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谁约会?[乡村]》
1. 大写的尴尬
何喜站在‘好运’咖啡厅门口,抬起手腕,看时间。
14点55分。
刚刚找车位颇费了点功夫,还好没晚。
她约了人,下午三点。
何喜爱卡点,如今剩几分钟,她见门口停着辆车,借着车窗整理了下衣服,撩了撩刘海,又拿出口红,正想补一下。
车窗下滑,露出一张俊脸,再是他的行政夹克,这老干部风,一看就知道是叶堃——何喜继父的商业合作伙伴,不久前,她们俩相过亲。
此时叶堃正坐在副驾驶座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何喜。
何喜挪到后座的车窗,接着涂口红。
叶堃开口:“何小姐这是又要相亲吗?上次我的提议你回去有好好考虑吗?”
何喜一边旋紧口红盖一边说:“叶先生,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打算当人后妈!”
何喜再次看时间。
14点58分。
她抬手打住叶堃的话茬,忙说:“我今天有事,先走。”
何喜推开门,眯着眼寻找约会对象。
抬眸间忽见一道修长身影朝她走来,那人西装笔挺,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通身透着斯文儒雅之气,偏那镜片后的目光阴郁深沉——正是继母之子王奕欢。
何喜眉尖微蹙,不由得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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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
王奕欢目光幽深地锁住她,半晌,唇角牵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妹妹来得,哥哥便来不得么?”
门口的风铃声响起,何喜扭过头去看,来人卫衣牛仔裤,戴着副墨镜,单手揣兜,晃晃悠悠地推门而入。
石磊?他不是说有事吗?怎么会来这?
何喜忙后退了一步,这一退,恰好踩在王奕欢昂贵的皮鞋上,她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腰间却蓦地一紧,王奕欢的手臂将她稳稳托住。
石磊摘下墨镜,眼神直盯着何喜腰间那只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怪不得不叫我送你,原来是约了大哥啊?”
2. 玉米排骨汤
那天,何喜刚从旅行社出来,就接到了妈妈李萍的电话。
何喜觉得挺新鲜,毕竟两人上一次通话还是在除夕夜。
那次是何喜打的电话,打了一个提示在通话中,隔了半个小时再打还是通话中。
后来何喜都睡着了,李萍才打回来。
何喜老老实实的祝福妈妈一家人新年快乐,李萍表示感谢,并嘱咐她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安全。
两个人公事公办的讲了几句,挂断电话时,何喜看了眼通话时长,一分五十秒。
何喜实在想不出李萍因为什么事主动给她打电话,她接听:“妈妈”
李萍急急开口:“何喜啊?你是不是没有男朋友?”
何喜往公交站走,平静的说:“没有。”
李萍的声音洋溢着喜悦:“那个,你吴叔叔的生意伙伴来咱们家,看到你的照片,说想和你认识一下,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何喜沉默,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继父吴远辉的生意伙伴,她继父今年都五十岁了,生意伙伴再年轻能年轻到多少?
她今年二十六,也在奔三的路上了,确实不能算是小姑娘了,可那也不代表她要配老男人吧?
再说了,她在西城工作,回去一趟飞机倒高铁的,得折腾小半天。
何喜不说话,李萍也不在意,似乎是在翻日历,她听见纸张飞起的声音。
李萍在电话那端嘀咕,“最近的假期……马上就五一了,要不你五一回来吧?”
何喜无奈,开口打断:“妈,五一是旅游小高峰,我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回去?公交车到了,我先上车了,我没空,也不想见,他要是想认识我就让他来西城找我吧。”
何喜挂断电话,长舒了一口气,公交车并没有来,她抬头看路旁的玉兰花,四月初正值玉兰盛放之时,一树白花开得恣意。
海城也有玉兰花,不过因为地处东北,天气寒冷,不像西城这样随处可见。
何喜记得,当年她读杂书,看见书上说玉兰的花苞毛茸茸的,花朵直挺挺的朝上开,觉得这花有意思,想一探真容,和石磊找了好久,最后得知只有海城大学有,他们俩狗狗祟祟的跟着人流躲避门卫进校园,才得以一见。
当年费劲心力才能看见的如今唾手可得。
其实,也就那样。
公交车停下,何喜收回视线,刷卡上车。
三站之后,她下车,走进小区旁边的小市场,买了一穗玉米,一斤排骨,让老板帮忙切好,拎着走回家。
她今晚要做玉米排骨汤。
排骨焯水,葱姜炝锅,排骨煎至两面金黄,加水炖半小时,加糖提鲜,再把玉米丢进去,十分钟后,出锅加香菜。
吃完饭,何喜弹了一个小时的琵琶,又拼了会乐高,然后上床睡觉。
那次通话后,妈妈又打过好几次,时间掐的精妙,她前脚刚叫游客们自由活动,后脚电话就响了。
有那么几个瞬间,何喜险些产生了李萍很爱很爱她的错觉。
如果不爱她,怎么会把她的休息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李萍心里或许是有她的,只是相较于现在的家庭和生意,那点念想便轻如尘芥了。
后来继父吴远辉也给她打了通电话,她和继父谈了半个小时,最终答应和叶堃见面。
五一的时候,何喜回了海城,她不打算多待,所以只背了一个双肩包。
吴远辉和李萍在高铁站等她。
李萍一见到她,对她的卫衣牛仔裤造型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忙要拉着她去商场换套像样的衣服,吴远辉这时开了口:“时间来不及了,这样也挺好的。”
李萍揽着吴远辉,柔声道:“好好好,都听你的,这家里我是彻底没地位了,连何喜都和你一伙!”
何喜知道李萍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是在吴远辉那通电话后同意回来的,这让李萍很没有面子。
何喜自己也要承认,她确实听吴远辉的话,因为比起自己的亲生父亲何志刚,吴远辉要更加称职。
当年何喜埋头学习,是吴远辉建议她要培养兴趣爱好,并且送了她一把小叶紫檀琵琶,念大学时,她不务正业,在外面当地陪,也是吴远辉让她好好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要丢了西瓜捡芝麻。
她二十六年的人生中,每逢岔路口,总有吴远辉不经意的援手,她对他始终怀有一丝感激。
坐在车里,李萍几次张口想让她画个妆,涂个口红,何喜充耳不闻。
吴远辉劝道:“何喜喜欢这样,就随她,清水出芙蓉,她长的像你,没必要化妆。”又跟何喜说:“就见一面,没别的意思,我现在跟他有合作,不好拒了他的面子。”
何喜点点头,她这人有点死脑筋,不答应是不答应,若答应了就不会敷衍了事。
见面地点定在了一个茶馆。
何喜下车后驻足环视,周遭景致全然陌生。她上次回是三年前,只待了一周,这几年海城发展迅猛,她辨认了好一阵,直到望见对面那座饱经风霜的海女雕像,方才恍然记起此处方位。
这地方,离海城大学不远,这时候,玉兰应该还开着。
何喜走进茶室,叶堃已经到了,何喜一进来,他就行云流水的给她展示了一套茶艺表演。
何喜打量叶堃,倒是比何喜想的年轻,穿着件商务短袖,果然是吴远辉的生意伙伴,和他一样,都是老干部风格。
他倒是坦诚,也可能是到了他这个年纪,没什么不能说的,开门见山地讲了自己的情况。
三十六,丧偶,儿子八岁,跟他生活。
因为何喜长的像他死去的老婆,所以想再给儿子一个家。
叶堃喝了口茶,“怎么样,何小姐,我承认我现在的条件是委屈了你,不过在物质方面我可以尽量补偿。”
何喜心想,什么认识一下,就见一面,全踏马是狗屁,他这都畅想到婚后了。
何喜也喝了一口茶,是大红袍,香气扑鼻,倒是能稍稍抚慰下她心里窜起的火苗,“我和你老婆长的像吗?”
叶堃很认真的打量她,“眼睛和嘴巴像,脸型也像。”
何喜嗤笑:“可我没打算当人后妈。”
叶堃给何喜添了杯茶,平静开口:“你继父生意上出了点问题,我愿意帮他。”
何喜不解:“你也说了是继父,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你可以打听一下,当年我亲爹破产跳楼,我有没有还钱给债主。”
何喜一口喝光,“叶先生,我答应吴叔叔过来见你一面,现在见过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我对你没兴趣,时间不早了,就到这吧。”
叶堃尊重女士,点头道好。
何喜本想直接回西城,可打开软件,看见最后两趟去机场的高铁票都已经售罄。
她想着找个往返机场和海城的出租车,不过多年未归,一时还没找到司机的联系方式。
叶堃从停车场出来,见何喜还站在茶馆门口,素着张脸,眉头微蹙,正在看手机,他拉下车窗,问:“回家?要不要我送你。”
何喜只想把他打发走,不耐道:“机场你去吗?”
叶堃一愣,道:“行啊,不过我得先加个油。”
何喜没想到他会答应,机场在隔壁市,从这过去180公里,走高速也得两个多小时,再加上正值晚高峰、又是五一假期,谁知道要堵多久。
何喜摇头,“不用了,你有跑机场这条线司机的联系方式吗?”说完就觉得自己没长脑子,他这派头,出门都得是秘书安排的,怎么会有出租车司机的联系方式?
叶堃下车,拉开副驾驶的门,请她上车,何喜再次摇头,“不用了,我不是跟你客气,现在已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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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一会天就黑了,节假日路况复杂,估计……你也不常自己开车吧,我是对我自己的生命负责。”
叶堃笑了,“你觉得我作为一个八岁孩子的父亲,会不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吗?”
行吧,反正她现在只想回西城。
路况比何喜预想的要好些,两人无话,叶堃放了音乐,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只是演奏者似乎并不熟练,有些地方节奏不对,还有几个地方弹错了音。
叶堃看何喜手指搭在膝盖上打节拍,有点意外:“你懂音乐?我儿子弹的,今年要考钢琴五级,何小姐,点评下?”
“我没学过钢琴,只是听过这曲子罢了。”想了想,这时应该说一句夸赞的话,她说:“挺厉害的,才八岁就弹的这么好。”
叶堃叹气:“好不好我是听不出来,他妈非逼着他学的,以前因为练琴的事母子俩吵个不停,如今没人管了,每天自己到点就老老实实去弹琴。”
快到机场时,何喜开口,“吴叔叔生意上遇到什么事了?”
叶堃道:“别担心,我刚才吓唬你呢,不过是投了个新项目,资金一时周转不开,不是什么大事。”
何喜摇头,“不算小事。”当初她亲爹何志刚也不当回事,最后人却没了。
叶堃道:“放心吧,就算你不嫁给我,我也会帮忙的。”
到了机场,何喜对他表示感谢,同时嘱咐他返程注意安全。
叶堃很直接:“何小姐,我送你来是因为我在追你,这大半夜的还堵车,我可不想再走夜路,来的路上我就让秘书定好酒店了,看在我开了四个小时车的份上,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
何喜随手掏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喜帆旅行社——何喜’,附有电话号码和微信二维码,“如果来西城旅游的话,随时欢迎,我给你打八折。”
何喜想了想语气认真地说:“我不打算结婚的,而且,你确定你的儿子想要一个长相酷似他亲妈的女人成为他的继母?”
何喜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有道:“当然,如果你想要儿子重新拥有一个妈妈,完全可以找个心甘情愿跟你的,现在的整形技术还是挺不错的,如果有需要,也可以联系我,我有个客户是整形医生。”
叶堃笑道:“你这人还挺有意思,我有钱,年纪还比你大,以后我死了,钱都是你的,咱俩在一起,你不吃亏,而且,你懂音乐,我儿子一定很喜欢你,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何喜也笑:“我又不是没有钱,而且我挺讨厌小孩的,再说了,我工作在西城,你要跟我去西城吗?”
叶堃看看何喜的名片:“你在旅行社?我可以在海城给你开一家,虽说比不上西城十三朝古都,不过咱们海城有山有水,也有名人故居,几年前有部年代剧在咱们取的景,因着这事,这两年游客也不少,再说了,人总要落叶归根。”
何喜讥讽道:“你现在说话一股爹味,我暂时没有回海城的打算。”
叶堃突然抬手,何喜以为他终于忍不了了要动手打她,忙推后一步,叶堃碰了下她的头,伸手给她看,“你头上有柳絮,其实我以前见过你一次,你现在……”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叶堃停顿了下才道,“现在性格比以前生动些。”
生动?是说她刻薄吗?
叶堃说的以前,何喜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她高三的时候,因为她后来就没怎么回过海城,更别说去李萍那边了。
她对这位叶先生真没什么兴趣,更不想和他追忆过往,于是出口:“叶先生当时儿子应该刚出生吧?”
叶堃似乎算了一下:“那时候我儿子快一周岁了。”他话锋一转,“所以当时我只是远远的欣赏,并没有上前打扰你和……你的小男朋友。”
她不想再同他多说,转身去值机。
何喜没想到会在候机室碰到王奕欢。
3. 红烧牛肉面
何喜现在非常饿。
今天一整天,她只在飞机上吃过点东西,发的是香辣鱼肉饭,她不爱吃,把鱼肉拨到一旁,一口没动,撕开小咸菜伴着米饭凑活着填了肚子。
随餐小蛋糕她倒是一口吃掉了。
邻座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那姑娘见她爱吃,把小蛋糕也给了何喜,又见她不吃鱼肉,把鱼肉拨到了自己的盒子里。
何喜有点惊讶:“你喜欢吃鱼?”
那个姑娘摇摇头,凑到她身旁小声说:“不好吃,不过不想浪费食物。”怕何喜误会,又说:“我打小穷怕了,是我自己的毛病,不是说你啊。”
再之后就是叶堃给她倒的两杯茶。
值机后她直接去了贵宾厅的餐食区,错过了饭点,何喜点了份红烧牛肉面。
面条劲道,牛肉软烂,两根油菜泡在汤里,绿油油的,汤汁酸酸甜甜,很是美味。
何喜正捧着碗狼吞虎咽时,有人坐在了她对面。
何喜咬断面条,抬头看人。
然后她又低头吃了一口面条,再次缓缓抬头,冲着来人露出一个相当职业的笑容:“好久不见啊,王奕欢。”
王奕欢嗤笑,“不喊我哥了?”
何喜继续低头吃面条,速度飞快,吃光了面再把两根油菜吃掉,又喝了两口汤,把碗移开,这才抬头看他。
多久没见了呢?他似乎比那时瘦了些,以前何喜总爱笑他侧脸看时有双下巴,如今下颌线却分明得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
王奕欢伸手给她递纸巾,何喜接过,擦了擦嘴,正想说话,就见王奕欢朝她倾身,大拇指在她嘴角狠狠擦了下,他说:“你没擦干净。”
何喜点头说多谢。
王奕欢摆弄着手上的纸巾,漫不经心地道:“怎么回海城了?”
“回来相亲。”
“挺好”,他手上一顿,接着说,“既然肯回海城了,有空也回去看看妈。”随即又嗤笑一声:“毕竟当初你自己认下的,也不能光嘴上喊两声就算了,也得常去尽尽孝。”
何喜不愿与他起争执,只点头说好,这时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她准备登机。
何喜点点头同王奕欢告别,跟着工作人员前往登机口。
王奕欢坐着没动,紧紧盯着何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这才松开紧紧攥着的手,一包纸巾被他揉的稀烂。
何喜坐上飞机,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看,嘴角果然有些泛红。
王奕欢还是记恨着她吧?
凌晨两点,飞机落地。
何喜坐上机场大巴,车厢里的人天南海北,她做了几年导游,依稀能听音识人,她闭上眼睛猜着玩,‘前排的夫妻是江浙那片的,后面的小姑娘应该是山东的……’,听到有人讲西城话,她竟觉得十分亲切。
反认他乡作故乡,说得是不是就是她?
到家已经三点多,她洗漱后,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手机关机,躺倒在床上。
再次睁开眼,屋子黑洞洞的,像暗无天日的牢笼。
何喜打开床头灯,手机开机,晚上十一点。
这一觉睡得格外好。
手机的消息弹个不停,何喜扔在一旁,拉开窗帘看窗外,外面灯火通明。
她有点饿了,准备出门觅食。
西城是不夜城,这个点正是开门营业的好时候,她裹了件风衣,拿了手机出门。
外面的小吃街热闹非凡,不少店铺门口排着长队,小姑娘们穿着汉服捧着印有‘西城’字样的潮牌奶茶走走停停,何喜深吸了口气,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酸甜苦辣气息,像是终于摆脱了黑洞洞的牢笼,活了过来。
她走到小吃街的一家饺子馆,要了个小份的酸汤水饺。
老板娘端给她的却是大份,悄悄跟她说:“我让老孙给你做的大份,上次的事谢谢你啊!何导,你得多吃点啊,瞧你瘦的。”
何喜也没拒绝,捞出一个水饺,吹了吹,一口咬开,皮薄馅大,汤汁酸甜,“没什么,那是孙洋开车技术好,在西城这个旅游城市,会开车不愁找不着地方,是我们有福气。”
老板娘听到何喜夸自家孩子,脸上得意的笑:“别的不说,这小子从小就鼓捣车,但凡车上有一点异响,他都能听出来哪有问题!”说完又谦虚道:“要不是你帮忙,哪有地方要他,毕竟没打算长干。”
孙洋大四那年,是考研考编考公秋招春招五手抓,样样没抓着,于是理所应当的在家又抓了一年,还是什么都没抓着,父母不着急,让孙洋再抓一年。
可孙洋见同学们各有各的出路,就自己在家里蹲,未免不着急上火,觉得这么大的人了,在家啃老,羞愧万分。
正巧知道常来吃酸汤水饺的何喜有个旅行社,孙洋就在店里蹲她,等何喜再来的时候就拿着简历毛遂自荐。
何喜给了他个面试机会,这小子也是技术过硬,车队队长喜欢,就留下了。
何喜只提了一点,工作的时候不允许备考。
吃饱喝足,她回到家,开始看手机消息。
一大堆的消息无非三件事。
第一件是因为何喜手下的朱昕昕统计信息的时候,漏算了一名客户的午饭,导致客户晚了十分钟吃上饭,方迁在工作群里做出严厉批评,并强调再有下次直接滚蛋!
第二件是方迁以何喜在社交软件分享日常,影响了旅行社对外形象,要她交出百万粉丝的个人账号。
第三件事是说司机的岗位很重要,孙洋不能久留,应该辞退,另找稳定的长期工。
其实三件事无外乎一个中心思想——方迁想赶何喜走。
这场战争不知从何时兴起,不过现在,何喜不想玩了。
白天睡的多,她现在一点也不困,正好挑选战袍。
何喜在衣帽间翻翻捡捡,都不是很满意。
因着方迁变着法的刁难她带进来的人,何喜挺长时间都没有去逛街了,选了半天,最后勉勉强强选了一件白色V领衬衫搭一条红色鱼尾裙,外面一件棕色大衣,配一双五厘米的小高跟。
这身穿搭是狠狠踩在方迁的痛处上。
方迁一米六,胸部平坦,身材五五分,平时总是踩着八公分的鞋子,社里人都知道她对身高很看重,平时都是穿平底鞋。
不过何喜如今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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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要一个华丽的谢幕。
第二天何喜画了淡妆,头发临时夹了个法式卷,穿上战袍收拾妥当,打车奔赴旅行社。
九点二十八分,她到达喜帆旅行社门口,跟同事们打招呼。
九点三十分,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旅行社现有员工三十二人,刨除导游和司机,需要坐班的是前台、十个主要负责定制私人行程的旅游顾问,同时还兼着后勤、财务、客服等工作。
现在这十一个人聚在一起正在叽叽喳喳的讨论。
“看见没,看见没!何姐今天化妆了,我头一次看她化妆诶!还穿了高跟鞋,杀气十足啊!”
“何姐是不是有一米七,我记得方姐穿高跟鞋也没何姐高,今天这身简直气场全开!”
“我说,你们都站何姐啊?咱们方姐也不赖诶!名校毕业,人漂亮,现在又成了老板娘,老板又帅脾气还好!哎,看看人家这命,羡慕啊!”
“你们说,这次何姐会走吗?”
作为何喜最忠实的小跟班,朱昕昕第一个说:“你看看咱们旅行社的名字,喜帆,当年这社就是何姐一手做起来的,她能走吗?”
“我看不好说,现在方姐和咱们老板领了证,人家才是一家人,这旅行社的名字要改喽。”
“再说了,方姐也没问题啊,别家旅行社都带客户买特产,就咱们社特殊。”
朱昕昕道:“你这话就在这说说吧,别让何姐听见,当年旅行社刚办起来,比这难多了,何姐都没卖货,她说了,有些事不能开口子。你想想,要是你父母出去玩被忽悠买了一堆死贵又没用的东西,你知道了来不来气?”
“咱们几个是何姐带进来的,何姐还没走,方姐都变着法的挑咱们的错,何姐要是真走了,你看方姐怎么安排咱们。”
“哎,散了吧,我还是先做几分简历,另谋出路吧。”
此时的会议室,张帆正在给两位女士倒茶,试图缓解下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方迁脸色不好看,在她看见何喜今天的穿搭后,就一直板着脸。
何喜没工夫和他们话家常,直接道:“我知道,咱们现在理念不合,你们想办夫妻店,我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我送你们的新婚礼物,我退出可以,当年我投的钱按现在的盈利率算,把我那份抽出来,账号是我个人的,我带走,这旅行社就是你们夫妻的了,以后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方迁不同意。
何喜也不看她,只问张帆:“行不行,你说句话。”
张帆犹豫:“何喜,咱们当年多不容易才做成的,你就不能退一步吗?”
何喜摇头:“我已经忍很久了,这次退不了。”
张帆叹气:“行,我让人拟合同。”
方迁一脸不可置信:“张帆!”
何喜点点头:“行,那我回去等消息。”
方迁叫住何喜,“你等下,我有话和你讲。”
何喜站定,看着她:“你说吧。”
方迁示意张帆出去。
何喜笑:“没必要,你的事他都知道。”
“你说什么?”方迁满脸震惊。
4. 水盆羊肉
何喜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感慨:“张帆是真的喜欢你,不然他怎么会愿意跟你领证呢?”
方迁神色困惑地看看何喜,又看看张帆。
何喜道:“我退出也好,我知道你也不是真的想要走带货的路子,这个旅行社你付出的心血不比我少,你无非是要跟我对着来罢了,我带进来的人,能力还是不错的,你要是看不上,该给的也别少,其实,方迁,你没必要一直穿高跟鞋……算了,你们俩的事我不掺和。”
何喜再次看向张帆:“合同尽快给我。”
何喜正想着,这谢幕还算漂亮,就有人来敲门,说:“何姐,有客户找你。”
毕竟还没签字,当一天和尚还是要撞钟的。
何喜走到会宾区,没想到坐在那的居然是叶堃。
叶堃看向何喜,眼神里满是惊讶,上下打量她:“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打扮。”
说的好像他们多熟似的,“叶先生来这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来旅游你给我打折?”
确实是她说的,何喜点头,“没问题。你想看哪些景点,我叫人给你制定行程。”
“西城所有景点都逛一遍吧。”
“你不用陪儿子吗?”
“忘了说,我给他请了一个月的假,他现在正在酒店呢。”
“好的,亲子团我们也做的,稍等下。”何喜把朱昕昕叫过来,给叶堃介绍,“我们社金牌导游,朱昕昕,西川大学历史系的,由她负责带你。”
“你不能做我的导游吗?”
何喜摇摇头:“很抱歉,不能。”
“那你在旅行社的职位是什么?”
何喜想了想说:“混吃等死的废物股东。”
叶堃妥协:“好吧,那作为老乡,可以请我吃顿饭吗?”
何喜点头:“这个可以,你请我喝茶,又送我去机场,一顿饭是应该的,想吃什么?”
“西城特色吧。”
“可以,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你儿子也没有?”
“没有。”
何喜看看时间,才十点,吃饭有点早,“想去城墙吗?”
叶堃点头:“可以。”
何喜在工位换了双舒服的运动鞋,把头发扎紧,戴了个印有旅行社名字的小黄帽,背了个包,然后说:“行,走吧,今天我心情好,免费给你们当回导游。”
何喜开了旅行社的商务车,到了酒店,叶堃打电话叫儿子下来。
一见面,叶堃就给她介绍:“我儿子,叶方。”
“儿子,这是你何喜阿姨。”
何喜忙摆手,“别,还是叫姐姐吧。”
叶方并没有和她打招呼,直接上了车,他似乎是知道这个女人可能会成为他继母,眼睛直盯着她看,他是没看出这个女人哪里长的像他妈妈的,在他心里,妈妈是唯一的。只有他爸,用这么虚伪的借口追女人。
何喜任由他打量,然后提醒:“系好安全带,弟弟。”
何喜带他们上了永宁门,简单的讲了讲城墙的历史,还跟他们说有一部最近大热的古装剧就是在这里取景的,她只是顺嘴一说,并不觉得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会知道。
没想到叶方点点头,说出了电视剧的名字,还指着一处地方,语气颇为兴奋,似乎是终于找到了追剧的搭子:“第8集男女主就是在这里表白的。”
何喜很惊讶,男孩子不是都喜欢热血漫画和球类竞技吗?他居然追言情剧,好吧,何喜得承认,是她刻板印象了。
既然他这么喜欢,何喜让他摆好造型,给他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他们走到了租车点,何喜问要不要骑车。
叶堃看着何喜,阳光打下来,她的头发金灿灿的,他心神一晃:“你骑吗?”
何喜无奈地笑了,不得不提醒他:“叶先生,我现在的身份是导游,这有两人车,你可以和你儿子一块骑。”
叶方懒得看他爸追女人的这副蠢样子,开口说:“给我租个单人车。”
叶堃很利索地给他租了辆车。
何喜调了调车座高度,又从背包里翻出一副厚手套,“戴上吧,要不手会很疼的,不要骑太久,如果你不想明天起来屁股疼的话。”
叶方骑上车,人很快就不见踪迹。
他们俩朝着前方慢悠悠地走。
叶堃语气柔和:“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很适合当他妈妈。”
“我只是做了一个导游应该做的事,这叫职业操守,如果你刚刚也租车,我也会给你手套”
何喜挑衅地看向叶堃:“所以我合适做你妈吗?”
叶堃语气很是平和:“你为什么一见我就像个小炮仗,浑身的火药味。”
何喜回忆了下,好像确实是这样,“抱歉,你如果不再提让我给你儿子做后妈的话,我想我可以很温和地和你讲话。”
“那你还是这样吧,其实多听几句就习惯了,劲儿劲儿的,也挺有意思”,叶堃望着她,眼中一丝调笑。
何喜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叶先生,你儿子已经消失二十分钟了,你不担心吗?”
“他车子骑的很好,男孩子,就应该多锻炼,而且,他有手机,出状况会给我打电话的。”
“那你给他打一个吧,让他回来,下一个出口要走两公里,而且到饭点了。”
他们在原地等待叶方,何喜双手搭在墙上,看下面穿着汉服的游客摆造型拍照,叶堃也望过去:“西城每天游客都这么多吗?”
“是啊”一阵轻风拂来,何喜舒服的闭上了眼,“西城这里从来没有淡季一说。”
叶堃看着何喜,她的皮肤白皙,红唇饱满,令人神往,“你就没想过回海城吗?”
“我回去做什么?”何喜幽幽开口:“人留在一个地方终归是有点念头的,就像你,并不是海城人,却留在一个连机场都没有的四线小城生活这么多年。”
叶堃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海城人?他每次跟人聊天都说自己是海城人,连吴远辉都不知道。”
“口音。”
“我以为我的东北话讲的很好。”
叶堃想起了已故的妻子,语气也带了些哀伤:“是啊,当初她死活不肯跟我回上海,我们为了这事吵过、闹过、分开过,后来我屈服了,上海、海城都有海,在哪待不是待呢!”
叶方风风火火的骑回来,车子一癫一癫的快速向他们驶来。
何喜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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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天屁股会疼的开花。
她带他们去吃泡馍。
一进门,前台就同她打招呼,操着一口正宗的西城方言:“好久没来了!何导。”
何喜也用西城话回她:“一个小炒,一个泡馍,再来个水盆羊肉,馍我们自己掰。”
何喜抱了三张馍坐下,给他们一人一个。
“掰吧,块越小越好。”
叶方没什么耐性,掰了会儿后,就粗暴的咔咔撕,几分钟就搞定了。
何喜看了看没说话。
叶堃慢悠悠的掰,“你西城话讲的蛮地道,听不出什么东北口音。”
何喜笑:“我本来讲话就没什么东北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上大学的时候,我说我是东北人,同学们都不信。”
“你在西城多久了?”
“七年”
“你大学是西城的?”
“对,西川大。”
叶堃恍然大悟:“你给我介绍的那个导游也是西川的,你们这旅行社不会全是西川的吧。”
“她是我直系学妹,我们社确实西川的人很多,直系找不到工作有导游证的话我基本上都会收留,找到心仪得工作提前知会一声就行,你应该也清楚,我们系就业还是有点困难的。”
叶堃不是很赞同:“这样的话,不利于旅行社的长久发展,你们社几个当家的?都是同学?”
何喜点头:“我知道,本来就是闹着玩的,当时市场营销选修课的作业是选一个商铺给他们写营销方案并实施,我懒得去找商铺,索性就拉了个不差钱的同学注册了个旅行社。”
叶堃想起他们旅行社的名字,“那个合伙人叫帆?”
“对,和另一个合伙人结婚了。”
叶堃皱眉:“那情况对你很不利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不会想把你踢出去吗?”
何喜心道,不愧是商人,几句话就分析的这么透彻。
他们三个的事是团队内部的事,何喜并不想让外人看热闹,再说了,现在都谈完了,于是只是说:“我手上有客源。”
叶堃点点头,“还算聪明。”
何喜把自己掰的和叶堃掰的送到窗口,回来坐下,叶方不满地看着她,说:“为什么把我的馍漏下?”
何喜把叶方的那份拿到自己身旁,“泡馍和炒馍要把馍掰的小小的,这样才好入味,水盆羊肉就不一样了,你这个大小的馍正好用来泡。”
三碗同时端上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小炒泡馍的颜色最为漂亮,叶方对比了下,直接道:“我要吃这碗。”
何喜把泡馍给了叶堃,自己拿了水盆羊肉,肉片切的薄,粉丝浸透了汤汁,把香菜葱花搅拌均匀,再淋上一勺香喷喷的油泼辣子,把叶方掰的馍放进去泡一泡,再夹出来,软软糯糯。
何喜喜欢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其实泡馍和小炒泡馍都挺好吃的,不过她作为一个海城胃,还是吃不惯,哪怕在这里生活了七年。
三个人吃饱喝足,何喜客气地说:“你们想回睡午觉还是周边外转转?”
叶方想睡午觉,叶堃想再转转。
两人产生分歧,正暗暗较劲时,何喜的手机响了,她接听后,脸色霎时惨白。
5. 雪花酥
何喜觉得,她真该死!
居然在西城城墙边说她在海城没念想!
何喜平时带团时,总跟游客说,这地方祖宗多,要注意避谶,多说吉利话。
她刚刚怎么自己忘了呢?
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那个电话是姑姑打的,说爷爷去世了,叫她回去参加葬礼。
怎么会呢?
那个成天乐呵呵的老头,就从世上消失了?
何喜坐最近的一班飞机,落地后,坐高铁,到了海城高铁站后,她想找个出租车直接到爷爷家。
问了几辆人家都不愿意去。
爷爷家在何家村。
是个很偏僻的村子,若是赶上汛期,村通往外面的那座小桥就会被水库泄洪的大水冲塌,等水退下了村里再搭上一座小桥,周而复始。
五年前,村里有了笔资金,才终于建了座水泥桥。
从高铁站过去要两个小时,这些市里的司机没去过,路不熟,加之现在晚上八点,即使何喜加钱,他们也不肯去。
何喜想,要是下一辆车还不肯去,那她就花钱把车租下来,自己开回去。
这时,有辆车冲她按喇叭。
何喜打量这车,黑色的大众途锐,海城本地车牌,车身上沾了些泥土。
她并不认识。
车窗降下,露出那男人好看的侧脸,他手臂搭在窗框上,开口问:“去哪?我送你一程。”
何喜看着那个男人,是他吗?好像高考取成绩条之后就没再见过,太久了,何喜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印象中,他的眼仁很浅,是棕黄色的,可她没戴眼镜,天又全黑,路灯那点微弱的光亮根本不足以让她看清,她试探着开口:“石磊?”
那人笑了下:“看你那样子,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他好像比以前又黑了点,这种时候,也顾不上以前的那些恩怨,她咬了下唇,思索道:“附近有租车的地方吗?或者到客运站?方便吗?”她记得客运站以前是有到大兴镇的拼客的。
“你要去哪?”
“何家村。”怕他不知道,何喜补充说:“煤城区大兴镇何家村。”
“顺路,上车吧。”
何喜赶紧绕到另一侧,拉开副驾驶,才想起自己真是急昏了头,她问:“我方便坐这里吗?”
“快上车,这不能久停。”
她坐上副驾驶,车立马就开了。
何喜跟他道谢。
他说:“客气什么,都是老同学。”
何喜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没笑出来。
何喜想过很多和石磊重逢的场景,在那些场景里她端庄优雅,朝他一笑,然后转身就走,留下石磊一个人愣在原地。
可没想到,现实却是她失魂落魄,在高铁站连一辆车都打不到。
石磊问:“去何家村做什么?”
“参加葬礼。”
石磊把音乐关掉,同她说:“节哀。”
她七岁前都是在爷爷家生活的。
爷爷年轻时在暖气片厂当车间主任,后来爸爸何志刚中学毕业,没工作,他就给儿子腾位置,自己主动退了。
在何喜的记忆里,爷爷只是个纯朴的农村老头。
每天早上起来就给鸡剁食,然后喂猪,再给何喜做早饭,去地里除草、给蔬菜打药……忙忙活活到晚上,然后雷打不动每天七点准时收看新闻联播。
爷爷还爱喝茶,不过不像叶堃那样,花里胡哨的炫技。
他只是把茶叶丢在杯里,再倒上滚烫的水。
然后“哧溜哧溜”地喝。
那茶杯用久了,结上一层厚厚的棕色茶垢。
和爷爷生活的那几年,何喜快乐的像个小燕子,爷爷带她种玉米、认韭菜、养小狗……
想到这些,她眼角滑出一行泪。
石磊看见,说:“手套箱里有纸巾。”
何喜拉开手套箱,里面不止有纸巾盒,还有一个星黛露玩偶挂件。
她手一顿,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纸巾,见里面的东西位置没变化,才轻轻地合上盖子。
她现在的情绪很糟糕,想和人说说话,哪怕这个人是石磊。
何喜吸了吸鼻子,说:“我爷爷去世了。”
“嗯。”
“我……我一开始不叫何喜。”
“因为我是立春出生的,我妈妈本想叫我何春的。是爷爷听了不同意,说太俗气,他说,就叫何喜吧。”
“爷爷说立春这一天是新春的开始,是……欣喜,所以我的名字是喜。”
石磊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以前跟我讲过。”
何喜又说:“他是个老党员,每天七点都要准时看新闻联播。”
“有一次,家里停电。”
“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小收音机,调了半天的信号才终于在七点十分听上了新闻,他当时笑的可开心了。”
石磊说:“你也跟我讲过。”
何喜低头,把那张用过的纸巾翻来折去:“对不起,打扰你开车了,我不说了。”
石磊从扶手箱里抓出几块雪花酥,自己先用牙撕开一个,吃进嘴里。
然后把剩下的塞进何喜手里:“垫垫肚子。”
何喜低头打量,包装袋很可爱,小兔子的、小熊猫的、小老虎的……
没印厂家。
一看就是自制的雪花酥。
她撕开一个,放进嘴里,确实是自制的,用料很扎实,一口下去,满满的蔓越莓。
何喜说:“很好吃。”
终于到了大兴镇,她问:“你去哪啊?要是不顺路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我打个三轮车回去。”
石磊斜睨她一眼:“大半夜的,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会送她回家。”
何喜又说谢谢。
石磊把手机递给何喜,“不用谢,顺路的事,给我导个航。”
何喜没接,“我用我手机吧。”
接下来的路上,只有导航的声音。
不到20分钟,就到了爷爷家。
门口挂了白纸、院子里搭了灵棚。
她在门口,就听见了里面撕心裂肺地哭声。
何喜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这情况,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以后……”
她想说以后请你吃饭,可转念一想,他俩哪来的以后,就住了嘴,开门下车。
门口停了车,屋里早就有人出来。
姑姑见车上下来的是何喜,忙抱着她又是一通哭。
石磊也下了车。
姑姑见了,有些狐疑地看看何喜又看看石磊。
然后姑姑走到石磊面前道:“这大半夜的,真是麻烦你了,想着明天再给你信的,没想到……你和小喜认识啊?”
石磊神色坦然,说:“路上碰见了,反正也顺路,就稍了她一程,何婶,有什么要帮忙就跟我说,明天我拿几条烟过来,酒席找的谁家?车够不?”
何喜看着正在说话的石磊和姑姑,心想,原来还真是十分顺路。
她去换了丧服,然后到了灵堂。
姑姑的儿子宋阳正跪在一个蒲团上烧纸守灵。
姑姑给石磊拿了朵白纸花。
他正低头往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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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别。
然后何喜看见石磊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给老人磕了三个头。
姑姑惊呆了,因为没觉得他会下跪,根本没给他拿蒲团,他就那么在水泥地上跪着磕了三个头。
姑姑又看了何喜一眼。
何喜也很意外。
海城的规矩,亲人才磕头,像他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客人,都是鞠躬。
他跟爷爷的关系很亲吗?
他磕完头,走到何喜身旁,说:“我走了。”
然后他跟姑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他这一磕头,还在何家帮忙的这群人可算是有了话聊。
“那孩子,是隔壁石家村的不?跟何家什么关系啊?行这么大礼?”
“没看刚才跟那个姑娘一块来的吗?”
“那姑娘是……?”
“孙女。”
“啊,那是孙女婿喽!”
“那确实得磕头!”
“唉,老爷子走早了,没看着孙女结婚。”
这话一出,大家情绪又都低落了下来。
这些何喜都不知道,她把宋阳替了下来,自己跪着烧纸。
爷爷就爸爸和姑姑两个孩子。
爸爸三年前去了,她这个做孙女的就得把这场丧事撑下来。
第二天一早,石磊又来了,拿了不少好烟好酒,又帮着忙前忙后。
看的出,整个何家村的人都认识石磊,姑姑对他也很客气,何喜几年没回来过,对这些事百思不得其解,石磊为什么会和爷爷有了联系,还是磕三个头的关系。
快到中午,王奕欢开车带着王佳奈来了。
何喜看见王佳奈,喊了声妈。
王佳奈挺生气,可看何喜那糟糕的脸色,语气也温和了些:“你这孩子,这么大的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啊?你爸是没了,可我俩也是领了证的夫妻啊!”
王佳奈推推王奕欢,“你快把衣服换了,去给你爷爷守着,让你妹妹歇歇。”
王奕欢听见妹妹两个字就浑身不舒服,铁青着脸去了灵堂。
想来是姑姑没通知王佳奈,何喜知道姑姑是什么意思。
王佳奈和何志刚本就是半路夫妻,当年爸爸去世还给王佳奈留了一屁股的麻烦事,姑姑不好意思叶不愿意去打扰王佳奈如今安宁的生活。
何喜只得开口解释道:“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回来的,到现在脑子都还发懵呢。”
王佳奈也心疼她:“去进屋歇会吧,看你这黑眼圈,这边我和小欢帮着忙活,你踏踏实实睡会。”
何喜昨晚囫囵着睡了两个小时,早上只喝了口粥,现在是胃也疼、头也痛。
她正揉着胃往屋里走,又遇见石磊,他什么也没说,抓起她的手又塞给她几块雪花酥。
她见石磊往灵堂走,想拦住他,想了想,伸出的手又放下了。
算了,她这一拦石磊还得说她自作多情。
她撕开包装吃了块雪花酥,进了小屋,把门锁上,定了一个小时的闹钟,沉沉睡去。
这头石磊走进灵堂,看见了正烧纸的王奕欢。
石磊打量了王奕欢几眼,王奕欢似有察觉,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石磊。
石磊冲他点了点头。
王奕欢见到石磊,脸色更加不好看,扭了头继续低头烧纸。
倒是宋阳见了他,忙起身过去:“磊哥,别忙了,你也歇歇。”
石磊拍拍宋阳身上的灰,“我还有点事,先走,帮我跟……”
他顿了下,抬头看了一眼王奕欢,说:“跟你姐说一声,她正睡觉呢,我就不吵她了。”
6. 素炒油麦菜
何喜这一觉睡得格外香,闹钟响了很久她才听见,关了闹钟见自己穿着丧服,怔了下,才想起来,哦,爷爷没了。
何喜快速跳下炕,理了理衣服,忙去了灵堂。
正是来人的时候,灵堂门口聚了一堆人,个个眼含泪水,不过真难过还是假难过何喜是看不出来的。
姑姑、姑父、宋阳都在外头陪客人,何喜皱了皱眉,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灵堂里,不知道是何喜的什么亲戚,一头白发,声音悲戚又洪亮:“老何啊!你怎么就走了啊!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
何喜走到王奕欢旁边,跪下烧纸,跟他说:“你出去歇会儿吧。”
那个亲戚仍在嚎啕:“老何啊!我还想跟你喝酒呢!”
王奕欢根本听不见何喜说了什么,他看着她,眼神疑惑。
何喜只好又凑近他,在他耳边说:“你出去歇会,我在这就行了。”
谁知道这时候王佳奈进来了,何喜见了,忙退了一步,低头烧纸。
王佳奈过来附在王奕欢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奕欢就走了。
王佳奈也跪着烧纸,同何喜说:“公司那头有点事,等着小欢呢,这孩子实心眼,给手机关机了,电话都打到我这了。”
何喜点点头,她知道,王奕欢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中午的时候,宋阳吃完了饭进来替何喜,这才想起石磊走前跟他说的话,宋阳虽不知道他的磊哥跟他这个表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不过还是做好了传话工作。
宋阳道:“姐,去吃饭吧,那个,磊哥上午走了,他让我跟你说一声。”
何喜满脸疑惑,但也没心思问,石磊的事她没心思关心,她只好奇一点:“他跟咱们家什么关系?”
听了这话,宋阳懵了,合着他姐都不认识磊哥,那磊哥还说那话?亏的他还以为磊哥要变磊姐夫了。
宋阳说:“爷爷家这十几亩地磊哥全包了,何家村不少人的地也都在他手里,大规模种蜜薯58号,58好特别甜,姐你在西城吃过吗?”
何喜思索,这种租赁关系值得他磕三个头,又忙前忙后?
倒也不是没可能,乡村是很靠人情的地方,往往一个村子,全都沾着亲戚,有时候,村里老人说句话比村官说十句百句都强。
石磊能拿下这么多地,自然得打感情牌,再说了,他人缘一向好。
比如面对多年不见且可能还有点恩怨的高中同学,他都能二话不说把她送到家——虽然对他而言不过是顺路。
外头支了十张桌,大部分人都吃完了,姑姑和王佳奈正帮着收拾,何喜盛了饭,见就墙角那桌还有人在吃,于是抱着碗坐了过去。
这桌的人见她带的孝帽有两个褶,是孙辈人,问道:“这孩子瞅着眼生呢?老何是你什么人啊?”
“爷爷。”
那人惊喜道:“哟!想起来了,你是小喜吧,我记得,小时候在咱们村呆过一阵。”
那人说着,还拍拍她旁边的人:“小喜,你记得不,小时候还捅过你家门口马蜂窝呢!”
那人又道:“你那时候,还没桌子高呢!一眨眼,都大姑娘了,结婚了吗?”
何喜忙快速扒拉两口饭,摇摇头。
“哎呦,那可得抓紧了。”
眼见着这人要拉着她长篇大论,何喜赶紧放下碗,正要说吃好了的时候。
石磊端了一碗饭坐到她旁边,道:“刘婶,我叔最近还咳嗽吗?”
这下好了,左右都被堵的严严实实,何喜彻底走不了了。
好在那人终于放过了何喜,转而同石磊道:“哎呀,你介绍的那个中医真是好啊,我家那口子就吃了七天,就再也不咳了。”
石磊打开一次性筷子,把自己碗里的饭拨了一半到何喜碗里,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勺素炒油麦菜、一边道:“得跟我叔说,不能再抽烟了。”
那刘婶看看石磊,再看看何喜,叹气道:“他要是肯听我话就好了。”
石磊瞥了眼何喜,见她直愣愣地坐着,把筷子放到她左手里,跟刘婶说:“您别胡说了,谁不知道我叔最听你话了,出门半天都得给你打三个电话。”
刘婶眼神滴溜溜的转,在他俩之间不断扫视,她本就是个爱看热闹的人,见这俩人关系不寻常,更不愿意走了,于是随便捡了个话题接着聊:“我记得你姐家是个姑娘?”
