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面临亡国,皇帝他逆袭一统诸天》 第1章 “陛下,说好的送给我娘家三百万两,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看到!” 李彦浑浑噩噩醒来,耳边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呵斥声。 他茫然地看过去,看见一个华衣丽服的女子带着另一个宫娥打扮的女子大步走来。 “娘娘,陛下身体不好,在歇息……”门口的内侍(宦官)正要劝阻,被那女子旁边的侍女推开。 侍女呵斥道:“下贱的奴婢,滚开!答应我家娘娘的事敢懈怠,信不信我家娘娘再也不理他了!” “还有十万大军,之前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们娘娘的吗!” 衣着华丽的女子带着她的侍女大步走进来,气势汹汹。 “什么十万大军?”李彦从床上坐起来,浑浑噩噩。 “陛下是要食言么?”宫娥打扮的女子嘴巴一歪,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陛下可是一国之君!” 李彦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有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古装,不是之前的。 他记得自己在跟高管们开会,公司产品迭代,他召集高管们连夜加班已经一个月,终于完成。 只要一上市,必然引起轰动,成为科技界的新星。 但现在显然不是在公司。 他扫视一转周围,快速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一样! 捏了一下自己,有疼痛感,不是做梦? “陛下,还在犹豫什么呢?” 李彦却仿佛没听到,心里想着,难道穿越了? 而且看样子,我还穿越成了皇帝? 浑浑噩噩,记忆呢? “我……朕最近不太舒服,你说的十万大军和三百万两是指,朕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陛下不愿意给就算了,何必装?”衣着华丽的女子没有开口,旁边的侍女继续用嘲讽的语气说着。 李彦心头顿时浮现一股不爽,这个女人说话的语气有点欠抽啊! 李彦的目光落到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身上,看来这位是正主,可能是妃子?或者皇后? 可惜现在还没什么记忆浮现。 李彦的目光又落到了刚才那个内侍身上,招了招手:“过来。” 内侍立刻小跑过来:“陛下。” “他刚才说的三百万两和十万大军是怎么回事?” “陛下最近国事繁忙可能忘了,您之前答应皇后娘娘,给魏国三百万两白银,再借十万大军的。” 李彦心头一跳,这是什么操作? 魏国? 哪个魏国? 难道我在成都? 不对啊,季汉也不会给魏国十万大军啊,还白银?三国时代根本没有用白银做货币。 莫非是南北朝? 也不对啊!白银正是作为货币,是张居正一条鞭法之后,之前都是用铜钱做货币。 看来是异世界啊! 李彦心头一沉,若是穿越到正统王朝,他丰富的历史知识,说不定还能做什么。 这异世界? “陛下……您是不是要食言?”侍女再一次问道。 李彦却不看她,而是看着内侍:“朕昨天可能感了风寒,头有点晕,你叫什么来着?” “陛下,奴婢是王元吉啊!要不要奴婢现在为您找御医?” “不用不用,王元吉,朕问你啊,你如实回答朕。” “陛下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她是谁?”李彦指着刚才一直说话的侍女问道。 “她……她是皇后娘娘的侍女王楚然,您真的没事吧?” 哦,看来是皇后和她的贴身宫女! 李彦这下明白了。 前身答应给三百万两,十万兵马? 李彦揉了揉脑袋,他不知道前身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一个听起来非常不正常的承诺,但显然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她是宫女,是吗?”李彦再确认了一遍。 “是的。” 王楚然皱起眉头道:“陛下,您若是不给,娘娘可是再也不理你了。” 李彦又一愣,这是什么话? 这话听起来,怎么朕像条没有尊严的舔狗一样? 这是一个侍女跟皇帝说的话? “王元吉。” “奴婢在,陛下您吩咐。” 李彦左看右看,看到案上的镇纸,随手就拿起来,递给王元吉,说道:“抽她。” 王元吉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皇后和王楚然也没反应过来。 “抽她啊!”李彦又强调了一句。 王元吉这才接过来,又看了看李彦。 “抽她,把她嘴抽烂,不抽烂不准停下来。” “李彦,你要干什么,你敢伤害楚然。”衣着华丽的女子护在王楚然面前。 “娘娘,您看吧,我早就说过,这种男的很差劲。”王楚然躲在皇后后面说道。 李彦更加吃惊,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殿门口,有披甲的禁卫军。 如果不是这些,他都怀疑自己这个皇帝是假的。 “她是皇后?”李彦看着王元吉,再确认了一遍。 “是啊!” “来人!” 禁卫军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把皇后拉到一边,她要是敢多说一句话,连她一起抽。” 皇后面色陡变:“李彦,你敢这样对我说……” 不等皇后说完,李彦一巴掌抽在皇后脸上,然后对禁卫军说道:“看到了哈,她要是再敢说一句,像这样抽。” 禁卫军有些错愕,但立刻道:“是!” 皇后愣住了,全身都在发抖。 王元吉拿着镇纸就朝王楚然的嘴巴抽去。 啪的一下,王楚然的嘴巴顿时开始冒血。 她惊恐地喊道:“陛下,奴婢错了……” “朕允许你认错了吗?继续抽。”李彦淡淡说道。 李彦心里想着,自己可能是个傀儡。 但就算是傀儡,也不至于被一个宫女欺负。 历史上哪个傀儡皇帝沦落到被宫女欺负的? 皇后在一边看得愤怒不已,但她不敢说话,她用震惊的眼神看着皇帝,仿佛第一次认识皇帝。 “娘娘救我……” 王楚然已经被抽得满嘴是血,牙齿都掉了几颗。 再抽一会儿,已经昏死过去。 “拖出去喂狗。”李彦转身坐下来,淡淡地说道。 王楚然被拖出去,皇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 “把皇后带回她的寝宫,没有朕的允许,她一步都不准离开。” 皇后被带下去。 可记忆还是没有来啊! 皇后今天来要十万大军…… 等等! 她说娘家? 好家伙! 这个皇后莫非是魏国的公主? 这也正常,不同国家,也许为了联盟,嫁公主到邻国。 也许为了停战。 这都正常。 可看皇后要的东西,还有侍女的语气,就不正常! 莫非自己真的是个傀儡? 这下就麻烦了! 第2章 “陛下,京畿总督魏铭是皇后的亲弟弟,今日这事皇后娘娘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京畿总督?”李彦又是一愣。 而且还是皇后弟弟? 这又是什么操作? “王元吉啊,皇后嫁给朕几年了?” “快……快五年了。” “你也知道快五年了,五年还敢唆使侍女这样跟朕说话。” 李彦表面装的很淡定,心里却直呼卧槽! 五年时间? 还有个亲弟弟也来了? 历史上楚国和秦国故事的改编版? 芈月带着她同母异父的弟弟魏冉嫁到了秦国,魏冉还成了秦国丞相。 而王元吉说的这个魏铭是京畿总督,虽不是丞相,可听起来,似乎有兵权? 看来穿越是件风险很高的事啊,就算穿越成皇帝,也不能高枕无忧。 李彦突然感到一阵炫目,一些记忆碎片开始浮现出来。 “陛下,您没事吧?” “朕没事。” 李彦话刚说完,顿时跳了起来。 没错,他是跳起来的! 卧槽? 原来我不是傀儡,我他么是条舔狗! 不对,应该说前身是一条舔狗! 自己所在的这个国家叫大夏,前身是大夏皇帝,五年前继位。 前身他爹是当世雄主,立国之后,多次北伐,击败魏军。 朝堂上下人才辈出,奈何不会生儿子,只生了前身这一个。 既然只有一个,当然不能带上战场,于是便请了学问高深的大儒来教太子。 太子性格温和,对人非常好,天下儒生无不推崇,认为他将来一定是明君。 六年前夏魏两国在边境商谈互市一事,派的就是这个太子。 魏国派的是公主魏芸。 夏国太子对魏国公主一见钟情。 魏国公主在这位太子面前生动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被父亲冷落,被哥哥弟弟欺负,被周围人瞧不起的。 这简直是打蛇打七寸。 我们这位爱心泛滥的圣母一样的太子立刻对这位身世凄惨的公主产生了怜悯,并心生爱意。 差点当场充值十万两! 依依不舍离别之后,回去就跟自己的父亲说要迎娶这位魏国公主。 当时夏魏双方都已经打疲倦了,皇帝和大臣一听,可以啊! 两国和平嘛! 前身他爹在五年前突然病逝,前身在一众大臣的簇拥下继位,按照自己的安排,娶了这位公主。 娶回来后,这位公主开始在前身耳旁吹风。 又用各种手段陷害一些忠臣良将,该罢免的罢免,该贬官的贬官。 再数年时间,发展自己的党羽,慢慢提拔自己的弟弟为京畿总督。 每次提要求,前身若不答应,这位皇后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最后只能妥协。 结果就是越妥协,她越得寸进尺。 大夏国力快速下滑,魏国在休整中快速改制,如日中天。 李彦无奈叹了口气,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出三年,大夏必亡。 朕的下场? 挂歪脖子树? 去北方住五星级茅房? 还是被毒死? 按照前身这尿性,可能是被俘虏到北方住狗笼子! 李彦揉了揉脑袋。 当务之急还不是想办法快速把大夏的国力提振起来,那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牵涉到财政、吏治、军政、经济、金融等等多方面领域。 而且还需要时间。 目前急需要解决的是如何收拾跟皇后撕破脸后,引发的政治动荡。 你想想啊,之前要啥给啥的舔狗突然有一天不舔了,不给了,还抽了你几巴掌,造反了,你什么心情? 你手里人还挺多,实力强硬,你咽的下这口气? 必须几闷棍把觉醒的舔狗打回原型! 李彦反复在前身的记忆里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人。 “王元吉,去把韩世忠找回来,朕没记错的话,他就在京畿,在六合县。” 根据原身的记忆,大夏有定海神针,而且不止一个。 韩世忠是军方的定海神针,只不过被前身罢免,贬为庶民。 这个名字居然跟宋朝名将韩世忠一样。 先捞过来搞事情! “愣着作甚?”李彦道,“还不快去!” “是是,奴婢这就去!” 当晚,李彦就见到了韩世忠。 “草民参见陛下。” “韩帅总算来了!”李彦搀扶起韩世忠,语气温和地说道。 “不敢,草民早已解甲归田。” “以前的事很复杂,朕以后再跟你解释,我们时间不多,朕问卿,以卿的威望,还能在禁军叫动多少人?” “陛下想要杀草民,草民愿意将这颗头颅给陛下。” “朕杀你作甚!朕说了,以前的事有些复杂,以后再跟你解释,你回答朕,还能叫动多少?” 韩世忠说道:“应该还能叫到一半。” 李彦又是一愣,好家伙,都被罢免两年半了,还能叫动一半! 这都没反? 看来是真的忠臣啊! 李彦长舒了一口气。 难怪皇后和他弟弟不敢直接把前身给废了。 毕竟废皇帝也得讲时机。 这一点曹操父子就可以证明。 当然,贸然杀死一个威望极高的军中统帅,也会快速被反噬。 这一点王允也可以证明。 看来局面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虽然魏铭有京畿禁军的兵权,可皇宫禁卫军的兵权还在自己手里。 再加上有眼前这位,只要魏铭能进宫,事情就能成。 李彦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很简单的计划:魏铭进宫,动手,而且是当众动手! 韩世忠大感震惊,皇帝陛下要动皇后姐弟?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韩世忠还是道:“魏铭未必会进宫。” “魏铭一定会进宫。”李彦断定道。 每个月拿三千块的上班族,突然继承了三亿。 会继续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生活吗? 当然不会! 他会先买一辆自己喜欢的豪车,再把自己的行装换了,如果可以,把老板也换了。 在过去,他看到那些有好几个女朋友的人,会非常不齿地说一句渣男混蛋,现在他还会说吗? 人不是在膨胀的路上,就是在消沉的路上,保持平静,也就事后那么一点点时间。 魏铭作为魏国皇子,魏国曾经被大夏击败过多次,现在魏国强大了,他自己又是大夏京畿总督。 他还会事事小心吗? 手握大权却能克己复礼的人是李世民,历史上有几个李世民? 而且李世民的克己复礼,也是因为杨广膨胀的教训在前。 所以,李彦断定,魏铭一定会进宫,不仅会进宫,而且非常嚣张。 “明天早上看朕的眼神行事。”李彦说道。 第二日早朝,天尚未亮,百官在宫门口等候。 “陛下实在不像话!”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官员,叫王愙,礼部郎中,“皇后仁德,陛下竟然随意打杀她的侍女,这传出去后,成何体统,还不闹出大笑话来!陛下今天必须给皇后娘娘道歉!” 第3章 其他官员都私底下窃窃私语。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这个年轻人竟然穿着一身甲胄,腰间还配带刀。 “哎哟,魏总督!”王愙一看到魏铭,立刻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大步走过去,“魏总督,您这一大早的怎么也来了!” “听说我姐姐被人欺负了!”魏铭面色阴冷,目光森然,“我来要一个公道!” 王愙讨好似的笑道:“何必劳烦您亲自来,我们听说皇后娘娘被人欺负,自会讨要公道!” “我倒是要看看哪个狗杂种敢欺负我姐姐,稍后我让他见血!”魏铭拔出刀,周围的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不多时,百官接到通告。 随后入宫,再进太极殿等候。 再过片刻,李彦着龙袍入殿。 群臣礼毕后,李彦扫视一转,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互视一眼,王愙第一个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彦一看是礼部郎中王愙,心里顿时乐了。 在前身的记忆中,这个礼部郎中是一个标准的谄媚小人,礼部的头号狗腿子,有事没事,就拿着圣人典籍里的那些屁话来说事。 看来儆猴的第一只鸡自己就这么跳出来了! “哦,王卿,何事啊?”李彦温和地询问道,脸上甚至带着关切的微笑。 “陛下,臣听闻昨日陛下与皇后娘娘有争吵,娘娘的一位侍女被无缘无故杀害。” 王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皇帝一脸和善,便继续说下去。 “这实在是人间惨剧啊!”王愙的语气瞬间提高,“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极大的影响,朝堂上下,民间都在讨论这件事,陛下一定要严肃处理,否则人心不服!” “哦,要朕如何处理?”李彦保持着专业的微笑,语气是那么的温和。 “当然是捉拿凶手,严惩!并且陛下还要向皇后道歉!” “向皇后道歉?” “是的!”王愙一副十分强硬的样子。 “为何?” “因为皇后的侍女惨遭人害死。” “是被害死的吗?” “是的!” “那凶手是谁?”李彦问道。 “凶手是谁,陛下您比我们更清楚!”王愙看了一眼李彦身边的王元吉,“陛下,这样的人跟在您的身边,不仅仅会坏了国家大事,对您本身的安全也会造成巨大的隐患!臣建议立刻捉拿此獠,就地正法!” 李彦看着王元吉说道:“你听听,人家今天一上来,就要弄死你。” 王元吉立刻道:“陛下,是奴婢一人所……” 李彦打断了王元吉,继续微笑地问王愙:“礼部郎中?” “臣是礼部郎中。” “是朕命令王元吉杀的宫女王楚然,你有异议?” “臣有异议!”王愙不退让,“陛下随意打杀无辜,不仅仅有伤天和,还会使天下人不服!” “这个天下人包括你吗?” “自然包括臣,臣身为礼部郎中,职责便在于捍卫圣人的礼制!天子怎能随意打杀他人!” 王愙表现得非常强势,他知道皇帝就是个软蛋,这大夏有一半已经掌握在皇后娘娘手里。 大夏亡国是迟早的事,最快明年,最晚也就三年。 王愙之所以敢站出来,就是想在魏铭面前表现自己,以后好在魏国捞个高一点的官。 王愙的心思,李彦心里非常清楚。 这只鸡这么着急,朕不弄死你,都对不起你! “朕就杀了,你要如何?” 第4章 王愙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着一脸微笑的皇帝。 嘿!这小皇帝有点叛逆了啊! 王愙语气提高,直视李彦:“陛下要不干脆连臣也一起杀了!” “众卿都听到了,这是他要求的!” 不等王愙反应过来,李彦对王元吉说道:“去,弄死他!” 王元吉愣了一下,很害怕,但还是走下去,对着大殿内的禁卫军道:“都听到了吧,拿下!” 两个禁卫军立刻走过来,将王愙扣下。 群臣顿时哗然。 “陛下……” 礼部尚书曹谦德想要说话,被王愙的叫声打断:“陛下,臣是为了大夏!臣是忠臣!陛下若要臣死,何须这些爪牙动手,臣自己就撞死在这大殿的柱子上!以死明志!” “说得好!”李彦立刻道,“放开他,让他自己来!” 禁卫军放开王愙。 王愙顿时又有些懵。 什么情况? 我他妈的是个文官! 我最厉害的是耍嘴皮子! 我说我要撞死,只是说说,你身为皇帝,应该拦着啊! 你这么配合是怎么回事? “陛下……” 礼部尚书又准备说话,被李彦打断:“曹卿,不要打断人家,这样不礼貌,有什么话等王愙撞死之后再说!” 曹谦德还是痛惜道:“陛下,这里是太极殿,是天子与群臣议政之地,怎么能让大臣撞死在这里,若传出去,朝廷威严何在,陛下威严何在!” “朕的威严可不是你们说的算,你们说不在就不在?” “陛下……老臣……” 李彦却不理会曹谦德,而是道:“王愙,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今日跳出来想干什么!想在朕的京畿总督面前好好表现,以后在魏国谋取个好差事,是不是?” 皇帝此话一出,群臣面色大变。 一直沉默的魏铭说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胡言,王愙饱读圣贤之书,只是见不惯宫中有人滥杀无辜,才站出来仗义执言,这样的直臣、忠臣,陛下不但不重用,不仅要撞死他,还要诬陷臣,臣不知哪里做错了,陛下若对臣有戒心,臣辞去这京畿总督便是!” “好!今日这账就一笔笔算!” 面对魏铭的迂回牌,李彦选择打直球。 不是他不知道政治里面的借力打力,或者立道德高标,而是现在的局势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魏铭能披甲执锐上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今天他就是准备用武力来摊牌的,恐怕京师的禁军,有不少已经行动起来。 今日这场早朝,就是魏氏兄妹摊牌的时候。 既然双方都要摊牌了,那朕还装什么! “魏总督,你先在一边待着,朕知道你心里很急,但你不要急,朕先满足王愙的要求,再跟你好好谈谈!” 不等其他大臣说话,李彦赶紧道:“王元吉,王愙是文弱书生,他可能力气不够,你帮他一把!快!” 王元吉还是很害怕,但他有一个优点,执行力非常强。 他立刻让禁卫军配合,将王愙拖到柱子旁边。 “陛下,臣只是说说……”王愙高呼。 但他没机会了,王元吉摁住王愙的脑袋,就往柱子上撞。 顿时砰砰作响,惨叫连连。 看得出,王元吉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才几下,王愙就被撞得头破血流。 那些想要联合起来出面给皇帝施压的大臣,见状这般情况,显然被震慑住,一时间竟然犹豫起来。 这就是李彦要的效果,在其他大臣们站出来之前,快速弄死一个人,达到威慑的作用。 免得其他人都跳出来,形成了群臣与皇帝的对立。 那个时候,矛头就彻底集中了。 “陛下,王愙已死。”王元吉深吸了几口气。 “拖出去。” “是!” 王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撞死,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魏铭见状,心中不但不害怕,反而更加得意。 不知为何,这狗皇帝今日性情大变,但却不通晓权术。 你在大殿杀了人,我只需要再稍微挑拨,今日这些大臣就会与你对抗到底! 李彦扫视一眼,心里想着,这些人果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不落在自己身上,不会拼命。 最后,李彦的目光落到魏铭身上。 擒贼先擒王! 魏铭接下来肯定就会借王愙之死,在大殿内挑拨气氛,带动大臣们集体反对自己这个皇帝了。 “陛下,王愙是忠臣。”魏铭用忠臣的语气痛心疾首地说道。 “王愙是不是忠臣,不是你说的算,是朕这个皇帝说的算。” “是是,但他只是仗义执言,陛下就杀了他……” “魏卿认为他是仗义执言?” “难道不是吗?” “朕在问你,你反而问朕?是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魏铭微微一怔,他隐约之间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不是暴力带来的,而是智力。 “臣认为他是在仗义执言。” “为谁仗义执言?”李彦直直盯着魏铭,“为一个对朕大不敬的宫女仗义执言?” “那个宫女没有对陛下大不敬。” “你在现场?” “臣不在。” “你不在现场,你跟朕讨论这个问题?这就是你这个京畿总督的行事作风?” “臣……” “你往日处理公事,也是不在现场,甚至不了解情况,就随意定论吗?” “陛下,臣……” “正面回答朕的问题。” 魏铭一时间语塞,其他大臣心头也一震。 只感觉今日这大殿上的皇帝异常陌生。 “陛下……” 礼部尚书曹谦德又准备说话,却被李彦打断:“你住嘴,朕问你话了吗!” “陛下,老臣只是觉得……” “朕不要你觉得!” 李彦目光落到魏铭身上:“回答朕的问题!” “臣不会随意下定论。” “那你怎么知道王愙是忠臣,怎么知道他在仗义执言?” 魏铭更加语塞,这个昏君怎么突然变得伶牙俐齿了? 但魏铭依然不怕,因为他早就暗自调动了京师的禁军! 今日他就要在群臣面前摊牌,把这个昏君最后那点颜面给他扒干净! 第5章 “陛下,王愙就是在仗义执言,今日大殿内所有大臣都知道王愙是在仗义执言,陛下今日杀了一位忠臣,陛下要向所有人给出一个交代。” “魏总督是准备拿着你京畿总督的兵权,来颠倒黑白,威胁朕?” “臣不敢,臣也是为了大夏,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 “朕再次强调一遍,是不是为了大夏的江山,也不是你说得算。张楚然公然冒犯朕,对朕出言不逊,视为大逆不道,王愙身为礼部郎中,为大逆不道者说话,是为同谋!朕不仅要杀他,还要抄他的家!” “陛下!您若再执迷不悟,臣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只能帮助陛下改正了!” 魏铭此话一出,大殿内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群臣们都低着头,大家都知道魏铭可能要来强的了。 “魏卿这就要取代朕了?” “臣不敢!” “你口口声声不敢,但每一句话都在威胁朕!是不是准备把京畿的禁军调到宫里来,给朕的禁卫军换个防?” “臣是为了陛下的安全,陛下被小人蛊惑,对皇后不敬,又擅杀忠臣,于国不利,的确应该换一批禁卫军!” “曹尚书!” 曹谦德愣了一下,应道:“臣在!” 魏铭道:“陛下,曹尚书也是大夏的忠臣,您问他,他也会觉得王愙是冤死的,他也是支持臣的。” “朕不是问他王愙的问题。” 李彦对曹谦德道:“你来说说,是谁给了魏铭胆子披甲上殿,又是谁给了他胆子,胆敢当真满朝文武的面,说要撤换掉朕的禁卫军的?” 李彦:等等,这个问题好像有问题,难道不是前身那死舔狗给的他胆子吗! 是我自己给的他胆子? 不管了! 李彦直勾勾盯着曹谦德。 曹谦德面色一变,心里嘀咕着,陛下,不是你给的他胆子吗? 但这话肯定不能直接说出来了。 而且曹谦德心里还忍不住要吐槽,陛下啊,朝堂上说话没必要如此直接,这些可都是权术操作,权术操作讲究的是体面的干脏活。 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就算直接说出来,也没用了啊! 反而死得更快,何必呢? 曹谦德沉默。 魏铭面带冷笑,其他大臣都沉默。 “曹卿刚才不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哑巴了!” “臣愚钝!” “你可不愚钝,你是想保住你的乌纱帽。”李彦道,“那让朕来说说,是谁 给魏铭胆子的!” “这宫里的禁卫军还在朕手里,大殿上还有跟着先帝一起南征北战的勋贵,朕没记错吧,徐国公!” 徐国公刘文静出列道:“臣在,陛下说的是!” 跟着先帝征战的不是刘文静,是他的父亲刘仲卿。 刘文静继承了刘仲卿的爵位,不过刘文静十几岁的时候,也入伍打过仗,算是武将。 而且他还是京畿禁军的指挥使军职。 “那为何魏铭还敢在大殿上当着群臣的面要撤换掉朕的禁卫军?” 大殿内一片死寂。 刘文静也没有说话。 刘文静也怕。 勋贵在这几年的日子并不好过,一些老勋贵被弄死了,其他的虽然都恨铁不成钢,但迫于魏氏姐弟的淫威,他们敢怒不敢言。 这大殿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魏氏姐弟的人,但忠于大夏的人,也选择了沉默。 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 “因为魏铭掌握了近一半的京师禁军,而且最近他已经开始想办法清理另一半了,徐国公,朕说得对吗?” 刘文静犹豫了一下,依然选择沉默,他就是要被清扫出去的那一批。 李彦却平静地看着刘文静:“朕说的是清理,徐国公认为,魏铭会饶了刘家?当年你的父亲,可是在战场上杀了魏国一位亲王的!” 刘文静面色陡变,皇帝的话无疑说到他的心坎儿上。 刘家非常痛苦,大夏皇帝昏聩,但刘家的基本盘又在大夏,刘家要投降魏国都难。 “魏氏姐弟是魏国派来亡我大夏的!”刘文静突然跪在了地上,语气沉重,情绪明显激动起来,“陛下!” 昨日皇帝与皇后争吵,杀死皇后侍女一事,在京师传开,勋贵们感到震惊。 但勋贵们却并不敢发声,因为皇帝这些年的行为,早已堵住了所有想要振兴大夏的人的嘴巴。 万一皇帝只是一时的情绪,误杀了皇后的侍女呢? 哪怕今早大殿上,皇帝说了这些话,勋贵们依然不敢站出来表态。 万一这些都只是皇帝被魏氏姐弟唆使,配合演的一场戏呢? 政治游戏,真真假假,谁能拍胸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现在刘文静是被逼到刀口上来说,或者说他一下子情绪上头了。 人群中还是有人心里感叹:刘文静还是太年轻啊!王愙被杀,就能完全说明皇帝想要清理皇后吗?死一个礼部郎中,把其他沉默的人都引出来,一网打尽,这个回报之丰厚,那些黑心商人听了都摇头! 刘文静有些颤抖,他把额头贴在木地板上,还隐约发出微不可闻的抽泣声。 这种情绪,似乎已经强忍在心中很久。 刘文静的家族也有荣耀的过去。 三百年前,天下的共主,周天子和他的元帅在玉门关外自尽,东方大陆那个强大无比的帝国在异族的呼啸声中崩溃。 从此,群雄并起。 三百年来,无数英雄豪杰登上舞台。 南方先后出现了盛极一时的楚国、吴国。 北方晋国曾经强势崛起,一度有统一北方,俯瞰南方的气概。 后晋国衰弱,被韩魏赵瓜分大半领土,一百年前,赵国一跃成为当世强国。 韩国在赵国无边无际的钢铁洪流中湮灭,魏国被打到只剩下一隅之地。 后来赵国君主被儿子所杀,陷入内乱,魏国趁机反攻,一举灭赵,成为当世第一强国。 接下来数十年,魏国北驱契丹,南征吴楚,先后灭楚伐吴,有统一天下之势。 二十年前,魏军主力南下,冲破吴国淮阴防线后,围住吴都姑苏城,吴国太后抱着幼主从摘星楼上一跃而下,吴国灭亡。 就在魏军准备对东南残余势力展开无差别屠戮的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吴国禁军指挥使,原楚国皇帝私生子,李恪! 纵观大周王朝崩塌后的三百年,无数英杰之士,为了一统天下,纷纷登上权力的舞台。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李恪这样,为战争而生。 有人说,他是上天派来阻止魏国的。 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大周王朝的血脉,三百年前周天子自刎于玉门关外,帝国占星师降下惊世预言,三百年后,会有天纵之子横空出世,重新一统六合,他的军队将再一次西出玉门,踏上周天子没有踏上的征程。 而这个人,在十几年前,一度被认为是李恪。 当时吴国国都沦陷,李恪带着他的军队,仅仅用了半年时间,将魏军逼到淮阴战线,随后收复吴国五州之地。 吴国灭亡的一年后,他在江宁称帝,国号大夏。 接下来十几年,大夏发起数次北伐,夏军势如破竹,魏国一度被他打得差点要灭国。 他的麾下,名将如云,良臣如雨。 可惜,五年前,李恪病逝。 魏国趁机使用美人计,攻入大夏内部。 勋贵功臣逐渐被清算,大夏十州之地如今仅剩五州。 曾经李恪麾下第一名将韩世忠黯然隐退,令人闻风丧胆的背嵬军再也没能出现在战场上。 徐国公刘仲卿在李恪死后的第二年,因为大夏皇帝迎娶魏国公主魏芸,而忧郁致死。 其他勋贵良臣,在接下来数年,先后被罢官、杀害。 这段触目惊心的历史,刘文静倒背如流,他曾经亲眼看见他最好的朋友,被皇后抄家灭族。 “陛下!臣心中有千言万语!”刘文静又哽咽了一句,“若陛下真能幡然醒悟,臣虽死无悔!” 第6章 李彦大声道:“起来,哭哭啼啼,传出去让人笑话!” “陛下……” “让朕告诉你,魏铭准备清洗另一半的禁军,他当然觉得自己有资格披甲上殿,更有资格更换朕的禁卫军!” 李彦的目光一瞬间如剑一样落到魏铭的身上。 大殿内依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是不是,朕的京畿总督?” “既然陛下说是,那就是了。”魏铭突然笑起来,“陛下既然对现在的局势认知非常清晰,那就该本分一些,何必逼迫臣呢?” “朕逼迫你又如何,朕今日就是来逼迫你的!” “陛下既然不想体面,那就不要怪臣了!”魏铭拔出刀。 他的行为,让周围的禁卫军瞬间警惕起来。 面对周围的禁卫军,魏铭却并不紧张,他说道:“陛下认为就凭这些禁卫军,还能保住您吗?” “你以为你还能更换京师的禁军?”李彦笑道。 “陛下昨日派人召回韩世忠,打算利用韩世忠的威信,来号召京畿的禁军,臣没说错吧?” 魏铭此话一出,大殿内大臣神色大变。 “韩世忠回来了?”有人惊呼。 “韩世忠在何处,他为何突然回来了!” “……” 刘文静也震惊地抬着头,陛下召回了韩世忠? 这一切……这一切并非演戏,陛下真的要动魏氏姐弟了! “看来总督在皇宫内的眼线也不少啊!”李彦不但不害怕,反而很轻松地说着,“朕的确召回了韩世忠,既然你都提起他了,那朕就宣召他过来。” 李彦看着王元吉道:“传韩世忠!” 传唤的声音传出去,不多时,厚重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进来。 “臣韩世忠,参见陛下,吾皇圣安!” “圣躬安。”李彦道,“皇宫大门守好了吗?” “陛下放心,皇宫所有大门都已经锁死,没有臣的命令,谁都不会开门!” 韩世忠此话一出,大臣们立刻意识到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今日皇帝莫非要…… 魏铭却笑道:“哈哈哈,陛下觉得这样,就能抓臣了吗?” “不能吗?” “能吗?” “你觉得魏国强大,朕抓了你,魏国就会兴兵而来,所以朕不敢动你,是吗?” “陛下并不蠢。”魏铭淡定地说着,面对李彦的威胁,他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如同闲庭漫步一样惬意,“既然陛下都知道,那现在把皇宫禁卫军的调兵权交出来,再当众处死韩世忠,臣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陛下依然能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 “如果朕不按照你说的做呢?” “那就让臣来告诉陛下,大魏在宋州驻扎了十万大军,徐州战线以运河接通汴州,以大魏的实力,一个月之内还能再调集二十万大军输送到南线,而大夏呢?” 魏铭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思维清晰。 看得出来,这些局势早已在他脑海当中模拟了无数遍。 “大夏边疆有三镇总督,都是我的人,只要我被抓起来,魏国大军一到,他们立刻投降魏国,甚至不需要魏国大费周章再集结二十万,只需要动用十万边防军,三镇总督就会都投降大魏。” 魏铭说得更加风轻云淡,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有万钧之力,压得在场所有人心头发堵。 李彦却没有阻止他说下去。 “当年大魏用了不到三个月,兵临吴国的姑苏城,若我今日少了一根毫毛,大魏也只需要三个月,就能兵临江宁城!你们所有人都得死!你们全家,从上到下,全都得死!” “徐国公,听到了吗?”李彦问刘文静。 刘文静道:“臣……臣听到了,但现在韩帅回来了,我们有韩帅!” “韩世忠?”魏铭哈哈哈大笑起来,“有韩世忠又能如何,大势已成!” 李彦道:“大势已成?” “没错,大势已成,你现在乖乖听话,我只是撤换你的禁卫军,处死韩世忠,将刘家夷族,去给我姐姐磕头认错,你依然还可以在后宫享受荣华!至少不会马上体会到灭国的痛苦!至于以后,我保你一个侯爵,就成为大魏的违命侯!” “把他的刀夺过来!”李彦突然道。 刘文静正要动手,魏铭却自己把刀往地上一扔,道:“何必夺,我自己扔了!” 说完,他还开始卸甲:“这甲胄也沉,没必要穿着!” 等卸完甲后,魏铭道:“我不佩刀,不着甲,我今日当着所有大臣们的面,要撤换你的禁卫军,杀掉你大夏的名将,将你大夏勋贵功臣夷族抄家!这是我给你的机会,你应该好好珍惜!” 所有人都面色大变,有大臣跪下来道:“陛下,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您就给赵国公道个歉,再给皇后道个歉吧!”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曹谦德。 礼部尚书此话一出,立刻有许多大臣纷纷道:“陛下,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 “好!好得很!”李彦站起来,不但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果然都是朕的忠臣啊!” 他从台上走下来,走到魏铭的面前,仔细地看着魏铭。 魏铭是魏国皇子,客观来说,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有野心的人。 只要在熬一两年,大夏彻底崩塌,他和他的姐姐就成了兵不血刃灭夏的最大功臣。 到时候回到魏国,他就有资格与魏国太子一争高下。 而且从现在看来,魏铭不仅仅有能力有野心,还非常有胆识。 皇宫内,都是大夏皇帝的禁卫军,他却敢在这个时候上朝。 抛开敌对来说,这份气魄,不得不服。 但敌对终究是敌对,敌对就是你死我活! “你刚才说大势已成?” “没错,大势已成!” “既然大势已成,为何魏国现在不发兵,难道魏国仁慈?” “大魏皇帝陛下体恤天下苍生,不愿意再看到生灵涂炭,所以才不发兵,希望你能认清自己,不要再做无谓的对抗!” “是体恤天下苍生,还是害怕我大夏那二十万曾经令魏国闻风丧胆的精锐将士!” “二十万?”魏铭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哪里还有二十万,这些年,那些精锐早已被你这个昏君、败家子送得七七八八,夏国哪里还有二十万!” “有没有二十万,不是你说得算!” “就算有二十万,大魏有百万雄兵!” “那就让百万雄兵南下,到江宁城来找朕!” 并非李彦要跟他多废话,而是这朝堂上绝大多数人都想投降。 皇帝现在说的这些其实不是对魏铭说的,而是说给其他大臣听的。 虽然说不能决定局面,但可以一定程度上凝聚人心。 要不然那么多战前动员大会是干什么的? 杀人很简单! 可现在的局面,却不是只杀人这么简单! 人要杀!大局也得扳一局回来! “你以为大魏不敢!” “大魏要是敢,还需要你和你姐姐那个贱人在这里五年!你以为朕不知道,辽国三番五次在幽州兴兵?” 魏铭顿时面色一惊。 “魏国甚至不必发兵百万,发兵三十万好了,就在宋州集结,朕举全国之力与你三十万大军打一仗,魏国敢不敢?” “有何不敢?” “你现在写信,朕派人送到汴州给魏帝,让他发三十万大军,双方约定宋州决战!” 魏铭面色再变。 这信他肯定不敢写,因为魏帝可能不会轻易发三十万大军在宋州决战。 如果他写了,这行为就是太愚蠢了,这么愚蠢的行为,在魏帝心中大打折扣,以后还怎么争夺皇位? 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 “陛下……”曹谦德快哭了。 那样子仿佛在说:您就别刺激魏铭了! 第7章 战争不是儿戏。 大夏不是吴国,吴国当年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心。 大夏内部,却还有一批有能力且忠于大夏的人分布在朝堂上下。 魏国现在的实力当然比大夏要强很多,但魏国面临的却不仅仅是还有能力垂死挣扎的大夏。 魏国更要面对虎视眈眈的契丹人。 契丹人当年夺取幽州之后,便犹如在中土的头上悬了一柄利剑。 魏帝一心想统一天下。 他为什么赞同魏芸的温水煮蛙策略? 就是因为魏国面临的敌人不止有大夏。 魏国有大量的骑兵,辽国何尝不是? 辽国的铁林军是当世最精锐的重装铁骑,而且辽国继承了当年大周帝国的制度,拥有一套完善的帝国体制,能充分调动大量的资源为战争所用。 魏铭刚才一系列的陈述,其目的在于不动兵戈,将大夏皇帝的内心防御击溃,将大夏臣子内心的防御击溃。 让他们直接放弃最后的抵抗,倒戈来降。 这是上兵伐谋,也是魏芸想要达到的效果,更是魏帝想要的。 如果换做是前身在这里,魏铭百分之百可以得逞。 魏国将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大夏。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前身。 上一世的李彦,好歹也是一个从社会底层一路厮杀上去的。 他的人生宗旨很简单:抓住一切机会,击败对手,一路往前! 只要还有一线机会,放弃是不可能的。 魏铭强作镇定,一系列的威慑,只将大臣们吓趴了,对这个皇帝却没有丝毫作用。 他感到疑惑,这怎么可能呢? 这家伙之前在自己姐姐面前,就是一条毫无骨气的舔狗。 这样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强硬了? 魏铭甚至在李彦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他父亲才有的那股气魄。 短暂的思考后,魏铭断定李彦在强撑。 因为无论从哪一点分析,大夏现在都大魏面前,毫无优势可言。 “陛下,你这是何必呢?”魏铭脸上再一次浮现出笑容来,“你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能改变现实吗?” “我是一个仁慈的人,我并没有因为你对我姐姐不敬,就要杀你,我只是想换掉你的禁卫军,再处死一些阻碍我们一家人和睦的外人,这有错吗?这没错吧!” 随即,魏铭脸色一沉:“只要你现在处死韩世忠,将刘家夷族,再跪在我姐姐面前认错,我保证没人动你!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李彦却不再废话,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剑。 大臣们吓了一大跳。 “陛下要杀了臣?”魏铭冷笑起来,甚至将脖子伸出来,“来,陛下,你只需要朝这里砍一剑,臣就死了,就没有人逼你撤换禁卫军了,就这里!” “陛下,不能啊!”曹谦德沙哑着嗓子说道,“赵国公今日若是死在这里,我们都得死,陛下您也会死!” “陛下……”众臣齐呼。 魏铭仰天大笑起来:“别拦他,让他来砍死我!他今日很有种!我看他到底多有种!砍不死我,就乖乖撤换……” 魏铭话音未落,李彦一剑挥来,锋利的剑刃一瞬间砍在了魏铭的胳膊上。 鲜血快速染红衣衫。 大臣们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魏铭紧皱眉头,他是没想到李彦真的敢砍他。 “陛下,臣说的是脖子,您怎么砍胳膊了?”魏铭脸色阴沉得可怕,脸上的笑容更可怕,“是怕吗?” 一边的韩世忠心中叹了口气,陛下啊,到了这个时候,您要么直接杀了他,要么就按照他说的做。 是没有中间选项的。 您也不可能通过砍伤他来威慑住他,从而达到目的。 只有两个选择,没有中间选项了。 韩世忠注视着李彦,他想说点什么,但暂时选择沉默。 陛下还是太年轻! “你看,你又着急了。”李彦淡淡地说道,“朕有说只砍你的胳膊吗?” “那陛下再补一剑?”魏铭指着自己的脖子,呵呵呵地笑。 他的笑容让人头皮发麻。 “陛下,不能啊!”曹谦德立刻跳出来高呼。 “哦,曹尚书,来,你过来。” “臣……” “快过来。” 曹谦德颤颤兢兢。 “过来,朕又不砍你。” 曹谦德这才小心翼翼过去。 “来,剑给你,你砍他,砍他一剑。” 李彦将剑扔给曹谦德,然后快速走到韩世忠后面。 曹谦德懵了。 李彦对曹谦德说道:“这是朕赐给你的机会。” “陛下,老臣……” “你不砍,那就和魏铭是犯上作乱的同谋,那朕只能让人现在砍了你,哦,拖出去砍,免得脏了这太极殿!” 卧槽!陛下,你现在知道会脏了太极殿了? 曹谦德那张老脸凝固得像老树皮一样难看,握着剑的手在发抖。 其他大臣也更是惊恐万分。 李彦扫视一转,眼神锋利,今日是鹿还是马,你们都得给朕指出来! “来人,将曹谦德拖出去……” 李彦命令还没有下,曹谦德一剑砍在了魏铭的手臂上,魏铭惨叫一声,本能地一脚踹在曹谦德腹部,将曹谦德踹飞出去。 “快,扣下这个乱臣贼子!”李彦指着魏铭,对禁卫军高呼。 刘文静第一个冲过去,一把将魏铭扑倒在地上,其他几个禁卫军上来,将身材魁梧的魏铭扣押。 “狗皇帝!你要是再敢动我一下,我大魏天兵必踏碎你江宁城,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魏铭终于无法再保持淡定,他像一头受伤的狮子,愤怒地咆哮起来。 “刘文静,扣紧一些!”李彦站在韩世忠后面。 “陛下放心,臣在家中每日勤学苦练,这贼子……” 刘文静话未说完,被魏铭甩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几转,滚到李彦脚边。 “陛下,臣今早忘吃早饭了!”说完,刘文静连滚带爬再次扑向魏铭,压在魏铭身上。 又来了几个勋贵,才将受伤的魏铭擒住。 