们是何时回来的,但光听到里面这些动静,就全部吓得不行。
能避的赶紧避开了。
避不开的,老老实实跪了一地,生怕被这场战火波及。
冥王走到门外,压着满腔怒意:“今日起,你们都给本王看好这里。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他踏出一步,也不许任何人进出。”
“违令者,杀无赦。”
……
漱清就这么被禁足了。
好处是关在冥王的寝殿,不是什么阴暗肮脏的牢狱。
坏处是就只这么一个房间,外面真换上了重兵把守,他半步不能出去。
冥王撤走了所有伺候他的人,除了春梨能每日为他送点食物过来,其余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时间久了,漱清难免心生不安。
当日大吵一架,撕破脸面,所有情绪发泄完,心头爽是爽了——却也是暂时的。
与冥王为敌的后果难以预计,漱清可以不计较自己的生死,但他真的不想拖累仙君。
好在每天还能跟春梨说几句话。
得知冥王最近一直没有离开冥界,根本没有时间去杀仙君后,漱清才算放了些心。
“昨天冥王殿下发了好大的火,可吓人了。”
都不用漱清多问,春梨每次来的时候,会主动说起这些。
“好像是在小仙之前住的偏殿里找到了什么纸……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只知道昨天冥王殿下很难伺候,罚了好多人呢……”
漱清眼神一暗。
还能是什么纸呢,大概就是仙君给他的那封信了。
感情用事最容易害人。
漱清心里很明白最这点,但当时就是忍不住,一时欢喜,就将这封信藏了起来。
哪怕如今东窗事发,可要是时光倒流,他还是会这么做。
“小仙,虽然不知你跟冥王殿下是怎么了……但殿下那么宠你,只要你肯低个头服个软,殿下肯定会放你出去的……”
春梨说这些话没有恶意,她只是一个性子柔软的侍女,站在她的立场上,向统治者服软低头是最寻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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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
她更多是心疼漱清如今的处境,明明只要认个错就行,她不明白漱清为什么要跟冥王这么强硬的对抗。
“殿下虽然生气,可心里还是惦记小仙的,知道小仙最近胃口不好,每天都在让厨房换着花样做好吃的呢。”
不能踏出房间半步,最近漱清也歇了打扮的心思,这几天穿很素,也不带任何饰品,看上去干干净净,但总有股说不出的憔悴。
“……你真觉得,只要我认错,殿下就能原谅我?”
春梨点头:“殿下肯定会原谅小仙的!”
上次漱清被冥王冷落,大部分人还猜测漱清是遭到冥王厌弃,就要从此失宠了。
这回闹出的动静更大,结果大部分人反而认为漱清复宠是迟早的事。
毕竟冥王先前有多宠爱他,所有人有目共睹。
漱清笑了笑:“傻丫头,不可能的。”
“小仙……”
“还有,这件事不是我的错,是殿下的错……并且从一开始,就只是他的错。”
如果最初不是冥王强行将他占有,还反过来说是他蓄意勾引,哪会生出后面这些事端。
“……”
春梨顿了顿。
漱清敢跟冥王吵架争执,敢背地直说是冥王有错,但她是万万不敢的。
叹了声气,春梨又只好劝道:“那小仙多少吃点东西吧……这几天吃得总是不多,小仙憔悴好多……”
被关在这里几天,漱清就颓废了几天。
而且冥王像是为了惩罚他,连每日的进食时长都设限。
漱清要是这顿不吃,那就只能饿着,等到下顿才有得吃。
身体本来也没好太多,吃得东西又更少了,漱清肉眼可见的日渐消瘦,浑身透出一股破碎脆弱的苍白。
但即便如此,漱清的胃口还是很糟糕,每顿都不愿多吃几口。
他倒是想吃,饿得浑身无力的感觉并不好受,说话都感觉费劲。
无奈肚子里的小孽种折腾他,让他吃不好睡也不好,这几天简直坐卧都不得安宁。
不知道自己是怀孕时,这些身体上的变化毫不明显。
可一旦知道是怀孕后,小孽种的存在感就开始变得很强烈。
大概是跟冥王的争吵惊吓到它了?