何喜确实饿了,于是她拿起筷子接着吃,可能因为这素炒油麦菜是桌上唯一一道素菜,虽绿油油的,却并不受欢迎,一盘子基本没人动过。
何喜咬下一大口,火候正好,有嫩又甜,一股清香味弥漫在她的口腔,她胃口大开,几口就把碗里的菜吃了个干净。
石磊一边同刘婶讲他姐姐家的孩子多么可爱调皮,一边居然还知道她吃光了菜,又给她夹了好几勺。
然后石磊也开始吃饭,桌上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只剩下刘婶陪着他俩。
刘婶跟何喜说:“小喜啊,一会给我找几套你爷爷用过的碗筷,我拿回家。”
爷爷今年九十岁,这个年纪去世是喜丧,是以虽是办丧事,气氛却并不是很悲切。
当地习俗,拿些碗筷回家,能沾沾高寿的喜气。
其实已经有挺多人来讨了,何喜见着,姑姑宋阳他们给了不少出去,因为村子人都不认识她,再加上她一直在灵堂,所以没有找到她这里。
她尊重这个习俗,可她就是心里不得劲,一时又没了胃口。
石磊说:“刘婶,这事你找她没用,我估计她都不知道你要东西什么意思,再说了,她多久没回来了,碗在哪她都不知道。”
刘婶当然知道应该找何喜她姑,可刘婶跟她姑一向不对付,要不她也不能吃完了饭一直坐着,本来是琢磨怎么跟她姑开口,结果没想到看了场好戏,想着何喜也是家里人,这才找何喜开口的。
石磊也明白,说:“我一会跟宋阳说声。”
刘婶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石磊见她这样,又给她夹菜,道:“至于吗?回头我拉你去集上两元店买一箱子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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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挨家发两个。”
何喜皱眉。
石磊道:“不过想沾沾喜气罢了,难道你以为你姑从哪变出那么多碗来的,都发了两天了还没发完,你以为你爷爷有那么多碗?”
石磊没忍住,还是道:“就你这样还能上西川大,高分低能。”
何喜吃完了饭,也帮着去收桌子。
她和石磊这边的一举一动姑姑和王佳奈自然也都是看见了的。
这时候,桌子收拾完了,碗堆成小山,三个人坐在小马扎上,一人前面一个盆,正在刷碗。
何喜坐在中间。
王佳奈是真高兴,她问:“那个男孩子是谁啊?”
“高中同学。”
“长的挺好的,家庭怎么样啊?”
“一般。”
姑姑是真皱眉,这石磊是方圆十里八村有名的帅小伙,追他的姑娘是一茬又一茬,他人长的好,嘴又甜,给那帮小姑娘哄的是一愣一愣的。
这么多年,这帮姑娘不管跟石磊处没处上,没一个说他坏话的。
她家这个何喜,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可不能栽进去。
姑姑说:“石磊这孩子,办点事倒是挺利索的,谈恋爱可不行。”
何喜突然有点恍惚,今天不是爷爷葬礼的第二天吗?为什么大家哭过一场就放下了,开始讨论起她的终身大事了?
何喜听见王佳奈问:“怎么,家庭不行啊?这孩子做什么的?”
何喜觉得她得把话题拉回来,她开口:“姑姑,明天谁摔盆啊?”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里的习俗是家中男性小辈摔盆,最合适的是何喜爸爸,不过谁也没想到何志刚走在前头了,旁支的早就断道了,于是,现在没有符合条件的男性了。
姑姑开口:“要不,让宋阳来吧?”
何喜摇头:“姑父能同意吗?”
姑姑又低下了头。
王佳奈说:“叫小欢上吧,志刚在时,小欢一直当他是亲生父亲,一口一个爸的叫,如今也应该让他替他爸尽尽孝。”
姑姑张嘴:“这……这……”最终还是点了头,她流着泪道:“是我们何家对不起你啊。”
王佳奈替她擦泪:“瞧你说的什么话?老这么外道,我和志刚是领了证的夫妻,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现在儿女双全,有谁能比我有福气!”
这天下午,李萍给她打电话说是到了村口,找不着是哪家,叫她出来接。
何喜没想过妈妈会来,毕竟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之后两个人没再见过。
何志刚丧礼的时候,李萍都没去,爷爷的葬礼她居然肯来。
而且她没跟李萍提过啊,接电话时,姑姑正在她旁边,她问了姑姑,姑姑也说没联系过。
何喜实在不知道她怎么听到的消息,正要走去村口,远远瞧着石磊骑着辆摩托车过来。
车子看起来十分沧桑,何喜不由思考她和这辆车谁更老,石磊擦了擦车座,道:“上车!”
7. 肉沫蒸鹅蛋
石磊见她站着不动,说:“不是要去村口接人吗?你走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何喜还是上了车,只是两人中间的距离还能塞进一个小孩子,石磊回头看,见她紧紧抓着车尾的扶手,叹了口气道:“你抓好啊,别到时候扑过来。”
也不知道是这车年纪太大,还是石磊故意,车时快时慢,颠颠哒哒中,何喜的身子随着惯性不断前移,好在她已经看见了吴远辉的车。
何喜让石磊按喇叭,车窗摇下,何喜说:“吴叔叔,跟我们走吧。”
返程时,石磊的车开的平稳多了。
到了门口,石磊去还车,何喜等着他们下车。
先是李萍、然后是叶堃,再之后居然是叶方。
何喜现在总算知道她妈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也明白她妈为什么要来了。
何喜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浑身无力,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亲妈吗?就算想撮合她和叶堃,也得看看场合吧?
吴远辉停好车,李萍就拉着他往里走,很明显的,给年轻人腾地方。
何喜叹气,那天她接完电话,叶堃见她脸色不好,问了句,何喜就告诉了他。
何喜以为,这俩人还在西城玩呢。这人可真是够自来熟的,来这干嘛?
何喜皱眉道:“你怎么把叶方带来了?”
叶堃摇头:“这有什么的,男孩子,就得多见世面,多锻炼。”
行吧,反正是他的儿子,他自己不在乎,她又担心个什么劲呢。
“那你去灵堂送送爷爷吧,我帮你看着叶方,他就别进去了。”
叶方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卖力演奏的鼓乐队。唢呐凄厉的哀鸣混杂着锣鼓的喧嚣,在空气中碰撞出令人窒息的声浪,他忽然低声说:“我妈妈走的时候,没有这些动静。”
农村的葬礼就是这样吵闹,何喜看着这叶方,他还这么小,就没了妈妈,何喜一时有些心疼他,蹲下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叶方顿时满脸通红,忙着推开她,“你干什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接受你!”
小屁孩,何喜在心里说。
石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何喜一身素衣坐在门口柳树下的大石块上,旁边蹲着个孩子拿着树杈在地上不知道画些什么。
石磊走过来,蹲在小男孩身旁,打量孩子的模样。
叶方见有人看他,也抬起头看回去。
石磊问:“小孩,你姓王?”
叶方翻了个白眼:“凭什么告诉你。”
何喜听了这话朝着石磊一脚踢过去,“你别胡说八道。”
石磊冷哼一声:“开个玩笑,瞅着也不像王奕欢。”
何喜懒得搭理他,低头看叶方:“弟弟,你爹说晚上去哪住了吗?”
叶方说:“不知道啊,你这没地方吗?”
农村大炕嘛,多少个人挤挤都能睡的下,只不过……他俩住这不合适啊。
何喜也懒得管了,反正是李萍带过来的,让李萍操心去吧。
石磊挨着何喜坐下了,何喜见了,忙往旁边挪了挪,不过这石块就这么大,没多少空间可让她退的。
石磊道:“别挪了,老实坐会吧,我都没嫌弃你,你躲什么?”他低头看叶方在地上画一笔画的鸟,看何喜:“你就会糊弄人,这么多年了,连个花样都不变。”
他这话有歧义,何喜瞪了他一眼,小声说:“孩子还在这呢,你说话能不能有个把门的。”
石磊一脸无辜:“有些人心里龌龊,听什么看什么都是黄的。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又在211大学接受了洗礼能变得绿色小清新一点呢,没想到啊……”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还是个大黄丫头!”
何喜朝他翻了个白眼:“招式好用就行,不在新旧,难道这几年你不是靠你那老掉牙的招数勾搭这帮小姑娘?”
石磊咬牙切齿道:“老掉牙?那你当年不是也挺开心的?”
这时候,叶方站起,一脸不满:“喂!你们俩烦不烦,可不可以不要在一个八岁的孩子面前调情?”
石磊拍拍叶方的头:“行啊,小子,懂挺多啊!”
何喜说:“这不叫调情,弟弟,你还是太年轻,你就没发现我们两人之间浓重的火药味。”
叶方撇撇嘴:“谁家打架会讨论什么花样。”
何喜一把捂住叶方的嘴,现在的小孩,还真是早熟。
转念一想,她八岁的时候也什么都知道了。
见叶堃往这边走,何喜拉着叶方快速过去,并威胁叶方说:“弟弟,有些话不要乱说哦!你要是敢往外说我就敢做你后妈。”
走到门口,何喜跟叶堃说:“也算是吊唁过了,我替爷爷谢谢你。”虽然爷爷都不认识你。“叶方最好还是不要进院子,你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我管不着,反正你是跟我妈来的,有事你找她,别再来烦我,我这头事挺多。”
叶堃拉着叶方,说:“你忙,不用管我。”
何喜转身就进了院子。
叶方自然是不想要后妈的,虽然这个女人他并不讨厌,于是叶方跟他爸说:“看见坐在柳树下那个男的了吗?爹,你没机会了。”
叶堃看过去,然后笑了,语气轻松道:“他啊!不足为惧。”
叶方不知道他爹哪来的自信,叹气道:“你比他老、又有个拖油瓶,还是二婚,长得虽然还行,不过人家长的也不赖啊,要说你的优势,可能就是比他白点。”
叶堃朝他额头谈了个脑瓜崩:“你小子,有这么诋毁你爹的吗?”
何喜刚进门,就见她妈李萍跟村里人拉着手,亲亲热热地唠家常,那副摸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俩呢,何喜敢保证,她妈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来也有意思,李萍年轻时是卖保险的,小嘴一张,谁都是亲人,给人哄的一愣一愣,那钱就哗哗往兜里进。她爸何志刚最后虽然弄了个破产跳楼的结局,不过早年做生意酒桌上也是一把交际好手,这夫妻俩偏生出了何喜这么个木讷性子的人来。
李萍看见何喜,忙把她扯过去:“这是我姑娘,何喜,小时候你见过,现在自己在外头弄了个旅行社,一年也不少赚,是,我就说,小姑娘家家的,没必要这么拼,这孩子争气啊!我和志刚离婚那阵,这孩子也低落了挺长时间,都以为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我当时就想着直接给她送国外,小喜出息啊,自己考上了西川大!我们家的高材生!要不是志刚出事了,本来是要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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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研的,这一晃也二十六了,我现在就盼着她找个好对象,做父母的,不都这样么,小时候操心她学习、长大了就操心婚事。”
何喜低头想,她妈这嘴,不愧当年销售一姐。这都哪跟哪啊!他俩离婚她是五年级,多大的伤痛啊,到了高三还低落,再说她什么时候管过她了。
她上高中那会,李萍正忙着做试管,给吴叔叔生儿子呢!
何喜以为她对李萍早就没有任何期待,可听了李萍的话,她好像还是有点难过。
何喜甩开李萍的手,笑着说你们聊,接着快步进屋去清点明天出殡要用的物品。
王佳奈正收拾爷爷的衣服,明天都是要烧掉的。
看她进来,王佳奈忙去关窗。
何喜止了王佳奈的动作:“没事,妈,不是出殡前窗子都要开着嘛!”
李萍就站在窗边讲话,何喜知道,王佳奈是怕她听了伤心。
王佳奈收了动作,温柔一笑:“小喜,看看爷爷的东西,有什么要留的吗?”又替她摘下孝帽,拿了毛巾给她擦:“你这孩子,顶着这东西快一天了,沉不沉啊,额头都红了,这些都是虚的,给外人看看就行了,你对爷爷的感情跟一顶帽子又没关系,心眼太实。”
何喜抱住她,头搭在她肩上,王佳奈哄着她:“别难过啦,这么大人还跟小孩似的,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做妈妈了,咱们小喜长的这么漂亮,以后一定会遇到肯为你掏心掏肺的人,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没一会,李萍就说得回去了,飞飞在家没人管。
飞飞就是当年李萍拼了命给吴远辉生的儿子,今年九岁了。
何喜看着他们又坐上了车,何喜嘱咐吴远辉:“叔叔,天黑,开慢点,不行就在镇上住一晚,到家跟我说声。”
叶堃道:“放心吧,我们俩换着开,没问题的。”
何喜看着车滑进黑暗,长舒了口气,她探头看看月亮,心道,这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她去灵堂替了宋阳,这是她能陪爷爷的最后一晚,明早,就要去火葬场了。
何喜往火盆里烧着纸,一边慢悠悠地开口,“爷爷,我记得小时候,我在旱厕里上厕所,你养的大鹅突然就冲进来,冲着我的屁股就咬了一口,我在厕所里呜呜的哭,你进来哄我,还给我唱歌。只是啊,爷爷,你怎么能唱红歌哄我呢?别人家的小孩都是听着门前大桥下、我爱北京天安门啊这些儿歌长大的,就你,老是唱红歌,我刚回城里上学的时候,都不知道跟那些小孩聊什么……”
“我还记得,那天你给我做了肉沫蒸鹅蛋,很鲜嫩,我后来自己也做过,怎么做都不好吃。”
“今天我妈来了,她怎么总是胡说八道呢!有时候我都觉得好笑,我在我爸妈身上一点爱都没感受到,倒是他们俩给我找的继父继母都对我很好。”
这时,灵堂门口出现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大半夜的,何喜吓了一跳,不过她做什么事都慢半拍,心虽然砰砰跳,可脸上还没做出表情,这时候大脑已经反应过来那是个人了。
于是一张脸就是平平淡淡的样子。
那人走近,何喜才发现是王奕欢。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何喜问。
8. 黑糖麻薯厚吐司
王奕欢并不理她,沉着张脸走到她面前,低头打量她。
安葬前亲属不能洗澡,加之这几日事多,她又没怎么睡过,何喜闭着眼睛想都知道她现在一定十分糟糕,头发已经油了,脸色惨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大概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
何喜觉得自己跪着很没有气势,想要站起身,可是跪的久了,腿发麻,不但没站起来反倒朝着他的膝盖扑去。
王奕欢见状,倒是俯下身接了她一把。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挨的很近,他的下巴搭在她的头顶,何喜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他们多久没有挨的这样近了?两人操持这个姿势良久,谁都没动。
最后还是何喜先松开了手,可这时,王奕欢一把扯过她,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何喜用力推他,低吼道:“王奕欢,你疯了吗?松开我!”
王奕欢听了这话,缓缓松开她,跪在另一个蒲团上,低头烧纸。
一时间,灵堂静的渗人。
何喜先开口:“你回去歇着吧,明早还得摔盆呢,妈……她跟你讲了吧?”
何喜说完半天也不见王奕欢有反应,扭头过去看他,他跪在蒲团上,一丝不苟。
何喜再次开口:“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这是这次见面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听见了就是听见了,没有任何含义,他依旧那样板正地跪着。
他这幅样子何喜并不陌生,王奕欢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是她记得,他从前也没有这样沉默寡言。
何喜轻声说:“你还记恨我呢?现在这样……挺好的。”
王奕欢还是不说话,何喜也不想再热脸贴冷屁股,就这样,两人沉默地在灵堂烧纸。
早上天刚蒙蒙亮,何喜就听见隔壁家鸡卖力地打鸣,紧接着村子里的鸡都跟着叫起来,间或夹杂着几声犬吠。何喜看了眼时间,转头看向王奕欢,暗示他:“已经四点了。”
王奕欢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何喜无奈,只好把话说的直白:“你出去找个地儿待会吧,要不妈看见……该担心了”
王奕欢仍旧低头烧纸。
何喜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王奕欢,算我求你,快走吧。”
王奕欢终于站起身,眼里满是讥讽之色:“你真是我妈的好女儿。”
说完,王奕欢转身离去。
何喜见他走了,长舒口气。王奕欢/爱怎么想她就怎么想她吧,无所谓了,反正她不能再让王佳奈遭受一丝一毫的打击了。
王王奕欢出去没多久,陆陆续续帮忙的人就都来了,石磊也在。
石磊见到何喜,往她手里塞了片厚切吐司,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么大的黑眼圈,你可以当国宝了!”他说完话就去一旁帮着抬花圈。
何喜低头看这个吐司片,包装仍旧很可爱,上面是一只兔子,露着大板牙,她反复看,包装上没有商标,也没有生产日期,应该和雪花酥出自一人之手。
何喜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外表看上去很普通,没想到暗含玄机,她低头看,里面竟然是黑糖麻薯馅,何喜又吃了一口,嚼起来糯叽叽、甜滋滋。
何喜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抬头,看见王奕欢在不远处盯着她,眼神冰冷。
何喜一下子就没了胃口,她把吐司装进上衣口袋,也过去帮着搬花篮。
农村的丧事,总是免不了吹吹打打,出殡后,又是摆流水席,村里人吃吃喝喝后都散了。
王佳奈坐在副驾驶问何喜:“小喜啊,真的不跟我回家住?”
何喜看了眼驾驶座的王奕欢,摇了摇头,她还是不回去比较好,再同王奕欢多见几次,她完全不能保证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坚定,何喜道:“路上注意安全。”
“行,那我们走了,头七那天再过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小欢,你怎么回事,跟你妹妹打个招呼啊。”
王奕欢头都没抬,发动车子走人。
姑姑一家也走过来:“小喜啊,我们也先回家了,请了这么多天假,得回去上班了,这要是住不惯,就给宋阳打电话,回姑姑家住去。”
何喜笑着送走姑姑一家,姑姑家就那么大,她要是过去去,宋阳就得睡沙发。
把人都送走后,何喜坐在门口那颗大柳树下,看着阴沉的天,葬礼结束,离开的人已经离开,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
她呢?旅行社是张帆和方迁的了,接下来她应该做些什么呢?
“干什么呢?小可怜?”
何喜扭过头,石磊正站在后面,双手插兜,嘴里叼着节柳枝。
何喜微愣:“你怎么还没走?”
石磊挨着她坐下,走了不就见不到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
那些事都不急,可以往后放放,当务之急,有一件事。何喜开口问:“村里现在有澡堂子了吗?”
何喜记得,她小时候,村里是没洗澡堂的,只有镇上有一家,秋冬会开上一阵,夏天的时候,村里的男人、小孩会到村口的小河洗澡,女人们呢,则是摆出一个个大盆,放在院子里,被太阳一晒,水就暖了,关上门,在家冲凉。
如果要想彻彻底底、舒舒服服地洗个洗澡,那得去城区。
何喜有点后悔当时没租个车了,如今干什么都不方便。
石磊把柳枝吐出来,“你想洗澡啊?太遗憾了,你们村里没有,你烧几壶水,把门一锁,自己在屋里洗洗得了。”
这几天两人相处的挺好,她都忘了石磊刻薄的一面了,她就不该问他。
何喜起身想走,石磊追上来说:“不过……我们村上有,你求求我,我就带你去。”
求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何喜走进厨房,打开水缸盖,见里面只剩了个底,于是盛了一瓢水,加到洋井里,压了五六下,白花花的水涌了出来,何喜见石磊在一看着,支使他道:“把桶拿过来。”
石磊找了个小桶放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何喜:“没想到,你还会使这老古董呢!”
何喜道:“我小时候在这生活过好几年呢。”压了几下,小桶满了,石磊换了个桶,把这桶水倒进缸里。
往返几次,压了满满一缸水。
何喜喝了口,拔凉拔凉的。
石磊笑道:“别喝了,小心拉肚子,你还以为是咱们小时候拿阵儿呢,现在这水都不能喝。”
何喜也喝出来了,是和小时候不一个味,她记得,小时候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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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水凉丝丝,甜滋滋,爷爷压水,她就站在一旁傻乐,拿着小水瓢接水喝,一边喝一边说:“井拔凉水真好喝!”
现在的水虽然依旧凉,却发涩。
何喜把水往大锅里加。
石磊叹气:“走吧,别弄了,我带你去洗澡,你怎么就这么犟呢,跟我服个软不行嘛!”
何喜听了这话,到屋子里取换洗衣服,石磊直接把她的大包拎起,“收拾收拾跟我走吧,你还真打算自己住这啊?”
何喜坐在炕上,抬眼问:“这怎么不能住了?”
石磊耸耸肩:“得,姑奶奶,我说错话了,我求您跟我走,行吧?”
何喜问:“去哪?”
石磊翻了个白眼:“去我家行吧?”
何喜笑了:“我说行,你敢带我去吗?”
石磊抬头看她,幽幽道:“我当然不敢了,我是妈宝男,我妈要是看见我跟你在一块,准得抽的我三天下不了床。”
何喜收拾了东西,在门口柳树下等他开车过来。
不一会瞧见石磊骑着辆三轮车过来了,后车厢里还放着几袋子化肥。
何喜蹙起眉头:“我坐哪?”
石磊掀开车座,从里面拿出件外套,铺在化肥袋子上,躬身邀请她:“上车吧,何大小姐!”
何喜倒也不嫌弃,反正她也好几天没洗澡了。
车厢有点高,不太好上,石磊见她磨磨蹭蹭,直接一把托住她的腰把她推上车厢。
石磊这动作突然,何喜吓了一跳,坐好后,吼他:“你干什么啊,不会说一声吗?”
石磊坐上驾驶座:“你再墨迹会,下了雨,咱俩都完蛋!扶好!走啦!”
路面坑坑洼洼,不知道是这三轮车配置差,还是石磊技术差,总之车开的又慢又颠,还好她没吃多少东西,要不早就吐出来了。
盛夏时节,路过的田地里满是绿油油的蔬菜。路上每遇见熟人,石磊都要停下车打招呼,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何喜已经听他喊了“张婶、李姨、王姐、刘叔……”每个人看见石磊都笑盈盈的,还热情的往这小三轮车里丢东西,如今这车里,除了化肥,又添了菠菜、黄瓜、小葱、青椒、芹菜……
更有两次,他干脆下了车,揽着人家的肩膀,热络地聊了好一阵子。何喜望着昏沉沉的天,不由得想,还说她墨迹,到底谁更磨蹭啊!
都开了半小时了,才刚出何家村!
何喜不禁想起当年他在办公室挨训,班主任说他:“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你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就靠你这张脸吗?我告诉你,石磊,长的再帅没本事也没用!”
这么多年不见,他这张皮囊还真是有了别样的用处,成了村上头牌!男女老少通吃,不知道班主任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他们一路朝南走,越往南路越好走,周围的房子也由小平房变成了二层、三层小楼。这边很明显要比何家村富裕的多,何喜留意到,好些人家墙壁上挂着空调外机,有些人家还不止一个外机呢!
何喜想起宋阳说石磊包了何家村的地,这几天,她也听了几耳朵何家村里人对石磊的评价,话里话外都是等着石磊带着何家村赚钱。
何喜不由得好奇,她问石磊:“你现在做什么呢?”
9. 脆黄瓜
石磊说:“你觉得我是干什么的?”
何喜撇撇嘴:“爱说不说。”
石磊说:“在村里能干什么?种地呗!”
何喜再次发问:“那种什么?”
石磊漫不经意地道:“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石磊这人就是这样,说话没个正形。何喜懒得跟他在这兜圈子,就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她灌了满肚子的风。
又过了一会儿,何喜注意到路边有块立牌,上面赫然印着:“石家村,县优秀示范村,欢迎您的到来。”
县优秀村?有多优秀?
刚进村,石磊就停了车,何喜打量这眼前的房子——一栋三层小楼,她问:“到了?”
何喜没等到石磊的回答,因为她看见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像只小猫一样,笑嘻嘻地扑到石磊身上,甜甜地喊道:“磊哥,你可算来了!”
何喜愣住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是该下车走远点,还是坐在车上闭眼睛捂耳朵?总之……她现在好像有点像个电灯泡了。
还没等何喜思考完,石磊推开那个活泼的小姑娘,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站起来。”
何喜听话地站起身,她本就高,又站在车厢里,那姑娘仰着头打量她,何喜看的出,那姑娘眼神里全是挑衅。
何喜只想洗个热水澡。这姑娘和石磊有什么爱恨纠葛,她既不好奇,也不想成为对方的眼中钉,于是冲那姑娘十分友好地笑了笑。
可那个姑娘完全不领情,小脑袋一扭,跑到正拆后车厢挡板的石磊身旁,脆生生问道:“磊哥,这个姐姐是谁啊?你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石磊把挡板的开关打开,头也不抬地说:“她啊,村口遇上的,非要跟我回家。”
石磊对着那姑娘说:“我叔呢?没在家?去拿个推车出来,我给你把化肥扔棚子里,看这天估计一会得下雨。”
那姑娘瞪了何喜一眼,转身进了院子。
何喜气的不行,见车厢里有块石头,捡起来就往他身上丢。
石磊没躲开,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他抬头见何喜正恶狠狠瞪着自己,便痞里痞气地笑了:“喂!谋杀亲夫啊?我不用看都知道你现在什么眼神——知道你这模样像什么吗?”
他冲她勾勾手指。何喜不情不愿地坐回他外套上,身子往旁边歪了歪。
石磊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活像个抓奸在床的怨妇。”
何喜早料到他说不出什么好话,趁他还没开口就找准位置,对着他胳膊狠狠一掐。她眉头紧蹙:“你这胡说八道的毛病,这么多年了也不改!”
石磊拍开她的手:“你不也跟从前一样,稍不顺心就乱扔东西!”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应该是高二吧,课间,班里一个男生来问何喜题,何喜正低头讲解,忽然“啪”的一声,石磊把自己的练习册重重拍在她桌上,大大咧咧地用身子撞了她一下,“这题你快给我讲讲。”
何喜往旁边挪了挪,权当他不存在,继续给男生讲解。
石磊突然凑近:“诶!对我就这态度?有没有点良心!”
那男生见状不妙,抱起卷子就溜。
何喜冷着张脸:“你不要胡说八道!”
石磊笑着弯下腰,故意拖长声调:“那现在能给我讲题了吗——爱妃?”
何喜抄起他刚扔在桌上的练习册,手臂一扬。只见练习册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嗖”地落进垃圾桶。
那姑娘推着小车出来时,正撞见这诡异的一幕——石磊懒散地倚着车门,何喜冷着脸坐在一旁,两人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可偏偏就是这样互不理睬的两个人,周遭却弥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他们缠绕在一起,姑娘的指尖不自觉地掐紧了推车把手,直觉告诉她,她得破坏这种诡异的气氛。
她扬声道:“磊哥!车推来啦!”
石磊这才回过神来,三两步上前接过姑娘手中的推车。何喜慢悠悠站起身,看他一袋袋把化肥卸下,又推着堆成小山的推车往院角的棚子走去。
车厢顿时空了大半。何喜把石磊的外套对折垫在身下,手肘支着膝盖托腮,看那姑娘忙前忙后——递水时指尖“不经意”蹭过石磊的手背,擦汗时踮起脚尖嘟着嘴一副索吻的模样,扇风时发梢有意无意扫过他脖颈。
这场景活脱脱从乡土剧里抠出来的。何喜百无聊赖地摸出根黄瓜——也不知是王婶还是刘姐塞的,在衣角随意蹭了两下就咬得脆响,权当是看现场版的《乡村爱情故事》加餐了。
这个男人,人缘真是好,不对,应该比以前还要好。
何喜记得当年的石磊还带着少年锐气,看不顺眼的事不管对方是谁,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半点情面都不留。
如今岁月把他这块顽石打磨得圆滑光亮。哦不,倒还剩着个尖角,专门用来气她!
一根黄瓜啃完,院子里那对“璧人”还在卿卿我我,何喜时不时便能听见姑娘的甜滋滋的笑声。
她昨晚在灵堂守了一夜,本就有些犯困,此刻这娇笑声入耳,困意便一阵阵往上涌。
就在她眼皮快要合上的瞬间,车身突然一晃。何喜猛地惊醒,下意识攥紧了座椅扶手。
果然是石磊在搞鬼,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高中时一样,净玩这种幼稚把戏。
“困了?”他探过身来,嗓音里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再撑会儿,就快到了。”
引擎重新轰鸣。约莫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座围着木栅栏的小院前。斑驳的木质院门旁斜插着块青石碑,上面写着“四季小院”。
石磊利落地下车,转身朝她伸出手。何喜看都没看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掌,单手一撑车沿,轻巧地跃了下来。
石磊吹了声口哨,眉梢挑得老高:“可以啊!当年立定跳远都不及格的,现在身手这么利落了?”
何喜反驳:“我什么时候不及格了,只是跳不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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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石磊拖长声调,笑得痞里痞气,“那是谁体测时连跳三次,最后一次差点摔个大马趴才勉强及格?要不是看你学习成绩好,体育老师能放你一马?”
何喜耳尖倏地红了,这事她认。
何喜从小就是个“小脑不发达”的典型。其他孩子都能轻盈地交替踩着台阶上楼时,她必须两只脚都踏稳同一级台阶,才敢迈向下一个。
李萍见了从不教导,只会冷着脸骂:“笨手笨脚的,跟你爹一个德行!”
很长一段时间里,何喜都深信自己脑子有问题。直到后来才明白,她不过是比常人反应慢了半拍而已。
学生时代,体育课永远是她的噩梦。无论是跳远还是跑步,她总是落在最后。石磊提起的那次体测,她至今记忆犹新。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体测,考八百米、立定跳远、仰卧起坐,这些成绩要白纸黑字地塞进档案袋,得知消息那天,向来争分夺秒刷题的何喜,垂头丧气地趴在课桌上发了半小时呆。
在那个把高考视作唯一出路的年纪,连一个小小的体测都成了关乎命运的筹码。
好在仰卧起坐还算她的强项。于是整整一个月,当其他同学在题海里傲游时,何喜却埋头在操场上练跳远、跑步。
石磊当时就笑她:“你可真有意思,我瞧你刷题都没这么拼命。”
何喜充耳不闻,仍固执地迈着步子。石磊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我走着都能赶上你,照这么练,练到毕业都白搭!”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加速冲了出去。何喜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的跑道都模糊起来。才跑了半圈,她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
“松、松手!”她挣扎着大喊,声音都变了调,“要死了……真的……跑不动了!”可石磊的手像铁钳似的,任她怎么扭动都挣脱不开。
石磊压根不理她,就是猛猛往前冲,何喜觉得自己的腿好像已经碰不到地,飞了起来,“停下,停下,我真不行了!”
后来何喜终于被松开,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跑道上。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脸颊涨得通红,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黏在了脸上。
石磊蹲下身,歪着头打量她这副狼狈样,突然噗嗤笑出声:“喂,你能不能别喘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推开四季小院的木栅栏,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将院子一分为二:东侧是座精巧的木质凉亭,旁边悬着个漂亮的秋千,再往前是个不大的池塘,几株芍药沿着池畔开得正艳;西侧并排立着两间白墙大瓦房。
石磊领着她走进东侧第一间屋子,一看就知道是前台,不过装饰的很古朴清雅,墙上挂了几副山水画,墙角青瓷缸里斜插几竿翠竹,接待台是木制的,上面摆着两台电脑。
“身份证。”石磊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头也不回地伸出手。
何喜从背包夹层摸出证件,问:“这地方……是你开的?”
10. 珍珠疙瘩汤
石磊抬起头:“嗯,住几天?看在我们老同学的份上,给你打个七五折。”
今天是外公去世的第三天,头七前她得回去,何喜算了下,说:“三晚。”
“提前一天回去?”
何喜想起爷爷,心情又低落下去,低声道:“嗯。”
石磊拿着她的身份证,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这张身份证是她大学的时候拍的,没打光,比她本人要黑上一点,她虽觉得拍的一般,可也没什么好笑的啊!
何喜眉头微蹙,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石磊捂着肚子,笑的岔了气,“没什么,挺好看的。”
他这么说,分明是在暗指她的照片丑!何喜懒得理他,只想赶紧办完手续回屋洗澡,便没跟他呛声。
登记后,石磊领着她往外走,顺口说道:“你运气不错,‘春院’这几天正好空着,就给你住吧——何、立、春!”
何喜站住脚,恶狠狠地瞪着石磊:“不许这么叫我!”
石磊斜睨她一眼,满不在乎地撇撇嘴:“矫情鬼!快走吧,不是着急洗澡嘛!”
他们沿着石子路往前走,穿过回廊,便是四间分别以“春、夏、秋、冬”命名的屋子,石磊把她领到春院,推开门说:“瞧瞧,还缺什么不?”
这屋子呈东西对称的格局,中间连着一个雅致的茶室。何喜信步走进东屋,一张宽大的火炕几乎占去半间屋子,炕面铺着典型的东北大花褥子,角落里摆着两个老式樟木箱。
石磊走到炕边,拍了拍炕沿,道:“要是想睡热炕的话,柴火在后院,自己烧!”
何喜撇撇嘴,嘀咕道:“你就这么接待客人?”
她转身来到西屋,是典型的现代酒店装饰风格:米白色的欧式大床搭配简约的落地灯。何喜特意看了眼浴室,宽敞的空间让她十分满意。
屋内的墙上全是初春时节的景,嫩绿的枝桠、鹅黄色的迎春花、在水里嬉戏的大肥鸭……整个屋子透着股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春”味。
石磊打开柜门,指给何喜看:“洗漱用品、床单被罩、浴巾拖鞋,都是一次性的,你自己拿,缺什么再找我。”
这点还不错,何喜满意地点点头,又迟疑地问道:“不过……这地方平时有人来吗?”
何喜并非看不上石家村,只是这地方确实有些偏僻——离市区将近两小时车程,周边又没有知名景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吸引游客的好地段。
石磊闻言嗤笑一声,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你这可是刻板印象啊!我们石家村现在是县里重点打造的现代化示范村,改天带你好好转转。”他直起身子,话锋一转:“你先洗澡吧,想吃什么?”
何喜开口问:“有菜单吗?"
石磊忍俊不禁:“想什么呢何大小姐?咱们这儿讲究的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自然地搭上何喜的肩膀,轻轻将她转向进门处,指着右手边第二间小屋:“瞧见没?那是公共厨房,锅碗瓢盆样样齐全。想吃什么自己动手,看在老同学的面上,我勉为其难帮你备个料。”
这人真是,就这么点事,也要让她领他的情,何喜拍开他的手,道:“我要面粉、鸡蛋、西红柿,再来点绿叶菜。”
石磊思索了下:“生菜行不?”
“可以。”
何喜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了件翠绿色的连衣裙,她正站在镜子前吹头发,忽然听见“咚咚”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石磊。显然他刚刚也洗了个澡,发梢还滴着水珠,身上套了件宽松的白色半截袖,搭配一条浅灰色运动短裤,整个人看着干净清爽。
石磊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钟爱绿色。”
何喜蹙起眉头,一脸嫌弃地道:“我要的东西呢?”
“放厨房了。”
何喜二话不说,擦着他的肩膀就往厨房走去。
何喜麻利地拿出面盆,倒入面粉后开始加水搅拌。面粉渐渐变成黏稠的糊状,她余光瞥见石磊正懒洋洋地倚在厨房门框上,想起是他带自己来的,便随口问道:“你要吃一口不?”
石磊点点头。
何喜又往盆里添了些面粉和水。这回她干脆不搅了,直接把面盆往石磊面前一递——没想到这人双手插兜,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
“愣着干嘛?”何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干活!”
石磊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嘴里还嘟嘟囔囔:“吃你何大小姐的饭可真费劲。当年谁天天给你打午饭来着?现在倒好,翻脸不认人,真是好心喂了……”
石磊话没说完,何喜就拎着菜刀气势汹汹走过来,刀刃上还滴着鲜红的西红柿汁。她眯着眼睛,刀尖往石磊鼻子前一指:“闭嘴!”
石磊非但没躲,反而把脖子一伸,指着自己咽喉:“来!往这儿砍,一刀我就永远闭嘴了。”
“有病!”何喜眉头紧锁,转身回去把菜板剁得咚咚响,那西红柿在她刀下碎得格外惨烈。
锅里水开,何喜拿着漏勺把面糊一点点倒下去,她头发没干,披散在肩头,一低头发丝就往下滑,遮住了视线。偏偏两只手都占着,只好忍着。
忽然,一双大手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将那些调皮的头发拢到耳后。石磊的气息近在咫尺:“你头绳呢?”
“在房间。”
“女人真麻烦。”石磊嘴上嫌弃,手却一直帮她拢着头发,直到最后一滴面糊落入锅中。
何喜头也不回:“好了,可以松手了。”
“啧,用完就扔,真是渣女!”石磊夸张地后退一步。
何喜洗净手,将头发使劲别到耳后,然后用勺子轻轻搅动面团,待面团飘起来,动作利落地把西红柿和生菜撒进锅里。
石磊摇摇头道:“要那么多东西,我还以为你要做满汉全席,结果……就这?”
何喜眼角一挑,自信地道:“我的珍珠疙瘩汤好吃的不得了!”
他们俩坐在前院的凉亭,石磊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故意咂了咂嘴:“太淡!”
何喜面无表情地开口:“盐吃多了伤肾。”
“咳咳咳——”石磊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呛得满脸通红,喉结剧烈滚动着,好半天才顺过气来。他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突然倾身向前,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要验验我的肾吗?”
何喜翻了个白眼,打岔道:“这院子就我一个人住吗?”
石磊坐回去,笑道:“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何喜又喝了一口汤,才道:“非得曲解我的意思?咱俩就不能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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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喜吃完,瞥见石磊面前空荡荡的碗底,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就他那张挑三拣四的嘴,要不是真好吃能舔这么干净?
何喜把两个碗摞在一起,“当啷”一声推到石磊面前,扬扬下巴道:“我做的饭,你洗碗。”
石磊盯着手机屏幕,连眼皮都没掀一下:“知道外头多少姑娘排队给我做饭吗?吃你碗疙瘩汤还得伺候你,想得美!”
何喜不想跟他打嘴仗,这样真的很幼稚,她觉得他们俩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什么都要吵一吵。
她没搭理石磊,转身回了屋。
过了一会儿,石磊又来敲门。何喜拉开门,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村上要开会,我得走了。”石磊说完,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在家乖乖的,别闹脾气啊!”没等她反应,转身就走。
何喜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直跺脚——这个自说自话的戏精!她头一次这么懊恼自己的慢性子,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说的什么玩意啊!好像她缠着他似的,戏能不能不要那么多啊!
何喜的目光扫过凉亭里的小木桌,发现碗筷已经不见踪影。她走进厨房,果然看见洗得锃亮的碗碟正整齐地码在沥水架上,哼!算他识相!
天气阴沉,却始终不见下雨,屋子闷的慌。
何喜想起后院她还没参观过,推开厨房的小门,一片生机勃勃的小菜园跃入眼帘。院子里整齐地划分着几块菜畦,东边的架子上爬满了翠绿的豆角藤,西侧几株西红柿挂着红彤彤的果实,中间两垄生菜青翠欲滴,最边上还种着几棵紫得发亮的茄子。
难怪她要什么他都能立刻变出来他立马就拿出来了,原来后院是个百宝箱。
西南角还有一颗很大的梨树,枝叶茂盛,结了些果子,下面放了张竹编的躺椅,何喜回屋抱了个小毯子,舒舒服服地窝进躺椅里眯觉。
这一觉,睡得真是乱七八糟。
都怪石磊老是和她扯以前的事,她居然梦见自己又回到里高中,还考了零分!
石磊站在领奖台上,他举着张一等奖学金的证书,冲她嚣张的笑。
崔叶子拎着颜料桶进后院,就瞧见躺椅上蜷着个陌生姑娘,薄毯滑落了一半。她轻声轻脚地走过去,看见姑娘闭着眼,皱着眉头,手攥成拳,嘴里念念有词,她凑近听,那姑娘说的是:“石磊!王八蛋!”
崔叶子瞧她这样子,怕是被梦魇住,轻轻推了推她。
何喜猛然惊醒,迷蒙的视线渐渐聚焦,这才看清小院和眼前亭亭玉立的美人。
她撑着躺椅扶手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笑着道:“我是何喜,住在春院。”
美人唇角微扬,何喜不自觉地怔了怔。只见她抬手将鬓边碎发别至耳后,温声道:“崔叶子,住冬院。”
这时候,一直阴沉的天忽然放晴,细碎的阳光透过梨树叶,斑驳地落在崔叶子身上。她未施粉黛,唯唇间一抹朱色衬得肌肤胜雪,随意用铅笔绾起的发髻松散垂落几缕青丝,在风中轻轻摇曳。
何喜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崔叶子身上。这盛夏时节,对方却穿着立领长衫,连袖口都严丝合缝地扣着,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何喜微微怔住——她还是头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怕冷的人。
11. 东北一锅出
小升初那年暑假,何喜的同学们多在补课班度过,她因为没人管,跟爷爷在村里扒苞米、去河里捞小鱼……
有天她上厕所,发现内裤上沾了血迹。何喜知道这叫“初潮”,她平静地用卫生纸垫好,然后去了村口的小卖部。
五年级时,学校给每个班安排过一节生理知识课。何喜还记得自己当时挺直腰板坐在座位上,满心期待着老师能讲点什么。可那位女老师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给他们发了本书,轻飘飘地撂下一句:“感兴趣就看看,不感兴趣就上自习。”
有些同学不感兴趣,直接丢进桌肚,也有些感兴趣,却不好意思在班里看,偷偷摸摸塞进书包,何喜是没那么多心思的,她在课上就认真地翻。
直到下了课,她还在看,后排一个男生问:“何喜,这么好看啊?”
何喜头也不抬地说:“我看看月经怎么形成的。”
教室里突然炸开了锅。男生们挤眉弄眼地起哄,后排几个甚至夸张地捂着嘴怪叫。
班长红着张脸强调纪律,然后拉着她走到走廊,声音细若蚊蝇,“我妈妈说……这种事……不能在外头说的……”她的目光躲闪着,“姑娘家……要知羞。”
何喜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男生们能扯着嗓子在教室里喊“谁有纸!我要拉屎!”而女生提一句“月经”就叫不知羞。
小卖部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何喜推门进去时,正巧是男主人在看店。
何喜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现在要是对着这位“张叔”说要买卫生巾,是不是“不知羞?”她不想让人骂她“是没妈教的野孩子。”
她正和张叔大眼瞪小眼时,张婶从屋里走了出来,温柔地问:“小喜啊?要买什么?”
何喜手指指货架上的卫生巾,张婶心领神会,叫张叔出去浇花,给她拿了包卫生巾,还跟她说:“会用吗?肚子疼不疼?”
书上说,初潮之后,每个月都会按时来一次月经,为此,她特意拿了个新本子记下日期。
不过很遗憾,何喜的月经从不准时。有时一个月来两次,有时又隔两个月才来,她认真记录了一整年,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每次月经都会持续整整七天,后来她就不记了,这些毫无规则可言的日子让她焦虑。
何喜隐约觉得这不正常,可母亲李萍自三年前和父亲何志刚离婚后,就再没同何喜有过联系,而何志刚在两年前给她留了一笔生活费后,也不知所踪。
这样的隐私问题,除了母亲,她不知该向谁开口。于是她经常跑去区图书馆查资料,书上说这叫“月经不调”,却没说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直到上高中后,王佳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这一检查,何喜才知道自己并非天生肤色白皙,而是长期贫血的病态苍白。
吃了小半年的补铁药,效果却微乎其微。何喜索性就不吃了,反正手脚冰凉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多穿些就是了。
眼前这位叫崔叶子的美人,估计和她一样,气血不足,何喜目光扫过地上的颜料桶,又落在对方随意挽起发髻的铅笔上,试探地问:“你是学画画的?”
崔叶子闻言一怔,随即莞尔:“猜对了。”
“难怪,”何喜抿嘴笑了笑,“刚见面就觉得你气质特别。”她突然想起石磊提到的“她们”,顺势问道:“这院子里还住着其他人?”