足见魏铭的强悍。 不过李彦并不担心,因为韩世忠在这里。 韩世忠比魏铭还要高出半个头,体格更宽,个人武力更强悍。 魏铭被扣押,双手被捆绑,无法再动弹。 “曹尚书呢?” “陛下,臣在这里。”曹谦德趴在地上,满脸痛苦和委屈。 “还不快把朕的忠臣搀扶起来。” 周围几个官员立刻将曹谦德搀扶起来,曹谦德双腿发软,几欲呕吐,强忍住了。 “来!今日每人给魏铭一剑!所有人,在后面排队!” 第8章 皇帝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连不苟言笑的韩世忠面色都变了。 还能这么玩? 魏铭一听,气得暴跳如雷:“狗皇帝,你敢!” 大臣们明显不敢,他们都面露难色。 今天真的给了魏铭一剑,岂不是把自己的路彻底走死了? 以后还怎么投降魏国? 这个时候有一个官员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陛下,既然曹尚书都砍了这个乱臣贼子一剑,臣也想砍一剑!而且臣以为,今日大殿内,所有人都应该且必须给这个贼子一剑,凡是不给的,都与他是同谋,陛下应该诛杀他的同谋!” 李彦定眼看去,是一个很年轻的官员,穿着蓝色的官服,属于中间层的官员。 见皇帝没说话,这个年轻官员立刻意会过来:“臣杨宁,监察御史,早已对魏铭这个乱臣贼子深恶痛绝!” 说着,他走过去,捡起曹谦德落下的剑,然后走到曹谦德面前,竟然一剑扎在了魏铭的小腿上。 魏铭痛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剧烈挣扎,都无济于事。 “好,朕早就关注杨宁了,这个官员虽然年轻,但很会投机……哦不,很忠诚!杨宁!” “臣在!” “你站在一边记录,谁没有动手,你就把名字记下来!” “是!陛下放心,臣不会漏掉一个人,一定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陛下,臣先来!”刘文静跳出来,准备接过杨宁手里的剑。 “没吃早饭的人退下!” 李彦摆了摆手,然后指着户部尚书王云山:“来,王尚书,接剑!” 王云山愣了一下,道:“陛下,臣是读圣贤书的,是为了辅佐陛下治理天下,不会杀……” 不等王云山说完话,杨宁立刻道:“陛下,这人私通魏国,与魏铭一伙的!臣建议陛下立刻处死,以免泄露国家机密!” “有道理,拖出去砍了!” 立刻又上了几个禁卫军,将王云山扣押。 “陛下!您不能这样,这样与暴君有何异?”王云山怒斥道,“这会让朝堂上下都不服,是失德,失去人心,会毁了祖宗的江山……” 杨宁立刻道:“陛下,臣这里有王云山贪污受贿,鱼肉百姓,勾结魏贼的所有证据!” 卧槽!这个杨宁挺会啊! 不仅仅是个投机者,还是个有实力的投机者!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 杨宁心中狂喜,这次赌对了! 我杨宁的机会终于来了! 杨宁从小出生在最底层的家庭,就是那种吃一顿饿三顿的那种。 他能站到朝堂上来,几乎全凭他个人的实力。 在他的眼里,他要往上爬。 至于爬到魏国的朝堂上,是没有机会了。 像王云山、曹谦德这种夏国朝堂大佬掌握的资格和人脉更多,魏国会重点招揽。 而自己这种底层人士,凭着考试上来,这一路付出了太多,却还只是一个监察御史。 自己这种对魏国是不具备统战价值的。 想要再往上爬,就只能抓住大夏皇帝。 现在,就是一次机会! “杨宁,你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你敢……”王云山大怒。 “我虽然只是小小的监察御史,但我忠心为国,我忠于陛下!现在国难当头,我哪怕身死,也要站出来检举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老匹夫!” “你……” 李彦大手一挥:“难怪不愿意砍魏铭,果然是一伙的,拖出去砍了!” 王云山被架起来往外拖。 “陛下,您要是这样,朝廷威严何在!江山社稷不保啊!陛下……昏君!你不能杀忠臣!暴君,你草菅人命……陛下,把剑给臣,臣这就砍魏铭,不!臣捅死他……” 声音渐行渐远。 不多时,一个内侍在殿门口道:“陛下,已经砍了。” “人头提进来,让朕的忠臣们都看看背叛他们的人,是什么下场!” 不多时,王云山的人头被提了进来,滴了一地的血。 浓浓的血腥味在殿内四散开,周围许多人面色陡变。 刚才还非常不情愿的大臣们,突然之间义正辞严地高呼:“陛下!杀得好啊!这种乱臣贼子,早就该杀了!臣这就砍魏铭!” 大臣们争先恐后。 大殿内,虽然有王云山血淋淋的脑袋和被砍得血肉模糊、连连哀嚎的魏铭,但却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四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直到最后一个人砍完,魏铭的四肢已经血肉模糊,瘫在那里,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魏铭还没有死去,眼神中终于全是恐惧,沙哑的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留我一命,留我一命。” 李彦摆了摆手,那些大臣都退到两边,他们脸上也充满了恐惧,甚至有人在发抖。 李彦依然站在韩世忠后面,他并没有因为魏铭重伤,就跑到魏铭前面去嘲笑。 “魏卿,你说什么,大点声,朕听不到。” “留我一命,陛下!”魏铭用尽全力喊出来,声音在颤抖。。 “啊?”李彦大吃一惊,至少看起来挺震惊的,“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不牛逼了? “陛下,臣实在是愚钝……” “等等,卿愚钝与否,朕并不关心,朕关心的是卿之前,极其渴望朕用剑砍你的脖子,渴望到甚至自己伸出脖子来了,虽然朕不知道为什么卿会有这么扭曲的需求,但卿多次强调,朕不满足,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陛下,让臣结果了这个贼子!”刘文静立刻跳出来义正辞严地高呼。 “没吃早饭的下去!” “陛下!饶了臣!臣保证魏国不发兵!”魏铭的语气已经变成了哀求。 李彦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他朝杨宁招了招手。 杨宁大步走过来:“陛下。” “满足他的要求。”李彦淡淡说道。 杨宁快速反应过来,他从最后那个官员手中接过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两步就走到了魏铭面前。 在魏铭求饶之前,杨宁一剑刺中了魏铭的咽喉,而且是对穿过去。 “没事的,深呼吸。”杨宁轻轻说道,“头晕是正常的,很快就结束了。” 魏铭顿时眼睛瞪得大大的,想用手去抓住杨宁,但他的双臂已经被砍得血肉模糊。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大量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来,嘴巴动了几下,想要说点什么,但无论他怎么用力,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中的光芒慢慢消散,嘴巴也不动了,抽搐的身体停下来。 第9章 大殿内一片死寂,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大臣们面如死灰。 “不能杀呀!”礼部尚书曹谦德带着哭腔高呼出来。 这几乎是一大半人的心声。 但显然已经晚了。 “陛下,现在魏铭死了,魏国知道后肯定会暴怒,立刻发兵!”曹谦德痛哭出来。 如果说这里每一个人都砍了一剑魏铭,已经彻底断绝了投降的后路,那么杨宁杀死魏铭,等同于直接断绝了两国最后的谈判可能。 “曹卿,你怎么还没有听清楚呢?”李彦慢条斯理地说着,“之前朕跟魏铭说了那么半天,谈的都是两国交战的问题呀!” “陛下,我们现在没有兵力,也没有实力去对抗魏国,我们……” “好了好了,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 “请陛下将杨宁交出来!”曹谦德嘶声高呼。 他此话一出,其他大臣立刻准备响应。 “要不要朕把这里每一个人都交出去啊?”李彦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来回走动,“这里每一个人都砍了魏铭一剑,他的死,每一个人都有份!” 大殿内瞬间又安静下来。 站在那里的杨宁心中微微一缓,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赌对了,跟对人了。 “魏国现在要打,那就打,他们要发多少兵,是他们的事,他们要打多久也是他们的事,兵力和时间都交给他们!他们要打多久,就打多久!打到他们想要停战为止!” 李彦的声音不大,但极其具有震慑感,在大殿内回响。 “陛下,臣只是提一个臣认为合理的意见。”曹谦德又道。 “不杀魏铭,魏帝就不会发兵?” “至少有谈判的可能。” “战场上拿不到的,你还想在谈判桌上拿到?”李彦呵呵地笑了一声。 曹谦德顿时无话可说了,其他人本来也想说,被皇帝这句话直接堵了回去。 魏国对大夏的策略分两种: 一是直接发兵强攻,就跟当年灭吴国一样。 这种策略下,魏国有实力灭大夏,但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至于是付出多少代价,没有人说得清楚,因为战争也是瞬息万变的,很多时候也与双方的主帅有关。 韩世忠还活着,魏国想要强势灭夏,必然会让大夏内部强势派砸桌子,推韩世忠出来。 那样魏国即便胜,也会脱几层皮下来。 魏帝担忧北边的辽国趁机南下。 二是温水煮青蛙,也就是魏芸和魏铭两个人正在做的。 所谓的温水煮青蛙,就是控制大夏皇帝,在不断的政治博弈中,一边掏空大夏的资源,一边给大夏的强硬派们制造一种还有机会的错觉,将大夏拖入政治疲软和资源枯竭的陷阱中。 作为穿越者,李彦熟读历史,历史上大多数强大的帝国,并非被外敌灭亡,而是从内部崩溃的。 魏国对付大夏的第二套策略,就是从大夏内部瓦解大夏。 无论是哪种策略,魏国的目的就是灭掉大夏。 这是这个时代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宿命。 征战、掠夺、消灭、兼并。 三百年来,无数强者先后登场,立志一统天下。 他们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才能,调动了无数资源,组建规模庞大的军队,在山川、河道、平原之间,相互厮杀,攻城略地。 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时代。 也许智慧者会做一时的妥协,但面对敌人的刀剑,想要生存,并创造属于自己的时代,终将直面所有困难! 且必须用比钢铁还要坚韧的意志和非同寻常的智慧,去对敌人展开全方位的反击。 就像此时此刻李彦所面临的局面。 大夏对强大的魏国,几乎已无胜算。 可人生许多事,从来不是看到机会才去做,而是去做了,去勇往直前,行走在黑暗中的山谷,才能听到风声,登上山顶,在破晓之时,才能见到一线光明。 大殿内,所有人都从年轻的皇帝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坚韧的气魄。 “韩世忠!” “臣在!”韩世忠单膝跪地道。 “先帝的遗愿是什么?” “先帝的遗愿是北伐!”韩世忠用浑厚而苍劲的声音说道。 “好,朕现在恢复你的爵位,蕲国公,恢复你的官职,京畿总督,再加徐州总督,领京师禁军,三镇重兵,加兵部尚书衔,魏国若有动静,你可全权决定!” “臣领旨!” “杨宁!” “臣在!” “从现在开始,你是都御史,督察院你说的算!” “臣愿赴汤蹈火!”杨宁激动得差点流下眼泪,他大声高呼。 说完,李彦转身就走:“将魏铭的人头悬于京城北门示众!” “是!” 皇帝大步离开了太极殿,留下群臣鸦雀无声。 韩世忠到皇宫城楼上,外面有很多禁军,那是魏铭调动过来的禁军。 “我是韩世忠!” 他的声音在周围回荡,所有人听到这个名字,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在大夏军中,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这是魏铭的人头。”韩世忠将魏铭的人头抛下去,“他已经死了,被陛下斩杀,你们都是大夏的人,生长在这里,你们的父母和孩子也在这里。放下你们的武器,不要再让自己人流血了!我保证你们的平安!” “不要放下武器!”一个武将大声道,“皇宫内兵力不多,我们攻进去……” 他话没说完,韩世忠一箭射来,直接射中了他的眉心。 那武将倒地毙命。 其余人见状,面面相觑,有人开始放下武器,其他人也跟着开始放下武器。 一场京师的兵变,短时间内被平息下来。 魏铭谋逆的罪名也很快公布出去,在江宁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魏铭是当朝皇后的亲弟弟,皇帝的小舅子,京畿总督,权倾朝野,这是人尽皆知的。 当然,民间其实也早就有传闻,魏氏姐弟过来,就是为了掏空大夏。 魏铭谋反,并不出乎人的预料。 但魏铭突然被杀,才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奸臣被扫除,没有让人变得高兴。 巨大的阴影却开始在江宁城的上空扩散。 魏铭的死,一定会引来魏国可怕的报复。 战争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而且这一次的战争,只会比以往任何一次大,因为这必然是一场针对大夏的灭国之战。 民间多有疑惑,皇帝以前对皇后宠爱有加,且从来不过问政事。 这一次不但杀了皇后的亲弟弟,还召回了韩世忠这样的人,这一系列的动作,似乎已经说明了皇帝对魏国的强硬态度。 此时,坤宁宫里的魏芸则在写信,她是给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魏国皇帝写信。 她在信中表示,最近那条舔狗有点不一样,居然开始反抗了。 不过父皇您不必担心,我和弟弟都会好好教训他,让他乖乖在宫里当一条狗。 第10章 最多一年,我们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夏国! 想起昨天,李彦命王元吉杀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王楚然,魏芸气得抓狂。 但一想到,今天自己的弟弟会在朝堂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羞辱他,夺走他最后一点兵权,她就高兴得忍不住大笑。 “等完全控制了江宁的所有禁军,就动手杀掉那些最后拥戴李家的勋贵,再兵不血刃解除地方上一些将领的职位,到时候灭掉夏国,将那个狗皇帝关进狗笼子里!天天让她在本宫门口蹲着,按时学狗叫!” 魏芸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在宣泄昨日的不满。 在五年前,大夏还非常强大的时候,魏芸对夏国的太子是非常尊重的,认为身为强国的太子,将来掌握一个强大的国家,是无上的强者。 但自从这个太子开始舔她,她就觉得这个人索然无味,甚至感到恶心。 她最瞧不起的就是李彦这种舔狗! 现在更让她恶心的是,这条舔狗居然还想开始咬人了。 得好好教训! 舔狗永远只能是狗! 虽然恶心,但也必须继续舔! “娘娘,这是今日的早膳。” 一个宫女带着人,按照往常的惯例,将魏芸的早膳送来。 只不过,今天带人过来的不是张楚然。 “那条舔狗什么时候过来跟本宫道歉?”魏芸看着这些前来送早膳的宫女问道。 以前她不会在皇宫内称呼舔狗,但自从经历了昨天的事,她对李彦痛恨到了极点。 宫女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道:“回禀娘娘,奴婢暂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一群废物!还不快去打听!” 魏芸话音刚落,王元吉就带着人大步走进来了。 王元吉后面的内侍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放着东西,被黑布盖着。 “皇后娘娘。” “你还敢来见本宫!”魏芸看见王元吉,更加生气。 “奴婢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给皇后娘娘看一样东西。 “本宫不想看,他现在知道错了,以为拿东西来道歉就完了?”魏芸冷笑道,“晚了!让他亲自滚过来跪在本宫面前!” “娘娘何必如此心急,陛下说您一定对这个礼物很感兴趣。” 说完,王元吉让人将东西送上来。 魏芸微微蹙眉,因为她已经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这是……” 王元吉掀开上面的布,魏铭的人头呈现在了魏芸的面前。 魏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还保持着死之前的痛苦表情。 看到自己弟弟的人头,魏芸当场吓得愣在原地,面色唰的一下苍白如纸。 “啊……” 魏芸怪叫一声,后退好几步,跌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后面挪动已经瘫软的身体。 “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的!他不怕我大魏百万雄兵吗!”魏芸面目狰狞地咆哮出来,“我大魏有百万雄兵!百万雄兵!” “陛下有旨,以后皇后每日两碗粥,不得踏出坤宁宫半步。” 王元吉看了那些早膳一眼。 “这些全部拿走!” 那些宫女面面相觑。 “还愣着作甚,你们都要抗旨吗?” “是!” 魏芸的早膳被拿走,王元吉转身对魏芸说道:“娘娘,陛下让奴婢带个话,娘娘放心,陛下不会杀您的,您毕竟是皇后,是陛下最心爱的女人。” “啊啊啊啊……” 魏芸嘶声尖叫。 王元吉却带着人,将魏铭的人头带走。 至于为什么现在不杀魏芸,难道李彦真的喜欢魏芸? 那是前身那个舔狗的事,不是现在穿越者的事。 不杀是因为,魏芸还有政治价值。 魏芸比她弟弟魏铭的政治价值高得多。 魏国这些年吞了大夏许多资源,最大的功劳是魏芸的。 魏帝对这个女儿是非常宠爱的。 而且据说魏芸在魏国有青梅竹马,还是魏国将门豪族。 就等着完成任务后,回去团聚。 这能让她得逞? 首先得让她营养不良,至少大姨妈不规律才行! 杀了实在便宜她了! 早朝结束后,李彦就回寝宫去歇息,补了个觉。 直到辰时下四刻才醒来,醒来后还好好吃了一顿。 在动筷子之前,他看着王元吉,又看了看菜。 “陛下放心,御厨一直都是奴婢精挑细选的。” 李彦点了点头。 魏芸应该是动过下毒的念头,但这又牵涉到了政治平衡的问题。 如果大夏皇帝被毒死,魏国不但不可能快速拿下大夏,大夏内部的军头强硬派还可能打着为皇帝报仇的理由,发兵到江宁。 魏国当年灭吴国的时候,就吃了这个亏。 吴国太后和幼主自尽后,魏国上下已经开始庆祝,结果吴国军方出了个李恪。 吴国太后和幼主的死,还激怒了吴国内部的主战派,李恪借此快速凝聚各方势力。 差点给魏国来了个反杀。 这件事告诉魏国,留一个虚弱的国主,比直接杀了他更有用。 也正是有这个前车之鉴,魏芸的温水煮青蛙策略才得到了魏帝大力的支持。 但他们没想到,这个已经被驯化好的虚弱国主,突然反水。 “宫内的一些内侍、宫女,都仔细筛选,更换一批。”李彦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吩咐道。 “陛下放心,奴婢这就着手换人。对了,您让奴婢给皇后带的话,奴婢都带到了。” “嗯。” “不过皇后一直说魏国有百万雄兵……”王元吉欲言又止。 “百万雄兵能将她从朕的皇宫偷回去?” 王元吉愣了一下,笑道:“自然不能。” “禁军处理得如何了?” “围攻皇城的禁军已经全部缴械,韩帅提议全部赦免,他说现在许多人是惊弓之鸟,不宜在军中杀戮,以免引起误会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按照他说的去做便是。”李彦淡淡道,“他人呢?” “在京畿总督衙门。” “去召他来见朕,还有那个杨宁,哦,还有刘文静,都叫来。” “是。” 并不是杀完魏铭就完了的。 实际上,杀魏铭不难。 难就难在,杀了魏铭,再抵抗住魏国的进攻。 现在才只是开始而已。 第11章 “陛下!” 韩世忠、杨宁和刘文静都到了。 “不出五天,魏铭之死的消息就会传到魏帝的耳朵里。”李彦说道,“我们要做好魏国随时发兵的准备。”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杀人是杀的很爽,但后果却很严重。 “放心,陛下,我们有韩帅!”刘文静拍了拍胸脯,露出一口大白牙。 李彦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刘文静,你他妈的在逗朕? 韩世忠说道:“陛下,臣上午去兵部查阅过,边关已经欠军饷一年之久,将士们不可能没有怨言,臣认为最先要解决的是军饷一事!” “竟然欠了一年!”李彦大吃一惊。 舔狗处理完后,又翻开了明末的剧本? 难道朕要挂歪脖子树? 这问题就严重了。 “陛下,咱们有韩帅,不怕!”刘文静又开始在一边沸腾,“只要……” “刘文静你闭嘴!” 目前的问题可以说非常全面,全面到到处都是问题。 大问题、小问题。 战略问题、战术问题。 财政问题、吏治问题、军政问题。 大明至少有够厚的底子,只要猥琐发育,后期有浪的资本。 大夏有个毛啊! 毛都没有! 只有刘文静,和一群比刘文静更刘文静的刘文静! “现在最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李彦问道。 刘文静忍不住道:“当然是立刻把三镇总督全部砍了,换上咱们自己的人!” 韩世忠道:“三镇总督都是魏铭安排的不假,但未必全部心向魏铭。” “此话怎讲?” “不瞒陛下,两个月前,徐州总督陆康给臣写过信,并且在信中详细陈述了目前徐州的情况,军饷拖欠、兵力匮乏,他希望臣能站出来,联合各镇兵马举事,入京勤王!” “会不会是假的?”刘文静说道,“陆康可是三镇总督中第一个投靠魏铭的,我认为他是故意给你写信,魏铭早就布下天罗地网。” “不,我了解陆康。”韩世忠眼神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韩帅,这陆康不是个好东西,老阴逼一个,他杀起人来,连人家家里的狗都要剁碎了喂另一条狗,我跟您说……”刘文静开始绘声绘色地谈论起来。 “韩帅说的有道理。”李彦打断了刘文静的话,“朕现在就发一封诏令,召陆康回京,他若愿意回来,便是忠臣,他若不回来……” “那秦州总督呢?”刘文静再一次说道,“秦州总督韦眘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狗东西!许家就是被他害死的,先帝对他不薄,他……” “可能韩卿现在要走一趟秦州,而且是立刻前往。” “臣今日便从京畿出发,但兵部之事,以及后勤……” “后勤朕来盯着,卿且急去。” “是!” 李彦点了点头:“数日之后,魏主便会得知自己的儿子死在了江宁。魏国内部商讨对夏策略,主战派抬头。” “不过魏主第一件事要做的不是增加更多兵力,而是先派人快速策反三镇总督,若让魏国得逞。我们的边关将不攻自破,这个过程十日之内就能完成。” 刘文静又说道:“边关还有一部分统领、副将和参将,都是忠于朝廷的,他们想要煽动全部投降,也没有那么容易。” “对于魏主来说,不投降也没关系,只要三镇发生混乱,军心崩溃,魏军一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我们的防线。”李彦说道,“但他的好女儿还在我们手里,即便他拿到三镇,也不会直接发兵,而是派使者,再以武力威吓,再以放人作为撤兵的条件,最后我们放人了,他再出尔反尔,大军南下!” 李彦大脑飞速转动着:“所以这一局,是我们和魏国赶时间,谁先动手,谁赢。” “朕现在就发一道敕令,召陆康回京面圣。”李彦看着韩世忠,“我们必须在魏国联络三镇之前动手,甚至魏国可能没有联络三镇,他们当中有人听说魏铭死了,就会叛变!所以我们要快!” 韩世忠先离去。 “陛下,宋州总督周衍如何处理?”刘文静又问道,“此獠可是极其阴险狡诈之徒!” “你去宋州!” “臣?” “对,你去!” “臣不行!” “你可是刘仲卿的儿子,你不行?” “臣不太擅长练兵,其实也不太擅长打仗!”刘文静颇为尴尬,“陛下恕罪!” 李彦深吸了一口气:“刘文静你一个名将之子,领着武将的勋爵,你跟朕说你不会打仗?” “臣真的不会打仗,虽然以前跟着父亲上过战场,主要负责的后勤。” “你现在必须去了。” “周衍是极其狡诈的人,臣担心臣……” 李彦说道:“过去快刀斩乱麻。” “臣给陛下引荐……” “不,朕只相信你!”李彦取出自己的佩剑,交给刘文静,“朕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力,把战线撤退剑门关。” 刘文静迫于无奈只能接受,并问道:“睢阳城不要了吗?” “不要了,把人都迁移过来,只要人还在,城以后会夺回来的,中线要打防守,要保存实力。” “臣不太明白!” “以后你就明白了!” 交代完后,李彦转身就去找魏芸。 听说皇帝来了,魏芸顿时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 “李彦!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魏芸大声呵斥道,“只要你放了我,我给我父亲写一封信,让他对你网开一面……” 不等魏芸说完话,李彦一把掐住魏芸的脖子,冷笑道:“信不信朕每天给你来一百遍?” 魏芸立刻打了个寒颤,道:“李彦,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吗?” “对啊,喜欢你,每天一百遍,让你下床都困难,这才能体现出朕喜欢你啊!”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要尊重她吗?” “朕喜欢你,关你屁事,朕每天来一百遍,就是朕喜欢你的方式!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李彦凑过去闻了闻,“还挺香啊!” “你变态啊?” 李彦开始上手脱衣服。 “你干什么?” “脱衣服啊!” “你不要乱来!” “你是朕的皇后,朕此举怎么能是乱来?” “我……陛下,求求你不要乱来。” 李彦掐住魏芸脖子的那只手更用力:“不想让朕乱来也可以,写一封信给你父亲,让他不要乱来,不然朕可是每天来一百遍,让你下不了床的!” 第12章 魏芸写完信后给李彦,但她还是嘴硬道:“李彦,你知道我父亲有多少兵马吗?” “多少?” “百万雄兵,你现在放了我,然后发布诏令认错,一切都来得及,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在我父亲面前为你求情。” “如此说来,朕要感谢你?” “你要认清现实,现在的大夏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夏,国与国之间竞争就是如此残酷,你何必做无用的坚持呢!没用的!只要大魏的百万雄兵南下,最慢三个月打到江宁城!” 李彦却没有理会她,离开了坤宁宫,后面还传来魏芸的声音:“你很快就会后悔!” 大夏太康五年三月初一,魏国,梁京城。 魏国皇帝魏崇延端坐在最上面,他扫视一转群臣,意气风发,说道:“前线传来消息,契丹人十日前攻打易县,掳走了三万多人,契丹人最近两年越来越嚣张!朕想对契丹用兵,诸位怎么看?” “陛下,臣以为现在用兵的时机尚未到。”一个青年男子站出来,他穿着一身玄色官袍,面容俊朗,举止得体。 “契丹人三番五次叩关,越发肆无忌惮!朕若再忍让,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 “契丹兵力强悍,想要击败契丹并非易事,需要时间,从全局来看,先南后北,才能一统天下!”青年男子说道。 “信陵君,此言差矣!”另一个人站了出来,“南面的夏国,已经苟延残喘,陛下现在就算发兵讨伐契丹人,夏国不但不会发兵,还会再给我们十万兵马,这件事公主不是已经发来情报了么!还有三百万两!” 这个说话的男子大约五十出头,身姿挺拔,面容威严,声音不怒自威。 他说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哄笑。 笑的自然不是他,而是愿意给魏国三百万两和十万大军的李彦。 “右相这话说得有点早了。“信陵君魏无忌淡淡笑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关键时刻万一出了问题呢?夏国内部还有一批主战派潜伏。” “哈哈哈,难道夏国还能翻盘?”右相贾政道笑出声来。 “右相说得对!是时候发兵教训教训契丹人了!”魏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一个胜利者该有的笑容,“夏国已经被掏得千疮百孔,剩下一具空壳,夏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草包!” 魏帝话音刚落,殿外隐约传来声音:“陛下……报,急报……急报……” 大臣们不约而同望出去,脸上露出了疑惑。 “难道契丹人再次叩关!” 有大臣说道。 “来得正好,我朝正好可以发兵!” “……” 不多时,传令兵已经飞奔到殿门口。 内侍赶紧去殿门口准备接过急报,但传令兵却气喘吁吁地说道:“陛下,江宁急报,五皇子他……五皇子被夏国国主斩首示众!”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大殿内瞬间一片死寂,只剩下传令兵的回声。 “什么!”魏帝一声怒吼,内侍赶紧将急报接过来,转身快速走过去。 “五皇子被夏国国主斩首示众!” 传令兵重复了一次。 这一次殿内的大臣们才回过神来,顿时一片哗然,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是谁给他的胆子!传朕命令,立刻调集南线所有兵力,朕要将夏国夷为平地!” 信陵君站出来道:“主上不可怒而兴师!” “朕的儿子,你的侄子,死了!” “臣知道,臣也很难过,但愤怒不能解决问题。” 群臣也道:“请陛下息怒!” 魏帝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住拳头,盯着信陵君,过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坐下来,闭上眼睛,片刻后沉下心来。 “陛下,是否情报有误?”贾政道说道。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在所有魏国君臣眼里,夏主是一只让人瞧不起的舔狗。 卑微的舔狗,舔都来不及,怎么还动手杀人了咧? “情报不会有误。”魏无忌面色凝重地说道,“如此重大的事情,更不会有误。” 魏无忌话音刚落,外面又突然传来声音:“报!公主殿下书信!” “快拿进来!” 魏崇延看到了魏芸的信,心头一震。 什么他妈的叫魏铭该死? 难道我女儿已经背叛了大魏? 还让朕不要插手夏国的事务,更不要发兵。 魏无忌看完后,说道:“这信肯定夏主逼迫她写的,至少说明公主殿下还活着,我们要想办法救人。” 魏崇延想了一会儿说道:“都下去,右相和信陵君留下。” “臣等告退。” 等大臣们离开,魏帝对魏无忌说道:“朕记得之前芸儿之前的情报说,夏国三镇总督已经全部投靠我们?” “是的,徐州总督陆康,宋州总督周衍,秦州总督韦眘。” “这就好办,其余各州无需增加兵马,宋州现在十万大军足矣。”魏崇延冷笑道,“第一步先联络这三个人,快速瓦解夏国江北边防。第二步在宋州剑门渡口以水师封锁江道。第三步使者抵达江宁,再谈判,要回人!第四步,发兵灭夏!” “若夏国不放人呢?”魏无忌问道。 “不放人就发兵!朕不信那只舔狗敢动芸儿!” “陛下圣明!”贾政道立刻道。 “信陵君。” “臣在。” “你派人去联络夏国三镇总督,虽然这三个人已经表态,但下面的人未必,意味着这三个人可能随时反水,所以务必要快!只要他们带兵投诚,无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全部答应,朕要兵不血刃瓦解夏国所有防御!” “是!” 魏崇延看着贾政道说道:“你现在赶往宋州,主持那十万大军,拿下睢阳城,朕要你半个月之内掌握剑门关!” “臣领命!” 也是在太康五年三月初一,在魏国君臣商议的时候,刘文静赶到了宋州睢阳城。 魏铭被杀的消息在两日前就送到了睢阳城,投靠魏铭的周衍得知后,非常恐慌。 得知刘文静到来,原本已经在谋划投降魏国的周衍精神更充足。 刘文静作为大夏的徐国公,含金量非常充足,当年他爹刘仲卿杀了魏国皇帝的亲弟弟,若将他的人头带到梁京,必有重赏。 为了不让刘文静起疑心,顺利骗进城内,周衍带着人亲自去迎接刘文静。 见到刘文静后,周衍热情地上前,脸上挂满了笑容。 见到周衍后,刘文静热情地上前,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两人相谈甚欢,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哎呀,周总督,现在的时局您应该知道吧?”话题一转,刘文静进入正题。 “听说了,魏铭这种人早就该死了,祸乱朝纲!”周衍痛心疾首地说道,“我只恨当时自己没在场,要不然我一定剁碎那个狗杂种!” 第13章 “周总督大义!” “徐国公请进城!” 周衍看着刘文静,他越看越觉得对方是个草包。 如果不是沾了他爹的恩荫,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刘文静左看右看,然后小声说道:“周总督,我跟你说,现在京师有大事发生,如果现在那啥,就是绝佳的机会啊!” “嗯?” “绝佳的机会!” 周衍走进来两步,耳朵凑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绝佳的机会!”刘文静脸上挂着笑容。 周衍愣了一下,看着刘文静:“什么绝佳的机会?”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捅死你绝佳的机会。” “嗯?” 周衍还没反应过来,刘文静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然后朝周衍的腹部快速刺了几下。 刘文静不擅长打仗,但他可是出身将门,又有一个严厉的父亲,他个人身手是没话说的,只是胆子小了一点。 “你在干什么?”周衍看了看刘文静手里的刀,又看了看自己渗出血的腹部。 “捅你啊!”说完,刘文静又捅了几刀。 动作又快又轻松。 “为什么要捅我?”周衍继续发懵。 刘文静也有懵,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甚至额头在冒汗,他说道:“陛下让我快刀斩乱麻。” 周衍后退了几步,看着同样也发懵的手下,很委屈地说道:“他捅我!” 手下反应过来后,拔刀就朝刘文静冲过来。 禁卫军同样拔刀,将刘文静团团护在身后。 周衍这才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用力捂住腹部,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快救我……医师……” 刘文静心脏跳得很快,他大脑有些空白,等听到周衍的喊叫,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大声高呼:“天子圣剑在此,我奉命前来诛杀反贼周衍,投降者一律既往不咎!” 他这一声吼,刚动手的那些人停下来,看向他。 “杀了他……”周衍面色苍白,被人搀扶着,语气虚弱,“杀了……” 话未说完,周衍脑袋一垂,没了气息。 众人见周衍已死,心态瞬间崩了。 “都放下武器,既往不咎!既往不咎!”刘文静捂着头,大声喊道,“你们都是被他蒙蔽的!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你们的孩子!” “我是徐国公刘文静,我父亲是刘仲卿,我奉皇帝陛下之命前来诛杀叛贼周衍,其余人一律赦免!” 众人犹豫了片刻,有人开始扔掉手里的刀,随后更多人扔下手里的刀。 刘仲卿是大夏曾经仅次于韩世忠的名将,也是上上任宋州总督。 这也是李彦一定要刘文静来的原因,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适合。 当刘文静进入睢阳城的时候,无数士兵前来欢呼,他们饱含着泪水,大声喊着:“我们曾经跟随徐国公征战四方,徐国公终于回来了,不,徐国公的儿子回来了,我们还能拿起武器,保护我们的家园!” 原本很害怕的刘文静也没想到自己进城后,那些士兵会用这样的方式迎接他。 他也流下了眼泪。 三月初三,江宁城像往常一样繁华。 只是街头的气氛不太一样,一些人脸上可以看出凝重之色。 不知何时,魏国百万大军要南下的消息,在街头传开,在江宁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恐慌的情绪在悄然蔓延。 几乎每天,王元吉都会向李彦汇报目前江宁民间的情况。 对城内的恐慌,李彦一清二楚,也表示理解,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正常不代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如果放任这样的恐惧继续蔓延,甚至发酵,恐怕迟早有一天会出大问题。 用完午膳后,像前几天一样,李彦再翻阅户部的账本。 李彦现在最缺的有两样东西: 一是人才,忠于自己的人才。 二是钱,前线打仗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没有钱,寸步难行! 而这几天,他疯狂地翻阅户部的账本。 户部的账不说乱七八糟,简直是又癫又疯。 在他抄魏铭的家之前,国库基本上是空的。 他记得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隐约还听见魏芸说要给她娘家三百万两!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快速翻阅了一下,好家伙,这钱是找百姓借的? 完犊子了! 户部为了满足这舔狗,到底“借”了多少钱? 这岂不是意味着,民生的压力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会不会出现大夏版李自成? 这可比大明朝的局势还严峻啊! 鞑清好歹在关外,地盘小人少。 自己面临的魏国,却占据了整个中州世界最富饶的地盘,而且面积比大夏要大两倍以上。 要不朕一头撞死,说不定可以穿越回去了? 李彦深吸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嘛! 大臣们借机敛财,钱都到了权贵那里,而军队禁军现在在朕手里? 只要韩世忠、刘文静搞定西线和中线,问题就不大了。 当然,如果陆康敢来京师,说明三镇问题都不大。 到时候朕把门一关,杀猪放血,钱不就来了! 这思忖之间,王元吉在外面道:“陛下,徐州总督陆康求见!” 卧槽? 真来了! 看来韩世忠没说错啊! 稳定了! 第14章 “快,宣召入宫!” 陆康刚进宫,被拦下来,要求卸下佩刀。 他也不犹豫,将武器都交了出来,心中冷笑道:呵呵,昏君,再给你留点面子!我倒要看看你想作什么妖! 陆康入殿。 李彦端坐在中间,将户部的账本放在一边,目光落到了进来的这个人身上。 陆康大约三十出头,按照李彦那个世界的身高来算,他足有一米八。 身姿挺拔,一身素衣,气质沉稳不凡。 陆氏出身苏州姑苏,是吴国皇室。 陆康这一支是吴国皇室旁支,一直在西线的江陵行伍中,中等官职。 当年姑苏城被攻破,吴国快速灭亡,李恪召集秦州兵马南渡汉江,吴国西线地方武装云集响应。 陆康的父亲陆寻跟随李恪快速崭露头角,军功卓著,李恪在江宁称帝建元,赐陆寻吴国公爵位。 陆寻六年前因病去世,陆康承袭爵位,是这一代的吴国公。 四年前,陆康鲜明旗帜地投靠魏铭,成为魏铭麾下第一爪牙。 有人说他刽子手、屠夫,处死了很多忠于大夏的军官,并且连通他们的家人也一起送到了地下。 不仅夏人怕他,魏军也怕他。 虽然夏魏成了亲家,但私下也发生过许多次小的军事摩擦。 其中以徐州最多,而凡是越界的魏军,据说都被他剁成碎肉去喂狗去了。 他的军中养了很多狗,一只只都长得膘肥健壮。 这么一个人,应该是凶神恶煞才对。 但偏偏他生得容貌清秀,全身上下,充满了书生气。 如果不报名字,不了解他的身份,人们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文化人。 “臣参见陛下!”陆康行了一个礼,语气有些清冷。 这多多少少是有些无礼的,但李彦并不在乎。 真正的强者,不会在这上面去消耗心神。 况且,陆康蔑视的是前身,而不是自己。 “不必多礼,赐座。” 陆康落座。 “听说陛下处死了魏铭?” “是的。” “陛下知道臣是魏铭的人,所以召臣回京,准备一起杀掉,是吗?” 陆康的语气很平静。 李彦的语气更加平静:“为何要杀你?” “臣是魏铭的人!” “谁说的?” “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很多人是谁?” “满朝文武。” “满朝文武也有搞错的时候。” 陆康瞳孔微微一缩,他仔细看着眼前的皇帝。 没错,是这张脸! 但这个人好像不是过去那个皇帝? “你是在怀疑朕的身份?” 陆康沉默。 “实话告诉你,魏铭是朕要杀的!”李彦拿起案上的茶杯,目光明亮,语气铿锵有力,“过去数年,朕也有难言之隐。” 陆康还是沉默,而且平静地看着李彦,仿佛在说:陛下,您继续编,臣听着。 “朕还是太子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魏芸,那个贱人给朕下了毒药,只有她有解药,这些年朕是为了保命,才不得已!” 陆康依然沉默。 “朕这一忍就是五年,整整五年,你知道这五年朕是怎么过的吗?”李彦风轻云淡地说着,“要不要茶?” “谢陛下赐茶。” “这五年,朕饱受折磨,身心的折磨,朕知道朕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伤害大夏,但朕也没有办法!当初先帝身体已经江河日下,朕作为大夏未来的皇帝,肩负着北伐重任,朕不能死!” 陆康一直看着李彦的眼睛,他试图从李彦眼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例如不安,再例如回避。 这是人在说谎的时候的正常反应。 但他在李彦眼中什么都没有找到,李彦的目光是如此清澈,如此明亮,如此干净。 这一切都在告诉倾听者,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陆康竟然从刚才的质疑,到现在的有一些相信了。 李彦看着陆康,继续说道:“朕得忍着,就像陆卿你在四年前投靠魏铭,也得忍着一样!” 陆康心头微微一颤。 “陛下怎知道臣在忍呢?” “韩世忠跟朕说的。” “陛下相信他的话?” “连他都不相信,朕还能相信谁?” “魏铭真的是陛下要杀的?” “魏铭应该死一百次,可惜他只有一条命。”