之前那么努力汲取冥王身上的灵力,小孽种肯定已经熟悉了冥王的气息跟力量。
但前几天争执时,冥王爆发了压迫感强烈的杀气,还跟漱清动手……连漱清都觉得不好受,何况肚子里的小胎儿?
不过生命力倒是出奇顽强。
闹过这么大动静,竟也只是折腾漱清罢了,小孽种似乎一点事没有。
漱清摇摇头:“我吃不下,我也不爱吃这些,你端走吧。”
小孽种对食物也挑得狠,但凡漱清敢吃一口它不喜欢的东西,就敢闹腾到让漱清吐出来。
可冥王像是为了惩罚他,并没有给太多他喜欢的食物。
也好,有本事真饿死他。
饿死正好。
26.第 26 章
漱清被这么关了十来天。
期间没有服软,没有要见冥王,没有跟看守的侍卫发脾气,也没有在房间里闹。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着,一改往日所有乖张任性,前所未有的安分,简直毫无存在感。
虽然在冥王看去,漱清这是在用绝食抗议。
冥王也没妥协,说了定时就真将这点贯彻到底,但每次看到春梨端出来的食物压根没动多少时,还是会心生不快,暴躁地找其他东西出气。
“他有骨气就一直这样下去!有种真饿死自己,本王倒要看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不爱吃就别吃!”
“以后改成一天只送一顿,我看他到底吃不吃!”
可春梨看了这么多天,并不觉得漱清是故意在闹什么,他是真的吃不下。
面对冥王大人的滔天怒火,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回殿下,小仙不像,不像是故意的……要不,换成其他食物试试呢?”
冥王不信,还是生气:“每天这样好吃好喝的伺候,他还不满意?这些山珍海味还不够,他还要换成什么?!”
春梨想说再好的山珍海味,不合口味就是不合口味,并不一定就是漱清爱吃的。
但冥王一发火,她只觉得害怕,不敢再说什么了。
“你去告诉他,有本事真把自己饿死,那本王也算服了他!”
春梨当然不会告诉漱清这些,可当着冥王的面,她更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应了:“……是。”
“用绝食来跟本王对抗,他未免也太小瞧本王了!”
“以后食物也统统减半!他不是吃不下吗,那正好别吃了!”
“……是。”
幸亏漱清不知道这些,否则再累都要爬起来嗤笑几声,再翻几个白眼。
拿伤害自己的方式威胁他人,那对方也得是重视他的人才会有效。
冥王有重视他吗?
他要真拿绝食威胁冥王,他才是疯了。
不过漱清也没力气再计较这些。
或许真是饿过太久,身体适应了无力的状态,也或许是身体出现了新的反应,总之这么过了十天左右,漱清倒不太饿了,只是每日变得很困倦,完全睡不醒。
漱清开始没日没夜地沉睡,能一整天不下床,有时春梨进来都没反应,叫他都不醒。
好几次吓到春梨,还以为他是饿昏过去了。
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流言传出。
连门口看守的侍卫都压不住好奇心,怀疑漱清是得了什么重病,实际是命不久矣,才会被冥王软禁在此。
等话传到冥王耳朵里,冥王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又叫来春梨问话。
“他真病了?”
春梨斟酌了一下:“回殿下,小仙自被禁足后,便一直精神不济……如今总是吃得少,睡得多……看上去确实像有几分病了……”
虽然回想起争吵当日的场景,冥王还是会生气,可到底过去了十多天,再气也不可能有刚开始那么气。
“你每日都去看他,怎么没来告知本王?”
“……”
春梨心中委屈,心想自己敢说也不够,还得冥王能信才行啊。
可她该怎么说呢。
前段时间一提就生气爆炸,她说漱清可能不是绝食,都被冥王一顿臭骂。
但面对冥王的指责,她依旧不敢解释:“……是奴婢疏忽,请殿下责罚。”
“本王真要罚你,你几条命都不够用的,别跟我说这些话,听着就烦。”
“……”
滔天的火气渐渐下去了,但冥王最近还是很难伺候,非常不好说话。
身边的下人都战战兢兢。
“请个大夫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回来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本王。”
“……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回来。”
春梨赶紧停住脚步:“……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算了,不用你去办。”冥王很不客气地说,“只有你天天过去看他,结果连他是怎么了都说不清楚,没用的废物,你能办好什么?”