“秋院住着叶琳琳,”崔叶子抬腕看了眼时间,“夏院暂时空着。估摸也快回来了,那姑娘侍弄花草很有一套,今天去孙叔的花圃帮忙了。”
何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回那个颜料桶:“那你……这是?”
“村里要搞文化墙建设,”崔叶子随手拨弄了下额前的碎发,“我去帮忙画几幅墙绘。”
何喜听了这话,不由得问:“住在四季院的人,都得给村里做点什么吗?”
“你不知道啊?”崔叶子眼珠一转,想起她方才骂石磊“王八蛋”的模样,显然两人关系匪浅,不由得笑道:“倒也不是必须的。只是我们这些住客闲着也是闲着,帮村里做点事,反倒觉得充实。”
何喜噗嗤一笑:“这样啊!我还以为石磊开黑店呢!”
崔叶子闻言也跟着笑起来。
正说笑间,院门“吱呀”一声轻响,叶琳琳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看见何喜时明显一怔,随即露出笑容,将沾着泥土的铁锹轻轻靠在墙角,又像只猫儿般安静地站在两人身旁。
崔叶子熟稔地搂住叶琳琳的肩膀:“来,介绍一下,这是新搬来的何喜。”又转向何喜,“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琳琳,咱们院子的「植物专家!」”
何喜笑得眉眼弯弯:“你好啊,琳琳!”
叶琳琳低头笑了笑,并不说话。
何喜觉得有趣,这院子里,一个比她怕冷,一个比她还不爱讲话,她忽然就有了两个“同类。”
何喜上学时,老师的评语栏里总少不了“内向”二字。每次看到这两个字,她心里就泛起一阵酸楚——明明在爷爷家生活时,她还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后来回城里念书,父母三天两头吵架,她渐渐学会了沉默。五年级那年,父母终于离婚了。
她至今记得那个下午,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环视教室:“咱班有单亲家庭的吗?没有吧?”
有个男生问:“老师,啥叫单亲家庭啊?”
班主任笑:“就是父母离婚了,孩子跟着一方,这种小孩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的。咱班没有吧?”
大家开始互相张望,何喜死死咬住下唇,手指紧紧攥着铅笔,指节都泛了白,最终还是慢慢举起了手,却始终不敢抬头。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班主任投来的怜悯目光,听见周围同学窸窸窣窣的议论:“原来她爸妈离婚了啊……”“难怪她总是一个人……”“老师刚才说她心里有问题诶!”“咱们以后别跟她玩了……”
从那天起,何喜变得更安静。她开始习惯性地避开人群,课间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看书,放学后也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渐渐地,在所有人眼中,那个曾经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影子。
气氛忽然冷下来,崔叶子看了眼时间,道:“到饭点了,咱们吃点什么?”
何喜从回忆中抽回思绪,目光落在菜园里那些新鲜的蔬菜上,提议道:“一锅出……怎么样?”
“好啊!”崔叶子眼睛一亮,立即拍手赞同。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叶琳琳。
叶琳琳没有作声,只是抿嘴笑了笑,转身从棚子里取来一个小竹筐。她轻车熟路地走进菜园摘豆角、西红柿、茄子。
这边何喜开始和面,崔叶子则蹲在冰箱前翻找,突然惊喜地“啊”了一声:“看!王叔家送的排骨!”她举着三根肥瘦相间的肋排晃了晃,“上个月他家杀年猪,特意给我们留的。”
何喜惊讶地挑了挑眉:“送排骨?”她手上揉面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一头猪身上就那么几根好肋排,向来是各家争抢的紧俏货,哪有白送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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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崔叶子将排骨轻轻放在案板上,“这可得感谢琳琳。”她朝窗外努了努嘴,“王叔家今年的土豆地,琳琳一眼就看出叶子发黄不对劲,说是染了病。王叔哪会信啊?他种了一辈子地,怎么会听一个小姑娘的?结果没过三天,土豆秧蔫了一大片。要不是琳琳连夜配了药,王叔今年怕是要赔不少钱!”
何喜透过窗户,望向菜园里那个安静的身影。叶琳琳正蹲在茄子架旁,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叶片,动作十分娴熟可她看起来明明那么年轻……
“她怎么会懂这些?”何喜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人家厉害着呢,是天华的研究生。”
何喜手上动作一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天华大学——那可是顶尖学府,能在那儿读研的,可不就是学神级别的人物么!
她将揉好的面团倒扣在盆里醒发,随口问道:“是学农学的?”
崔叶子摇头:“不是,是研究细胞的。”
正说着,叶琳琳抱着满满一筐蔬菜回到厨房。三人默契地分工合作:崔叶子和叶琳琳负责择菜清洗,何喜则熟练地将蔬菜切成均匀的滚刀块。
就在她们对着冻得硬邦邦的排骨一筹莫展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呦!这是准备做什么大餐呢?”石磊斜倚在门框上,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崔叶子眼睛一亮,冲石磊招手:“来得正好!快进来帮我们把排骨剁了!”
石磊手起刀落,“咔咔”几下就把排骨剁得均匀整齐。他瞥见案板上切好的土豆块,故意拖长声调:“哟,谁切的,还不如不切直接扔锅里炖呢!”
崔叶子悄悄瞄了眼何喜,见她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赶紧打圆场:“少贫了!既然来了,就给我们露两手厨艺呗。”
“叶子姐这话说的,”石磊擦着刀,笑得痞里痞气,“我出力,总得给点好处不是?”
何喜在一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他那该死的魅力!
崔叶子眼珠一转,拍板道:“这样,村里小学那面文化墙的彩绘我包了,成交?”
“成!”
崔叶子一手挽着何喜,一手拉着叶琳琳,作势要把她们往外推:“走走走,让他一个人忙活去,咱们到院子里喝茶聊天多自在。”
“哎!叶子姐!”石磊抗议道,“你好歹给我留个帮手啊!”他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何喜身上,满脸嫌弃地道:“就这个穿绿裙子的吧!”
崔叶子眼中立刻闪过八卦的光芒,她冲何喜眨眨眼:“那就辛苦你啦~”说完不由分说地把叶琳琳拉走了,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厨房门。
何喜冷着脸杵在一旁。
石磊“啧”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怎么傻站着呢?眼里没点活儿啊!”他把排骨往何喜面前一推,“加点淀粉,泡水洗干净!”
何喜接过盆子,默不作声地加了冷水和淀粉,手指轻轻揉搓着排骨,血水渐渐渗出。她仔细地冲洗了两遍,最后把水沥得干干净净。
那边石磊已经麻利地切好了葱段、葱花和姜片,何喜没想到石磊刀功这么好,不由多看了两眼。
“怎么?”石磊突然凑近,得意地挑眉,“被我帅气的刀工迷住了?”
何喜满脸不耐:“神经病!”
锅里葱姜爆香,排骨下锅翻炒,酱香瞬间弥漫整个厨房。石磊利落地倒入土豆、豆角,顺手开了一罐啤酒,往锅里倒了半瓶,然后把剩下的递给何喜:“来一口?”
12. 烀饼
何喜确实有点馋了,接过罐子仰头就是一大口。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舒服得她眯了眯眼。
“漏勺递我。”石磊伸手。
何喜放下啤酒罐转身去拿,等她拿着漏勺转回来时,却看见石磊正举着她刚才喝过的那罐啤酒,喉结上下滚动,“咕咚咕咚”喝得正欢。
见何喜瞧他,石磊面不改色,一口喝完,把罐子捏瘪,帅气地丢到垃圾桶,笑的痞里痞气:“真好喝!香啊!”
何喜白了他一眼,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嗔道:“不要脸!还有事没?没事我出去了。”
“有啊,”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晃了晃脑袋,“帮我把围裙摘了。”
何喜“呸”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厨房。
崔叶子和叶琳琳正坐在凉亭里,见她出来便笑着招手:“何喜,快过来!”
何喜刚坐下,崔叶子就要给她斟茶。她连忙摆手,却见石磊拎着热水壶大步走来:“叶子姐,别麻烦了,何大小姐矫情得很,只喝白开水。”说着拿起她面前的玻璃杯,滚烫的水柱冲进杯底,蒸腾起一片白雾。
崔叶子抿嘴轻笑:“这样才好呢,养生。”她拍拍何喜得膝盖:“我啊,也试着喝过一段时间白水,真是喝不下去,就觉得没滋味,何喜,你是喜欢喝白水还是为了健康啊?”
何喜道:“我口味淡,自己在家炒菜时,经常就洒点盐完事。”
崔叶子道:“我得向你学习。”
石磊一屁股挨着何喜坐下,长腿一伸,鞋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腿。何喜猛地扭头瞪他,却见他若无其事地说:“定个二十分钟后的闹钟。”
崔叶子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忽然笑道:“你们是老相识了吧?”
石磊歪头看何喜:“怎么说?”
何喜莫名其妙:“实话实说呗,我们高中同学。”
“啧啧!”石磊咂着嘴摇头,“刚说要实事求是,转眼就胡说八道。”他忽然凑近何喜,压低声音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年你当年你觊觎我的美色,我誓死不从这事你怎么不说呢?”
这话一出,见一直低头沉默不言的叶琳琳都惊得抬起头,瞪圆了眼睛望着他们。
何喜脸色一沉,冷冷地盯着石磊:“我说过的,你别胡说八道!”
石磊挑了挑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某人心里清楚。”
何喜没再理他,仰头灌了口水,转身又进了厨房。她抄起面团往面板上一摔,擀面杖滚得飞快,几下就碾出一张薄薄的圆饼。她动作麻利地刷油、撒胡椒粉、铺葱花,手指翻飞间把面团重新揉成团,再擀开,最后轻轻盖上保鲜膜,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洗了手,转身要走,却发现石磊不知什么时候堵在了门口,高大的身影把门框挡得严严实实。
“让一让,”她声音冷得像冰,“我要出去。”
石磊低垂着眼瞧她:“生气啦?别这么小气嘛。”
何喜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却坚定:“石磊,这几天你帮了我挺多,我真心谢谢你,不过……以前那些事不好再提了好不好?”她低下头,接着说:“再说了,咱们俩本来也没什么事。”
“什么都没有吗?”他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黯了黯。
何喜静静点头。
空气凝滞了几秒,石磊终于侧身让开,肩膀擦过门框时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闹钟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石磊转身抽出一块抹布垫在发烫的锅盖上,掀开锅盖时,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他把茄子、西红柿一股脑倒进锅里,头也不回地扬声问:“这饼,你放我放?”
何喜又走回去,将饼轻松托起,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你放盐了吗?”
石磊伸长手臂去够架子顶层的盐瓶,指尖堪堪擦过瓶身却没能抓住。他下意识又往前探了半步,胸膛猝不及防地贴上何喜的后背,两人同时僵住了。
何喜能清晰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腔的起伏,带着淡淡的酒味,石磊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让她后颈微微发烫。
“抱歉。”石磊低声道,声音擦着她耳畔落下。他终于抓到盐瓶,退后一步,往锅里撒了些盐,又用木勺搅匀。何喜将面饼轻轻覆在菜上,扣好锅盖,将火调大。
再有五分钟就能出锅,何喜倚着料理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视频软件的通知栏瞬间弹出几十条催更消息——“up主失踪半年了!”“求更新!”“考古系学生来催更啦!”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忽然想起大一时那个心血来潮的深夜。当时有部号称“还原历史”的宫斗剧正火,她熬夜追到第五集,气得直接从床上弹起来——剧中贵妃居然用明朝的礼仪参加唐朝的宴会,编剧是把观众当傻子吗?
她抓过手机就在备忘录里噼里啪啦敲字,从服饰错到礼仪,从称谓批到时令,五千字的檄文一气呵成,最后还配了个“气到变形”的表情包发到社交平台。
本以为发泄完就能安心睡觉,谁知第二天睁眼,手机消息直接99+。剧粉们闻着味全过来了,把她那条动态冲得七零八落。“你行你上啊!”“键盘侠真可怕”“你知道你胡乱写的东西会对这部戏付出心血的老师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吗?”的评论铺天盖地。
何喜咬着牙刷翻评论,越看越上火。她抓起书包就往图书馆冲,在古籍区泡了整整一天。《唐会要》《开元礼》《旧唐书》……堆了满桌,宿舍关门前,她终于把考证视频做完了,点击发送。
视频里始终没有露脸,只有精心剪辑的史料图片与电视剧镜头的对比。说是视频,倒更像是个会动会发声的PPT演示。当画面定格在剧中女主角向父亲行叉手礼时右手在上的错误镜头时,背景音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啧”声。
何喜罗列了很多唐代的画和雕塑作为证据,最后强调说:“叉手礼左手在外,男女皆同”,弹幕突然炸了:
【卧槽真是左手在外!】
【剧组出来挨打!】
【UP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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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拿放大镜看剧啊!】
【这较真劲我爱了!】
第二天,剧组官微不仅发了致歉声明,还主动@何喜的账号“无聊的小喜”表示感谢。这波操作反而让剧集讨论度暴涨,而何喜的粉丝列表里突然多出一堆顶着“历史系在读”“考古爱好者”ID的新关注,她的账号莫名其妙地火了。
何喜擅长挖掘那些鲜为人知的历史细节——比如在讲解《韩熙载夜宴图》时,她不聚焦主要人物,而是专门分析宾客们佩戴的玉佩形制、腰间的带钩工艺……她以为这种小众的东西没人会感兴趣,却没想到,大家不仅看的津津有味,还不听地催更。
后来何喜创办旅行社时,大批粉丝专程来西城找她当导游。这也解释了方迁的矛盾心理:既想让她离开,又千方百计想要掌控她的账号。
但何喜这种“佛系”更新态度让粉丝们又爱又恨。每次登录账号,私信里必然堆满各式各样的催更留言。何喜慢慢滑动屏幕,突然看到一条ID叫“有趣的小欢”的简短评论:【立春快乐】。她的手指顿住了,久久没有继续往下滑动。
这时,锅里的热气“噗噗”地顶起锅盖,何喜下意识伸手要去掀。石磊眼疾手快地拦住她的手腕:“想什么呢?手不要了。”
何喜这才回神,先关了火,再用抹布垫子锅盖,一掀开锅,一张白白胖胖的大饼映入眼帘,何喜丢了些香菜,冲石磊扬了下下巴。
石磊了然,端着锅放到了凉亭的桌上。
崔叶子夸张地说:“天啊!这做的也太香了吧!”
叶琳琳赞同地点点头。
何喜把碗筷一一摆好,石磊又拿了几罐啤酒,几个人碰了杯,开始一边吃一边聊天。
何喜这才知道,春院里那些栩栩如生的墙绘都出自崔叶子之手,更让她意外的是,连四季小院都是这位温婉女子投资的。
何喜十分不解:“这地方……有投资价值?”她看了眼正啃着饼的石磊,小声跟崔叶子说:“你不会是被他忽悠的吧?”
崔叶子笑笑说:“何喜,你多呆几天,就能明白我为什么会投这里了,我真的很喜欢这里,说不定以后就在这养老了。”
那个沉默寡言的叶琳琳酒量竟出奇的好,她自己静静地喝,等到吃完饭时,何喜惊讶地发现,叶琳琳旁边已经摆着七个空瓶了。
崔叶子推她回房休息,她挽起袖子,道:“你们俩做的饭,我和琳琳来收拾。你们先去休息吧。”
何喜瞥了眼那七个空酒瓶,试探地问:“琳琳,还成吗?”
“我没事。”这是何喜头一次听到叶琳琳讲话,她讲话声音很轻,普通话讲的不是很标准,带着点口音,何喜听着觉得别扭,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崔叶子也笑道:“你放心吧,琳琳酒量很好的。”何喜见叶琳琳脸色如常,也就不管了,她还有件事要找石磊。
她拉着石磊,走到春院的门口,看着面前的密码锁,问:“密码怎么改?我试过了,说要管理员授权才能改。”
13. 小米粥
石磊点点头,“我就是管理员,你要改什么,告诉我,我给您改。”
何喜面无表情地说:“我想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密码。”
石磊突然嗤笑出声,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怎么,还当自己是十八岁小姑娘呢?我又不是姓王的,对你没兴趣,半夜不会摸进你屋。”
“到底能不能改?”她没理会他的调侃,语气依旧平稳。
“行啊,现在就改,我给你授权。”他耸耸肩,往她身边凑近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输入密码的手指,呼吸几乎喷在她耳侧。
他这么盯着,改不改还不是一个样?
何喜指尖顿了顿,最终收回手,轻叹一声:“算了,不改了。”
“又不改了?真是善变!”石磊歪头笑了笑,“那我走了?”
何喜点头,冲他挥了挥手:“嗯,拜拜。”
她转身准备输入密码开门,石磊却突然伸手按在门把上,指节微微发紧。他俯身靠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我可真走了啊。”话音未落,他故意朝她耳畔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酒味,像某种隐晦的挑衅。
何喜微微侧首,唇角忽然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右侧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石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下一秒——
“嘶——操!”他猛地弓腰捂住下身,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你也就敢对我这样!”
何喜收回腿,语气轻快:“晚安。”她拉开门,身影轻盈地闪进屋内,只留下“咔哒”一声轻响。
何喜洗漱完毕,倚在床头。昏黄的台灯在墙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她随手从床头柜抽出一本《红楼梦》。书很新,想来过来旅游的人也没心思翻这种“大部头。”
正看到第七回,一阵细微的“嗡嗡”声忽然在耳畔响起。何喜的手指停在书页上,视线缓缓从文字间抬起。一只蚊子正在她身旁飞来飞去,似乎在思考从何处下口。
她轻轻将书放下,眼睛一瞬不瞬地追着蚊子,双手悄悄举起,屏住呼吸——
“啪!”
清脆的击掌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响亮。何喜摊开手掌,空空如也。
这时,敲门声响起,她瞥了眼手机——21:30。
村子里人睡的都早,这个时间谁会找她?
何喜有下床,提高音量问:“谁啊?”
“我。”门外传来石磊低沉的声音。
这么晚,他来干什么?难不成找她算刚刚那“一腿之仇”?
何喜走到门前,防盗链都没摘,只拉开一掌宽的门缝说:“刚才是谁说晚上不会来的?找我干嘛?”
石磊见她这副戒备模样,不由得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小气鬼!”说着手握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从门缝里硬塞进来,“喏!省得你被蚊子咬得满身包,回头又赖上我。”
何喜低头,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掌里躺着一盒未拆封的蚊香液。他还真是“及时雨”,何喜从他手里拿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
“早点睡,”石磊收回手,下巴朝她屋内扬了扬,“就你这儿还亮着灯。”
何喜回呛道:“怎么?电费付不起了?”
石磊不接茬,转身时丢下一句:“留扇窗,”脚步声渐远,声音却清晰地传来,“省的再中毒。”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他人已经消失在黑暗里。
何喜关上门,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插好蚊香液后重新拿起书。然而她的目光虽然落在书页上,思绪却早已飘回高中时代,半晌都没有翻动一页。
那是在高二下学期,也是五月。宿舍里的蚊子嗡嗡作响,搅得所有人都睡不安稳。直到刘柒不知从哪弄来一盘蚊香,点燃后的第一个晚上,整间宿舍就陷入了久违的安宁。
那几天,宿舍里每个人都睡得格外香甜,香甜到白天上课成了最难熬的时光。何喜是出了名的好学生,此刻却不得不与睡意殊死搏斗,咬手指、掐大腿、含柠檬片……都没有,每次下课铃骤然响起时,她总会猛然惊醒,发现笔记本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歪歪扭扭的“鬼画符”。
学校抓纪律抓的很严,每个班里对着走廊那侧都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教导主任常常巡视,一旦发现打瞌睡的学生,就会立即将其叫出教室扣分加罚站。
一周后,何喜终于被教导主任逮住了,她被拎到走廊罚站时,一扭头就看见室友们整齐地排成一排,她们寝室居然全部沦陷,几个女孩相视一笑,默契地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随后竟不约而同地靠在墙上,继续打起盹来。
几个人晚上一合计,才恍然大悟罪魁祸首竟然是蚊香!
刘柒挠着头,一脸困惑:“可这蚊香我家也用啊,从来没出过问题。”
“拜托!”室友翻了个白眼,“你家两百平的别墅和我们这八平米的鸽子笼能比吗?”她夸张地比划着,“要不是发现得早,咱们几个怕是要变成傻子了!”
室友夸张地拍着床板,“咱们傻就傻了,反正成绩也就那样。可要是何喜傻了——”她突然拖长音调,促狭地看向刘柒,“年级第二的宝座被人抢走,刘柒,你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刘柒抄起枕头就砸过去:“你少在这挑拨离间!”
何喜慢条斯理地合上单词本,开口道:“说不定这蚊香有提高智商的作用呢,期末考咱们指定都能进步。”
何喜想起这事,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收了书,又瞥了下窗户,确认留了缝隙后,她伸手关掉台灯,渐渐沉入了梦乡。
清晨,何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挣扎着从被窝里爬出来,睡眼惺忪地拉开房门,只见崔叶子一身利落的运动装,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
“早啊!”崔叶子元气十足地同她打招呼,“赶紧洗漱,趁着现在凉快,咱们去小学画墙绘。”
何喜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拉过崔叶子的手腕看时间,才五点半!
她哭丧着脸嘟囔:“这也太早了吧……我不去了行不行?”
“当然不行!”崔叶子一把按住想要关门的何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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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提起这事何喜来气。
昨晚大家吃饭时,崔叶子提起要去给小学画墙绘的事。石磊那家伙突然用膝盖顶了她一下,插话道:“你反正闲着,不如跟叶子姐出去溜达溜达。”
她也没什么事做,当时迷迷糊糊就应下了。
谁知道居然要这么早!她又被石磊给忽悠了!
何喜匆匆洗漱完毕,把包里的东西“哗”的一下全倒在床上,崔叶子看了问:“你就这些东西?”
何喜点点头,她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后,只是随手抓了几件衣服塞进背包。
崔叶子拉着她的手:“走,去我那儿,咱俩身高差不多,我的衣服你都能穿。”
何喜走进冬院,顿时感到室温骤降,清凉的寒意扑面而来。屋内绘制的雪景壁画栩栩如生,让人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她不禁纳闷:明明崔叶子最怕冷,为何偏偏选择住在冬院?
房间布局虽与春院相似,却处处体现着崔叶子的精心设计。茶室后方是一整面照片墙,上面挂满了崔叶子与他人的合影。从照片中人物服饰的季节变化可以看出,她在这里已经居住了很长时间。东侧厢房被改造成宽敞的衣帽间,何喜的目光掠过塞满当季新款的衣柜,这才真切意识到,作为四季小院投资人的崔叶子,确实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试试这件?”崔叶子从衣柜中取出一条纯白的及踝连衣裙。
何喜听话地换上,崔叶子满意地点点头崔,赞叹道:“果然还是你们年轻姑娘穿白色最好看,像朵栀子花似的。”她又选了个草帽给何喜戴上:“防晒!”
两人来到村部后院的“幸福餐厅”,崔叶子边走边解释:“这是村里办的公益食堂,六十岁以上老人免费。住四季小院的人也能吃,不过要靠劳动换!”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热腾腾的饭菜香与鼎沸的人声。餐厅里十几张大圆桌座无虚席,老人们捧着饭碗,七嘴八舌的分享着新鲜事。
“叶子来啦!”一位穿着新中式兰花冰丝短袖的老奶奶使劲招手,“快过来坐!”她眯着眼打量何喜,“这水灵灵的丫头是……”
崔叶子如数家珍地介绍:“这是赵奶奶、钱婆婆、孙阿姨、刘爷爷……”何喜被一连串姓氏绕得头晕,只能保持微笑频频点头,最后吐出一句:“各位爷爷奶奶们好!”
何喜跟在崔叶子身后,拿了餐盘和小碗,盛了碗小米粥,夹了个小花卷,档口摆着四色咸菜,有芥菜丝、萝卜条、海带扣、芹菜花生米,看着都十分可口,何喜一样加了点,才刚坐下,一群老人家便全坐了过来。
很明显,他们对何喜这个新人十分好奇,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姑娘是哪里人啊?做什么工作的?今年多大了?有对象没有?”
何喜保持微笑,一一作答,见奶奶们都不讲话了,何喜赶忙舀了勺小米粥,才刚咽下,就见孙奶奶眼睛一亮:“哎哟!原来是咱们海城本地的姑娘啊!”她凑近些,神秘兮兮地问,“见过小磊了吧?觉得怎么样?”
14. 番茄炒蛋
这话一出,屋里那群奶奶们齐刷刷停下动作,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过来。那边聊国际形势的爷爷们却浑然不觉,还在争论黄金涨势和国外火灾的事。
何喜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馒头,心里门儿清——石磊在这村里,从九十九的老太太到刚会走的女娃娃,就没有不把他当香饽饽的,她心里再不待见石磊,这种场合也不得不说几句好话,只好抿嘴一笑:“挺好的。”
这三个字像往油锅里撒了把盐,奶奶们顿时炸开了锅。张奶奶拍着大腿直乐:“哎呦喂,这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李婆婆凑过来捏何喜的脸蛋:“瞧瞧这白净模样,正好配小磊那个黑炭头,往后生的娃娃指定白嫩!”
王老太已经掰着手指头算起日子:“明年开春办酒席正合适……”
显然何喜还是低估了石磊在这村子的影响力,她不过就说了三个字,这帮奶奶们把她下半生都给安排好了。
何喜听着奶奶们越说越离谱的话,顿时觉得碗里的小米粥都不香了。她悄悄瞥了眼崔叶子,两人目光一碰,立刻心领神会地加快了吃饭速度。何喜用筷子搅了搅碗底,仰头把剩下的粥一口气灌下去,纸巾在嘴边一抹;崔叶子腮帮子鼓鼓的,正拼命往下咽最后一口馒头,见她收拾妥当,忙不迭地点头。
何喜刚抓起桌上的小草帽要往头上扣,门口突然传来轮椅的吱呀声。
石磊推着位白发爷爷进来,人还没站稳就笑着嚷嚷:“老远就听见这儿热闹,说什么呢这么起劲?”
孙奶奶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哎哟,我的小磊啊!可算来了!”她一把攥住何喜正要戴帽子的手腕,那草帽在半空中尴尬地晃了晃,“正给你说媒呢!这姑娘多好,本地人,知根知底的……”
石磊把轮椅推到餐桌前,利落地锁好轮刹,又给老人盛了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掰了半个馒头递过去。老爷爷也不言语,接过就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做完这些,石磊才踱到何喜身后,双手随意地搭在她椅背上。他微微俯身,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孙奶奶,您就别乱点鸳鸯谱啦。”
石磊伸手夺过草帽,轻轻扣在何喜头上,长叹口气道:“人家可是211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哪能看得上我这种土包子!”
何喜听着他这故作委屈的语气,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这人明明知道满屋子的奶奶们都向着他,这会儿倒装起可怜来了。她都能想象到身后那人憋笑的模样——那双桃花眼肯定又弯成了月牙,嘴角还挂着可恶的笑!
孙奶奶一听这话更来劲了:“何喜啊,别盯着什么211不211的,咱们小磊也是正经大学生,一点儿不差的!你瞧我们小磊,这模样、这大高个,人还活泛,帮着村里干了多少事……”
何喜实在招架不住奶奶们的热情推销,勉强挤出笑容打断道:“是是,石磊确实很优秀……”话还没说完,崔叶子就机灵地站起身打圆场:“奶奶们,我们该去小学画墙绘啦,改天再陪您们聊啊!”
何喜如蒙大赦,蹭地站起身,却忘了石磊还倚在她椅背上。“砰”的一声闷响,她的后脑勺结结实实撞上了石磊的下巴。
“哎哟喂——”石磊痛呼一声,何喜慌忙转身,这可是村里的“重点保护对象”,石磊要是出点什么事,她可不得成了全村的罪人!何喜连忙捧住他的脸:“磕到哪了?让我看看……”她踮着脚凑近检查,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张奶奶拍手笑道:“瞧瞧,多登对!”
石磊龇牙咧嘴地揉着下巴:“你这脑袋是石头做的吧?下巴差点脱臼……”见他还贫嘴,何喜就知道没事,赶紧拽着崔叶子逃也似的冲出食堂。
一出门,何喜就长舒一口气:“我的天,这也太可怕了……”她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心想她可再不来这吃饭了。
崔叶子闻言促狭地眨眨眼:“这才哪到哪啊,以后你就知道了,村里奶奶们的战斗力可不止这点!”想了想,又补了句:“不过奶奶们也都是真心为小辈们着想,就是方式……嗯……热情了点儿!”
何喜突然想到什么,促狭地眨眨眼:“叶子姐,你刚来村里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历过这种阵仗啊?”
崔叶子闻言立刻伸手去挠她腰间的软肉:“好哇!现在都敢拿我开涮了是吧?”
“哈哈哈……叶子姐我错了……”何喜笑得直不起腰,连连讨饶,“我就是单纯好奇嘛!”
崔叶子这才收手,语气轻松地说:“我情况不一样,离过婚的人,奶奶们都有分寸的。”
何喜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她悄悄打量着崔叶子——阳光透过树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崔叶子身上那种洒脱的气质反而更添魅力。
崔叶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轻松:“早就过去了。”
两人继续沿着水泥路往前走。转过一个弯,何喜见大片平整的土地被蓝色围挡圈起,几台挖掘机静静停在一旁,俨然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她好奇地问:“这是要建什么?”
“新农村社区。”崔叶子解释道,“等楼房盖好,大家就能搬进去了。原来的宅基地复垦后,村里还能多出不少耕地呢!”
何喜望着远处绵延的青山,眼睛一亮:“呀!住着新楼房,推窗就是青山绿水,这可比城里舒坦多啦!”
“可不是嘛。”崔叶子笑着撞了下她的肩膀。
何喜突然福至心灵:“等等……这个项目,你别告诉我——”
崔叶子狡黠一笑,比了个小小的手势:“就投了一点点,得感谢我那大方的前夫给了我不少钱。”阳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明亮的笑意。
走过那片待建的空地,拐过一道爬满牵牛花的矮墙,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崭新的五层教学楼。米黄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楼顶“石家村中心小学”几个红色大字格外醒目。
“这……是村小学?”何喜惊讶地停下脚步,这规模都快赶上城里的重点小学了。
崔叶子一边从包里取出颜料,一边解释道:“去年刚建的,政府拨了款,村里也凑了一部分。现在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学,再也不用天不亮就往镇小学赶了。”她突然转向何喜,“对了,你不是学历史的吗?一会可以给他们讲讲。”
何喜连忙摆手:“我?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
“少来,”崔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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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笑着塞给她一支粉笔,“喏,这面墙,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何喜握着粉笔正犹豫,三三两两的小学生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过来,见到崔叶子都甜甜地喊:“崔老师好!”
崔叶子给每个孩子都发了粉笔,很快整面墙前就站满了小画家。何喜看着身旁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认真地画着歪歪扭扭的向日葵,阳光透过她翘起的睫毛,在脸蛋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姐姐,你为什么不画呀?”小姑娘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里盛满了好奇。
何喜蹲下身,与她平视:“姐姐不知道画什么好呢。”
“怎么会呢?”小姑娘歪着头,羊角辫跟着晃了晃,“天空、小河、草地、喇叭花……”她突然眼睛一亮,拽着何喜的衣角晃了晃,“姐姐,要不你画我吧!”
何喜被她的天真感染,笑着道:“好呀!”
等崔叶子忙完自己那面墙过来时,何喜正和小姑娘头碰头地在墙上涂鸦。崔叶子看着何喜笔下那个圆头圆脑的“抽象派”小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别笑啦!”何喜耳根发烫,赶紧让出位置,“快!到你出场啦!”
崔叶子接过粉笔,寥寥几笔就给那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添上了生动的表情,连羊角辫都画得栩栩如生。小姑娘开心得直拍手:“好像我呀!”
上课铃声响起,孩子们像一群小鸟似的飞回了教室。何喜望着他们蹦蹦跳跳的背影,问道:“你经常来教他们画画?”
“嗯。”崔叶子收起粉笔,叹了口气,“别看这教学楼漂亮,实际师资紧缺得很。城里老师都不愿意来,现在好几个班都是代课老师在顶着。”
这不仅仅是石家村的困境。实际上,石家村已经做得不错了,看看何家村就知道——那里至今仍是平房居多。何喜小时候还在何家村的小学念过几天书,后来因为学生太少,老师也不愿留下,村小学就关门了。
也是因为村小学黄了,她才回了城里跟父母生活。
何喜拎着颜料桶,走到崔叶子那面墙,学着孩子们的语气道:“崔老师,我能做些什么?”
崔叶子调了亮黄色递给何喜:“这,这还有这里,都刷这个颜色。”
“遵命!”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上色,进度飞快。
这么一聊,何喜才知道,原来崔叶子也在西城生活过。
何喜问:“你吃的惯西城的饭吗?”
崔叶子道:“面条都挺好吃的,那些用辣子拌的米皮啊面皮啊的我都吃不惯,气候我也是适应了好一阵呢,刚嫁过去没几天,我浑身就长满了疹子。”
何喜点头:“我也是,我刚过去上学那会,吃了三天以后,我看见绿叶菜就眼冒金星,一袋子一袋子的买水果回去吃。”
说说笑笑间,她们俩完成了任务,何喜看着墙上漂亮的向日葵,冲崔叶子比了个大拇指,“叶子姐,你可真是厉害!”
崔叶子笑笑:“这没什么的,美术基本功。”
中午,任崔叶子说破了天,何喜也没去食堂。她回到民宿,刚推开门,就见石磊坐在院子里。
“我就知道你不会去食堂,胆小鬼!”石磊笑道,“给你打包了番茄炒蛋配白米饭,快过来吃!”
15. 风味茄子
番茄炒蛋拌饭,何喜很喜欢的一道菜。
石磊知道她爱吃什么并不奇怪。
他们高中食堂每天中午雷打不动地只供应两素一荤,毫无灵魂的大锅菜,冬天的时候,吃到嘴里甚至是凉的。
可就算这么糟糕,那也是供不应求,稍微去的晚一点,就要排长队,原因很简单,不让出校门,不爱吃那就饿着!
更让人喘不过气的是,何喜在的班是实验班,而实验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午餐时间要比普通班少十分钟,挤出来的时间要回教室上背单词。
下课铃一响,整栋教学楼都沸腾起来。学生们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食堂,楼梯上人山人海,起初何喜也参与过这场“抢饭大战”,可她跑得不够快,每次冲到食堂时前面早已排起长龙。更糟的是,剧烈奔跑后她胃口全无,勉强吃下去的饭菜在胃里翻江倒海,坚持了一周后,她就摆烂了。
何喜选择早晚多吃些,中午下课铃响,她要再背会知识点,等整栋教学楼都安静了,再慢悠悠地踱向食堂。要是看见队伍还长,她就绕着食堂外那条林荫小路转悠,快到回班时间人仍然多,那就索性调头回教室,反正她课桌里还屯着一堆面包和八宝粥。
偶尔能赶上人少的时候,窗口里也只剩下些蔫黄的菜叶和几块浸满油光的肉皮。何喜就端着这样的午饭,找个最角落的位置,低头快速扒拉几口。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石磊开始拿着她的饭卡提前去排队。
日子久了,哪道菜她会吃得干干净净,哪道菜她碰都不碰,石磊自然能记得。
此刻,何喜正把番茄炒蛋浇在白米饭上,用勺子仔细拌匀。刚要送进嘴里,突然抬起头问:“你吃过了吗?”
石磊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有眼力见,道:“你吃吧。”
何喜点点头,舀了满满一勺。甜津津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好吃吗?”石磊问道。
“嗯,”何喜眼睛微微发亮,“没想到你们村食堂做的饭这么好吃,比咱们学校强多了。”
石磊忍不住笑了:“因为这是我做的。”
何喜的勺子突然停在半空:“饭也是你做的?”
“那倒没有,饭是食堂的。”
何喜立刻正色道:“我刚才夸的就是这个米饭,粒粒分明,软硬适中,米香特别浓!”
石磊冷哼一声:“早猜到你会这么说。”他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真没良心!”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何喜理了理头发,一边吃着香甜的番茄炒蛋拌饭,一边听着蝉给她演奏轻快的乐谱,不知不觉间,整碗饭已经见了底。
洗碗时,崔叶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何喜,中午吃的什么?”
“番茄炒蛋。”
“呦!这么巧,今天食堂也是番茄炒蛋。”叶子随口说道。
何喜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心里暗骂:王八蛋!又骗她!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院子里,何喜和崔叶子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便各自回屋午睡去了。
下午三点,何喜伸着懒腰晃进后院时,叶琳琳正在番茄地里忙活着。她蹲在地里修剪枯叶,动作干净利落。
“琳琳,下午好啊!我能帮什么忙吗?”何喜问道。
叶琳琳听见她的声音,缓缓直起身来。与大多数人弯腰起身的姿势不同,她始终保持着挺拔的背脊,仪态优雅得体,只是习惯性地低着头,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剪尖,或者枯叶。”叶琳琳言简意赅。
何喜会意地点头,心想这姑娘还真是惜字如金。她拿起剪刀,专注地找底部的枯叶:“下面的交给我吧,你掐尖,我怕我弄错了。”
叶琳琳轻轻点头,两人默契地分工合作。
“琳琳,你是上海人吗?”何喜突然问道。
叶琳琳手上的动作明显一滞,而后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何喜听到她轻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做导游的,天南海北的游客都见过,听得多了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过叶琳琳的口音有点特殊,像是几种方言糅杂后的产物,又因着她寡言少语的性子,何喜也叫不准,她笑着掸了掸手上的泥土,“看来这次又让我蒙对了!”
叶琳琳闻言抿了抿嘴,笑着说:“真厉害。”
没一会,崔叶子也来到后院,她不好意思地笑:“今天没定闹钟,睡了一下午,现在浑身没力气。”
她活动了会儿,在院子里煮起了茶,“今晚吃什么?”她扬声问道。
何喜看着菜地里饱满光亮的茄子,提议道:“做风味茄子怎么样?”
叶琳琳立马去摘茄子,崔叶子负责剥蒜,何喜则娴熟地将茄子切段、浸泡、裹粉、过油,厨房里很快飘出诱人的香气。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石磊踩着饭点进门,笑得一脸灿烂。
崔叶子打趣道:“你是闻着味儿来的吧?”她促狭地眨了眨眼:“你有口福喽!今天可是何喜掌勺!”
“是吗?那我一会儿可得好好尝尝!”
葱姜炝锅,何喜又将茄子丢进锅里,然后把调好的碗汁浇进去,大火翻炒收汁后盛入盘中。
石磊夹起一块茄子放进嘴里,故作严肃地评价道:“一般。”
崔叶子尝了一口,立即反驳:“胡说!又脆又香,酸甜适中还带点辣,多好吃!琳琳你说是不是?”
叶琳琳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何喜闻言一笑:“他嘴巴刁,别理他。”
何喜心里明白,他这分明是在报复她中午说番茄炒蛋不好吃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还是这么幼稚!
饭后,石磊突然提议:“叶子姐,好久没去舞团了吧?”
崔叶子立即会意,拉着何喜的手说:“一起去吧!你是海城人,扭秧歌肯定在行。”
石磊闻言哈哈大笑,那笑声活像只得意忘形的公鸡。何喜狠狠瞪了他一眼,心知他是在嘲笑自己四肢不协调。
“走啦走啦!”石磊不由分说地揽住何喜的肩膀往外推。何喜抬手就要打掉他的爪子,谁知他早有防备,迅速抽回手。“啪”的一声,她结结实实打在了自己肩上。
石磊笑得更加放肆,他再次凑近,温热的手掌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语:“看吧,是不是不协调?还不让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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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喜抬腿就要往后踹,却被他灵巧地躲开。
“琳琳不一起去吗?”何喜懒得再理他,转而挽住崔叶子的手臂问道。
崔叶子摇头:“她啊,只对植物感兴趣,其他的一概不参与。”
何喜好奇地歪着头:“那她是不是很怕村里的奶奶们啊?”
崔叶子噗嗤笑出声来:“就你躲着她们走!你别看琳琳不爱说话,她跟奶奶们处得可好了!”她掰着手指数道,“时不时就给王奶奶绣个枕套,给李婆婆织顶毛线帽,前几天刚绣了个小老虎玩偶,送钱婆婆家的小外孙呢!说来也怪,这丫头年纪轻轻的,不知道从哪会学的这么多老手艺。”
石磊插话道:“何喜,明天跟琳琳去地里看看吧,挺有意思的。”
“要早起吗?”何喜皱眉。
“当然。早点睡就不会困了。”石磊转头对崔叶子说,“叶子姐,今天何喜是不是赖床了?她就是个夜猫子。你是不知道,她以前最爱半夜给室友讲鬼故事。”
何喜冲他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们男生宿舍就按时睡觉似的。”
“我们那是在讨论国家大事,谁像你啊,专吓唬小姑娘。”石磊反击道。
何喜满脸不赞同:“我什么时候吓唬她们了,明明大家都喜欢我讲的故事,倒是不知道是谁,听个开头就浑身发抖!”
舞团的场地让何喜再次惊叹石家村的富裕,她原本以为场地就是块水泥地,在不然就是像城里那种小公园。
可是,何喜揉了揉眼睛,她看了一个标准的塑胶跑道,中央草坪地几个大叔正在踢足球!这不是学校操场吗?
领舞的阿姨热情地递来三把扇子,石磊连忙摆手,何喜跟着崔叶子接过扇子,站在后排。
她一年级时,李萍心血来潮,还真交过何喜扭秧歌,不过她反应慢,十字步学了三天都学不会,李萍就懒得理她了。
崔叶子比李萍有耐心的多,耐心地一步步教她,让何喜意外的是,这些叔叔阿姨的精力出奇的好,一首接一首地跳,中间都不带休息的。好在这些年带旅行团的经历让她练就了好体力,竟也跟完了全程。
她不知道的是,能跟完全程已经算通过了舞团的考验——现在村里的年轻人也沉迷手机,体力差的不行。
休息时,领舞的阿姨走过来对石磊说:“你妈又跑哪儿去了?再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早把她踢出舞团了。”
石磊赔着笑脸:“哎呀,王阿姨,您就别跟我妈一般见识了,她老人家去省里培训了。当医生的不经常学习,回头给您开错药怎么办?”
何喜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石磊他妈徐红不在家,怪不得他敢邀请她来石家村住。
领舞又转向崔叶子:“叶子啊,明天有空吗?马上就要县里比赛了,不求拿奖,但也不能给石家村丢脸啊!”
“明天下午我去舞室。”崔叶子爽快地答应。
领舞打量着何喜:“这就是钱婶说的新来的姑娘吧?真俊俏,体力也好,第一次来就能跟完全程。现在的年轻人啊,都被手机祸害得不轻!”
石磊立即接话:“听见没?懒虫!”他冲何喜做了个鬼脸。
16. 牛奶麦片
暮色渐沉,舞团的人三三两两离去。
崔叶子极有眼色地挽起领舞的手臂,临走时轻轻拍了拍石磊的肩膀,对他做出个“加油”的手势,只是低头握着手机的何喜对此浑然不觉。
方才众人谈笑时,她闲来无事又翻看起网友留言。王奕欢那条【立春快乐】的评论已被顶上首位,点赞数不断攀升。点开评论区,满屏都是好奇的疑问:
【为什么要祝小喜立春快乐?】
【这个ID和小喜的好搭诶!不会是情侣名吧!】
开心的小乐:【明明我这个名和小喜更搭嘛!】
其中一位眼尖的网友写道:【我敢打赌这位‘小欢’肯定是小喜的男朋友!翻遍她的视频,每年立春这位‘小欢’都会准时送上祝福。】
这位贴心网友还附上了详细的时间线截图。
何喜最初做视频时是不看评论区的,虽然电视剧方公开致歉,却仍有不少粉丝在她评论区恶语相向。后来她发旅行社的宣传,常有人咨询联系方式,这才养成了定期查看评论的习惯,不过前段时间,方迁在旅行社没少给她找麻烦,她忙的连视频都没空拍,更别提看评论了。
顺着网友的指路,她果然在历年视频下都找到了王奕欢的留言。令她心头一颤的是,就连他们分手那年,他也未曾间断过。
“嘿——”
夜色笼罩的操场上,石磊的声音突然在何喜耳边炸开,她惊得捂住心口。抬眼望去,只见石磊歪着头,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痞笑。她这才惊觉偌大的操场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他们俩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叶子?”何喜下意识环顾四周,“她什么时候走的?”
石磊双手插兜,鞋尖碾着跑道上的小石子:“你盯着手机发愣那会儿。”他忽然凑近,“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连崔叶子跟你告别都没注意。”
“没什么。”何喜把手机锁屏,指节微微发白。
石磊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得,我还不了解你?”他踢飞一颗石子,“他就那么好?值得你惦记这么多年?”