李彦放下茶杯,用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落在案上的糕点的碎末。 “那陛下知不知道杀了他的后果呢?” “知道。” “那还杀?” “那以陆卿来看,朕杀错了?” “应该囚禁,作为筹码。”陆康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他现在确认李彦刚才说的是真的,他被魏芸下毒药威胁。 否则同一个人,前后不可能相差如此之大。 但他认为李彦资质平庸,即便现在有心振作,也没有机会了。 就现在的局面,只有韩世忠能够掌握大局,效仿当年李恪,从秦州起事。 而陆康也想好了,韩世忠从秦州起事,自己则稳居徐州,等待韩世忠到来,东西接应。 李彦笑着摇了摇头:“朕听闻陆卿乃是当世人杰,怎么也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哦,还请陛下赐教。”陆康表面温和,但却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作为君主,李彦前身这几年的所做所为,威严早已扫地。 作为臣子,手握徐州兵权,又有韩世忠的支持,本身能力出众,陆康有高傲的资本。 “这朝堂上下,不知有多少人表面忠君爱国,实则早已投靠魏铭,这一点,陆卿不会不知道吧?” “嗯。” “既然如此,若不杀魏铭,如何断了那些大臣投降的念头?” “杀了魏铭,就能断他们降魏的念头?” “一人一剑,足矣!” “一人一剑?”陆康疑惑。 李彦便将当日发生简单说了一遍。 “这……”陆康一直板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陛下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我们都在水下了,不能让他们在岸上,你说呢?” 陆康心中更加诧异,这真的是那个昏君? “杀了魏铭,魏国马上就会发兵,陛下有考虑到这一点吗?” “考虑到了,而且还考虑到了御敌之策,所以召见陆卿回京。” 第15章 陆康脸上露出了笑容,这种笑容就像一个成年人听到一个五岁小孩说自己能搬起三十斤的石头一样。 不是嘲讽,也不是轻蔑,就是觉得对方是单纯的不知天高地厚。 “陆卿不信吗?” “陛下打过仗吗?” “没有。” “知道前线是怎么打仗的吗?” “不知道。” “听到过斧头劈开人头骨的声音吗?” “没听过。” 陆康轻轻吸了口气,然后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玩弄起来,也不再看李彦。 “陛下,若您要挡住魏军,就不要想太多,甚至不要开口说话,把局势交给韩帅,您可以在宫里好好享受。”陆康低垂双目,淡淡地说道,“当然,臣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请允许臣列一份清单,拿着这份清单,将魏铭的余孽全部清干净,保证战时不要有人在后面乱来。” 陆康说这话的时候风轻云淡。 清干净只是三个字,但至少可能是一两万人的命,甚至还包括很多妇孺。 “京师有朕在,卿就不必担心有人乱来了。” “那更应该多虑。” “陆卿如此顶撞朕,不怕朕杀了你?”李彦笑道。 “臣如果怕死,就不会来了。” 看来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啊! 这种人就是刺头,但能力极强。 做大领导的,绝对不能因为刺头顶撞自己就要搞人,那样的领导能成什么大气候? 驭下,尤其是很强的下属,不谈情绪,要谈价值。 强者都看重价值,强者不需要情绪安慰,情绪对他们来说是廉价的,不值一提的。 他们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不需要别人安抚。 只有弱者,整天无病痛吟,四处宣泄。 很显然,陆康是强者。 陆康的目标是保住夏国,或者说保住汉江以南,抵挡住魏国。 要搞定陆康,就要跟他的目标达成一致,甚至说服他按照自己的策略来。 这一次对抗魏,陆康是关键人物! “好!朕现在要的就是你这种人!”李彦突然将茶杯用力地放在案上,发出一声响,目光坚定,“若魏军集结主力攻打徐州,卿能守多久?” “看来陛下也有自己的策略?” “是的,朕有自己的策略。” “不行的,陛下,您连仗都没有打过,您的策略都停留在了纸上。” “朕问你,若魏军集结主力攻打徐州,你能守多久?” “魏军过不了徐州防线!” “若魏国主力尽出,攻打徐州,你能守多久?” “多少主力?” “三十万!” “陛下认为魏国会以三十万主力攻打徐州?” “会!” “为何不是中线的宋州或者西线的秦州?”陆康问道,“击破宋州,渡江而下就是京畿,而且汴河连通汴州梁京和宋州睢阳,又南下入汉江,魏军只需要发兵击破宋州,便可从国内源源不断运输粮草和兵力。” “汴河入汉江,有剑门关,剑门关易守难攻,魏军的粮草无法过剑门入江。”李彦说道,“打中线,魏军就只能攻破睢阳,却无法越过剑门关,最后只能在宋州南部、汉江以北修建堡垒城池,对剑门展开围困,我军可水师增援剑门,扼守防线。魏军打宋州这不是上策。” 陆康微微一惊,再看李彦的眼神,有些变化了,刚才的轻蔑也少了几分。 其实陆康根本就不打算听李彦谈论边防问题的,他认为那都是浪费时间,所以他才直接提要求让李彦将权力交给韩世忠,自己在皇宫里喝酒睡女人就够了。 但没想到李彦居然还能分析出中线的利弊来。 “那以陛下来看,何为上策?”陆康来了兴趣。 “若我是魏主,用三路齐发,但主力会打徐州。” “为什么不打西线的秦州?”陆康又问道。 “秦州虽然是我朝西大门,秦州一破,魏军可顺江而下,避开剑门关,直接兵临京畿,但魏军在秦州没有水师,若他攻破秦州,我军可调度战船到南岸渡口,秦州战场会陷入持久战中。” 说到这里,李彦目光直视陆康的眼睛:“魏军强大,且国力充沛,但你知道魏主在此次南下中最怕什么吗?” 陆康也直视着李彦的眼睛,他心里越来越震惊。 这真的是那个昏君说出来的话? “最怕什么?”陆康忍不住问道。 “最怕的就是持久战,而且是陷入西线的持久战,所以一定会主力打东线,因为那样更快!” 陆康故作镇定地问道:“臣愚钝,不慎理解。” “陆卿可是名将出身,怎么可能不理解朕的这句话?” “请陛下赐教。”陆康严肃起来。 “从徐州南下后,便是常州,常州沿河道抵达姑苏,姑苏以及太湖周围,是我朝东部赋税重地,除了田赋,商税也非常充足。魏军若击垮我大夏东南,控制常州和苏州,这仗就不用再打下去了!” “陛下说只要控制常州和苏州,就不用再打了?” “是的,没钱了。这比打西线要快得多!” “西线有我朝精锐。”陆康道:“魏国当年快速攻破姑苏,东线全部沦陷,先帝从秦州起兵东征,一路势如破竹,常州和苏州丢失,先帝一样击退了魏军!” “先帝当年在夺回太湖之后,才真正反转局面,在太湖之战前,先帝的兵马随时可能失败。” “太湖之战前,先帝六战六捷,何谈失败?” “六战六捷,钱粮却已经损耗殆尽,太湖一战,是破釜沉舟之战,夺得太湖区域,魏军在苏州主力丧失殆尽,我军拿回苏州,快速补充了钱粮,开始真正对魏军的反攻!可这一次,谁能说再复刻太湖之战?” 陆康整个人都被震惊住了。 如果说前面都还有纸上谈兵的嫌疑,到分析当年李恪的太湖之战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一般人谈到太湖之战,只会谈到五万夏军是如何以少胜多,击溃二十万魏军的。 说什么太湖之战是大夏的立国之战,决定打太湖是太祖的英明决策。 但实际上,当时魏军主力云集太湖周边,构造了钢铁一样的防线。 打太湖是夏军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从空间纵深和时间来看,不立刻拿回苏州,夏军连一个月都支撑不了。 “陛下,韩帅跟您说了很多啊!” “这些不是韩帅跟朕说的,韩帅也还不知道朕的抗魏策略。朕之所以还没有跟他说,是因为这个策略里,你才是最关键的那个人!朕得先跟你确认!” “臣?” “没错!” 第16章 “陛下认为魏军主力会进攻东线,让臣守住东线,是吗?” “是,也不是!” 陆康第一次遇到说话比自己还端着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揍人。 “陛下是认为,臣守住徐州,就能保住常州、苏州这两个我朝最富裕的州,国库的收入,钱和粮都能保住,前线就能有源源不断的补充?” “是,但东线很难守住!”李彦说道。 “是的,臣也赞同陛下所言,魏军主力会打东线,常州、苏州乃是我朝赋税重地,绝不可失。所以臣这次回京,是要找陛下要兵的,请陛下将京畿的禁军全部调派往东线,再抽调宋州兵马和秦州兵马到徐州,臣需要的总兵力至少要在十五万以上!” “恐怕不行。” “陛下都说了要保住徐州,却不愿意给兵马?” “朕说要保住常州和苏州,没说要保住徐州。” 陆康的眼神里有三分震惊,三分懵逼,三分迷茫和一分卧槽! 陆康:你他妈什么意思? “陛下这是何意?” “如果将主战场放在徐州,徐州防线必破!”李彦很肯定地说道。 “所以臣需要增兵!” “增兵你也打不赢!” 陆康面色又变了,这绝对是他人生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如此粗暴直接地瞧不起他。 陆康是大夏公认的天才人物,当年的李恪最喜欢的就是陆康。 “陛下连战场都没去过……” “朕的确没去过,但如果将战场集中在徐州,魏国可以沿着东运河不断且快速增兵,二十万不行就再加二十万,加到总兵力五十万!” 李彦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柔和,而是变得锋利,直直盯着陆康。 “臣依然能打赢,臣现在的五万精锐都是跟着陛下北伐过的,是刀里来火里去的,这些年魏芸那个贱人可动不了他们!陛下只需要再给臣加十万兵马!” “不行!” “不行?” “不行!” “为什么?” “以少胜多的战场终究运气成分更大,朕赌不起,而且就算你击败了五十万魏军,自身损伤惨重,到时候魏国只需要再增兵哪怕一万,顺便筹集一些民兵,也能轻易揉碎残破不堪的徐州。别忘了,魏国的优势不仅仅是兵力强壮,而且兵力众多!” 陆康一时间竟然没有反驳。 李彦继续说道:“一旦徐州被彻底撕碎,魏军南下,常州和苏州守不住!魏军占领常州和苏州,必然在太湖构建强悍的防线,并且会吸取二十年前的教训,面对我们的进攻,魏军只需要做防守。到那个时候,战局再进入持久战,失去徐州、常州和苏州,持久战对我们来说就是死路一条!” “按照陛下所言,我们只能坐以待毙?”陆康的语气明显冷下来,他整个人都冷了下来,“给臣十五万兵马,韩帅在秦州,可以再分魏军一些兵马,魏军想要再增援几乎不可能!就算再增援,韩帅可从秦州顺江而下,立刻驰援徐州!” “朕说了,不能将主战场放在徐州!那样一定会输!” “现在不是我们想将主战场放在徐州,是魏军!”陆康语气也变快,他的眼神也变了,冷冷盯着李彦,他还是不相信一个从来没有去过战场的人能有好的战略,“我们没有决定权,至少现在没有!” “那我们就把决定权拿回来!”李彦也变冷了,眼神冷酷,整个人都沉下来,语气也冰冷无比。 陆康就像一头荒原上的头狼,而李彦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更像高高在上的帝王,像一条正值青壮的龙。 陆康冷声道:“拿得回来吗!” “拿得回来!你听好,别到时候别说朕没说清楚。”李彦走到地图前,看着地图,然后拔出剑,指着徐州所在的地方。 “魏主现在知道他的儿子被朕杀了,非常生气,但他们觉得三镇总督都已经投靠了魏铭。所以说,第一步,魏主不会倾兵南下,最多让宋州驻扎的魏军精锐造势,私下再派人联络三镇总督,希望通过三镇总督让三镇防御不攻自破。” “第二步,魏主不会轻易放弃他的女儿,因为这牵涉到他在魏国树立起来的威信,所以他会派使者到江宁来。到时候三镇易手,我大夏北线防御丢失,魏军精锐在剑门关附近集结,声势浩大。到江宁的使者有强大的魏军撑腰,必然在朝堂上耀武扬威,然后再扬言给我们一个机会,只要我们放了魏芸,魏军就还我们三镇。那个时候,朝堂上一大群酒囊饭袋和蠢猪都会跪求朕赶紧议和!” “这是魏主这个阶段的策略。朕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在朕这里行不通,朕已经派韩世忠去秦州取韦眘的人头,朕还让人把边关将士过去一年的俸禄全部补上。” “另外,抚恤金过去是三十两一个人,朕提升到六十两一个人!月军饷也翻倍!” 李彦这一席话快速说完,陆康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因为李彦关于魏主接下来的行动推断,几乎无懈可击。 甚至陆康也是这么想的,而这个一直被他认为是废物的人,居然完美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陆康深吸了一口气,这肯定也是韩世忠告诉他的吧? 陆康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陛下没有那么多钱,打仗不是纸上谈兵。” “朕有的是钱,这一点陆卿就不多为朕操心了!” 陆康不想在钱上讨论,他又问道:“韩帅接管秦州,陛下让臣死守徐州,那中线的宋州呢?” “刘文静去了宋州。” 陆康差点笑出声来。 “陛下不懂识人,刘文静是个废物!” “他不是。” “他是,我跟他一起长大,他小时候错字连篇,从来不读书,长大了跟随他父亲打仗,一塌糊涂。这些年天天在家里装死,没事的时候就去青楼把女人一个个睡一遍!陛下用他,等于将睢阳城拱手让给魏军!” “朕本身就不准备要睢阳了!” “陛下是认真的?” “认真的!” “为什么?” “中线的宋州只能打防守,守在剑门关即可,如此一来朕前期就可以不在宋州投入过多兵力,朕要将主要的兵力投到东西两线!” “那不还是要给臣加兵马吗?”陆康笑起来,“陛下准备给臣加多少禁军?” “一个也不加。” “陛下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朕的意思是,你自己在徐州想办法招募,能招募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朕要你在徐州挡住魏军的精锐,从开战开始,至少要挡住一个月!” 第17章 “其余兵力放到西线的秦州?” “是的。” “陛下说徐州拱卫常州和苏州,陛下还说常州和苏州不可失,但陛下现在却要将主力禁军给到秦州,陛下没觉得这话前后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因为朕要让韩世忠在秦州招募五十万大军,兴兵伐魏!” “陛下是在跟臣说笑吗?” “朕很严肃。” “那陛下更应该在宫里饮酒作乐,什么都不要管了!”陆康的语气有点急了。 “朕是认真的,韩世忠在秦州造势。”李彦用剑指着秦州的方向,“魏主不敢不派兵对付韩世忠。” “陛下是要分魏国的兵?” “是的,而且是分魏国的主力!不,应该说是吸引魏国的主力!魏主想要在徐州决战,然后南下拿常州和苏州,朕偏偏要在秦州放置大部分精锐!他敢主力攻打徐州,朕就让韩世忠攻打魏国在秦州的城池,魏国在秦州的城池一旦破了,魏主必然会调集徐州主力回援!” “也可以不调,魏军击破徐州,我军击破秦州,我军进入魏国境内,魏军进入我军境内,魏军必要的时候还能从梁京增派援军挡住韩帅,拖延时间,而我们没有时间了。” “你说的对。”李彦肯定道。 从这些谈论就可以看出陆康是实战主义者,而不是纸上谈兵,各种换家这么简单。 空间换时间,时间换空间。 魏国兵力储备比大夏多,战略纵深也更广。 简单的换家最后还是大夏输! 怎么看怎么想,这似乎都是必输局面? “但别忘了,秦州乃是三战之地,不仅仅有我们和魏国的诸多城池,还有晋国的。若韩世忠攻破魏国防线,我军攻入魏国境内,即便最后魏主调集梁京援军,而不动徐州主力。晋国若是趁着我们两败俱伤而发兵,魏国西线还能坚持住吗?” 陆康微微一怔,再一次无言。 “若你是魏主,你还敢视西线不顾吗?”李彦用双手杵着剑柄,“而且当年以武将身份太祖起于秦州,现在韩世忠在秦州,魏主会不会担心韩世忠重现太祖之风?” “只要陛下还在世,韩帅不会背叛。” “朕知道,但魏主不会这么想。” 陆康深吸了一口气,他再看李彦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需要臣在徐州坚持一个月?” “也有可能更久,魏主南下,会三路齐发,以韩帅之能,只要发兵,在秦州半个月便会有成果,足以震动魏国朝堂,但魏国不会立刻改变主力攻势,他们还能再坚持,你要挺到他们坚持不住!” 陆康完全被李彦的战略震撼住了。 他努力平复内心,问道:“若魏主从徐州调集主力到秦州,我们就能赢?” “魏主从徐州调集主力到秦州,我们就已经赢了。”李彦说道,“我们保住了东线,赋税重地保住了,魏夏将进入持久战状态,而这恰恰是魏国最害怕的。因为辽国在幽州一直虎视眈眈,如果魏国陷入跟我们的持久战泥潭中,辽国可能伺机而动。即便魏国能在幽州一带挡住辽国铁骑,双线开战,一旦再陷双线泥潭,晋国可能会增兵对付魏国!” “如此说来,我们要联合晋国和辽国?” “没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魏国乃是当世第一强国无疑,辽国一直有南下的野心,晋国想着自保,对他们来说,魏国是最大的威胁。” 陆康沉默了很久,早已没有刚见到李彦时候的傲气。 “如何,陆卿?” “东线有五万白袍军,可以打!”陆康沉声说道,“但这是关乎生死存亡的一战,必须加钱!” “你要多少?” “五万白袍军,按照陛下所言,一人抚恤金六十两。臣再招募二十万青壮做预备,按照大夏规定,临时征召的预备抚恤金是十五两,陛下说翻倍,那就是三十两!一共900万两的抚恤金,再算两个月的俸禄60万两。总共是960万两!” “960万两不够!”李彦摇了摇头。 “不够?” “不够!朕听说过去一年的俸禄都没给,朕要再给五万白袍军加一年的俸禄,按照新的标准加,一个月二两!一年就是120万两。俸禄和抚恤金朕给你1080万两!粮草在接下来两个月的消耗朕给你算100万两!” “臣该如何才能相信陛下?” “你只能相信朕,正如朕现在也只能相信你。” 君臣二人对视无言。 片刻之后,陆康才起身,行了一个臣子礼:“前线紧急,臣要回徐州了。” “快去吧,徐州就交给卿了,后方交给朕!” 陆康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李彦的声音:“卿刚才所算,徐州要全部战死吗?” 陆康止住脚步,侧身道:“难道不应该吗?” 沉默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包括臣!” 陆康离去之后,李彦深感疲惫地坐下。 无论是目前的大局,还是制定的战略,还是接下来要操作的战术,以及财政、吏治等问题,都如同山岳压在肩上一样。 但他悬着的一颗心也稍微放下来了,陆康这个人虽然傲慢,但有事他是真的上! 东线要砸一千多万两,西线恐怕要砸两千多万两了! 所以啊,战争胜负从来不是简单的前线指挥。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大汉立国,刘邦认为萧何功劳第一,韩信第二。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打的是综合实力。 李彦并不在乎局部的输赢,他要的是整个战局按照自己的计划往前推进! 只有那样,才能在这个阶段,抗住魏国的攻势。 抗住了魏国的攻势,将局面拉入对峙阶段,才能整顿内部。 接下来一个很核心的任务:搞钱! 搞钱也分两种形式: 一是搞快钱。 二是布局产业,改革税制,这是让未来的收入更加充盈,且持续充盈。 如果只知道搞快钱,是长久不了的。 如果搞不到快钱,眼前的局面就会崩。 “王元吉。” 王元吉殿外快速走进来:“奴婢在。” “前几天跟你说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陛下,奴婢糊涂,不知道是哪件事?” “纺织机!” “哦哦,已经按照陛下的要求改了一台,现在就在纹绣院!” “哦,出来了?” “出来了,奴婢不是太懂,陛下如此关注纺织机作甚?”王元吉满头问号。 “什么纺织机,那是朕的印钞机!”李彦站起来就往外面走,“之一!” 第18章 纹绣院隶属于内侍省。 所谓的内侍省,就是掌管宫廷内部事务的衙署,由宫女和宦官组成。 其中纹绣院是专门负责织造的,例如宫中需要的服饰,都出自纹绣院。 李彦很快就到了纹绣院。 “东西呢?” “在前面。”王元吉招呼着一群宫女跟上去。 走进前面的织坊,里面就摆着一台木制的纺织机。 李彦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面前,仔细观察细节。 “陛下,小心。”王元吉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李彦摆了摆手,示意王元吉不要多管闲事。 王元吉急道:“陛下,这些都是粗活,您是至尊圣体,这些事您吩咐一下,下面的人就做好了!” “嘘……”李彦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蹙眉,问道:“这里的……梳子,是谁做的?” 沉默了一会儿,王元吉说道:“是造作局的陈凌制作的。” “陈凌人呢?” “臣在这里。” 陈凌从人群中走出,顿时就紧张起来。 听说皇帝陛下前几天连杀三个大臣,还抄家,最近京师闹得沸沸扬扬,自己今日该不会也被杀吧? “陛下恕罪,造作局之前没有造过纺车,臣从民间找了几个工匠,臣也是第一次做,请陛下开恩……” “朕没有要责怪你,你看这里的罗拉……哦不,是梳子,你看它们,这能把原料梳开吗?” 李彦指着那个地方。 用21世纪的话术,那叫罗拉喂入技术,是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时候完善的。 象征性的产品就是珍妮纺纱机。 “这……”陈凌顿时脑袋问号。 他心里苦啊,之前的纺织机都是一个纱锭,陛下您现在在上面搞出八个纱锭来,根本运作不了,你又问臣这个梳子的问题,臣…… “你试试。”李彦示意了一下。 陈凌便让几个宫女将纱的原料取过来,开始操作。 陈凌用手摇了几下,上面有两个梳子,其中一个先动起来,带动另一个动。 纺纱的纤维原料在梳子那里被梳理出来,然后进入纺纱的区域。 这种技术叫罗拉喂入技术。 那两个梳子在珍妮机中叫罗拉。 但梳着梳着,两个梳子突然卡住了。 “发生什么了吗?”李彦问道。 “间隙不对,这里还是松动的。”陈凌愣了一下,指着固定梳子的地方。 “梳子做的还不够精细,而且入口的梳子和出口的梳子是差不多快的,你看梳理出来的纱。”李彦抓住纱,递给陈凌。 “的确,有一些比较粗糙。”陈凌似乎反应过来,“这两把梳子的作用不仅仅是梳理,还有牵引拉伸?” “没错!入口的梳子一定要比出口的慢,这样对纱线有拉伸,能让纱线更加精细。” “臣明白了!”陈凌兴奋地说道,“陛下圣明!” 其他人都非常惊讶,好家伙!陛下这是要转行了? “现在就改。”李彦也激动起来。 这个世界的生产力并不算低,已经到了宋朝那个程度,纺织技术可以做到很精细。 不仅仅纺织业,种植业和农业都有一定的高度了。 之所以第一个选纺织业,是因为衣食住行这种刚需里面,衣这个商业模式,可以规模化、易储存运输,且周期短,回报快。 例如粮食,需要地里长出来,这个周期是比较长的,而且运输途中不宜储存,有保质期。 住就更不必说,在这个时代,至少眼下这种生产力,想要搞地产,还不太现实。 行也是。 所以,蒸汽机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但珍妮纺纱机却拉开了工业革命的序幕。 纺织业的发展,带动的不仅仅是服装业的崛起,而是一套产业链的兴起。 当然,对于现在的李彦来说,靠纺纱机赚钱太慢了。 他的目的还不是靠纺纱机赚钱,而是靠它搞外交。 把纱巾和丝绸规模化、批量化、产业化,不仅仅可以带动产业链的形成,还可以把价格打下来。 “陛下,您先回宫歇息,奴婢在这里看着。”王元吉说道,“等好了,奴婢给您拿过去。” “不必了,朕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李彦坐下来,放松下来。 周围的人都很好奇,皇帝陛下以前不是只喜欢皇后的吗,怎么现在对纺织感兴趣了? 过了一会儿,王元吉过来:“陛下,杨大夫在外面求见。” “让他进来,不,朕出去找他。” 想到这里人多,李彦站起来走出去,禁卫军紧随其后。 “你们在这里做调整,待会朕再来找你们。” “是。” 出了纹绣院,穿过前面的长廊,李彦走到一处凉亭。 “臣参见陛下。”杨宁大步走过来。 “不必多礼。”李彦看了一眼杨宁,又看了一眼站在杨宁旁边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行礼:“临安县县尉赵禹参见陛下,恭祝吾皇圣安。” “圣躬安,杨宁说你从小精通纵横之术?” “臣略微读了一些。” “那好,你跟朕说说,当今局势如何?” 赵禹道:“当今局势,魏有虎吞天下之势。” “不可乱说……” 杨宁立刻提醒,但被李彦打断了:“但说无妨。” 赵禹道:“魏国自魏无忌改制以来,国富民强,又有闻渊那样的当世名将坐镇,北驱契丹,西镇晋国,带甲之士号称百万。夏则国贫民弱,想要抗魏,无异于当臂挡车。” 杨宁吓得连忙道:“陛下,赵禹他初来京师,口不择言,还请恕罪!” “不!他说的对!”李彦笑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继续说,无论说什么,朕不会怪罪你。” “如今陛下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 “一是联合晋国共同抗魏,二是效仿魏国改制,富国强兵。” “嗯,你说的这两点,朕都是认可的,朕让杨宁找你来,就是想让你走一趟晋国。”李彦直言不讳地说道,“朕想联晋抗魏,但晋国上下老派官僚把持朝政,不思进取,朕想以利益巩固与晋国的关系。” “仅仅是唇亡齿寒,已经足以让晋国深思熟虑,若陛下还有其他的妙策,便是更好!” “我大夏盛产几样东西:一是丝绸,二是茶叶。过去的千百年,南方和北方都有紧密的贸易往来,但这一次,朕想扩大规模。” “恐怕不行。”赵禹说道,“晋国也有丝绸,魏国也有丝绸,魏国的青州盛产丝绸,号称衣被天下,魏晋虽有打仗,私下在太行山也有贸易。至于茶叶,太行山下,无论是晋国还是魏国,都有茶园。” “魏国一匹丝绸多少钱?” “二两银子。” “晋国呢?” “也是二两银子。” “纱呢?” “一匹纱大约在六百文上下。” “那我们一匹丝绸卖一两银子,纱卖三百文,如何?” 第19章 “陛下,这恐怕不行。”赵禹愣了一下,“如今大夏国力不支,还亏本买卖,无疑雪上加霜,晋国到时候还未必会出兵,我们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一点卿便不必担心了,你去晋国后,只需要如实报价。” “既然陛下坚持,臣照办便是。”赵禹道。 “魏国必然也会派使者去晋国许诺,此去甚是凶险,你要多保重。”李彦道。 赵禹一听皇帝竟然如此关心自己这个小小的县尉,顿时有几分感动,他很庄重地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辜负您的众望!” 杨宁说道:“陛下,赵禹现在只是临安县尉,既然要出使晋国……” “朕现在升你为礼部郎中,稍后朕让王元吉去通知右相,另外,给你一些禁卫军,确保你的安全!” “臣多谢陛下!此事紧急,臣收拾一番便出发。” “朕在江宁等你的好消息!” 李彦这简单的几句话,已经足以让杨宁和赵禹两人深受感动了。 杨宁和赵禹都出身底层,他们有才能,有抱负,但缺了机会。 赵禹能走到一个县尉的位置,已经遭受了无数白眼,现在一下子突然得到了皇帝的召见,他怎么可能不激动? 这样的男人,最渴望的就是有机会一展自己的才能。 “臣告退!” 赵禹先行离去,杨宁掏出一份汇报。 李彦接过来一看,震惊道:“仅仅魏铭家里就搜出五百万两!” “这只是现银。”杨宁的情绪也有些激动,“臣仔细查阅过,没有遗漏,都在这里。如果再算上那些字画、珠宝、玉石等等,臣估算还能再查抄出一百万两!另外,赵国公府这座宅院价值五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 京师一个普通的吏员一个月的俸禄大概是二两银子。 如果不吃不喝,大概要2084年才能买得起魏铭的府邸。 更别说一般的农民。 “另外,户部尚书王云山家中抄出一百万两,字画、古董等等,有五十万两,宅院价值一万两。王愙家中抄出五十万两,琦珍玉石等等有十五万两,宅院价值五千两。目前现银一共六百五十万两!” 杨宁很仔细地在算着,他一边算,一边还拿出笔和本在记录。 “如果将古董字画房产都卖掉,一共有大约817万两现银,在售卖的过程中有折旧,臣预估最后有800万两。” “好,你做的很好。” 李彦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狂喜。 最后那几十万两是不是杨宁拿了已经不重要。 他记得跟陆抗说,要给陆抗1180万两。 现在已经解决了一大半。 “那些奇珍异宝、住宅家产,尽快处理掉,至于现银650万两,先拨500万两到徐州。” “徐州?”杨宁有些诧异。 “是的。” “但这些钱,要记录在户部的。”杨宁说道,“臣是都御史,无法安排。” 李彦唤来王元吉:“王元吉,陆康应该还没有离开京师,你去通知户部,将这笔钱给陆康,让他带着人运回徐州。就说后面的钱,都会陆续到!” “是!” 王元吉刚出去安排人,又急忙回来了。 “陛下,徐国公传来急报。” “哦,这么快就传来消息了。” 李彦一听是刘文静传来的消息,赶紧拿过来打开看,看完后问王元吉:“人头呢?” “在外面,陛下要看吗?” “能确认是周衍吗?” “确实是周衍,奴婢见过周衍,而且这书信是徐国公的字迹。”王元吉回答道。 李彦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看来刘文静只是满嘴跑火车而已,真要办事还是靠得住的。 “把周衍的家抄了。”李彦回头对杨宁说道。 杨宁愣了一下,连忙道:“是!” “等等,这个周衍的罪名得走一遍朝廷的规章流程,该有的文牒都得有,该有的印章都得有,兵部和吏部的章,朕都要看到,督察院的自然也不能少。” “是!”杨宁应了一声,他知道皇帝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大臣专权。 杨宁也不敢乱来,他虽然刚做了都御史,但根基不稳,事事都非常小心。 安排了这一切,李彦心中又有些发紧了。 虽然弄了一笔钱出来了,但对于东线来说,也才只是一半,更别说中线和西线都还需要军费。 似乎看出了李彦的想法,杨宁问道:“陛下,臣这里还有曹谦德贪污的证据。” “曹尚书也贪污了吗?”李彦故作吃惊道。 “他不仅贪污,还给魏铭送了不少钱。” “朕知道了,稍后把证据交上来。” “是!” “剩下的一百五十万两,送到宋州,按照朕新定的军饷发放!” “是!” 中线放弃睢阳,退守剑门关,将多余的兵力调集到西线秦州,一百五十万两是能够解决的。 中线麻烦的是退守的人。 宋州总人口大约在一百八十万左右,放弃睢阳,其他府必然也闻风而逃,大量难民南迁。 另外,难民渡江后的安置也是问题。 京畿良田早就被分配完,资产配比固定,那些难民过来后,局部肯定会有混乱。 不过这些比起东线和西线,就算得上什么了。 京畿与宋州之间,官方船只、民间船只都非常充足。 只要刘文静在剑门关老老实实待着,魏军就不敢过来。 陆康已经表态,眼下急需要解决的还是西线的问题。 西线有两个问题:一是联合晋国的问题,二是秦州招募兵马的问题。 西线有韩世忠坐镇,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韩世忠缺军粮和军费。 最后还是落到了产业布局的商业结盟和钱上面来了。 朕缺一个得力的户部尚书啊! “回头尽快把曹谦德贪污受贿的证据交上来。” “是。” 说完,李彦转身回到纹绣院。 回去的时候,陈凌已经安排人把纺纱机做好了,并且测试了好几次。 陈凌表现得非常兴奋,他对李彦说道:“陛下,这一共有八个锭,同样的时间,产出的纱,是过去纺纱机的八倍。” “丝绸呢,能纺织吗?” “按理说可以,但要调整一下锭,因为丝绸更加光滑,这里的加捻附件也需要做调整。” 第20章 “那就尽快做调整!纹绣院所有的纺织机全部换成这种八锭的!” 李彦看着陈凌。 陈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丝绸的质地可能不会太好。” “无妨,朕要的是数量。” 在商业化面前,质量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折扣的。 要那么好的质量干什么? 穿一辈子? 那朕还怎么赚钱? 用规模化来拉低边际成本,把丝绸的价格打下来,购买频次增加,可以大大增加收入。 “一个月之内加三百台,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但是……” “没有但是,缺钱找户部,户部不给就找王元吉,地方不够就找一个大一些地方。” 站在一边的王元吉微微一颤。 李彦转过身对王元吉说道:“这事盯紧一些,不要出岔子,尤其是原料的供应。” 王元吉立刻说道:“是,若遇到任何问题,奴婢会及时跟陛下汇报!” “ 离开了纹绣院后,李彦就回去休息去了。 他算过一笔账,在过去,一个传统的纺织女工,要纺织一匹纱需要至少七天的时间。 这种八锭的珍妮纺纱机,是传统纺纱机效率的八倍。 也就是说,一天一匹纱是没有问题的。 过去一匹纱600文,利润大概500文。 一个手艺熟悉的女织工需要七天才能赚500文,一个月辛辛苦苦赚二两。 假设一个民间商人雇佣有100个女工,一个月共赚200两。 按照李彦的逻辑,现在一匹纱卖300文,一匹纱赚200文,但是现在一个女织工一天一匹纱。 100个女工一天织100匹,一天可以赚20000文,也就是20两,一个月就能赚600两。 一匹纱的售价降低了一半,但收入却增加了3倍! 这就是生产力提升的作用! 而且还不仅仅是生产力,作为一名穿越者,产业链的概念肯定是知道的吧? 分工协作的流水线、标准化,知道这些也很正常吧? 这些全部都是20世纪开始崛起的产物,它们快速形成了产业群,使得人类商业模式可以像病毒一样复制。 如果这种八锭的纺纱机开工,下一步就是大规模采购原材料,然后将纹绣院的生产模式彻底改变。 如此一来,既可以对内低价出售纱巾、丝绸,甚至布匹,还能够以低价的商品去晋国权力阶层找代理商,拉拢晋国的势力。 前世在商业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李彦深知,利益关系才是最可靠的关系。 商业讲究的是共赢。 三月初五,刘文静开始在睢阳悄悄地安排撤退的事情。 到了三月初六,陆康快马加鞭回到徐州的彭城。 陆康刚回去,秦路就来了,并且将情况汇报了一遍。 “人在何处?” “下官已经安排好。” “把人带过来见我。” “不杀掉吗?”秦路疑惑道。 “杀掉作甚?”陆康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下官这就去叫人。”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走进了彭城总督府。 “在下孙惠,参见陆总督。” “不必多礼,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陆总督还是风采依旧。” “孙兄也是一样。” “五皇子死了,您应该知道吧?”孙惠突然话题一转,神色也阴沉下来。 “我听说了。”陆康叹了口气,“可惜我在徐州,无法救他。” “陛下非常愤怒,准备兴百万大军南下伐夏!”孙惠板着脸说道,他看陆康的眼神也变了,仿佛有些不善。 “需要我做什么?”陆康立刻热情起来。 “也没什么,五皇子死了,灭夏要提上日程了,陛下一直听说您的威名,希望您能够旗帜鲜明地投靠过来,一同创建不世伟业!” 第21章 陆康却犹豫起来。 “陆总督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是我要花时间说服下面的人。” “陆总督,只要您愿意投诚,大魏兵部尚书的位置就是您的!” 陆康端起酒杯笑起来:“下面的人问题不大,你回去禀报陛下,容我好好处理。” 孙惠站起来道:“陆总督爽快,我这就回去复命。” “我已经备好酒宴。” “不必不必,事态紧急。” “大夏已经如同朽木,何来紧急,孙兄喝完酒再走,我还安排了一些细皮嫩肉的女子。” “陆总督,下次一定!” “孙兄不给面子啊!” “不是不给面子,如果三日之内我还不能复命,小命不保。” “哦,原来如此,那我送送孙兄。” “不必了不必了,告辞!” 孙惠走之后,秦路道:“军门,我们真要投降魏国?” “我这里只有战死,没有投降!”陆康饮完酒,神色平静,“我答应他,是猜测魏国接下来会有先遣部队南下,而南下的前提是徐州投降。” “为什么?” “因为陛下已经派人去接管宋州,宋州不会投降,魏军无法过剑门关。如果魏军认为我也不投降,就会快速动员大军。” 秦路立刻明白了:“所以军门假装投降,拖延时间,让魏军只用有限的兵力对付宋州?” “是的。” 陆康想起了李彦所说,只要魏主认为大夏三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是不会调集更多兵马的。 最多也就徐州一带的十万魏军出来威吓,或者攻打睢阳,然后派使者去江宁叫嚣。 既然如此,那就配合陛下所说的。 三月初八,宋州魏国楚丘城。 信陵君看着汇报。 “陆康愿意投降?” “愿意。” “如何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孙惠小心翼翼回答道:“陆康这些年在夏国杀了不少夏人,其中不乏权贵高官,夏国上下都知道他是五皇子的人,他没有选择。” “嗯。”信陵君点了点头,又问道:“宋州呢?” 一边的一个胖子站出来说道:“启禀信陵君,宋州情况不妙。” “如何说?” “周衍已经被杀了。” “什么!”信陵君微微一惊,瞳孔收缩,“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五日前,听说是夏国的徐国公刘文静到睢阳,杀掉的周衍。” “徐国公……”信陵君的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刘文静在魏国人眼里是不折不扣的草包,但徐国公在魏人眼中未必。 主要是上一代的徐国公刘仲卿杀了魏帝的弟弟,当年魏国最能打宗室名将魏崇云。 “看来宋州一战,不可避免了。”信陵君沉思片刻才感慨了一句。 信陵君其实不希望打宋州之战。 从政治斗争方面来看,目前是贾政道掌握魏国在宋州的十万精锐。 一旦宋州不投降,双方开战,贾政道对南线的军队渗透就会进一步加强。 太子在北线的影响已经在扩大,如果贾政道把手伸到南线,那太子党的势力就会更大。 实际上,魏铭的死,也给信陵君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魏铭在魏国诸多皇子中属于非常优秀的那种,信陵君一直在扶持魏铭,与太子做对抗。 现在魏铭死了,贾政道又拿到了宋州兵权,信陵君感受到了危机。 从整个大局来看,魏国在南下的兵马本身就不多,主要集中在宋州的下邑城一带,如果打宋州,即便占领了睢阳,也无法继续南下过剑门关。 这种战术层面的胜利,不仅仅无法改变大局,反而给了韩世忠反应的时间。 而以魏无忌对贾政道的了解,贾政道现在知道周衍被杀,必然会调集精锐南下攻打睢阳。 第22章 现在最好的操作是将主力调集到徐州,收编陆抗的兵马,再从徐州南下,迅速占领常州和苏州,不给韩世忠任何反应时间。 想到这里,魏无忌深吸了一口气。 “秦州有消息吗?” “秦州路途遥远,估计还需要十日才会有消息传来。”刚才那个胖子章俊说道。 “宋州有变,说明韩世忠早已先于我们行动,秦州恐怕也派人去了,盯紧一些。” “是!” 三月初十,周衍被杀的消息快马加鞭送到了魏帝的面前。 当然,也带了一封奏疏。 这封信是贾政道的奏疏。 贾政道在奏疏里提到了周衍被杀,宋州局势突变一事,并且提出了他对目前局势的见解和请求。 正如魏无忌所料,贾政道在奏疏里大肆宣扬要出兵攻打睢阳城。 他的理由十分具备说服力,周衍被杀,说明江宁方面对宋州已经开始布局,增兵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果不立刻出兵拿下睢阳,等夏军的援军到了,就麻烦了。 魏崇延看完后,深以为然。 站在魏国的角度,严密地来分析,周衍被杀,的确说明江宁对宋州的重视,且必然已经开始增加援军。 如果不快速发兵,等援军一到,魏国在南下的主力很可能会陷入宋州战场。 而现在若是发兵,可以在江宁援军到之前,对睢阳形成绝对优势,扫除宋州可能存在的威胁。 但接下来,魏无忌的奏疏也来了。 魏无忌的想法就跟贾政道完全不一样了,在奏疏里,魏无忌提到一个关键信息:陆康投魏了! 看到这个消息,魏崇延大喜。 但魏无忌的想法却和贾政道相反。 首先,魏国在南线最多能快速拉出十万精锐,这是极限。 这也是这些年,魏国对夏国采取温水煮青蛙战略的军事外向化。 怎么理解? 假设你靠自己的女儿,把敌人忽悠的团团转,你一定会警惕对方是在装傻,可能随时给你一刀。 但你靠自己的女儿,把敌人忽悠的五年,这个敌人五年里,钱、粮、城池和人口,给你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会怎么办? 你要知道,你手里的资源也是有限的,你已经五十岁,你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你会把资源投向何处? 没错,西线、北线。 拿了云中,驱逐了契丹。 这些都需要大量精锐和钱财。 而南边那个废物在你每次害怕的时候,都双手再送上如山一样的白银和粮食。 你的害怕马上就消失了,甚至还笑道:他比我亲儿子还亲! 久而久之,南线的兵力该调走的,自然都调走,去防御契丹,去云中驻扎准备对付晋国。 既然南线立刻响应的兵力有限,那就要合理化利用。 贾政道认为该打宋州睢阳,魏无忌却认为要将精锐调到徐州,收编陆康的兵马,然后快速南下占领常州和苏州。 魏无忌也给出了十足的理由:韩世忠夺权,夏国内部强硬派抬头,必然想办法对付陆康,并且在常州与徐州的汉江河道设立防御。 这个目的是为了保住常州和苏州。 但这个防御的建立需要时间,那么现在出兵东线,就是上上策。 可以毫无阻拦地渡江,拿下常州。 只要拿下了常州,取苏州如探囊取物,这两个地方拿到手,快速构建防线,切断夏国赋税,战争就赢了一大半了。 在魏无忌的策略里,拿下苏州和常州,再找江宁要人,也更好谈。 第23章 两份奏疏摆在面前,魏崇延来回走动。 似乎都有道理耶! 但在魏崇延看来,魏无忌的策略有一个致命点:视宋州夏军为无物! 你把宋州的魏军都调到徐州了,夏军在睢阳一带快速增援,直接反杀过来怎么办? 南线本来就空虚。 所以,魏崇延只是犹豫了片刻,就下了一道命令,给贾政道下的命令:以报仇的名义,发兵攻打睢阳! 至于魏无忌,魏崇延也要给安抚的。 他给魏无忌的批示是:既然陆康已经投降,徐州就全部在我们手中了,命陆康快速南渡汉江,抢占渡口,为我军主力后续抵达做准备。 与此同时,魏崇延还安抚魏无忌:秦州局面你也不必多虑,即便秦州韦眘和周衍一样被杀,以秦州之远,江宁无法把控,必生错乱。而且我们伐夏的主线路一定是徐州,秦州不足为虑。 除非……除非韩世忠亲自过去,否则没有人能搞定秦州的局面。 无忌啊!你就放心吧,朕心中有数! 站在魏帝的角度,这么安排实在无可厚非。 但问题是,魏帝的安排,是应对正常策略下的夏国边防。 魏帝兵力砸到宋州,李彦却早就提前开始撤离。 魏军注定没有实际斩获。 与此同时,给了陆康充足的时间去招募兵马,变相助攻了李彦的战略落地。 