“……”
春梨低着头,不敢为自己辩驳半句。
她这还是算是轻的,冥王只是动嘴骂骂,先前好多人可是挨了实打实的惩罚。
“本王亲自去看。”
冥王站了起来。
“他花招多,心思又密,万一是什么阴招苦肉计,你们这些废物要能看出来就怪了。”
……
这日肚子里的小孽种难得太平,漱清终于好好睡了一天。
醒来又有点反胃,连忙往嘴里塞了块杏干。
这是春梨偷偷带进来给他的。
漱清吃不下别的东西,唯独能多吃几口酸甜的果干。
春梨见他能吃下这个,高兴得都没管原因,每天过来都带一小包,如今枕头边上都放满了。
不过果干酸酸甜甜的味道也很好闻,伴着这种味道入睡,漱清做噩梦的次数都变少。
每当这种时候,漱清心里又会冒出些矛盾的柔软。
肚子里的小孽种,其实也是只跟他一样的小蝴蝶啊。
会喜欢果子香香酸酸的气味。
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会老实上一段时间,不再折腾他。
漱清摸摸肚子,对于这个孩子,他总是一阵清醒一阵恍惚,一阵厌恶一阵心软。
明明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可他却不能真心去喜欢,也很清楚它不能留下。
但怎么拿掉它?
真要拿掉的话,漱清又觉得该发挥它该有的价值,不能就这么白白死去。
咽下杏干,漱清感觉好了些,扶着床栏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抿一小口,外面传来房门打开的声响。
漱清心里纳闷,还不是吃饭的点,春梨怎么突然过来了?
可比春梨更先一步到达的,是冥王阴森又威严的骇人气场,漱清就是能感受到,瞬间凝重了神色。
他也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关他很久了,冥王总有想好该怎么处置,前来惩罚他的这一天。
漱清放下茶杯,冥王的身影就从屏风后现身。
身躯高大如寒山笼罩,一进来,屋内原本宽阔的空间都开始显得逼仄。
漱清静静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冥王,没有尖锐的眼神,也没有起身,没有搭理。
虽然心跳还是有些咚咚加速,本能感到惧怕。
但他不能再跟冥王起任何争执了,肚子里的小孽种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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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折腾受罪的还是他。
而冥王在见到漱清的那一瞬,即便事先有过心理准备,还是脚步一滞,面上闪过几丝不敢置信。
小蝴蝶消瘦太多了。
光脸就又小了一圈,伸出的手腕已经快变成皮包骨,坐在椅子上都有些摇摇欲坠的飘摇脆弱感。
冥王忽略了漱清没站起来的事,他怕漱清站都站不起来。
他本该是只绚烂张扬的小蝴蝶,如今却像蝶翼破碎,再也飞不动了。
他本该是朵层层叠叠绽放的花,如今又凋谢枯萎,破败挂在枝头。
冥王心头似有碎裂般的剧痛。
他明明早就看穿了这只小蝴蝶,知道他虚荣刻薄,又争强好胜,表面撒娇卖乖,背地逞强弄权,恃宠而骄。
可就是这只巧言令色,上不了台面的小蝴蝶,竟真在不知不觉中,飞进了他心里。
最初只是想让他做个能够打发时间的小玩物,把他捏在掌心肆意把玩罢了。
想看他能嚣张轻狂到何种程度。
想知道这只狐假虎威的小蝴蝶,最后会以何种方式作茧自缚,玩火自焚。
结果呢。
作茧自缚的人竟成了他自己。
多可笑。
难不成是漱清给他下了什么蛊?