“你胡说什么!”何喜耳根倏地烧了起来,她站起身,往外走。
“哟!我提谁了?”石磊挑眉,“你这叫不打自招。”他快走两步拦在她面前,“要我说,你比谁都清楚,你俩根本没可能。人总得学着翻篇儿!”
何喜绕过他,轻笑了下:“往前看?前面又有什么好东西?”
石磊大步跟上,肩膀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衣袖:“你这样可真是太悲观了,不走下去怎么知道前面有什么?不要因为一只不算难吃的红薯就放弃整片地嘛!”
冯姬想起那用料扎实的雪花酥、手套箱里的星黛露玩偶、进村那天遇到的小姑娘……一语双关道:“你种地确实挺有一套的,怪不得村里人都喜欢你。”
石磊听了这话也不恼,只说:“诶!何立春,你觉不觉得咱俩现在特像高中那会,晚自习下课,别人要么着急回寝室要么去热水房打热水,就咱俩,非要到操场遛几圈。”
何喜纠正他:“不是咱们俩遛弯,是我自己遛弯、你自己遛弯。”
石磊哼了声:“撇的真清!至于吗?现在这儿又没教导主任!”
何喜扯了扯嘴角,这儿是没教导主任,可保不齐谁就是他妈妈的“眼线”,想到这,何喜往左移了一大步。
石磊察觉到何喜的动作,跟着往左走了一步:“干什么?何立春,我今年二十六了,不是十七!”
何喜无奈地看向石磊,说的好像他二十六就能摆脱他妈徐红一样。
“诶!”石磊伸手指着她的眼睛,“就这眼神,我第一天在操场跟你打招呼,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哎呀,那时候你可真是,啧,高冷!”
高一深秋的晚自习后,何喜背着书包独自走向操场,她踩着斑驳的月光慢慢踱步,手胡乱的比比划划,复习着山脉走势。
“学霸也舍得浪费时间溜圈?”
何喜正划拉到太行山脉,这突然的男声吓了她一大跳,好在,她天生慢性子,身体的反应总是慢于脑子一步。
何喜先把手放下——她可不想让人发现她还在争分夺秒的学习,她慢慢转身,眯起眼睛打量来人,天太黑,操场上的路灯又少的可怜,何喜近视的眼睛只能看见少年模糊的高个子的轮廓和那白的发亮的牙。
反正她看不见这人是谁,何喜觉得,这位同学也许并不是在跟她讲话,于是,她低着头,又慢慢悠悠地接着走起来。
何喜盯着操场的出口,准备像模像样再走个半圈就立马回宿舍,她听见那位同学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于是她加快步伐,就到出口时,她的书包被人一拽,“学霸,你也太高冷了点吧?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搭理我?”
何喜停下脚步,借着出口处的路灯仔细打量他,小麦色的皮肤,大大的杏眼,笑起来痞痞的,很是招人,何喜知道他们是一个班的,宿舍夜聊时,室友们常常回提起他,不过何喜跟他没讲过话,她不知道他大半夜的为什么突然要跟她打招呼。
何喜礼貌地笑笑:“啊!是你啊,石磊,刚刚太黑了,我看不清,还以为你在跟别人讲话呢。”
石磊看着空荡荡的操场,笑了笑:“是啊,刚刚你旁边站着一个长头发穿着绣花鞋的人,我在跟她打招呼。”
何喜低头去看他拽着她书包带的手,语气诚恳地道:“这样啊,那我先去热水房打水了,就不打扰你们俩聊天了。”何喜冲着石磊摆了摆手,又冲着旁边的的空地挥了挥手,再次低头看那只手,他没松手,反而抓的更紧了,何喜有些无奈,只得又说:“那个,石磊,我真得走了,热水房要关门了,你的朋友还在等着你呢。”
石磊紧紧抓着她的书包带,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也去打热水。”
何喜想到这,突然“噗呲”一笑,她看着不远处的足球框,挥了挥手,道:“石磊,你朋友在跟我们打招呼呢!走啊,咱们过去跟她聊会儿天。”
石磊立刻抓住何喜上衣下摆,装做若无其事道:“今天太晚了,我还有事,走吧,送你回小院。”
何喜耸耸肩:“啊,太遗憾了,就几分钟,耽误不了什么事的,这么多年不见了,你不想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吗?”
石磊抓住她的胳膊,强硬地把何喜拽出操场,何喜看石磊那脸黑沉黑沉的,也不再逗他了,她打岔道:“咱班同学,你还有联系吗?他们都做什么呢?”
石磊显然心不在焉,反应都慢半拍了:“啥?同学,谁……啊!你说咱班同学啊,您记得几个同学啊?”
何喜瞬间红了脸。她那时候拼命学习,确实没怎么交朋友,到高中毕业时,还有十多个人她都没跟人讲过话。“咱班住校生我还是都记得的。”
“就记得咱班的?”石磊踢飞一颗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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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城上周结婚,新娘特别像你。”
“胡说什么!”何喜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了,刚才就应该拉着他再跟那位“朋友”叙叙旧。
石磊现在倒是精神了,他说:“当年他为了追你,跟女朋友闹分手闹的全校皆知,又是请家长,又是通报批评的,后来成天在宿舍楼下等着给你送早饭,你这就给人忘了?”
何喜猛地刹住脚步:“石磊你——”
“我怎么了?”他故意学她瞪圆眼睛,“想说我烦人?是我这个人让你看了就觉得烦吧,现在要是王奕欢陪你溜圈,他就算让你吃屎我看你也心甘情愿!”
何喜站定,伸出手指着他:“你!离我远点!别回头村子里传出些什么闲话,你妈还要来找我的麻烦!”
石磊又凑近一大步,冷哼一声:“你自己心虚,就开始找我的错。何喜,你这样讲话就没意思了!我真是不明白,王奕欢给你下什么迷魂汤了?你俩虽没在一个户口本上,可想在一起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深夜炸响。
“你打我?”石磊偏着头,舌尖抵了抵发麻的腮帮,忽地低笑一声,“好得很,何立春!”
这一晚,两人不欢而散。
次日清晨,何喜被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惊醒。
叶琳琳站在门口,见何喜睡眼惺忪,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石磊说今天你要想跟我去地里?”
何喜点点头,请叶琳琳进了屋,道:“你等会,我马上好。”
何喜刚挤好牙膏,想起食堂那群热情的奶奶,问叶琳琳:“早上你在哪吃早饭?”
叶琳琳很是不解,还是答:“我早上喜欢牛奶泡麦片,刚吃过了,你……要吃吗?我以为你会想去食堂的。”
何喜点点头,笑着说:“好久没吃了,还挺想吃的。”
叶琳琳立刻站起身,“我去弄!”
何喜笑笑:“谢谢!”
何喜洗漱好,看见叶琳琳把牛奶从微波炉里取出来,她递给何喜一个很大的麦片桶,“你自己加吧,我不知道你要吃多少。”
何喜眉毛一扬:“你真的好喜欢吃麦片啊!”她以为叶琳琳吃的是那种带水果的麦片,没想到居然是如此朴实的麦片,而且这么大一罐,已经见底,足见叶琳琳是多么的喜欢。
何喜加了一勺,一边搅拌一边说:“我好久没吃牛奶麦片了,上大学时早八总是起不来,吃不上早饭我就吃这个,吃了大半年后胃胀气,后来就没怎么吃过了。”她喝了一口:“这么久不吃,还挺好吃的!”
叶琳琳笑的一脸幸福,“这样的食物已经很好了,我吃一辈子也不会腻的。”
叶琳琳也弄了辆三轮车,车厢里放了几把锄头、铁锹,角落还立着个蒲团。
何喜现在已经很适应这个新的交通工具了,她很自觉地爬进车厢,找了个地方把蒲团放下,乖乖坐好。
叶琳琳正在认真地调试后视镜,何喜好奇地问:“琳琳,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这个的?”
“去年。”叶琳琳回道:“在这学的,不过……我开的不好。”
何喜点点头,表示理解,叶琳琳一个上海姑娘肯学这个就已经蛮让何喜佩服的了,村里车少,开不好就慢慢开呗,反正时间多的是,正要鼓励鼓励她,就听见叶琳琳说:“我第一次开就连人带车摔进了排水沟。”
17. 大葱蘸大酱
何喜听了这话立马站起身,就在这时,叶琳琳递给她一个厚实的绣着荷花的垫子:“放在蒲团上会舒服点。”
何喜手张了松、松了张,最终还是接过了垫子,没事的,都一年过去了,叶琳琳技术肯定提升了,再说了,这小三轮车能出什么大事啊!她虽这样安慰自己,手却紧紧抓住车栏。
还好她抓住了,刚起步,琳琳就来了个急刹,转头看向何喜:“何喜,抱歉啊,突然想起有个东西忘了拿。”
何喜长舒口气,再次上路,倒很是平稳,何喜看着远处一排排的大棚,知道快到目的地了,刚放松下来,就看见叶琳琳单手握把,另一只手指向远方,“那两个棚是我的。”她的语气满是自豪。
何喜见她松了只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琳琳啊,开慢点哈!”
又行驶了一阵,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地方,叶琳琳先跳下车,转向何喜解释道:“以海城的气候条件,一年只能种一季作物。现在有了大棚,四季都能轮作。”
何喜慢慢爬下车,点头附和:“是啊,这几年农业发展真的挺快,以前总说应季水果,现在一年四季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叶琳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自豪:“生在太平盛世可真好。”
这两日,何喜基本没怎么听过叶琳琳讲话,可在此刻,她突然健谈起来。何喜知道,那是因为她真的很感兴趣,就像她,因为喜欢历史,面对那么多游客紧张到心砰砰跳,却咬牙坚持。
叶琳琳热情地拉着何喜参观多层种植系统。何喜看到下层土壤里生长着翠绿的黄瓜,上层水培槽中则培育着嫩生生的生菜。
叶琳琳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快步走到支架前,指尖轻抚过黄瓜藤新抽的嫩须:“何喜,你看这个,”她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一平方米的土地,现在能创造三倍的收成!”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托起一片黄瓜叶:“这片叶子背面生了蚜虫,不过我用了瓢虫来防治。”她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农人的自豪,“完全不用农药,纯生态治理。”
何喜忽然明白,眼前这个女孩是真心热爱着这片土地。
何喜觉得有意思,这四季小院一共就住了三个人,两个都在石家村投资,不知道是石家村太有投资价值,还是石磊太会忽悠。
今天的工作是采摘黄瓜并装箱。叶琳琳向何喜示范道:“要选这种大小的,剪的时候留一小截瓜蒂,这样能保鲜更久。”
何喜认真地点点头,开始专注地采摘。
两人忙活了一上午,装满了四个大箱。正当何喜坐在地上休息时,一位大叔走了进来。天气炎热,他脖子上搭着条白毛巾,穿着背心,热情地招呼道:“琳琳,还差多少啊?一会儿我和你张婶过来帮忙。这都中午了,先去我家吃口饭吧。”这时他才注意到何喜,“这是四季院新来的吧?走走走,一起到家吃个饭再接着干。”
何喜见叶琳琳点头应允,这才跟着起身。三人沿着马路走了阵,来到张叔张婶家的大棚外。
大棚旁搭了间小屋,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张婶早已备好饭菜,正往圆桌上摆。见何喜进来,张婶立刻拉住她的手,十分热情地道:“是来咱们石家村玩的吧?觉得这儿怎么样?来了几天了?都去哪儿逛过了?”
何喜正想好奇石家村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吸引叶琳琳和崔叶子在这常住,便顺势问道:“刚来没两天,您给推荐推荐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张婶拉着何喜入座,张叔忙着给大家盛饭。何喜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哎哟,谢啥呀!”张婶笑道,“琳琳这孩子太实在,也没提前说有客人来。早知道你要来,我肯定准备些拿手好菜。今天就凑合吃点家常便饭,可别嫌弃。”
何喜看着面前的高粱米水饭,中间摆着香菇炖鸡腿,配着翠绿的蘸酱菜和香气扑鼻的鸡蛋酱,不由得食指大动:“都是我喜欢的菜。”
“爱吃就好,多吃点!”张婶边说边给何喜夹了个大鸡腿,“每次招待游客,我都怕照顾不周。你回去可得帮我们石家村多宣传宣传!”
“一定一定!”何喜笑着应道。
张婶又给叶琳琳夹了个大鸡腿:“来,琳琳,你也多吃点,在咱们石家村呆这么久了,怎么不见长肉呢!”
叶琳琳慢悠悠地吃着饭:“体力活做的多,自然胖不了。”
张婶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咱们石家村啊,真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有山有水有树林,你可是来对地方了!就说这鸡腿,用的可是村里有名的溜达鸡,这鸡都是在山上喝山泉水长大的,看见村东头的山了嘛,就在那上头,你要是喜欢可以过去转转,自己逮只鸡,他家直接就能给你炖了,王二手艺不错,村里红白喜事都找他!城里卖的鸡肉好多都是从我们这儿进的。还有富硒鸡蛋,游客临走都要带上两盒。前几天还有个客人专门打电话来,说我们的鸡蛋特别香,让我再给她快递几箱呢!”
何喜咬了口鸡腿,肉质紧实有嚼劲:“确实好吃。”
“你再尝尝这高粱米饭,”张婶热情推荐,“进村时看见那片高粱地没?年轻人可喜欢在那儿拍照打卡。要是十月底再来,还能参加村里的割麦子活动,可火爆了,都得提前预约呢!”
何喜扒了一大口高粱米饭,米香浓郁,连连点头。
“看来你吃得惯,”张婶笑道,“琳琳也爱吃这个。不过你们院的叶子就嫌喇嗓子,不爱吃。”
“我小时候也不喜欢,”何喜回忆道,“长大后反而爱上这个味道了。”她夹了根苦麻菜蘸酱,刚咬一口就皱起眉头:“还是跟我记忆里一样苦。”
张婶哈哈大笑,赶紧递上水杯:“快喝口水顺顺。”
张叔插话道:“你尝尝这个曲麻菜,这个不苦,我今早上现挖的。”转头对张婶说:“你尽说这些,孩子能感兴趣吗?讲点有意思的。”
张婶撇撇嘴:“那你说!”
张叔抿了口啤酒,慢悠悠地说:“姑娘啊,要我说,咱们村北头的艺术馆最值得一看……”
“对对对!我咋给忘了呢!”张婶迫不及待地插话,“瞧你这模样肯定喜欢!那边有民俗馆、化石展,村里几个书法好的老人家常在那儿写字画画。还有孙叔在那儿做玛瑙雕刻,直播间可热闹了!什么都能雕,还能自己动手体验,叫什么d……d……”
“DIY。”何喜笑着补充。
“对对对!就是这个!”张婶拍了下大腿。“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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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玛瑙便宜,挑几块回去送朋友、同事多好啊!”
张叔又开口:“咱们这儿的玉山也……”
“哎呀!玉山可好了!”张婶再次抢过话头,“以前咱们村没事就上玉山捡玛瑙石摆摊出去卖呢,现在成色好的是没有了,不过小块的也能捡着,拿着玩呗!登到山顶,整个石家村尽收眼底。山上还有棵古树,听说是乾隆年间留下来的,管你是求财求平安求姻缘啊,都可灵呢!不说别人,去年我们家山上的梨树刚来花,就下了一场冰雹,花全给打掉了,花掉了,就不能坐果了,给我俩愁够呛,上山拜了拜树,结果你猜怎么了?”
何喜立马睁大眼睛,好奇地问:“是不是树显灵,又开花了?”
张婶逗得直乐:“到底是城里姑娘,那花谢了就谢了,最后也没结几个果。”
张婶敛了笑意,眼里闪着光:“说来也怪,那天我俩垂头丧气地往家走,老远就看见石家那小子——就是你们小院的老板,杵在门口直搓手。一见我们就咧嘴笑,说‘叔婶,来大买卖啦!’原来城里人要包咱家的梨园开什么音乐节,光场地费就够本儿了!”
张婶又热情地补充道:“正好,昨儿个刚摘的梨,可新鲜着呢!晚上你俩回去时记得捎上些,咱家这梨啊,个顶个的脆甜多汁!”
话音未落,她又扭头看向张叔,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咱村还有啥好去处没?”
张叔仰脖喝完杯中酒,无奈地摇头:“我还能说啥?你倒是给我说话的机会啊!我刚起个头,你就突突突跟机关枪似的!”
张婶立刻板起脸:“嘿!我成天给你做饭伺候你吃喝,还说不得话了是吧?不爱吃就去琳琳棚里帮忙摘黄瓜去!”
“啪”的一声,张叔把筷子拍在桌上。何喜慌忙放下碗筷准备劝和,偷瞄叶琳琳却发现她神色如常,依旧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琳琳,我先过去帮你们摘黄瓜,你们慢慢吃。”张叔起身说道。
叶琳琳似乎早已习惯这场面,只是点点头。
张婶又给何喜夹了块蘑菇:“没事,姑娘,吃你的,小样儿!长本事了,还敢摔筷子了!”
何喜抿嘴笑道:“张叔对您可真好。”她原以为方才两人要争执起来,没想到张叔竟这么服服帖帖地走了。
张婶脸上顿时绽开得意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我不就图他听话?当年你张婶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俊姑娘!追我的人排长队呢!”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凑近何喜压低声音:“丫头还没成家吧?听婶一句劝,找男人就得找个像你张叔这样实诚听话的,往后的日子才过得顺心呐!”
何喜连连点头。
张婶叹气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姑娘不爱听这个,都想着要轰轰烈烈的爱情。我闺女也是这样,每个月工资都贴补给她那个不成器的男朋友。”她摇摇头,眼神里透着无奈,“怎么劝都不听,非说那人是真心疼她,说什么真爱不真爱的……”
“要我说啊!”张婶突然提高了嗓门,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虚的!过日子就得图个舒坦!”她朝门外努了努嘴,“你看看你们院那个叶子,我就觉着这孩子活得明白。跟前夫离了婚,一个人在这儿住得多自在。”
18. 烧烤
下午继续摘黄瓜,有了张叔张婶帮忙,进度快了不少,没多久,何喜就找不到符合装箱规格的黄瓜了。
四点钟,收黄瓜的大货车准时开进村。一箱箱黄瓜过完秤,师傅数出九张百元钞票递给叶琳琳。
何喜盯着那薄薄的一沓钱,忍不住问:“这黄瓜多少钱一斤?”
“一块。”叶琳琳把钱揣进兜里,简短地回答。
“什么?”何喜瞪圆了眼睛。她知道产地价格低,可没想到会这么低,整整十五大箱的黄瓜就换了九百块?
她记得前几天在菜市场买黄瓜,是四块钱一斤,当时摊主还说满市场她家最低价,没想到产地价格竟然这么低。
张婶拍了拍她的肩膀:“农民就是这样。这菜商还算实诚,所以咱们石家村才跟他合作。要是遇上那种专挑毛病压价的,连这个价都卖不上。你说卖不卖?不卖的话,黄瓜烂在地里,一分钱都落不着。”她叹了口气,“你在城里买菜,价格是不是翻了好几番?不稀奇,从咱们村上到市场要过好几遍手呢!价格自然就翻上去了。”
“现在不是都流行直播带货吗?咱们不试试?”何喜不甘心地问。
“哎哟!”张婶连连摆手,“黄瓜死沉死沉的,邮费比黄瓜还贵!再说了,又不是什么稀罕品种,全国各地都有,哪卖得动啊!”
何喜看着棚里绿油油地黄瓜架,心情不由得失落。
这天晚上,何喜坐在四季小院的凉亭里,手拖着下巴发呆。崔叶子推门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打趣道:“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石磊惹你生气啦?”
“叶子姐,你说农民怎么这么不容易啊?靠天吃饭,旱涝不保收,好不容易种出东西,还卖不上价。”何喜闷闷地说。
崔叶子揉了揉她的头发:“琳琳呢?怎么跟她出去一天,把我们何喜弄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何喜懒洋洋趴在桌上道:“去后院摘豆角了。琳琳说豆角再不吃就老了。”
崔叶子在何喜对面坐下:“嗯……要是能省去中间商环节,让菜农直接对接顾客就好了,这样菜农能卖上价,顾客又能吃到新鲜便宜的果蔬,实属双赢!可是啊……”她摇摇头,“这一点太难实现了。你去网上看看,有些农户也开了网店,可是冷链运输成本高,加上邮费,卖得比当地菜场还贵,销量都不是很好,我问你,要是你,你会买吗?”
何喜摇摇头,老实地回答:“不会,我看见了只会觉得商家把我当傻子!”她突然眼睛一亮,坐直身体:“所以还是要在当地打开销路。比如说……”她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市里面学校的食堂?”顺着这个思路,她伸出手指,“还有企事业单位食堂、食品加工厂……”
崔叶子颇为鼓励地点点头:“想法不错,不过整个海城市有那么多田地,学校、单位食堂就那么点,这种渠道普通农户很难争取到的。”
“啊!好难啊!”何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缕发丝被她揉得翘了起来。
崔叶子忍俊不禁:“你啊,真是操心的命。看看琳琳,人家正经棚主都不愁,你倒先愁上了,你放宽心,这几年石家村搞土地轮种,农作物产量还是蛮高呢,虽说赚不到大钱,不过保本是没问题的。”她轻轻推了推何喜的肩膀,“别想这些了,想想晚上吃什么?你明天就要走了吧?咱们得好好给你践行。”
何喜一愣。时间过得真快,明天就是爷爷去世的第六天了。想到这儿,她更加低落,摇摇头说:“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回到房间,何喜木然地拿出背包开始收拾。她本就不是个爱整洁的人,刚来时就把行李摊得到处都是。现在两个房间都散落着她的物品——其实她带的东西不多,但架不住石家村村民的热情。看着张婶送的黄澄澄的梨子、小学孩子们塞给她的糖果零食、舞团领舞送的印着‘石家村舞团’的红色短袖、食堂李奶奶随手给的绣着荷花的手绢、崔叶子送的遮阳草帽、叶琳琳给的驱蚊香囊……何喜突然没了收拾的力气,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床上。
石家村确实很好,民风淳朴、风景优美。只是何喜心里仍有些遗憾——张婶介绍的那些景点她还没来得及去看。她本就不爱回海城,以后恐怕更没机会再来石家村了。
正伤感时,门口突然传来调侃的声音:“哎呦!人缘不错嘛,才来几天就收了这么多礼物。”
何喜慌忙擦了擦发红的眼角,坐起身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
石磊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你以为我想来?叶子姐打电话说你不对劲,我这个民宿老板总得来看看吧?万一你在这儿出点什么事,多麻烦。”
他走近几步,突然俯身盯着她的脸,“怎么眼圈还红了?不至于吧,何立春,还气昨天的事呢?昨天是你打了我一巴掌,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偷偷抹上眼泪了,你下手可真狠,你瞅瞅,现在还能看见巴掌印呢!刚才叶子姐又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我好一顿骂,这一天天的,我也真怨啊!”
“你胡说什么!”何喜声音有些哽咽,“我是舍不得石家村,跟你有什么关系?”
石磊厚着脸皮在她旁边坐下:“怎么没关系?我不也是石家村的一份子?”
何喜瞪大眼睛正要反驳,石磊抢先摆摆手:“行了行了,姑娘家脸皮薄,知道你不好意思,我懂我懂!”
“你!你懂什么啊就懂!”何喜抄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
“嘶——轻点儿!”石磊伸手去挡,两人拉扯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何喜整个人向前扑去,一头栽进石磊怀里,散开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他的颈间。
一瞬间,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石磊突然冲她吹了口气,坏笑道:“怎么样?摸够了没?我身材还不错吧?”
何喜手忙脚乱地撑住床沿,像触电般弹了起来:“呸!不要脸!”
石磊反倒躺得更惬意了,双手枕在脑后,悠哉道:“明明是你占我便宜,我都没说什么,你倒嫌弃上了。”他眯着眼睛,故意拖长声调,“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才给你面子,不然我一嗓子喊出去,全村人都得站我这边,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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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强抢民男!”
“神经病!”何喜懒得理他,转身开始收拾散落的礼物。
石磊这才坐起身,顺手抄起一颗棒棒糖就剥开包装。
“喂!那是小朋友送我的!”何喜伸手就要抢。
石磊灵巧地躲开:“你又不吃糖,带走也是浪费。”见何喜瞪眼,他又把糖递回去,“喏,我就舔了一口,你重新包好还能留作纪念。”
“恶心死了!离我远点!”何喜嫌弃地皱眉。
石磊突然正色道:“叶子姐说你在为农产品销路发愁?别担心,下个月有部剧要来海城取景,我已经谈妥了,他们剧组的所有食材都用咱们村的。”
何喜叠衣服的手顿了顿:“这只是权宜之计。海城几年都未必有一个剧组,以后怎么办?”
石磊又躺回床上,双手交叉垫在脑后:“你要是真这么关心石家村……”他故意拖长音调,“不如留下来?以你旅游博主的流量,拍几个视频帮我们宣传,还愁没有客源?游客一多,就叶琳琳棚里那点东西都不够分的。”
何喜猛地抬头。这几天被王奕欢那条【立春快乐】搅得心神不宁,她都忘了自己账号的影响力了。
“行!”她眼睛一亮,“你明天上午有空吗?要是用空的话带我拍点素材。”
石磊夸张地叹气:“何大小姐发话,我敢说没空吗?现在能去吃饭了吗?”
何喜摇摇头,又有些沮丧:“我没带相机。”
石磊噗嗤一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难道我们石家村还没有台相机吗?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走吧,去吃饭。”
事情解决,何喜也感觉到肚子饿了,点点头问:“晚上吃什么?”
石磊坐起身,眉毛一扬:“给咱们何大小姐饯行,自然得整点硬菜,隔壁刘叔正给你杀猪呢!”
何喜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嘴里就没句实话。”
何喜推开门,就闻见院子里烤肉的味道。
“何喜快来!”崔叶子朝他们招手。
何喜快步上前,见崔叶子在凉亭里翻烤着鸡翅,炭火正旺,金黄的油脂滴在木炭上滋滋作响。叶琳琳坐在一旁,正把豆角和肥牛片交替穿成串。
何喜蹲到叶琳琳身边帮忙。石磊自然地接过崔叶子手中的烤夹,后者如释重负地抽了两张纸巾擦汗:“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要被烤化了!这烧烤工的活我是干不来啊!”
石磊一边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一边促狭地笑道:“叶子姐,这事儿你得好好夸夸何喜,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哄出来的。”
何喜一脸愧色:“我不知道你们烤肉呢,要是知道我早就出来帮忙了。”
“滋啦——”石磊娴熟地撒了一把孜然和花椒,烤肉的香气顿时在院子里弥漫开来。他将烤得金黄冒油的羊肉串码进盘子,故作绅士地欠身:“三位美丽的女士,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我吧,请尽情享用美食。”
崔叶子道:“这活就该你来,快快,何喜,琳琳,别串了,那豆角明天再吃也行!”
19. 蛋包三明治
既然决定要拍视频,何喜立刻行动起来。她小跑回屋里取了纸笔,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还咬着笔帽思考。
崔叶子好奇地探头:“这是在忙活什么呢?”
“准备明天拍视频,我先想想脚本和场景。”何喜头也不抬地答道,“我有个账号,粉丝还挺多的,刚刚石磊提醒我,可以拍个视频帮石家村宣传宣传。”
“哟!没看出来啊!”崔叶子惊讶地掏出手机,“账号叫什么?我赶紧关注一下。”
一旁的叶琳琳也默默拿出手机,手指悬在搜索栏上方等着。
何喜被她们这副架势逗乐了,嘴角忍不住上扬。
石磊翻动着烤架上的茄子,“无聊的小喜。”
何喜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刚刚她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这下才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个账号是她大学时期才注册的,那时候她与石磊早就没联系了。而且,她从不在视频里露脸,大学期间只有王奕欢知道这件事,即使后来给旅行社打广告,知情者也仅限于张帆和方迁。那么,石磊是怎么知道的?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石磊,他正专注地给茄子刷酱,火光映照下,他的侧脸线条格外分明。
崔叶子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着,突然“啊”了一声,把手机往何喜面前一递:“何喜,发什么呆呢?是这个吧?”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粉丝数字格外醒目,“一百四十三万粉丝!流量相当不错啊!”
何喜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大学时闲着无聊发着玩的,没想到莫名其妙就火了。”
“你这个头像很可爱啊!”崔叶子对比着手机和何喜本人,“是自己画的吗?”
头像是一个Q版小女孩,她微微仰着脸,嘴角含着浅笑,怀里抱着一大捧盛开的迎春花。何喜凝视着这个头像,眼神渐渐恍惚,过了片刻才轻声回答:“是朋友帮忙画的。”
崔叶子仔细端详着手机屏幕,指尖轻轻点着那个Q版头像:“你这位朋友画得真传神。”她微微侧头,目光在头像和何喜之间来回比对,“不仅抓住了你的神韵,小细节也都对的上,脸型轮廓、眼角的泪痣,还有你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
这时石磊端着一把刚烤好的羊肉串走过来:“来喽!石师傅秘制羊肉串新鲜出炉!”
何喜有些恍惚,强笑着岔开话题:“他也就学过几天,哪能跟你这样的专业人士比。”说着拉着崔叶子的手,“别看头像了,快帮我参谋参谋,拍哪些地方?”
“四季小院肯定要拍,毕竟我投了钱嘛!”崔叶子不假思索地说,又转向正低头吃金针菇的叶琳琳,“琳琳的大棚也得拍,说起这个,琳琳今天给你演示过立体系统吗?”
何喜连连点头。
崔叶子突然想起什么,自己先笑出了声:“你是不知道,琳琳这孩子可有意思了。当初推销立体系统的人来村里培训,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其他村民都还在犹豫观望的时候,琳琳直接就拍板付了款,成了咱们村第一个用上立体系统的人。”她笑着指了指叶琳琳,“后来村里人经常去她大棚参观,每次有人来,这孩子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非得给人从头到尾演示一遍不可。”她转向叶琳琳,“我是真不明白,这东西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吸引力。”
!
何喜目光温柔地看向叶琳琳:“琳琳是真的热爱这片土地呢。”
叶琳琳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能拥有自己的土地,真的特别幸福!”
崔叶子抿嘴笑道:“现在这个年代,像琳琳这样纯粹的人可不多见了。”
这时石磊又端来满满一盘烤肉,崔叶子连忙招呼:“快别忙活了,过来歇会儿吧,这么多够吃了!”转头又对何喜说,“你也把纸笔收一收,吃饭就好好吃,等会儿再研究。”
她举起酒杯,朗声道:“来,让我们预祝何网红明天拍摄顺利!”
“干杯!”几人碰杯,一饮而尽。
何喜咬了一口羊肉串,有些忐忑地说:“说实话,我还有点紧张。以前做的都是历史类视频,这种乡村题材还是第一次尝试,不知道粉丝会不会买账。”
崔叶子翻看着手机:“没问题的,你粉丝黏性很强啊,我随便翻几个视频,点击量都在五百万以上,很好的数据诶!不过……”她看着那些视频标题《石榴叶的前世今生》《你知道壁画砖是怎么制作的吗》《唐朝人怎么吃西瓜》《宋代外卖小哥的月钱》,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么多……呃……历史边角料的?"
石磊插话道:“她就喜欢从犄角旮旯里挑故事,以前上学,大家背历史事件的意义影响,她偏盯着课本角落里那些考试不考的小字,一到周天下午就跑书店翻杂书,她不仅自己看,还整天给人讲,偏偏她那些歪理邪说因为足够精彩,大家都相信,我班历史老师都说她是邪教!要我说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夫,何喜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我哪有胡说八道!”何喜放下肉串认真道,“我说的每件事都有史料佐证的好吗?”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沉默的叶琳琳突然开口:“何喜说的是真的。”她认真的语气让大家都愣住了。意识到众人的目光,叶琳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我……我对古代壁挂也很感兴趣,之前查过些资料,壁画砖就是何喜说的那样做出来的。”
何喜扬起下巴,冲着石磊道:“看见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琳琳可是天华的诶!”
听到叶琳琳对壁画感兴趣,何喜忙问道:“琳琳,你对哪个朝代的壁画感兴趣啊?我之前做那期视频找了很多资料,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发给你。”
叶琳琳瞪大眼睛,急切地说:“我要!我要!”
难得看见叶琳琳对除了田地以外的事感兴趣,也难得遇到个志同道合的人,何喜笑着道:“行,等我回西城后整理下发给你。”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认真规划明天的拍摄。
石磊在纸上规划路线:“能展现村里文化的除了村北的艺术馆,还有……”他画出一条路线,"咱们明天就这样走,先拍小院……”
何喜看着脚本:“叶子、琳琳,明天你们俩都要出镜哦。”
崔叶子点点头:“没问题,要我做什么?”
何喜道:“叶子姐,你画墙绘,具体画什么,你自己定。”
“没问题,这个我拿手。”崔叶子爽快地应道。
何喜看向叶琳琳,语气温和:“琳琳就负责介绍你的立体种植系统,像平时给村民们讲解那样就行。”
叶琳琳轻轻点了点头。
石磊又补充道:“对了,明天要不要去拍后山的梯田?这个季节,稻子刚抽穗,层层叠叠的特别壮观。”
“好啊!”何喜眼睛一亮,“再配上晨雾,画面一定很美。”
崔叶子道:“艺术馆那头,是不是得提前打个招呼啊?”
石磊拍拍手:“这方面的事都交给我,你们只管想拍什么就好。”
几个人有讨论了一阵,何喜合上笔记本,“行,就这么定了!”
叶琳琳抬头道:“明天几点拍啊?”
石磊道:“要想拍晨雾,那就得早起。”说着他眼神朝何喜一瞥。
何喜耸耸肩:“我没问题的。”
石磊拍板:“好,那明早五点,我准时过来接你,叶子姐和琳琳你们正常起就行,来得及。”
就在这时,何喜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张帆。快步回到屋内接起电话,张帆先是关心了下她的状态,再是跟她讲合同已经拟好发到邮箱,让她确认有没有问题。
何喜思索了会,还是问:“把钱给了我,旅行社那边还能运转吗?”
张帆无所谓地笑笑:“放心,找我爹要了点钱。”
挂断电话后,何喜在手机上仔细审阅着合同条款。等她确认完所有细节,回复完邮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再回到前院时,凉亭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烤架撤走了,空气中还飘着若有若无的孜然香。何喜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这才意识到刚才喝的有些多,酒劲上头。她倚着凉亭的朱漆柱子慢慢坐下,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凉意突然贴上后颈。
“啊!”何喜猛地弹起身子,睡意全无。转身就看见石磊倚在栏杆边,手里把玩着一块剔透的冰块,月光在他指间流转。他嘴角噙着笑,眼里却藏着何喜读不懂的深意:“醒醒神,夜里凉,在这儿睡要感冒的。”
何喜又靠在柱子上,懒洋洋地道:“你怎么总是这样讨厌?”
石磊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我哪里讨厌了?”
何醉醺醺地掰着手指数落:“第一,老是胡说八道,第二,爱捉弄人,她突然抢过冰块贴在发烫的脸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第三……不守信用,明明答应了的事却反悔!第四……我暂时没想出来。”
夜风拂过,何喜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睡着。她突然含糊地问:“石磊……你怎么认出那个账号是我的?”
“大数据推送的呗。”石磊轻描淡写地说。
何喜却突然转过脸,醉眼朦胧却异常认真地盯着他:“你看你又胡说八道了,我从来没露过脸,我大学室友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个账号。”
石磊的喉结动了动,移开视线:“都几点了,该回去睡了。明早五点我来接你。”
他扶着摇摇晃晃的何喜往屋里走,何喜一路上嘟嘟囔囔说着醉话。直到把她安顿到床上,石磊才听清她反复念叨的是“奕欢”两个字,他用大拇指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痕,转过身,见崔叶子端了碗醒酒汤,倚在门边偷笑:“何喜的酒量不太行啊,明天她能起来吗?”
“放心,”石磊扯了扯嘴角,一字一句道:“明早五点,我拖也给她拖起来!”
晨光微熹时,何喜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她揉着太阳穴开门,看到石磊拎着保温饭盒站在门口。
“头还疼?昨晚叶子姐不是给你喝醒酒汤了吗?”
何喜一下子摊在床上,声音有些哑:“喝了,还是疼。”她在床上滚了一圈,这才挣扎着下床,开口道:“等我五分钟。”
等何喜洗漱好,石磊已经摆好了早餐——一个硕大的蛋包三明治和两杯热气腾腾的豆浆。
何喜抿了一小口,问:“黑米豆浆?”
“嗯,放心喝,没放糖,里面加了燕麦和红枣。”
何喜捧起三明治,正要张嘴咬,才想起问:“你吃过了?”
石磊瞥了她一眼:“这么大一个三明治你准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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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吃吗?”
何喜找来餐刀,把三明治一分为二,递给他一半:“喏!”
酥脆的吐司包裹着嫩滑的炒蛋,酸甜的西红柿片和特制酸黄瓜相得益彰。何喜咬到酸黄瓜时眼睛一亮。
她最爱汉堡里的酸黄瓜,自己试做过好几次都不成功。此刻这熟悉的酸甜脆爽让她瞬间清醒:“这酸黄瓜怎么做的?”
“很喜欢?”
何喜点点头:“嗯,你这个腌的真不错。”
石磊温柔一笑,道:“昨天晚上你惹到我了,在我原谅你之前是不会告诉你配方的。”
何喜皱眉思索,昨晚上她哪里惹到他了?她隐约想起似乎她掰着手指列举了他的可恶罪行,她抬眼看狼吞虎咽的石磊:“不是吧?我也没说你什么啊,再说了,我说那几点难道不是事实吗?”
石磊快速咽下最后一口,耸耸肩道:“我就是小心眼,快吃,要不赶不上晨雾了。”
还是那辆熟悉地三轮车,何喜自觉地坐进车厢,看着旁边的三脚架和摄像机,一脸痛惜道:“你就把它们丢这里!摔坏了怎么办!”
“这玩意村上没人用,买回来就一直堆在库房,你让我怎么珍惜!”
何喜撇撇嘴,把相机抱在怀里,道:“走吧!”
天公作美,第一站他们拍的很顺利,然后两人到了文化墙,崔叶子已经开始上色,她画的是四季农耕图,这天是周六,几个小朋友也在崔叶子旁边像模像样地涂颜色,何喜忙将这一幕录下。
正准备去北边的艺术馆,舞团一行人穿着整齐的队服朝他们走来,领舞热情地挽着何喜道:“何喜啊,听说你要拍视频是不是,先拍拍我们舞团,我跟你讲,我们新编的秧歌舞可有特色了!”
何喜还在犹豫,领舞就拉着她往操场走:“哎呀,来吧来吧,我们跳的可好呢,不录多可惜啊!用不了几分钟。”
被舞团这么一截胡,到艺术馆就晚了半个点,民俗馆石磨坊的王爷爷那是过了九点就要上山放羊的,他们到石磨坊时,王爷爷正要锁门,石磊好说歹说,王爷爷才肯加个班,牵了毛驴用磨盘磨了些豆子。
到了琳琳的大棚,何喜发现,黄瓜长的是真快啊,明明昨天把符合标准的黄瓜全摘了,今天一见,又有不少合格的黄瓜,何喜这才理解张婶说的那句“不卖怎么办?总不能烂在地里吧。”的含义。
下一站是玉山,山不算高,只是路有些难走,登上山顶,能俯瞰整个镇,石磊指给何喜看:“喏!那里就是何家村。”
何喜举着相机专心致志取景,石磊不由得赞叹道:“你现在体力还真是不错啊,爬上来一点都不喘。”
何喜一脸骄傲:“这算什么?我带过挺长时间华山团的,那时候练出来的。”
山顶上果然有颗古树,上面系满了红丝带,旁边立着个牌子,大意就是说这树很有年头,许多名人都曾经到过这祭拜。
何喜看着牌子乐了,石磊道:“这也算我们村的一个景点嘛,都是瞎写的。不过这树还真是挺有灵性的。你要不要拜拜?”
何喜摇头,她一向不信这些的。
石磊递给她一个带着红绸绳的小木牌,“那你给你的粉丝们祈了福,我看现在的博主们都这么干。”
于是何喜让石磊拿着相机,自己大笔一挥,写下【平安喜乐、笑口常开、早日暴富】
“你还记不记得百日誓师的时候写了什么?”石磊问。
何喜想了想:“好像是考上西川。”
“这么说咱学校哪棵树也挺有灵气。”
沿着玉山向下,就是张婶说的溜达鸡养殖场,还没走近,何喜就听见“咕咕咕咕”的鸡叫声。
老板很热情地给他们挑了只鸡,何喜叫叶子和琳琳都过来吃。
崔叶子到了先问:“怎么样?拍的还顺利吗?”
何喜检查拍摄的素材,道:“听好的,今天天气也好,拍出来的景色特别漂亮,等我会回西城把片子剪出来,你们可要给我提意见。”
崔叶子道:“这没问题!”
几人大快朵颐后,何喜给了崔叶子和叶琳琳一个大大的拥抱,“这几天过的可真快乐!”
崔叶子道:“你什么时候空了就再过来。”
叶琳琳看着何喜也点点头,眼里全是不舍。
何喜背着包坐上石磊的三轮车,跟两人挥手告别。
崔叶子大声喊:“何喜,要快快乐乐的啊!”
车开到石家村村口,何喜果然看见一片高粱地,她拍拍石磊的肩膀,叫他停车。
石磊停下车问:“这也要拍?”
何喜点点头,跳下车,正拍着,突然镜头里闯入个漂亮的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她背着个大筐,朝气蓬勃地穿过高粱地。
何喜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地方是石家村的打卡圣地,她挑了挑角度,接着录了很久,终于录够了素材,才放下相机,笑着对那姑娘说:“又见面啦?”
那姑娘嘟着嘴质问她:“姐姐,你怎么还在石家村啊?”
何喜觉得这姑娘很是可爱,忍不住逗她:“你知道四季小院吧?我住了几天,觉得这地方实在是好,已经交了一年的钱,准备常住。”
那姑娘气的剁脚,又走到石磊面前,委屈地问:“磊哥,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20. 四粒红花生
石磊耸耸肩,语气轻松:“她说是那就是喽!”
那姑娘咬咬牙,下定决心开口道:“姐姐,你来我家住,我不收你钱,还管你三顿饭,怎么样?小院可不便宜,而且三餐还得自己做!”
“嘿!”石磊不满地看着姑娘:“你这是抢生意抢到我头上了?”
何喜忍俊不禁:“好啦,不逗你了。”她扬了扬下巴,“喏,看见三轮车上那个行李包了吗?我要走了。”
姑娘顿时笑靥如花:“真的?姐姐,祝你一路顺风啊!”
何喜举起相机晃了晃:“刚才录的视频,我要传到网上,画面里有你,你愿意出镜吗?”
姑娘下意识望向石磊,见他微微颔首,立刻脆生生应道:“磊哥说行就行!”
何喜斜睨了石磊一眼,真不知道他给这帮人下了什么迷魂汤,能让大家都这么听他的。
“我会标上你的署名,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你。”
姑娘笑着摆摆手:“姐姐,你有点过于小题大做了吧?你能有多少粉丝啊?还@我。”
石磊道:“楠楠,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那@我吧,我听磊哥的。”
何喜拿出手机,“你叫什么,我搜一下。”
“石家村第一美少女!”
何喜挑了挑眉,“好名字。”她划了划手机屏幕,“找到了,给你发了条消息,等我剪好片子会给你们看的。”
何喜扶着车栏小心翼翼地上了车,美少女也跟着蹿了上来,把那一筐花生摆到她和何喜中间,渭泾分明,她道:“磊哥,捎我一程呗,这花生挺沉呢!”
石磊无奈道:“你都上去了,我还能说不行吗?”
美少女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磊哥最好了!”
美少女上了车就拿出手机,看见“无聊的小喜”给她发了条私信,上面写着:【石家村出镜人员】
她点开“无聊的小喜”账号,然后看看何喜再低头看看手机,不可置信地说:“姐姐,这个一百多万粉丝的账号是你的?”
“嗯。”
美少女立马把花生筐挪到一旁,贴着何喜坐,谄媚地道:“姐姐,你别忘了@我哈!”