给贾政道和魏无忌批复完,魏崇延还催促了送敕令的人必须加快速度。 就在魏夏局势进一步变化的时候,魏国派出来的使者,也抵达了江宁。 午后,李彦睡醒后便开始查看杨宁最新给过来的文书。 他越看越惊讶,来回反复看了几次。 好家伙,这是礼部尚书曹谦德贪污受贿的证据。 上面给谁多少钱,收了谁多少钱,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得震惊,杨宁是如何找到这些的? 或者说是编的? 回头得问问啊! “陛下!陛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王元吉急切的声音。 “何事如此慌张?” 李彦放下笔,有些不悦。 朕现在可是在看朕的礼部尚书的战绩,你竟然如此蛮横地打断朕? 曹谦德那个狗东西非常狡猾,这事不能打草惊蛇,得立刻派人去他府邸,把宅院围起来。 不能让人跑了! “陛下,魏国派使者过来了,已经到了江宁,现在朝堂上传得沸沸扬扬,礼部尚书在外面求见,想要见您?” “曹谦德吗?” “是的。” “快!快让他来见朕!” “陛下,奴婢提醒一下,曹尚书代表了很多官员,他们的意向是陛下您要好好安抚魏国使者……” “快去叫曹谦德!” “是是!” 不多时,曹谦德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胸膛也挺直了。 自从半个月前,在朝堂上被李彦吓到,曹谦德一直比较低调,走路说话那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此时不同了,魏国派使者过来了。 我,大夏右相兼礼部尚书,曹谦德! 我现在可以恐吓……哦不对,是劝谏陛下了,好好给这个小皇帝上上课! “臣参见陛下!” “曹卿,你来的正好,朕恰好有事找你。” “陛下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 “严重,非常严重!” “那陛下准备怎么办?”曹谦德得意地问道,“魏国使者现在非常愤怒……” “朕也不知道怎么办,朕也很迷茫啊!” “陛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来来来,曹卿自己看看。” 李彦将桌案上的那些文书抓起来,随手扔过去:“自己先看看。” 第24章 “嗯?” “捡起来看啊!” 曹谦德有些莫名其妙,都到这个时候了,魏国使者都来了,陛下您还装逼呢! 曹谦德捡起来,准备看看小皇帝又闹什么幺蛾子,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 “陛下!有人要害臣!有人要害臣呐!这是对臣的污蔑!这是对臣赤裸裸地污蔑!” 曹谦德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再也没有刚才的得意和桀骜。 李彦却不说话,曹谦德更加着急:“陛下,臣一直克忠职守,这些都是一些奸人对臣的诽谤啊!” “没事,为了还卿一个清白,朕派人去你府中搜一搜就可以了!”李彦笑了笑,很温和地说道,“若卿真是清白的,朕一定杀了这个污蔑卿的人。当然,让朕发现了什么,可是要夷族的哦。” 曹谦德全身打了个寒颤,立刻支支吾吾起来:“陛下,现在魏使来了,应该以国家大事为重……” “这两件事不排斥,先夷族,再见使者也可以。” “陛下!”曹谦德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臣是冤枉的!” 李彦不说话了,保持沉默。 曹谦德跪在地上,额头开始冒冷汗。 抄家这种事,他相信皇帝肯定干得出来。 夷族这种事,恐怕也会。 “朕当然相信曹尚书是忠臣,可他们不信,非要查,朕也没办法啊!” “陛下,臣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了一些家当,如今国库紧张,臣愿意全部捐献出来,虽然不多,也算是臣为陛下进献的一点绵薄之力。臣说这话并非是想要抵过,臣完全是被陛下的圣明仁德所感动了啊!” 说到这里,曹谦德老泪纵横。 已经完全将群臣们委托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哎呀,曹尚书果真是忠君体国啊!朕深受感动,不过听说你还热衷于买地?” “一并捐献给国库。” “还有奇珍异宝。” “只要陛下需要,那些都是国库的。” 李彦不动声色。 杨宁在朝堂上属于孤军奋战,那怎么行? 曹谦德这个老东西,是有利用价值的。 “对了,你刚才说魏使很愤怒?” “魏使在外面叫嚣。”曹谦德立刻变了一副嘴脸,“臣来之前,就面斥了魏使!” “那卿来见朕是为何?” “是前来禀报,让陛下不必担心!” “你不是代表其他官员,来逼朕在魏使面前低头的?” “绝对不是!”曹谦德立刻激动起来,“就算给臣一百个胆子,臣都不敢!臣是陛下的臣子,魏使如此跋扈,别说陛下了,臣都想过去抽他几耳光!” “这可是你说的。” 听皇帝这么一说,曹谦德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 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王元吉,你带着一百禁卫军,去曹尚书家里,把曹尚书家里的钱和值钱的,都搬到国库。满足满足曹尚书忠君体国的赤诚之心!” 王元吉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是!” 曹谦德则面部抽搐了几下,心里暗骂:这狗皇帝啊,真他妈的不是人! “看卿的表情,似乎在心里骂朕不是人?” “不不,臣绝对不敢!” “好好,以后的事情好好办,你今日捐献的,朕以后还给你便是,朕只有一个要求,把事情办好一点!” 这意思就是,以后你跟朕听话一点。 要知道,大夏的问题,可不只是朝堂上的问题,还有地方上的问题。 杨宁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呢? “是!” “对了,魏使来江宁,大臣们都什么态度?” “不瞒陛下,他们都希望陛下能把皇后娘娘放了……” “胡说什么,皇后是朕的妻子,在朕身边住得好好的,什么叫放了!” 第25章 “他们说希望陛下能将皇后送到魏国,然后……” “你去,去把魏使的人头挂在城头上!” “啊?” “没听到?” “听到了!” “那还不去办?” “陛下,现在江宁城到处都在传言说魏军很快就会打过来,人心惶惶,若是现在杀魏使……” “让你去你就去!” “是是是!” “等等!”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当年魏军攻破吴国姑苏,做了什么?” 曹谦德愣了一下,说道:“屠城!” “还有呢?” “三日不封刀!” “看来你们也都知道。” “臣……臣都知道。” “百姓知道吗?” “这些事也都在民间流传,耳熟能详,北国南下,屠城无数,南国北上,白骨累累!百姓们其实也害怕魏军。” “他们不怕,他们害怕我们害怕!”李彦站起来,微微蹙眉,看着殿外,沉声说道,“你是礼部尚书,对民间发邸报,就说朕誓死保卫江宁,与全体民众共存亡。” “王公,礼部已经打好招呼,礼部尚书已经进宫劝说。” 江宁城,一辆豪华的马车上,坐着两名男子。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玄色衣服,华丽庄重,约莫五十出头,一脸肃然,看起来非常威严。 另一个则穿着大夏的官服,脸上堆着笑容。 “听说夏主突然变了性子,非常猖狂,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这一次陛下非常愤怒!五皇子是陛下最喜欢的儿子,你们居然把他杀了!” “不不不,王公,在下可没有参与!” “我怎么听说,你们每人砍了五皇子一剑?”王儒冷笑起来。 礼部郎中刘允立刻解释道:“在下没有动手,在下当时在人群里,绝没有动手!” 王儒说道:“你有没有动手已经不重要,大魏百万天兵已经开始集结,现在宋州、徐州一带,就有三十万大军,只要吾皇一声令下,就动手了!除非夏主今日亲自跪在我面前,向大魏道歉!” “王公放心,现在所有大臣都已经联合起来!左相兼礼部尚书曹谦德,已经进宫,他代表了朝堂上下所有人,小皇帝这一次不敢再乱来了!他一定道歉!” “最好当着所有人的面,还有你们,一个都逃不过!” “王公救我,王公救我!”刘允紧张起来。 王儒却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刘允谄媚地说道:“王公,在下这里有一万两汇票,算是见面礼,只要王公能够在魏主面前为在下美言几句,在下感激不尽,以后一定为王公赴汤蹈火!” “当我是什么人了!”王儒冷哼道,“不过看你态度好,我暂时收下。” 王儒刚将汇票放在袖口,马车突然猛地颤抖了一下,两人身体一歪,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王儒扶了扶幞头,愤怒地呵斥道。 外面的马夫喊道:“不长眼,连我们的马车也敢拦着!找死啊!” 说着,马夫从马车上跳下来,举起鞭子就朝前面的人抽去。 那是一对母子,女子大约二十几岁,小孩约莫五六岁,是男孩儿。 鞭子本来是抽在男孩儿身上,却被母亲侧身挡住。 那鞭子撕开了布衣的一条口子,里面快速出现一条印记,然后变红,鲜血流出来。 女子闷哼一声,抱住自己的孩儿。 “下贱的东西!看看这是谁的马车!”马夫大骂道,周围还有一些身材健壮的护卫,纷纷向那女子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对不起!对不起……”女子连忙道歉,“我们不是故意的!” “外面发生了什么!”刘允用力拉开帘子,愤怒地质问,“你如何驭马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马夫连忙变了一副嘴脸道:“上官饶命,不是小人的错,都是这下贱之人挡了我们的路!” 第26章 “吓了你的狗眼!我打死你这个贱婢!” 那马夫又朝女子抽了一鞭子,只不过这一次被人接了下来。 “为何打人!” 呵斥的是一个男子,他体格健壮,手里握着鞭子,用力搅动了几下,那马夫被拖拽倒地,怪叫一声。 这男子也没有什么特别,长得路人模样,穿着布衣。 周围还有其他的人也凑了过来,非常不善地看着马夫,还有刘允,以及周围的护卫。 马夫狼狈地爬起来,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这里面坐的是谁吗!” “是谁都不能撞了人,还要打人!”刚才那男子骂道,“哪有如此不讲理的!” 一边另一个人说道:“对!就是!我们刚才都看到了,就是这辆马车,在道路上横冲直撞,赶去投胎啊!” “分明就是你们差点撞到这对母子,现在却还要打人……” 马夫见对方人多,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刘允却怒火中烧,指着那些人就骂道:“刁民!这可是大魏使者的马车,都滚开!让使者不高兴了,砍了你们!” 说话间,马车周围的护卫已经拔出刀,将马车团团护住。 “大魏使者了不起吗!大魏使者就能在我们江宁城伤人吗!”人群中有人不服地喊道,“伤人了就伤人了,伤人了要认错,要赔偿!” “对!伤人了要认错!要赔偿!” “……” 这时,王儒从马车里走出来,他面色铁青地看着那些人,说道:“你们这些刁民,知道我这一次从梁京过来干什么的吗!我是来接受你们的国主的道歉的,他要跪在我面前道歉,然后赔偿我大魏一千万两!再割让五十座城池!否则……” 说到这里,王儒冷笑了两声:“我大魏已经在边境陈兵百万!他若照做,就屠了江宁城!就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一群粗野下贱的刁民!本官的马车撞了她又如何!那是她的荣幸!打她也是她的荣幸,打死她,更是她的荣幸!” “就是!就是!”刘允立刻开始附和。 “来人!”王儒一声令喝,“开道,凡是敢阻拦我马车的,全部当街打死,现在你夏国满朝文武都跪着求我,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再拦我!” 他一声令下,那些护卫立刻齐呼一声,握着刀,就朝人群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大夏的江宁城,还轮不到你们魏国人撒野!” “跟他们拼了!” 有人高呼。 那些护卫身手都非常好,第一个护卫一过去,一刀就砍在刚才那个替女子当鞭子的男子肩膀上。 咔嚓一声,像樵夫劈砍柴一样,刀刃砍进了骨头里。 刀刃快速拔出,鲜血喷涌。 “魏人胆敢在我们江宁城杀人,跟他们拼了!” 旁边的人一声高呼,本来都是路人,一听都涌了过来。 眼看着局面就要失控,刘允发声了。 “放肆!都滚开!”刘允大声呵斥,同时拉扯自己的官服,“看到了吧,本官是礼部郎中!你们这些刁民,有没有软肋!有没有家人!本官倒是要看看今天谁敢动手!谁动手了,本官让他后悔生孩子!” 他这么一说,刚才那些还很勇敢的人,立刻犹豫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队巡逻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衙差的制服。 “发生了什么?”年轻人冷声道。 一看衙差来了,而且来的还不少,护卫们才停下手。 “官人,这些人当街伤人!” 其中一个人将那受伤的男子托着,刚才那个小男孩被吓得哭了出来,女子在不断地安抚。 第27章 “这马车撞到人后,还打人!” 年轻人走过去道:“如果他们说的属实,还请跟我们回江宁府衙门一趟。” “你什么东西?”刘允冷笑起来,“什么官职?” “江宁府县尉公孙弘,今日刚好出来巡视,若他们所说……” “所说什么啊!”刘允蛮横地打断了公孙弘的话,“知道本官是谁吗!礼部郎中!左相是我的老师!知道他是谁吗?大魏使者!” “你一个小小的县尉,拦在这里,你拦的不是我们的路,是你的前程,是你全家的生路!滚!” 公孙弘却面色阴沉起来:“今天谁来了都必须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哟呵,你找死啊!”刘允撸起袖子来,向公孙弘走过去。 这时,刚好周围又路过一些官员。 “哎哟,大魏使者原来在这里,我们找了好苦啊,我们都是来迎接您的!” 另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旁边还有好几个同样穿着官服的男子。 “在下吏部郎中袁术,我们去过舍馆,没人,听说大魏使者来了,我们都非常很高兴,左相已经进宫,陛下也非常重视,之前那事都是韩世忠那个奸臣干的……” 王儒嘴角露出笑容,脑袋差点扬到天上去。 他很享受这些夏国官员的吹捧,看来这一次过来,还真是美差啊! 刘允跟来的几个同僚打完招呼,用手指搓了搓公孙弘:“看到了吧,这里随便一个官,就能踩死你!让你滚就滚!” “对不起,今天必须跟我回去一趟!” “找死是吧!”刘允一声吼。 其他官员不了解情况,但一看架势,能猜出个大概。 “弄死他!敢拦大魏使者的路!”吏部郎中袁术说道。 “快处理掉,今日有大事,陛下都很重视,陛下还要在太极殿召见魏使,左相已经……”兵部郎中汪缘不耐烦地说道。 “难道诸位已经曲直不分了吗!”公孙弘怒道,“他们伤了人,诸位都是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包庇凶手……” “你他妈的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刘允一巴掌抽过去,抽在公孙弘脸上,愤怒地咆哮道,“你算个屁,他们算个屁!算个屁!” “他算个屁,那你算什么!” 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人群快速分开,一队骑士走过来,骑士中间簇拥着一个衣着明黄色圆领长袍的青年。 青年面容俊朗,目光有神,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贵气。 旁边骑着马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男子,面容和善,总是挂着微笑。 刘允顿时懵了,连忙行大礼:“臣参见陛下!” 袁术、汪缘等人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皇帝,连忙走过去:“臣等参见陛下!” 李彦的目光却没有看这些大臣,而是在其他人身上扫过。 那些民众见状,也纷纷行礼:“陛下圣安!” 李彦翻身下马,走到那个被砍伤的男子面前。 “怎么回事?” 另一个男子将刚才所发生的都说了一遍。 李彦走到那个小男孩面前,小男孩依偎在母亲怀里。 李彦蹲下来,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小男孩,然后用袖口帮小男孩擦了擦眼泪。 小男孩惊恐地闪躲,小男孩的母亲连忙安抚他。 “有没有受伤?”李彦问道。 小男孩摇了摇头。 周围的民众看见皇帝陛下如此关心一个小男孩,顿时感动起来。 “陛下!这个魏使来我们江宁城,说什么要把我们全部打死!” 有人指着王儒说道。 王儒冷哼一声,下巴抬起来,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刘允立刻跳出来道:“陛下,魏使来这里,是来谈夏魏议和之事,我们应该礼待……” 第28章 “礼待?”李彦打断了他的话,“在大街上公然伤人,让朕如何礼待他?” “陛下,大局为重!”袁术上前说道。 “忘记自己砍到魏铭何处了?” “陛下……” “曹尚书!” “臣在!” “这个人在大街上公然伤人,你说怎么办?” 曹谦德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道:“臣建议杀了!” 他此话一出,袁术、刘允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了一样。 不对啊!曹尚书,咱们之前可不是这么商量的! 之前说好大家联合起来…… “陛下,魏贼狼子野心,此人过来名义是要议和,其实是拖延时间,魏军已经发兵,所以臣认为,现在没有必要再谈下去。” 这一刻,曹谦德左脸一个正,右脸一个义,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正义的气息。 “当然,陛下是圣德仁君,若此人不伤人,不谈也该放回去,但现在,臣坚定地认为,该杀,以谢罪在场伤者。” “曹尚书……”刘允张大嘴巴。 “你敢为此獠求情?” “下官……” 王儒大笑起来:“哈哈哈!我主已经陈兵百万于边境,我来是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不珍惜,却还要杀我,你们敢吗!来!脖子在这里,砍了他!砍啊!” 刘允却快哭了:求你别这样了,魏铭当时也这么挑,现在他的骨头都被不知道哪条狗拉出来了。 “曹尚书说得好,来人,把这个魏使拖下去……哦不,就地处决!” “你敢!” “还愣着干什么!”李彦呵斥道。 几个禁卫军立刻站出来,王儒的护卫立刻将王儒护住。 “谁敢反抗,一律杀无赦!” 那些护卫都不敢乱动,禁卫军将王儒拖拉下来。 “我主已经陈列百万大军……我错了!饶我一命……我错……” 话没说完,一刀下去,王儒的脑袋在地上打滚,然后被人提起来。 李彦向刘允摆了摆手:“过来!” “陛下……” “你刚才说谁算个屁?”李彦看着刘允问道。 “臣……”刘允支支吾吾。 “说啊,继续说,朕听着。” “臣没说什么……” “朕让你说!”李彦突然愤怒地吼道。 刘允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偷瞄了一眼被提着的王儒的人头,脖颈处还在哗啦啦流血,王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还保持着死前的恐惧。 “陛下,臣错了,臣说错了,臣道歉。”刘允不停用前额撞击地面,撞出血来。 袁术和汪缘也吓得不轻,也都跪下来了,大气不敢出一个。 “道歉?” “对对,道歉!是臣错了!” “知道错了?”李彦温和地笑出来, “知道了!”刘允吓得满头大汗,看见皇帝脸上露出笑容,心头一缓。 看来命是保住了。 李彦淡淡说道:“知道了就死去吧。” 说完,李彦摆了摆手。 禁卫军又过来了,将刘允拖到一边。 “陛下,饶……” 话没说完,刘允的脑袋在地上滚动了几下,脖颈喷了一地的血。 曹谦德问道:“你们两个也来迎接魏使了?” 袁术和汪缘心头一紧,袁术立刻道:“曹尚书,这件事不是你……” “陛下,这两个人也串通魏使,臣认为也该杀!” “准!” 袁术和汪缘的人头也落地了。 李彦再蹲下来,对小男孩说道:“没事了!不要怕!你看啊,这些大人,他们都站出来保护了你,你的母亲也保护了你,不会有事的。” 说完,李彦站起来,他拔出剑,看着周围,神色肃然地说道:“朕相信,这江宁城有很多人的亲属,曾经死于魏贼之手,可能是父母,可能是祖父母!” “朕这些年为了两国和平,一直忍气吞声,朕不希望兵戈再加身于百姓,若上苍要惩罚世人,惩罚朕一人就好!朕一人受着!” 第29章 “魏贼安分了几年,但现在,魏贼得寸进尺,亡我之心不死!朕决定不忍了,朕不仅仅杀了魏国五皇子,还杀了魏使!” “朕决定和魏贼不死不休!” 说完,李彦举起剑。 周围的民众都懵了。 原来陛下这几年不问朝政,不断给魏国送礼,是为了两国和平? “陛下!我们没有怕魏贼的!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都入伍,为陛下而战!”刚才那个受伤的男子说道。 “不,不是为朕而战,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家园,保卫我们的父母,还有妻与子,就像刚才你们站出来,保卫这个小孩一样!我们必须保护他们,不要让二十五年前的浩劫再重演了!” 皇帝的话,快速触动人心。 在大周帝国崩溃后的三百年多里,中州世界经历过无数次大战。 每一次都尸骨如山。 就说最近的,当年灭吴之战,百万魏军浩浩荡荡渡江而下,为了永平后患,魏军在汉江以南的繁华州府城池之间,展开前所未有的大屠杀。 其范围东起苏州,西至洪州,北起徐州,南至越州,方圆数千里。 恐怖的魏国铁骑在阡陌之间,如同钢铁洪流一样,碾压一切,留下来的是满目疮痍。 繁荣的江南各州,在魏军的铁蹄下挣扎、哭泣。 原本有意投降的西部的一些州,听闻魏军残暴行为后,无不震惊,纷纷举兵。 当时,李恪正领兵从秦州渡江南下,各州听说李恪来了,纷纷响应。 各路群豪自发筹钱、运输粮草,很快便有数十万人,在西线囤积,形成了惊人的反抗之势。 后来,大夏立国,李恪开始轻薄徭役,休养生息之策,民力在十五六年的时间内慢慢开始恢复。 但是,这千里的州府,数千万夏人,哪一个会如此快忘记二十年前的事? 这五年来,李彦的前身不断给魏国送东西。 朝堂上下都有意见,但的确也有人说魏夏两国再也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争。 五年时间,人们生活的很平静。 可只有五年,人们不可能忘记战争的。 天空飘起了小雨,李彦就站在雨中,细细的雨丝轻轻地落在他身上。 战争的消息自魏铭死的那一天就在江宁城流传,很多人都知道要打仗了,江宁城甚至有些压抑。 因为皇帝过去五年的表现实在太差劲。 可现在,他们见到了皇帝本人,见到了皇帝是如何保护民众的,听到皇帝说的话,他们改变了过去的固定印象。 “陛下,如果要开战,只要您有需要,我们随时上战场,为了您而战,也为了保护我们的家园,保卫我们的孩子!” “保卫家园!” “……” 人群中传来高呼声,声音快速开始传播。 李彦在人群中,感受着这些欢呼。 他发现,这个世界,与正史的古代还不太一样。 这个世界,已经诞生了国家意识。 诞生的原因是大周帝国崩溃后,快速分裂,战争变得极其频繁,人们为了自保,开始做更加精细化的动员。 在动员的这个过程中,动员者会接住更加高效且直击人心的宣传口号: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 这个口号的意思是,这里是你们的家园,联合起来一起保护他,对每一个人都有好处。 一旦诞生了国家意识,动员能力会暴增。 参考正史上,欧洲三十年战争后诞生的国家意识。 最明显的就是法国大革命时期,各国动员人数达到巅峰状态。 第30章 动则数十万大军大纵深作战。 这些都是在长久的战争中锤炼出来的。 王儒、刘允、袁术和汪缘等人的人头被悬挂起来。 今日之事快速在江宁城传播。 本来今日李彦打算去曹尚书家中数一数银子的,这事之后,也没什么兴趣了,便准备回宫。 傍晚的时候,李彦召见了公孙弘。 “你是江宁府衙门县尉?” “臣是县尉。”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了。” “臣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请陛下指出来。” “你没做错,你做的很对,从现在开始,你是江宁府府尹!” 公孙弘愣了一下,说道:“陛下,臣人微言轻,资历尚浅……” “朕看了,你的父亲公孙泰是前户部尚书,你是名门之后,资历不浅。” “但家父早已仙逝多年。” “朕现在需要人才,你先前也听到魏使说的了,魏国要陈百万大军南下,到时候江宁必生大乱,朕需要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来维持江宁民生格局!朕需要你!” “陛下如此器重臣,臣感激涕零,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李彦将公孙弘搀扶起来,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兄长,之前做户部郎中?” “是的,但已经被罢官。” “朕缺户部的人才啊!朕会让人找他回来的!” 三月十二日,就在魏国使者被杀的第二天清晨,宋州魏国境内,下邑城的魏军大营开始异动。 这里有五万魏军,加上东面丰县一带还有五万,南线十万精锐。 一大早,大量骑兵如龙一样涌出。 铁蹄声震碎了清晨的宁静,魏军前锋骑兵接到了命令,快速越过夏魏边境,目标是睢阳府。 至此,太康年间的夏魏第一次战争爆发。 魏国右相贾政道准备对睢阳展开闪电打击。 此时,东线的陆康已经开始加紧锣密鼓地招募兵马,韩世忠也穿越山岭,渡过汉江,北上秦州。 被派往晋国的赵禹尚在路上。 而随着魏使的被杀,加速了双方撕开虚伪的面妆,双方内部的全面动员必然加速来临。 实际上,早在刘文静杀死周衍之后,就开始在睢阳陆续调离人力和物资。 但这一次双方战争来的太快,许多人接到睢阳撤离的命令的时候,根本不相信。 他们依然像往常一样,在清晨背着农具,沿着阡陌,相互讨论着谁家又生了个大胖小子。 到田里后,将饭菜放在一边,就开始一天的劳作。 虽然汗流浃背,但脸上也有幸福的笑容,在他们看来,只要勤勤恳恳,就能每天吃上饭。 这样的日子多么安逸啊! 但在他们刚忙碌不久,轰隆的铁蹄声打破了原野的宁静,远处惊起了一大片飞鸟。 田野中的人们惊恐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那一片黑色的洪流,正快速朝这边涌来。 杀戮开始了,首当其冲的是睢阳以北的安县。 三月十三日开始,大量魏军铁骑涌入大夏境内,对那里的村落、市集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屠戮。 无数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战争已经开始。 他们有的被砍下脑袋,有的被刺穿身体,还有很多人被骑兵群碾压过,身体变形,血肉混在泥土里。 三月的细雨像往年一样滋润着泥土,但今年泥土的颜色却是红色的。 消息快速传到睢阳,睢阳震动。 这个时候,睢阳还有一万夏军没有撤退。 刘文静还在睢阳,他本来在和几个肤白貌美的妹子深入讨论一些愉快的问题,突然被人打断,然后被告知魏军铁骑来了。 第31章 刘文静吓得从床上蹦起来,然后快速穿衣服,穿好后就跑。 但跑着跑着,他才意识到这一次来这里的任务是调离睢阳的人和物资,退守剑门关。 “人呢!王元!” 徐州长史王元急匆匆跑来:“徐国公!下官在这里!” 刘文静擦了擦汗,瞪大眼睛看着王元:“我找你干什么来着?” “徐国公大概是想问魏军打到哪里了。” “对对对,魏军打到哪里了?” “昨日在安县。” “安县距离我们这里多远?” “四百里。” “骑兵多久能到?” “最快四天到!” “四天就到!”刘文静差点跳了起来,愤怒地咆哮,“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要快点撤,你们一个个这几天想方设法拖延,现在好了,敌军来了!” 面对刘文静的愤怒,王元很平静,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 这时,徐州统领张文泽疾步跑来。 “徐国公!徐国公!” “老张,你来的正好啊!赶紧召集所有兵马,带着物资,我们跑……哦不,是撤离!” “徐国公,快请出城吧!” “好好好,老张啊,你终于要配合我了,我跟你说,这个计划是陛下亲自……” “徐国公,前线告急,不要多说了,立刻动手,王长史已经安排各级官员,城内一批兵马也配合,该撤离已经开始撤离!” “嗯嗯嗯,好好好,你们看你们看,还是得听我的吧!对了,记得屋里那几个妹子给我带上,我要带回京!” “是。” “老张,你也去收拾一下,咱们好歹也认识了二十几年了,这几年真的是辛苦你了,现在魏铭已经倒台,朝堂上下一片清朗,我们回京好好喝几杯!” “徐国公,别说了,快走吧!” 刘文静收拾好后,在一众军队的簇拥下,出了城。 往日繁荣的睢阳城,现在也已经彻底乱了。 许多人拖家带口,涌出城外,跟着军队往南面撤。 刘文静回头观望人群,心中不禁有些发沉:真的要打仗了吗! “张统领呢?”刘文静突然问道。 “张统领在城北调集兵马!”王元说道。 “在城北调集什么兵马啊,现在都到城南来了!” “他说他要调集兵马,让徐国公先走。” “不不不,我要跟他一起走,有他在我安心。” 这时,张文泽骑着马飞奔而来。 “老张啊,你终于来了,走吧,快走吧,怎么变得这么磨蹭!” “你走吧。”张文泽看着刘文静。 “什么意思?” “我不走了,你走吧,前几天你说要撤离睢阳,我当时就决定不走了。” “你不走,你留在睢阳干什么?” “和它一起共存亡!” “你疯了!”刘文静大吃一惊,翻身下马,将张文泽也拉下马来,“你下来!下来!” “徐国公有什么事,当面说!” “你下来!” “当面说!” “撤退是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 “那你还不听从?” “我从来没有听从过陛下的命令!” 刘文静急了,小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死在这里?” “我知道!” “那你还……” 张文泽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我父亲的爵位温良伯,和你父亲差了两级,因为他一辈子温和,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只是在后勤做事。” “你说什么狗屁话,我从小都没有瞧不起你过!” “我知道,可我一直瞧不起我父亲,他为什么不能上战场杀敌?”张文泽目光泪目,“我以前一直瞧不起他!我希望他能成为你父亲那样的名将!直到他临终前跟我说,他只是不希望我和我弟弟失去父亲,所以他不愿意去前线!他承认自己是懦夫!但他却给了我选择,让我自己去选择自己的道路!” “你什么狗屁道路,从小一大堆的狗屁道理,现在是陛下的命令,撤退!” 第32章 “我撤退了,他们怎么办!睢阳百万百姓怎么办!睢阳附近的民众怎么办!魏军前锋骑兵四天之后就会过来!他们根本来不及撤退!” 张文泽突然提高音量。 “那你想干什么!”刘文静脸色也变了,使出一股狠劲,愤怒地质问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这个时候不需要你去前线!” “那谁去?” “他们有的是人!” “如果人人都这样想呢?” “他们本来就应该去前线……” “你父亲也本来应该吗?” 刘文静瞬间如遭雷击。 其实刘文静和他父亲也有矛盾,刘仲卿从小对这个儿子非常严厉,但刘文静并不喜欢打仗。 双方多次争吵。 刘文静沉默片刻,才苦笑起来:“我对不起他,我有辱徐国公的威名!” 张文泽道:“呵呵,他以前到我们家的时候,都夸你,说你是他的骄傲。” “是吗?” “是的,他说大夏开国第一功臣萧璟就是做后勤的,他其实自己也反思了很多。” 细雨落在他们的头上,打湿了他们的头发,从脸颊滑落下来。 “行吧,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你在这里?” “神卫军第一营和第二营都在!” 刘文静微微一怔,诧异道:“难道这两年没有被周衍撤换掉吗?” “周衍敢撤换文职,但他哪里敢动我们行伍出身的!”张文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和一口大白牙,“儿郎们都在!我们一定会挡住魏军,为你们争取撤退的时间!对了,我们都写过家书,你帮我们带回去,交给家里人,就说我们是在保卫家园!” 说着说着,刘文静擦了擦眼睛:“我在江宁摆好酒宴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三月十四日,距离魏军前锋骑兵抵达睢阳城还有三日,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州,发生了一件大事。 魏铭被处死的消息在韩世忠到秦州之前,送到秦州,放在了秦州总督韦眘的桌案上。 得知魏铭被杀,韦眘立刻察觉到不妙,他开始加速夺权,准备将秦州内部不服从他的将领快速清洗掉,然后彻底掌握秦州大权后,等待魏军的到来。 他甚至已经主动给魏无忌写了信,向魏无忌陈明了目前的局势,并且向魏无忌保证可以快速控制秦州。 实际上,韦眘的确有手段。 他借着检阅军队的时机挑刺,抓了好几个高级将领。 当然,他们表面上说是要好好找他们谈谈,是关于军纪的问题。 这件事在军中并未引起太大的反应,总督找统领谈话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仅仅两天之后,两个统领被宣布私通魏国,被判死刑,斩立决。 这一举动震惊了秦州各军。 这两个统领分别是罗成和姚崇。 罗成的父亲罗芸是江陵侯,是荆州人,韩世忠的老部将。 姚崇的父亲姚广源则是华阳侯,秦州本地人,也是韩世忠的老部将。 他们都是大夏军中的强硬派,也是将门之后,实权派。 罗家在荆州江陵郡是郡望,姚家在秦州商洛郡也是郡望。 韦眘虽然已经来秦州三年有余,也扶持了自己的势力,但却始终不敢跟罗成和姚崇翻脸。 但这一次,却翻脸了。 罗成和姚崇根本来不及反应,韦眘快速罗列了罪名,并且将罪名宣告全军。 准备在三月十四日这一天,当着三军的面,斩了罗成和姚崇。 与此同时,韦眘还快速控制了罗成和姚崇下面的一批中级军官。 第33章 最主要的是对不知情的士兵大肆宣扬了罗成和姚崇是如何通敌的。 秦州兵,不说全部,至少有六七成跟魏国是有血海深仇的。 韦眘的办法是先搞掉统领,再撤换掉中级将领,最后快速肢解各军各营,将这些原本抱团的势力打散。 这一套操作下来,也就基本上完了。 而趁着现在所有人都震惊无法回过神的时候,韦眘准备当场处决罗成和姚崇。 甚至他的人开始在一边呐喊助威。 但很快,另一批人开始喊冤,要求韦眘再仔细调查,明确表示一定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甚至两批人打了起来。 在韦眘监斩罗成和姚崇的前一个时辰,韩世忠抵达商洛驿。 那里的守卫非常森严,但负责守卫的指挥使在认出韩世忠后,激动地飞奔下去,跪在了韩世忠的面前。 “韩帅!真的是你吗?” “你认识我?” “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你,我们这里的人都认识你,我们当年也跟随您一起击败过魏军,我们是背嵬军的儿郎啊!末将是第一军第二营的指挥使张厝!” “你们是背嵬军的儿郎?”韩世忠大吃一惊。 “韩帅!”张厝额头用力撞在地面,大哭起来,“自从您走之后,我们纷纷被调离,只能在这里守个闲官。” “赫连戎呢?” “赫连统领被调到岐山县去了。” “解闵呢?” “解统领在风陵渡!” “那背嵬军其他儿郎呢?” “各自都被分配,有的在这里,有的去了各县地方做衙差,还有的留在军中,但被分配到各军各营,一些人得到罗成和姚崇统领的保护,活了下来。还有一些人,唉……” “对了,韩帅,前两天秦川城传来消息,说罗成和姚崇统领勾结魏人,已经被关押起来。” 韩世忠注视着前方,他说道:“看来韦眘行动很快!走!我们快速赶往秦川!” “张厝!” “末将在!我现在回来重新接管秦州各路兵马,我命你召集你知道的所有背嵬军儿郎,到秦川城见我!” 张厝顿时热泪盈眶:“末将领命!” 韩世忠带着人,一路快马加鞭。 他通过了好几个关卡,他每到一个关卡,关卡很快就为他而开。 关卡里,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全部飞奔而出,前来参见他。 并且还有军官整顿了士兵,一路跟随韩世忠前往秦川城。 当韩世忠渡过汉江,进入秦州的时候,只有五百骑。 等他午时之前抵达秦川城的时候,已经有两千骑,后面还有一万步兵已经收拾好,跟随而来。 这个时候,韦眘命人将罗成和姚崇押上来,开始宣读罪名,有人来报:“韦军门!韦军门!韩帅!韩帅来了!” “哪个韩帅?”韦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韩世忠,韩元帅!韩元帅回来了!” 韦眘霍然而起,面色铁青,周围的人则一片哗然。 “是假的,快派人去捉拿,是魏国细作,就地处决!” 韦眘这话却没有什么用,因为韩世忠没有做任何事,已经顺利进入秦川城。 哪怕是韦眘这个地方,都能听到城门口传来山洪海啸一样的欢呼:“韩帅回来了!元帅回来了!元帅回来了!元帅带领我们去打魏贼……” 不仅仅韦眘听到了,校场的很多士兵也都听到了。 所有人都动容。 “元帅回来了!元帅回来了!” 士兵们不顾军纪,一片哗然。 韦眘大怒:“都肃静!” 这时,罗成大吼一声:“儿郎们,勾结魏贼的是韦眘,还等什么,我们去迎接元帅!” 第34章 他一声吼,便有士兵开始往校场门口跑。 其他士兵见状也跟上去。 “都不准动,否则军法处置……” 没有人听从韦眘的,尤其是那些为罗成鸣冤的士兵和军官。 他们当中很多都是以前背嵬军的人。 背嵬军是韩世忠的亲卫牙兵,是嫡系兵马。 他们曾经令魏国闻风丧胆,著名的太湖之战,就是背嵬军打的先锋。 背嵬军的背嵬意思是背着山岳,这支军队有钢铁一样的意志,是战场上真正的钢铁洪流。 但随着韩世忠的离去,他们黯然退出了舞台。 而现在韩世忠回来了,他们仿佛再一次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荣光。 这一日,整个秦川城沸腾! 韩世忠不费吹灰之力,拿回了秦州的控制权! “杀了他们!”韦眘对着刽子手大声呵斥。 看着罗成和姚崇,刽子手却犹豫起来。 “这是命令!”再一次强调。 “元帅已经回来了,你要杀我们,是不是要请示一下元帅?”罗成淡定地说道。 “这里我是总督!我说得算!”韦眘面色铁青。 姚崇大笑道:“那你让他们回来,你给那些士兵下命令,让他们回来,看他们回不回来?” 刽子手一听这话,直接把刀放下了。 其实这是一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谋害,不仅仅秦州军中的高级将领知道,连士兵都知道。 当然,刽子手也知道。 韦眘想一手遮天,手段快如雷霆,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一致沉默。 但沉默不代表没有情绪。 事实上,情绪在积累,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会爆发。 韩世忠回来,就是情绪导火索。 现在不仅仅是韩世忠原本的部将了,连其他人都纷纷向外面跑去。 情绪开始空间爆发,如同山洪海啸。 在无数人的簇拥下,韩世忠直接到了校场。 韦眘带着人走过去,他感受到了周围人群的愤怒,是对他的愤怒。 韦眘硬着头皮说道:“韩世忠,你不是已经被陛下贬为平民了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韩世忠淡淡说道,“我奉陛下之命前来接管秦州。” “胡说!” “我不需要胡说。”韩世忠接过一边的人递过来的圣旨,“自己看!” 随后,韩世忠又取出了他的元帅印。 韦眘面色陡变,却依然嘴硬:“这是假的!韩世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假传圣旨!” “韦眘,魏铭已经被陛下处死,我这一次来秦州,一是接管秦州各军,二是奉命将你处斩!” “我是秦州总督!你一个刁民想杀我!” “你现在不是了!”韩世忠冷声道,“韦眘勾结魏贼,谋害我大夏忠良!来人,拿下,斩立决!” “谁敢!” 刚被松绑的罗成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韦眘的衣领,便将他肥硕的身躯扯了过来,像拖拽一头挣扎的猪一样,将韦眘拖过去。 刚才那个刽子手连忙将刀递给罗成。 “你们敢……” 韦眘话未说完,罗成一刀挥砍过去,韦眘的脑袋瞬间飞滚下来,脖颈喷涌大片鲜血。 肥硕的无头尸体歪倒在地上。 那颗头颅在地上滚了几转才停下来,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罗成。 接下来,韦眘的心腹,全部被免职,接受调查。 皇帝承诺补发过去一年俸禄的消息,也被传达下去。 压抑已久的秦州各军,如同久旱迎甘露。 太康五年三月十六日,魏军骑兵进入宋州的消息传到了江宁城,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与此同时,大量关于百万魏军南下的消息,开始在江宁传播。 第35章 逃跑的声音快速出现,并且如同瘟疫一样流动起来。 太康五年三月十七日一大早,李彦一身便装,坐在紫薇城河对面朱雀大街旁早餐铺吃着馒头。 “郎君,咱们一大早来这里作甚?”王元吉好奇地问道。 “看热闹。”李彦一边吃一边说道。 “郎君,昨日魏军骑兵进入宋州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江宁,我派人在江宁城打听过,现在很多人很恐慌。” 王元吉脸上有些担心:“似乎有人在故意传播。” 李彦说道:“把似乎俩字去掉。” “陛……郎君知道?” “如果我是魏人,我也会安排一些细作,潜伏在江宁城,在这个时候,一定会放出许多不实的消息,制造恐慌,引发混乱,瓦解人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元吉忍不住问了一句。 “看热闹。” “看……”王元吉苦笑起来,“郎君,我不是很明白。” “别说话,你待会就明白了,你别吃那么多,给曹公留一些。” 曹谦德尴尬地笑了笑:“臣……我吃不了多少。” 曹谦德心里苦啊,上次被皇帝搞走了一百万两银子,家里面值钱的全部搬走了。 最后皇帝心善,把房子留下了。 曹谦德还得感恩戴德哭泣一番。 从现在开始,曹谦德几乎已经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只能跟着李彦把这艘船开下去。 过了一会儿,对面几个小孩跑出来,手里捧着东西,跑到桥上开始吆喝起来:“快来!