明明合掌就能将这么只小蝴蝶拍扁捏碎,可冥王居然开始舍不得了,做不到了……
如今仅是看到小蝴蝶这般模样,还感到心疼难受了……
冥王捏紧掌心。
只是与这份心痛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份漱清对仙君的爱慕思念之情。
更痛了。
痛到令冥王愤怒,痛到他真想动手掐死漱清。
沉默好一阵,冥王先开了口,语气不善:“又演上苦肉计了?你以为将自己饿成这样,本王就会对你心软了吗?”
漱清不想跟冥王争执什么。
肚子里的小孽种似乎很渴望得到冥王的灵力安抚,如果他又跟冥王爆发冲突,小孽种必然再受惊吓。
他已经受不住小孽种的折腾了。
可漱清不言不语,冥王还是不罢休。
“有本事你真将自己饿死,兴许本王还会高看你一眼,你也算是有点骨气。”
漱清抿抿嘴唇,很想忍住的,但被这么刺激,终究没忍住。
只能尽力克制了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尖锐,淡淡又嘲讽地说道:“我要真饿死了,冥王殿下应该开心才对吧……何来心软一说?”
冥王眯起眼,漱清轻而易举就挑起了他的情绪:“你真当我永远不会杀你吗?”
冥王生气了。
气场发生变化,又是肚子里的小孽种最先感受到。
它需要冥王的灵力作为活下去的支撑,可似乎也感到愤怒,想要反抗。
受折腾的依旧是漱清。
肚子瞬间一阵抽疼,连接着四肢百骸都疼,漱清只觉得眼前突然有些模糊,喉间还涌上一股腥甜,然后连坐都坐不住了,身体直直就往地上栽倒。
意识变得飘忽涣散,连痛感都没有,迷迷糊糊之际,只听到冥王大声喊着:“快去传大夫!”
漱清愣是找回些许清醒,很想大喊“不要找大夫,他不要看大夫”,可惜黑暗先笼罩下来,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27.第 27 章
漱清被困在无边的黑暗中。
意识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好像一直存在,他听到来自内心的对抗,大声喊着想要醒来,也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但他就是无法睁眼,无法醒来。
像一缕孤魂在空中飘荡,什么都感受不到,连身体都像消失,只能听到外界些许微弱的声音。
他听到冥王愤怒的喊声,似乎在问大夫呢,大夫去哪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也听到下人的回话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恐惧的颤抖与不安。
随后黑暗也陷入空荡无声的寂静。
久到漱清已经快要放弃挣扎,就准备任由自己这么坠入昏睡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却骤然在耳边响起。
应该是姗姗来迟的大夫。
漱清听到他说,回禀殿下,小仙的脉象奇异罕见,但根据卑职多年的行医经验来看……这的的确确是喜脉啊……
漱清如遭重击,猛地张开双眼。
周围一片宁静,没有大夫,没有下人,他睡在柔软温暖的床铺,空气里弥漫着清淡好闻的熏香。
刚才那是在做噩梦?
是幻听?
是真的,还是假的?
漱清沉沉呼出一口气,很想坐起来,可身体像有万般沉重,实在难以挪动。
下意识要呼唤春梨,可看着寂静的四周,他迟钝地回忆起来——他还在禁足中,所有伺候的人都被冥王撤走了。
没办法,漱清只能费劲撑着手臂,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
记忆里冥王来看过他,并且就是因为跟冥王起了争执,才会导致他陷入昏迷。
可漱清也分不清这部分到底是真是假了。
他只觉得脑袋有些疼,于是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嘴巴也很干,喉咙像炎日炙烤下龟裂的旱地,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倒杯水喝。
无奈躯体实在太沉,好不容易提着腿踩到地上,但才试图站立,立即失去平衡,整个身体直接往地上摔去。
声响不算重,只是膝盖磕得有些痛,漱清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啊……”
很快有下人进来。
是春梨跟另一个侍女,见他摔在床边,连忙跑来扶他。
“小仙,你没事吧?!”