“你放心。”
美少女从筐里掏出一把花生,“姐姐,吃花生!你记得帮我P的好看点哈。”
何喜接过,花生是美少女刚摘的,壳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她轻轻掰开,里面四颗果仁饱满红润。
美少女骄傲地扬起下巴:“这花生可是我们东北的特有品种,叫‘四粒红’,一般的花生最多三粒,我们这品种保证每颗都有四粒,而且颜色特别红。吃起来特别又嚼劲,富含多种营养,女孩子吃了超级补气血。姐姐你知道五红汤吗?那里面的花生用的就是我们的‘四粒红’,化疗的人喝一杯那血象都蹭蹭蹭往上涨!”
前面的听着还挺真的,后面越说就越离谱了。何喜刚刚扫了眼美少女的账号,里面全是自家的农产品,估计平时没少说直播,小词一套一套的。
何喜吃了一颗,味道确实不错,又香又有嚼劲。
美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何喜:“怎么样,好吃吧,我家有网店,三斤就包邮到家。”她又凑近了些,讨好地说:“姐姐,我看你们这种拍视频的,中间都有广告的,你说……这个花生能不能拥有个广告位?”
何喜笑了,“那美少女,你打算给我多少广告费呢?”
美少女瞥了眼正在开车的石磊,眼珠转了一圈道:“姐姐,要不……我给你讲件磊哥的事怎么样?”
何喜本想拒绝,却听美少女压低声音:“两年前磊哥差点就结婚了……”
不愧是做直播的,第一句话就这么精彩,何喜选择闭上嘴吧,竖起耳朵,认真听她讲。
“女方是体制内的,来基层锻炼,分到我们村了,两人处得可好了,双方家长都见过了,后来……”
何喜痛恨此时手边没有爆米花,她只好掰开手边的花生,一边吃一边问:“后来怎么了?”
李楠绘声绘色,“后来任期结束,女方要带磊哥回城,磊哥死活不肯,就这么黄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何喜,“所以啊,姐姐,想跟磊哥好,就得做好在村里过一辈子的准备。”
“怎么样?这个瓜够不够广告费?”美少女自信地看着何喜。
确实是个瓜,不过她并不关心石磊跟谁好过,何喜摇摇头:“这瓜也就抹个零头。”
“啊?”美少女不满:“姐姐,你也太小气了吧?”
何喜捏着花生壳道:“这筐花生我拿走,当广告费。”
美少女一下子抱住她:“姐姐,你说真的?可不能反悔?”
这时车停了,石磊扭过头:“喂,你们俩干嘛呢?李楠你到家了!”
何喜这才知道,原来这姑娘叫李楠。
李楠跳下车,说:“你们等我会儿!”
何喜望着李楠蹦蹦跳跳奔向院子的身影,石磊打趣道:“怎么,羡慕了?“
“是啊,年轻真好。“
石磊轻笑:“你也青春着呢,别总这么暮气沉沉的。叶子姐和琳琳都比你大,可比你有活力多了!”
何喜垂下眼帘。这副躯壳尚且年轻,可她的心早已沧桑。她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远处摇曳的柳枝上:“我贫血,精神不起来。”
石磊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有病就治!”
美少女又“哒哒哒”地小跑回来,怀里抱着个沉甸甸的纸箱。石磊刚要伸手帮忙,她就灵活地闪开,自己把箱子稳稳放进车厢。
“姐姐,这些给你带回去尝尝。要是好吃,记得分享给网友啊!”李楠献宝似的打开纸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她家卖的农产品:“这是我们家今年刚产的小米,煮粥的话隔着十米远都能闻到香味!这是溜达鸡蛋,昨天新捡的,可有营养了,你敲开看就知道,蛋黄的颜色和超市里的不一样!鲜黄鲜黄的!还有这花生油,就是你刚吃的花生榨的,炒菜香得很。”
“不怕我吃上瘾了”何喜眼神扫过石磊:“天天来你们村蹭饭?“
李楠豪气地一挥手:“爱吃尽管来!”她凑近何喜耳边,狡黠地眨眨眼:“磊哥我未必追得到,但你那么多粉丝,能给我拉不少客人呢,钱和男人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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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我心里门儿清!“
李楠可真是鬼精鬼精的,何喜被她逗得眉眼弯弯:“祝你生意兴隆!”她顺手递过一张名片,“去西城玩的话,报我名字打八折。我回去后没什么事应该就不会来海城了,你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
李楠掏出手机:“姐姐,咱俩加个微信呗!以后你想吃随时联系,我免费送!你要是想来石家村,我让我爸去高铁站接你,够意思吧?“
何喜扫了眼她的微信名——“AAA李家小米嘎嘎香”,不禁莞尔。
“行了,你们俩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石磊道,他发动三轮车,李楠站在路边朝她挥手:“姐姐,再见啊!一定要帮我好好打广告啊!”
看着她朝气蓬勃的样子,何喜恍惚看到了大学时的自己。
那时,她刚考下导游证,在景点前拿着个小牌,价格一降在降,到最后直接免费带队讲解,就这么的,一点点积攒出了好口碑……那段时间虽然累,却很充实很快乐。
三轮车稳稳停在爷爷家门前,有了石家村做对比,何家村真的只能用‘破败’两个字形容。
她喃喃道:“都是一个镇的,怎么两个村子差距这么大。”
石磊道:“亏你还是文科生呢,这道理不是很简单吗?你上学的时候做这种题不是手到擒来。”
何喜望着不远处那座歪斜的土坯房,感叹道:“以前只是卷子上一道五分的分析题,我会从地理优势、环境、人文多个方面分析,只为了拿满分,可如今在现实中看到,心里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石磊笑道:“还多愁善感上了,何黛玉!”他安慰道:“石家村现在是县试点,自然要比周围的村子强,等我们村的模式成熟了,过几年何家村摸着石头过河,要比石家村还要强呢!”
何喜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她扶着车栏慢慢下了车,石磊帮她把李楠送的农产品搬下车,问:“我给你搬进去?”
何喜摇摇头:“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弄吧。”
石磊手上摆弄着车钥匙,看着何喜:“怎么着,要彻底定居西城了?”
何喜道:“可能吧。”其实她也没想好之后做什么,她说:“等视频剪好,我发给你,你让村里人都看看,有什么问题咱们及时沟通。”
何喜想了想,又说:“这次回来真没想到能碰到老同学,还挺开心的,这几天……多谢你。”
石磊仍然摆弄着车钥匙,“说这话就见外了,估计过段时间柳柒要结婚,你来不来?你还记得她吧?”
“她是我下铺,我能不记得嘛!我就不回来了,出来这几天堆了挺多事呢,回头你把她联系方式发我,我给她包个大红包。”
“你这话说的。”石磊把车钥匙塞进口袋,“好像我替她管你要钱似的。”他突然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一路顺风,老同学。”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何喜愣在原地。还没等她回过神,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王奕欢。
何喜急忙挣脱石磊的怀抱。
石磊冲着王奕欢扬了扬眉,揉了揉何喜的头:“那我走了?”
21. 蒸米饭
“哥?”何喜不自觉地攥紧双手,“你怎么在这?”
“小喜,去哪儿了?”何喜看见王佳奈从院子里出来,她眉头微蹙:“你这孩子,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呢?”她伸手替何喜整理了下凌乱的衣领,“我们正要出去找你呢。”
何喜这才如梦初醒般从兜里掏出手机,“我调了静音……”她的视线掠过王奕欢阴郁的面容,又迅速垂下眼帘,“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明天不是头七嘛,怕你准备不周全。供果我带来了,再说了,明天来也得早起折腾,还不如今天来,叫你回家你也不会,那我就过来跟你待会呗!”她转向正要蹬车离开的石磊,脸上绽开热情的笑容:“是叫石磊吧?前些天多亏你帮忙,进来喝杯茶再走?”
石磊的目光在失魂落魄的何喜和门口阴鸷地盯着他的王奕欢之间游移,勾了勾唇道:“不了,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
王佳奈也不强求,笑着挥手:“那改日再来玩啊。”
待三轮车远去,王佳奈这才注意到何喜脚边的大纸箱和满满一筐还沾着泥土的花生。“小欢,”她招呼道,“别站着啦,快来过来帮你妹妹搬东西。”转头又亲昵地挽住何喜的胳膊:“你们俩这是去地里挖花生了?散散心也好。”
何喜道:“没,是村里一个妹妹送的。妈,那箱子里全是她家的农产品,很新鲜,回头你拿走吧,我坐飞机也不方便带。要是觉得好吃跟我说,我再从她那儿买。”
王佳奈笑着道:“挺好,这种没农药的吃着放心。”
两人走进屋里,王佳奈帮她把包放下,递给她一杯茶,问:“什么时候走?要是旅行社不忙,回去陪我住几天吧,过了端午再走。小欢这孩子整天忙得不见人影,连陪我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何喜望向正把纸箱搬进屋的王奕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王佳奈的提议对她来说诱惑太大,她几乎要脱口答应,可最终还是轻轻摇头:“后天一早就得走,旅行社那边堆了好多事。”
王佳奈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你们啊,长大了就一个比一个忙……也行,过阵子我去西城你可得好好陪陪我啊!”她顿了顿,瞥了眼院子里的王奕欢,压低声音:“是好事,去商量你哥的婚事。”
何喜指尖一颤,茶水险些洒出来。她勉强扯出笑容:“哥……要结婚了?那确实是好事啊。”她突然口渴的厉害,忙灌了口茶,却只尝到满嘴苦涩。
王佳奈笑着道:“慢点喝,那户人家姓宋,家里生意做得挺大。要是成了,小欢也能轻松些。”
“嗯,是好事。”何喜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隔了一层雾。
王佳奈替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你的事也该考虑了,我看石磊那孩子挺不错的。”
“我们只是同学。”何喜正想岔开话题,手机突然响起,是姑姑的电话。
她匆匆走到屋外接听,姑姑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明天的祭拜事宜——供果要摆单数、元宝得朝东南方烧……何喜一一应着,沿着村里的小路往前走,等挂断电话时,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河边。
小时候,她和宋阳常常跑来玩水,爷爷还给他们做了大渔网,他们俩一个用网一兜兜往岸上倒,一个蹲在地上从翻出的淤泥水草里捡小鱼,每次去河边,他们俩都能收获一大塑料瓶的鱼。
直到有一天姑姑发现,她急匆匆地跑到河边,一把拽住宋阳的手腕就往回走,边走边对爷爷说:“爸,他们才多大啊,万一掉河里可怎么办?您没看新闻吗?每年都有孩子溺水……”
爷爷是典型的放养派,闻言立刻板起脸:“怎么,现在轮到你教训我了?该注意什么我都跟他们讲了,这俩孩子聪明着呢,别说我小时候,就是你小时候,不也整天跟着你哥在河套里疯玩?”
姑姑的声音突然拔高:“现在和以前能一样吗?阳阳在城里长大,根本不会水!”说完姑姑便头也不回地拉着宋阳走了。
何喜站在原地,望着宋阳被拽得踉踉跄跄的背影,姑姑攥着他的手那么紧,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似的。她真的好羡慕啊!
这时,一双粗糙的大手突然将她抱起。爷爷把捕鱼网塞进她怀里,笑呵呵地说:“阳阳回家了,这下没人跟我们小喜抢玩具了。走,爷爷带你去捞大鱼!”
她在河边坐下,随手捡了块扁圆的石子,手腕一甩,水面上跳出五个水花。
这个水漂打的真不错,她抱紧膝盖,咧嘴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比谁都清楚,她和王奕欢之间隔着太多东西——王佳奈、李萍、世俗的眼光……他们不是没抗争过,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放手。她早知道王奕欢会结婚,可亲耳听到时,还是难受。
一件外套突然披上肩头,何喜慌忙抹了把脸,转头对上了王奕欢沉静的眼睛。
“哥?”
他在她身旁坐下:“哭什么?”
“想爷爷了。”
王奕欢递给她一块手帕,“擦擦。”
何喜接过手帕,桑蚕丝白色手帕,右下角绣着朵六瓣黄色小花,“你什么时候来的?”
“放心吧,你妈不知道。”王奕欢盯着河面:“这几天……你都住他那儿?”
她摩挲着那朵花,低低“嗯”了一声。
王奕欢冷笑:“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跟我在一起?”
何喜猛地抬头:“王奕欢,说这种话能让你好受点吗?”
“那你要我怎么说?”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认真地说:“我们再试一次,行不行?我现在有能力了。”
“那妈呢?”她挣开他的手,“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
王奕欢苦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如果当初……”
“够了!”何喜站起身,把外套塞进他怀里,“我先回去了,你……晚点再回。”
他攥住她的手腕:“既然觉得现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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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还要哭?”
何喜甩开他,头也不回地往家走。推开院门时,王佳奈正坐在堂屋叠元宝,抬头问:“怎么打个电话这么久?”
“姑姑有事,明天要晚点到,怕我办不好,多嘱咐了几句。”何喜低头掸了掸衣角的灰。
王佳奈轻叹:“她啊,还是不愿意麻烦我。”
何喜拿了张纸,也坐下叠元宝:“姑姑是不知道你在这,要是知道,肯定就交给你了,妈,还好你在这,姑姑说了那么多,我根本就没记住。”
元宝叠成一座小山,王奕欢才回来,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王佳奈道:“去县里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还想着让你去花圈店买几个几个花篮呢。”
“吃过饭我再去一趟。”王奕欢把袋子搁在桌上。
“买这么多菜做什么?”王佳奈翻看着袋子,“明天上完坟这就没人了,咱们三个哪吃得了这些。”
王奕欢没应声,转身进了厨房。何喜跟过去时,见他正环顾四周:“水龙头在哪儿?”
“村里没通自来水。”何喜蹲下身,从橱柜里拿出个搪瓷盆,“要洗什么?我来吧。”
她往盆里舀了两瓢井水,王奕欢夺过盆:“我洗,你别碰凉水。”
何喜没争辩,转身去院里抱了捆苞米杆。她搬了个小马扎放到灶台前,将苞米杆折成小段塞进灶膛。王佳奈倚着门框笑道:“要不是你在,我们娘俩怕是要饿肚子。”
“我也没把握能生着火。”何喜将灶膛塞的满满的,“妈,要不你去院子里呆会吧,要是点不着,冒烟还是挺呛人的。”
王佳奈看了看正在忙活的两人,道:“没事,能有多呛,平常也见不到人用灶,挺新鲜的,我在这陪着你们。”
何喜撕了块苞米叶,点燃后扔进灶坑。火苗在苞米叶上欢快地跳动,却怎么也不肯往苞米杆上蔓延,转眼就熄灭了。
她又试了一次,还是不成,浓烟却瞬间灌满了整个厨房。几个人都咳起来,王佳奈连忙捂着鼻子退到院子里:“你们弄吧,我去隔壁刘婶家坐会儿。”
何喜捂着鼻子在东屋翻了几张旧报纸,这才终于点燃灶火。
何喜长舒了口气,往锅里添了一瓢水,用刷子刷了锅,再把水舀出去,又加了一瓢水,把木棍架进去,她看向正切肉的王奕欢:“我先焖饭,你那有没有要蒸的东西?”
王奕欢摇摇头。
何喜拿了个陶瓷盆,加了一量杯的米,“王奕欢,你看看够不够?”
何喜拿了个陶瓷盆,加了一量杯的米,“王奕欢,你看看够不够?”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样熟悉的问句,在过去的日子里不知重复过多少次——
“王奕欢,你把我那件绿色的裙子收哪里去了?”
“王奕欢,阳台上的茉莉花你浇水了吗?”
“王奕欢,晚上咱们吃什么?”
“王奕欢……”
22. 蒜薹炒肉
何喜摇摇头,试图将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赶出脑海。
“再加半勺米吧,记得加几滴油。”
何喜默默点头,添了米,淘洗后把盆轻轻放在木棍上,再锅盖盖上。做完这一切,她坐在灶前的小马扎上,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出神。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当初再勇敢一些,再不顾一切一些,真的跟他远走高飞,现在会不会过得更幸福?
也许吧。
王奕欢说得对,她有太多割舍不下的顾虑。或许她确实不够爱他,又或许她只是太清醒。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美人迟暮、劳燕分飞的故事还少吗?这些都不说,就说眼前,她父母不也走到了离婚这一步?她不敢把自己的一生全都押在一个男人身上。
这些纷乱的思绪在她脑海中盘旋,直到闹钟响起才将她拉回现实。何喜掀开锅盖,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她转身找来两块毛巾,对折几次叠成厚厚的垫子,一手握着一块正要伸进锅里端饭盆,手腕突然被王奕欢一把扣住。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
“饭好了,得端出来啊。”何喜不解地抬头。
王奕欢眉头紧锁:“就这么直接端?”
“是啊。”何喜笑了下,“放心吧,我……”
话未说完,王奕欢已经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毛巾,“我来。”
王奕欢学着她的样子拿着毛巾伸进锅里,颤颤巍巍地端起饭盆,何喜看了不免担忧,“你小心些……”她声音见低:“别把饭弄洒了。”
王奕欢瞥了她一眼,总算有惊无险地将饭盆端了出来。
何喜问王奕欢:“现在可以炒菜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舀出多余的水,又往灶膛里添了把苞米秆。“这个火大,不像家里……你别炒糊了。”叮嘱完这句,她便转身去了院子。
夜风微凉,何喜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掏出手机,将航班改签到了明天晚上。
她不能再多留了,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当何喜把院子里的野草拔得七零八落时,王佳奈回来了。
“小喜,怎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
王佳奈笑着拉起她的手:“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玩野草。看看你这手,快去洗洗。”
何喜刚洗完手,王奕欢就从厨房探出头来喊她们吃饭。
饭桌摆着四菜一汤,何喜正要给王佳奈盛鱼汤,就听见她说:“小欢,你怎么竟做这些虾啊鱼啊的,没一个菜是小喜爱吃的。”
“去的晚,市场就剩这些了。再说了,我又不知道她爱吃什么!”王奕欢端着碗,语气平淡,“委屈妹妹了。”
在王佳奈面前,他们两人一向表演不和,何喜连忙打圆场:“这蒜薹炒肉看起来就很香。”
“你不是不吃蒜薹吗?”王佳奈疑惑道。
“也不是完全不吃,就是不太喜欢,总觉得纤维太多嚼不烂。不过要是没别的菜,也能吃的。”说着,何喜夹了一筷子蒜薹放进碗里。
王奕欢听见这话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晚上睡觉时,原本的安排是何喜睡炕头,王佳奈在中间,王奕欢睡炕梢。可今天灶火烧得太旺,佳奈翻来覆去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坐起身:“太热了,我去炕梢睡。”
对王佳奈而言是热,可对常年手脚冰凉的何喜来说就是刚刚好,这么一折腾,她身旁就变成了王奕欢。
何喜闭着眼睛假装入睡,直到听见王佳奈均匀的呼吸声,才悄悄转身,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王奕欢的睡颜。
这次回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在他清醒时,她是不敢这样看他的。
何喜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王奕欢突然睁开了眼睛。
黑夜中,他的眼眸像星星一样亮。
何喜最爱的,就是王奕欢这双眼睛,在无数的黑夜里,他都是用这样一双眼看着她,让她像花一样绽放,带给她那么多的快乐。
何喜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整个人僵在原地。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王奕欢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那掌心的温度是她日思夜想的。她呆立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咚。
王佳奈突然的梦呓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何喜如梦初醒,慌忙转身钻进被窝,错过了王奕欢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
她狠狠咬着拇指,在被窝里无声啜泣。暗骂自己不争气,明明早该放下这份感情,却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翌日醒来,何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
“眼睛怎么了?”王佳奈关切地问。
“没什么,有点水肿。”何喜低头掩饰道。
他们等到清晨七点,姑姑一家仍没人来,于是三人决定先行上山祭扫。摆供品、烧元宝、擦墓碑……待一切妥当准备下山时,才遇见姗姗来迟的姑姑姑父。
这才得知宋阳的爷爷昨天心脏病发入院抢救,才刚脱离了生命危险,夫妻两人便赶了过来,留宋阳在医院陪护。
祭扫过后,他们围坐在一起吃早饭。姑姑突然开口:“小喜,房子过户手续都办好了。”
何喜轻轻点头。
爷爷走得突然,没来得及立遗嘱。
这些年,何家村村的小年轻都爱跑去城里讨生活,整个村子空了大半,房子并不值钱,因为何喜的户口一直和爷爷在一起,加上姑姑知道她对这房子感情深厚,姑姑便把这房子过户到了何喜名下。
王佳奈此刻才知道过户的事,立即提议:“回头我找人重新装装,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也能住的舒服些。”
“是得装装,西屋墙皮掉了好几块了,还有院子,一下雨就踩的一脚泥,得抹成水泥地!”姑姑附和道,“我早就说装,爸总不让动。”
何喜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承载着记忆的老物件。三个老式立柜静静地立在墙边,小时候爷爷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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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喜什么时候比立柜高了,就能去上学了。”
墙上挂着的老照片已经泛黄,玻璃相框里,年轻的爷爷抱着儿时的她站在院外的柳树下,两人笑的见牙不见眼。
何喜轻声说:“就简单修缮下吧,屋里这些东西都别动。”
王佳奈笑着道:“知道,我收拾之前会跟你联系的,你点头了再动。”
饭后收拾停当,何喜锁上院门。
姑姑突然扑在姑父肩头失声痛哭,“上个月我回家,爸正在院子里栽葱,现在葱长的这么水灵,爸却再也吃不着了……”
何喜本就有些伤感,听了姑姑的话,也跟着流眼泪。
返程途中,王奕欢驾车,王佳奈与何喜坐在后排。“一会儿回了家,我给你做好吃的,”王佳奈摩挲着何喜纤细的手腕,“瞧你瘦的。”
“妈,我改签了今晚的航班。“何喜望向驾驶座,“哥,送我去高铁站吧。“
“不是说好明天走吗?“王佳奈愕然。
“旅行社催的紧。”何喜勉强笑笑。
王佳奈叹息:“那好吧,你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少熬夜,工作不要太拼,家里公司有小欢打理,累了就回来。”
何喜点点头。
到了高铁站的停车场,何喜背着一筐花生,拎着自己的大包朝他们挥手,“行了,就送到这吧。”
王佳奈握着她的手,满是不舍:“才回来几天就又走了,你这花生怎么沉不沉啊?能上车吗?”
何喜道:“没事,不行我就快递回去。”
王佳奈道:“多吃点花生挺好,这回见,觉得你气色也好了不少。”
何喜点点头:“你们快上车吧,我看着你们走。”
“哥……”何喜笑的灿烂:“路上慢点开。”
王奕欢看着何喜:“妹妹,注意安全。”
何喜看着车子缓缓起步,笑着挥手。
这次是真的拜拜了,王奕欢。
飞机落地,何喜推开房门,长舒一口气。
真好,她终于回来了,还好,她没做错事。她随手将背包扔在地上,洗漱后沉沉睡去。
翌日被闹钟吵醒,何喜茫然睁开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怔忡了许久——在乡下习惯了伴着鸡鸣犬吠醒来的日子,此刻耳畔只剩下闹钟刺耳的嗡鸣,竟让她感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何喜站起身,拉开窗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透过窗户对着蓝天笑着说:“早啊,崭新的一天!”
何喜打开冰箱保鲜层,发现之前买的小白菜已经蔫了,老豆腐上面满是白毛,酸奶过期……她叹了口气,开始清理冰箱。
好一通收拾,她肚子咕咕叫,最后在冷冻层拿了几个速冻奶黄包放进微波炉。
叮好后一口一个,噎的不行,又吞了两口睡这才顺下去。
何喜倚在厨房门口,看见了她昨天丢在门口的旅行包。
何喜走过去,坐在地毯上,把东西一件件从包里抽出来,突然,一个东西“骨碌碌”从包里滚了出来。
23. 猫耳朵
何喜望着地上那个咕噜滚动的小物件,眉头微蹙。
她印象中包里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她低头去捡,那东西包的严严实实,也看不来是什么。她找来剪刀,沿着包装边缘小心翼翼地拆开,是一个木雕小花摆件,那花有六瓣花瓣,黄色的。
何喜怔了下。
这东西是石磊弄的,何喜十分肯定。
只是他何时将小花塞进自己包里的?何喜全无印象。
她捧着木雕走向玩具柜,蹲下身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高三那年寒假,班主任怕他们在家玩疯了,找校长打申请,于是大年初四他们实验班就偷偷返校上课。
对于班里的大部分同学来说,这是个十分糟糕的消息,不过对于何喜来说,这真是个超级无敌好消息!
开学就意味着她有了一个完美的理由离开父亲或者母亲的新家,这样对她、对父母都是件好事。
那年的初四恰巧是立春。因为是生日,何喜早上给自己煮了个白水蛋,轻轻对自己说了声“生日快乐”,穿了件红色长款毛衣裙背着书包到了班级。
她到的早,在屋里背了好一会儿政治才有人到。
人到的越来越多,抱怨声也越来越大。
“真服了,这么早开学干啥啊?就我那成绩,是多月一个月就能提高的吗?”“我昨天刚到海南,我爸妈一收到消息就把我踢回来了!这下好了,成他们俩蜜月了!”“诶,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我能写吗?何喜肯定写了!”
同学过来找她借作业,何喜刚把作业递给同学,就看见石磊大步流星穿过教室,黑色塑料袋“啪”地落在她课桌上,整个过程连个眼神都欠奉。后桌李信瞪圆了眼睛,探身道:“他这是……开学第一天就往你这扔垃圾?”
何喜同样困惑,用两根手指拈开塑料袋。里面躺着个朴素的纸盒,李信见状更确信了:“绝对是垃圾!”
掀开盒盖的瞬间,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雕喜鹊跃入眼帘。小鹊歪着头端详枝头迎春花的模样,连羽毛的纹理都纤毫毕现。同桌杨凯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没想到他还有这手艺?”
何喜不确定是不是他做的,不过有听他提起,他爷爷以前是木工。
何喜转头望去,那人正倚着课桌听人说话,懒洋洋的,带点漫不经心,似乎是感受到何喜的目光,他突然抬眼,下颌微扬的模样仿佛在说:“爷牛吧?”
何喜摩挲着底座上“平安喜乐”的隶书刻字,忽然想起爷爷说她是何家的欣喜。她从书包翻出手机,□□和工商银行倒是给她送了生日祝福。
她扯了扯嘴角,跟自己讲,生日这天,要开心!爸爸妈妈不记得了没关系,不是还有人记得嘛!
到了中午,石磊终于憋不住了,他走到何喜面前,敲了敲她的桌子,“收了礼不知道道谢?”
何喜这才从作业本里抬头:“什么礼?那包垃圾吗?”见他眉毛都要竖起来,连忙弯起眼睛:“谢谢你的‘抬头见喜’,我很喜欢。”
何喜将新得的木雕小花与“抬头见喜”摆件并排安放。
她拿出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要不要跟他道谢呢?
想了想,还是暗灭手机。
何喜把脏衣服一件件塞进洗衣机。在一见运动裤兜里,她掏出了一条手帕,是王奕欢让她擦泪的那条。
何喜打开水龙头,轻轻地洗好,挂到阳台上。微风袭来,那朵小黄花荡来荡去,她看着看着,露出幸福的笑。
足够了,余生,她守着这些回忆可以过的很幸福。
何喜讲石家村村民送给她的东西一一归位,叶琳琳送的驱蚊香囊挂在床头,舞团的短袖、崔叶子的草帽放进衣帽间……
一切都收拾好,何喜坐在沙发上撕开小朋友送她的猫耳朵。
那猫耳朵也算是石家村特产,村里有个食品厂,做一些小零食、水果罐头,只在海城市内销售。
石磊跟她讲,食品厂正打算拓宽生产线,下一步准备做冻干果蔬干。
何喜听了很感兴趣,不过时间仓促,她最终还是没能去上。
何喜拿出几片猫耳朵,放进嘴里咔滋咔滋嚼,很香脆。
不知道这食品厂缺不缺钱,她觉得可以投点钱进去。反正她也要变成‘无业游民’了,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这时候,手机弹出了条消息。
石磊:【往你□□邮箱里发了个视频,你看看能不能用。】
何喜:【好的。】
石磊:【我又不是你老板,你跟我说什么好的!!!】
何喜放下手机,打开电脑接收邮件。
视频录的正是何喜没来的急看的食品厂,车间里,大家穿着白色制服,一丝不苟地忙碌着,村长穿着西服,一本正经地介绍着食品厂的情况,厂门口几个小孩子捧着猫耳朵、锅巴吃的正香。
何喜看完,给石磊回了个OK的手势。
不料手机突然响起,石磊直接给她打了个语音通话。
何喜犹豫了会儿,按下接听。
石磊:“OK是什么意思啊?有用没用?要是还缺什么素材我再给你拍。”
何喜道:“等我先剪剪再说。”
石磊:“你……回西城了?”
何喜揉了揉脖子:“嗯,昨天晚上到的。”
“背包收拾过了?”
“是啊。”何喜笑了下:“已经丢进洗衣机里了。”
“那……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何喜听的出石磊语气中的慌张。
“没有啊,包里不就是几件衣服还有村子里送我的纪念品吗?”何喜笑意扩大,慢吞吞地说:“哦!对了,我想起来,好像有一坨垃圾,还挺沉的,我就给扔了,你说是不是村里大黄刁进我包里的?”
石磊咬牙切牙:“你丢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你要是有空,再给我拍拍村子里其他家的普通大棚吧。”
何喜约了下午和张帆签合同,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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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看时间,还早,索性插好读卡器开始剪辑石家村的素材。画面里大黄狗追得母鸡扑棱棱飞上草垛,舞团排练时参差不齐的口号声……每一帧都生动鲜活,她忍俊不禁。
下午两点,何喜准时推开烤肉店的门。
服务员见到何喜,笑着说:“何喜,好久不见啊!方迁在里头等你呢!”
何喜对此并不意外。
她走到包间门前,脱鞋,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门口那双恨天高。推开门时,方迁跪坐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长裙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外搭的白色小西装更添几分干练,俨然一副都市精英女性的模样。
相比之下,何喜今天要简单的多,她穿着身宽松的运动服,头发随意一扎就过来了。
何喜盘腿坐在她对面,问:“点菜了吗?”
方迁推过来一杯水:“节哀,我点过了,老样子。”
何喜点点头,“谢谢。”
她目光扫过店里熟悉的装潢,心里有些感慨。当年他们三个接第一个大单时,就是在这里庆祝的。张帆拍着胸脯说:“何喜,以后我跟你混!钱的事交给我,反正我爸就我一个儿子,不给我给谁!”
方迁坐在她旁边,眉头微蹙:“公司年终游,那么多人,就咱们三加一辆大巴车,能行吗?”张帆笑着把烤好的肉夹进她盘子里:“师妹,别担心,咱们肯定行!”
旅行社确实越做越大,可当年的情谊,却不知何时散了。
方迁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啜了一口,讲合同递给她:“合同是张帆找人拟的,我没插手。”
何喜翻开文件,眉头一皱:“怎么给我这么多?”
方迁扯了扯嘴角:“张帆心疼你呗,怕你过得不好。”
何喜脸色一冷:“方迁,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上次我走之后你和张帆没谈明白吗?我跟张帆从来就没什么。”
方迁盯着茶杯:“你是对他没想法,可他对你呢?你长得漂亮、聪明能干、自信大方、有钱……”
何喜抬头看她,语气平静:“方迁,这些你也有。”她把合同推回去:“原来在你眼里,我过得这么好?这份我不签,换成之前那份,我只拿我应得的。”
“我?”方迁苦笑,“是啊,这些我现在都有了,可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而你,因为嫌作业麻烦就随手开了家旅行社;天天逃课却次次考年级第一;拿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留学资格,却像扔垃圾一样说放弃就放弃!”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你知不知道,你随手丢掉的那些,是我拼尽全力也够不到的东西?你既然不打算出国,为什么又要争那个名额!现在明明是我把你赶出了旅行社,可为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为什么你还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敲门声响起,方迁深吸一口气,下颌微微扬起,方才失控的情绪瞬间被收拾得滴水不漏。她优雅地整理了下西装袖口,用恰到好处的音量道:“请进。”
24. 酸菜肉丝面
服务员熟练地将食材一一摆上桌,眼睛却不经意地往两人之间瞟。
方迁见了便说:“小孙,刚刚我和你何姐讲话声音是不是大了点啊?”
那个叫小孙的服务员被抓包脸色微微泛红,笑着道:“方姐您放心,我们这儿隔音效果可好呢!我刚刚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方迁点点头:“那就好。”
见小孙关了门,何喜才道:“咱们同学一场,后来又一起开旅行社,算算在一块也快八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她叹了口气:“我平时确实课上的少,可期末周我成宿成宿的熬夜复习你不是不知道,至于留学名额,这事我可能对不起老师,却完全没有对不起你,虽然最后我放弃,浪费了一个名额,可那本就是我努力得来的。”她声音渐低,预习里有一丝遗憾:“你是知道我多想和他出国的,如果可以……我……”
何喜在烤盘上放下几片肉,苦笑道:“你觉得我的一切都是随随便便得到的?如果我真的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得不到我爸妈一点点的爱呢?就因为我是女孩,一出生就被丢在爷爷家,他们离婚后,各自都有新家,却没有一个人要我,你知不知道,那次看见你们一家人坐在一块热热闹闹,我有多羡慕你。”
方迁愣住了,她的手指攥紧了杯子,半晌才低声说:“对不起,何喜……我不是故意提这些的。我没想让你想起这些伤心事。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怎么了,我一看见你和张帆在一起,我就浑身不得劲,我就觉得,你一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我就……”
她声音越来越低:“你知道我喜欢张帆,可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灰姑娘,永远比不上你。”
何喜叹了口气:“方迁,好好和他聊聊吧。”她将烤熟的肉放进方迁的碗里,问:“要不要喝酒?”
“喝!”
何喜按了铃,不一会儿小孙搬了一箱啤酒进来,笑着说:“今天这是有好事啊!喝这么多?”
何喜笑笑:“嗯,好事。”把话说开了可不是好事!
两个姑娘一杯接一杯,最后双双趴在桌上。老板见状,赶紧给张帆打电话。
张帆匆匆赶来,第一眼先去看方迁。方迁醉醺醺地挥着酒杯:“别管我,我还能喝……你去看看何喜,她这人,又菜又爱喝……”
两人把何喜送回家,上楼时,她迷迷糊糊地醒了,拽着方迁的袖子嘟囔:“你们……好好谈!”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把我和王奕欢那份……也带出来。”
第二天,方迁和张帆一起上门,很难得,这次方迁穿着身休闲的运动服,脚上踩着双舒适的运动鞋。
何喜招呼他们坐下,方迁递给她一份新合同,何喜仔细翻看,确认没问题后签了字。
方迁看着她,忽然说:“我们准备回我老家办婚礼,你会来吧?”
何喜点头:“当然。”
方迁看了眼被她打发到厨房洗水果的张帆,抿了抿唇,语气复杂:“虽然是你让我看清了很多事,但我不会谢你。”她下巴微扬,语气骄傲:“这些,都是我这么多年努力应得的。”
何喜笑了笑,看着眼前这个不施粉黛明媚自信的姑娘,道:“你这样很好。”
一个旅行社换回和方迁、张帆的情谊,很划算!
隔天何喜去旅行社收拾东西,方迁道:“你这间办公室我给你留着,以后常回来。”
何喜将水杯、养生壶、玩偶一件件装进箱子:“不用,以后着旅行社就是你们夫妻的了,我可不讨人嫌。”
当天晚上,何喜请客,旅行社所所有人一块吃了顿饭。
朱昕昕一脸不舍地看着何喜:“学姐,你以后要干嘛啊?”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个人问她了,何喜喝了口白水,摇摇头:“没想好。”
朱昕昕小声说:“学姐,你要干要是开公司,我还跟你干!”
何喜笑笑,“你在这好好干吧,方迁答应我了,她不会再为难你们的。”
孙洋过来朝她敬酒:“何姐,谢谢你”之前方迁要开他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何喜道:“好好复习,年底的国考我等你好消息!”
吃过后,何喜喊了个服务帮忙拍了张合照。
接下来的几天,何喜窝在家里剪视频。
大半年没更新,一上来就给石家村打广告未免太刻意,想起叶琳琳向她展现大棚时热情的样子,莫名勾起了她对古代温室技术的好奇,思来想去,石家村的第一期视频,便已“大棚”为选题。
查了几天资料,脉络已经成型,就在她准备写稿时,论坛里一个帖子引起了她的兴趣。
那个考古论坛的帖子原本在热议大羽朝的真实性。翻过十几页争论,多数人坚持这只是个虚构的朝代,只有零星几个ID举出些模棱两可的证据。何喜的鼠标突然停在某条回复上——发帖人信誓旦旦地说,大羽朝有位名叫桂月的匠人,曾用玻璃建过温室大棚。
何喜想把这个玻璃房的事加进她的稿子里,只是翻了几天资料,也只在清代志怪集《大羽怪谈》看见一句话:桂月,擅农事,尝制琉璃暖阁以莳珍卉。
石磊还发消息催促她:【大小姐,不是说有思路了吗,怎么又过了一周,还没看见你的视频啊?】
何喜想了想,最终从毕业礼盒里翻出了西川大的校园卡。
西川大的历史系全国前十,如果西川大爷找不到资料的话,那她只能将这段放弃了。
何喜看着西川大气派的大门,讲实话,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还是迷迷瞪瞪的。
她能考上西川大,要感谢王奕欢给她的那本数学笔记。
何喜至今记得高三那年寒假,王奕欢从房间陶腾了一箱子旧书,王佳奈在一旁念叨:“都不要了?”
王奕欢头也不抬:“嗯。”
王佳奈叹气:“你这孩子,自己上大学了,就不管别人了,挑点有用的给小喜啊!”
王奕欢道:“她学文的,哪个她能用得上!”
王佳奈被他这么一噎,不说话了。
王奕欢从箱子里翻了半天,拿着个笔记本甩给何喜:“喏,这个,你看看吧。”
那是个很新的黑色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数学大题。
何喜在班里成绩不错,不是因为她有多聪明,而是她肯吃苦功夫,不会的东西她就背下来,背着背着,她就发现,很多题的解法都是类似的,再遇到差不多的题,她就照葫芦画瓢,虽拿不到满分,可也能讨到不少分。
王奕欢给她的这个笔记本,上面好多题她也是看不懂得到,不过她老老实实都背下来,最后一道大题像模像样的写下,数学成绩竟比以往高出十五分。
何喜往图书馆走,正好是下课时间,大家三五成群抱着书或走或跑,青春张扬。
几个姑娘边跑边抱怨:“哎呀,这课表谁排的,东四上完课要去西九赶下一堂,成天在学校跑马拉松!”
一个男生拿着手机说:“儿子,上堂课点到你了,爸爸帮你答的到!”
何喜听着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何喜在图书馆的书架间泡了一上午,翻资料翻得头昏眼花。正好到了饭点,她走到电梯口,揉着发酸的后颈等电梯。门一开,里面站着个穿蓝色长裙头发半白戴着眼镜的女人。
何喜一时怔住了,竟然这么巧,遇到宋老师了。她不知道宋老师是否还记得她这个不成器的学生,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时,宋老师板着脸开口道:“何喜,快上来。”
何喜上了电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宋老师,你还记得我啊。”
宋老师哼了一声,“别人记不住了,你我还是记得的!”
正好是饭点,两人一块去了三食堂吃午饭。
何喜点了两份酸菜肉丝面,地浇上一勺陈醋,又淋了圈红亮的辣椒油。热气蒸腾中,酸菜的咸香混着肉丝的鲜味直往鼻子里钻。她挑起一筷子面条,嫩绿的酸菜丝缠绕在筋道的面条上,她笑着说:“咱们学校这个面条真是怎么吃都不腻。”
宋老师道:“这么好吃不多吃几年,那么着急参加工作做什么?”
何喜低下头,“对不起,宋老师。”
宋老师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的起自己就行。”她叹了口气:“为了做一个科普视频肯来图书馆翻材料,说明你还是很热爱历史学的,真的不考虑再读几年书?”
对于这位宋老师,何喜真是觉得十分愧疚。
宋老师是研究女性史的学者,是位很有学术影响力的老师。何喜特别喜欢听宋老师的课,经常课后向她请教问题。当时何喜一门心思想要出国,发表的几篇文章全都由宋老师指导完成。后来出国计划未能如愿,宋老师还主动邀请她报考自己的研究生。
何喜用筷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面条,汤汁在碗沿荡出一圈涟漪。“老师,说真的,她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迷茫,“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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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小时候目标特别简单,好好学习,考出去,离家乡远远的。后来运气不错,还真让我考上了西川大,学了自己喜欢的历史学。”
她停顿了一下,面条在筷子上缠绕成一个小小的结。“上大学的时候我虽没什么想法,不过被王……被人推着往前走,为了能拿到留学名额倒也干劲十足。虽然最后没去成,但开的旅行社发展得还不错,给游客讲解历史的时候,我是真的开心。”何喜苦笑着摇摇头,“现在退出旅行社,积蓄也够下半辈子生活了,可是,现在让我做什么我也可以去做,但是不做,也没什么遗憾的,就是……好像没什么可以让我快乐的事。”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老师,我好像变成那种最庸俗的大人了,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拼劲了。”
宋老师凝视着何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深邃。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既有对往昔的怀念,又带着师长特有的疼惜。“何喜,”她将筷子放下,“给自己放个长假吧。出去走走,好好想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话锋一转,她笑着道:“要是想跟我读研,可得抓紧时间了。再过两年,我就要回家待孙女了。”
何喜笑笑:“好!”
在图书馆埋头苦干了五天,何喜终于完成了石家村系列的第一期视频——《古人如何吃上反季果蔬?》
她从腌制法讲起,延伸到冷窖技术、暖房培育,又讲了那位叫桂月的大羽朝人利用玻璃做了个酷似现代的大棚。视频后半段,何喜分享了在石家村的见闻,现代化大棚旁,孩子们坐在路边,抱着黄瓜啃得欢快。在视频最后,她也坦诚表达了对农产品价格问题的思考。
视频发布后,何喜罕见地感到紧张。她索性关掉电脑,把手机丢到一旁,开始收拾房间。
她不是个整洁的人,喜欢讲东西放在明面上,这样才方便她找,一开始和王奕欢生活,何喜十分不适应,王奕欢总是要把她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她当时没少因为这事跟他吵架。
后来王奕欢给她做了一个目录,跟她说:“你找不到就问我,”
分手之后,何喜又变成那副样子,收拾到一半,房间反而更乱了。何喜放弃整理,转而去厨房和面、剁馅,包了三大盘饺子。等忙完这些,天色已暗。
打开手机,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奶奶关注的UP主终于更新了!】
【天,这期内容仍旧很顶!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现在大棚都发展成这样了,泰裤辣!】
【想去石家村吃黄瓜!】
【up看看我,我爸妈是在农村种地的,我家的西红柿菜贩子一块钱收,市里的超市要卖到五块钱一斤。】
何喜点进这条评论,底下好多网友评论【兄弟,你家西红柿好吃吗?你发快递,我买!】
【我也买!】
【农民真的很不容易,咱们喝的奶茶动不动就要二十块,里头也就两颗草莓,我家草莓烂在地里都没人收!】
这期视频的成功重新点燃了何喜的热情。她连夜构思第二期内容,直到晨光微熹才睡去。
几天后,正在剪辑时,朱昕昕突然来电:“何姐,你记得搞房地产的那个刘总吗?”
何喜一边戳鼠标一边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刘总刚刚找到我,想约你吃饭。”
“吃饭?和我?你没跟他讲我不干了?让他找方迁。”
朱昕昕似乎是换了个地方,半晌才回话,声音压的低低的:“何姐,刘总就是知道你不干了,才来找你的,我觉得他肯定是有好项目,想拉你入伙,姐,这是好事啊!”
何喜道:“不去!没兴趣。”
“哎呀,姐,求你了,我都跟刘总打包票了,说你肯定去,你不去我这面子往哪搁啊!姐去吧去吧!”
何喜叹气:“就这一次啊!”
地点定在一家淮扬菜馆,何喜进门时,刘总已经到了。
何喜脸上挂着笑:“不好意思,刘总,路上堵车。”
刘总替她拉椅子,待她坐下后说:“节哀。”
寒暄过后,刘总切入正题:“我手上有个项目,一下子就想着和你们旅行社合作,跟方总聊了聊,我看她不怎么感兴趣,正想着找你聊聊呢,听说你退出了。”他给何喜倒了杯茶:“我心想,是好事!”
何喜笑笑:“刘总,我呀,最近想歇歇。”
刘总摆摆手:“你先听听,我西郊有块地……你听说过村游吗?”