快来!大消息!重大消息!魏军南下攻打宋州,十万王师云集剑门!韩元帅集结五十万大军欲北上伐魏!” 王元吉愣了一下,说道:“郎君,他们那是在乱说。” “你才在乱说。”李彦说道。 “他们……” “别多管闲事。”李彦继续吃着早餐。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问曹谦德:“对了,安排了多少?” “安排了三十三个报童,报纸数量充足,前两天印刷了一万份。” “好好,今天若是全部卖出去,整个江宁都知道朝廷在秦州安排了五十万大军!”李彦放下筷子,很满意地笑了。 曹谦德问道:“秦州真的要征召五十万大军吗?” “不要多问,管好你的报社。” “是。” 江宁城的第一家报社在今天开业了。 报童们拿着报纸,四处奔跑起来。 “诶,小孩,你说什么,朝廷在秦州安排了多少兵力?” 桥上有人问道。 “你自己看。” “这是什么?” “报纸!” “我看看。” “一文钱一张。” “还要钱啊!我不要了!” “我要,给我一份!” “我也要!” “……” 众人涌过去开始抢。 一天之内,朝廷在秦州布置五十万大军的消息就传开了。 可以确定的是,宋州还有十万大军。 虽然有些人认为这消息不实,但绝大多数人还是相信了。 恐慌的情绪明显在减弱。 与此同时,关于这些消息,也被有心之人收集起来,往魏国送。 李彦为什么要在如此紧要关头办一个报社? 正是因为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才更应该办一个报社。 报社的作用就是掌控舆论,舆论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魏国还没有真正发主力,就开始在江宁城内散播恐慌言论,足见魏国的情报衙门里面是有高人坐镇的。 要反制这种情报,就必须用更强大且更高明的情报手段。 三月十七日,距离魏军前锋骑兵抵达睢阳仅有一天时间。 这一天除了江宁城的舆论战拉开序幕,东线徐州的募兵消息开始在各郡县快速发酵。 陆康募兵的口号非常粗暴简单:死了,给你家里三十两!没死一个月二两俸禄! 第36章 这个口号发到萧郡的时候,立刻在萧郡各县各村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按照徐州当地的生活水平,一户之家一年省吃俭用,可能最多只能积攒下不到一两。 三十两,一户之家要积攒30年! 相当于21世纪,一户之家省吃俭用一个月积攒接近4000元,要积攒150万买一套房子,需要30年一样。 一个普通人,有几个30年? 而且不死,入伍每月就有二两俸禄,完全超过了家里所有人一年的积攒。 这对于徐州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有非常大的吸引力的。 短短数日,发到各郡、县、村,无数人收拾好行囊,与父母、妻儿、兄弟道别,踏上了前往彭城的路。 用萧郡宜县王家村一个普通农民的话来说:三十两,只要官府真的给,我这条命就可以交出去,留给我的孩子! 为了让更多人相信,陆康甚至在彭城设立了敢死营,只要加入,立刻现场给15两,剩余的15两等死了之后再给! 这无疑让更多人心动。 陆康在徐州如此高调地招募兵马,自然是躲不过魏国的情报系统,这些事很快就快马加鞭往梁京送。 当然,陆康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无法避开魏无忌的监视,于是他提前给魏无忌写了一封信,表明了自己此举的目的:为南下做准备! 三月,似乎整个魏夏边境都变得非常不安分起来。 终于在三月十八日这一天,魏国的前锋骑兵杀到了睢阳城下。 一大早,睢阳城的钟声响起,还在熟睡的大头兵被惊醒。 有人探出脑袋,惊呼:“敌人来了!敌人来了!” 原本平静的军营立刻热闹起来,年轻的小伙子们快速穿好衣服,带上自己的武器。 “快!列队!” 外面传来军官的声音。 此时,睢阳城内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守卫这支城的军队,一共一万人。 而且主力步兵是驻扎在城外的。 这支军队的番号是神卫军,第一任神卫军总督是刘仲卿。 神卫军以耐苦战著称,当年刘仲卿率领这支兵马,连夜行军,三天之内行军两百五十里,绕道魏军后面,击溃了魏军援军,他自己还斩杀了魏国的一位亲王。 从那以后,神卫军名声大噪。 “快!列阵!列阵!”张文泽骑在马上大声喊道。 魏军骑兵正在快速靠近,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这支驻扎在城外的夏军。 率领这支魏军骑兵的是魏军宋州驻军的副统领,叫袁益,他是魏军中有名的悍将。 据说他擅长骑兵,曾经跟随魏国名将慕容云击败过强大的契丹骑兵,又拿到了晋国的云州。 袁益得知睢阳城外有一支夏军,立刻兴奋起来,他已经从北线被调过来两年多,早就想南下,上面却迟迟不愿意动手。 现在机会来了,他岂会放过? 袁益立刻行动起来,他也不再去屠戮周围的村落,而是带着骑兵快速往睢阳城下挺进。 等他到的时候,张文泽的神卫军已经列阵好。 一边是大魏的骑兵,一边是大夏曾经的精锐步兵。 实际上,大夏这几年军备有些飞驰,毕竟好几年没打仗了。 虽然其中还有三千重步兵,他们是这支军队的中坚力量,但也都有些生疏。 而袁益则是从北线调来的悍将。 魏军骑兵没有犹豫多久,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往夏军的军阵推进,他们发出肆意的喧嚣。 第37章 铁蹄震动大地,大约有三千骑兵,在平原上铺开,如同一大片滚动的洪流,气势汹汹。 他们采取的战术非常霸道:两翼包抄,且几乎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弓箭,直接冲两翼! 当然,宋州夏军废弛,魏军也差不多。 魏国这些年虽然在扩张,但南线的兵马其实处于闲置状态,而且这里的骑兵在魏国,只能算第三梯队的骑兵。 魏国内部诸多名将都嘲笑南线骑兵,是一群只会骑马的步兵而已,根本不懂骑兵的精髓。 至于袁益被分配过来,据说是给袁益涨了三倍俸禄,他才愿意过来的,不然北线没有一个愿意过来。 现在这群三流骑兵杀完平民,遇到了松弛的夏军。 三流魏军骑兵的领头人是悍将,他的治军方式就是纵容下属屠杀平民,唤起士兵们的兽性。 松弛夏军的统领张文泽是一个死板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变。 双方其实都没有怎么准备,就在今天遇到了。 魏军战术拉胯,但屠过村后,状态凶悍。 夏军松弛,但在张文泽的统率下,他们都有必死的信念。 而且李彦补发过去一年俸禄的承诺,以及抚恤金翻倍,也稳定了军心。 “杀……杀……” 铁蹄声中,混杂着魏军的嘶吼。 骑兵快速拉近,等进入一百米以内,夏军的弩箭手开始对魏军射击,密集的箭雨横空而出。 瞬间便有十几骑栽倒在地上,骑兵摔得全身扭曲。 其他的骑兵疯狂往前面冲。 夏军在战场上的切换明显不熟练了,这波弩箭射完之后,就匆忙退回去,没有第二波了。 倒是在骑兵快速拉近到五十米以内,重步兵后面的弓箭手开始弯弓吊射。 这一波吊射也狙击了一批魏军骑兵,效果依然有限。 战场的那种死亡危机感,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幕,快速遮盖了一切,让所有人窒息。 无数人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看到骑兵铺天盖地冲击过来。 随后,战马遭到了无数长枪的威胁,被迫减速。 但袁益却在后面那一批开始动员死亡冲击! 当第一批骑兵迂回回去,不少骑兵因为生疏,在迂回中失败,甚至坠马,可第二批骑兵却没有迂回,而是直接撞了上去。 这是袁益的打法,也是慕容云一贯的作风。 袁益是慕容云带出来的,自然沿袭了他那种血腥残忍的战术。 只不过南线的骑兵本身战力素质不行,从阵前迂回就能看出来。 但三流的士兵,在一流的将领手里,也能发挥出可怕的威力。 魏军大量骑兵冲撞上去,直接冲击在长枪上。 马腹被捅穿,鲜血喷洒在夏军的铁甲上、脸上,战马发出哀鸣声。 最前面的战马巨大的惯性,猛烈压在夏军身上,直接将前面一批夏军碾压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 夏军的前线防御被强行撞出凹痕来! 下面那些士兵有的还没有死透,千斤重的战马碾压变形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他们发出绝望的惨叫声。 另外一些则已经惨死,破碎的铁甲嵌入血肉里,有一些连骨头都被碾断了。 魏军骑兵也很惨,从上面被甩飞下来后,被夏军长枪刺穿身体,挂在空中,还活着。 同样也发出了惨烈的哀嚎:“我想回家!” 前面的惨烈明显让后面的战马都不敢再继续,只会再次迂回。 第38章 张文泽在中军的正中央一带,他站在高台上,面色冷静地盯着左翼,他看到了左翼的惨烈,但他冷静得让人害怕。 等魏军骑兵退回去后,袁益又开始对骑兵展开动员。 他用掠夺式的奖励给士兵们强行灌输,同时用惩罚式的方式,威逼士兵们抛弃恐惧。 惩罚的方式很简单,如果不冲锋,他就会用手段去报复士兵的家人。 奖励的方式更直接,击败夏军后,三天不封刀,洗劫睢阳郡! 这让他的士兵充满了狼一样的血性。 接下来,魏军再一次对夏军展开了数次疯狂冲击。 夏军前面的重步兵已经被全部撕开,士兵们被冲击成一堆堆烂肉,被战马碾压,堆积在那里。 张文泽骑着马,亲自带着一批人过去增援,将左翼的缺口补上。 这个时候,双方猛烈快打,以及拼死防御,造成了双方的气势的巨大亏损。 袁益震惊地发现,这支夏军虽然已经松动,但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崩溃。 “若我带的是北线的骁骑营,还轮得到你们这些杂鱼挡道!”袁益愤怒地冲着夏军叫骂。 再仔细点了一下,已经损失了快百余骑了。 一个骑兵的成本可是一个步兵的十六倍,就算袁益是宋州副统领,他也不敢在这里乱来。 再说了,高超的军事素质,也不会允许他乱来了。 这一次他的任务其实是用高举高打的战术,快速冲击夏军的气势。 真正要击败夏军主力,还得靠后面的主力部队。 袁益快速停止冲击,他开始命令骑兵将夏军四周封死,准备困住这支夏军,等待贾政道的主力过来再动手。 至于张文泽,他的任务是掩护睢阳的民众和资源调离。 (守城无法掩护民众撤退) 如果他没有出来,挡住袁益,袁益的骑兵能够一口气击穿宋州,直接打到剑门关,引发空前的恐慌。 三月二十日,徐州彭城的陆康接到了最新的消息。 陆康有些诧异:“神卫军主力没有撤走?” “是的。”秦路说道,“这是斥候快马加鞭送来的!” 陆康看完后,用力将书信拍在桌上,面色有些阴沉:“张文泽那头蠢猪!他以为就凭他就能挡住十万魏军!” “军门何必如此动气,他又不是我们的人!” “你不知道,我跟他也算从小相识,虽然关系比较淡,可我了解他这个人!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秦路却突然道:“军门,您难道不也是吗?” “我也是。” “军门,您平时总是一副凶残的脾气,但对很多人,还是很……” “闭上你的嘴!但愿张文泽能挺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呢?” “半个月之后,我们就可以跟魏无忌摊牌了,魏国南线的主力就会调头来打徐州,阻止我们募兵!” “现在不行吗?” “现在不行,如果现在摊牌,吸引魏国主力过来,我们将无法完成数十万新兵的招募,这样会影响后面的大局!” 秦路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必须有很多人要死啊,我也写封家书回去吧。” 三月二十一日,就在宋州开始被战云遮蔽的时候,赵禹穿越秦州夏国地界,进入到了晋国地界,并且一路北上,抵达晋国的曲京。 “欧阳兄,我们好久不见了。”赵禹非常热情地上前行礼。 “赵兄,上次一别,就是五年,听说你现在在夏国临安做县尉?”走过来的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第39章 “是啊,在临安做县尉。” “以你的才能,在临安做县尉,太屈才了,你不如来我这里,我引荐你,至少是礼部郎中,三年内升礼部侍郎,六年之内礼部尚书,可入台阁。” “多谢欧阳兄赏识,我本是江南人,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家也在那里。” 欧阳烨叹了口气:“家在江南,一个家,困住了多少英雄男儿。” “但它也给了多少英雄男儿支撑!” “是啊,好像我们许多时候,都是为了保卫它。” “欧阳兄,这一次我来,可不是来叙旧了。” 欧阳烨笑了笑,说道:“你是来说服我们出兵增援夏国的。” “说的对,但也不完全对。” “不管对不对,这一次我都要引荐你见我们的公主殿下,但是你千万不要提增援夏国。” “为什么?” “因为她不允许别人在她面前提起夏国皇帝。” “还是因为那件事吗?” “是啊,当年李恪派人来提亲,我皇帝陛下答应了,公主也答应了,奈何当时还是太子的李彦,居然死皮赖脸地悔婚,娶了魏芸,这些年魏芸在你们夏国的所作所为,你也看到了!” “我们的公主殿下,可是当今公认的文武全才!”欧阳烨摇了摇头,“恕我直言,你们那个国主,太烂了!夏国亡国,是他咎由自取!” “公主殿下自然是举世无双,那便更要聊一聊这一次的危局了,我主也带来了一些好消息,我相信她愿意听。” “别,最好不要提,相信我。” 赵禹突然说道:“欧阳兄,大夏和大晋一直有贸易往来吧?” 欧阳烨看了一眼赵禹,有些好奇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有,但民间自行往来,我们没干预。” “丝绸多少钱一匹?” “二两银子。” “纱呢?” 欧阳烨又道:“六百文一匹。”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们的丝绸一两银子卖给你,如何?” “一两银子?” “对,一两银子!” “不可能!”欧阳烨笑了笑,“赵兄,你是直爽的人,怎么也开始跟我说这种偷奸耍滑的话了?” “我说的是真的,一两银子一匹,而且直接卖给你!” “直接卖给我?” “是的。” “为什么?”欧阳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因为让你赚钱啊,你拿到丝绸,转手一两五百文卖出去,每一匹赚五百文,卖十万匹丝绸,就能赚五万两银子。” “别说了,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你们要是一两银子给我,你们赚什么?” “我们赚什么,你就不必操心了。” “那也不可能,你们给我一百匹,我也没得赚。” “第一批,给你十万匹。” “真的假的?” “你我多年老友,我有骗过你?” “通过这种方式给我好处,让我帮你说服公主殿下?” “不不,这是一笔长期的买卖,并且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一匹纱的价格我可以压到三百文。” “三百文?” “是的,而且这是目前的价格,以后还会更低。” “你为了救夏国,连我这个多年的老友都骗?” “你第一天认识我?” “认识了很多年了。” “那我可曾有骗过人?” “没有。”欧阳烨感到震惊,“就算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也不会骗人。但这怎么可能呢。算上原料、人工,再算上路途运输的费用,你们是亏本的。” “欧阳兄愿不愿意做这笔买卖?” “我不想做这笔买卖,我不愿意私人去赚这笔钱,但这倒是说服公主殿下的一个契机。” “那就对了,晋国有钱当然愿意赚。” 赵禹跟着欧阳烨一路进了公主府。 进入公主府,赵禹看到有不少官署,还有许多吏员捧着文书往里面走。 赵禹心里想着,晋国果然还是老格局,公主和右相分领中枢。 第40章 很快,赵禹见到了晋国公主姬清颜。 “在下大夏礼部郎中赵禹,参见公主殿下。” 坐在前面的是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身青衣,面容秀美中带着一股英气。 魏芸那种是属于长相娇柔型的美女,像美丽娇嫩的花儿。 而眼前的姬清颜则更像一轮皓月,洁白中有一股庄严的美。 “上一次听欧阳烨提起过先生,他跟我说,你并无官职。” 姬清颜开口说道。 她的声音也很特别,温柔中带着几分清脆和利落,极其有磁性。 “这几年在临安谋了一份县尉的官,前不久承蒙我主器重,召至江宁,升任礼部郎中。” “是让你出使我大晋,才给的官职吧?” “是的。” “是来求援的?” “是的。”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留在曲京,为我大晋效命;二是回江宁等死。” “公主不愿意出兵吗?” “不愿意。” “公主殿下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我知道。” “我主当年的确做错了事,辜负了殿下……” 赵禹说到这里的时候,姬清颜的面色瞬间变了,呵斥道:“此事休要再提!” “既然公主殿下不愿意出兵,那在下至少要清楚原因,此事关乎两国亿万生灵,关乎天下苍生!” 眼看局面有些生硬,欧阳烨立刻道:“殿下,此乃国事。” “我知道!” 欧阳烨说道:“那殿下就应该以国事的处理方式去处理它,而不是以私人恩怨去处理它。” “我知道!” “那殿下为何要拒绝赵禹?” “因为夏国在半年之内就会灭亡,我不想浪费我大晋好男儿的生命,去做一场无意义的事情。” 这下欧阳烨无话可说了。 欧阳烨是谏官、直臣,姬清颜向来非常器重他,欧阳烨有任何话都直来直往,包括怎么教姬清颜做事。 但这一次是真的无话可说。 “殿下认为我大夏必亡?” “必亡!” “为何?” “你知道魏无忌改制之下的魏国有多强大了吗?”姬清颜目光平静地说着。 “均田制和府兵制吗?” “是的,这两个制度,正在重新塑造魏国。它至少帮助魏国解决了三个顽疾:一是对地方士族的削弱,加强了魏廷对各州的控制;二是大大充盈了国库;三是大大增加了兵源。我们做过测算,魏国如果彻底实现均田制和府兵制,要使出全部的力量去动员兵力,加上后勤人员,可以动员出不下于百万大军。而且魏军在前线战死,魏国还能通过这个制度,迅速在地方补充兵源!” 赵禹心中惊讶,他惊讶的不是魏国实力的强大,而是惊讶晋国这位公主殿下对敌人的了解程度,以及对敌国新政的剖析。 “不瞒殿下,韩世忠到了秦川。” “我知道。” “既然殿下知道……” “魏国已经不是二十几年前那个强大的魏国,而是更加强大的魏国,现在就算李恪重生,也不是魏国的对手了。” 说到这里,姬清颜眼中露出了一丝少有的忧虑。 “时代要变了,魏无忌这个人太难对付了,魏崇延又老而不昏,魏国这些年名将如云。” “难道殿下就这样放弃了?” “我当然没有放弃。” “那为何不出援军,共同抗魏?” “不需要。”姬清颜淡淡说道,“魏国主力南下,一定是先打常州和苏州,主战场在东线,因为西线有韩世忠。魏国打东线,再西进攻打夏国的江宁,韩世忠调兵东去勤王,双方在江宁僵持。而我们则渡江取荆州,我会在荆州快速布防,并且亲自去荆州坐镇。” 第41章 “公主殿下这是要与魏国瓜分我大夏啊!” 姬清颜说道:“乘势而为,保住我大晋,在荆州开辟新战场抗魏。” “公主殿下既然认为魏国如此强大,难道觉得仅凭晋国,就能抗魏?” “那也总比和一头蠢猪联盟更好。” 欧阳烨咳嗽了一下,他第一次听到公主殿下用如此粗俗的语言。 “我已经跟韩世忠写信,给他留一条后路,只要他愿意来大晋,他还是三军元帅,我承诺为大夏复仇。” “公主殿下恐怕也不能随意任命三军元帅吧?” “我会如实上奏吾皇。” “那右相呢?”赵禹又问道,“右相会答应吗?” “吾皇准许即可。” “真的吗?”赵禹反问道,“听闻右相兼任吏部尚书。” 这意思是,人事权在右相,虽然公主殿下有军权,可未必就能为所欲为啊! 当然,军队的人事权一定更加复杂。 不过赵禹打蛇打七寸,直接问到了姬清颜的痛处。 晋国的右相林良沅大权在握,是老派贵族推出来的强势人物。 林家是大周帝国时代就已经崭露头角的地方豪族,大周帝国崩溃后,林家拥戴姬家立国,有开国之功,成为晋国实力最强的豪门世家。 晋国曾经统一过汉江以北,只不过太行山以东的领地,在一百多年前被韩魏赵三家瓜分,晋国只剩下太行山以西的地盘。 从那时候起,晋国已经快如坠落,失去了一统天下的资格。 这一百多年来,晋国始终被困在太行山以西,汉江以北。 反而是太行山以东的魏赵韩三家相互厮杀,最终诞生了魏国这样的超级强国。 晋国则早已被老旧贵族把持,百年来越来越虚弱。 姬清颜是皇室,也是一个有理想和抱负的人,当年她之所以答应嫁给李彦,其实是想借助夏国的力量来对付晋国的旧派。 当年的李恪可是公认的能灭魏的人。 可惜李恪病逝,他儿子一上来直接把局面玩崩塌了。 至于姬清颜,她非常痛苦,她很羡慕魏国的均田制和府兵制,很希望能推行,却一直无法推行下去。 即便她掌握了边防军的军权。 “我很敬佩韩世忠,我会亲自去找他。”姬清颜说道。 “没必要,在下这里有一条路子,风险小,收益高,能帮助公主殿下大忙,至于公主殿下打算袖手旁观,也无妨,与我这条路子不冲突。” “你且说来听听。” 赵禹将之前与欧阳烨说的陈述了一遍,最后做了一个总结:“晋国之难,不仅仅难在旧派把持朝野,更难在公主殿下这样的人,没有稳定的钱财收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户部掌握在林良沅手里,你公主殿下的军队发工资,还得去户部走流程,这就是牵制姬清颜最大的一点。 “夏国如何做到低价给我们丝绸和纱?” “我们自然有办法,殿下就不必多问了。” “十万匹丝绸和十万匹纱,后续还有?” “还有,并且后续的价格还能再谈。” “能再谈,是能再低?” “没错!” “此话当真!”姬清颜站起来,眼中露出了感兴趣神色。 “用商贸来联合我,这个策略倒是有用,像你这样的人才,更应该留在我大晋,等夏国灭亡后,记得来我这里。” “公主殿下,这个策略是我主提的。” 欧阳烨一听到赵禹又提到李彦,立刻寒毛倒竖。 “是那个蠢猪?” “请公主殿下客气一些,各为其主!” “好!我尊敬你,但你说是他的策略,我不信。魏国的主力在北线,韩世忠到了秦川,想要反攻,魏国很快就会得知消息,必然会从北线快速集结主力南下。夏主还有三四个月可以吃喝玩乐,让他抓时间享受!至于你刚才说的买卖,只要你们能抽齐,我可以出兵,配合韩世忠攻打魏国在秦州的城池。” 第42章 “多谢殿下!” “但你要记住,你有临时变卦的可能,我就有随时撤兵的可能!” “在下能够理解殿下的顾虑。” 三月二十二日,贾政道的主力兵马越过了魏夏边界,向睢阳城快速挺进。 按照步兵行军速度,他的主力将在八日之后抵达睢阳。 只不过,他可能没有机会了。 因为大夏的战略防御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三月二十二日午时,首先是魏国使者王儒的人头在梁京被人发现,并且快速送到了皇宫。 刚休息完,心情格外好的魏帝,突然看到了自己使者的人头,气得直接把桌子掀了。 “那个小兔崽子他连我的使者也敢杀!”魏崇延气得来回走动,不停咆哮,眉头都挤在一起了,“他是真的嫩头青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不懂吗!” 说完,又一脚踹飞了旁边的内侍。 “信陵君呢?” “今日刚回从宋州回京,现在在家中。” “赶紧让他来见朕,立刻!” 不多时,信陵君来了。 “参见陛下。” “使者被杀了,威胁的机会没有了。” 信陵君也是微微一惊,没想到使者被杀了,这不是激怒我大魏吗? 站在夏国的角度,夏国这不是明智之举啊! “威胁谈判的机会没有了,就只能发兵灭夏了!”魏崇延苦着脸道。 显然,他之前的决定错了。 他让贾政道率领南线精锐打睢阳,南线精锐即便打下睢阳,也过不了剑门,无法灭夏。 “陛下,尽快撤回攻打睢阳的兵马吧!”信陵君道,“现在从徐州南下,还来得及!” “不用从北线调精锐?” “不用!”信陵君摇了摇头,“有陆康的兵马,再加上我南下十万大军,趁着夏军还没有布防,拿下常州和苏州不在话下!” “陆康真的投靠我们了?” “陆康这些年在夏国杀了不少人,就算他心里不愿意投靠,他实际行动已经投靠,他回不去了!” “能不能让贾政道打宋州,再从北线调集兵马从徐州南下?” “不行,现在夏国一定在布防常州和苏州,我们必须抢在前面,兵贵神速!” 魏崇延来回走动:“给贾政道下达命令,让他撤回,去徐州收编陆康的兵马!” “臣弟亲自走一趟徐州去接应陆康吧。” “不不,前线凶险,朕不能让你去冒险。”魏崇延说道,“另外,江宁城的局势,你要随时盯着。” “臣已经让人在江宁城散播我百万大军南下的谣言,只要右相从东线走的快,我们灭夏的第一步就完成了!” 三月二十三日一大早,李彦吃完早餐,就去了纹绣院。 “陛下,现在江宁城很多人都相信朝廷在西线布置了五十万大军。”王元吉说道,“不过还有一部分人拼命地否认,这些人似乎很卖力,要不要把这些人抓起来?” “不用,抓不完的。” “奴婢是担心他们再乱嚼舌头,恐怕会露馅。” “公孙弘来了没有?”李彦转移了话题。 刚提到公孙弘,公孙弘就沿着长廊一路走过来。 跟他来的还有一个男子,约莫近四十岁,看起来与公孙弘有几分相似,但更显得沉稳。 “臣公孙弘参见陛下。” “草民公孙赞参见陛下。” 李彦走过去,一把搀扶住公孙赞,说道:“你终于来了。” 公孙赞是前户部侍郎,他可不是一般人,他的父亲公孙泰是李恪时代的户部尚书,他自己三十几岁就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 大夏朝堂上下的账目,他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明明白白。 第43章 当年大夏第一名臣萧璟还在的时候,公孙泰是萧璟的得力助手,后来公孙泰走了,公孙赞又成了萧璟的得力助手。 “陛下,草民……” “之前罢了你的官,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里。” “臣不敢。” 公孙赞心中颇为震惊。 这人是皇帝? 这个人真的是他熟悉的那个皇帝? 为何行为举止,说话语气,完全不一样了? 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 难道真的是现在外面传言的那样,陛下是为了和平,才一直忍着魏芸的? “朕今日找你们兄弟二人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们跟朕过来。” 公孙弘和公孙赞跟着李彦一路走向纹绣院。 陈凌早已在纹绣院门口等候。 “陛下。” “如何?” “已经赶工做出来了,一共三百台。” “比朕料想的还要快,原料都准备充足了吗?”李彦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道。 陈凌小心翼翼说道:“臣准备了一些原料,但恐怕不充足,一是原先的原料要用于宫廷服饰的制作,二是户部说他们没钱了。” 李彦转身看着王元吉,王元吉连忙说道:“户部的确没钱了,前几天又送了一百万去徐州,还有两百万送到秦州,最后五十万两送到了宋州,现在空了。” 说到这里,王元吉还小声补充了一句:“徐州还有五百万要给,陆康派人来催了,不过上一次勾结魏国使者的那几个官员,超出三百五十万两,但徐国公说宋州还缺一百万两,而且催的急。” “你大点声说。”李彦对王元吉说道,“现在还有多少钱?” 王元吉说道:“一共还有三百五十万两,宋州缺一百万两,徐州还缺五百万两。” “公孙赞。” “草民在。” “听到了吗?” “听到了。” “你怎么看?” “魏军南下,韩帅到了西线,西线自然是重中之重,中线有剑门关,草民认为中线的可以先放着,把钱给到东线和西线。” “听到了吗?”李彦看着王元吉。 “听到了。” 李彦道:“就按照公孙赞说的这样办。” 公孙赞微微一怔,连忙说道:“陛下,草民对前线一无所知,只是说了一下草民的愚见,绝不敢……” “朕看过你以前做过的账本,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好,萧璟夸赞的人,朕无条件的相信。可惜萧老太师走了,不然朕亲自去把他抬回来!” “陛下若是缺人,何不找萧老太师的学生到京师来?” “学生?” “宋濂,萧老太师的学生。” “怎么以前没听过?” “隐士。” “哦,王元吉。” “奴婢在。” “派人去把这个宋濂找到京师来。” “是!” “走吧,跟朕进去,朕给你们看看朕这段时间潜心制作的好东西。” 公孙弘和公孙赞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到底是什么,需要让江宁府尹过来? 而且还要把前户部侍郎叫来? 尚未进去,众人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络绎不绝的纺织声。 原本被亡国危机包裹的李彦,听到这样的声音,立刻舒缓了下来。 等进来后,众人看到作坊内摆放着整齐的纺纱机,每一个纺纱机都在快速运作,有纱从上面快速流出来。 那些纺织的宫娥停下来准备行礼,被李彦叫住:“你们忙你们的。” “陛下,这是……” “这是朕最新做的纺纱机,一天一匹纱!” “一天一匹纱?”公孙弘懵了。 等等,您可是皇帝!您关注这个作甚? 李彦看见公孙弘这反应,知道他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便解释了一遍。 听完后的公孙弘懵了,公孙赞也懵了。 第44章 一边的陈凌则热血沸腾。 “陛下是要去卖纱?” “不仅仅是纱,还有丝绸,把价格打下来!” 这是暴利!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产能拉起来后,价格下来,几乎可以降维打击。 英国佬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首先带动起来的就是纺织业。 这种是人们日常生活的刚需。 如果把丝绸价格再拉低,不仅仅可以拉动上游的养蚕业和种植业,还能让更多普通人穿得起丝绸。 这绝不是做善事,而是普通人的基数足够大。 以前一年丝绸卖十万匹,一匹丝绸二两,收入是20万两,去掉所有成本,净利润6万两。 以后一年丝绸卖1000万匹,一匹丝绸500文,收入500万两,去掉所有成本,100万两。 纱巾就更不必说! 设立一个商社,以先发的产能优势,做成最大的纺织贸易商社。 每年源源不断利润进来。 这还只是纺织业。 “陛下,您身为九五之尊,做这些作甚?”公孙弘不解道,“您应该召集大臣,商议国事。” “这就是国事!” “这?” “陛下,草民知道了!”公孙赞立刻说道,他明显兴奋起来,“这种不仅仅是一天能纺织一匹纱这么简单,操作也更简单。草民刚才观察了,每一个作坊里有十名女工,只要增加作坊,就能增加数量,草民注意到,他们的操作几乎都一模一样。只要增加这样的作坊数量,就能增加产量!” 公孙赞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而且是源源不断!” “你说的没错,就是可以源源不断,但也要有源源不断的丝绸、纱巾原料。” “这并不难,在常州、苏州和洪州一带,有大量的桑园,有很多农户都种植了桑树。”公孙赞说道,“而且苏州有专门的商人在各地收集蚕丝。” “他们是如何降低运输成本的?”李彦好奇地问道。 社会有专业的分工可以提高效率没错,例如苏州有大量桑园,这些桑园养了很多蚕,每年能产出很多蚕丝。 可是这些蚕丝如何快速被收集整理,集中供应呢? 在李彦前世在的21世纪,有发达的交通,可以大大降低运输成本,加快收集时间,提高供应链的效率。 这个世界呢? 公孙赞说道:“是河运,苏州以太湖为中心,四周有密集的河运网,收集丝绸并不难。” “如果朕现在需要丝绸,可以买到多少?” “陛下要多少就有多少,不存在缺货,苏常两州桑园密布。”公孙赞也激动起来,“而且纱的原料,也有很多!” 李彦心头一喜,这特么最上游的供应端岂不是直接就解决了? 他还在想着以后要花时间去颁布政令扩充桑园一类的。 现在看来,这个世界,商业本身相对发达,只是不具备规模化和分工体系。 这就简单了。 只要资源丰富,那接下来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现在还是要保住前线,只有保住了前线,后面才能做更多操作。 当然了,现在的这些,也是为前线服务,是为了联合晋国。 也是为以后倾销晋国和魏国打好基础。 “如果朕让卿去调集丝绸和苎麻,如何?” “草民吗?” “不,是朕的户部尚书!”李彦快人快语,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公孙赞,“以后朕就把户部交给你了。” 前户部尚书王云山,在杀魏铭那天就杀掉了。 朝堂上下一大堆的烂账,地方税务体系也混乱不堪。 李彦急需要一个管钱的财务。 “陛下……” “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你可不要拒绝朕!” 第45章 “承蒙陛下垂怜,臣必当全力以赴!” “那就这样说定了,这里有三百台,一天就三百匹纱,一个月是九千匹纱,三个月两万七千匹纱。这是远远不够的!朕要增加到三万台!”李彦自信满满地说道,“翻一百倍!” “那就是两百万多匹纱?” “是的!但要招募人手,要搭建场地,这些都需要时间,所以一百万匹,可以吗?” “若是集中制造出如此多,则需要大量的原料,臣要召苏州的几个大商人来京一趟。” “朕不干预你,朕只要结果。结果有两点:一是纱和丝绸;二是产业链。” “产业链?”公孙赞默念了一下这三个字,觉得这三个字来形容,简直精准到极点。 “臣可以办到!” “那便这样办,你先去安排钱,到前线,把各军的账目记好了,战死者的抚恤金也要记好了!” “臣领命!” 李彦又对陈凌说道:“三万台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 “对了,军备的制作是谁在负责?”李彦突然转移了一个话题。 “军备?”陈凌愣了一下,用手指了指自己,“军备的制作不就是臣在负责吗?” “你负责?” “是的。” “那你怎么来造纺织机了?” 陈凌委屈地看着王元吉,王元吉连忙说道:“陈郎中是一个非常有责任且办事周全的人,陛下如此器重此物,奴婢便让他来了。” “好好,都很重要,这些纺织机做好了,不比军备差。对了,弩箭的作坊在何处?” “在东坊,陛下为何对弩箭感兴趣?” “魏国多骑兵,我们还是得多准备一些弩箭。” “这个陛下放心,我朝弩箭数量充足,别说京师,宋州、徐州、秦州,都有大量弩箭制作坊。” “弩箭的类型呢?” “就是平时所用,还能有什么呢?”陈凌疑惑起来,“陛下要去查探一番吗?” “改天吧,朕这里有一个东西需要你去办,并不难。” “请陛下示下。” “这里有一个配方,你拿上,按照配方去做。” 陈凌接过来,看到配方,念道:“一硝二磺三木炭!” 从纹绣院离开后,李彦又准备回去睡一觉。 刚躺下,王元吉就来了。 “陛下,前线发来了急信,是徐国公发来的。” “刘文静发来的?” 李彦打开看,刘文静在信中急着要援军,说神卫军在睢阳已经坚持了数日,眼下魏军主力即将抵达。 李彦坐起来就开始给刘文静写信,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派人已经把魏国使者的人头送回去。 魏主靠南线兵力施压,再派人谈判要人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失败。 打下睢阳没有任何战略价值,魏主必然会调集大军走东线,你老老实实带剑门待着别动。 至于东线,陆康早就磨刀霍霍等着他们了。 写完信,李彦又呼呼大睡了。 他现在正在等另一个重要的消息:晋国的答复。 如果晋国同意出兵了,那接下来许多事情就好操作了。 三月二十五日,已经被魏军骑兵围困数日之久的神卫军,疲态已显,再加上贾政道主力即将抵达。 睢阳城危在旦夕。 袁益带着骑兵,一边围困神卫军,一边在周围乡野扫荡。 下午的时候,距离睢阳城只有五十里的贾政道,在休息完后,开始下达行军的命令。 “明日就到睢阳城了,攻克睢阳,你们都有大功!”贾政道对在场的诸位将领说道。 “我等跟着右相南下,拿下睢阳,功劳自然是右相的。” 贾政道哈哈哈大笑:“好,启程,攻下睢阳城,三日不封刀!” 就在贾政道准备动身的时候,后方快马加鞭的命令送来了。 第46章 贾政道看完后,面色微变:“去徐州?” “右相,发生了何事?”魏国宋州总督魏合问道。 “殿下,陛下刚发命令,让我们放弃攻打宋州,去徐州,收编陆康的兵马,渡汉江南下,去常州和苏州。” “这怎么行!”魏合第一个反对,“我们已经到了宋州,又去徐州,如此折腾,儿郎们恐怕会有怨言。而且我主力撤走,万一宋州夏军突袭我们后方,怎么办?” “可以留一万兵马在睢阳,困住睢阳,其他兵马去徐州。”统领刘延说道。 “殿下,去徐州未必是坏事。”贾政道突然说道,“陆康现在是我们的人了,我们南渡汉江,常州和苏州可是最富饶的地方,殿下若是能取到这两州,功劳不小!难道殿下要把这个功劳让给闻放?” 魏合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有道理,若一切进展顺利,那我不就成了灭夏的头号功臣了吗! “那个陆康可是名将,这几年东线的人都怕他。”魏合说道。 “他现在是我们的人,放心好了。” 贾政道心中非常激动,他兴奋的不是去徐州,而是魏帝让他带兵去徐州,这是一种表态。 为什么这么说? 众所周知,魏无忌在魏国朝堂上地位绝不比他这个宰相差。 不仅仅北线一众猛将都敬佩魏无忌,南下的,几乎都认他。 但这一次却没有安排魏无忌统兵,而是让贾政道过来,魏国朝堂上下都清楚这个安排背后的意思。 五皇子魏铭死在了江宁城,魏帝不想再为太子树敌了,太子党贾政道得到了新的权力,担任的灭夏的最高统帅。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 这其实是一场权力的重新划定。 贾政道自己非常清楚。 他之前之所以说服魏帝打宋州而不是徐州,就是因为他知道徐州投诚过来的陆康是魏无忌的人。 如果走徐州伐夏,魏无忌肯定会借机参与进来。 而现在,关于宋州和徐州主力战线的调移棋子落下来了,结果就是魏帝继续让他统兵,并且打徐州。 也就是说,陆康得听我贾政道的了! 我把陆康部收编后,南渡汉江,拿下常州和苏州,那里的地方势力还不都被我先收服? 在贾政道的推断下,他认为接下来的局势,最重要的是太子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 等魏帝百年以后,太子继位,第一个弄死魏无忌! 到时候,就可以独断朝纲! 为了能尽快转移到更好的战场,贾政道连夜给袁益写信,调他回来。 但袁益却回信表示睢阳城的夏军已经被他围困得精疲力竭,只需要再过两日必土崩瓦解。 一句话:功劳就在眼前,我不想撤! 气得贾政道立刻给袁益写了三封信,每一封信都有同一句话:你要是不滚回来,就滚回京城去!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贾政道便起床开始收拾。 他的心腹刘伸过来了。 “右相,您找下官?” 贾政道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一边喝着热汤,一边说道:“我已经连夜三封信调袁益回来,你去睢阳取代他的位置。” “下官去?” “是的!” “下官没打过仗啊!”刘伸愣了愣。 “这不就是机会吗!”贾政道立刻板起脸说道,“睢阳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夏人该逃的都逃了,我是在给你捡功劳的机会,你猪脑子啊!” “可是夏军主力尚未损耗。” 贾政道一巴掌拍在刘伸的后脑扫:“主力主力!夏军那几个歪瓜裂枣,早就今非昔比!哪里来的主力!” 第47章 “但袁益这种北线名将,都未能快速击败……” “蠢猪!袁益那厮一边围着夏军,一边到处抢劫,他给我汇报的,都是他精心编造的,你以为他真的无法攻破夏军啊!他现在已经抢的盆满钵满!” 刘伸一听可以抢劫,立刻就来了兴趣。 这特么的,我岂不是可以把几个村的妹子都抢了? “右相英明,下官一定不负右相重托!” “把睢阳的事处理好后,我会调你南下去苏州的!” “多谢右相栽培,下官一定竭尽所能!” 上午的时候,袁益回来了,刘伸代替他到了睢阳。 贾政道并不知道,他今天的这个决定,给后面埋了一个坑。 三月二十九日,徐州彭城。 “军门!军门!”秦路急匆匆赶进来,“斥候来报,贾政道果然改道,从宋州往徐州来了!” 陆康正坐在那里喝茶,他一身素衣,面容清瘦,目光明亮有神,看起来像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 “我先派人去迎接他们,你带人去萧郡离县,那里有一片丘陵,在那里设下伏兵,埋了这批魏军。” “埋了这批魏军,魏无忌会不会就知道我们是假意投降魏国的?” “会怀疑,无所谓,我们不要他的信任,我们要的是时间,怀疑到确认,是需要时间的。”陆康淡淡地说道,“我现在给陛下奏疏,南线魏军很快就会被埋掉,魏帝必然震怒,从北线调集主力大军,战争才刚刚开始。” 三月三十日,梁京。 “不可能!”魏帝看完这份从西线送来的情报,“你说韩世忠在秦州,还杀了韦眘,掌管了秦州?” “是的。” “可信度多高?” “十成!” “韩世忠在西线?” “是的!” “那江宁坐镇的是谁?” “恐怕是夏国皇帝。” “就那个蠢猪,他能坐镇江宁?”魏帝不怒反笑,“韩世忠放心他在江宁?” “只能是这一点,否则没有其他人了,萧璟已经死了,萧璟的几个儿子不具备治国的能力,陆康是我们的人,刘文静是个草包。帮李恪开国的那批大臣死的死,隐退的隐退。” “那好办啊!”魏崇延反而开心起来,“有那头蠢猪在江宁指挥,这仗更好打!” “陛下,臣有两个疑惑。”魏无忌突然提到。 “叫皇兄。” “是,皇兄,这第一个疑点,韩世忠为何去西线,难道他不知道常州和苏州才是最重要的吗?” “很简单,去解决韦眘,他想要效仿当年的李恪。” “可是李恪是拿回了苏州和常州,才真正站稳的,李恪是其余秦州没错,但如果让李恪选,他未必会选秦州,而是选常州,常州距离江宁不算远,又有苏州做支撑,人力、物力都有。” “他就是想效仿李恪,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宋州的情报显示,我们的兵马在南下,尚未进入宋州的时候,夏军已经开始撤退,并没有增兵。” “此事当真?”魏帝愣了一下,隐约之间捕捉到了什么。 “千真万确,绝不会有假,已经提前开始撤离!尤其是一些军备和钱粮。” “那为何贾政道的回报,袁益还在睢阳城打了好几天?” “臣认为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袁益抵达睢阳的时候,睢阳很多人已经离开了,这必定是提前做了准备的。” “你的意思,夏国主动放弃了睢阳?” “是的!”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睢阳郡可是宋州最大的一个郡,有富饶的土地,人口众多,就算那头蠢猪再蠢,他这个时候也不会放弃睢阳了!” 如果换做以前还是舔狗的时候,把睢阳送过来,魏崇延觉得正常。 第48章 但李彦把他儿子杀了,使者也杀了,再放弃睢阳,这特么怎么想都不正常。 “陛下,多份情报不会说谎。” “那你说他为何放弃睢阳?” “为了用有限的兵力死守剑门!” “死守剑门,不愿意把物资投在睢阳?” “应该说是把更多的人力和物力撤走,撤到别处去。” “哪里?” 魏无忌也沉默下来。 哪里呢? “韩世忠那里?” “只有这一个可能。但这个问题延伸出了另一个问题。”魏无忌又说道。 “什么问题?” “韩世忠肯定知道陆康叛变,为何不解决陆康?”