漱清本就迷迷糊糊,这么一摔更是神志不清,又回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清醒过来。
除了春梨,又多了一个侍女。
并且在他起来后,又有好几拨下人出入,在边上布菜端药。
“小仙,请先服药把。”
“……”
漱清闭了闭眼,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
不仅冥王来看自己是真的,自己跟他发生争执是真的,连黑暗幻象中所听到的一切,也全是真的。
庸医终于没再说他脉象混乱,而是查出了小孽种的存在。
所以眼前这碗是什么药?
堕胎药?
毒药?
漱清胡乱想着,可真要喂这些药的话,趁他睡着的时候,冥王直接派人灌进他嘴里不就得了,何必等到他醒来?
……总不至于是安胎药吧?
不可能吧?
冥王疯了?还是他也想疯了?
这种想象同样让漱清毛骨悚然。
比起安胎药,他更愿意相信冥王是想看他清醒地喝下去,享受他痛苦求饶的模样。
不管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望着黑乎乎的药汁,味道怪异难闻,鬼知道里面加了什么。
漱清一点都不想喝。
漱清遮了遮鼻子:“我不想喝,拿下去吧。”
端药跪在地上的侍女很为难:“小仙……”
春梨站在一旁,伸手接过了药碗。
正欲说些什么,冥王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他醒了?”
接着大步走入。
看到靠坐在床头的漱清,冥王的神色复杂,绝对不是喜悦,却也没了先前的深恶痛绝,两者碰撞在一起,矛盾地皱着,不得展开。
春梨想说的话没有说下去,床边的下人全部跪倒在地,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都很惧怕冥王。
冥王摆了摆手:“把药放下,你们都出去吧。”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大松口气,很快退了个干干净净。
屋内只剩漱清跟冥王。
漱清沉默不语,不动,也不去看冥王。他不确定冥王现在是什么想法,轻举妄动容易给自己招致灾祸。
他不怕冥王杀了他,就怕冥王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好在冥王没有拐弯抹角,走到漱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直白问道:“你早知道自己怀孕了,对不对?”
冥王对此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只是出于直觉的猜测——小蝴蝶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对自己的身体变化毫无察觉?
闻言,漱清呼吸一滞,闭了闭眼。
虽然这些都在他的猜测之中,可实际上,就连怀孕这件事,他都没有叫过大夫诊断,此刻从冥王口中得知,简直是种噩梦成真的恐惧感。
可能当作唯一的好处或漏洞,是他从冥王身上察觉到了几丝微妙的态度变化。
冥王对他怀孕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愤怒的情绪。
于是火光电石之间,另有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漱清的脑海里生成。
他已经跟冥王撕破脸皮,想要缓和修复绝无可能。
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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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会向他低头,除非他愿意示弱讨好——但漱清已经做不到了,就算捏着鼻子勉强做到,冥王也不可能再相信他。
再加上被彻底禁足,连踏出房间的自由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出逃就成了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这段时间,漱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另外的办法。
但眼下这一刻,在察觉到冥王情绪变化的一瞬间,漱清突然嗅到了几丝微弱的机会气息。
脑袋不疼了,身体也不再那么沉重,血液加速流动,硬是从漱清疲倦无力的身体里唤醒所有力气。
是很危险的机会,让漱清心脏咚咚直跳。
但值得一搏。
没想到最后竟是靠上了肚子里的小孽种,漱清自嘲地想着,罢了罢了,就算要弄死这个小孽种,那也必须为他而死,并且死在能带给他最大价值的事情上。
想到这些,心情泛起几许带着苦涩的轻松。
未来并非不剩半点希望,只要他现在敢豁出去尝试,之后还是有机会逃离这里。
漱清没看冥王,侧过脸,语气并不是那么好,故意带着浓烈的敌意,呛声道:“……这是我的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
一开口,果然就将冥王气到。
明明很清楚漱清说什么话都不能再轻易相信,但听到这句,冥王压根没了多余心情去思考是否会是陷阱,只是被漱清气到。
“没有本王,你能有这个孩子?”冥王怒道,“你竟然敢说这个孩子跟本王没有关系?”