25. 酸汤水饺
说起"村游",何喜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是那些依山傍水的农家小院。这个在旅游圈突然蹿红的概念,俨然成了都市白领们逃离996的救命稻草——高楼大厦里憋闷久了,谁不向往采菊东篱下的闲适?
“怎么,刘总也想搞村游?”何喜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
村游这种项目,说简单也简单,随便找个村子,给老树编个传说,给山头套个神话,再圈几亩地搞个采摘园——如今十个村游项目九个都是这个套路,连石家村也不例外。
同质化十分严重,游客们去了一次还新鲜,再去一个地方还是这些东西,那就没人再去了。是以要想真正做起来,就得做出新意。
何喜不知道刘总到底是真心想为乡村旅游开辟新路,还是又打着文旅的幌子搞地产开发?是以只是试探一问。
刘总显然也想到了,道:“那几个出圈的网红村不值一提!”他递给何喜项目书,“看看,照着抄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你也知道,我自己就是农村出来的,这项目要是弄起来,咱们赚不赚的无所谓,主要也是能给老百姓添点收入啊!”
何喜指尖摩挲着项目书,半开玩笑道:“刘总就这么把商业机密给我看?”
“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信得过你!“刘总大手一挥,“这项目书专为我那块地打造的,别人拿去也没用!”
刘总这样看好,何喜自然也是好奇的,她一页一页看,越看越心惊,这项目书不知道出自哪位高人之手,显然是花了大心思的。
刘总给她盛了碗蒲菜肉圆,“尝尝,这蒲菜够鲜,怎么样?你在这方面是行家,给提点意见。”
“走高端路线?”何喜指着策划书上标红的数字。
“当然!何喜,你看啊,我东面要建温泉,山脚到山顶架观光缆车,酒店用的全是山泉水,吃的全是新鲜果蔬,北面那片空地能建个体育场,有钱人就吃这套,养生,健康。”刘总忽然觉得不对,他试探地问:“你有什么想法直说,我最欢迎别人提意见了!”
这话倒是不假。刘总虽然只有初中文化,却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靠的就是三样本事:一是为人豪爽,三杯酒下肚就能跟人称兄道弟;二是重情重义,当年跟着他打天下的老伙计,如今个个都安置得妥妥帖帖;最重要的是第三点——他懂得放权,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现在的公司里,清一色都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刘总常说:“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他就像个甩手掌柜,大事上把握方向,具体操作从不指手画脚。开会时往往就两句话:“这个项目能赚钱吗?”“需要多少钱?”剩下的全权交给底下人去折腾。
何喜合上策划案:“不考虑降低定价面向年轻人?现在村游的主力军还是压力大的都市白领。而且这个项目,在高端市场……”她顿了顿,“说实话,并不算多新颖。”
刘总点点头,给何喜续上茶水:“行,那就面向年轻人,薄利多销,感兴趣吗?这项目交给你做合适的不得了!咱们认识这么久,每次合作你们旅行社都不少赚,跟我干吧,我绝不亏待你!”
说起刘总,确实是何喜旅行社的贵人。当年她做地陪时机缘巧合接待过刘总父母,两位老人玩得尽兴,回去就让儿子带着公司来团建。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只是后来刘总的业务都交给方迁打理,联系才淡了。
何喜捧着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项目前景不错,合作伙伴也靠谱,但心底始终缺了那份跃跃欲试的冲动。
见她犹豫,刘总又添筹码:“分红、股权你提,放心,不让你为难,景区建成后我给喜帆旅行社最低折扣。”
“项目确实不错。”何喜放下茶杯,“这样吧,我当个顾问,有事随时联系。我也不年轻了……“她摇摇头,“实在没那么多精力。”
刘总哈哈大笑:“你不年轻了,那我不就成老头子了?明天我约了朋友爬山,要不要一起?”
“手头还压着事呢,我想着弄完好好歇一歇呢。”何喜婉拒。昨天整理石家村素材时灵感迸发,那些画面足够剪十期节目。她已经把需要补拍的画面跟石磊讲了。
如今,也就这事,还能带给她一点愉悦。
“行,回头拟好合同找你。”刘总也不强求,“报酬包你满意。”
刘总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他看着这个老小区,语气带着些许不解:“怎么住这?好歹也算个总啊!”
何喜微怔,道:“我这人懒,住着住着东西越来越多,就不想搬了。”何喜推开车门,向他挥挥手告别。
刘总道:“明天真不跟我去爬山?我那几个朋友资源人脉也都不少的。”
微风袭来,吹乱了何喜得头发,她微微拢着发,笑着说:“刘总,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有您这个人脉就够用了。”
刘总认真道:“咱们好一阵不见,这次见面,我觉得你变了挺多,我记得,当时你是个挺有干劲的小姑娘。”
何喜微怔,然后说:“都说了,快奔三了,精力跟不上,您还不信。”
何喜回了家,刚打开电脑,手机就一个劲地嗡嗡响,何喜一看,是李萍。她轻轻叹气,不用接都知道母亲要说什么——无非是变着法夸叶堃,催她结婚。回西城这一个月,李萍的话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何喜把手机静音,反扣在桌面,继续教剪视频。第二期视频要讲古代驿站,最后引出四季小院。
当何喜腿坐的发麻,站起来活动时候,天色渐暗。她拿起手机,上面全是李萍的未接来电。大概是见她不接电话,李萍又发了条消息:【在忙吧?妈妈就是想你了,有空回个电话。】
何喜扯了扯嘴角。多新鲜,李萍居然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她关掉电脑,掰着手指数:宋教授的读研邀请、刘总的度假村项目、李萍的结婚催促……这么多条路摆在面前,却没有一条让她心动。
肚子饿了,何喜走进厨房翻昨天冻好的饺子,锅里加水,待水开,饺子一个个放进去,白胖的饺子在锅里翻滚,像一尾尾跃动的鱼。
何喜拿了个小碗,葱蒜末干料在热油刺激下迸发香气,浇上两勺饺子汤,红油顿时在碗里漾开涟漪,把饺子放进碗里,酸酸辣辣的酸汤水饺便出锅了。
这酸汤水饺是她来西城后学会的。在海城,饺子多是蒸着吃。小时候她挑食,爷爷总把青椒剁得碎碎的包成饺子。
小时候何喜不爱吃青椒,爷爷就把青椒剁的碎碎的,包成馅。
有时候何喜眼尖,指着绿色的青椒块问:“爷爷,这是什么?我不吃青椒。”
老头笑眯眯:“这不是青椒,这是绿绿,不信你吃一口,看看有没有青椒味。”
何喜小心翼翼地咬,剁的那么碎,还放了调料,自然是吃不出青椒味的。
爷爷没少忽悠她,胡萝卜变成“黄黄”,西蓝花成了“花花”……
何喜刚咽下一个水饺,李萍的电话又来了。
电话铃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何喜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妈妈”二字,指尖在接听键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划开了通话。
“小喜啊,在忙吗?”李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刻意的亲昵。
何喜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白胖的饺子,问:“妈,有什么事吗?“
“瞧你这孩子,没事就不能跟你打电话了?“李萍的笑声有些夸张,何喜几乎能想象她此刻刻意堆起的笑容。
看来李萍是准备跟她打同情牌了,何喜按下免提键,继续吃饺子,不知为什么,饺子一下子变得难吃了。
“你还记得以前住咱家楼下那个小姑娘吗?就小学跟你一个班的,长得黑瘦黑瘦的那个。”李萍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前几天我碰到她妈了,说是嫁了个有钱人家,现在日子过得可舒服呢。”
何喜起身收拾餐具,水流声夹杂着母亲的絮叨:“小喜,你说说,当年那个小姑娘,现在竟然成了阔太太。人这一辈子归根到底不就是要结婚生子吗?你这孩子一向争气,学习好,工作也好,我现在就操心你的婚事。你是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妈还能害你吗?”
厨房的灯光将何喜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擦干手,抱着果盘回到客厅,手机被随意扔在沙发上。
“小喜,你摸着良心讲,叶堃这孩子哪点不好?你们要是结了婚,回海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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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娘俩也能多亲近亲近。”
何喜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冬天,宿舍里其他人拉着行李箱向她挥手,待屋子里没了人,何喜背上书包给李萍打电话。
“妈妈,学校放寒假了,我能不能过去看看你?听说你生了个弟弟,我也想看看。”十八岁的何喜捏着书包带,心扑通扑通跳,说真的,她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演讲的时候也没没这样紧张。
漫长的沉默后,李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喜啊,不是妈妈不欢迎你来,你也知道,我在吴家也没立稳脚跟……”
何喜感觉一盆凉水从她头顶落下,她全身冰凉。李萍又说了些什么,她压根就听不到了。记忆中的寒意再次袭来。何喜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
“小喜啊?”李萍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听妈的,你那旅行社回海城也能开。什么时候不忙了,回海城多待几天,你弟弟可想你呢。飞飞,叫姐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稚嫩的、不情不愿的“姐姐”。何喜扯了扯嘴角——她和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妈,我没打算结婚。”何喜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您就收了这些心思吧。”
李萍的声调陡然拔高:“不结婚?那你还惦记姓王那小子?何喜,你知不知羞啊?你们那种关系,我劝你最好把他忘干净!”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何喜深吸一口气:“妈,跟别人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么维护他?”李萍冷笑,“既然你油盐不进,那我也跟你直说。你结不结婚我还真懒得管,你先回海城,跟叶堃相处着,等合作谈下来,你想干什么我也不管你!”
脸颊传来湿意,何喜才发现自己哭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陪他一段时间?”何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妈,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李萍的语气软了下来,却依然带着算计:“何喜,你就听我的吧,你自己也说了不打算结婚,那和叶堃处一处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不帮你吴叔叔度过这次难关……”
何喜挂断了电话。
夜色渐深,何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半梦半醒间,刺耳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小喜,你妈妈吞了安眠药,正在医院洗胃。”吴远辉语气焦急。
何喜猛地坐起身,喉咙发紧:“她吃了多少?”
“不知道,不过瓶子空了。”
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何喜保持清醒:“我现在回去。”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何喜跌跌撞撞地跑到病房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欢声笑语。她不是没想过这是李萍的苦肉计,可她赌不起——父亲走的时候她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她不能再让历史重演。
就在她准备推门的瞬间,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愣在原地,身后是西装笔挺的吴远辉。
“小喜,回来了?你妈妈没事了。”吴远辉自然地搭着西装外套,“吴飞,叫姐姐。”
男孩含糊地喊了一声,眼神飘忽。
何喜径直走向病床。李萍靠坐在床头,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穿着丝绸睡衣,优雅高贵。反倒是一路奔波的何喜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像个真正的病人。
“还知道来看我?“李萍挑剔地打量着她,“去收拾收拾,给你带了衣服。瞧瞧你这样子,跟逃荒似的。”
何喜突然笑了:“叶堃什么时候过来?您就这么想我跟他在一起?”
“现在咱们就求着他。”李萍压低声音,“我虽没怎么养过你,可终究是十月怀胎艰难生下的。你就不能帮我这一次?”
“我要吴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何喜语气坚定。
李萍的表情瞬间凝固:“何喜,你真要这样?咱们母女的情分你是一点也不想要了?”
何喜看了看手表:“妈,你能考虑的时间不多了。我买了一小时后的返程票。”
“百分之五。”李萍咬牙切齿,“你总要给你弟弟留一些!”
“百分之十,一分不能少。签完合同我立刻去见叶堃。”何喜手攥的紧紧的,企图掩饰心中的慌乱。
26. 红枣枸杞乌鸡汤
“行!”李萍突然笑了,“这股子劲随我!何喜,你记住,爱情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权力、金钱才是最重要的。”
当即李萍便打电话叫人拟合同,“下午就能签字,怎么样?妈妈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该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何喜望着眼前妆容精致的母亲,忽然想起历史书上记载的刘邦逃难时推女儿下车的典故。在权力面前,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何喜换上那件深V连衣裙,镜中的自己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妈,您躺在这儿,我穿成这样,合适吗?”
李萍的目光落在她宽松的腰线上:“你是不是又瘦了?这衣服怎么还大了一圈。”
何喜沉默不语。究竟是她瘦了,还是李萍从来就不知道她的尺寸?
“沙发上,红色那个包里面有化妆品。”李萍又说。
何喜坐到沙发边,一边涂口红一边问:“吴叔叔现在公司到底什么情况?”
李萍闭上眼睛:“这个不用你管。”
何喜也不愿再多说,轻轻靠在沙发上:“我睡一会儿,有事喊我。”
“坐着睡,别把裙子弄皱。”李萍皱眉道。
何喜迷迷糊糊睡着,半晌,被敲门声惊醒。睁开眼,看见叶堃穿着一身白衣走了进来。
李萍热情极了,忙说:“何喜,快起来,叶堃来了。”又对叶堃道:“我没事,你还跑过来一趟。“
何喜起身接过叶堃探病的花,找了个花瓶插上。
“听说了,就过来看看。”叶堃关心地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老毛病了,不碍事。”李萍轻描淡写地回答。
寒暄几句后,李萍道:“小喜啊,是不是饿了?”她转向叶堃,“这孩子,一听我出事了,大半夜飞回来的,忙前忙后一早上了。”
“正好我也没吃呢。”叶堃接话。
“那正好,你们去吃饭吧,我这边没事。”李萍顺势说道。
何喜跟着叶堃下楼,叶堃突然问道:“不是自愿回来的吧?”
何喜耸耸肩:“是啊,还不够明显吗?”
叶堃道:“挺明显的,我叫我儿子去做作业他就这幅表情。”他目光落在何喜饱满性感的红唇上,道:“嘴撅的能拴两头驴。”
两人并肩走着,叶堃说:“我条件应该还好吧?你就这么不情愿?”
“我跟你也说的挺清楚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并不想打破。”
叶堃道:“真的吗?”
“吴叔叔的公司现在缺多少钱?”何喜突然问道。
叶堃笑了:“何喜,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用钱就能解决的。我们还是聊点轻松的吧,吃什么?”
何喜望向医院对面玲琅满目的餐馆,道:“就那家粥店吧。”
两人进了粥店,何喜要了碗牛奶燕麦粥,叶堃拿了个卷饼,看着她:“吃这么少?”
何喜揉揉太阳穴:“我这人,睡不醒就没胃口。”
何喜一勺一勺地舀着粥喝,叶堃开口道:“何喜,听说你退出那个旅行社了?”
何喜一怔:“这你都知道。”
“碰巧西城有几个朋友。”
何喜放下勺子,坐直身体看着叶堃:“叶堃,要不咱们做个生意吧。”
叶堃扬眉,示意她说下去。
何喜道:“实话跟你说,我妈非要我跟你在一起。她进医院也不是什么老毛病,她身体好的很,”何喜扯扯嘴角,“我是不得不跟你相处。不过叶堃,你觉得咱们俩这样有意思吗?我手头有笔钱,当然对于你们这种做大买卖的人未必看得上。但你不觉得比起夫妻关系,合作伙伴更加牢靠吗?”
叶堃依然笑着:“我不缺合作伙伴。不管你是什么原因,现在我们试着相处下。我相信,等你了解我的为人后,会心甘情愿答应的。”
何喜摇摇头,继续喝粥。
回到病房时,李萍正半靠在病床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已经凉了的汤,另一只手攥着手机,声音陡然拔高:“这事都交给你多久了,怎么还没办好!”
保姆张姐正在收拾东西,见到何喜,小声询问:“你吃了吗?我不知道你在这,就……”
何喜点点头:“吃过了,不用管我。”
她去了卫生间换下裙子,洗了澡,出来时李萍竟还在打电话。
在事业心这方面,何喜确实佩服李萍。
当年李萍念完初中,什么也没考上,家里开始给她相人家。李萍对着一大家子人说她能赚比彩礼更多的钱。就这样,她背着几件衣服,揣着五元钱就进了城。
李萍先后做过洗发妹、端过盘子,赚了钱在镇上开了第一家饭店。她人生得漂亮,性格又伶俐,生意一笔接一笔。怀着何喜时也仍在谈生意。
离婚后去卖保险,二婚能嫁到吴家,李萍的心永远填不满。只要还能喘气,她就永远向前。
按现在的网络流行语,李萍妥妥就是高能量女孩。
何喜坐在沙发上低头擦头发,等她头发半干,李萍才挂了电话。
张姐拿出保温桶:“我再给您倒一杯吧,这都凉了。”
李萍点点头,“辛苦了,张姐。”又扭头看何喜:“叶堃走了?你去医生那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何喜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李萍存心想让她回来,那她一定没吃几片药,装病就没必要浪费医疗资源了。只是不知道,是李萍自己的主意,还是吴叔叔也跟着参与了。
何喜走到主治医生办公室:“您好,我是李萍的家属,请问她可以出院了吗?”
医生点开电脑看了看:“还有两项结果没出来,出来之后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何喜想了想问:“她的入院原因是什么?”
回到病房,李萍捧着汤一勺一勺地喝,十分优雅:“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何喜坐到沙发上:“没,医生说结果没出来。”
李萍道:“张姐,给何喜也盛一碗汤。”
何喜道:“不用,我吃过了。”
李萍道:“喝一碗,红枣枸杞乌鸡汤,补气血的,瞧你那脸色,白的吓人!”
一碗汤,没必要跟李萍犟,她接过后慢慢喝,汤跟香,带着一丝丝甜味。
何喜笑着跟张姐说:“好喝!”
李萍道:“张姐,晚上再炖一壶过来。”
张姐刚走,李萍的秘书带着一摞文件到了医院。
何喜在股权转让书上签了字,见李萍和秘书还有的聊,便出了门,在医院楼下慢悠悠地溜圈。
一个坐轮椅的老奶奶喊她:“姑娘,帮我摘朵花!”
何喜先是疑惑,后反应过来老奶奶是同她讲话,笑着问:“您叫我?摘什么花?”
老奶奶颤巍巍指向花坛:“那朵粉白色的……对,就是挨着石头那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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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喜将花递给老奶奶,老奶奶把花凑到鼻尖深深吸气。
何喜忍不住问:“香吗?”
老人把花瓣贴在脸颊上:“我先生走的那天,病房窗台上就插着这样的花。”
何喜看着老奶奶脸上那幸福的神情,不禁有些恍惚,她想,等她白发苍苍的那天,是不是能像老奶奶一样守着回忆,将那些泛黄的往事一遍遍摩挲成珍珠?
何喜对李萍还算了解。当时虽说听了李萍服药的消息,惊慌之余也没忘了带着电脑。李萍睡午觉,何喜便在沙发上检查视频,点击发送后,躺在沙发上小憩。
再醒来时,身上盖了条薄毯,李萍不在屋里。她直起身,把毛毯叠好,出门看见李萍一边走一边在打电话。
何喜陪着李萍走了会儿,她才挂断电话。
“何喜,你看吧,这一个个电话啊,我真是没办法。你是我女儿,我能不心疼吗?”李萍突然说道,“晚上要不要跟叶堃出去吃?”
何喜想起那条毯子,难得同意了她的提议。何喜换了衣服,李萍亲自给她化妆,母女难得如此亲密。
刚涂上眼影,吴飞就背着书包进来了,语气很愉悦:“妈妈,我今天拿到两朵小红花!”看见何喜,吴飞的脸又垮下来。
“叫姐姐。”李萍说。
李萍放下眼影盘,蹲下身,摸摸吴飞的头,认真听吴飞说话。这样温柔的神情,李萍从未向她展现过。
何喜扯了扯嘴角,从化妆包里翻出支口红随意涂了下,看了看时间,道:“妈,我下楼等叶堃了。”
李萍头都没抬,只道:“你们俩好好聊!”
一见面,叶堃便递给她一束蓝星花:“很衬你。”
“谢谢。”
“想吃什么?”
叶堃拉开副驾驶请她上车。这一上车,何喜才发现叶方也在。
何喜扭过头打招呼:“还记得我吗?弟弟?”
难得的是,这次叶方竟然回应:“何喜姐姐好。”
叶堃上车解释道:“抱歉,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接他放学。“
“没事,人多热闹。”何喜说。
她不知道叶方这孩子怎么了,一反常态地跟她聊起天来。
姐姐,我最近在看《樊玲传》,你看了吗?第一集女主就把男主给杀了,特别带劲!”
何喜大学时还追剧,工作后就没这个闲心了。一听这剧名就知道是部大女主历史改编剧,她向来对这类剧持批判态度,后来索性就不看了。不过应付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这么刺激啊?快给我讲讲剧情!”何喜故作热情地回应。
一路上,叶方眉飞色舞地讲着剧情,何喜时不时插一句“天啊,这也太精彩了!”“后来呢?”“这男主确实该杀”,两人竟聊得热火朝天。何喜这才发现,叶方不过是个普通的话痨小孩,之前那副高冷模样八成是装出来的。
考虑到带着孩子,晚餐选在了一家亲子西餐厅。
叶方非要挨着何喜坐,估计是讲剧讲上瘾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叶堃问道。
“何喜姐姐,帮我切牛排。”叶方把盘子推过来。
何喜一边切牛排一边道:“还没想好。”她苦笑道:“不过这段时间我的任务就是陪你。”
不知为何,何喜总觉得有道目光如影随形。她转头张望,可惜近视眼在昏暗的餐厅里什么也看不清。
27. 小猪馒头
“怎么了?”叶堃注意到她的异样,问道。
“没事。”何喜轻轻摇头,收回视线。
走出餐厅时,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大众途锐让她恍然大悟。
拉开车门,叶方不由分说地将何喜拉进后座。何喜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这孩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对她如此热情。
一路上,叶方像只欢快的小麻雀说个不停。末了,他突然仰起脸,眼睛湿漉漉的:“何喜姐姐,下周我们有亲子运动会,你可不可以来参加?”
那眼神让何喜心头一颤。
她想起父母离婚那天,闹钟响起,她像往常一样,起床叠被子穿校服,推开房门,满目狼藉。
结婚照被撕的稀碎,她脚下那块是李萍的笑脸。最爱的鹅绒抱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羽毛散落得到处都是,像是下了一场奇怪的雪。前天同学送她的生日花束连带着花瓶倒在地上,几朵粉色的小花可怜巴巴地耷拉着脑袋。
何喜踮着脚尖,小心避开那些尖锐的碎片。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冰凉的牛奶和一个小面包,经过主卧时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门缝里漏出的光线在地板上画出一道细长的黄线。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出门上学。
这样的早上,几乎三天就会重复一次,何喜早就见怪不怪。
天气很好,何喜站在路边看着金灿灿的太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她跟自己说:何喜,要开心!
那天语文卷子发下来,她考了96分,成功拿到了这个学期的第十五朵小红花,跟班主任兑换了一个HelloKitty的玩偶,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钥匙刚转了一圈门就开了,这说明家里有人,这实在难得。
一般这个时候,李萍正在饭店忙活,而吴志刚一向也是不到十点不回家的。
何喜的手指刚触到门把手,就听见电视机里传来《亮剑》的台词。李云龙愤怒的吼声穿透门板:“不报此仇,我李云龙誓不为人!”
推开门,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何志刚像一滩烂泥似的陷在沙发里,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茶几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个啤酒瓶,其中一个还在滴滴答答地往外渗着酒液,在玻璃茶几上积成了一小滩。
何喜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推开卧室门,衣柜门大敞着,李萍那半边衣橱空得刺眼。
何喜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她死死攥着那个HelloKitty玩偶,绒毛布料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凹痕。妈妈走了,连一个正式的道别都没有留下,就像随手扔掉一件旧衣服那样轻易。
一年后的某个傍晚,何志刚把一张冰凉的银行卡塞进她手里。“何喜,爸爸要走了。有事就找姑姑,找爷爷。”
那张薄薄的卡片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何喜把它和玩偶一起搂在怀里。Kitty猫的玻璃眼珠反射着窗外的暮色,她突然发现玩偶的右眼沾了一滴泪水——原来是自己哭了。
何喜望着眼前这个锦衣玉食却同样渴望母爱的孩子,指尖轻轻抚过他头顶翘起的发旋,她实在不忍心拒绝他:“好啊。”
叶方立刻像树袋熊似的扑过来,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颈窝:“何喜姐姐你最好啦!”
回到医院时,吴远辉正端着汤碗,一勺一勺喂李萍喝汤。暖黄的灯光下,吴飞伏在病床边写作业,时不时抬头冲母亲傻笑。
平心而论,如果李萍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何喜或许会为她的选择鼓掌叫好——离开懦弱无能的丈夫,重组幸福美满的家庭,现在的丈夫体贴能干,儿子聪明懂事。这样的逆袭故事,任谁听了都要道一声“明智”。
可何喜偏偏是那个被留在原地的女儿。每当看见李萍自然地搂住吴飞的肩膀,或是吴远辉体贴地为她披上外套,何喜就觉得胸口发闷。
“小喜回来啦?“吴远辉转头招呼,“保温桶里有汤,听说你爱喝……”
李萍推开汤碗,急切地问:“玩得开心吗?”
“挺好的。”
吴远辉将碗放在床头柜上,转头对何喜温声道:“小喜,再坐会儿,等会儿跟我回家。客房都收拾妥当了。”他目光扫过何喜放在角落的背包,“看你行李不多,缺什么列个单子,我明天让人置办。”
李萍闻言抬头:“今晚让何喜跟我睡吧。”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们先回去,飞飞明天还要上学呢。”
吴飞收拾好书包,搂着李萍的脖子撒娇:“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呀?我想吃你做的小猪馒头了。”孩子软糯的尾音像把钝刀,在何喜心口来回磨蹭。
李萍抱着吴飞:“明天妈妈就出院了,晚上给你做小猪馒头好不好,双皮奶想不想吃,明天也给你做!”
制作面食本就耗时费力,更不用说还要捏成精巧的小猪造型。从前连厨房都不愿进的李萍,如今却愿意为吴飞做这种东西,何喜不是不羡慕的。
吴飞“吧唧”亲了李萍一口,李萍笑着道:“好儿子,这边再亲一下。”
何喜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屋子里十分碍眼,她轻轻出了屋子。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几个家属搀扶着病患缓慢踱步,护士站的呼叫铃此起彼伏,几个护士穿梭其间,值班室里,年轻医生正低头吃着泡面,升腾的热气在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雾。
何喜站在走廊中央,突然意识到,在这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她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这种熟悉的孤独感让她想起高三那年的除夕。当时她也是这样,坐在王佳奈家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热闹的春晚,周围都是欢声笑语,却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她隔绝在外。
她低头给石磊发消息:【新年快乐!】
【群发?】
石磊突然打来电话,何喜下意识按了挂断。她裹紧毯子走到阳台,冷风灌进领口,远处烟花在夜空炸开,绚烂又转瞬即逝。她回拨过去,这次换石磊挂断了。
何喜望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她秒接,却谁都没说话。听筒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喧闹。
过了很久,石磊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大小姐,电话费你给我付吗?”
“你在哪呢?”何喜问。
背景里似乎有动物的叫声,窸窸窣窣的。
“家呗,大半夜还能在哪?”
“刚刚是什么在叫?”
“驴。”
何喜忍不住笑了:“你在外面?不冷吗?”
“难道要我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跟你谈情说爱?”石磊的嗓音低低的,带着调侃。
“在爷爷家?”
“嗯,要和我爷说几句吗?”
“替我向爷爷问好,祝他老人家笑口常开。”
“行,外头冷,你快回屋吧,新年快乐。”
“没了?”
“没了。”
何喜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机屏幕亮起,是石磊的消息:【你不是说不回海城了吗?骗子!】
她盯着这行字,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高三那年。
病房门打开,吴远辉牵着吴飞走出来:“小喜,我们先回去了,汤在床头柜记得喝,有事随时联系。飞飞,跟姐姐说再见。”
何喜点点头,吴飞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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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地冲她挥了挥手。
回到病房,李萍又在打电话,她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何喜拿了睡裙去洗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可心里的沉重却洗不掉。
她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第二条视频的数据不错,评论区褒贬不一。何喜指尖滑动屏幕,一条条翻看粉丝留言:
【天!最近小喜更新好勤快!要一直保持这个节奏哦!】
【这个东北小院太有感觉了!红砖墙、大铁锅,看得我都想立刻订机票了!】
【每期视频都放给孩子看,既长知识又有趣,比刷短视频强多了!】这条下面还有人回复:【同款育儿方式+1】
划着划着,底下有了质疑的声音:
【UP主是收了石家村多少推广费?最近全是这个村子的内容,不喜欢。】
【果然红了就开始恰饭,取关了】这条下面还有几个人附和:【同取关】【内容越来越水了】
何喜的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做自媒体这么久,她早就明白一个道理:视频发出去的那一刻,就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了。观众会带着各自的期待和偏见来解读,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
她正想着要不要回复几条评论,卫生间的门“咔嗒”一声开了。李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睡衣领口还沾着几点水渍。
“跟我去床上睡?”李萍的声音很轻,却让何喜的手指猛地僵住。
何喜一怔。
她不记得小时候有没有和李萍同睡过,但自她有记忆起,母亲从没搂着她入眠。小时候写作文,她总爱描写“母亲的怀抱”,温暖、香甜——可那全是她想象出来的。
她攥紧衣角,低低应了声:“好。”
床铺柔软,李萍轻轻拢着她的头发,指尖温柔:“这长度刚好,明天带你去剪个新发型吧。”
何喜像掉进蜜罐里,甜得发晕,只能呆呆点头。
李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一点都不机灵,这点真是随了你爸。”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当初要是带你一起走就好了。”
何喜眼眶一热。
她一直以为,在李萍的生命里,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累赘,像盛夏塞在行李箱里的冬衣,占地方却没用。可原来……原来李萍也曾想过带她走。
眼泪无声滑落,李萍轻轻替她擦去:“傻孩子,哪个当妈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可那时候,我连自己都顾不上,怎么敢带着你冒险?你爸窝囊,可至少能让你吃饱穿暖……”
何喜再也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她。
李萍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啊,哭什么,现在妈妈不是在你身边吗?以后你就留在海城好不好,妈妈房子都替你选好了,就在海边,早上拉开窗帘就能看见大海,你肯定喜欢。”
李萍的话有几分真心,她不知道。可此刻的温暖太珍贵,她宁愿相信都是真的。
如果李萍愿意一直做她的好妈妈,那她也可以假装,过去的十几年从未存在过。
这一夜,何喜睡得极不安稳。她感觉自己漂浮在云端,身下是绵软却危险的雾气。虽然能俯瞰广袤的大地,却连翻身都不敢,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让她坠入万丈深渊。
天刚蒙蒙亮,病房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何喜本就浅眠,立刻惊醒过来。护士端着托盘走近,轻声对她说:“要抽血。”
何喜坐起身,满脸不解,主治医生不是说结果出来就可以回家了吗?怎么还要抽血?
护士看出她的疑惑,拿出采血管,对着上面的便签问:“患者是李萍吧?”
何喜点点头。
护士道:“那没错,今早突然下的医嘱。”
28. 海鲜粥
何喜心头一紧,突然想起昨天医生说过,李萍是因为昏迷被送进医院的。当时她没当回事,以为母亲只是想骗她回来。可现在……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护士见状安慰道:“别担心,可能就是漏了个检查,医院常有这种事。”
何喜勉强笑了笑,轻轻推醒李萍:“妈,要抽血。”
李萍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臂,直到针头刺入血管才清醒过来,睁大眼睛问:“怎么又要抽血?”
“有个检查忘了做。”何喜按住母亲的手臂解释道。李萍点点头,很快又睡了过去。
何喜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来到值班医生办公室,门开着,只靠窗的办公桌前坐着个人。那人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展着,白大褂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整个人像只慵懒的猫般窝在转椅里打盹。
何喜看着那人影不由得一愣。
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眯着眼打量,整体的轮廓有些相似,可凑近看就会知道,他们一点也不像,这位医生的脸,年轻极了,说是大学还没毕业何喜都信,何喜心想这位医生的临床经验恐怕不足,正打算退出去等主治医生上班,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眼神清澈见底,哪里是什么大学生,说他是高中生她都信。
何喜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您好,我是李萍的家属。想请问一下,今早为什么又要抽血?”
何喜不觉得这个年轻医生能说出什么东西。他活脱脱就是个跟在主治医师身后查房的小跟班,能懂什么?怕是连开医嘱都要照着模板来。
只是转念一想,年轻人总需要历练的机会。更何况,眼前这个青涩的医学生,将来也要肩负起救死扶伤的重任。再说,她向来最见不得别人难堪。
话音未落,那医生就像触电般弹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抓过眼镜戴上,却在开电脑时碰倒了桌角的病历夹。“哗啦”一声,厚厚的资料撒了一地。他慌忙蹲下去捡,眼镜又滑到了鼻尖上。
“我来我来!”何喜抢先蹲下收拾文件,“您帮我查医嘱就行。”
医生坐回椅子上操作电脑。何喜放资料时留意了下他的胸牌——高明住院医师。
高是挺高的,不过高不高明,她还真没看出来。
“李萍,对吗?”高明推了推眼镜。
“是。”何喜走到他身后,盯着屏幕上的检查结果。
常见的报告单她都看得懂,王奕欢念的就是医科,当年她时常去蹭他的课。
何喜眯起眼睛,指着屏幕上向上向下的箭头:“血红蛋白低了点,尿酸和胆固醇偏高,不过都还好啊。”
高明惊讶地抬头:“你会看报告单?这样的家属可不多见。”他故作老成的语气,活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翻看完病历,高白说:“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指标稍高但不严重。可能是主任想复查一下。”
果然不靠谱,何喜心想。她点点头回到病房。
李萍已经坐起身,脸色苍白却挺直腰板:“我是不是……你直说吧,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何喜感觉头顶悬着一把利剑。虽然报告单看起来没问题,但CT片子她看不太懂,只能轻声安慰:“先别多想,等主治医生来了再说。”
李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先别告诉你吴叔叔。”
“嗯,你每年都按时体检,不会有事的。”何喜安慰道。
不久,吴远辉和吴飞带着早餐来了。
“小喜,尝尝海鲜粥。”吴远辉热情地招呼。
何喜接过碗,却食不知味。看着病床上和吴飞说笑的李萍,她不得不佩服母亲的镇定。粥米软烂,鲍鱼鲜美,可她实在咽不下去。
何喜对父母的感情很复杂。她虽然怨恨他们不负责,可如果李萍不在了,她就真的没有父母了。
吃过早饭,吴飞背上书包,何喜送他们出门,走到电梯口,吴远辉突然停下脚步,问她:“小喜,我怎么感觉你妈妈情绪不对?你……你们吵架了?”他叹了口气:“她啊,女强人一个,也是着急了,这事……你别怪她,也怪我,回家看见她叫不醒,又见安眠药的瓶子空了就慌了神,等你妈妈出了院,我再劝劝她,放心,我最近也在约人谈合作,公司的事我会想办法的,和叶堃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何喜扯出一抹笑:“我都知道的,吴叔叔,您放心,我没怪她,妈妈最近身体不好吗?”
“瞧着倒是还行,不过总是说累。”
现在讲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她只想知道李萍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毛病,电梯门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人。
抱着康乃馨的探病家属紧贴着推轮椅的护工,几个拎着保温桶的阿姨正高声讨论着吃什么对病人好。角落里,穿着病号服的老大爷抱着CT片袋,被挤得几乎贴在电梯壁上。消毒水味里混着早餐的油烟气和鲜花的馥郁,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何喜目送两人进电梯,然后低着头慢慢往回走。
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了一双黑白配色的运动鞋,带着耐克的标。
印象里,那个人很爱穿耐克的运动鞋,可如今,他早就改穿皮鞋了。
会是他吗?
何喜视线慢慢上移,灰色的休闲裤,白色的T恤衫,何喜心砰砰跳,真的是他?他知道她现在很难过,所以出现在她面前。
何喜抬起头,竟然是那个医术不怎么高明的高明医生。
王奕欢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她真是昏了头才会有这种想法。
高明露出一张笑脸:“啊!是你啊!”
何喜没心思跟他多说,他这副样子,很明显是下夜班了,那么,主治医生应该已经来了,她冲他点点头,就要走。
没想到高明拉住了她:“等会,等会!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他眼神不停地在她脸上巡视。
何喜觉得他莫名其妙,挣开他的手,道:“高医生,我不认识你。”
“别误会,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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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高白也察觉到不妥,松了手道,“对不起,就是觉得你特眼熟,咱们肯定见过。”
这医院她是第一次来,他们怎么可能见过。
这时何喜的发绳突然断裂,长发散落的瞬间,高明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你是王师兄女朋友!”
何喜的心像那根发绳一样,“啪”地断了。
“对对对!”高明回忆道:“我们院打篮球赛,你来过,当时的头发……好像比现在要长一些。当时我们都以为王师兄肯定会做外科医生,谁想到,他去经商了。”他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何喜没想到在竟能遇到王奕欢的师弟,她白着张脸,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没心思说这些。”
高明一拍脑门,道:“怪我,怪我!值夜班之后脑子就不好使。你在担心李萍的病吧?应该没什么事,你走了之后我又看了看片子,虽然有个小的阴影,但凭我们经验,问题不大。”
何喜心道,就是凭你的经验,才让人没法放心。
何喜点点头。不论医术如何,他能牺牲休息时间来安慰陌生人,这份心意让她感激。
“谢谢。”
“没事,王师兄当年没少帮我,就凭咱们这关系,有什么事尽管找我!”高白又给她讲了不少肺部疾病的知识。此刻的他,终于有点医生的样子了。
何喜不禁想:如果父亲当年没有跳楼,王奕欢现在是不是也像高白一样,穿着白大褂救死扶伤?
可惜,没有如果。
回到病房,主治医生正站在床前跟李萍讲话,何喜站在一旁听着,大意跟高明说的差不多,肺子上有个小的阴影,具体是什么还不得而知,早上那管血是筛查肿瘤基因的,同时,医生又给李萍安排了一次肺部检查。
医生走了之后,李萍睁着眼睛不说话。半晌,突然抓住何喜的手:“如果结果不好,你要答应我照顾飞飞。他还小,吴远辉迟早会再娶……”
何喜心如刀绞。是啊,飞飞还小,可当年李萍离开时,她又有多大呢?
“飞飞是他亲儿子,他怎么会不疼?”何喜勉强安慰。
李萍苦笑:“你太天真了。等他有了新欢,还会记得飞飞吗?”
何喜震惊,看似恩爱的夫妻,母亲竟如此不信任丈夫。她的妈妈,究竟还相信什么?
李萍一向利索,这头打定主意,立刻就给吴远辉打电话,把他支到山东,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把公司的事安排的明明白白。
何喜越听越心惊,原来,如今的吴氏,已经全听李萍做主了。她走到床边,轻声劝道:“先歇歇吧,身体重要,医生也说了,只是怀疑,还没到那种时候呢。”
李萍靠在床头,闭眼小憩:“你知道什么?要真是肺癌我还能有几天好日子,不趁着现在安排好,到时候能指望谁?”她突然睁开眼,盯着何喜:“女儿,如果妈妈最后的心愿就是要你嫁给叶堃,你愿不愿意满足妈妈?”
29. 汉堡
何喜后退了半步,望着面前这个神色哀伤的女人,仍觉得难以置信——都到这个时候了,她想的居然还是这些。
她挣脱开母亲的手,“等结果出来再说吧,您先休息,我出去透口气。”
医院走廊里永远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哭喊与争执。何喜穿过消毒水弥漫的过道,拐过三个转角,终于在急诊楼后侧找到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她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环抱的双膝之间,却在这时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
随后她听见那人说:“这花开的可真美。”
何喜抬头,是叶堃。
难道这一路他都跟着她?
“不开心吗?”叶堃松了一口气,他以为他会看见红着眼圈的何喜,那可太糟糕,虽说他结过婚,可他的前妻是个很知性很体贴的女人,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哄女人,更何况面对这个比他小上这么多的女孩。
还好,面前的女孩虽然一脸沮丧,却没有哭。
叶堃笑着道:“这儿可不是散心的好地方。”
何喜这才注意到,盛放的蔷薇花丛后,几个黄色警示牌若隐若现。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推着密封箱从侧门进出,金属轮子碾过地面时嗡嗡作响,原来她竟走到了医疗垃圾转运通道附近。
“你什么时候来的?”
“正巧路过。就想来看看,没想到刚进医院就看见你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便跟了过来。”叶堃伸出手,“我拉你起来。”
何喜自暴自弃地坐在花坛边的石阶上:“这地方真不错,我要再待一会儿。”
她不也是垃圾吗?被父母抛弃的垃圾。这个念头像根生锈的钉子,突然扎进脑海。她想起几年前那部大火的电视剧,女主角在职场上雷厉风行,可一见到父母就变成歇斯底里的疯子。
当时网络上掀起关于“原生家庭创伤”的讨论。当时她和王奕欢正是情浓,拿着手机对那些言论嗤之以鼻,以为自己早已痊愈。
王奕欢拿那双忧郁的眼瞅她,轻轻吻上她的眼。
如今才明白,原生家庭的伤痛就像哮喘。平时与常人无异,可一旦触及过敏原,就会窒息般痛苦,药物只能缓解,却无法治愈。
叶堃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如果何喜是一朵花,那么这朵花正在枯萎,他默默坐到她身旁:“看来你确实不喜欢海城。”
何喜摇摇头,指尖轻抚盛放的蔷薇:“谈不上喜不喜欢。我大半人生都在这里度过,只是……开心的日子确实不多。”
“走吧,请你吃冰淇淋。”
何喜终于笑了:“你这是把我当儿子哄吗?”她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我从不吃凉的。”
叶堃跟上前:“女孩子不都爱吃这个?”
这个结论他是怎么得出来的,估计是他那个已故的太太喜欢吧。何喜想了想说:“那就当我是个例外吧。”她摆摆手,“得回去照顾我妈了。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趁着你在海城的日子,在你面前多刷刷脸,晚上一起吃饭?”
和叶堃出去吃饭总好过在医院被李萍洗脑,再说,和叶堃走近这事不是李萍希望的吗?
何喜道:“好啊,晚上见。”说着便大步朝前走。
叶堃站在原地,望着何喜离去的背影。她又变回那个生机勃勃的小花了,如果不是刚刚见过她的沮丧,叶堃简直不敢相信现在那么脚步轻快的背影是何喜。
这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何喜的场景——她也是这样,前一秒还红着眼眶,下一秒就能露出得体的微笑。像一株在风雨中摇摆却始终不肯倒下的向日葵,那种倔强的美丽让人移不开眼。
病房里,李萍显然调整好了情绪,语气温柔得像个等待孩子放学的母亲:“刚才去哪了?”
这种曾经梦寐以求的关怀,如今只让何喜心底发凉。她太清楚,这份温柔背后藏着什么。
“遇到叶堃,约了晚饭。”果然,李萍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护士送来检查注意事项卡:“明天上午十点,五楼。”
何喜点头道谢,却见护士收走了沙发上的毯子。
何喜就像是冬日突然被人淋下一盆冰水,彻骨的寒。原来,这一点点的温暖竟也不是她母亲给予的。
“昨天下午查房看你睡在这儿,怕你着凉。”护士轻声说,“要照顾好自己,家属可不能比病人先倒下。”
何喜扯出一抹笑容,对这个年轻的护士表示感谢。
晚上,李萍执意要何喜去接吴飞。何喜明白,母亲是想借此培养她和弟弟的感情。这对李萍而言无可厚非,对她却太过残忍。
如果她对吴飞不这么用心,何喜还能在心里宽慰自己,说李萍是个事业脑。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吴飞打一个喷嚏她会担心的不行,给他拿口罩给他量体温,可她在沙发上躺一下午,竟还是个陌生人给她盖毯子,她也会劝自己,干什么要跟一个小孩子做比较。可如果她在西城,看不见眼前这一切,她可以不计较。
偏偏李萍还要让她留在海城。
更何况,吴飞显然是不欢迎她的,谁也不愿意多出一个人来分享母亲。
当何喜以晚餐之约推脱时,李萍却说:“正好,飞飞和叶堃的儿子同校。”
于是何喜坐着叶堃的车前往海城第一小学。
“你小时候在这儿读书吗?”叶堃问。
“没,那时家里条件一般,我在县区上的学。”
正直红灯,叶堃的手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其实……我挺好奇你的成长经历的?”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你明明不开心却还要努力扯出一张笑脸示人?