魏无忌说道,“就算陆康在徐州,韩世忠无法立刻动他,但至少要调兵重点防备。可臣并未收到任何关于江宁出兵防备陆康的情报。” 魏帝又是一怔:“你这个问题说到了最关键上,若韩世忠在江宁,他自然不怕陆康杀过汉江,他可以随时去东线控制局面。但现在韩世忠到了秦州,距离徐州数千里,他是完全放弃了对付陆康?” 两人都陷入到沉思中。 沉默片刻后,魏无忌突然震惊道:“难道陆康并未真的投靠我们?” “不可能的。”魏崇延愣了一下,大笑起来,用手指着自己的弟弟,手指不停地发抖,“你瞎说什么,陆康这几年杀了那么多夏国官员,这些可都是你的情报!” “人是会掩饰的。”魏无忌很严肃地说道。 “你是说,陆康为了让我们以为他投靠了我们,在夏国杀了很多他自己的人?” “那些人他不杀,五皇子也会想办法杀,他只需要认为自己是在帮他们减少痛苦,他就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魏帝摸了摸脑袋,一脸错愕,我滴个妈耶!还能这么玩啊! 卧槽!卧槽!卧槽! 两个人同时想起一件事,前几天调贾政道去徐州与陆康会师! “从京师送急信去徐州多久?” “若是在我们境地,驿站换快马,三日可到,但出了我们的境地,就难说了。” “快!现在给贾政道发敕令,让他原路返回!” “我们现在无法确认,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想。” 魏帝道:“猜想也不能去徐州了!否则被偷袭,就……” 魏帝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四月初一,公孙赞向李彦汇报了关于苏州几个大商人提供的苎麻、蚕丝的问题。 第一批提供的苎麻数量,可以纺织一百万匹纱。 蚕丝的数量能够纺织出三十万匹丝绸。 李彦不由得大感震惊,看来这个世界的苏州,比想象中的还要富裕,难怪当年李恪要决战太湖。 同时,他似乎也轻松了许多。 因为公孙赞的确非常有才能,就说这件事,就处理得及时且有条理,户部的一些账目也在梳理中。 李彦看了,他梳理得也非常条理。 “陛下,陛下!”王元吉急匆匆赶来。 “何事?” “陆总督送来急报。” “陆康?”李彦拿过来说道,“他又来要钱了?跟他说让他等一个月……咦?不是要钱的,魏国右相贾政道带宋州魏军进入徐州!” 读完后,李彦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顿时大喜。 “好啊!骗过来了!” 只要这支魏军被吃掉,魏帝第一步的威逼恐吓计划就完全落空了,魏国就不得不从北线调集大量的主力南下。 夏魏将正式进入全面战争的局面。 看来很快魏主要震怒了! 李彦刚读完陆康的奏疏,转身韩世忠的奏疏也来了。 “韦眘死了!” “是的,人头也送来了。”王元吉说道。 “传首前线。” “是!” 王元吉刚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 第49章 “陛下,陛下!” “何事?” “赵禹送了急报回来!” “赵禹?”李彦反应过来,“快!给朕看看!” 李彦急忙打开,顿时更高兴:“好!好啊!晋国已经同意发兵!” “晋国公主会同意?”王元吉震惊道。 “怎么不同意?” “陛下不是悔婚了吗?” 悔婚? 李彦愣了一下,自己想了想,才突然想起,原身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一段。 好家伙!好家伙! 晋国公主不娶,娶魏芸那个赔钱货! “三公主识大体,不会跟朕计较的。”李彦哈哈大笑,厚着脸皮说道,“朕下次再去提亲!” 有了晋国的承诺,那西线稳了。 到时候魏帝不想把主力扔到西线都不行了! “对了,王元吉。” “陛下,奴婢在。” “京畿禁卫军还有多少人?” “还有五万兵马。” “京畿总督的位置一直空着的,朕找谁呢?” 李彦发愁起来。 总不能一直空着吧? “找哥舒星啊!”王元吉突然说道。 “哥舒星?” “陛下忘了?” “忘了!” “他曾经也是先帝麾下猛将,有一次不听命令,杀了很多魏军俘虏,先帝罢免了他的所有职位,后来他就消失了,不过最近两年听说他在钟山脚下耕种。” “朕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陛下当时还是储君,天天在宫里读圣贤书。”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圣贤书读多了会把人读傻。去传召哥舒星回京见朕!” “恐怕不行。” “不行?”李彦诧异地看着王元吉。 “哥舒星不会给陛下面子的,他不会回来。” “朕可是皇帝。” “陛下可以一试。” 看着王元吉如此笃定,李彦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陆康狂傲目无君父,但愿意为自己认可的事和人,随时去死。 韩世忠一片忠诚似明月。 刘文静蠢是蠢了点,但很真诚。 杨宁有才能,有手段,就是城府太深了一些。 这个哥舒星,恐怕也是一个脑袋仰上天的人! 罢了罢了,谁让朕刚穿越,就穿越到一条死舔狗身上,把国家玩成了这个样子! 四月初二,徐州离县。 “你是陆康派来的?” “是的。” “你有什么事?” “陆总督让在下转告您,他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接受你的安排。” “陆康为什么没过来?”贾政道面色不悦地质问道。 “陆总督公务繁忙,没能来迎接右相,还请右相息怒!” “哼!陆康能有什么可忙的!”贾政道更加不悦,“难道他还能比本相更忙!没有一点眼力见,不知道以后该靠谁?” “是是,在下回去便将右相的指点悉数转告给陆总督!对了,外面有一些小礼,是陆总督的一点心意,还望右相笑纳。” “算他识趣,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把粮草和钱财都准备好,王师要南渡汉江!” “是!” 使者离开后片刻,袁益进来了。 “右相。” “你有何事?” “前面是一片丘陵,我们不能从那里过。” “为何?” “因为一旦中了夏军埋伏,我们会全军覆没。” 贾政道微微一怔,随即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 “右相何故而笑?”袁益一脸疑惑。 贾政道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抿了一口茶,才淡淡说道:“我笑你只知冲锋陷阵,不懂权力制衡和大势所趋!” 袁益更加疑惑,甚至露出了一丝怀疑人生的表情。 “陆康现在是我们的人了,谁会埋伏我们?” “兵不厌诈,万一夏军中有人……” “更加不必担心,夏军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大军就按照目前的行军线路走,不会有问题,我说的!” “可是右相……” “你在质疑我?” “末将不敢!” 次日,午时。 第50章 正坐在地上吃午餐的秦路接到了消息。 “魏军来了?” “来了!” “全部都来了?” “全来了!” 秦路三两口吃完,拿起佩刀,便兴奋地大声吼起来:“儿郎们,魏军来了,该干正事了!” 初夏的阳光格外明媚,照耀在葱葱树林,落下无数斑驳影子,风一吹,便动了起来。 行军半日的魏军在树荫下暂时歇脚。 贾政道坐在营帐前,他的厨师给他准备了专门午餐,精美的烤羊肉,还有去周围刚抓的鱼。 另外,一些青梅酒也是必不可少的。 右相还是一个雅致的人,有随身携带的娇嫩女子为他带酒、捏肩。 他的一些幕僚则分坐在两边,也享受着美食。 “你们看。”贾政道用筷子指着四周,“这一片是丘陵,还有茂密的树林,“若我是陆康,我就埋伏一支兵马在这里,用火攻,引火而来,我们必不得抽身,他可不费吹灰之力将我们击败。可惜陆康现在不会这么做,知道为什么吗?” 贾政道最器重的幕僚高贺说道:“因为陆康已经臣服于大魏。” “没错!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什么才是智者?”贾政道一口酒下去,意气风发,“智者与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不同,智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右相英明,这一次灭夏,右相必然首功,下官等能跟随右相,那是下官等三生有幸……” 幕僚们话音刚落,忽然四周传来一阵阵鼓声。 声音如雷霆,魏军瞬间惊恐地朝周围看。 “何事?”贾政道怒道。 还没有人回答他,只见山上丛林间,无数密集的箭矢齐刷刷飞下来。 那箭矢上带着火星! 钉在树木上,开始熊熊燃烧。 贾政道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这一幕,随即还看到更加密集的箭雨带着火星,覆盖而来。 这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 丛林间的大火很快窜起来,魏军如同惊弓之鸟,四处乱窜。 很快便出现自己人推自己人,踩死自己人的情况。 “发生了什么!”贾政道嘶声吼道。 没有人回答他,许多人惊恐地起身,转身就跑。 “右相,敌袭!” “快,护送右相离开!骑兵开道!挡者杀无赦!” 火势在风中快速蔓延,越来越大,九万魏军在山林里乱窜。 无数人葬身火海。 慌乱中,贾政道怒骂道:陆康,卧槽泥马! 等生还的人出去的时候,吃饱喝足休息好的夏军,在路口等待他们。 四月初五,伏击成功的消息被连夜送到了陆康面前。 陆康只是瞥了一眼,就命令人送到京师,然后转身对面前那些人说道:“你们是敢死队!敢死队不需要我多说了吧,你们过来就是去死的!这些银子,我一分不少你们,谁敢乱动你们的银子,我杀他全家!” 四月初六,秦州秦川城。 韩世忠接到了从江宁发来的最新的敕令,看完之后,他感到震惊。 这份敕令里面写的就是李彦的全盘计划。 李彦需要韩世忠在秦州招募五十万大军,随时伐魏,逼迫魏军主力到西线。 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秦州六镇,上上下下,正规军、后勤军,加上民兵,勉强二十五万。 但韩世忠还是给了李彦一定完成的承诺。 接下来,韩世忠便开始在秦州紧锣密鼓地召集旧部,整顿兵马,一步步清除掉韦眘留下的遗毒。 并且对外开始高调募兵。 以韩世忠的威名,要募兵并不难。 四月初八,江宁城。 第51章 李彦接到陆康的信,得知贾政道的主力全部完蛋,原本还想摆烂几天的他,感受到了压力。 接下来魏主必然会抓狂,然后调集北线的主力魏军。 山洪海啸,终于要来了吗? 这一日,李彦的御驾出了江宁城,一路向钟山脚下行去,最后到了一户农舍门口。 农舍里,一个男子正在劈柴。 王元吉先走进去,露出笑容来:“哥舒总督,我们好久不见了。” “王元吉啊,什么风把你们吹到我这里来了?” “陛下来了。” “哦。” “你不去迎接圣驾?”王元吉道。 “不必了,朕自己走进来了。” 李彦走进来,然后自己就坐在了一个小板凳上。 哥舒星依然在那里劈柴,连看都没有看李彦一眼。 李彦叹了口气道:“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朕可是皇帝,你们怎么都狂得跟朕的爷爷似的!” “我这一斧头过去,皇帝一样会死。”哥舒星淡淡道。 “朕把刘让的妻儿带来了。”李彦突然说道。 哥舒星的斧头这才停下来。 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年轻人走进来。 年轻人对哥舒星作揖,行了一个跪拜礼:“阿伯!” 哥舒星问道:“你们是谁?” “别装了,你觉得如今这局面,朕能杀了你们不成?”李彦手肘撑在大腿,叹了口气,“魏军百万大军即将南下,届时我们都会死,包括他们。” 说到这里,李彦指着刘让的妻儿。 “哥舒星为给自己最好的朋友报仇,把俘虏都杀了,并且拒绝执行先帝的调令。先帝念你有功,网开一面。” 哥舒星不砍柴了,而是拿起斧头,走到了李彦面前。 按照21世纪的标准,哥舒星足有一米九的身高,肩膀宽阔,全身脂包肌遍布,如同一头猛虎。 他只是往别人面前一站,就能给人窒息般的压迫感。 李恪麾下第一名将自然是韩世忠,统帅三军,纵深作战,都不在话下。 可论起第一猛将,非哥舒星莫属。 当年在太湖之战中,哥舒星的神武军以步兵硬刚了魏军王牌铁骑虎纹军,在最关键的时候,保住了左路的防线,才让韩世忠带骑兵反杀魏军。 王元吉吓了一大跳,连忙挡在李彦面前:“哥舒将军,陛下没有别的意思。” “王元吉,你让开。”李彦依然坐在那里,淡淡道。 “陛下……” “让开!” 王元吉这才退到一边。 哥舒翰俯视李彦,那双眼睛冰冷如霜。 “刘让是你的发小,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入伍,一起战斗,出生入死。”李彦继续淡淡地说着,“七年前,在徐州永县之战中,作为前锋的刘让遭遇埋伏投降,你得知后,提兵前去增援,可是刘让和他的前锋儿郎们已经全部被杀了。” 哥舒星的目光瞬间更加冰冷,握住斧头的那只手更加用力。 “你快速击败对方,然后给了对方投降的机会,对方投降后,你把他们全处死了!” 哥舒星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盯着李彦。 一边的王元吉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处了。 不是!陛下,这可是人家的伤疤,你刚来,就揭人家伤疤! 而且对方比你高了快一个脑袋,手里还有斧头。 “当然,先帝罢免你徐州统领职位还不仅仅是你杀降,是你需要在三日之内抵达曹县与刘仲卿会师,合围魏军。但因为刘让一事,你没有按照原计划,而是去救刘让。刘让死了,你把投降的魏军全杀了。为此耽误了一天,就是那一天,魏军大量主力渡过了成河,刘仲卿没能合围魏军,反而被魏军合围。” 第52章 李彦的语气很平静。 这些事都是记录在皇家史册上的,他来找哥舒星前,一一翻过。 可以说不仅仅这件事,哥舒星记载的过去,他都看过。 哥舒星是一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人。 他的性格就像火药一样烈。 “好在刘仲卿部作战能力非常强悍,那一天神卫军与魏军血战一天,成河为之停流。第二天早上,你赶到了,一口气杀穿了魏军的主力,赢得了那一战!” “但先帝罢免了你的徐州统领的职位。” 说到这里,李彦站起来,直视着哥舒星冰冷的眼神。 “这世间没有几个敢正面与你部硬刚作战,韩世忠能调度数十万大军,从容不迫,各军协调不乱。而你哥舒星,能打最凶险的仗,你曾跟先帝说,给你三年,你能打到梁京城下!” “但后来你走了,离开了朝堂,离开了那个舞台,离开了儿郎们,也离开了沙场,你消失在人海中。可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救济刘让的妻儿。” “因为,你小时候差点饿死,是刘让的母亲给了你一口饭吃,你活了下来。刘让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你带着他在军中,你一路高升,从来不忘记那个朋友……” “够了,别说了。”哥舒星怒道。 “你从来不忘记朋友,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所有人都在骂他投降,你没有!因为就算他投降,你也要救回他!就算杀了所有人,你也要救回……” 一瞬间,那斧头的刃飞来,距离李彦的脖子只有三寸距离,停了下来。 在这初夏的天气里,李彦明显感受一阵寒风吹过脖颈。 “当年你没做错!换做朕,朕也是那样做!你重情重义,你的士兵是最勇敢的,他们彼此都是生死之交!先帝起兵于秦州,当时魏军强势,第一场与魏军的决战,前锋就是你打的!你打出了军威,才使后来我军敢正面与魏军交手!” “先帝也没错!杀降会增加我朝北伐以后的难度,使更多本可以不死的儿郎战死。前线大将关键时刻贻误战机,按军规应当斩首!先帝没杀你,你离开之后,他把你的画像挂在了凌烟阁。他时常对朕说,他当时冲动了,不应该赶你走!” “先帝真的这么说?” “他时常跟朕说,在荆州之战,他应该已经死了,是你带着三百好儿郎,在魏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些年,他经常私下派人接济刘让的妻儿,他知道刘让是你最好的朋友。” 刘让的儿子立刻说道:“阿伯,这些年的确有不愿意透露名字的人接济我们,还帮了我们不少,我读书也得到了很多帮助。” 哥舒星沉默了很久,扔掉了斧头。 “陛下来找草民,有何事呢?” “先帝在世的时候,年年征战,虽然在边疆战果累累,但国库繁重,民不聊生。朕登基以后,想与民休息,不得已停战。但奈何魏国狼子野心,得寸进尺!好在经历了这些年,我朝也慢慢恢复。前段时间,朕杀魏铭,与魏国决裂!现在魏主要发兵百万,韩世忠已经前往秦州,陆康坐镇徐州,刘文静在剑门。” “朕的京畿缺一个总督!” “臣是一个罪人!” “先帝已经对你的罪进行了惩罚,六年,整整六年!”李彦抬头看着天空,“你不在的这六年,儿郎们都很想你,跟朕回去,我们一起再杀魏贼,保卫我们的家园。” 第53章 “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好,有了你,接下来的仗朕不怕!” 哥舒星进屋收拾一番。 李彦把手伸到王元吉面前,王元吉愣了一下,才注意到李彦后脑勺下面已经被冷汗打湿。 王元吉连忙搀扶李彦走出去,上了马车。 不多时,哥舒星出来了。 “陛下。” “为朕的京畿总督备马!” 很快,一匹上等的好马牵过来,哥舒星翻身上马。 “哥舒卿,朕有一件事,需要你这几天就办。” “何事?” “朕在江宁开设了一个讲武堂,是专门培养军中高级将领的,第一期的主讲人,朕希望是你,把你的心得,经验写成书,教下去。” “陛下是想要以此来培养更多优秀的将领吗?” “是的,这几年停战,军中上下颇有些飞驰,朕决心好好整顿军务,还请卿务必助朕!” “臣知道了,就由臣来主讲这第一期吧!” 四月初的魏夏战线出现了一个黑天鹅事件:魏军南线主力几乎全军覆没。 这件事在四月初九登上了江宁城报纸头条,在江宁城广泛传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没想到初战即大捷! 当然,江宁城也出现了不少质疑的声音,认为这是前线有人为了邀功,谎报军情。 想想都不可能嘛! 怎么可能! 假的! 一定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在江宁城无法得到验证,但在梁京皇宫却被验证了。 四月十四日,魏崇延正在皇家狩猎场狩猎,突然接到了贾政道发来的急报。 看完后的魏崇延那张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气火攻心,从马上摔下来。 还好旁边的内侍反应快,接住了魏崇延。 “陛下!陛下……快!快叫御医!” 贾政道兵败的消息,起初是被压制住的,但当天天黑的时候,就传了出来,在一些高官之间流传。 傍晚,魏无忌紧急入宫。 “皇兄!” “贾政道兵败,我们被陆康骗了!” “都是臣的错!” “这事不能怪你,陆康杀了那么多大夏官员,他连和他陆家关系不错的人都杀了,正常人都不会怀疑他了。” 魏帝躺在床上,面色难看。 “招贾政道回来,朕需要你现在亲自去前线坐镇,朕已经给闻渊下敕令,命他即刻从北线调集二十万大军回来。” “不需要二十万大军,只需要十万,再从京师调集十万,从民间招募二十万做后勤,四十万走徐州,能击败陆康,过汉江拿常州和苏州!” “不,朕要三路伐夏,韩世忠在秦州,不可忽略。” “三路伐夏,战线太长,需要从北线抽调的兵力太多,万一契丹发难,我们……” “你不要再说了,我大魏兵强马壮,朕要趁着这口气,彻底灭了夏国!” 说完,魏崇延开始咳嗽,咳嗽的非常剧烈。 “皇兄,保重身体!” 四月十六日,从江宁沿着汉江逆流而上运过去的钱,在风陵渡口登陆。 大量的银子被运输到秦川城,上午操练完后,各级将领接到通知:发俸禄! 当天,秦川城空前盛况,无数士兵欢呼雀跃。 李彦不仅仅在秦州撒钱,他承诺给晋国的丝绸和纱在第二天在江宁城的玄武渡口被装上船,沿着内城河一路出城,进入汉江。 那是乘载了联晋扛魏的希望,也是对未来布局的第一步。 四月十七日,紫宸殿。 “陛下,这是荆州刺史今日回复臣的书信。”公孙赞呈递上来。 李彦接过来看起来。 “荆州已经开始着手收夏税,但下面上报,今年的行情并不乐观。”公孙赞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道,“荆州只能收三百万石了。” 第54章 “三百万石?”李彦诧异道,“往年不是有六百万石吗?” “今年有旱情,下面上报说地方上不少百姓都迁移,逃荒去了。” “地方没有存粮?” “地方这两年并未有存粮。” “三百万石,运输到秦州,还剩一百五十万石,五十万大军,一人三石,只能吃三个月?”李彦道。 “秦州还有两百万石,一共可以吃五个月,再加上秦州有不少屯田,还可以解决三个月的粮草问题。” “一共八个月?” “是的。” “不行,太少了,完全无法抵御各种变故。魏军攻打秦州,至少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万一魏军来势汹汹,在秦州跟我们打持久战,打好几个月也未必不可能,我们至少要准备一年的粮草。” “一千二百万石粮草吗?” (一石=120斤,没有去壳,按平均消耗算) “是的,西线至少要准备这么多,有备无患,因为战场上一定会浪费不少粮食。” “但洪州今年收的赋税也不乐观,比往年也少了一半。” “也是干旱?” “说是这么说。”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李彦也没有下过地方,以前户部账目乱七八糟,李恪时代的户部账目倒是完整,却与现在的对不上。 李彦突然发现坐在一边的礼部尚书曹谦德眼神闪躲,他知道曹谦德肯定有话说,但又不敢说了。 “曹卿,你有何高论?” “陛下,臣并无高论。” “当真不说?” “陛下,臣……” “你但说无妨,朕不会怪罪你的。” “陛下还记得抄……没收臣的家产的时候,发现了五十万亩良田的地契?” “记得。” “臣的田算少的。” “嗯?” “臣是说,这朝堂上下,还有地方大族,手中都有很多田,其实这是吴国留下来的问题。” 李彦愣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这不就相当于土地兼并问题么? 这个世界也如此严重? 转念一想,这生产力,田依然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源。 从上到下,肯定要把握好这样的东西。 问题又来了! “陛下,臣觉得这个问题过于复杂,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不如花钱从民间买粮食。”曹谦德说道。 “国库现在是空的。”公孙赞说道。 李彦来回走动起来,这买也不是有钱就能买的,这里面必然存在着官僚的腐败。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李彦突然问道:“这几个月盐卖了多少钱?” 他记得这个世界也是盐铁专卖,这也许是生产力相当的帝制王朝必然的一种手段。 公孙赞说道:“盐的收入有一百万两,但这一次战线太长,而且陛下提高了军队的俸禄和抚恤金,还要补发去年一年的俸禄,一百万两也是杯水车薪。” 李彦觉得肯定是不止一百万的,这中间不知道又有多少油水被抽走。 不过贪腐问题还不是现在的核心问题。 现在的核心问题是如何更加高效地将粮草送到前线。 花钱买,运输过去,损耗大,中间贪污的多。 “你看这样如何?”李彦说道,“以前是官府向民间卖盐,现在把盐交给民间自营,但盐商必须在官府这里买一种盐的引子才能经营。” “引子?”公孙赞微微一怔。 “没错,就是凭证。” 公孙赞蹙眉思索起来,思索了片刻,他突然恍然大悟:“对啊!臣怎么没想到!现在朝廷自己卖盐,又要制造,又要运输,还要卖,极其复杂,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官吏从中谋取私利,而且往往民间发现了盐池,不准私自开采,必须上报。如此,有的地方即便发现盐池,不开采,也不上报,白白浪费了盐池资源。” 第55章 “若朝廷只掌管准入的规则,将准入资格化作凭证售卖,民间自负盈亏,一可以完全放宽民间开采盐池的限制,增加盐的产量,二是朝廷本身摆脱卖盐的繁琐,将中间隐形的那些全部变成自己的利润。” 说完,公孙赞对李彦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彦倒没觉得什么。 这只不过是历史上的盐引法,他补充道:“若是让商人运输粮食到边疆,在边疆领相应的盐引,就可以解决边疆粮食问题了。” 公孙赞再一次愣住了,甚至当场跪下了,激动地说道:“陛下圣明!” 连一边的曹谦德都震惊了。 还能这么玩? 当然可以! 李彦心里想着,这些人没想到这么玩也正常,毕竟这是宋朝才出现的,汉唐都没有这么玩过。 盐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商人为了得到盐引,当然愿意费尽心思运输粮食。 例如运输一百万石粮食过去,获得价值两百万石粮食的盐引,路上亏损的那一部分也赚回来了,转手卖出去,又赚一笔。 盐商可以赚钱,朝廷可以得到粮食。 总结下来:把盐这个资源,变现成粮食,这个变现的场景是边疆军粮。 而且朝廷专卖,盐价只会更高,让不同的盐商去卖,至少还有相互竞争。 只要朝廷控制好盐引和粮食兑换价格即可。 “左相以为如何?”李彦看着曹谦德。 曹谦德是左相兼礼部尚书,左相的任务是审批政策,有驳回的权限。 礼部尚书又是六部之首,管理官员品德考核,权力极大。 但曹谦德这个左相显然是个老油条,用手一搓,能剐好几层油下来的那种。 “陛下圣明,这当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既然左相都同意了,那就这么办。” “不过……”曹谦德又为难道。 “不过百官未必会同意,陛下您是知道的,政策您和宰相可以拍定,但还需要官员去执行,例如这个政策,户部和兵部肯定需要……” “谁不同意让他来找朕!就这么办,不要浪费时间了,政事堂今日草拟!” “是!” 盐引只能说临时解决了边疆的粮草问题,往后的问题,还需要从根本上去解决。 但临时问题得以解决,已经符合李彦的预期。 到了四月十八日,魏国第一名将闻渊抵达梁京,见到了魏帝。 在场的还有魏无忌,以及狼狈而回的贾政道,还有兵部和户部的几个官员。 贾政道的面色非常难看,苍白无神,憔悴乏力。 “臣参见陛下。” “你终于回来了!”魏崇延打算从塌上站起来,却非常吃力。 “陛下还请多多歇息,有什么吩咐,但请示下。” “朕的南线精锐,尽数覆没!”魏崇延心痛无比。 说到这里,贾政道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站出来说道:“卿陛下责怪臣,是臣疏忽大意。” “此事不能怪你,你也不知道陆康是假投降。”魏崇延摆了摆手道。 贾政道心里想着:不怪我,那就是魏无忌的锅咯? 丫的!魏无忌你搞情报的,陆康也是你派人一手策反,现在老子被陆康阴了,不怪你怪谁? 但这话贾政道肯定不会当面说出来的。 贾政道平生最喜欢的就是打仗,但玩的最菜的也是打仗。 简称有才又爱玩! 经常拿自己跟历史上出将入相的名将做对比,但自己的战绩拉出来,没一个能看的。 本来以为这一次南线可以完虐夏军,结果被陆康一把火差点没烧成烤鸡! 第56章 “此事不提了,南线还有数万守备军在原地,夏军想要攻城拔寨,没那么容易的。”魏崇延声音沙哑地说道。 “闻渊回来了,太子朕没叫回来,是因为北线并不安定,需要有人镇守。” “陛下圣明。” “好了,我们讨论讨论,接下来如何灭夏?” 说到这里,魏帝那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眼神变得锋利起来。 他又想起了当年。 那是他刚登基的第一年,年轻而志得意满的魏崇延集结百万大军,全面南下,犹如泰山压顶,直接击溃了吴国防线。 曾经的大周帝国东南那座最繁荣、最浪漫的大都市,也是吴国的国都,姑苏城,在一望无际的魏军重重围攻下,被攻破。 有着大周帝国皇室血统的吴国太后李毓带着吴国幼主,在无数魏军眼前从摘星楼一跃而下。 当魏帝魏崇延认为自己将一统天下,成为三百年前大周帝国占星师惊世预言中的天纵之子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 他是吴国军界第一人,当时被安排到驻守三国要地秦州。 魏军率先攻破淮阴战线,长驱直下,面对数十万魏军的重重包围,姑苏城内的吴国大臣们选择了开城投降。 国都已经丢失,魏人以为南方尽在手中。 岂料李恪从秦州带了一部分兵力,南下汉阳,一路向东杀来。 十三战,十三捷! 原本锐意强势的魏军,被杀得节节败退。 吴国各州纷纷举兵响应李恪,新的力量快速冲破魏国的锁链。 地方上,上自公卿士大夫,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奔走相告,喜迎以李恪为首的秦州军。 太湖一战,魏军更是损失惨重,连魏帝的虎纹军都折损了近一半。 魏崇延不得不下令退守汉江以北,但他不知道,他的噩梦刚刚开始。 李恪在江宁称帝后,便开启了北伐之路。 魏军在汉江以北的防御,被李恪打崩,战线一度推进到淮河以北。 若不是六年前的最后一次北伐,李恪突然病倒,恐怕夏军已经打到魏国国都。 这一切,在场的魏国君臣都亲身经历过。 “陛下,三路主力齐发!”最爱打仗的右相贾政道率先发言,“泰山压顶之势灭夏。” “朕知道,朕问的是如何去实现。” 这下就把贾政道问懵逼了。 我贾政道纸上谈兵,从千里战略转移到不战而屈人之兵,能跟你说三天三夜! 但你要是问我如何操作,那对不起,我不是不会啊,我是瞧不上那种雕虫小技! “三路齐发,主力打徐州!”魏无忌说道。 魏崇延看了一眼闻渊,问道:“闻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打东线的目的是为断夏国的赋税,但听闻韩世忠在秦州,若将主力放到东线,恐有不妥。” “对!朕也是这样想的!” 显然魏崇延心里还有李恪带来的阴影。 当年的局面,吴国内部崩塌,主幼国弱,大臣一盘散沙。 刚登基的魏崇延何等意气风发,发百万之兵南下,摧枯拉朽。 当时,姑苏城所有的吴国大臣都跪在城门外,迎接他。 各地大儒已经争先恐后为他魏崇延开始写书注经, 谁曾想到,秦州的那个人,竟然能彻底翻盘,甚至反攻。 “韩世忠在秦州,我们主力若打徐州,会给韩世忠充分的准备时间,这不妥!”魏崇延继续说道,“若能消灭韩世忠,夏国将士气大跌,取徐州如探囊取物。” “但秦州很难打。”魏无忌说道,“不仅仅有韩世忠坐镇,秦州的风陵渡号称天堑,击败我们击败了秦州所有夏军,夏军只需要退守南岸,以水师防守,我军将无计可施。” 第57章 “那就在北岸铸造船坞,与夏军水上作战!”魏帝说道。 “我们不擅长水战。”魏无忌坚持道。 “不擅长可以招募擅长的,我们都占领了秦州,秦州自然有擅长水性的人。”魏帝继续坚持道,“闻渊,你说是不是?” “臣之所以坚持主力打秦州,除了韩世忠在秦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秦州是汉江的上游,拿下秦州,我军可顺江而下,直达夏国的江宁,攻克江宁,夏国亡。” “说得对!”魏帝拍案而起,“说得对!” “但秦州不仅仅有夏军,还有晋军,臣担心必要的时候,晋国会出手。”魏无忌再一次反驳。 “晋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魏帝毫不掩饰地说道,“卿大不可必担忧。” “但听闻晋国三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几年,秦州晋军被她训练得井井有条,太行晋军这两年战力也在明显增加。” “一个女人罢了!”魏帝冷哼一声。 “臣……” 魏无忌还想坚持说,被魏帝打断:“朕知道你急着想打东线,你的理由真不是反对,朕只是担心韩世忠。” “既然陛下如此担忧,那就增加兵力。”闻渊突然说道,“主力两线作战,东西同时攻打!” “可行?”魏帝问魏无忌。 “可行!”贾政道先抢答,“请陛下给臣一支精锐,臣去徐州取陆康人头!” “右相此次劳累过度,就不要再奔波了。”魏崇延淡淡道。 “可行,陛下。”魏无忌道。 “那就这么定了,若两线出击,闻渊领三十万大军,东线放置二十万大军如何?” “臣觉得东线必须放三十万以上。”魏无忌说道。 “为何?” “一旦从徐州渡过汉江,快速占领常州和苏州,必须要有大量兵力,否则会快速摊薄,被夏军集中兵力攻打,就不好了。”魏无忌仔细地分析,“若是不占领苏州和常州,就无法切断夏国的粮草。” 魏崇延点了点头,看向闻渊,闻渊说道:“臣只需要十五万精锐!” “那就这么办,西线十五万,东线三十五万!” “还有一件事。”魏无忌说道。 “还有何事?” “江宁城的斥候发回来的消息称,夏国在秦州召集五十万大军,是韩世忠亲自召集。”魏无忌如实地说道。 “五十万?”魏帝愣了一下。 “但这就和我们的人在江宁宣称我们发兵百万一样。”魏无忌补充道。 “那就是假的?” “绝对是假的,他们越是如此,必然越希望我们的主力去西线,我们不能上当。”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夏人再多的计谋,都是徒劳。”魏帝自信满满地说着。 “但江宁的报纸的确很有意思啊!”魏无忌拿出一张来递给魏帝。 “这是?” “报纸。” 魏无忌将报纸介绍了一遍,魏帝大为震惊,他说道:“此物若用好了,岂不是朝廷的命令,可以上传下达,更加快速?” “是的,还可以不停向百姓宣导朝廷的意图。” “这是印刷上去的?” “是的,每天可以印刷很多份。” “夏国有的,我大魏也要有,信陵君,大魏的报社,交给你去办!” “是!” 四月二十日,驻留在睢阳的魏军先后开始撤退,睢阳危机暂时化解。 接下来的半个月,魏夏边境呈现出一种非常宁静的状态。 甚至连平时总喜欢去夏国溜达的小狗崽子们,最近也趴在村口老实下来。 有人说这是风暴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这个时候,李彦的盐引法已经正式颁布,并且快速发往各州。 盐引法一经推出,立刻在各州郡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许多商人在短时间内快速向京师涌去,想要打通人脉关系,为自己拿到办盐引的资格。 第58章 一时间,各州刺史都大忙起来。 本就快到收麦子的季节,粮商们在各地大肆收集粮草,现在又看到了盐买卖的放宽松,立刻便有人行动起来。 盐引法有没有效果? 效果非常明显,短短数日,先是京畿的商人闻风而动,到江宁府衙门拜见府尹公孙弘,希望能立刻拿到盐引。 作为李彦从基层一手提拔上来的江宁府尹,公孙弘没有任何理由阻止盐引法的推行。 这位新的江宁府尹短短数日之内,便精挑细选了一批靠得住的大商人,开始了盐引法在京畿的试点。 四月底,京畿第一批商人开始调运粮食到前线。 这里的前线不是徐州,也不是秦州,是宋州。 京畿入汉江的文河船只明显多了起来,大批大批粮食在文河各个渡口被搬运上船。 到了五月初一,一个夏雨倾盆的上午,第一批由盐引法推动的军粮在剑门关南面的白马渡登岸。 随后,这批粮食进入剑门郡,由户部尚书公孙赞安排的户部官员亲自做了验收后,发行了大夏的第一张盐引。 没有人知道,太康五年五月初一的这张盐引,是拉开一个新时代序幕的船票。 盐引的本质是一种由官府用权力做背书的一种兑票。 例如商人拿到10000两盐引,相当于获得了兑现价值一万两的盐的凭证,至于后续这拿货价一万两的盐,商人卖多少钱,那就交给市场了。 李彦并不担心盐价交给商人去卖后价格暴涨。 他所在的世界里的历史已经证明了一点:盐的价格价格交给民间,反而更低。 就说唐朝天宝年间,官府没有干预盐,盐价是一斗10钱。 等到安史之乱后,大唐为了筹集军费,开始盐专卖,盐价快速涨到一斗110钱。 在封建时代,民间多头竞争中,无形的手,总是比官府垄断要便宜。 否则布匹的价格岂不是涨上天? 至于为什么刚推出的盐引法是新时代的一个序幕? 因为这其实与金融置换有一点点类似。 朝廷把资源货品打个包,定价以凭证的形式卖给商人,商人再拿出兑换实物资产售卖。 这里面的资产打包,以凭证出售,就有点金融雏形的味道。 虽然这个意识尚未在大夏萌发,但盐引法的运作,却已经隐隐打下了一个模板。 当然,除了京畿的商人行动起来,苏州和常州的商人也行动了起来。 五月初五,户部尚书公孙赞亲自走了一趟苏州的姑苏城。 前去迎接他的都是姑苏的一些顶级富豪。 那已经是晚上,但所有人都没有回去睡觉的意思,拉着公孙弘仔细询问。 经过彻夜长谈后,这些商人完全理解了盐引法的操作和精髓。 苏州首富沈彬用一句话概括:“苏州不缺粮,只要朝廷能够兑现盐的诺言,前线要多少我们就运多少。” 得到了这个承诺之后,第二天,公孙弘就写信,并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师。 五月多暴雨,汉江以南的诸多州郡笼罩在云雾和雨幕之间。 密集的河道不但没有休息,反而出现了大量的船只。 当在徐州的陆康得知了盐引法的颁布后,不由得愣了一下,感慨道:陛下似乎在某一刻开智了。 除了给前线供应大量的粮食,李彦还在五月对宋州各州郡下达了命令:迁移人口南下! 第59章 但各郡太守送上来的奏疏却直接否定了皇帝的命令。 原因很简单:几乎一半以上的人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 李彦看到奏疏后大怒,他一口气要罢免四个郡太守,但曹谦德不急不缓地对他说道:“陛下,他们只是在守卫自己的家园。” “现在活命最重要!” “家园就是他们立身之本。” “朕不听这些,你去给吏部下命令,朕要罢免这四个太守。” “吏部可以执行,但无论陛下换多少太守都没用,如果他们愿意离开,很多人早就到了更加繁荣的京畿和苏州一带。” “死他们不怕?” “臣害怕,但他们不怕。” 这完全出乎李彦的意料,他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宋州人口的战略性转移看来是无法执行下去了! 李彦坐下来,他看了一眼哥舒星,哥舒星只是淡淡说道:“保卫家园,是每一个男儿最基本的责任,陛下有什么要怀疑的吗?” “没有。” 李彦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个世界的战争,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 实际上,不仅仅是大夏在准备,魏国已经开始大规模动员。 大量北线魏军精锐快速调离南下。 与此同时,从梁京发布出去的命令,各州郡府兵开始陆续被征调入伍。 这就是府兵制的优势。 府兵农忙时节是农民,不忙了要接受训练,由折冲府的折冲校尉来训练府兵。 战时要随时听候征调。 府兵的家庭可以免征税赋。 其实这些年李彦的前身送给魏国很多资源,并不是魏国强大的根本原因,魏国强大的根本原因就是均田制和府兵制的推行。 当然,这个制度,在魏无忌的指导下,其实才推行了三个州。 但也足以动员出数十万大军来。 魏国的战争机器全面运作起来,时隔五年,魏国再一次以主力兵团对付南面的夏国。 到了五月下旬,秦州的募兵也彻底爆发了。 在韩世忠的号召下,无数人离开了家,向秦川汇聚。 与此同时,分散各地的背嵬军,也开始在秦川城重新集结。 他们再一次喊出了那句曾经的名言:北伐!北伐!北伐! 这个消息快速传到晋国,再迅速送往曲京,引起了晋国朝野的极大轰动。 晋国三公主姬清颜说道:“背嵬军重现秦州,秦州必然迎来尸山血海的大战!” 消息也在秦州的魏国诸城引起了轰动,并快速向魏国都城梁京送去,并在五月的最后一天送到了梁京。 魏国的反应比晋国还要强烈。 当年从秦州出来的夏军,打穿了半个江南,并将战线推到淮河以北,这些都是魏人亲身经历。 现在,背嵬军在秦州重新集结,这预示着,接下来的战争,魏国面对的不再是这五年来那个不断示弱的大夏。 而是李恪时代全盛的那支军队。 为此,魏国朝堂快速分化出两派。 一派认为魏国应该将所有主力放到西线,重点对付韩世忠,因为这个人打仗实在太厉害了。 另一派则认为以闻渊的实力,足以对抗韩世忠,只需要拖住韩世忠,不让韩世忠从秦州脱身,主力击穿东线,韩世忠就会陷入被动的泥潭里。 并且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闻渊已经完全可以击败韩世忠,毕竟魏国骑兵连强大的契丹人都退避三舍。 时代早就变了! 事实上,认为闻渊可以击败韩世忠的人,绝不是张口就来。 第60章 当年的太湖之战,魏帝的虎纹军被韩世忠和哥舒星二人合力击败,魏军数十万大军崩溃。 那个时候,还是参军的闻渊,领着一千铁骑,就敢冲击夏军主力步兵。 并且在短短的半日,这支铁骑一连九次击穿夏军主力步兵。 韩世忠是综合实力很强的统帅级别的人物,哥舒星是野战能力超群的名将。 刘仲卿是喜欢出奇兵的名将。 而闻渊则是当今公认的骑兵战术第一人。 辽国的重装铁骑铁林军遇到他的骑兵,都得谨慎对待。 经过这二十年的成长,闻渊对骑兵的运用已经登峰造极! 六月初五,魏军前锋从兖州南下,兵指宋州西部。 大量的魏军骑兵精锐如同黑色的洪流,涌进了宋州西部。 这一次和贾政道领着南线魏军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北线的魏军常年跟契丹人、晋军作战,实力彪悍。 再加上这些年魏国国力不断上升,北线魏军的军备极其精良。 魏国骑兵分三种: 一是虎纹军,也是皇帝的禁卫军,属于重装骑兵,他们统一着虎纹甲,全身上下防御。 二是黑骧军,黑骧军是魏国骑兵的中流砥柱,属于中型骑兵。他们最擅长打奔袭战,在战场上快如闪电。 黑骧军其实是闻渊一手建立的,当年在太湖之战,他击穿夏军主力的那支军队番号就叫黑骧军。 后来魏帝为了表彰他的功劳,便用黑骧军来代称魏国所有中型骑兵。 魏国的黑骧军到底有多强大? 晋国在云中有五万骑兵建制,常年与草原胡人作战,可以说战力强悍。 三年前,闻渊统帅三万黑骧军,进入云中。 晋国调动了云中五万云骑兵,以及十万主力步兵,其中不乏晋国的王牌步兵流云军。 但在云城一战中,晋国王牌步兵流云军侧翼被黑骧军击穿了六次。 黑骧军如同驰骋在大地上的剑气,摧枯拉朽,锐不可当! 那一战,晋军差点被打得全军覆没,好在姬清颜及时赶到,挡住了魏军的追击。 两年前,黑骧军在幽州击溃了契丹五万铁骑。 再说六年前,黑骧军差点让大夏名将刘仲卿饮恨成河。 黑骧军已经不是一个番号,而是魏国中型骑兵的泛称。 这样的精锐铁骑现在进入了防御空白的宋州。 大半个宋州都被裹挟在了黑骧军那恐怖的军威之下。 六月初六宋州西部青阳郡清阳城,无数民众聚集在城内。 他们拦住了太守的去路。 太守的护卫被愤怒的民众群殴致死,太守王勇被拉下马车。 “撤退是陛下下达的命令!不是我!” 王勇抱着头,惊恐地喊道。 有民众愤怒地质问:“你是我们的太守,你平时不是说是我们的父母官的吗!现在魏贼来了,岂有父母抛弃孩儿的!” “本官上个月就让你们离开,你们不离开,怪我吗!” “我们绝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我们生在这里,我们的祖坟在这里!我们世世代代都在这里!当年魏军南下灭吴,我们的父母也在这前线,在两军交战的中心,他们没有离开!” 民众激动起来,有人拔出刀。 “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们让我走!”太守哭喊道。 “你这个孬种,你平日里高高在上,耍了官威,欺负百姓,现在却怂了!你平日的官威呢!” 第61章 “我……我要回京去复命,陛下召我回京!” “你今日要是敢走,我这把刀就敢劈了你的脑袋!” “对!