但有这么一句就够了。
漱清就能知道,冥王对这个孩子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厌恶抵触的看法。
也是。
漱清反应过来,是他迟钝了,周围再次变多的下人,摆满一桌的丰盛饭菜,要跪着伺候他喝药的下人,其实全部都在暗示着冥王真实的态度。
但看清这些后,漱清更往床内缩了缩:“……它只在我的肚子里,又不是在你的肚子里,谁能证明你跟它有关系!”
“你没有资格知道它的存在!”
漱清说:“你也别想伤害它!”
冥王被漱清前两句气得不轻,眉头紧皱,凶相毕露。
可听到最后一句,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嘴角扬起一抹好似嘲弄的笑意。
“怎么,原来你想留下这个孩子?”
像是终于抓住了一项可用来威胁漱清的弱点。
漱清故意停顿片刻,看上去像是错愕呆愣,接着才回击:“……谁说我要留下了!”
“就算要杀了它,那也我自己做主,犯不着冥王殿下操心!”
可漱清心底也泛起冷笑。
很好,冥王上钩了。
28.第 28 章
得知漱清怀孕的消息时,强大沉着如冥王,脑袋也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当时漱清说晕就晕,像朵凋零在枝头的枯花,面色苍白如纸,抱起来轻得像团云。
最可怕的是,当冥王近距离触碰漱清后,才发现他身上那股奇异好闻的香味变淡了。
一股难以言状的急躁焦虑将冥王笼罩。
以至于大夫搭脉时,他罕见地失去耐心跟冷静,不停在边上来回踱步,像只暴躁的困兽。
还会忍不住开口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不够吗?”
“废物!一群废物!”
“我怎么养了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
大夫都听说了冥王近日心情不佳的传闻,如今亲身经历,心惊胆战,两颊不断有冷汗低落。
很想快速回答,又怕诊断有误,来回确认好几遍后,才终于敢说:“回殿下,小仙这是喜脉啊……”
然后暴躁愤怒的冥王殿下就静止了。
像被点了全身的穴道,更像是被施法封印起来,过好久后,才继续询问:“……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大夫擦拭额前的冷汗:“起初卑职也不敢信,所以费了点时间,来回多确认了几遍……”
“虽然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但以卑职多年的行医经验判断,小仙这的的确确是喜脉啊……”
喜脉。
两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荒诞字眼,不断攻击着冥王对于事实的接受能力。
可世间有多少仙魔神怪存在,即便这种事情非常罕见,冥王却也曾亲眼见过。
只是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竟会发生在小蝴蝶身上,发生在他们身上。
“当真是喜脉?确认不会弄错?”
短暂的失神后,冥王很快又恢复了往日该有的威严。
“事关本王子嗣后代,非同小可,若是误判,日后定饶不了你。”
大夫回道:“卑职愿以性命担保,小仙确实就是喜脉。”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先前一段时间,小仙脉象混乱,显现出中毒之相。如今看来,这应当也是怀孕导致的。”
冥王当然记得:“这话怎么说?”
那时还以为是有人给漱清下毒了,漱清更坚信下毒的就是大管家,天天在冥王耳边吹枕头风,吹得冥王真派人去查了查。
“殿下血脉尊贵,灵力深厚,小仙虽能孕育殿下的子嗣,却也是勉强承受。”
“胎儿会吸取母体的大量灵力,小仙正是因为身体灵力不足,先前才会出现脉象混乱,疑似中毒的症状。”
难怪那时怎么查都没查出下毒者。
原来是因为压根就不存在。
“若是卑职的猜测没错,那么按照小仙的真身,殿下近来应该还会闻到一些特殊的香味。”
冥王呼吸一滞:“本王确实闻到了。”
大夫看上去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面容终于得到几丝缓解。
“这是胎儿在向殿下打招呼呢。”
大夫语气都轻快了些。
“小仙灵力远远不及殿下,想要孕育殿下的子嗣并非易事……胎儿吸收不够,便会散发这类香气,是用来提醒母体的伴侣,该给他些灵力了。”
原来如此。
难怪冥王会觉得这种香气既奇特又好闻,闻到了会安心,闻不到就莫名其妙暴躁。
本以为又是漱清的小花招,结果竟是腹中胎儿在朝他打招呼……
冥王并不讨厌这个说法,心头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悸动。
“可本王并不知晓这点,从未给过他什么灵力。”
每次见漱清都能闻到,岂不说明胎儿时时刻刻缺乏灵力?