何喜靠在座椅上,语气平静:“没什么好讲的,和大部分孩子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工作,没什么特别的。”
其实挺特别的,不过没必要讲,不是因为面对的是叶堃,任何一个人都没必要讲。讲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吗?何喜不想成为祥林嫂。
叶堃是个人精,自然听得出何喜得敷衍,转了个话题:“没想到你会答应参加亲子运动会。”
何喜想起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别误会,只是不忍心拒绝孩子罢了,与你无关。”
绿灯亮起,叶堃发动车子,道:“我知道。何喜,你的心太软了,这会成为你的软肋。”
“那是你没见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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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狠的样子。”
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盛夏的烈日下,何喜抬手遮阳,叶堃见了,从车里寻了把遮阳伞,体贴地撑开。
何喜看着面前这把小巧的蓝色遮阳伞,摆了摆手:“收了吧,晒晒太阳也不错,补钙。”
叶堃沉默着收了伞。
何喜找了块阴凉地蹲下,叶堃笑道:“我发现你不是坐着就是蹲着。”
“没办法,气血不足。”
“现在的孩子真娇贵,”叶堃感叹,“我小时候背着书包就自己回家了,哪像现在,多大的孩子都要人接。你小时候怎么上学的?”
何喜沉默片刻。她想起刚回到城里时,何志刚唯一一次带她上学时说的话:“你要记路,我只带你走这一次。”
此后经年,无论风雨,她都是自己一个人走回家。
放学的铃声响起,孩子们跟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飞奔出来,何喜也站直身体搜寻吴飞的身影,老实讲,要在这么多穿着统一校服的孩子里找到一个仅见过几面的同母异父弟弟,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只记得今天吴飞背着的是一个白色的书包。
这一刻,何喜忽然觉得荒谬:李萍怎么敢让她来接一个几乎陌生的弟弟?
“帮我看着点吴飞。”她不得不向叶堃求助。
“别急,现在出来的是一到三年级,高年级还要等十分钟。”
果然,又过了片刻,吴飞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走出来,俨然是个小皇帝。看到何喜的瞬间,他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妈妈呢?”
“一会儿就能见到妈妈了。”
校门口的人渐渐散去,叶方才才低着头慢悠悠地出现。见到何喜,他眼睛一亮,飞奔过来抱住她:“何喜姐姐!”仰起小脸问:“姐姐是来接我的吗?"”
何喜揉了揉他的头发,余光却瞥见吴飞阴沉着脸站在一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想接过吴飞的书包:“走吧,你是先跟我们吃饭还是要直接去医院?”
吴飞撇了撇嘴,叶方见状上去说:“吴飞,咱们先去吃饭吧,今天汉堡套餐送小黄片玩偶的!”
吴飞眼睛刷的一下亮了:“真的?”
去汉堡店的路上,吴飞固执地坐在副驾驶,把何喜和叶方丢在后排。叶方凑到何喜耳边小声说:“姐姐别难过,吴飞对谁都这样。”
“你倒是人小鬼大。”何喜捏了捏他的脸蛋,透过后视镜,却看见叶堃若有所思的目光。
吴飞想要的限定款玩偶藏在盲盒里,为了更大概率的拿到他心仪的玩偶,索性点了四份盲盒套餐。
叶堃看着桌面上的汉堡薯条,不禁摇摇头,对着何喜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单独吃一顿饭呢?”
运气不错,竟还真的抽到一套,吴飞抱着心得来的玩偶爱不释手。何喜留意到,叶方偷偷瞥了那个玩偶好几眼。
把吴飞送回病房后,李萍急切地拉过儿子问长问短。何喜站在门口,听见吴飞说:“妈妈,你不是说今天给我做小猪馒头的吗?还有,今天为什么是她来接我?”
李萍的笑声传来:“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去看看床头柜上是什么!”
30. 薄荷糖
何喜戴着遮阳帽,坐在四年一班的看台处,微风拂过,帽檐轻轻颤动,她下意识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按住帽檐。
主持人饱含激情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四年一班,青春不止,奋斗不息是他们的宣言……
叶堃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会。”何喜的目光落在操场上。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正缓缓经过主席台,每个班级都穿着精心设计的班服。“快到叶方了吧?”
“嗯,下一个就是。”叶堃话音刚落,四年二班的方队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指着队伍说:“第三排从我们这边数第五个就是。这次没当上举牌手,难过好几天了。”
何喜眯起眼睛,在一群穿着翠绿色班服、头戴小翅膀帽子的“小蚂蚁”中寻找叶方的身影,“走的很帅!”
举牌的是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上身绿色短袖,下身白色短裙,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挺拔的身姿确实出众。“输给班花了?”她轻声问道。
她上学那会,方队成员多是没报项目的学生。运动神经不发达的她几乎年年都参加方队表演。有一年阴差阳错当上举牌手,活动结束后竟收到不少情书……
“飞飞!看这边!”
右侧传来的呼喊打断了何喜的回忆。李萍正举着相机,对着紫色方队不停拍照。吴飞身着古装小生的装扮走在队伍最前面,衣袂飘飘,颇有几分英气。
自从检查结果陆续出来,医生确认没什么大碍只需定期复查后,李萍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出院当天就直奔寺庙,添了不少香油钱。
这场虚惊似乎让李萍想通了很多事。这些天来,她一直在努力促进何喜和吴飞的姐弟感情。每天晚上都坚持让吴飞去何喜房间,叫何喜“辅导功课”。
何喜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通常吴飞都会绷着脸,抱着作业本不情不愿地走进她的房间。而她则靠在床头,专注地翻看着从书店买来的农学工具书。
两人各忙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昨晚,吴飞就是穿着这身红色古装闯进她的房间。何喜抬头瞥了一眼,随口夸道:“挺好看的。”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看那本《蔬菜生产技能》。
但这次吴飞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写作业。他走到床头,语气生硬地问:“你明天是不是要来我们学校?”
“嗯。”何喜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又翻过一页。
这种敷衍的态度显然惹恼了吴飞。“喂!”他提高了声音,“你明天离我远点!不许跟别人说我们的关系!”
何喜这才合上书,认真看着他:“我们什么关系?”
吴飞双手叉腰,气鼓鼓地威胁:“你要是敢乱说……我就让妈妈把你赶出去!”
“那太好了,”何喜轻笑出声,“你现在就去说吧,我也不想在这呆。”
吴飞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猛地朝何喜砸去。何喜抬起手臂一挡,抱枕软绵绵地弹开了。她沉下脸,“吴飞,你给我出去,我不是你妈,不惯你这些臭毛病!”
操场上,校长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的尾音刚落,孩子们就像一群出笼的小鸟,欢呼着扑向主席台寻找各自的家长。叶方灵活地穿过人群,一把拉住何喜的手:“何喜阿姨,快来!我们的项目要开始了!”
这些孩子都挺机灵的,吴飞不想让同学们知道他有个那么大的姐姐,怕大家跟着这条线顺藤摸瓜发现他的妈妈曾离婚婚,叶方则是想让同学看看他虽让丧母,却仍有阿姨关心他。
何喜太明白叶方这种心理,所以并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第一个比赛项目是考验默契的两人三足。叶堃蹲下身,仔细地为她们绑好连接带,他抬头叮嘱,“注意安全。”
叶方在同龄孩子中算是高挑的,何喜揽住他的腰,“一会儿咱们就听我的口号。”
哨声响起,何喜立刻喊起节奏:“一二一,一二一——”她们配合得意外地好,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旁边一对父子组合已经摔作一团,父亲尴尬地摸着后脑勺,孩子咯咯直笑。
她们拿到了第五名的成绩,为班级赢得了宝贵的0.5分。叶方兴奋地跳起来,小手“啪”地一声与何喜击掌,然后说,“咱们去下一个项目吧!”
这个游戏是踩气球,三人一组,每人左腿上绑两个气球,多组混战,三分钟后还有气球的队伍可以拿到积分。
绑好气球后,何喜站好,却看见李萍他们也参加了这个游戏。
这一刻,何喜觉得有些荒缪,她有点阴暗的想,真应该嫁给叶堃,这样吴飞喊妈妈加油,叶方喊外婆加油,多精彩啊!
哨声响起,人群四散,何喜集中注意力,她没打算攻击别人,来玩笑,这人机人挤人,要是被人踩上一脚,多疼啊!
她的策略是苟!
她绕着场地开始跑,大家都在进攻,一时还没人注意到她,她暗自窃喜,觉得自己可真聪明,就听见有人喊:“去追那个白半袖的!他们俩一家的!”
何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群人开始追着她跑,颇有“八大教围攻光明顶”的势头,“啪啪”两声,她就淘汰出局了。
已经淘汰的叶方走到她旁边,幽幽道:“爸爸真是惹众怒了。”
原来罪魁祸首是叶堃,他身手灵活,踩掉了不少人的气球,自己脚上的倒是完好无损,于是别人便只好对作为家属的叶方和何喜下手了。
何喜坐在草坪上,看着叶堃大杀四方,越来越多的人出局,有两个妈妈竟还拍拍她的肩膀,一脸赞叹道:“你老公可真厉害!”
一转眼,场上只剩李萍和叶堃了。
叶堃脚已经碰上了李萍的气球,不知为何,又收回了,然后李萍快速地把叶堃的气球踩爆。
裁判显然也没想到,大家这么猛,三分钟场上竟只剩下李萍有气球,于是这一局,除了李萍一组,大家都没拿到积分。
何喜拿着接力棒,有些无奈地转了转手腕:“真的要玩这个吗?”
“这个项目积分多!”叶方眼睛亮亮的,“而且,前三名会有奖牌的!”
何喜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原以为学校的趣味运动会就像公司团建那样,无非是些夹气球、转圈圈之类的小游戏,所以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哪知道全是实打实的体力活——特别是跑步,那是她学生时代的噩梦。
可看着叶方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泼冷水。只好说:“我尽力跑,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没关系的!”叶方突然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我爸爸跑步可厉害了,他以前是校田径队的!”
何喜下意识回头,看见叶堃正在不远处和几位家长交谈。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白色T恤下的肩膀线条流畅有力。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转过头来,冲她们笑了笑。
何喜仍不抱太大希望,从前是从前,现在是大叔。
“量力而行!”叶堃说完便去接力处等待。
“预备——”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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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何喜深吸一口气站上跑道,她握紧接力棒,深吸一口气。
长跑讲究先慢后快,可对何喜这样毫无运动天赋的人来说,一开始就跑不快,后面只会更加吃力。所以她没什么技巧,只能硬跑。
起跑时她占了第二的位置,叶方在旁边兴奋的大叫。
可刚跑完半圈,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急促的喘息彻底打乱了节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家长一个接一个从身边超过去。
“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熟悉的声音让何喜猛地一怔。她下意识转头,看见石磊正轻松地跟在她身侧的草坪上。
“看什么看?专心跑步!”石磊朝终点方向努了努嘴,“那孩子眼巴巴等着呢,你想看他哭鼻子啊?”
何喜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耳边又传来石磊的声音:“鼻吸口呼,调整呼吸。”等她再转头时,草坪上已经空无一人。
终于跑完,何喜几乎是扑着把接力棒塞进叶堃手里,然后直接瘫坐在地上。
“起来走走,别坐着。”石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见她没反应,他蹲下身,压低声音道:“为什么不回我消息?真打算给人家当后妈了?”
何喜猛地抬头,正对上石磊探究的目光。远处传来叶方的欢呼声,叶堃已经领先其他家长小半圈。
“不关你的事。”何喜撑着膝盖站起来,声音因为喘息而断断续续,“你……怎么在这?给人当后爸?”
“我可没那本事,我外甥女在这上学!”石磊伸出手,掌心是一块薄荷糖,“含着,别在我面前累死了。”
何喜想起亲子餐厅门口那辆车,那就对上号了。她拿过糖塞进嘴里,薄荷的清香顿时在口中炸开,她感觉好多了,没好气的把包装纸丢在他手上。
这人就不会说句好话。
“诶!你不是爬华山的吗?怎么跑步还是这副鬼样子?”
何喜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她看着操场上叶堃的身影,倒是很让她惊讶。还真不愧是田径队的,宝刀未老啊。
石磊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被他帅到了?他这速度也就一般,全靠这些发福的爸爸衬托。”
“就是挺厉害的啊,反正比我厉害。”何喜慢悠悠地走着,擦了擦额前的汗。
“反正你现在也在海城,柳柒的婚礼你就别推了吧?昨个还跟我抱怨找不到伴娘呢,你闲着也是闲着,高中上下铺的情谊,不会不帮忙吧?”
何喜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她点点头。看见接力棒已经递给了叶方。于是停住脚步,认真看比赛。
“劝你别上头,后妈可不好当的!”说完这话,石磊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由于何喜的拖后腿,他们拿到了第二名。
叶方拿着领回来的银色奖牌给何喜看:“何喜阿姨,我们有奖牌了诶!”
何喜笑笑,揉了揉他的头发,从包里拿出小黄人玩偶:“赖我,今天没拿到金牌,我送这个给你将功补过怎么样?”
叶方眼睛睁的大大的:“限定版小黄人玩偶!”他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刚摸上有撤回手:“这是吴飞的那个吗?那我不能要。”
何喜真的心疼这个孩子,就像心疼当年的自己,她柔声说:“不是那个,这是我后来买的,吃了好几天的汉堡才吃到的!”
叶方这才接过,突然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何喜呆在原地。
31. 东北正宗安徽板面
何喜站在海城六高的校门前,初夏的阳光斜斜地打在黑色大理石校牌上,烫金的“海城市第六高级中学”几个字依然锃亮。
领成绩条以后,她就再没来过了。
“何喜!”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柳柒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栗色麻花辫在肩头跳跃。
“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也不联系我!”她按下按钮推开小门走了出来,拽着何喜往门卫室走,马丁靴的金属扣叮当作响。
“张叔,这我朋友,登个记,待会儿就出来。”
张叔拿出登记本,“柳老师,没课啊?”
“哎呦,上一天了,刚闲下来。”柳柒揉揉太阳穴,“刚刚给我气的啊!”
张叔像模像样地打量何喜,白皙的脸,棕色的眼仁,一头浅黄色的发,“你这朋友,我看着眼熟呢!”
“呦!眼熟就对了,跟我同班。”
张叔一拍脑袋:“啊!想起来了,你班二宝!”
柳柒笑嘻嘻,“张叔,你知道还挺多嘛!”
“哎呦,你们那届光荣哦!能不记得嘛!”
确实光荣。
海城的公立高中是按数字排的,一高最好,然后依次往下,因此,六高只是所平平无奇的高中,何喜那届一本上线人数九人。对于六高高中而言,是很值得庆贺的事情。
那年学校做了一面很大的展板,放在大门口,红底黄字,上面写着:喜报!我校高考再创新高。一本上线九人,居全市普高之首!本科上线400人,专科上线595人,升学率100%。
而那九人之中,就又何喜。
登完记,柳柒挽着何喜得胳膊,慢悠悠地朝前走。
“怎么样?有没有唤起你尘封已久的回忆?”
何喜看着绿油油的松树:“跟以前差不多。”
“那,去年新弄的,把校训镶教学楼上头了,校长说这叫‘抬头见校训’”柳柒压低声音:“要我说,都是放屁,不如把宿舍楼好好弄弄!”
何喜打量柳柒,她今天涂了橘粉色的唇釉,指甲上是俏皮的卡通图案,食指上的小黄鸭正随着她叉腰的动作冲何喜瞪眼睛。
说实话,何喜至今也没能接受柳柒做了一名人民教师,她以前就是个挺跳脱的人,不受规矩约束,没少被教导主任逮住,气愤时,还扬言要炸了学校。
没想到,竟成了这里的老师。
柳柒看出来了,伸出手指给她看:“好看吧?穿戴甲。要是检查我就卸。”
何喜笑,“被抓住过吗?”
“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刚上班的时候,我在班里训学生,转头领导就在办公室里训我!”
何喜“噗嗤”笑出了声。
柳柒拉着她往后走:“喏!你看看这有什么变化?”
何喜端详了会儿:“这栋楼,新盖的?”
“答对了,新加了个食堂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那阵中午吃饭都要靠抢的?现在不用了,他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咱毕业第二年就盖了。”
何喜得视线被一棵树吸引,她拉着柳柒走过去,端详那棵百年古树,树上满是红绸,有些时间长了,已经褪色,有些何喜依稀还能辨认出上面的字迹‘我要上南城医科大!’‘我要考600分!’
柳柒寻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还记得当时写的什么吗?”
何喜摇摇头:“忘了。”
“我可记得!”柳柒看着上面的红绸带:“当时我写的是佛祖保佑。”
何喜看着一栋小楼,问:“这还是热水房吗?”
“是啊!”她们走过去,何喜把头贴到窗前,看里面一排排的水龙头。
“没什么好看的,跟以前一样。”柳柒站在一旁,“早中晚各开放一个小时,诶,你留疤了吗?”
何喜摇头:“没,多亏我当时穿的厚,过了几年就看不出来了。”
住宿生实行封闭管理,周一到周五,自是不必说,周六周天走读生在家,住宿生八点要准时在阶梯教室坐好,如果想出校门是要让家长给班主任请假,然后再由主任签字后才能离校,流程过于复杂,大家没事轻易不会用。
是以,周天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六点这六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就晓得尤为宝贵。
大家通常在周六自习时,就开始盘算那六个小时的活动安排,务必不浪费一秒钟。
中午12点一到,何喜就拎着澡筐,冲出阶梯教室,出校门去外面的澡堂洗澡,待舒舒服服的洗完澡,何喜沿着学校的林荫路慢吞吞的往回走。
何喜最爱周天下午走这段路,整个校园没什么人,异常安静,她本就是个喜静的人,安静能让她脑子清晰,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刚下过一场雪,她专往没被人破坏过的地方踩,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
何喜走到热水房,把早上带下来的热水壶装满热水,左手拎着热水壶,右手拿着澡筐,边走边在脑子里思考下午的规划,先把澡筐、水壶放回宿舍,去吃口饭,再到书店看书,上次那本书看没看完,看到哪来着……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嘭”的一声,何喜顿时立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柳柒仍心有余悸:“当时可吓坏我了,这几年,我上课都得跟学生讲你这事,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柳柒拉着她:“跟我去办公室坐会儿,等下班。”
何喜站在办公楼前,有些犹豫,她空着手过来,实在不礼貌,她问:“咱班老师……”
柳柒心领神会:“巧了,他们带高三,都休假了。”
办公室里八张工位,每张工位上都摞着一堆的卷子练习册,屋子里有三个老师,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柳柒带着她进来,打了个招呼,几个人便又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柳柒的工位贴着几张课表,养生壶里煮着花茶,桌面上放着她漂亮的发箍、卡子、口红……日历上画的上满满当当,何喜凑过去看,上面写的全是私人行程,约饭看电影演唱会……
柳柒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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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椅子让何喜坐,她拉开抽屉,变戏法似的摸出两盒牛奶:“当当!”吸管戳破锡箔纸的瞬间,何喜恍惚看见高三那年,她们躲在课桌下偷喝牛奶被班主任抓个正着的下午。
桌上摆着他们班的毕业照,柳柒拿过来,给她汇报大家的近况,“李信,当年那嘴就能叭叭,现在做销售呢,杨凯,弄了个铁饭碗……”她调皮一笑:“这个就不用我讲了吧。”
柳柒手指着那人是石磊。
柳柒托腮,“说,你们俩怎么又凑到一块去了?这些年不联系我也能理解,可你回来,怎么能先找他呢!你都不知道,石磊那家伙给我打电话的那嚣张口气!”
“真的是碰巧。”
何喜知道,这么讲实在没什么可信度,可就是碰巧,她回海城,碰巧在高铁站遇到了他。
柳柒喝了口牛奶,“嗯,我想你也不会主动找他。”
下了班,两人直接走进学校后身的小巷子,要了两碗板面。
何喜看着红乎乎的面,有些感慨:“毕业之后,就没吃过了。”
“还是以前那个味。”
柳柒吃了一口,问:“西城就这么好?”
何喜摇头,“一般般好吧,只不过一想到海城,我就又能坚持下去了。”
何喜搅了搅面条,“柳柒,我爷爷去世没多久,给你当伴娘不好吧?”
柳柒大手一挥,“没这些说道!你就来吧,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找伴娘给我愁坏了!你看我脸上这痘!”
这么久没见,自然是要聊聊这些年的经历。
柳柒当年读了师范大学,毕业了碰巧学校招人,她走了狗屎运考进来,就成了老师。她叹气:“你是知道我的,向来坐不住,要不是我爸妈非要我找个稳定工作,我早就不干了,园丁可真够累的。”
她托腮听何喜讲,末了道:“你现在就退休了?”她满眼羡慕,掰着手指:“我还要二十四年才能退,不对,还没算延迟退休……天啊!”
何喜一愣,她退出旅行社后,还是第一次有人用“退休”这词来描述,不愧是语文老师。
这真是一个很清奇的角度,离开旅行社后,她还是挺焦虑的,毕竟她不想跟人说她是“无业游民”。
“退休!我喜欢这个词。”
柳柒无奈:“我渴望这一天!”她灵机一动:“何喜,不如你也考咱们学校吧,这样咱俩又能在一起了!”
何喜笑:“我可做不了人民教师。”
“你怎么做不了?你一向最爱讲故事了,回头我问问,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要是招历史老师,我给你留意!”
得,出来叙叙旧,她又多了一条选择。
在柳柒的极力邀请下,晚上何喜跟她回了家。
柳柒开心的不得了,“咱俩又能睡一块了!今天晚上咱俩夜聊!”
“我可以,只是,你明天不上课了吗?”
柳柒拿起手机,给石磊打了个视频通话,一接通,柳柒就道:“看见没!今晚我和何喜一块睡!”
32. 包菜炒肉
石磊“腾”地从床上坐起来,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大口喘着气,喉结剧烈滚动。床单凌乱地缠在腰间,月光透过百叶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射出星光点点。
大晚上的,做什么不好,干什么非要接柳柒的视频通话,那就是个疯女人!
不知柳柒有意还是无意,反正画面里一晃而过何喜白得晃眼的肌肤,像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然后……他就梦到了何喜。
梦里何喜穿着轻薄的纱衣,怀抱着琵琶,指尖拨弄着不知名的曲调。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迎春花的香气。她的白纱随风轻扬,整个人若隐若现……
不知何时,她竟跨坐在他腰间,丝绸睡衣滑落露出的圆润肩头,纤细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游走,那双带着水光的眼睛,微微张开的唇瓣……
做梦也就罢了,那女人平时对他爱答不理,在梦里总该能肆意欺负她,把她弄哭才对!
可凭什么?她居然还在上面!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冲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回来时仍咬牙切齿。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节奏越来越急。就像梦里何喜落在他颈间的呼吸,温热潮湿,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抄起手机,噼里啪啦地给柳柒发了条信息:
【喊了孙宇参加你的婚礼,你不会不开心吧?】
此时,柳柒正和何喜挤在一张床上夜聊。
“我跟你讲,我那婆婆简直……”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教语文”柳柒抱怨着拿起手机,“这大半夜的又不知道要安排什么任务。”看清消息后,她脱口而出:“王八蛋!”
“任务艰巨?”何喜问。
柳柒把手机扔到一边:“没事,疯狗乱咬人。对了,你之前在石磊的民宿住了几天?”
话题转得太快,何喜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这人是柳柒,那就不奇怪了,她一向跳脱:“是啊,挺让人意外的。”你能做语文老师也让我很意外。
“切,那狗东西能有今天还不是全凭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柳柒本想着给石磊说几句好话的,可他不仁,可既然他不仁在先,就别怪她不义了!
柳柒添油加醋地把石磊和那个下基层姑娘的事倒豆子一样讲了,“你看见石家村那块‘模范试点’的牌子了吧?县里原本定的可不是石家村,要不是那个叫黄夕的下基层姑娘帮忙……”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对了,你碰到徐姨了吗?”
“没,她去省里出差了。”
“那个……”柳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们家和石磊他们家走的近,我妈跟徐姨那更是处的跟亲姐妹似的,婚礼,徐姨肯定得来。”
何喜无所谓地道:“来就来呗,我当我的伴娘,她参加她的婚礼,再说了,我跟石磊清清白白,我不怕她!”
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柳柒借着清辉细细端详何喜的侧脸。这次见面,何喜虽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可柳柒就是觉得她不开心。
可刚刚那句话一出,她觉得,何喜的斗志似乎回来了,她抱住何喜:“不愧是我们二宝!”
柳柒突然坐直了身子,月光映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何喜,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读书时的样子。”她伸手比划着,“背挺得笔直,像棵小白杨似的。”
“最让我佩服的是,”她托着腮帮子回忆,“明明讲了八百遍的知识点,你还是跟听第一遍那样认真。你不知道我现在带的那群学生,淘的不行,我讲第二遍,他们就说听过了,再让他们重复,一个个又说不上来。”
说着说着,她突然笑出声:“每次有人问你难题,你都让人背答案。”她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猜大家背后怎么叫你?”
何喜慢悠悠地答:“背书一姐。”
“你知道啊?你居然知道!”
“当然啦。”何喜扯了扯被子:“不然你还真以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她正色道:“我不觉得背书这事不对,咱们普高的孩子,本来水平就差,背的多了就融会贯通了,这方法虽然笨但是是真有用!”
“要不是用你的背书大法,我也考不上二本,你在我心里真的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现在也是——”她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所以别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难过,我的二宝值得最好的!”
月光在何喜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笑着点头。
翌日清晨,柳柒顶着鸡窝头飞快洗漱,“啊!昨天咱们几点睡的啊!我感觉我的灵魂在天上飘着……”
两人越好婚礼前见,何喜打车回了吴家。
李萍正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品茶,瞥见何喜进门,淡淡问道:“回来了?”
李萍所有结果都已经出来了,暂时警报解除。
何喜走过去,递给她一份项目书:“妈,您看看这个。”
李萍接过翻阅,何喜解释道:“这是我一位老朋友,对吴氏很感兴趣,愿意出资。”
李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何喜,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的合作不作数了?”
“妈,我们签的那份股权转让合同,还没正式生效吧?”
李萍眼神平静:“这么大的公司,这种事当然要走流程。”
“不必了。”何喜直视母亲的眼睛,“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您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现在我能两全其美,不是很好吗?”
李萍冷笑一声:“我真是小看你了。你是不是打算跟我划清界限,以后就认那个女人当妈?”
“我从没这样想过。”
“我给你安排的这条路有什么不好?“
“真的好吗?”何喜声音微微发颤,“和一个心里始终装着别人的人生活,真的好吗?要不要我现在就去问问吴叔叔?”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何喜左脸上。
奇怪的是,她似乎早有预料。这一巴掌,从她这次回来就该挨的。她们能维持这么久的平静,已经是奇迹了。
争吵声引来了吴远辉和吴飞。吴飞一脸幸灾乐祸,而吴远辉看到低着头的何喜和李萍颤抖的手,先是安抚了李萍,又拿来冰块为何喜敷脸。
吴远辉坐在一旁,心情复杂。对这个继女,他一直不知如何是好。
当年他被李萍的果断干练所吸引,而李萍也很坦诚地告诉他自己有一段失败的婚姻和一个女儿。她承诺这孩子不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任何波澜。
事实证明,何喜确实从未打扰过他们的生活。李萍足够决绝,就像彻底忘记了前一段婚姻,再未提起。
当吴远辉主动提出想见见那孩子时,他才确信李萍是真的想要割舍过去——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何喜。
吴远辉记得,那是周三的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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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他和李萍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远远瞧见女孩穿着煤城县中的红色校服,背着鼓鼓的书包,手上拎着个大塑料袋,绿油油的小葱漏在外头,她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向一栋居民楼。
她太瘦了,吴远辉想,若不是背着那么多东西,恐怕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他按响喇叭,周围人都抬头张望,唯独何喜充耳不闻。直到李萍下车喊了她的名字,她才转过身来,静静打量着母亲和这个陌生男人。
“上楼坐会儿吧。”见李萍犹豫,她又补充道:“我一个人住。”
吴远辉想帮她拎,何喜避过,“我拿的动。”
这栋楼是李萍和何志刚结婚第三年买的,如今已显破败。楼道堆满杂物,酸菜缸、自行车、废纸壳……本就不宽的楼道更加逼仄,何喜在前,而后是李萍,最后是吴远辉。
上到四楼,何喜在西边那扇门前停下,反手从书包最外侧的小兜里摸钥匙。
这层有三户人家,另两家都换了新门,只有何喜家还是老式铁门,上面贴满开锁广告。铁门外开,里面还有一扇内开的木门。
六十多平的两室一厅几乎一览无余。吴远辉的第一感觉是空——客厅只有一张沙发,门口挂着几件外套,墙上有许多钉子留下的痕迹。
何喜放下书包去烧水。李萍推开主卧门,看见床上散落的被子和几件睡衣;另一间则成了杂物间。
何喜把茶水放在茶几上,而后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归位,她包着棵包菜问:“你们要在这吃饭吗?”
吴远辉提议:“要不,出去吃吧?”
何喜摇头:“不了,吃完还要写作业。”
吴远辉看了看李萍,站起身道:“那我帮你。”
何喜仍是拒绝:“我可以。”
厨房很小,确实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这天晚上,何喜掌勺,做了包菜炒肉加一盆白米饭。
油放得太少,肉片炒得焦糊,包菜过于软烂。若是平常,吴远辉对这种卖相的菜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眼前这个过分安静的女孩,在别人家还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年纪,却已经学会独自生活。吴远辉心头一软,突然开口道:“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生活?”
那一刻,李萍脸色骤变。而何喜只是平静地拒绝:“不了,吴叔叔。”
那次见面,何喜给吴远辉留下的印象是安静、沉闷、成熟。
吴远辉看着正在敷脸的何喜,欲言又止:“你妈妈……”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继续。对何喜而言,李萍确实从未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如今却对她诸多要求。
何喜抬起头,将头发拢到耳后:“这几天,谢谢您了,吴叔叔。”她拿起桌上的项目书,“刘牧跟我合作多年,信得过。”
吴远辉的目光落在何喜脸上——那道红肿的掌痕在她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可她的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连睫毛都没颤动半分。他这才惊觉,从争执开始到现在,何喜竟连眼眶都没红一下。
他早该想到的——当年那个未成年的小姑娘都敢干脆利落地拒绝他,更何况如今的何喜?只是这几次见面,她收敛了往日的锋芒,让他险些忘了,这副温顺表象下藏着的,依然是那个倔强不屈的灵魂。
何喜从客卧拿了自己的包,又轻轻叩响李萍的房门:“妈,您多保重身体,我走了。”
“小喜,要去哪儿?”吴远辉问。
33. 三合一拉条子
去哪?
何喜思索着,距离柳柒婚礼还有小半个月,王佳奈那里她是绝不会去的,柳柒上班忙婚礼她不便打扰,思来想去,她在海城确实无处可去。
吴远辉见她沉默,劝道:“再待几天吧,这次回来竟担惊受怕,时间全搭在医院了。咱们海城又新开了几个景点,飞飞也放假了,过几天咱们一家人去玩玩。”
何喜摇头,“我回西城。”
吴远辉心知何喜这孩子看似文静,实则主意正得很,谁劝都没用,于是说道:“那我叫司机送你去高铁站。”
何喜走出院子。阳光正好,穿过白杨树叶的间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不用了,反正也没买票呢。”她轻轻踢开路边的石子,“我溜达溜达。”
正说着,远处传来叶堃洪亮的嗓音:“吴哥!”他牵着叶方大步走来,阳光把他晒得微红的脸映得发亮,“今天天气这么好,咱们两家钓鱼去!”
叶方看见何喜,松开叶堃的手,“哒哒哒”地跑过来,“何喜姐姐!”
自从亲子运动会后,她就再没见过这对父子。叶方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她明白,既然没打算当人家的后妈,就不该给这孩子太多期待。
叶堃见何喜背着包,又注意到她左脸上的巴掌印,心领神会。他温和地说:“何小姐,一起去吧。”
叶方拉着何喜的衣角:“何喜姐姐,咱们一块去吧!你看我这个网兜!”
何喜蹲下身揉了揉叶方的头发:“姐姐要走了,你们好好玩!”
叶方紧紧拽着她的衣角,眼眶瞬间红了:“你去哪儿?”
“我要回家啊。”何喜笑着说,她福至心灵,谁说有爸爸妈妈的地方才是家,西城那个小屋就是她的家。
叶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不要我了?”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让何喜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叹了口气,用指腹轻轻给他擦眼泪:“你都叫我姐姐了,我怎么会不要你这个弟弟呢?以后来西城找我,姐姐带你吃吃喝喝!”
叶方抽抽搭搭地问:“真的?”
“当然,说话算话。”何喜伸出小拇指,“拉钩?”
吴远辉见状微微一愣,他同叶堃对了个眼色,便回了屋。
“走吧,我送你去高铁站。”
何喜站起身,“不用。我走一走。”
叶方依旧拉着何喜的衣角,“那我们陪你走。”
何喜牵着叶方,慢悠悠往前走。
叶堃走在一旁,“吵架了?”
“不算吵架,“何喜轻描淡写地说,“就是把话说开了。”
叶堃眉头微蹙:“因为我?”
何喜轻蔑一笑:“想什么呢?”三人并肩走着,树影在脚下摇曳,倒真像极了一家人。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算了,你还是开车送我吧。”
到了高铁站,叶方依依不舍,“何喜姐姐,你等我去西城找你玩!”
何喜抱住叶方,在他耳畔轻声说:“叶方,你爸爸很爱很爱你。”
她也是听了李萍的话,才明白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对她这么热情了。换她是叶方也会这么选的,如果真要有一个后妈,比起那些想把叶堃牢牢抓住的女人,她这个对他毫不上心的人显然更合适。
到家已是半夜,何喜放下背包,长舒了一口气。每次从海城回来,她都越来越眷恋这个小屋。
这房子何喜住了快九年。
一栋老破小,五楼。
以何喜如今的收入,其实没必要住在这种地方。张帆每次来都要唠叨着叫她搬家。
她刚来西川大报道时,对这边“万物都要拌辣子”的饮食极其不适应。军训一个月,她见到绿色的菜叶子眼睛都放光,活像只偷吃灯油的小耗子。
后来,王奕欢把这房子的钥匙给她,让她闲暇时能自己做点菜吃。
房子是王奕欢租的,就图离西川大近。
记得高中时,老师常说:“等考上大学就好了。”
何喜也曾天真地想过,是啊,等考上大学就好了。考上大学,她就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考上大学,她就能彻底摆脱海城的一切。
她废寝忘食地学习,会的题目反复练习,不会的题目死记硬背。终于,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西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当时王佳奈还欣慰地说:“小欢和小喜都在西城念书,以后你们俩要互相照顾啊。”
那时候,何喜对王奕欢的认识仅限于“王佳奈的儿子”。看在王佳奈的面子上,何喜勉强应了声好,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和他保持距离。
何喜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开学前夕,王佳奈提议让他们坐同一班飞机去学校,打电话询问时才知道,何喜早就独自出发了。她坐着绿皮火车,每到一个城市就停下来游玩,玩够了再继续前行。王佳奈听得心惊胆战,一个小姑娘独自旅行多危险啊。但她身份特殊,不好过多干涉何喜的事,只能叮嘱:“记得每天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
就这样走走停停,何喜终于在报道当天抵达西城。
刚出火车站,就看到举着“西川大学”牌子的学长在接站。何喜兴高采烈地上了校车,前往期待已久的大学校园。
校车停在学校正门口。校门外挤满了摆摊的学生,地上铺着各种生活用品:水壶、脸盆、毛巾、衣架……不少新生正在讨价还价。何喜听见一个学姐吆喝:“我这儿的最便宜了!买两个盆我再送你一条毛巾!”
高中就住校的何喜知道这些都是宿舍必需品,正想过去询价,突然瞥见王奕欢顶着一头醒目的红发站在校门口。看见何喜,他二话不说抢过她的背包:“走吧。”
何喜警惕地后退一步:“什么意思?”
“我妈让我照顾你。该去报到了。”王奕欢语气平淡。
所有证件都在包里,何喜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走。
操场上搭着许多红色凉棚,上面贴着各个院系的名称。何喜看不清,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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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自己学院的报到处,录取通知书上虽然画了示意图,但现在也在王奕欢手里的包中。
就在何喜准备抢回背包时,王奕欢突然拉住她的手,径直把她带到了文学院历史系的报到处。
“把证件还我。”何喜伸手。
王奕欢默不作声,排队轮到他们时,熟练地从背包外侧口袋掏出所需材料,动作自然得仿佛那是他自己的包。
签完到后,学姐递给她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校园卡、宿舍钥匙和一张新生指南,详细列出了当天的注意事项。
九月的“秋老虎”肆虐,报到处人山人海,那张新生指南密密麻麻全是字,看的她头晕脑胀,王奕欢又来拉她,被她一把甩开。
这时,一个穿着志愿者服装的学长凑过来:“哟!小情侣闹别扭啦?开学第一天别生气,我给你们在报到处拍张照留念吧?”
当然没有拍成。何喜觉得这个自来熟的学长实在太不会看人脸色了。谁能想到,后来这个傻大个成了她旅行社的合伙人。
王奕欢拎着她的包,丝毫不担心她会跑掉:“跟我走。”
他们先去宿舍楼领行李,却被告知行李已经被领光了,宿管阿姨建议他们先去吃饭,下午再来取。
“想吃什么?我请客。”王奕欢问。
何喜本想狠狠宰他一顿,但想到这位大少爷根本不差钱,再加上感激他那本数学笔记,最终说道:“你对这里熟,你选吧。”
王奕欢带她穿过两条胡同,来到一家面馆。正值饭点,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何喜虽不爱讲话,看着文静,却喜欢这样的环境,喧闹的氛围让她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气息。
她点了一碗三合一拉条子。面条很快上桌,油泼、素臊子和炸酱的香气扑面而来。拌匀后尝了一口,面条劲道,酱料浓郁。何喜顿时觉得,自己来对地方了。
从那天起,王奕欢三天两头来找她。
虽说医科大就在她学校对面,可一个大二的医学生,怎么就这么闲?
更让何喜无奈的是,王奕欢那变来变去的头发,绿的、灰的、白的,黄的……什么扎眼染什么。连累着何喜跟他上了好几次表白墙。
虽然她跟室友解释王奕欢是她哥,可没人相信。
“何喜,别忽悠我们了,我哥看我的眼神一向嫌弃,才不会含情脉脉的呢。”
何喜皱眉,含情脉脉,她觉得室友的眼神比她还差。
手机屏幕亮起,何喜查看,是柳柒。
【明天我去试婚纱,要不要来试伴娘服?】
【我回西城了。】何喜手悬在上空,又敲下【有点事要处理】
柳柒直接打了视频通话,“啊!怎么就走了?我还想周末你陪我做美甲呢!今天可累死我了!单位事多,我那婆婆又找事,不知道从托人算的,说婚礼当天,我得凌晨一点就化妆,说是吉时!吉利不吉利我不知道,我看她是想折腾死我!”
何喜听着柳柒噼里啪啦地怨念,觉得生活真好。
34. 小白菜汆丸子
何喜这半个月过得忙碌而充实,主要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随刘牧去了趟他的公司,听取了乡游项目的最新进展汇报。第二件是发布了石家村第三期视频,这期因有美少女李楠出镜而热度大涨。李楠也乘势在评论区宣传自家产品,粉丝数随之增长了一波。
第三件事,是王佳奈来了。
何喜陪着王佳奈玩了整整一周。期间王佳奈大吐苦水,说宋家目中无人,提出的条件处处刁难。“哪有一点谈事的样子?”王佳奈咬牙切齿道,“不就是看我们家现在式微了吗?要是搁前几年,我王佳奈还瞧不上他们呢,一群封建老古董!”
听着这些话,何喜心情复杂。她心底竟隐隐希望这桩婚事告吹,可转念又想,即便这桩不成,还会有下一桩。无论如何,那个人都不可能是自己。
后来王佳奈又去了两次宋家,具体过程何喜不得而知,但每次回来,王佳奈的脸色都更加难看。这件事谁都能劝,唯独何喜不行。她本就处境微妙,更不便多说什么。
何喜能做的,也就是让王佳奈好好体验下西城的风景。好在,她对西城的一砖一瓦都了如指掌。在她的精心安排下,王佳奈的这趟旅行倒也愉快。
转眼半个月过去。每日的忙碌让何喜少了许多伤春悲秋的闲愁。最后,她和王佳奈一同返回了海城。
飞机落地后,王佳奈执意要她回家。想到大中午的王奕欢应该不在家,何喜便没再推辞。王佳奈的宅子在城西,与吴家那栋城东的别墅遥遥相对。这也算是何志刚和李萍为数不多的“默契”。
进门后,何喜点了香,给吴远辉上香。她凝视着黑白照片里的男人——方正的轮廓,浓眉大眼,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错觉。实际上,这个懦弱而没担当的男人,年轻时靠这副皮相俘获了李萍的芳心,后来又成功“嫁”给了王佳奈,给两个女人带来无尽的痛苦,最后自己一跃而下,留下一堆烂摊子。
何喜对父母的记忆很模糊。七岁前她一直住在爷爷家,只有过年才能见上一面。等她搬回城里时,父母的感情早已岌岌可危。她忙着上学,李萍忙着做生意,何志刚则不知在忙些什么。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交流却少得可怜。
也不是完全没有温馨的回忆。那段“回光返照”的时光里,趁着何喜暑假,一家三口去了趟秦皇岛。尽管李萍依旧话里带刺,但那是难得的全家旅行。何喜在沙滩上捡贝壳,任海浪轻抚脚丫——其实海城也有海,但因为有了父母的陪伴,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只是她当时没察觉李萍眼中的哀伤和何志刚的沉默。
旅行结束后,他们的争吵变本加厉。
“小喜,”王佳奈走过来轻拍她的肩,“阿姨的孙女满月,我给她放假了。中午咱们得自己动手,想吃什么?”
“随便吃点就行,妈。”何喜笑笑说。
“那怎么行!我家小喜难得回家,可不能马虎!”王佳奈拉开冰箱,看着里面蔫掉的小白菜摇头,“你看看小欢,真不是我说他,这孩子就是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
何喜探头看了看,笑道:“还能吃。要不咱们做个小白菜汆丸子吧?”
王佳奈从冰箱取出肉,凑近看标签纸标签:“不知道小欢什么时候买的,该不会坏了吧?”
“没坏。”何喜接过肉块,轻轻推着王佳奈的肩膀,“妈,您去客厅歇着吧,我来做饭。”
何喜将肉切成小块放入绞肉机,绞成细腻的肉馅后加入葱姜水和淀粉,沿着同一方向搅拌上劲。她灵巧的手指将肉馅揉成一个个圆润的丸子。热油在锅中滋滋作响,丸子入锅后欢快地翻滚,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整个厨房。
待丸子炸至金黄,何喜另起一锅清水,将丸子和洗净的小白菜依次放入。
此时,楼上卧室里的王奕欢被细微的动静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想,大概是王佳奈回来了。对这桩商业联姻,他实在提不起兴致应付,可何志刚当年留下的烂摊子太大,如今王氏不过勉强维持,他不得不接受这个安排。
正想蒙头继续睡,一阵熟悉的香味钻入鼻腔。他猛地掀开被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
餐桌上,何喜刚摆好饭菜,忽然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抬头看见王奕欢,她怔了怔,随即展颜笑道:“哥……”
王佳奈也诧异回头:“你在家?”
王奕欢默不作声地走进厨房拿了碗筷,径直坐到何喜身旁,埋头狼吞虎咽起来。母女二人面面相觑。
“喝点汤。”何喜递过汤碗。王奕欢一口气喝完,见两人都没动筷,闷声道:“吃啊,挺好吃的。”
饭后,何喜从王佳奈那里借了辆车,直奔柳柒的新房。一见面,柳柒就扑上来抱住她:“那个老古板婆婆!昨天又来指手画脚挑三拣四,烦死了!”转眼又破涕为笑,“不管了,让她儿子折腾去吧。快来试试伴娘服,我给你挑了件超赞的!”