你要是敢走,我们就杀了你!” “……” 太守只能向大家保证不走了。 接下来的清阳城开始全部动员起来,十二岁以上的男子排队在大街上领武器。 武器不够的就用菜刀、锄头。 郡府的武器库被搬空。 除了青阳郡城,其他各县城也都开始动员起来。 尤其是一些有威望的大家族,他们培养出了大量有才能的子弟,这些人在这一次动员中,属于中坚力量。 战争来了,人们不但没有迁移,反而相互团结。 甚至连乡里也开始组织,许多读书人也纷纷加入进去。 人们放下了往日的成见,相互鼓励,相互帮助。 男子操练,妇女运输粮食,孩子协助。 然而,这一切在魏军面前,似乎都是徒劳。 进入宋州的黑骧军,立刻就展露出了他们恐怖的一面。 他们最先进攻乡野。 那些乡野民兵团,在黑骧军的铁蹄下,脆弱不堪。 仅仅用了一天,青阳郡城外十乡被夷为平地。 无数人倒在了魏军的铁蹄之下。 黑骧军并未在青阳郡停留,而是快速西进,一路血流成河。 乡野里民众组织起来的抵抗,如同纸糊的一样脆弱。 军情如同雪花片一样向睢阳送去,但此时的睢阳神卫军,已经接到了后方命令开始撤退,并且准备调移到徐州去增援徐州。 张文泽听闻魏军主力已经进入青阳郡,他让王元带一半的神卫军去徐州增援陆康。 “增援徐州是陛下的命令。”王元对张文泽说道。 “所以你去,算是没有违抗君命!” “好吧,你保重。”王元做了最简短的道别。 “也是你。” 两人分开,两人都知道,以后可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六月初九,黑骧军进入宋州临山郡,再一次对乡野的民兵团展开了摧枯拉朽般的进攻。 短短三四日,宋州两郡防线破了一半。 黑骧军如同一柄锋利的长刃,轻轻地撕开了宋州脆弱的边防。 到六月初十,魏军步兵主力也进入到宋州。 一望无际的魏军主力军团平铺在大地上,无数脚步声如同海浪一样回响在天地间。 六月十一日,魏军主力军团抵达青阳郡城,并开始进攻青阳郡城。 一座座云梯架到城头,无数魏军密集地攀附上去。 青阳郡城群情激奋,民众虽然没有经验,但展开了对魏军顽强的抵抗。 六月十三日,抵抗了三天的青阳郡城告破。 城门被魏军用巨木撞崩塌,无数魏军铁甲步兵涌进城内。 城内早已站满了人,等魏军一进来,双方展开了最惨烈的搏杀。 那些民兵的武器劈在魏军的铁甲上,只留下一道道痕迹。 但魏军每一下,就能杀一个人。 魏军锋利的刀用力地挥砍,砍了一上午,很多人刀都砍翻卷过来。 对这座反抗顽强的郡城,魏军的这支主将魏合下达了三日不封刀的命令。 六月十四日,更多魏军主力步兵军团进入宋州西部。 一封又一封情报,快马加鞭,连夜送往江宁城。 六月十六日,宋州的基本情况摆在了李彦的面前。 “神卫军为何还要西行!”李彦一把掀翻了桌案,“张文泽是一而再再而三违抗朕的命令!” “陛下,张文泽是去救青阳郡。”哥舒星说道。 第62章 “他是违抗君命!” “陛下,臣看到的是,前线的军心在魏军的压迫下,反而更加牢固,三军之勇气被打出来了!神卫军也没有全部西行,一部分东进!前线现在需要有人敢正面迎战魏军主力!” “就张文泽那点兵力,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那也必须去!宋州各郡百姓现在团结抵抗,王师若不去,岂不是要寒心!” 李彦怒道:“打仗不仅仅是靠勇!有组织有纪律地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赢得战争!” “但如果勇都没有了,先帝当初就无法反攻魏军了!”哥舒星很严肃地说道。 李彦快步走到大殿门口,看见殿外那笼罩在磅礴大雨中的一重又一重的楼宇。 他心绪万千,心中如有重石。 前线不听调令,他开始焦虑陆康到时候是不是也会不听调令。 如果东线有变,魏军渡河南下,切断苏常,洪州基本上就是魏军砧板上的肉了,京畿将直接变成前线。 他这个皇帝要么战死,要么退到荆州,再晚一点战死。 按照魏帝现在对他的痛恨,还不会轻易让他死。 看出李彦的焦虑,哥舒星道:“陛下若是担心,就让臣领三万京畿禁军北上宋州!” “不准!” 李彦虽然焦虑,但大脑在飞速运转。 魏军不动则已,动如雷霆,魏帝动用王牌,目的是扳回贾政道在徐州的那一局。 “魏军要先拿宋州开刀,目的有两个:一是宋州薄弱,魏军想打出气势,打出军威。二是吸引我们北上增援,利用骑兵优势,在宋州做大纵深的长线穿插战术!” 李彦拔出剑,指着地图对哥舒星说道。 “我军步兵居多,宋州多为平原,我军现在北上无任何优势!” “臣能挡住魏军!” “朕相信你能!但现在没有必要,中线现在的策略的收缩,收缩的目的是为了蓄势,等时机成熟后,使出更磅礴的力量出击!” 哥舒星被李彦的话所震撼,哥舒星是一个战术名将,但他绝不算战略名将。 他的临阵指挥,三军士气,阵型调度,全部是顶尖。 但战略和战术却完全不同。 哥舒星又问道:“何时出击?” “魏军这支主力现在是在打宋州,但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秦州,朕说了,打宋州,他们是为了在气势上压倒我们,然后吸引我们的援军,利用骑兵的大纵深战术做围城打援。我们现在不出兵,过不了多久,魏军就只能去秦州。魏军既然出动了如此多的兵力,说明魏帝不敢无视秦州的韩世忠。” 李彦的目光落到秦州。 东西横向数千里的汉江贯穿了大半个中州世界,而在秦州所在的地方,不仅仅有汉江,还有南北纵向伸展下来的八百里太行。 太行山如同天地间的一条怒龙,最南端直接延展到了汉江之畔。 古语有云:二龙分天下! 意思是太行山将整个中州大陆东西分开,汉江则将中州大陆南北分开。 它们又在秦州汇聚。 于是,秦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徐州后方有苏常,那是经济层面的战略核心。 而秦州,则是地理位置上决定的战略核心。 秦州的重要性,关乎大夏之存亡。 汉江以北,太行以西,是晋国。 晋国掌握秦州西北一带,在这里修建了纵深四百里的众多城池,号称驻扎五十万大军,俯瞰汉江,兵指江南。 大夏掌握秦州南部,在那里有著名的秦川城,又以秦川城为中心,修建了二十座堡垒要塞。 第63章 夏国精锐云集于秦州。 魏国则掌握了秦州东北部,同样在那里有着难以逾越的雄关。 对于大夏来说,秦川城就是西线的命脉,秦川城一旦被攻破,敌人可顺江而下,宋州军镇的后勤会被截断,敌军水师直达汉江江宁段。 再沿着京河直入江宁城! 与此同时,徐州后勤也会被截断,江宁直接成为最前线。 这是对大夏最便捷的斩首战术。 所以秦州是大夏的西大门。 当然,对于其他两国来说,那里也都是不可或缺的要冲。 正如李彦所言,魏帝不敢轻视秦州。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放任韩世忠在秦州不管,更不敢给韩世忠更多的时间。魏国打秦州的战术,必然是速战,但未必是速决!” “如此说来,魏国在西线布下重兵?” 一边一直不说话的杨宁开口道。 “未必,速战而不速决,是为了拖住韩世忠,不让韩世忠对其他战场有机会增援,魏国这一次的主力肯定是打徐州无疑!” 说到这里,李彦看着缩在一边像是要睡着了的曹谦德:“曹卿。” 曹谦德猛地回过神道:“陛下,臣在,臣在!” “你明日一大早,在报纸上刊登,就说京畿现在盐引全部到秦州去领,让京畿的商人把粮食运往秦州,朕要给秦州调运一千万石军粮!” “陛下,一千万石恐怕不太可能。” “是否可能以后再说,朕要让潜伏在江宁城的魏国细作看到,把这个消息传回魏国,让魏主知道。” 曹谦德立刻反应过来:“陛下是想让魏主通过我们的粮草调运来推断我们在秦州的兵力?” “没错。” “让魏主知道了,岂不是不好?” “朕就是要让魏主知道朕在秦州不断增加兵力和粮草,快去办!” 接下来的半个月,魏军就仿佛没有尽头一样往宋州西部各郡输送兵力。 没有人知道到底来了多少魏军,村口的人只看到田野间小路上,如同长龙一样的队伍,没有尽头。 根本就没有尽头。 更让各郡绝望的是,魏军对各郡采取了最残酷的屠戮。 骑兵碾压过后,鲜血和碎肉将大地涂抹成一片红色。 步兵则精准地劫掠乡里。 短短半个月,宋州西面的青阳郡、临山郡、高乐郡,三郡十八县各乡里,惨遭魏军冲击。 青阳郡城更如同人间炼狱。 据说魏国宋州总督、魏国四皇子魏合,在青阳郡城外筑京观,人头堆成了小山丘。 六月生长出来的草地,都被鲜血泡得发软。 六月二十日,魏军主力几乎已经全部进入大夏宋州境内。 统帅闻渊在高乐郡,以骑兵为主,一共有三万铁骑。 副统帅魏合在青阳郡,统率步兵主力,他的任务是攻城,给江宁城施压,逼迫江宁城发援军。 这是闻渊的计策。 当然,闻渊不可能一直在宋州待着,因为他真正的敌人是韩世忠。 时间拖的越久,韩世忠准备就越充分。 闻渊虽然狂傲,却绝不敢轻视韩世忠。 就在闻渊下命令让主力西行的时候,魏合突然接到斥候的情报:夏军的援军到了! 到六月中旬,韩世忠在秦州已经召集了总兵力多达二十万。 当然,这二十万是算上了后勤兵马的。 不过在秦州声势浩大,甚至多处传言韩世忠打算主动进攻魏国在秦州的城池。 风起云涌之际,大量情报捕风捉影般在魏国的边防城池流传。 第64章 到了六月十八日,魏国秦州总督魏尹竟然派了一支万人规模的魏军,主动向大夏边境要塞灵川城发起了进攻。 实际上,闻渊主力的南下,并且快速西进的消息在六月上旬就传到秦州。 厉兵秣马、战云密布的秦州魏军,早已按捺不住。 尤其是五皇子魏铭死在江宁城,魏国的几个皇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二皇子魏尹掌握秦州兵权,他有独立的派系。 此时魏夏全面战争的爆发,秦州是两国战略冲要,他立功的机会可以说是最大的。 又有闻渊这样的当世名将前来助阵,这位二皇子自然觉得自己行了。 他想打个大阵,给夏军一个下马威。 结果这一万魏军去灵川城,打了三天,不但没有把灵川城攻下来,在第四天还被夏军给合围反杀了。 前锋诸将王束狼狈地逃回来。 这个结果着实把兴奋过度的魏军震惊了一把。 事后魏尹才通过情报人员得知镇守灵川城的是秦州名将姚崇,驻军是赫赫有名的神策军。 魏国这五年来,一直压着大夏,并且对外扩张武德充沛,魏军极其自信。 秦州魏军虽然很久没有跟夏军打了,但跟晋军是打过的,而且不知打过一两次。 秦州魏军无论是兵源,还是军备,底子都非常好。 原本以为首战就是大捷,没想到首战直接被打崩了。 这下魏尹也懵了。 夏军都飞驰了五年了,还这么能打? 魏尹把王束臭骂了一顿后,不服输,提着十万大军从郾城出发,剑指灵川城。 六月二十二日一大早,魏尹刚整顿好兵马,闻渊派的人来了。 “殿下,闻帅有令,先不要轻举妄动。”闻渊的幕僚张荣说道。 “为何?” “韩世忠不是一般人,秦州夏军战力强悍,闻帅要集结所有兵力,再与韩世忠一决雌雄。” “闻帅不相信我能击败夏军?” “不是不相信殿下,是韩世忠现在已经集结了过去夏军的所有精锐,殿下现在出兵,与朝廷主力脱节,乃是兵家大忌。” “既然闻帅也认为韩世忠非一般人,那更要快速出兵,如果再拖延,韩世忠招募更多兵马,秦川城更难打!” “殿下所言,闻帅考虑到了。” “闻帅此时在何处?” “还在高乐郡。” “为何还在高乐郡?”魏尹不满地质问道,“发兵半个月,为何还在宋州?” “闻帅是想等着宋州夏军过来增援,顺手收拾掉宋州夏军。” “宋州一块芝麻他也要捡?” 张荣很客气地笑道:“并非如此,闻帅只是担心宋州夏军增援后,对我秦州主战场有威胁,所以想尽可能清理掉宋州夏军。” “你自己看!”魏尹拿起一张纸,上面写的白纸黑字。 “这是?” “秦川城发行的报纸,报纸上公开写着韩世忠要在秦州招募五十万大军!闻帅再不来,韩世忠的兵力会不断壮大!” 张荣看到这份报纸,大吃了一惊。 “下官这就回去禀报!” 六月二十四日一大早,闻渊接到了两份情报。 第一份是宋州总督,也就是四皇子魏合发来的。 魏合发现了夏军援军,他向闻渊请示,希望闻渊能给他几日时间清理掉这支夏军援军。 第二份则是张荣的回报,以及秦川城的报纸。 闻渊立刻意识到了不妙,韩世忠在秦州的动作,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当天,他就给魏合下了命令,让魏合速速到高乐郡,大军必须立刻挺进秦州,为下个月的秦州主战场做准备。 第65章 六月二十五日傍晚,魏合接到命令后,却没有立刻执行。 因为斥候正在向他汇报夏军援军的情况。 “多少援军不知道?” “长阳县传闻是五万大军。” “居然来了五万,不错啊!”魏合大笑起来,“就在长阳县?” “是的!” “殿下,闻帅派人来催促,让我们尽快跟上前军。”魏合的幕僚周浚说道,“秦州才是主战场,我们在宋州停留了近半个月,该清理的后方也都清理了。” “清理了吗?”魏合面色冷淡地质问道,“那为何夏军还敢派援军过来?” “这……” “说明夏军还没有被我们打怕!如果我现在去秦州,夏军在宋州站稳脚,集结各郡民众,声势浩大,进攻我赵州,切断京畿与秦州的联络,怎么办?” “可是闻帅……” “闻帅只想着跟韩世忠打,他是个战争狂,一辈子都想着要再跟韩世忠打一次,打赢韩世忠。他完全被自己的执念蒙蔽了双眼,我作为陛下的儿子,大魏的皇子,宋州总督,我必须要全面考虑问题!” “帅命不可违啊!” “怎么,他还敢战了我不成!我可是南线的,我陛下的儿子,信陵君是我叔叔,我跟他混的!” 一听到信陵君,周浚似乎也安定下来。 闻渊自然是大魏第一名将,幽州总督领兵部尚书衔,燕国公、太子太保,连右相贾政道都要礼让他。 可信陵君是主导魏国改制的核心人物,是和贾政道一个级别的,甚至压过贾政道一筹。 信陵君魏无忌的威望,除了魏帝,没有人能抵得过。 即便是闻渊,对信陵君也尊敬有加。 毕竟闻渊的兵马,有一部分是从府兵过来的,他自己非常清楚府兵制对军队战力的提升有多可怕。 “殿下是要留在宋州?” “你让魏勋领七万兵马去秦州,我拿五万兵马在宋州,我也不占夏军便宜,五万对五万!” 周浚愣了愣。 “还不快去!” “是!” “精锐留在我这里!”魏合强调了一遍。 “是!” “对了,跟闻帅说,我最多五日收拾完夏军就过去,让他不必担忧。” 闻渊看完魏合的信后,眉头微蹙。 “四皇子不听调令,闻帅可斩四皇子于三军前!”黑骧军统领何唯愤慨地说道。 “不可!”幕僚张荣道,“四皇子毕竟是陛下之子,而且跟信陵君走的非常近,若杀了他,闻帅就算打赢了,后面的日子也不好过。” “闻帅一生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 “不要说了!”张荣打断了何唯的话,眼睛扫了扫营帐外。 魏帝对武将是非常忌惮的,这几乎是不争的事实。 而实际上,魏帝不仅仅对武将忌惮,对文臣也同样充满了戒备。 贾政道不是治国之能,却能成为掌握中枢的右相。 信陵君有安邦之才,却时刻被防备。 如果之前南线交给信陵君,陆康未必能得逞,局面是完全不一样的。 “闻帅,四皇子性格向来桀骜不服管教,此次公然抗命,杀是不能杀的,应该罢免兵权,另择他人,但他是皇子,按照我朝规定,只有陛下本人能罢免皇子兵权,所以还需要上奏朝廷!” “嗯,本帅现在就奏疏一封到梁京!前军兵马按照原定计划,立刻挺进秦州!” “是!” 六月二十七日傍晚,在长阳县的张文泽接到了斥候最新的情报。 “确定来了数万兵马?”张文泽大喜。 “确定!”参军文扬说道,“五日之后便能到长阳县。” “好!通知下去,尽快把粮食搬进来,方圆百里的麦子,该收割的收割,该烧毁的烧毁。” 第66章 “要烧毁吗?” “是的!” “可方圆百里还有很多百姓。” “他们应该知道魏贼来了,双腿长在他们身上,是留还是走,也是他们自己做决定,我们不要干涉了。我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驻守长阳县。我们要把叛军的主力吸引过来,打一场持久的战争,为宋州各郡百姓撤离争取最后的时间。” “以青阳郡的情况来看,很多人似乎不愿意离开啊!”文扬叹了口气。 “我说过,我们负责拖住魏军,选择权在他们自己手里。” “是!” 文扬正准备下去安排,突然想起什么,然后对张文泽说道:“我在京师的朋友传了急信给我,现在朝堂上有不少官员在弹劾你。那些文官你是知道的,他们什么都不会,但搞人他们是一流的。” “他们弹劾他们的,我们守我们的。” “你两次违抗君命,我担心陛下……” “陛下要如何处置我,也是战争结束以后的事,无非就是一死,我不在乎他的处置!” 张文泽的语气很平淡,他就站在城头,平静地看着前方,整个人就像一块石头一样。 从高乐郡到梁京,有一千多里,魏军传令兵在第四天,将闻渊的奏疏送到了魏帝面前。 “混账东西!”魏崇延看完后大怒,“那个逆子,这才发兵半个月,就敢不听调令了!” “陛下息怒,身体要紧,臣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一边的贾政道立刻说道。 “他竟然敢擅作主张,私自在宋州停留!现在西线告急,韩世忠在西线集结精锐,闻渊有意与韩世忠速战速决,这个逆子他竟然敢……” “陛下,臣以为四皇子的决定并不算错。”贾政道说道,“宋州虽然夏军兵力不足,但毕竟也是去往秦州的要道,若宋州的夏军不清理干净,万一与秦州夏军合围我军,岂不是会有危险。即便不合围,北上赵州,断我军后路,岂不是更加危险。” 外行贾政道一板一眼地分析着。 魏帝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再说了,四皇子还给了闻渊七万步兵,肯定都是精锐,闻渊手里尚有三万骑兵。秦州又有十万边防军,闻渊手中可是有二十万大军。所以臣认为,闻渊身为前线主帅,在这个时候,为了这点小事把奏疏送到陛下这里,要么是小题大做,要么是别有用心。” “什么用心?”魏帝问道。 “将四皇子踢出去,他就能完全掌握一部分兵权,臣猜测,他去秦州后,还会对付二皇子魏尹。” “右相这话就言重了!”魏帝面色一变,“闻渊对大魏忠心耿耿,绝不会做这种事。” “是是,陛下说的是,是臣多心了,臣有罪。” “你说这话,也是为了大魏着想,朕不怪你。” “陛下圣明。” “你给闻渊写信,就说宋州乃是腹地,不可无兵。” “是是,臣这就以臣的名义给闻渊写信。”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王戎大步走进来:“陛下,信陵君送来了一些情报,是关于江宁城的。” “江宁城的?”魏崇延疑惑地接过来,“是那个小狗崽子知道怕了?夏主命韩世忠在秦州集结五十万大军?呵呵,假的!什么?粮草都在往秦州调集!” 读到这句话,魏崇延就站了起来,脸色变了。 “那岂不是更好,资源往秦州调集,徐州空虚!”贾政道说道,“陛下不必担心,闻渊已经前往秦州,韩世忠已经老了,闻渊才是第一名将!” 魏帝合上信,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第67章 七月初一,就在闻渊的精锐一路进入秦州的时候,魏无忌的东路大军也穿过齐州,进入徐州。 魏军主力南下的消息早已在徐州各郡传开。 战争的阴云密布长空。 七月初三傍晚,江宁城的天空是红色的,就像被血染了一样。 有经验的老人说,这是大战前的预兆。 当年太湖之战前夕,江宁城的天空也是这样的。 结果太湖之战,死伤的人数超过百万。 徐州的情报送到李彦手中的时候,李彦正在检阅禁卫军。 在哥舒星的肃整下,禁卫军的军纪快速被立了起来。 他们身披玄甲,列阵在京河之畔,晚风吹拂着红缨。 “陛下!”王元吉急匆匆赶来,“徐州急报,魏军主力已经进入徐州。” 李彦接过来看完后,递给哥舒星。 哥舒星道:“陛下,是否需要臣前往增援?” “不用,等徐州之战结束后,魏军要么撤离徐州增援秦州,要么击穿徐州南下常州。” 傍晚的风吹拂着李彦的长衣,他眺望着前方的天幕。 “如果东路魏军撤离增援秦州,禁卫军立刻北上在宋州拦截魏军东路!如果徐州北击穿,禁卫军立刻前往常州作战!” “徐州会被击穿?” “陆康也是人,也会死!我们应该做好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左相兼任礼部尚书曹谦德骑着马,急匆匆赶来。 “曹卿如此晚了,还来这里找朕,有何事?” “陛下,今日有二十名官员集体请辞!” 曹谦德呈递上来二十份奏疏,都是辞呈。 “哦,因何原因请辞?” 李彦看都没有看那些辞呈。 这些辞呈能写什么呢? 身体抱恙? 老家有事? “他们的理由是身体抱恙。” “二十个人都病倒了?” “呃,陛下,他们真正的理由是与陛下政见不合,希望陛下以后开心快乐,他们要回家种田。” 李彦这才接过那二十份辞呈,但随即就扔了出去,洒落一地:“朕还要感谢他们关心朕咯!把实话说出来!” “这……” “说啊!” “他们是觉得我们一定不是魏国的对手,认为魏国一个月之内就能兵临江宁城,所以先……先……” “先跑是吗?” “是!” “有这种想法的官员有多少?” “一大半!” “准奏!朕同意他们的辞呈!” 曹谦德心头一惊,哟呵,这狗皇帝怎么突然如此体谅人了? “王元吉,通知杨宁,这二十个官员,要辞官,朕没有意见,但辞官之前,把他们所有的账目全部审查一遍!没问题的,朕给他们路费回家!有问题的,一个都别想跑!” 王元吉愣了一下。 “快去啊!” “是是!” 朕这段时间可是没找你们的麻烦,朕就想好好抗抗魏,你们倒是好啊! 不让朕好过!大家都别好过! 曹谦德在一边为了二十个官员捏了一把冷汗。 我就说呢! 我就说这狗皇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曹卿,看你那样子,心里在议论朕?” “没有!绝对没有,臣在觉得陛下圣明!就应该这样!不过臣听说不仅仅京畿一些官员想跑,地方上一些官员其实想陛下议和。” “议和?” “是的!议和!” “哪里的官员?” “常州、苏州、洪州都有。” 李彦亲切地笑道:“名单有吗?” “名单臣这里没有,臣也只是道听途说。” 李彦也不继续追问,他翻身上马,到了三军面前。 “儿郎们!魏铭死了!皇后也被朕软禁了!韦眘和周衍的脑袋也送到了京师!韩帅去了秦州,徐国公去了宋州!” 皇帝的声音在京河之畔回荡,极其有穿透力。 第68章 “前线已经开始打仗了!魏主要发百万大军南下,他要踏平汉江以南,要杀了朕,要杀光我们所有人!包括我们的父母和孩子!” 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目光肃然地注视着他们的皇帝。 “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血战到底!血战到底!血战到底……” 声音从中间开始,快速向周围传播,如同巨浪一样,在河畔此起彼伏。 连城中的人都能听到,人们忍不住向那个方向望去。 当天晚上,江宁城还在讨论河边的喊声的时候,都御史杨宁却已经带着御史台的人,开始按照名单拿人。 哦不,应该是按照名单走离职流程。 当夜,二十名官员先后被请到了御史台。 为了节省时间,杨宁把吏部和礼部的官员也请到了御史台。 三部门联合为这二十名官员走离职流程。 不知为何,这流程走着走着,其中一环就走到御史台的人去家里查账去了。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御史台的人把账目一本本搬过来。 杨宁一本本翻完后,对在场的二十个官员说了一句话:“对不起,诸位,本官非常理解你们归心似箭的心情,不是本官不让你们辞官回家,是这些账目让你们没法回去了!” 天亮之后,二十名官员从走离职流程,快速变成了走律法流程。 这件事在江宁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再也没有人因为想念家乡,想回去看看了。 而李彦,也开始在报纸上加强宣传抗魏。 太康五年六月,太康年间的第一次魏夏战争爆发。 魏军分两路主力,一路攻打秦州,一路攻打徐州。 西路主力在徐州之时,四皇子魏合不听调令,前往长阳县围攻夏军。 他不知道,他的这一举动,将影响整个大局。 七月初四,在闻渊气势如虹般进入秦州,魏无忌大军强势入驻徐州之时,魏合也带着他的五万精锐魏军抵达了长阳县。 长阳县的城楼只有不到五米高,是宋州临山郡南部的一个小县。 “仔细探查了吗?”魏合放下酒杯问道。 “仔细探查了,这个长阳县,根本不可能装下五万人!更何况是军队!”周浚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之前的情报有误?” “情报有一些出路,夏军援军可能比想象中的少。” 魏合放下筷子,只是思考了短短的片刻,便道:“从现在开始,长阳有五万夏军,而且还是精锐,我军要与这五万夏军精锐浴血奋战!明白了吗?” 周浚愣了一下,立刻意会过来:“是!” 魏合心中狂喜。 他妈的,兵力少,意味着老子打的更轻松! 这不得砍五万颗脑袋作为斩首之功? 当天中午,魏合就开始动员魏军,对长阳县展开进攻。 先是弓箭手。 魏军到底动员了多少弓箭手,没有人知道。 人们只看到,午后的长阳县城外,大地上,腾起了一大片黑云。 移动的黑云升起的时候,遮蔽了太阳。 那是无数密集的箭矢,它们狂风暴雨一样冲击向城头。 第一波下去后,城头、地面,插满了箭矢。 魏军无差别、饱和式覆盖,第一波结束后就来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 直到冲击完第十波,魏军才停下来。 见城头没有动静,正在喝着小酒的魏合下令攻城。 号角声中,魏军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嘶吼着、呐喊着,发出聒噪刺耳的声音,如同洪流一样,向城墙涌来。 第69章 数十支云梯靠在城墙上,魏军刚开始爬,城头突然出现了夏军的身影,木头、石头如雨般滚落。 魏合一看,顿时更加来了兴趣:居然还敢反抗!用人堆,把这座城给我推平了! 城下刚爬上云梯的魏军,被石头砸中滚落,撞到下面的魏军,一起坠落了一下,发出痛苦的惨叫。 后面的魏军没有退缩,而是趁着空隙,快速往上爬,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但刚爬了不到一半,又被石头砸了下来,下面还没有上来的魏军仓促之间举起盾牌,蹲下去,不敢再往上。 “弓箭手掩护!”魏合一把砸了酒杯,兴奋起来,“射死那些夏狗!射死夏狗!” 传令兵骑在马上,带着令旗,快速奔赴前面。 在令旗的召唤下,魏军的弓箭手再一次行动,他们推进到前锋步兵的后面,朝城头疯狂地射击箭矢。 一些夏军被射中,有的被射中要害当场倒地当场身亡,有的重伤。 城楼下的魏军压力骤减,快速往上爬。 等魏军短时间内爬了一半,后面的弓箭手纷纷停下来,不敢再乱射击。 毕竟前锋魏军距离夏军已经非常近,很有可能魏军前锋刚爬上去,被自己人射中。 弓箭手的这一波掩护效果非常好,几个眨眼的功夫,第一个魏军大吼一声,往上一窜,人快速到了城头,举起斧头下去。 一斧头劈砍在了面前这个夏军的肩膀上。 斧刃砸在铁甲上,一声闷响,铁甲被砸凹陷下去,巨力倾斜而下,灌入肩骨里。 那个夏军半边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肩骨裂开,半边身体都麻了。 他来不及惨叫,那个魏军翻滚上来,进入了夏军的人群中。 周围的夏军快速朝那个魏军涌来,斧头、铁锤一起上! 只听到铁器与铁器之间的碰撞,那个魏军被砸得脑袋都凹陷了一块下去。 但也只是在几个眨眼的时间,后面的魏军竟然接踵而至,登上了城楼,与城头的夏军厮杀起来。 城头到处是嘶吼声和杀戮声。 魏合见状大喜,大声道:“擂鼓!” 魏军的战鼓声瞬间动起来,响彻四野。 弓箭手快速撤下,为后面的步兵让路,覆盖更加宽阔的魏军队伍如同海浪一样向城墙涌去。 脚步声震动大地,云梯下面的轮子嘎吱嘎吱响。 “杀!杀!杀……” 呼喊声响彻云霄,惊动四野。 村落尚未离开,或者泥巴墙后面的人们听到那样的喊杀声,无不震惊。 孩子们躲在父母的怀中,老人们泪流满面:“当年魏军南下也是如此!我们在劫难逃了!” “给连敬下死命令,无论多少人,今天一定要破城!”魏合接过旁边一个侍女递过来的酒,一口喝完。 他脸上露出了享受的笑容。 他在南线待了好几年,南线根本没有仗打。 但五皇子魏铭却可以在江宁城刷功劳,连太子都可以随时到北线,甚至到西线。 二皇子在秦州,也比他在宋州强一百倍。 魏合不服,他心中一万个不服! 他觉得自己的才能不比魏铭差,更在太子之上,他觉得自己才应该是储君! 传令兵将魏合的命令传到了前线的统领连敬那里。 更多的魏军被调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云梯。 不多时,城墙就如同一块爬满蚂蚁的方糖块一样。 城头的厮杀进入惨烈的环节。 这些魏军都是从北线调度过来的精锐,虽然不是最强的那一列,但战力绝对拿得出手。 第70章 刚开始上去的时候,他们以雷霆之势,碎开夏军的防御,甚至有魏军一度占领了城头的一处。 但很快,夏军在如此惨烈的厮杀中也被激发了血性,他们不顾一切地反杀了回去。 无数人拿着铁锤和斧头,发出野兽般的怒吼,用尽全身力气往前面砸。 竟然把占领处的魏军又硬生生砸了回去。 大量魏军从城头如雨般坠落下去,砸到下面的人身上,堆起了一大片尸体堆。 云梯上面的魏军却还没有退缩,而是继续疯狂地往上涌。 在有一处,一个夏军用长钩撬开云梯,往前一推,上面的魏军便一串串落了下去。 这样的鏖战,持续到下午,城头已经堆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城墙壁。 张文泽亲自带着铁甲步兵,在城头砍杀,他的斧头砍翻卷过来,翻卷的地方沾满了碎肉和骨渣。 要知道,这支神卫军可是当年刘仲卿带出来的,是夏军中的精锐。 他们不是不会打仗,只不过好几年没有打过仗了。 真要让他们重新回到这种鏖战的战场,他们是可以快速恢复当年的那种状态的。 又持续了半个时辰,魏军终于扛不住,纷纷退下。 魏合从一开始的春风得意,到现在的面色铁青。 这不符合常理啊! 夏军不是一个个蠢猪么! 怎么突然这么能打了? 很快,连敬狼狈回来。 “殿下……” “你不是幽州的虎将吗!”魏合丝毫不留情面,对着连敬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痛骂,“夏军都是一群猪!你连猪都打不过!” “殿下恕罪,夏军极其顽强,您也看到了!” 连敬一肚子火,老子是幽州的统领,老子在幽州跟契丹人打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玩泥巴! 魏合愤怒地质问道:“夏军守将是何人!” “启禀殿下,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夏军守将是何人。”周浚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魏合来回走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喊道:“全军休整,从今日起,把长阳县给我围起来,围里三层外三层!” “我要是不把这座城踏平,我不回梁京!” 七月初八,徐州。 十万魏军中军精锐率先抵达了魏国徐州的边防重镇泗水郡。 七月初九,魏军的左翼抵达泗水军东面的海昌郡。 当天傍晚,右翼也先后抵达了泗水军西面的夏丘郡。 魏无忌统率的东军,兵分三路进入徐州,共计三十五万大军。 至此,整个徐州被战云笼罩。 当天,无数封急报如同雪花片一样送到陆抗的桌案前。 在过去的五年里,夏魏停战,魏军主要兵力投到北线,在北线强势无比。 其实,就算是韩世忠来了,同样的兵力正面对决,夏军也未必是魏军的对手。 五年不打仗,那种敢打敢拼的状态回来的快,可颓废的身体,不是说回来就回来的。 彭城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各郡各县,要撤的,已经撤了,没有撤留下来的,都已经进入战争状态。 就连村子都被泥巴墙糊起来,村民们拿着武器,日夜在附近巡逻。 但是,魏军主力抵达魏军边境重镇后,却没有行动,只是驻扎。 这也足以让东线的整个气氛绷紧起来。 东线的消息大概是七月十二日快马送达江宁城的。 李彦一边看着陆康和东线各个文职官员写的汇报,一边让王元吉念西线发来的汇报。 他大脑快速转动,将每一个字都听到耳朵里,看在眼睛里,融入心里。 第71章 “东线主帅是何人?” “是魏无忌。” “魏无忌?”李彦诧异道,“就是在魏国推行均田制和府兵制的那个人?” “是的。” 李彦更加诧异,均田制和府兵制在这个世界,还属于新政,属于数年前开创的,还在探索中。 但作为穿越者,李彦却非常清楚这两个制度的可怕性。 历史上的府兵是宇文泰创立的,大唐的强盛,就是建立在贯彻均田和府兵的基础上的。 目前魏无忌仅仅只是推行了一部分,魏军的兵源就已经源源不断,且战力比过去明显有所提升。 就是因为府兵制,农闲的时候,是要训练的。 不过府兵制也不算最优,府兵制最大的痛点是对户口以及租庸调的统计,是一套非常繁琐、复杂的资产分配、税务、户籍联合制度。 它对官僚的行政水平要求非常高。 李彦也准备在大夏内部推行新政,不过他不打算选择均田制和府兵制。 至于他要推行的新政,现在为时尚早,没有必要如此心急。 眼下最急迫的还是抗魏。 目前大夏内部的矛盾其实已经到了要爆炸的前夜。 魏国军事施压造成的内部恐惧和混乱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曹谦德之前说各州都有官员希望皇帝向魏国议和,那绝不是空穴来风。 李彦让杨宁去查过,各州畏惧魏军如虎。 只要前线有一处兵败,很可能会在内部引起一连串的问题,甚至有人举兵割据,或者私通魏军。 当然,现在有人私通魏军,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朝堂上下,那更是惊恐绝望一片。 之所以尚未陷入混乱,是因为有禁卫军驻守。 也就是说,现在大夏其实内部就是个火药桶,外部的魏军则在疯狂地煽风点火。 更让人窒息的是,魏军不仅仅战力强悍,数量也是夏军是好几倍。 当然,如果你跟一个外行说了这些,外行会说:干就完了! 但内行还会感到绝望,因为魏军的强大,只是魏国强大的外部显化之一,它内部那套新政和行政的运作,才是强大的根本。 也就是说,就算这一次双方在战场上打得你死我活,魏帝只要愿意,还可以在国内继续征集兵力南下。 这才是李彦心中一直悬着的。 这一局,能打到哪一步,谁都说不准! “魏无忌乃是天下知名的俊杰之士。”这时,杨宁说话了,“他的书《问道》臣看过,他崇尚道家,但其实臣在他的书里却看到了法家的影子。” 这个世界,曾经也诞生过百家争鸣的轴心时代。 人们也推崇着先哲们留下来的经典。 这些经典虽然在一些细节上,与李彦的那个世界有冲突,但整体的思想其实很像。 “魏无忌一边认为应该让百姓休养生息,一边又推行严密的法度,将百姓锁在固定的位置,不准随意流动。并且,他对商人是没有好感的,魏国的商人收到了很多限制,几乎全部依附于魏国官府。” 杨宁这样说着。 “相反,我朝对商人就宽容得多,就连吴国时期,官吏腐败,官员经常从商人身上榨取钱财,但也知道不去干涉商人做事。” 李彦问道:“魏国的后勤是何处处理的?” “这个问题,赵禹知道,他不是回来了么?”杨宁道。 说到赵禹,他已经到了殿外,李彦立刻传召他进来。 “陛下,臣回来迟了,不敢欺瞒陛下,晋国的朋友盛情难却,臣又需要他们日后去帮我们推动一些事,所以停留了一些时日。” 第72章 “朕知道,朕理解,朕不会因为这种事责怪你,晋国调兵了吗?” “姬清颜先到太行山去巡视,她已经安排好了太行山的防御,她担心一旦两国结盟抗魏,魏国以此为借口进攻晋国太行山关塞。所以要亲自去巡视一遍。等巡视完,就南下秦州!” “这个女人做事倒是缜密。”李彦感慨道,“晋国有她这样的人,是晋主的福报。对了,我们的货你在秦州看到了吗?” “臣都看到了,是没有问题的,晋人肯定接受,陛下放心,这一次的联盟不会有问题。晋国内部的问题,三公主自己会摆平!” 李彦心中更加感慨:哎呀呀,这么好的女人,前身居然没要? “魏国后勤是如何解决的?” “魏国吗?这臣倒是听说一二,魏国有一种官职叫转运使,与州刺史一个级别,专门负责地方税务和军粮的调度。” 原来是转运使制度,如此说来,魏军的后勤大概率是没有问题的。 “对了,公孙赞。” “臣在!” “禁卫军新的甲胄,军器监作的如何了?” “已经动员了京畿所有的工匠,两个月新造了一万副,但这件事却影响到了京畿铁的价格,民间不少铁器涨价了。” “铁器涨价是小事,粮食是否有涨?” “也涨了,大量粮食运输到前线,粮食明显减少,而且很多人不愿意卖了,因为大家都担心打仗,要留着粮食自己吃。” 曹谦德立刻说道:“陛下,如果这样拖下去,魏军尚未打过来,可能京畿自己先乱了。” 李彦又问公孙赞:“苏州和常州还能调集粮食吗?” “能,但非常贵,现在粮商都将粮食运到前线,其他的粮商收不到太多粮食,百姓在囤粮!” “京畿的粮食能支持几个月?” “无法确定。” “要想办法再支撑半年,哪怕是贵,也要从其他地方调度粮食过来平稳粮价!否则必生事端!朕现在就给韩世忠发信,西线必须速战速决!要抓紧每一天,给魏军施压!” “我们现在在用空间换时间,这一仗拖不得!” 否则大夏内部会被拖垮掉! 只要魏军主力被调移到西线,战局就会稳定,东线压力解除,两国就可能进入综合性的持久状态。 这一仗拖不得的意思是,要尽快调动魏军主力去西线。 只有把主战场换到西线,两国之间才会进入新的局面——持久战。 七月十三日,刚进入秦州的闻渊得到了梁京的回信。 “闻帅,陛下没有罢免四皇子的意思。”张荣说道,“下官去一趟宋州,说服四皇子,让他尽快西进。” “不必你去,随便派一个文职过去即可。” “下官担心他们无法说服四皇子。” “现在没时间了,你必须留在秦州。”闻渊皱起眉头说道。 这种事,他其实也习惯了。 在这些年,无论跟皇子合作,还是跟那位太子合作,中途都会出现类似的问题。 更何况,此次秦州情况紧急,拖不得。 “但虎贲军全部在四皇子那里,他们可是我军步兵精锐啊!” “从长阳县步兵行军过来,至少要半个月,到之后,还需要休整数日。现在过去说服他,还需要七八日,一个月就过去了。” 闻渊闭上眼睛,淡然地说道:“如果再多给韩世忠一个月,局面无法想象,我们没有必要等他了。派一个文职过去,你留在秦州。” 张荣感慨道:“若是公主殿下还在就好了,毕竟她会站在您这边。” 闻渊的儿子闻放和魏芸青梅竹马,两家其实已经订过娃娃亲。 第73章 只不过当初,为了国家大计,闻家牺牲了,让出了魏芸。 但魏帝承诺,只要魏芸回来,立刻主持大婚。 七月十四日,长阳县。 魏合一把将桌案掀翻,呵斥道:“蠢猪!蠢猪!攻了十天,连个小小的长阳县都拿不下!都是蠢猪!” 连敬站在一边非常的狼狈。 “殿下,这支夏军非常顽强!”参将刘立说道,“我们每天都能攻上城,但每次都被打下来!” 魏合面色铁青地走过来,指着刘立的胸口道:“你带的可是大夏的精锐!” “攻城我军有弱势!” 这个时候幕僚周浚连忙出来缓和气氛:“殿下,我们已经在长阳县待了十日之久,现在闻帅可能到了秦州,要不我们放弃长阳,尽快赶往秦州吧!” “不,若我连一个小小的长阳都攻不下,岂不是被人笑话?” “殿下,万一西线缺了……” “去西线的是闻帅!你的意思是闻帅还缺我们这点人?” “下官的意思是万一……” “我二哥还在西线,他手下不是也有十万兵马吗!闻帅可以有二十万大军!你们就不必操心了!攻城车修好了没?” “殿下,两百架攻城车都已经修好了!” “明日可以发主力攻城了?”魏合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有些扭曲。 “可以!明日可以发主力!” “好!我要把这座城推平!把所有人的脑袋全部砍下来,他们的尸体剁碎喂狗,你去给我找一千条狗来!去!” “啊?” “啊什么啊!不想活了?” 七月十五日清晨,薄雾中响起的号角声,唤醒了沉睡的长阳县。 大量的魏军,就像是从土里复苏的蚁群,在长阳县外汇聚,平铺开。 一望无际! 长阳城内的号角声也响起来了。 张文泽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城头,他这段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面色苍白。 “张统领,今日的魏军比过去的任何一天都多!” “通知下去,全城戒备,与魏军决一死战!” 大量的夏军拿着武器,整齐地走上城头,弓箭手也全部准备就位。 不多时,两百多架攻城车先后被推上来,就像两百台怪兽一样,跟着魏军主力朝城头逼近。 战鼓声倏然震动四野,魏军再一次发动了最野蛮的进攻。 等弓箭手掩护好之后,攻城车慢慢地靠近城墙,随后在无数聒噪声中,大量的魏军主力涌上了城头。 依然是鏖战,而且鏖战了一天,城下已经发愁的尸体上面又堆了一层尸体起来。 长阳城依然伫立在那里,没有被攻克! 原本斗志昂扬的魏军,都像爽打的茄子。 夕阳下,那座不太高的城池,就像一个无底洞,正在不断吞噬魏军。 魏合坐在那里,他的脸阴沉得可怕。 今日已经动用了主力,却依然没能拿下这座城。 他的拳头捏得很紧,甚至嘎吱作响。 “殿下,我们放弃吧,不要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了。”周浚急匆匆赶来。 沉默片刻,魏合压低声音道:“把这座城围起来,断绝所有的粮食和水,我要活活饿死他们,然后再把他们的尸体拖出来砸碎!” 他双眼通红,像一头野兽。 此时落日沉入地平线,大地被余辉染成赤红,城内的人终于可以休息片刻。 张文泽开始巡视城内的伤员。 在前面的道路上,他看到一个小女孩正靠在父亲怀里哭,不由得好奇地走过去。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小女孩的父亲连忙道。 “爹爹,我饿。”小女孩哭得更加委屈。 第74章 “等一等,待会天黑了,睡着了就不饿了。”父亲安慰道。 张文泽从怀里掏出半块饼递给小女孩:“吃吧,我这里还有半张饼。”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张文泽。 “吃吧,我刚吃过了,我已经吃饱了。” “可是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累。”小女孩单纯无邪地说道。 “我只是走了一天路而已,待会睡一觉就好了,这个饼给你吃。” 张文泽突然想到自己的小女儿,应该也是这么大了吧。 小女孩小心翼翼接过来吃了一口,然后突然问道:“你是军官吗?” “是的。” “我有一个问题。” 小女孩的父亲连忙拉着小女孩,向张文泽道谢:“谢谢长官,小女不懂事,不打扰您了!” “没事,问吧。” “仗什么时候打完呀?” 张文泽愣了一下,他蹲下来,轻轻抚摸小女孩的面颊。 他内心最柔软的一面被触动了。 也许在江宁城那些高官眼中,这些人只是一串串数字,但只有身在此处,才能感受到,他们也是一个个鲜活的人。 “快了,再过几天,敌人就走了!” “走了我可以每天吃两顿饭了吗?我以前每天都可以吃两顿饭的。” “走了就可以了!”张文泽笑道。 “我能出城去河边找小汪玩了吗?” “可以的,只要敌人走了,就能像以前那样的!” “那爹爹能带我去捉泥鳅了?” “你要捉多少就捉多少。” 小女孩从墙角摘了一朵花,递给张文泽:“送给你,多谢你的饼。” 张文泽接过来,看着那美丽的花儿,笑道:“谢谢。” “那些人都怎么了,怎么都躺在地上,还有的被抬起来?” “他们都累了。” “是打仗累的吗?” “是的,打仗很累。” “不必担心了。”小女孩模仿张文泽的语气,“敌人很快就走了。” 张文泽起身回到军营,洗了一把脸。 “我们没有援军。”文扬说道,“要不请援吧,向京师请援!” “陛下是想我们去徐州增援陆康,我们现在向陛下请援,你认为可能吗?” “那就找徐国公!”文扬又道,“他跟你关系好,他在剑门。” “不行,他的兵力也不多,守剑门刚刚好。” “你认为魏军会撤兵?” “不会。” “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只要我们抗住战争结束,魏军就会退兵!” “什么时候结束?” “不知道。” 文扬叹了口气,张文泽说道:“坚持才有希望,如果最后没有希望,就算了。” 七月中旬,汉江两岸进入雨季。 连绵数日的大雨并没有能阻止魏军的行军。 从七月十六日开始,魏军主力军团先后进入秦州,秦州的局势快速变得紧张。 闻渊不想给韩世忠准备的时间,所以在郾城快速整顿备战。 