“殿下不必担忧,只要靠近殿下,胎儿就会自动吸取所需要的灵力了。”
“殿下灵力如此深厚,怕是都未能察觉这些。”
冥王还真是毫无察觉。
“可本王刚才闻着味道反而变淡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又紧张起来:“这种香味通常只有殿下才能闻到,而胎儿的成长始终需要灵力,为此到出生前都难存在充沛一说,所以殿下时时刻刻能闻到。”
“这并不代表就是小仙身体的灵力不足,反而是胎儿在成长的——”
冥王打断:“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只管告诉本王,味道变淡是什么意思?”
大夫紧张地说:“味道变淡,说明此时胎儿正虚弱……若是持续变淡,那便是有小产的风险了……”
冥王没回答,但凝重冰冷的气势又笼罩下来,明显是对此感到不快。
大夫忙道:“好在发现及时,只要殿下将灵力渡给小仙,卑职再为小仙开几贴安胎药,之后好好养着身体,切莫再像——”
过于顺口,大夫差点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住口改说:胎儿自会安然无恙……”
但冥王发现了,追问:“切莫再像什么?你刚才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冥王主动发问,大夫不好再隐瞒,只能实说:“如今小仙身体虚弱,亏空得厉害……这对小仙跟胎儿而言,都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
“殿下血脉特殊,胎儿便也生来稳固,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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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到小仙命悬一线的程度了,否则不会轻易小产……可一旦小产,小仙就……”
胎儿不会轻易流产,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就说明是漱清快没命了。
冥王捏捏手指,想起禁足这段时间,漱清吃得不好又很少,心里不免有几分懊恼。
但转念又想,谁让漱清敢顶撞他?
要不是漱清背着他干出这些事,他会这么对漱清吗?
“可是他不愿意吃!”冥王语气不太好,“还不是天天山珍海味伺候着,他就是不愿意吃,非把自己饿成这样,本王有什么办法!”
大夫被吓一跳:“孕期胃口变化,这也是常有的事……之后便是勉强,也得让小仙多吃一些。”
冥王想了想:“那吃些什么好?”
“吃些小仙爱吃的东西就好了。”大夫道,“只是小仙心思过重,这点很不好,最好也能多出去走走,散散心,省得郁结在心。”
冥王一点不想让漱清出去。
但听大夫这么说,还是应了:“本王知道了,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吗,你都说清了。”
“回殿下,其他便也没什么了。”
“只要有充足的灵力,小仙能养好身体,胎儿跟小仙都会安然无恙的。”
大夫走后,冥王怀着复杂的心情,慢慢走到了漱清床边坐下。
只有睡着的时候,这只小蝴蝶才不会用嘴巴气人,看上去乖巧安静。
视线落在漱清平坦的肚子上,冥王的眼神还是难以相信,里面竟有了他的孩子。
冥王从未考虑过有关子嗣的事情,也没想过,漱清会在这时怀上他的孩子。
伸手握过漱清瘦到不行的手腕,冥王叹了声气,先将灵力输送过去。
应该算是件好事吧。
这个孩子来得很巧,只要生下来,漱清就再也不能离开冥界,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而这段时日,冥王也想明白了。
不管漱清心里装的是谁,只要无法离开冥界,那么再肖想都没用,迟早有一天只能装下他。
是漱清背叛他在先,又软硬不吃。
那他给漱清一点惩罚是理所当然的。
从今以后,也别怪他手段强硬。
他本就是冥界绝对的主宰,一切都该按照他的心意来。
他想怎么样,就该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他要漱清永远留在身边,再也不敢动逃跑的念头。
他要漱清听话乖巧,对他恢复以前的态度。
他还要完全掌控这只小蝴蝶,让漱清心甘情愿向他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