看着情绪多变的柳柒,何喜不禁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女孩甘愿承受这么多委屈也要结婚?她至今不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
次日凌晨,何喜在闹钟的催促声中睁开眼睛,酒店的窗帘遮光效果太好,她一时无法确定时间,按下按钮,窗帘缓缓拉开,外面仍是黑漆漆的,她不禁心疼凌晨一点起床的柳柒。
简单打了个底,涂了口红,何喜便驱车赶往柳柒家。她自认来得不算晚,可柳柒家早已人头攒动:院子里有人正精心摆弄鞭炮造型,窗边有人仔细贴着大红喜字,还有人蹲在地上铺红毯……
何喜笑着同忙碌的众人打招呼。目光扫到石磊时,她自然地抬手挥了挥。然而石磊明明看到了,却立马转过身,踮起脚专心挂气球。
何喜不知道她哪里惹到他了,不过她也不是很关心,快速走进房间,柳柒正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着姿势。她悄悄走过去,拿起自己的伴娘服换上。
本就不是真要堵死门,何喜的手只是虚虚搭在门扶手上。另一个伴娘更敷衍,一只手象征性地抵着门板,另一只手竟还举着小镜子顾影自怜。剩下那两个伴娘更是“佛系”到底,懒洋洋地半倚着墙,明显的没睡醒想要借机补觉。
柳柒见状打趣:“你们也太温柔了,红包还没给呢!”在亲友们的起哄下,两位靠墙伴娘也像模像样扶住了门。
谁料伴郎们全是实心眼,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砰”的一声巨响,门板猛地向内弹开,剧烈的震动瞬间传遍门框!四个伴娘猝不及防,被这股蛮力震得东倒西歪。
何喜更是首当其冲——她原本只是虚扶着门把手,门开的刹那,巨大的反作用力直接将她整个人弹飞出去!眼看就要狼狈摔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热的大手稳稳托住了她后仰的腰肢石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傻蛋!”
何喜今天穿的伴娘服腰部是镂空设计,此刻被石磊手掌贴着的那片肌肤烫得厉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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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忙站稳,低头挣脱他的怀抱。石磊却得寸进尺地凑近耳语:“脸红了?”何喜装作没听见,快步走去扶跌坐在地上的伴娘。
经验老道的司仪早已见惯了这场面,立刻发挥他控场和润滑的作用,声音洪亮地打着圆场,试图将尴尬化为喜庆的环节:“哎哟哟,各位伴郎兄弟,闯关成功是好事,可把咱们美丽的伴娘们撞成这样可不行啊!快快快,表示表示,红包赶紧拿出来!诚意要足啊!我跟你们说,要是伴娘们不点头、不原谅你们,新郎官想接走新娘子?门儿都没有!这关还没完呢!”
伴郎们闻言,立刻心领神会,纷纷从西装内袋或裤兜里掏出早已备好的一叠红包,带着更加殷勤、甚至有点“讨好”意味的笑容,往伴娘们手里塞。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推让、说笑、讨价还价和伴娘们“这点诚意不够”、“刚才撞得我可疼了”的娇嗔声。红包在推搡间飞舞,刚才的冲撞和疼痛似乎被这喜庆的“赔偿”冲淡了不少,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婚宴上,高中同学被安排在同一桌。因为是伴娘,等何喜过来的时候,只剩下石磊和孙宇中间的空位。这个位置没人愿意坐——谁都知道孙宇和柳柒的往事,此刻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而石磊身边的位置,大家心照不宣地留给了何喜。
何喜看见这位置微微一愣,不过想想,这位置还真只能她来做,毕竟柳柒刚刚给给她下了任务,叫她务必看好孙宇。
何喜提着裙摆走过去时,石磊体贴地为她拉开椅子。班长李信立刻起哄:“哟!这么多年你俩又凑一块儿了?”被何喜瞪了一眼才讪讪住口。
老同学重逢自然要寒暄几句。当何喜坦言自己目前无业时,桌上气氛一滞。李信道:“嗨!这年头没稳定那一说!二宝这么厉害,就当是休假。”何喜注意到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她不紧不慢地垫着纸巾拧开矿泉水:“是啊,正好投资项目刚启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着股份套现的钱去旅游。”李信捂着心口哀嚎:“靠!二宝你这张嘴还是这么毒!”
在一片笑声中,何喜偷瞄右侧的孙宇。他始终阴沉着脸,让她不禁想起王奕欢——如果今天是王奕欢的婚礼,她能以“妹妹”的身份开开心心参加吗?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喜抓了把瓜子推给孙宇:“尝尝,挺香的。”
石磊突然戳了戳她腰间的软肉。何喜冷眼相对,就听他理直气壮道:“给我也来点,够不着。”何喜直接把瓜子盘转过去:“自己拿!“石磊不依不饶:“婚礼上板着脸多不好。”何喜勉强挤出笑容:“够不着就别吃!”
李信又凑过来:“不对劲,不对劲。你俩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何喜懒得多说,这种事越解释越说不清,于是她又抓了把瓜子,摆到李信面前:“吃点瓜子吧,能补脑!”
突然,屋子里的灯全都灭了,远处投下一道光线,柳柒捧着花站在那,漂亮的不像话。
大屏幕播放开始播放接亲视频,孙宇的脸色眼角地越来越难看。何喜不时担忧地瞥向他,石磊问:“你暗恋他啊?”想到柳柒说是石磊把孙宇叫来的,何喜低声骂了句“惹祸精”。
“什么?”石磊搭着她椅背凑近。对面的宋菁菁突然插话:“二宝,是不是快要喝你俩的喜酒了?”
作为走读生的宋菁菁与何喜交集甚少,突然开这种玩笑显然别有用心。何喜这才想起,八年过去了,这位同学还对石磊念念不忘。
35. 素丸子
何喜的高中生活枯燥而规律,偶尔的松懈也只是周日下午去书店看两小时言情小说。后来上了大学,那些小说一步步被拍成了电视剧,她简直后悔当初没“自毁双目”。
班里同学讨论的明星、歌曲,她一概不知。那时《太阳的后裔》大火,何喜看着柳柒抱着一个身穿绿色军装的玩偶,好奇地问:“这是谁?”
李信哈哈大笑:“这是仲基欧巴啊?你这都不知道?”他夸张地张开双臂,“二宝,看看世界吧!别再死读书了。”
何喜面无表情地说:“班长,赵老师在你身后。”说完便低下头继续背语法。
李信无所畏惧:“二宝,你撒谎也得有点技术含量,谁不知道老赵上午请假了啊!”
下一秒,身后传来班主任的声音:“我就不在这么一会儿,你们就乱成一锅粥了?”
何喜并非不爱八卦,只是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她精神头本就不足,又不是聪明孩子,只能拼命学习。不过寝室夜聊时,柳柒也会给她分享八卦,类似现在那些博主做的“每月八卦速递”。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宋菁菁和石磊的八卦也曾飘进耳朵。
对于宋菁菁不怀好意的试探,何喜只淡淡道:“那你要再等等了,我还没有男朋友呢。”这时,音乐响起,柳柒缓缓走上台阶,朝着她的新郎走去,大家都扭过头去瞧,没人再讲话了。
这位新郎的相貌是远远不如孙宇的。柳柒一向是颜控,当何喜试探着问起时,柳柒涂着口红,漫不经心道:“再说,相貌这种东西,能抵几年?我老公肯给我钱,又不管我,我想干嘛就干嘛,这样多好。”
戒指缓缓套进柳柒的无名指,她笑得张扬明艳。
上了菜,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原定陪着敬酒的伴娘是柳柒的表妹,不过因为刚才那几个伴郎力大无穷,表妹崴了脚。于是何喜便顶上陪着敬酒。
男方这头派出的是自家的表弟,也是刚刚撞门最用力的伴郎,何喜看着这位表弟,才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表弟长的白白净净,戴着副眼镜,看着就是个大学生,谁能想到力大如牛!
她端着装着水的酒瓶,跟在柳柒后面,一桌一桌敬过去。柳柒这人伶俐得很,这种场合对她而言得心应手。何喜只需认真给柳柒添水。然后,她就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她把斟满水的酒杯递给柳柒,抬眼去找那道视线——是徐红。
她坐得板板正正,头发扎成一个卷,一点碎发也没有,看人的眼神颇为锐利。岁月不饶人,如今的徐红也有了白发。
无论如何是长辈,何喜冲着徐红微微一笑。
徐红本来没认出何喜,只是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她这一笑,当时就让徐红认出来了——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冲她笑。
其实她们俩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徐红只是不喜欢她,从见到她跟石磊在一块嬉笑的第一面起就不喜欢。
何喜看见,在她一笑之后,徐红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她本来也不是人民币,哪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到了高中同学这桌,大家自然要闹一闹。李信先开口:“新郎官,这可是我们班班花,你今天至少得喝三杯!”
他本意并非为难新郎官,不过想开个玩笑罢了。可没曾想,孙宇二话不说,直接抄起桌上的白酒瓶,“咚咚咚”倒满了三个大杯子。
新郎官立刻变了脸色,柳柒则冷着脸,目光紧紧盯着孙宇。
当年那点事,这桌多多少少也知道些,此刻,众人纷纷低头装鸵鸟,眼神却忍不住在几人之间逡巡打量。李信略带歉疚地望向柳柒,但转念一想——不过是前任和现任的三杯酒较量,算不得过分为难。那点歉意,便也烟消云散了。
何喜也没想到,盯了孙宇这么久,没想到这时候闹了这么一出,她看着新郎官的啤酒肚,心想三高是跑不了的。这么三大杯白酒下肚,洞房没进估计得先进医院了。
这时候,最合适的自然是让表弟兼伴郎喝下这三杯酒,打个圆场。何喜拼命朝表弟使眼色,可这家伙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笑呵呵地看着她就是不去拿酒杯。
何喜无奈,突然“哎呀”一声拍了拍脑门,故作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忙活一整天,竟忘了先祝我们的柳大班花新婚快乐!”她笑吟吟地端起酒杯,朝众人一扬:“来来来,这第一杯咱们一起敬新娘子——祝咱们柳柒永如今日,甜似蜜糖!”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举杯。石磊用手肘轻撞孙宇,后者才慢悠悠地端起酒杯。柳柒依旧笑得明媚动人,眼波流转间将众人的祝福尽收眼底。
何喜仰头一饮而尽。
“二宝,海量啊!”李信竖起大拇指,笑声爽朗。
她酒量一般,这一杯下去只觉得五脏六腑像被火烧,辣得不行。没办法,为了姐妹的新婚之夜,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喝。
何喜刚拿起酒杯,石磊就一把夺过:“给我留几句吉利话!”他看着新郎道:“柳柒就是我妹,你以后得对她好,不能欺负她!”又对柳柒道:“哥祝你们百年好合!”
柳柒擦了擦泛红的眼角,翻了个白眼:“你别占我便宜,我可比你大两个月呢!”她拿过最后一杯,看着孙宇:“这杯我喝!敬我柳柒,前程似锦!”
这桌闹出这么大动静,其他桌自然察觉到了。何喜轻轻揉着太阳穴,余光瞥见徐红正盯着她看。无所谓了,这时候能少喝点就少喝点,毕竟命最重要。徐红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一圈敬完,何喜和柳柒红着脸躲进化妆间,双双倒在沙发上。柳柒状态稍好,喝了点水,见何喜仍迷糊着,便找了件衣服给她披上,关了灯,自己出去送宾客。
何喜迷迷瞪瞪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地方太小,闷得厉害,她正想起身,就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反锁声。
接着便是一个姑娘说话:
“石磊,我把你的简历递给了农学院,你进去完全没问题。我知道你喜欢研究红薯,可农学院的技术不是更先进?石家村你也不用担心,新下乡的是农学硕士,经验丰富。”
“别说了,黄夕。我就想在石家村,咱们没缘分。”
何喜无语,他们讲话前怎么不开灯?这还有个大活人呢!可这时候出声更尴尬。估计这姑娘就是柳柒和李楠提过的那个下乡干部。
黄夕仍在苦口婆心地劝,情真意切,让何喜都想点头跟她走了。可石磊仍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是因为那个伴娘?”
“咱们俩的事,你别扯上别人。”
何喜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她的事,她轻轻拽了拽衣服,试图把自己藏得更深一点。
黄夕深吸口气:“我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去城里?”
“不去。”
何喜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接着门“砰”地关上了。
她长舒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舒完,她就感觉沙发下陷——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是石磊坐了下来。
紧接着,门又开了。显然这次进来的两人没有台词,进来就是一声嘤咛,接着便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何喜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为什么要在这鬼地方醒酒?去楼上开间房睡觉不好吗!还有这两人,是没钱付房费吗?居然免费给她上演活春宫!
石磊也没想到。他只知道何喜在这睡觉,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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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夕拉他进来,他本想说的,可小黄没给他机会。他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让何喜听的,便没拦着。等小黄走了,他想坐到沙发上吓吓何喜,没成想,又闯进来这么一对。
那边两人越战越酣,暧昧的声响让石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春梦。他的手,带着试探,若有若无地滑向何喜的腰侧。
何喜感觉到石磊的触碰和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这种时候,她真怕他兽性大发!可她又不敢出声让人发觉——这要是被撞破,简直不要太社死!
何喜猛地一把抓住石磊作乱的手。石磊倒没挣扎,只是反客为主,将何喜的手牢牢攥进自己掌心。
万幸的是,那两人行动利索,仪式很快结束了。听到开门声,何喜像被烫到一样弹起来,用力推开石磊,飞快地冲出了化妆间——她可不想再遇到任何诡异的事。
她走得匆忙,没留神,差点撞到一个人。一抬头,发现是那个没眼色的表弟。何喜心里嘀咕,要不是他推拒喝酒,自己也不至于摊上这么多离谱的事。
那伴郎却笑着开口:“你没事吧?我刚听柳柒说你不舒服,这个给你。”他递过来一瓶冰水,“放在额头上会好点,我酒精过敏,所以常备着。”
何喜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多少有些无理迁怒,于是接过水:“谢谢。”
“那个……”伴郎指了指她的胸口,目光低垂下去,声音也轻了些,“你衣服……有点乱了。”
何喜慌忙低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胸前的衣襟竟然散开了些,风光微露。她立刻背过身去整理好,转回来再次道谢:“谢谢。”
伴郎拿出手机,笑容加深:“咱们挺有缘的,要不加个联系方式吧?”
何喜心想,不过一个联系方式而已,便给了他。
“怎么?看上了?”
何喜一转头,就见石磊懒散地倚在墙边。他眼角泛着红,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领口微敞,露出一截锁骨,整个人透着一股危险的慵懒。
她想起刚才的事,语气顿时冷了下来:“对,看上了,怎么着?”
石磊眼神倏地一沉。何喜心头一跳——那眼神,像猛兽嗅到血腥味,侵略性十足。她下意识想退,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一把扣住她的后颈,狠狠吻了上来。
何喜挣扎,却被他抵得更紧。唇齿交缠间,她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过了一会儿,石磊回到座位上。李信伸着脖子左右打量,突然笑出声来:“磊哥,怎么出去一趟倒挂彩回来了?“他指着石磊脸上几道明显的红痕,”这造型挺别致啊。“
石磊面不改色地端起酒杯:“被野猫挠的。”
“嚯,这猫爪子够大的。”李信凑近细看,啧啧称奇,“瞧瞧我们磊哥这张俊脸,两边对称着挠,这猫还挺讲究平衡美学。“他促狭地眨眨眼,“该不会是只母老虎吧?”
石磊仰头灌了口酒,酒精刺激得伤口火辣辣地疼。他暗自咬牙,何喜真是生的一口好牙!
正想着,何喜回来了。她明显补过妆,饱满的红唇像熟透的樱桃,只是嘴角还带着可疑的牙印。一落座就抄起筷子,恶狠狠地戳向那盘素丸子。
李信殷勤地转着餐桌:“何姐今天辛苦,这菜我们都没怎么动,您多吃点。”
石磊神色如常地夹了一筷子油麦菜,正要往何喜碗里送,却见对方突然端起碗,若无其事地扒了口饭。那翠绿的菜叶顿时悬在半空,进退不得。
李信眉头一跳。这场面太过熟悉——当年高中时,石磊每次闯祸后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而何喜总是这样不声不响地让他难堪。
36. 蜂蜜柠檬水
哄自然是哄不好的,这事也不是哄哄就能好的!
宴席结束,何喜去卫生间换下伴娘服。她抱着衣服低头走出来时,石磊正靠在门边:“喂!对不住,要不你亲回来?”
何喜没理他,径直往前走。石磊追在后面:“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打也打了,你看我这巴掌印……真不能怪我,你得理解我是个正常男人,刚遇到那种事,你又在我面前晃,我……很难控制的。”
他这话说的,好像这事还全赖她自己了,何喜站定,石磊忙站到她面前,道:“村里食品厂现在能做冻干水果了,要不要去看看?”他讨好地笑着。
何喜冲他勾勾手指:“再过来点。”
石磊虽然一脸警惕,还是凑了过去。何喜猛地抬起右脚,狠狠踩在他脚上。石磊顿时龇牙咧嘴,何喜却利落地转身就走。身后还传来石磊的喊声:“真不去看看吗?”
何喜确实对食品厂感兴趣,但她这次没时间,像她这个年纪的单身女性可是伴娘热门人选,她还得赶去参加下一场婚礼。再说了,她现在可不愿意跟石磊待一块,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抽风。
何喜叫了个代驾,把车开回王佳奈家。开门的是王奕欢,穿着身睡衣,看起来无精打采。
其实昨天何喜就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只是碍于王佳奈在场,不便多问。况且王奕欢素来体健,在西城求学那几年几乎从不得病。何喜记得最严重的那次流感,历史系大半学生都病倒了,她自己高烧两天不退,甚至提出要搬出去住,生怕传染给正在准备留学申请的王奕欢。
可奇怪的是,两人同吃同住整整一周,王奕欢愣是安然无恙。那时何喜还打趣说他是“铜墙铁壁”。
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实在少见。
“生病了?”何喜问。
王奕欢轻咳两声:“没事,进来坐会儿吧。”
何喜进屋放下车钥匙,见王奕欢要倒水,连忙摆手:“别忙了,我不渴,你休息吧。”
王奕欢仍是给她倒了一大杯温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道:“喝酒了?多喝点水会舒服些。”
何喜手摩挲着水杯,良久,问了句:“吃药了吗?“
“吃了。”话音刚落,王奕欢又开始咳嗽不止。何喜帮他拍背,又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柠檬水。“喝这个吧,会舒服点。回头让阿姨买点白梨煮水喝,润肺。”
王奕欢低头凝视着那杯蜂蜜柠檬水。他和何喜的口味向来南辕北辙——他喜欢浓烈刺激,何喜却偏爱清淡。在家里,何喜从来只喝白水,却总是不厌其烦地为他调这杯蜂蜜柠檬水。他曾经天真地以为,他们就像茶几上并排放着的两杯水,永远相依相伴。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两杯不同的液体能共存,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家人,而非爱人。
“听妈说,你这次回来是给同学当伴娘?”王奕欢轻声问道,“婚礼好玩吗?”
何喜小口啜饮着水,闻言笑了笑:“挺有意思的,就是起太早累得慌。要是我结婚肯定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式,就大家睡醒,开开心心吃顿饭就好了……”
话一出口,何喜就后悔了。她一定是喝多了,才会和王奕欢说这些。她慌忙低头,又喝了一大口水。
“嗯,我也这样觉得,折腾那么多,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我……估计应该快结婚了。”王奕欢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到时候就从简。也好,这样你也能常回来”,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陪陪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何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直到水温渐凉,她才仰头一饮而尽。“我该走了,”她站起身,努力扬起笑容,“你……多保重。”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这几年我认识了不少朋友,公司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现在的我……终于有能力帮上忙了。”
“嗯。”
王奕欢起身要送她,何喜摇头拒绝:“你好好休息吧。”下次再见……估计就是你的婚礼了。
何喜先坐高铁再转飞机回家,睡了一夜又收拾行李飞广西。她看着石磊发来的消息,没有回复。
婚礼当晚本来有个小型同学聚会。柳柒打电话时何喜已经在飞机上,落地后才回电。柳柒抱怨:“怎么走这么急啊!”又压低声音:“我看石磊今晚情绪很低落诶,你收拾他了?收拾的好!要不是看在我们两家的关系,我早就灭了他了!”
何喜想起那个吻,轻轻抚上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估计是她咬的太狠,下嘴唇内侧也被自己给咬到了,她摇摇头:“没有。”
“没有?”柳柒拖长了音,显然是不信的:“你在化妆间休息的时候,石磊还问我你在哪?你们俩没见到?”
当年她能知道那么多校园八卦,除了她人缘好,自然也是火眼金睛,何喜平静地说:“见到了,不过黄夕过来找石磊,估计他心情不好是因为黄夕。”
柳柒立刻兴奋起来:“什么!你听到什么了,快给我分享分享!”
方迁家在偏远山村。何喜辗转飞机、高铁、绿皮火车、客车、最后在镇上打了个摩的才到达。方迁在村口接她:“地方偏,辛苦你了。”
何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脸满足:“挺好的,山清水秀。好久没吃农村大席了。张帆呢?”
方迁神色黯然:“他是背着家里人偷偷跟我领证的,如今家里人自然是不满意我的……在家做思想工作呢。”
何喜挽住她:“会好起来的。”
方迁仰起头:“当然!”她指着不远处崭新的二层小楼:“当年我出生时,亲戚看是女孩都劝爸妈再生。可现在你看看,全村谁家比得上我们?”
何喜由衷佩服方迁。从大山深处走到西川大学,这一路有多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方迁家与邻居相比简直金碧辉煌。方妈妈热情地端来水果:“房间都收拾好了,看看还缺什么?条件比不上城里。”
何喜看着床上崭新的床单,笑的灿烂:“别忙活了,阿姨,真的挺好的!”
这两天里,何喜明显感觉到,现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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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事事都要问方迁意见,生怕她不满意。这个曾经被轻视的女孩,如今成了方家真正的当家人。
何喜品尝了许多当地美食,用自带的摄像机记录下见闻。她发现之前发布的石家村视频点击量不错,又积累了不少粉丝。现在的年轻人被工作学习压得喘不过气,反而更向往这些自然风光。
她拍摄了许多素材,也真切感受到了方迁家温馨幸福的氛围。
两天后,张帆独自前来。
方迁不是不失落,但还是对何喜说:“说实话,看到张帆的那一刻,我松了一口气。我怕他最后也不来。至于他父母觉得我配不上他们家……来日方长吧。”
农村的婚礼要简朴得多。前一天,新娘家在院子里支起凉棚,摆了十桌宴请村里亲友。等第一批客人吃完,第二批再上桌。
由于张帆家在西城,很多传统仪式无法操办,一切从简,何喜跟下来也轻松很多。
简短的仪式结束后,何喜随新人一起飞回西城。三人自然要小聚一番,仍是去了那家烧烤店。
店员小意见到他们眼前一亮。她还记得上次隐约听到的八卦,忙把手中的烤肉递给别人,小跑过来招呼:“方姐、何姐、张哥,我们家出了新品,一会儿尝尝?”
方迁看穿她的心思,但今天心情好,也就没计较。
何喜坐在两人对面,不禁感慨时光飞逝。当年几个懵懂的大学生,如今都成了社会精英,其中两人还结为夫妻。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聊天了。自从方迁和张帆恋爱后,何喜就有意避免与张帆过多接触。
何喜举起酒杯,真诚地祝福:“新婚快乐!”
方迁笑容灿烂:“快乐!”
张帆却愁容满面:“我把家里得罪了,以后怎么办?”
方迁拍拍他的肩膀:“老公放心,我已经拉到投资了。”她转向何喜:“你最近在忙什么?我看你发的视频,是要做乡村旅游吗?”
何喜搅动着碗里的蘸料。其实她还没想好未来规划,但还是说:“嗯,跟刘牧合作了个项目。”
方迁松了口气:“那就好,以后需要旅行社配合随时找我!”
“一定。”
刚吃完饭,何喜接到朱昕昕电话,说有个自称是她高中同学的男人在旅行社打听她的住址。
“不用理他。”何喜说。
这几天石磊没少发信息打电话,没想到居然找到旅行社去了。何喜本以为他找不到就会放弃,毕竟成年人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哪有时间在西城耗着。
可没想到,接到电话后的第三天傍晚,当何喜拎着从菜市场买的瓜果蔬菜回家时,竟看见石磊大咧咧地坐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
老小区的台阶本就狭窄,他这么一坐,完全挡住了去路。
何喜站在原地:“石磊,我没空陪你闹。”
石磊看了眼她手中的购物袋:“晚上吃什么?我给你做?”
何喜冷下脸来:“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37. 肉夹馍
“老同学一场,不会连家门都不让我进吧?”石磊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这样可有点不够意思啊。”
他随语气轻松,可心里着实再打鼓,这次他犯的错确实有点大,他不知道何喜会不会搭理他。
那天的事,他事后回想,越想越想抽自己,好不容易跟何喜得关系有所缓和,结果他就做了糊涂事,偏偏何喜这人,什么事都愿意搁在心里,他只能靠猜。
何喜轻叹一声:“这样吧,我把东西放进去,你等我几分钟,我请你吃饭。”
何喜这样子,显然是还在生气,不过石磊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便侧身给何喜让出了空间。
当何喜刚把钥匙插进门锁,石磊突然按住门板:“等等,要是一会儿你进了屋就不出来了怎么办?”
这确实就是何喜的打算,但她面上不露分毫:“我一向说话算话。再说了,你堵在这儿,明天我就成了这小区的新闻了,我肯定出来,你放心吧。”
“不行!”石磊左右张望了一下,伸出手:“手机先押我这儿。“
何喜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没带手机。”
石磊露出“你当我傻吗”的表情,何喜仍坚持道:“真的,我就是下楼买个菜,带的现金。”
石磊没再纠缠,直接夺过钥匙:“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自己开门进去。”
“行,我放下东西就出来。”何喜无奈妥协。
门一开,何喜“砰”地一声就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连条缝都没留给石磊。
石磊站在门外,心里明白得很。这地方当年是何喜和王奕欢的“爱巢”,容不得他这个高中同学参观。但那又怎样?王奕欢和她终究是不可能的,难道何喜要守着这个破地方过一辈子吗?
何喜很快出来了,带着石磊去了楼下一家连锁肉夹馍店。她点了两个馍和一碗生汆丸子汤,转头问石磊:“你还要吃什么?”
“再加碗黄花面吧。”
两人刚坐下不久,肉夹馍就端上来了。“他家味道不错,你尝尝。“何喜把肉夹馍推到石磊面前。
石磊拿出一份资料递给何喜:“这是我们村那个食品厂的资料。这次我可是带着全村人的希望来的,考虑投资吗?”
何喜接过来仔细翻看。这份简洁的资料显然花了不少心思,她对这家食品厂确实很感兴趣,但又不想和石磊有太多牵扯,内心不免犹豫。
这时丸子汤和黄花面都上桌了。石磊拿了两个小碗,一边盛汤一边说:“有什么顾虑尽管提。看得出你还是挺感兴趣的。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你放心,这厂子跟我关系不大。”
从这份资料上显示,这食品厂确实跟石磊没什么关系,地是村里的,所以每年村民都会收到一笔分红,食品厂的员工多用的是当地几个村的村民,除了厂长孙总外,投资较多的是崔叶子,何喜思考片刻:“我过些日子去实地考察一下,可以吧?”
“当然可以。有事直接联系叶子姐就行。”石磊把盛好的汤碗推到何喜面前,里面放着四个丸子、两片油菜和一小撮面条。
何喜搅动着面条,点了点头。
“具体什么时候去考察?”石磊追问。
何喜低头盘算着。这段时间虽然没了旅行社的工作,她却比从前更忙,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过阵子吧,我想先在家休息休息。
何喜没什么胃口,吃了半个肉夹馍就放下了,见对面的石磊狼吞虎咽,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汤。
石磊擦了擦嘴角,忽然开口:“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找到你家的吗?”
“有点好奇,不过反正你都找上门了,过程也没那么重要。”何喜淡淡道。
她一向如此,只看结果。很早以前她就明白,有些事再怎么挣扎也没用,就像李萍和何志刚,纠缠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离婚收场。上学时,老师在台上推导公式的由来,她从不细听,只死死记住结论。
石磊也知道她这性子,忍不住骂了句:“怎么不憋死你呢!”他丢下纸巾,接着说:“我在旅行社问你们那个朱昕昕,她嘴可真严,问了好几次就是不说。我都以为找不到你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得意地笑了:“我想着来都来了,你上次都照顾我四季小院生意了,我也就报了个小团。你们旅行社导游讲的真不错,晚上送我回酒店的时候,我随口一问司机,他就全说了,怕我找不到,还直接把我送到楼下。”
何喜一听就明白了——这么热情的,估计就是孙洋没跑了。不过孙洋虽然热心,但也不是对谁都毫无防备,不知道石磊是怎么忽悠他的,竟让他傻乎乎地带路。
“饭也吃过了,高中同学的情谊我也尽了,就不送你了。”何喜干脆道。
石磊倒也没纠缠,点点头起身走了。
晚上,何喜洗完澡,敷上面膜,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看书时,崔叶子发来了视频通话。
“叶子姐!”何喜接通电话,笑着打招呼。
屏幕那头,崔叶子和叶琳琳凑在一起,崔叶子嗔怪道:“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聊天啊!四季小院的群从来不见你讲话!”
四季小院又一个群,群里人很多,只要在四季小院住过的,都在群里,这群还挺热闹,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能聊上几句。不过何喜本就不是个外向的人,群自打加进去的那一天就屏蔽了,晚上睡前有时倒是也会打开看看,不过,她觉得没什么好讲的。
何喜揭下面膜,叹了口气:“哪有空啊,这阵子忙死了,黑眼圈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才闲下来。”
“石家村的杏儿和毛桃都下来了,过来吃啊!在家里休息,哪有咱们司机小院舒服?”崔叶子热情地招呼着,还拿起一颗青杏在镜头前晃了晃,“你看,王叔家摘的,给我们拿了两大筐,我和琳琳哪吃得完啊!”
她见何喜有些心动,又趁热打铁:“食品厂现在在做果脯呢,你过来瞧瞧?我看你视频底下好多粉丝催更,说爱看石家村系列,粉丝的心愿你可不能不满足啊!哎呀,来嘛来嘛!”
何喜虽然心动,但还是摇头:“不了,叶子姐,等我过段时间再去吧。”
一旁的叶琳琳听了有些失落,她看着何喜,认真道:“何喜,谢谢你之前给我的那些资料。”
“没什么,我看你对大羽朝的事挺感兴趣的,后来又整理了一些,回头一起发给你。”何喜顿了顿,还是提醒道,“不过,大羽朝是否真实存在,目前还是存疑的,琳琳你也别太上头。”
叶琳琳却坚定地说:“是真的,真的有。”
崔叶子笑着插话:“你看看,质疑我们琳琳干什么!”
何喜本就是个宅女,家里吃喝齐全,正值七月,外头太阳毒辣,她更是懒得出门。每天睡到自然醒,给自己做顿饭,追追剧看看书,晚上顺手丢个垃圾,日子一晃,一周就过去了。
崔叶子听说她要投资食品厂,又催她赶紧来石家村考察。可何喜这一周过得太过惬意,整个人懒洋洋的,连门都不想出。索性大笔一挥,直接给食品厂投了一笔钱。她早已财富自由,这笔钱放着也是放着,能帮衬石家村,她也乐意。再说,有崔叶子的眼光和石磊的照应,她还是信得过的。
何喜也觉得有趣,以前她成天在外头带团,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没觉得多苦,如今躺在家里,倒是越躺越懒。
以前她不是带队在外,就是泡在旅行社,回家不过是睡个觉。这段时间天天待在家里,才发现这房子许多地方早该修缮了——客厅的沙发坐久了腰酸,卫生间的热水器年头太久,烧水慢得让人心焦,电视她压根不看,摆着纯属占地方……
这老房子没有阳台,厨房西晒,下午做饭时连灶台的火苗都看不清。从前这些细节都是王奕欢一点一点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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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也该彻底清理一下了。不仅是房子,还有她的心。
她开始在网上看家具,下单了软乎乎的沙发,小型的茶几,投影仪……正在她大买特买时,方迁约她去看房子。
方迁和张帆新婚,乔迁新居是应该的,可何喜陪着她看了两天,自己倒是有些心动了。
方迁劝她:“那就买呗,你也不差钱,你那房子早就该换了,楼层高,没电梯,取了快递走上楼都一身汗!”
何喜有些犹豫,真正促使她下定决心的,是某天晚上出门倒垃圾时,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在她家门口徘徊。这小区没有门禁,人员混杂,安全系数极低。当年图它离西川大学近,谁想到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何喜开始看房,起初只看西城,后来刷着刷着,目光渐渐移向江南一带。其实只要不回海城,去哪儿都行。如今没了旅行社的束缚,她不必非拘泥于西城。思路一打开,选择反而更多。在她眼里,每个地方都有独特的魅力,挑来挑去,竟看花了眼。三四天过去,依旧毫无头绪。
晚上她一边做饭,一边用平板放着新闻。正切着土豆片,忽然听到播报:“昨日,台风‘可美’登陆,导致海城市降雨量达15毫米,多地受灾严重,救援工作正在进行……”
何喜手一顿,赶紧放下刀,洗了手坐到沙发上搜索海城的消息。
西城不愧是老祖宗严选之地,四面环山,从无台风侵袭。何喜多年没经历过台风天,倒是记得小时候每逢六七月,海城城便进入漫长的雨季。雷雨交加时偶尔还会停电,刚独居那会儿她总害怕,后来渐渐习惯了。只是雨水虽大,可海城从来没受过灾啊。
柳柒曾半开玩笑地说:“海城这地方,好的不得了,有山有水有树林,没地震内山洪没海啸,就在这养老吧!”
何喜看着屏幕上海城的受灾消息,看到煤城区是严重受灾区,她给崔叶子打电话没人接,又给叶琳琳打电话仍是没人接。
刷到网上说王家村整个村子都没有信号,不由得更加担心。
想了想,还是给石磊打了电话,这下子电话终于接通了,透过听筒,何喜听见了哗哗的雨声。
“你那里……没事吧?叶子和琳琳怎么样?”
“没事,放心吧,她们在帮忙安置村民。石家村地势还算高,咱们也早有防备。”
何喜听了,松口气:“那就好,注意安全。”
何喜开始留意海城的新闻,当天晚上,她就看见新闻指出,一定要抓紧时间安置好受灾村民。她又去看海城的天气预报,连着三天的天气都显示下雨,她不免又担心起来。
刷到几个人站在屋顶上的视频,更是让她担心,就连晚上做梦梦到自己漂在海上。
两天后,天终于放晴,各地纷纷捐款帮助海城,何喜联系了石磊,想给石家村捐钱,石磊没收。
石磊告诉她,石家村没什么事,何家村地势低洼,受灾严重,而此时,大家需要的不是钱,而是矿泉水棉被……
何喜对何家村很有感情,她在何家村住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爷爷的房子如今怎么样了,她想了想,自己联系了车队,买了两大车水,一车棉被一车泡面,驱车回了煤城区。
受宅确实很严重,整个市区都是被水冲刷过的样子,到了煤城区,远远就瞧见几个电线杆斜斜倒在地上,一旁的水库水仍在哗哗的流着,看的何喜想流泪。
如今只能庆幸,人都没事。
她想去何家村,可何家村的桥在一次被雨水冲塌,只能等水势撤下,再过去。也不知道何家村的人现在都好不好。工作人员宽慰她,放心,已经在进行空投食物了。
何喜带着四辆车回来的事,很快当地政府就知道了,他们这才发现,这么一个能建设家乡的人居然没被他们发现。
接连几天给何喜做工作,叫她好好帮忙建设何家村。
38. 凉拌土豆丝
何家村回不了,她也念着石家村,便给崔叶子打了电话,崔叶子很快就开车来接她。
一见面,崔叶子便热情地拥抱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她挽着何喜的手臂:“今天只有我来接你啦,这场大雨可把大家都忙坏了,琳琳在大棚救她的苗呢,石磊去市里了,咱们这就回石家村,春院还空着呢!”
何家村的桥一时半会是修不好的,她想了想,没有比石家村更好的去处了,便跟着崔叶子回了四季小院。
石家村虽然没何家村受灾那么严重,但路旁的景象也够触目惊心的。前几天的暴雨不小,路面塌陷了好几处,路边的树倒了一大片,田里的玉米秆都弯了腰。何喜看着就觉得心疼:“今年收成肯定不好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靠天吃饭就是这样。“崔叶子叹了口气。
四季小院的石头路上积满了淤泥。崔叶子拉着何喜的手说:“真好,你又回来了!”她指着夏院道:“石磊姐姐最近住着呢,估计晚上你能见到。”
何喜轻轻点头,脑海中浮现出石磊每次提起姐姐时的模样——那副又怨又怂的样子活像个被捏住后颈的猫。她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姐姐,但从石磊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怂样就能想象出,这位姐姐定是个厉害角色
何喜推开了春院的门,春院倒是一如既往地春意盎然。何喜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换了身干活的衣服,就跟着崔叶子一起打扫院子。
崔叶子一边干活一边安慰她:“别太担心,虽然路不通,不过何家村情况还好,昨天石磊还跟村里人通电话来着。”
何喜点点头,继续埋头清理淤泥。
直到晚上,叶琳琳才风尘仆仆地回来。她脚上的雨鞋沾满泥点,一进院子就先在自来水下冲了冲脚,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到凉亭里。
崔叶子递给她一杯水:“快喝口水,瞧你这小脸,全是泥……番茄秧情况怎么样?”
叶琳琳摇摇头,声音低沉:“不太乐观,全被水泡了,根都烂了。”
何喜这才知道,黄瓜卖完后,叶琳琳改种了番茄。没想到苗刚长起来,就遭了这么大的灾。受灾的不止叶琳琳这一个棚,她引以为傲的自动升降系统也在这次大雨中彻底瘫痪。可再怎么难过,日子还得过,饭总归是要吃的。
厨房里放着一大筐新土豆,皮很薄。何喜拿了个铁勺,轻轻一刮,皮就下来了。想着叶琳琳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她拿了切菜器,换了个切丝的刀片,“刷刷”的将土豆切丝。
切了小半盆,何喜加水清洗,正洗第二遍时,她感觉有一道目光似乎再看着她,她回头,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门口打量她。
何喜笑笑:“你好啊,石磊姐姐。我在春院住几天。”
石珂转了转眼珠,狡黠一笑,嘀咕道:“怪不得不让我祝春院。”
“什么?”锅上煮着粥,咕嘟咕嘟冒泡,何喜没听清石珂的话,她正要再问,石珂走上前:“没什么,欢迎啊!就叫我石珂就好,我帮你!”
何喜本就只想做个凉拌土豆丝,土豆丝切好,这菜就完成一大半了,根本没什么要石珂帮忙的,她委婉推脱,可石珂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两个人一块等水开。
石珂过上三五秒便要扭过头端详何喜,那目光就像是狗见了骨头,猫看见了老鼠,总之就是十分热情,给何喜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不得不偷偷旋了旋煤气按钮,试图让水开的更快一点。
终于,石珂端着何喜做好的凉拌土豆丝走出了厨房,何喜一边整理餐具一边长舒口气,她不得不感慨,这姐弟俩,都挺难搞的。
大米水饭配凉拌土豆丝,倒也清爽可口。
正吃着,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烤肉香。众人纷纷探头张望,只见石磊拎着两只烤鸭大步走进院子,咧嘴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今晚肯定随便对付一口,特意来给你们加个菜。”
崔叶子赶忙去厨房拿盘子,一边拆包装一边问:“会开的怎么样?”
石磊坐下何喜身旁,擦了把汗,“该反映的情况,我都反映了,这会开的乱糟糟的,具体怎么弄还得等信。”
“跟咱们就别谦虚了,咱们村派你去,还能有不成的事?”崔叶子笑着打趣。
这趟去市里,说顺利也顺利。石家村这几年的成绩有目共睹,上面自然愿意帮忙。可说不顺也不顺——他遇见了黄夕。原本说好的事,被她一摞文件甩过来,话说得漂亮,却句句不离“按规定办事”。
石磊摇摇头:“能不能成还两说,再看看吧。”
崔叶子揶揄道:“怎么?前女友不给面子?”
石磊苦笑:“您都说是前女友了,她不记恨我就不错了,哪还会帮我啊。”
石珂翻了个白眼:“废物蛋!干不好回来干什么?”
石磊听了这话,立马回击:“您多出息!还不是跑我这来了?”
石珂“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小子,找收拾啊!”
何喜满脑子想的都是救灾物资的事,听见这一生声,才抬起头,只见石珂石磊两人剑拔弩张,崔叶子叶琳琳见怪不怪仍吃着饭,便放松了,低头继续扒饭时,碗里突然多了个鸭腿。抬头就见石磊冲她讨好地笑:“多吃点肉。”
忙活一整天,何喜确实饿了,便没推辞。
石珂八卦嘻嘻地瞅着两人,石磊瞪着她:“有病啊!”
“弟!我也想吃腿!”石珂端起碗。
石磊笑的灿烂:“姐,别吃了,你减减肥吧。”
饭后,何喜找到石磊,她本想像上次一样交房租,但石磊摆摆手说:“别了,你现在可是食品厂的大股东,我要是收你钱,孙叔非得骂死我不可。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有空就来帮我们干点活吧。地里的红薯熟了,得空来帮忙挖红薯。”
接下来几天,何喜跟着叶琳琳去大棚查看。棚顶的薄膜全掀开了,地里还是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黏脚。何喜皱眉:“这可怎么办?”
叶琳琳叹气:“只能期盼未来一周都是晴天,等地干了再重新种点啥。“
虽然雨停了,但天色依然阴沉,谁也不知道台风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离开。
闲着也是闲着,崔叶子拉着何喜去小学,让她给孩子们讲历史故事。反正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何喜便应了下来。
下午两点到两点半是“阳光半小时”,孩子们可以在操场自由活动。何喜就利用这个时间在广播站讲故事。这事她拿手,从高中就爱讲这些,后来拍视频也常做。不过给小学生讲,得挑些美好圆满的故事。
可历史上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的事?她只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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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讲人物闪光点,把那些阴暗面一笔带过。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那些魔改历史剧的编剧。
没想到何喜的故事大受欢迎。起初孩子们还像往常一样跳皮筋、丢沙包、拍卡片,渐渐地都被广播里生动的故事吸引。后来铃声一响,操场上都没人了,大家都等着听何喜继续讲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到底有没有在战场上打败敌人。
村长听说后,亲自到小院邀请何喜在村广播站开讲,说是要“提升精神文明建设”。村长都来了,何喜自然答应。于是她的历史讲堂从校园扩展到了全村。
有时晚上散步,村民见了她就围上来问:“何喜啊,你今天说的那个贵人后来真当上皇后了吗?”“那个太监,最后什么下场?”
历史讲坛开讲一周后,何家村村口的积水终于退去,村口搭起了一座简易石头桥。何喜从村里借了辆三轮车,崔叶子见了连忙劝阻:“你才学了几天车就要自己上路?太危险了!等会儿让琳琳陪你去。”
叶琳琳熟练地驾驶着三轮车,载着何喜驶向何家村。
何喜给村里带了不少物资,乡亲们纷纷称赞:“何喜这孩子真不错,到底是老何一手带大的。”走到爷爷家门前,何喜暗自庆幸——前些年房檐掉水泥,姑姑特意请人修缮时加固了墙体。爷爷当时还埋怨姑姑乱花钱,如今看来这钱花得值,房子才没像对面那户一样坍塌。
不过院子明显被水浸泡过,墙上还留着清晰的水痕。推开门,未干的积水和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两人赶紧捂住口鼻退到院外。
“得好好通通风。”叶琳琳说着,和何喜一起把所有窗户都打开。透过窗户,叶琳琳突然指着炕上一个木箱惊叹:“这是上好的紫檀木,现在可不多见了。”
相处这些日子,何喜发现叶琳琳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时而像古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时而又像个严谨的科研工作者。
“我不太懂木材,不过这箱子确实有些年头了。”
“成色很好。”
两人坐在凌乱的院子里晒太阳。叶琳琳突然问:“何喜,你相信有人能穿越时空吗?”
何喜一愣,没想到这位细胞学学博士会对这种话题感兴趣。她思索道:“说不准。我是文科生,不懂什么黑洞理论。但去博物馆看多了,常常惊叹古人的智慧——在那么落后的年代,他们是怎么做出标准化钱币的?有时候真觉得不可思议。网上不是总说王莽像穿越者吗?他的思想确实超前,但也不能就此断定。毕竟思想这种东西,今人能想到,古人未必就想不到。”
叶琳琳追问:“那如果你能穿越,会怎么做?”
何喜托着腮想了想:“我希望出生在一个温馨的普通家庭,日子不用大富大贵,能吃饱穿暖就行。最好别生在战乱年代,我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守着家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叶琳琳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盼家人都好好的。”
等霉味散去些,何喜从邻居家借来工具,和乡亲们一起清理屋里的积水。临走时,她把钥匙交给邻居林叔,大家都说会帮忙照看房子。
回到石家村已是傍晚。石磊匆匆赶来,又急又气:“你们俩胆子也太大了!那桥就是临时搭的,你们就敢开车过去?怎么不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