等到七月十八日的时候,算上魏国原本的边防军,闻渊在魏国秦州地界集结二十万大军,号称五十万,悍然发动了对大夏秦州的进攻。 闻渊的进攻非常简单粗暴,他兵分两路。 左路由他亲自统率,攻打南线的灵川城,也就是魏军之前过去找场子,被教做人的地方。 右路由二皇子魏尹统率,攻打北线的岐山城。 大夏在秦州有城池二十座,纵深数百里。 灵川城和岐山城是东线的要塞,岐山城是北线的要塞。 击穿这两座城池,魏军就能快速进入腹地,逼迫大夏决战。 闻渊也的确是这个打算。 为此,他准备了许多投石机和攻城车。 甚至,他做好了骑兵暂时用不上的准备。 七月二十三日,魏军的左路十万大军快速越过夏魏边境,朝灵川城杀去。 第75章 夏魏秦州之战正式开始。 魏军有二十万精锐,夏军只有不到十万能打的,实际上只有七万多人。 这五年多,因为财政问题,夏军军费不足,已经减员很多。 留下来的,还是当年那些老部将和老兵。 这些老兵,也已经五年没有上过战场。 而跟随闻渊过来的,则是魏国在北线的精锐之师。 就这么说吧,以闻渊手下这种步骑配合的实力,一万大军在他的指挥下,可以击溃目前实力的五万夏军不在话下。 双方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即便是韩世忠来了,可他短短两个多月,不可能把荒废数年的夏军强行拔高。 这注定是一场血战。 当然,在韩世忠的招募下,夏军的总兵力其实已经超过了三十万。 韩世忠本人就是秦州人,秦州人谁不敬佩韩世忠。 韩世忠只需要振臂一呼,秦州六郡良家子弟,无不云集响应。 即便许多人知道会战死,依然奔赴而来。 而韩世忠则在秦州多次强调,夏军必须跟魏军正面作战,不得守城,不得拖延,各军都必须正面打硬仗。 并且跟各军统领下达了死命令,据守不出者,斩立决! 甚至连军中文职官员也都发配了武器。 那些文职官员都是京师派来的,对韩世忠号召武将和士兵誓死抵抗自然称赞不已。 但等到韩世忠给他们发武器,要求他们也必须上前线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向李彦写奏疏了。 陛下啊!韩世忠他不是个东西啊!他居然让臣这把老骨头上前线! 狗皇帝……哦不,尊敬的陛下啊!臣要弹劾韩世忠!您不要被他骗了,他是个奸贼!他来秦州就没干活,天天偷看隔壁寡妇洗澡,还跑去欺负村里的狗子!随地吐痰!不讲卫生,不利于文明和谐!素质差…… 在一片弹劾和叫骂声中,这些文职官员看到背嵬军拿着一把把明晃晃的刀来找他们的时候,突然之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 我们可是夏人! 这个时候,我们还推三阻四,那还是人吗! 我们要报效国家!都别拦我!都别拦我啊! 整体来说,在韩世忠个人的影响下,秦州夏军士气已经提升了一大截。 七月二十五日,闻渊统率十万大军抵达灵川城。 准备攻城的闻渊,却发现夏军已经在城外列阵。 是姚崇的神策军! 有一万精锐! 闻渊在十年前就跟神策军交过手,那时候的神策军在姚镰的统率下,是大夏的精锐之师。 当天午后,又开始下雨,而且是一场大雨。 姚崇没有收兵,闻渊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韩世忠想加快战争节奏,尽快逼迫魏军东线西行。 闻渊也想速战速决,快速拿下秦州后,顺江而下! 他与信陵君其实在争夺灭夏之功。 雨中,魏军骑兵开始集结,步兵也列阵开。 大雨冲击在黑骧军的铁甲上,溅起无数浪花。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黑骧军开始在雨中前行,快速朝夏军侧翼包抄。 这是黑骧军最擅长的战术:迂回包抄! 这个战术,在闻渊手中被应用得炉火纯青。 在黑骧军冲击过来之前,姚崇亲自坐镇,他多次鼓动士气。 但没有用!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已经很多不上战场的军队,在这种久经沙场的强悍骑兵面前,勇气变成了送死的最快方式。 事实上,夏军的确践行了这一点。 第76章 大量的黑骧军在冲击侧翼的时候,轻而易举便撕开了神策军的方向,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 摧枯拉朽! 血肉横飞! 无论夏军多么勇猛,无论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多么不怕死,在黑骧军恐怖的冲击下,都纷纷倒地,被无数铁蹄踩踏成肉泥,与大雨中的泥泞混在一起。 那不可一世的切割战术,在短时间内直接将神策军击穿! 当年的晋国王牌步兵就是这样被击穿的。 在长达二十年的战争中,闻渊已经将黑骧军锤炼到了骑兵的巅峰。 这种骑兵,每骑配备三匹马,而且都是良种马。 士兵披的铁甲重量大约在二十五斤到三十斤。 这种重量,骑兵既有很好的防御,又不算太重,对于骑兵和战马来说都比较友好,更利于战马的奔袭,和骑兵灵巧地杀敌。 与此同时,还配置了顶尖的武器。 例如黑骧军的佩刀,采取了魏国最新的覆土煅烧技术,这种技术是最近这些年出现在魏国的,是当今最先进的锻造技术。 在这种工艺的加持下,魏军其他的武器质量也有一个整体的提升。 除了配置优良的刀具,铁骨朵、斧头也是黑骧军的标配。 这些钝器是用来破甲的,在骑兵高速冲击的时候,敲击在敌人的铁甲上,瞬间击破铁甲,爆发出来的力量直接野蛮地灌入人体内。 别说血肉,骨头都能震碎。 所以重步兵的军阵一旦松散,被黑骧军冲击,一样无法抵抗。 此时的神策军,被击穿后,首尾的军阵尚且没有动摇,但中间却有一道弯曲的血痕。 触目惊心。 无数人倒在那血痕之中,支离破碎。 更可怕的是,击穿夏军军阵之后的黑骧军,并没有停下来。 他们快速划出一个弧度,完成了迂回,几乎没有停顿地再一次冲击夏军的军阵。 夏军军阵中最前面的弩箭和中间的弓箭如雨般冲出来,冲击向魏军骑兵身上,根本无法阻止魏军的暴走。 魏军再一次冲击进去,一阵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中,无数人被掀飞起来。 这样的战场,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夏军军阵松动、溃散,魏军的主力步兵快速向前。 大约进入傍晚的时候,战争结束了。 灵川城外血流成河。 在闻渊强势的冲击下,灵川城连一天都没有坚持住。 要知道,这还是秦州的精锐兵马神策军。 统领姚崇在亲卫牙兵的誓死护卫下逃走。 为了威慑夏军,魏军将所有战死的夏军的人头砍下来,铸造成京观。 人头堆得像一座小山丘一样。 与此同时,整个灵川城也遭到了魏军的洗劫。 按照魏军的传统,三日不封刀。 男子杀掉,女子取了自用。 不过因为军情紧急,魏军杀了一天一夜,大半个灵川城几乎成了人间炼狱。 灵川城失守的消息在快速传回去,一时间各郡震动。 所有人都没料到,由神策军镇守的灵川城,居然一天都没有扛住。 七月二十七日,很多人开始劝韩世忠不要逼迫各镇出城作战了。 夏军本身多年没有打仗,又缺骑兵,与魏军野战没有任何优势。 神策军就是最好的说明。 例如秦州刺史虞文融是这样对韩世忠说的:“如果命令各郡防守,以秦州之纵深,魏军必须逐个破城。守城有天然优势,可以大大消耗魏军!” 第77章 他的这个观点代表了很多人。 之前秦州夏军高层之所以没有反对韩世忠提出来的出城野战,是因为在他们心中,韩世忠是真正的军神。 当时人们的斗志还在高亢的状态,认为只要是韩世忠下达的命令,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灵川这一战,直接把秦川城给震惊了。 无论是军职将领,还是文职官员,都懵了。 神策军的战力仅次于背嵬军,即便如此也被魏军轻松击败,那秦川城的主力兵马就能挡住魏军吗? 背嵬军一共有八千人,八千背嵬军能挡住数十万魏军吗? 刚刚激发的斗志,被泼了一盆冷水。 而面对虞文融的提议,韩世忠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连韩世忠的心腹部将赫连戎也说道:“守城的确是上策。” 韩世忠这才解释道:“魏军的主力并不在秦州,而是在徐州。如果秦州战场无法快速重创魏军主力,徐州肯定保不住!” 神武军统领解闵说道:“所以我们的任务,是要重创魏军,逼迫魏军主力西进增援?” “是的!这是陛下的意思!此次之战,不仅在于秦州,更在于徐州,最后的决胜却还在秦州!” 众将听完后,心头一震。 “陛下深谋远虑,非我们所能猜度。”虞文融说道,“既然如此,还是全凭元帅安排吧!” “我知道诸位认为我们正面作战不是魏军的对手,这一战至关重要,不是我们想用什么策略就用什么策略!” 七月二十八日,魏尹的右路军抵达岐山城。 镇守岐山城的是龙卫军统领罗成。 魏尹的秦州兵没有闻渊的幽州军强悍,对上了罗成,即便魏军有大量骑兵,也没能击败罗成。 反而,魏军在岐山城挨了一闷棍。 北线大门没有被打开,可闻渊的大军已经进入秦州腹地,大半个秦州的战火彻底燃烧起来。 八月初一,秦州晋国地界,绛城。 “殿下,这是所有的账目。”欧阳烨呈递上来一份文书。 姬清颜仔细地翻阅之后,有些诧异:“那个狗皇帝居然真的给了。” “是真的给,和赵禹说的一样。” “你觉得这种能持续吗?” “至少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夏国都需要我们,哪怕夏主是赔钱的,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拉拢我们。”欧阳烨说道,“殿下现在缺钱,而且本身我们也不愿意让魏军灭夏。下官觉得没有什么需要再多虑的。” “我不是多虑,我只是突然好奇,那个狗皇帝……哦,夏主,怎么突然变了一样,还知道用这种方式来拉拢我们了。” 姬清颜微微蹙眉柳叶眉,十分疑惑。 就在这时,外面的人传来了秦州最新的情报。 “殿下!闻渊的主力击败了灵川的神策军!竟然只用了一天不到!” 听到闻渊的名字,姬清颜心头一震。 她是领略过闻渊的可怕的。 “看来这一战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激烈,不知道韩世忠会如何应对。” “背嵬军会是黑骧军的对手吗?”欧阳烨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 “我们何时发兵?”欧阳烨又问道。 “不急,韩世忠还没有出手,等韩世忠出手,我们先看戏。” 姬清颜拿起一匹丝绸抚摸起来。 “不知道那个昏君现在如何看到魏芸?” 提到李彦,姬清颜冷笑起来,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殿下似乎还一直过不去这个坎?” “你想多了,我要庆幸当初没有嫁给他!” 接下来数天,魏军再一次在夏军面前展露出了他们的可怕。 第78章 八月初二,武川郡两万夏军在魏军铁蹄的咆哮下全部阵亡。 据说魏军的铁骨朵都捶弯了。 但这还没完,八月初四,经城被攻破。 八月初五,灵宝被攻破。 八月初六,会川被攻破。 五天之内,十万夏军崩溃。 魏军骑兵如同钢铁洪流,在秦州六郡驰骋,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其兵锋之盛,无人能挡! 那一封封急报快速送到秦川城,夏军高层震动。 局势危如累卵,曾经名将辈出,决定了整个中州大陆命运的秦州六郡,岌岌可危。 情报同样八百里加急传到绛城,送到姬清颜面前。 连姬清颜都感慨道:“闻渊恐怖如斯!” “殿下,我们要不要提前出兵,万一夏军支撑不住了怎么办?” “不,在秦川城的可是韩世忠!”姬清颜冷静地说道,“其实这两天我仔细思考过,昏君派韩世忠过来,那东线怎么办?昏君到底打算如何破这场局?” “殿下,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现在是考虑如何救秦川的时候!” “不,这才是至关重要的,秦州只是战争一隅,关键的战场,我对其他战场反而更感兴趣。我军不要动,你传令下去,该吃好的吃好,该喝好的喝好,每天的蹴鞠比赛不能停!” “都这个时候了……” “嗯?” “是!” 姬清颜带兵有一个特点:她很会搞氛围。 她的军队,气氛非常好,军中衣食住行,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的士兵,都发自真心愿意为她卖命。 所以她带兵,从来不考虑兵力的臃肿。 晋帝曾经问她需要多少兵马解围云中,她说道:多多益善! 如果说韩世忠是夏国的帅才级别名将,闻渊是魏国的帅才级别名将,那姬清颜也一定是晋国的帅才级别名将。 她考虑问题是全面的,且切中要害的。 在所有的恐慌情绪在秦州上空蔓延的时候,她反而不那么担心,她有预感,秦川之战,韩世忠能遏制住闻渊。 太康五年,八月初八。 魏国第一名将闻渊统率十万精锐,抵达打下西北重镇秦川城! 当天清晨,夏军便出城列阵。 一共有三十万夏军。 但实际上,过往的正规军也就十万,能打的只有五万。 其余二十万,都是临时征召的六郡良家子弟。 这些人虽然不具备杀敌的技巧,却勇于敢战,年少热血不怕死。 大雨过后的清晨,秦川外面田野间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朦胧的白色里染着青色和绿色,如同一幅宁静的画。 只不过这份宁静很快被号角声打破。 大量披甲的夏军,源源不断地从城里出来。 城外军营,也早已开始汇聚人群。 军阵从秦川城北面十几里,延展到秦川城南面十几里,加上城池的长度。 整个军阵足足有南北数十里长。 分出了左中右三路大军。 如果站在高大的秦川城上眺望过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人群,仿佛没有尽头。 这是秦州所有能快速调集起来的年轻战力。 之前的节节败退,已经给秦川极大的压力。 但韩世忠一大早就带着人,出现在了中军。 随后他快速检阅其他两路。 到上午辰时的时候,白雾淡下去,黑色的轮廓在前面慢慢浮现。 天地间的脚步声如同海浪一样席卷而来。 那是魏军主力过来了。 空气中混杂着战马的嘶鸣和臭味。 原本宁静小道被魏军的身影填满,更多的魏军则从田野间穿越过来。 第79章 秋天刚成熟的水稻已经呈现出一片又一片的金黄,大量魏军穿梭在里面,铺天盖地一样涌向前面的秦川城。 到了中午,韩世忠才收到更多详细的情报,魏军在前面列阵完毕。 这个速度已经非常快。 要知道,魏军有十万兵马,刚行进过来,便开始列阵。 在士兵略有疲惫的状态下,能快速整合,需要大量的传令兵高效地配合,并且要保证各军和各营的军官拥有非常高的军事素质。 他们在上传下达的时候,必须拥有铁一样的纪律! 这样的军队,就是强军! 如果再配置精良的军备,那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午后,魏军骑兵率先出动,他们从两侧快速进入到夏军所在的范围。 这种平原上的,纵深数十里的作战,最适合骑兵。 骑兵能够高效地穿梭其间,以高机动性作战方式,对各个不同地方的军团展开压倒式的突击。 尤其是魏军这种精锐铁甲骑兵。 闻渊的确是准备打纵深突击战,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强大的迂回闪电突袭能力,击溃夏军左右两路造成大崩溃,从而影响夏军整个士气。 他知道韩世忠必然会将精锐放在中路。 韩世忠的背嵬军赫赫有名,他想领教,但没必要硬碰硬。 一个合格的战术指导者,一定能够快速找到敌人最虚弱的地方,然后全力一击,随后再全面绞杀。 为了达到这个战术目标,闻渊在左右路各放置了五千精锐骑兵,又各配置了两万步兵。 中路安排五万大军,一旦夏军恐慌情绪传染,他就会快速发动中路主力进攻,对夏军重新上演前些人那令人绝望的碾压。 当然,这种级别的战争,不可能一天之内完成战术部署和战术打击。 当魏军全部部署完,骑兵对夏军的布防也展开了几轮探查后,秋天的太阳慢慢地沉入地平线。 但余晖却将地面染成了一片红色,仿佛鲜血浇灌的一样。 这一夜,非常安静。 安静得有些窒息。 但等到第二天清晨,天刚刚亮,魏军骑兵突然行动了。 沉睡的大地如同落下了一道惊雷,震动四野! “闻帅,我们不等二皇子了吗?”幕僚张荣急匆匆赶来。 “不等了!”闻渊意气风发,整个人如同一尊威慑四方的雄狮,“不能再给韩世忠时间了!” 此时,夏军也行动起来。 三十万大军,就像密集的蚁群,在清晨的阔野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移动,形成整齐的军阵。 原本种庄稼的土地成为了战场,孩童玩耍的地方,站满披坚执锐的士兵。 田地里还有几个小木马狼狈地倒在那里。 夏军的各级军官在各军、各营、各队面前肃整队形。 年轻稚嫩的小伙子们挺起胸膛,保持着肃然,他们目视前方。 紧张和害怕,以及激动和热血的情绪,在这些队伍里同时出现。 不多时,他们隐约听到前方的阔野传来号角声,声音在青色的早晨里回荡。 仿佛在那里有一头巨兽慢慢苏醒,在长啸。 左路最先动的是闻渊的精锐骑兵黑骧军。 由黑骧军头领何唯亲自统率,他们全身披着黑甲,连面容都遮蔽了一半,只露出嘴巴、鼻子和眼睛的地方。 那些战马喷吐出热气,上面的骑兵眼神冷漠,铠甲摩擦,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第80章 这支军队的战绩不需要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他们西败晋军,北击契丹,横扫四方。 他们动如雷霆,快如闪电! 更何况,此时还是闻渊的心腹爱将何唯亲自统率。 黑骧军如同一片黑色的洪流,在平原上流淌。 等太阳露出地平线,霞光万千的时候,将那一片铁甲骑兵沐浴在朝阳中。 铁甲骑兵洪流便泛起森冷的光泽,似钢铁海浪一样,一浪又一浪朝前面推进,气势如虹。 夏军已经严阵以待。 右路军是以神武军为核心的混编军队,足足有十万人,纵深十数里。 仅仅弓箭手就有近万人,无论的以前在编的,还是民间弓手都拉进来了。 在弓箭军团前面,则是由两万人组成的战车军团,仅仅战车就有四千辆,横陈在大地上。 显然,闻渊是打算先冲击夏军的右路,将右路击溃后,以更多的骑兵逼迫崩溃的右路大军往中军奔逃,进一步影响整个战场。 老规矩,骑兵冲击侧翼,步兵正面压阵,将夏军整个军阵压崩塌,然后骑兵驱赶溃败者。 黑骧军快速逼近夏军侧翼,等拉近到两百多米的时候,骑兵开始加速。 铁蹄声顿时如雷霆一样震动大地。 那一片的夏军步兵感觉到仿佛有巨浪排山倒海一样压来,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颤抖。 但黑骧军没有直接冲击夏军,而是在拉近三十米距离的时候,快速弯弓射击。 骑射对于黑骧军来说非常熟练。 五千骑兵伸展出了弯月行装,爆发出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如黑云般冲向夏军。 夏军军阵里立刻举起盾牌。 密集的箭雨冲击在铁甲和盾牌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夏军没有行动,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有士兵中箭闷哼倒地,队形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前面两千黑骧军呼啸而过,完成第一次迂回骑射后,在两里之外重新汇聚。 但后面的三千黑骧军,却趁着前面用弓箭压住夏军,开始冲锋了! 黑骧军来的非常迅猛,根本无惧夏军的步兵军阵,从斜角直接对冲了上去。 前面的战马快速翻倒,但巨大的惯性,直接掀飞了一大片夏军。 军阵立刻出现了致命的缺口。 后面那些黑骧军就仿佛鲨鱼闻到了血腥味一样,开始疯狂地朝那个缺口冲击。 “快拦住他们!” “所有人不许退!” “稳住阵地!” 夏军中,军官们大声喊着,声音淹没在铁蹄声中。 士兵们脸上已经露出了惊恐之色。 虽然他们是六郡良家子,热血豪情,敢于上战场,但他们也是人。 他们有喜怒哀乐,也有恐惧和害怕。 而且魏军的可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就像在宋州战场,那些人誓死不走,魏军却很快就破开了青阳郡城,三日不封刀般屠戮了城中大部分人。 魏军的强势,就仿佛正常人遇到了一头猛虎。 完全挡不住! “杀啊!杀啊……”有人大声喊着,“誓死不退……” 他们用尽全身力气握着长枪,双脚踏着地面,用长枪刺对面的战马。 枪头刺在铁甲上,枪身被压弯、绷断,巨大的冲击力如同山岳般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 后面的年轻人则用尽全力推着前面人的身体,再后面的也是。 如此这般,无数士兵挤在一起,形成坚固的防线。 黑骧铁骑则疯狂地冲击,就像一把巨大无比的黑剑从地面的尽头飞驰而来,击中一个巨人。 第81章 这个巨人的身体颤抖了几下,开始摇晃,开始震动。 秋风中,无数的呐喊声下,这个巨人终于在摇晃中倒下。 终于,那个小小的缺口随着更多年轻生命的倒下,迸溅起无数碎肉和鲜血,快速扩大! 这个时候,这柄“黑色的巨剑”才展露出它真正恐怖的地方。 当它刺进去后,那防御崩塌,然后摧枯拉朽般搅碎一切上来企图阻挡它的存在。 所有的血肉之躯都崩碎、飘散在秋日的干土上。 终于,后面的人没有办法再阻挡了。 不仅仅铁甲被魏军的铁骨朵砸碎,连骨头都被战马撞断。 身体在空中翻转,飘落在地上的时候,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经扭曲错位三百六十度。 那巨剑挣开枷锁后,便一路冲进去,开始了它的屠杀! 在这片防御的后面,是夏军十万右路。 从侧翼被击穿,是根本无法防御的。 毕竟军队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当一群人都朝西的时候,你在南面击穿了军阵,他们没办法集体同时朝南快速部署出防御来。 所以才有骑兵一旦击穿侧翼,这支军队就危在旦夕了。 “快!快拦住他们……” 地上的人用力地爬行,口中还在喊着。 “救救我,阿娘……我要阿娘……我的阿娘还在家里等我……” “快拉我一把,我还有孩……” “誓死拦住他们……保卫家园……” 所有的绝望和不甘,在强大的铁骑面前,都被踩得粉碎。 毁灭你,与你无关! ps:今天有事,就一章啦,明天给你们补上! 侧翼防线崩溃后,整个右路暴露在魏军的铁蹄之下。 缺口已经完全被打开,后面的黑骧军蜂拥而至。 从最开始的“箭头”形状的队伍,快速扩大冲击面,卷起了一片又一片的人群后,彻底击穿右路的侧翼防御! 此时,整个黑骧军的士气已经攀升到了极点。 铁蹄的咆哮中,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尤其是统领何唯,他举起沾满了粘稠鲜血和碎肉的斧头,长啸道:“继续冲!杀光这些夏狗!” 其他夏军骑兵也肆意长吼。 但很快何唯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夏军侧翼的防御竟然没有纵深! 他眺望过去,前面大概两里以外,才有夏军。 关于为什么夏军的阵型是这样布置的这个问题,何唯没有想。 因为现在整个黑骧军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肾上腺素爆棚。 一旦进入战场厮杀,人是不可能有理智去思考的。 因为这个时候理智思考会要人命! 何唯想都没有想,继续往前冲,黑骧军继续往前冲。 铺天盖地的黑骧军,越过了那个血淋淋的缺口,快速平铺开,卷起满天的尘埃。 铁蹄声震动大地,卷起惊雷,呼喊声和嘶吼声向四周扩散。 这个距离对于高速冲锋的骑兵来说,也就一分多钟。 还是第一波骑兵先骑射,压制夏军,第二波扯面切开。 但这一次不一样! 当冲锋到近距离的时候,最前面的黑骧军才看到夏军军阵前面有陷马坑! 陷马坑里全部都是突刺! 来不及了! 最前面那一批骑兵快速崩塌下去。 一瞬间,战马发出了嘶鸣,上面的骑兵倒栽进去,铁甲连线处被扎开,身体被扎了个对穿。 何唯顿时头皮发麻,猛力拉动缰绳,战马在马坑的边缘停下来。 他调转马头飞快奔逃。 骑兵最忌讳遇到陷马坑! 第82章 这个时候,夏军开始朝这边掷长枪,立刻刺中几个魏军。 即便没有刺穿铁甲,也将魏军怼下战马,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夏军军阵中飞起了无数箭矢,快速冲击黑骧骑兵。 何唯侧身匍匐在马背上,快速奔走离开这一片区域。 一般来说,骑兵在冲击步兵的时候,会先派骑兵斥候去打探,没有陷马坑才会发起冲锋。 所以简单的陷马坑战术并不能克制骑兵。 如果只是挖个坑就能打败骑兵,那骑兵这个兵种早就退出战争舞台了。 后面大量的骑兵群见势开始快速迂回。 这个时候,骑兵的精锐之处就体现出来了。 一般的骑兵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但黑骧军不同,他们反应非常快,见到前面减速,便快速迂回,相互配合得行云流水,没有因为前面受阻就变得混乱。 不过在夏军大量箭矢饱和式的覆盖下,还是有数十骑坠马。 未对魏军造成大规模杀伤,但魏军却改变了方向,他们无法再冲击夏军军阵。 至少在这一片无法再冲击。 何唯脱离夏军的射程后,冷静地扫视周围。 他必须快速作出决定,因为此时黑骧军在夏军的军阵里面。 如果时间稍微一拖长,数千骑兵的军心将受到影响,被夏军包饺子。 同时,他也必须绝对保持冷静。 事实上,跟随闻渊多年征战,他的确很冷静。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之前破开的那道夏军防线,位于至少两里之外,有大量的旌旗遮蔽了他们的视野。 外层的夏军没有挖陷马坑,但里层的夏军却挖了陷马坑。 这显然是为了迷惑他们。 第一层没有陷马坑,魏军强势击穿后,是不可能停下来派人去刺探第二层防御的。 人在战场上快速击穿敌人后,是勇往直前的冲杀。 想要突然停下来保持理性去刺探,那是违反人性的。 何唯这才震惊夏军统帅战术布防的精妙,这比他打过的晋军和契丹人都狡诈。 现在何唯有两个选择: 一、返回! 外层夏军被撕开一条口子,但没有完全崩溃,还有一些夏军驻留在阵地上。 他返回去突杀出去。 也就是撤出战场。 撤离战场意味着这一次冲锋的失败,魏军左路主力步兵将无法推进过来。 二、沿着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的空地快速奔袭,找到没有陷马坑的地方,继续对夏军进行冲锋。 如果找到没有陷马坑的地方,破开夏军更多的防线,然后在纵深十数里的大战场上对夏军进行大切割,能够彻底动摇夏军右路的军心。 到时候,魏军左路步兵推进上来,可以轻易击溃整个夏军右路。 只要夏军右路被击溃,黑骧军就可以利用高机动性,将溃败的十万夏军驱赶往中路。 大量溃败右路夏军恐慌地进入夏军中路地界,会对中路的军心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创。 那个时候,恐惧将会蔓延到夏军全军。 全线溃败也就成了不可挽回的大势所趋。 最后,闻渊发动全线进攻,在这场溃败中彻底消灭夏军的有生力量。 韩世忠就无法再重新集结兵马,秦州就会彻底掌握在魏国手里。 这听起来似乎很顺利? 的确! 有最强悍的骑兵和步兵,指哪儿打哪儿,魏国打晋国就是这么顺利,打契丹费点力,但也能做这样的战术推演。 第83章 这种级别的战术就是建立在强悍的军队上的。 闻渊当然敢这样,只要何唯今日能击穿右路十万夏军。 何唯稍作犹豫,他选择了第二方案,沿着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空间快速游走,寻找夏军的突破口。 何唯做第二个方案的选择是必然。 这也是韩世忠认为的必然,因为魏军本身强悍,在轻易突破曾以第一层防御后,士气大涨。 即便在第二层防御遇到了一点点阻碍,却依然自信能掌握战场主动权。 而且站在何唯的角度,这个时候占据完全的优势下撤兵,不仅仅对士气有影响,回去后也无法交代! 毕竟黑骧军是打头阵的精锐之师,岂有刚把士气打起来就撤退的理由? 再说了,接下来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再撤退也不晚,骑兵的优势就是来去如风! 所以,何唯统率黑骧军,在夏军的军阵中开始奔走。 夏军是昨天清晨开始行动,到中午的时候才列出基本的阵型。 如果要挖陷马坑,只能昨天下午和晚上挖。 若是晚上挖,必然有灯火,逃不过魏军斥候的眼睛。 这种细节性的情报一定会上报,肯定瞒不过闻渊的分析。 事实上,昨晚斥候给的情报是夏军一切都很安静。 也就是说,这陷马坑是昨天下午根据各军所在位置挖出来的。 何唯不相信夏军能在短短的半日之内,各军各个阵型都挖出陷马坑。 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陷马坑不仅仅会阻止魏军,还会影响到夏军的临时变动。 没有一个统帅会把自己的各军用陷马坑包裹住。 那样魏军不用打,只需要在外面等着,夏军就败了。 任何一个战术都不能单独拿出来乱套。 果然,何唯很快就发现西北面有一处夏军的军阵没有陷马坑。 并且他派斥候去周围都查探过,没有陷马坑。 这里依然属于夏军右路靠南边的地带,也就是说还没有到右路的主力核心地带。 何唯就选定了这一带做突击,并且果断采取行动。 黑骧军再一次爆发出他们可怕的战斗力,没有任何悬念地破开了这一带的防御,大量夏军被冲击得崩散。 不仅如此,何唯一连击穿了五个军阵。 无数夏军惨死在这样的铁蹄洪流之下。 黑骧军如同神魔一样在这片战场疯狂地绞杀一切企图挡住他们的夏军。 一篇篇捷报快速送到闻渊那里,魏军的高层激动不已。 “看来夏军右路今日可破。”张荣松了口气,“闻帅,韩世忠老了,就算他回到战场,如今的夏军已经不是过去的夏军。” 其他人也一致这样认为。 但闻渊却始终不敢放松警惕,他经历过太多。 当年魏军灭吴的时候,是何等的气吞万里,结果被李恪反杀。 这才哪到哪儿。 “我要中路最新的情报!”闻渊突然说道。 “报闻帅,中路尚未有最新情报,中路夏军没有行动!” “陷马坑呢?” 从右路的汇报中得知了陷马坑,闻渊不敢掉以轻心。 “我们没有探到陷马坑。” “里面也没有吗?” “我们全面探查过,没有陷马坑!” 闻渊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疑惑。 韩世忠不动,他想耗着吗? 右路再一次传来一些好消息,夏军右路至少已经被击穿三分之一。 “传令左路步兵全线出击!”闻渊下达了这个命令。 第84章 已经到中午了,魏军的左路步兵补充了一些干粮后,便开始往前推进。 但他们并不知道,何唯此时即将遇到大麻烦。 甚至连何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一连击穿多个夏军军阵,杀得血流成河的黑骧军,已经赢麻了! 他们以为会像之前击败云中晋军那些脆弱的防线一样,击穿眼前夏军的防线。 直到何唯抵达右路中间一带,他恍惚间看到了前面一处军阵,全副武装。 当然,也只是在大混乱中恍惚间看到了。 黑骧军带着如虹般的气势,向前面冲去。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黑骧军最前面的那一排骑兵,就像是瞬间踢到了铁板! 马蹄踏在高大的盾牌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长枪刺在盾牌上,在盾牌上留下了划痕。 但是,战马的马腹却被夏军的长枪刺穿,大量热腾腾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盾牌。 战马们发出凄惨的哀鸣,歪倒在地上。 当战马们要向夏军砸下来的时候,那些夏军竟然熟练地退避,就像流水一样变了形状。 然而,那样却依然不影响他们的防御。 那一支支坚固的长枪笔直往前,如同密集的铁刺森林。 后面的魏军接踵而至,巨大的冲击力野蛮地冲到夏军的防线上,更多战马发出哀鸣。 再后面的也冲击了过来,将最前面的一些夏军压倒在地上,借着惯性碾压,冲散了一些。 可并没有出现缺口,而且那防线坚如磐石。 要命的是,之前魏军打的太顺利了,骑兵是毫无防备地冲锋,以为这一次也像之前那样可以冲开。 结果更多骑兵上来,陷入泥潭的越来越多,相互挤压在一起,甚至前面停下来的,被后面冲上来的撞倒。 至少有数百骑被硬生生拦了下来,何唯自己也差点深陷其中。 他带着人快速迂回,经验的惯性并没有让他完全察觉到危机,而是换了一个突破点冲锋。 结果还是如此。 根本无法突破进去! 大量的骑兵狂潮,用弓箭、冲锋的方式,都不能击溃这支夏军军阵,反而不少深陷其中,被披着重甲的夏军,用长斧头斩断马腿。 骑兵也从战马上坠下来,被钝器砸得面目全非。 “锤死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来啊!” 一个夏军步兵铠甲全身是血,脸上也沾满了血,手中的斧头上黏着爆碎的眼球粘稠液。 他一边嘶吼,一边疯狂地砸在一个已经头颅爆碎的魏军骑兵。 这支夏军看见前面太多友军被击穿,显然已经挤压了非常深的怒火。 前来跟踪查探情况的魏军斥候,原本还想偷懒,快速记录草草回去禀报,结果那一幕看到后傻眼了。 何唯也懵了。 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可怕的步兵。 再一看,才发现细节,那些步兵披的铁甲不是一般的铁甲。 那种铁甲至少有六七十斤重,全副武装,如同铁人一样! 是夏军中最著名的玄铁甲! 是背嵬军! 何唯脑瓜子瞬间炸了! 情报说的是神武军! 为何背嵬军会出现在右路! 在何唯懵逼的时候,背嵬军开始主动合围上来,以熟练地操作,开始反包陷入泥潭中的黑骧军! 失去机动空间的黑骧军,连步兵都不如,只能在封锁在马背上,成为高调的靶子。 事实也是如此! 背嵬军发出震人心魂的喊杀声,快速合围过来,抡起斧头就砸。 第85章 那一匹匹战马,被砸得歪倒在地上,上面的黑骧军骑兵坠落下来,准备用长枪刺过去,却被无数钝器砸得全身骨头断开。 连铠甲都被砸凹陷下去。 至少有近千名黑骧军骑兵被封锁在那一片,失去骑兵的高机动性。 剩余的黑骧军快速撤离,但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在远处重新集结,发起了熟练的冲锋。 “我们北击契丹,西败晋国!征战无数,不曾畏惧!” 何唯满脸是血,高举着长枪,盾牌在腰间,整个人仿佛都在燃烧。 背嵬军的可怕并没有吓到他们,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斗志。 “我们是大魏的长矛!为了陛下一统天下,为了天下从此不再有战争!我们绝不能撤退!” 何唯面目坚毅,如同一头野性十足的狼,声音铿锵有力。 他的战马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壮志,发出了阵阵嘶鸣。 在肆意喧哗的大战场里,黑骧军的骑兵们未必都能听到他的话。 但当他们看到他挥舞的长枪,奔走在大军前面,那坚定有力的身姿的时候,他们热血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受阻而冷却。 反而熊熊燃烧! “血战到底!绝不退缩!” “血战到底!绝不退缩!” “血战到底!绝不退缩!” “……” 黑骧军发出阵阵怒吼,声音震慑四方。 其他各地的军阵听闻,无不向这边投过来震惊的眼神。 只见那些黑骧军铁骑在远处如同河流一般开始重新汇聚,开始重新列阵。 旌旗还在风中飘舞,森冷的铁甲也在秋阳下流动着光泽。 长枪重新竖立起来,战马重新进入战斗状态。 尘埃卷起后,调整之后的黑骧军直面背嵬军! “背嵬军的儿郎们!秦州六郡没有怕死的!” 背嵬军第一军参将周先举起他手中的斧头,发出猛虎一般的怒吼。 站在他身后的是全身披着玄铁甲的背嵬军。 每一个背嵬军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体重超过一百八十斤。 他们戴着头盔,几乎护住了大半边脸。 看不见表情,却能从那沉静、冷漠的双眼中看到每一个人如同钢铁一样的意志。 这是一支曾经名震天下的精锐! 他们挽大厦之将倾,扶狂澜于既倒! 他们被解散了三年。 他们当中很多人被发配到了边远之地。 数年饮冰,但难凉热血! “死战不退!” 刚突杀了一批黑骧军后的背嵬军开始重新列阵。 他们明明披着六十七斤的铁甲,但动作却轻快如燕,行云流水。 “死战不退!” 更多人高呼出来,声音威慑近半个战场。 后面的背嵬军如同流水般涌来,齐整地伫立住,快速形成了新的方阵。 骑兵是不会随意冲锋步兵方阵的,今日黑骧军快速撕开夏军右路,并在纵深十里的大阵里奔袭,就已经证明了黑骧军的强势。 面对背嵬军的强势,他们也不退却。 四千黑骧铁骑,对三千背嵬玄铁步兵。 战场上无论多么花哨的技巧,最后都是勇者与勇者的对决,胜利属于更强大的一方! 黑骧军采取了弯月式骑射战术,待靠近的时候,快速迂回,用密集的箭雨冲击背嵬军的军心。 如此往复数次,黑骧军的箭矢几乎用完。 这种程度的骑射对背嵬军显然作用不大。 在最后一次迂回的时候,黑骧军快速进入到背嵬军东北角落。 在那里,这四千黑骧军再一次集结。 第86章 像是在蓄力,等待了片刻后,他们竟然开始冲锋。 这一次,他们收起弓箭,手持长枪,速度明显比之前要快。 等接近两百米的时候,突然开始提速,战马四蹄如飞,惊雷滚滚。 最前排的背嵬军士兵已经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仿佛在下沉。 那一刻,一切声音仿佛都没有了,只剩下秋风从耳边吹过的声音。 也是在那一刻,前面仿佛有万顷海浪压来。 背嵬军的军阵不动如山! 当战马靠近长枪阵的时候,露出了恐惧,却被骑兵野蛮地驱使,撞了上去。 马腹被长枪洞穿,鲜血喷洒出来。 只是一个呼吸间,便有数十骑强行冲撞了背嵬军方阵的东北角。 这是切斜战术,是方阵最薄弱的地方。 一千斤的战马歪倒在地上,压住背嵬军士兵,更多的战马崩塌,悲壮地往前滑行。 那场面,就像咆哮的洪流冲击堤坝! 上面的士兵坠马后,挤在了那片狭小的空间,铁甲嵌入血肉里,身体被压缩、扭曲。 后面的骑兵快速迂回出更大的冲击面,也视死如归般冲击过去! 最前面的背嵬军防御终于缺了一块! 但整个军阵却依然坚如磐石,沉稳如山一样! 这一次的冲击可以说是失败了,但黑骧军不甘心! 骑兵很贵,一个骑兵的军费等于十六个步兵。 黑骧军更贵。 但何唯却认为,在背嵬军面前,可以付出代价! 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后面的迂回而走,却没有任何停留,再一次冲击而来。 有些黑骧军骑兵脸上已经露出了恐惧,甚至眼睛红了。 他们也想起了家中的妻儿,但他们必须冲锋! 这是决定魏军能否击垮夏军右路的决定性时刻。 背嵬军已经有数十人被战马碾压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昨天早上还有很多人在吃早饭的时候相互有说有笑,回顾着这几年的生活。 但此时,他们已经看到对方死在了面前。 他们没有时间去悲伤,因为战场不允许悲伤! 他们必须如同钢铁一样,才能战胜敌人! 黑骧军的冲锋接近疯狂! 可以说,何唯从来没有这样打过仗。 他是黑骧军统领,他了解一个黑骧军骑兵有多么宝贵。 但他更知道背嵬军的可怕,如果现在不趁机摧毁背嵬军,魏军根本不可能击溃夏军右路。 三年没有打过仗,因为韩世忠的一句话,从各地重新回来的背嵬军,一来就面临了敌人最精锐的铁骑。 这支击败晋军精锐,令契丹人也胆寒的骑兵,同样也遇到了他们的劲敌。 鹿死谁手尚不知! 就在黑骧军不要命地发起下一次进攻的时候,在东边方向,倏然有满天的箭雨扑来。 一队队银色铠甲的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进入到了这片战场。 神武军来了! 箭雨如同一张巨掌从天而降,拍在黑骧军头上。 箭头无差别冲击铁甲,顿时响起了如珍珠落玉盘一般密集的响声。 瞬间便有数十骑坍塌,其他战马各自受惊。 更可怕的是,紧接着,一片黑压压的弩箭横空而来,对距离最近的黑骧军展开了饱和式的冲击。 原本在冲锋的黑骧军,遭受了来自另一侧的袭扰,顿时出现了混乱。 神武军以弓弩见长,配有大量的弓箭手和弩箭手。 这下何唯慌了,被两线精锐夹击,骑兵的伸展空间快速减小。 第87章 这意味着骑兵最擅长的高机动性突袭优势没有了。 这就不是在跟背嵬军一个换一个了,而是可能被围剿! 何唯脑瓜子里只有一个字:撤! 他立刻调转马头,亲卫牙兵紧随其后,其他骑兵追随军旗快速撤退。 没有来得及撤的,纷纷坠马,背嵬军快速追击上去,抡起斧头就往脑袋和腰子上砸。 何唯不敢停留了,其他的方阵也不敢冲锋了。 他无法预料这右路大军中有多少背嵬军。 战场不是靠肉眼可以看清楚全貌的。 然而,何唯刚出了夏军右路军阵,却看见魏军的步兵已经突杀过来,甚至把第一排的夏军杀穿。 就想黑骧军之前那样士气如虹。 甚至许多魏军脸上流露出财富自由的笑容。 何唯脑瓜子一嗡,全身都麻了。 “快!鸣金收兵!快!”何唯愤怒地吼道。 魏军快速鸣金收兵,甚至还是挥舞起收兵的旗帜,奈何两万步兵人数太多。 船大难掉头! 等魏军都接到命令,准备撤兵的时候,背嵬军和神武军已经杀了过来。 何唯一看这情况,更加卧槽!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带着骑兵重新进入战场,朝背嵬军的方向突杀过去。 这个时候的何唯,已经没有心思跟背嵬军一个换一个了。 他的目的是为了掩护主力步兵撤退。 他领略到了背嵬军的强大,步兵没有骑兵的掩护杀进去,遇到背嵬军凶多吉少。 更何况右路的夏军还有数万人马,哪怕他的黑骧军和步兵打配合,只要夏军动员其他军阵拖住黑骧军,魏军步兵也很容易被背嵬军击败。 已经受挫的何唯赌不起! 如果魏军左路败了,那他妈的今天这仗就没法打了。 说不定韩世忠也准备了骑兵,驱赶他们溃败的左路大军到中路,引起大混乱。 所以何唯这个时候做的决定是非常果断的。 剩余的两千多黑骧军在那片数里方圆的地方快速朝背嵬军冲锋。 背嵬军虽然强悍,但他们绝不会在移动的时候去正面对抗骑兵。 众所周知,步兵防御骑兵,都是要列阵防御。 步兵在移动的时候,军阵无法保持密集和固定性,有一定的空隙和松散度,很容易被骑兵冲散。 所以背嵬军快速停下来,开始组建起新的防御。 包括与背嵬军打配合的神武军也是如此。 即便神武军朝黑骧军再一次发动了密集的弩箭进攻,双方也不再用那种盛气凌人的攻势去冲锋了,而是各自坚守阵地。 见魏军主力大量退出战场,何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望着两里之外的背嵬军军阵,仍然心有余悸。 他准备撤回去做调整, 但马上,一条消息让他陷入到崩溃中。 在左路魏军撤出去的时候,遭到了一支夏军骑兵的冲击。 “这怎么可能!哪里来的骑兵!”何唯愤怒地咆哮出来。 “是从南面杀过来的,来的非常突然!” “为何斥候从来没有汇报过!” 没有人回答何唯的问题。 不仅仅何唯的斥候没有汇报,闻渊的斥候也没有汇报。 因为韩世忠将这支骑兵藏在秦川城南面百里之外。 韩世忠精密地推测过,如果魏军打夏军的右路,有神武军和背嵬军在右路,战局至少可以维持到下午。 按照骑兵正常的行军速度,一天行军一百里。 第88章 如果配置三匹马,做强行行军,一天可以行驶一百九十里。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蒙古骑兵征讨俄罗斯的时候,每天行军一百九十里。 如果再提高速度,战马是无法承受的。 不过,这是长线行军。 如果是短线行军,骑兵可以在短时间内压榨战马,使战马快速行动。 只要时间不长,对战马是损伤不大,通过休息后可以恢复。 此时韩世忠面临的就是这个问题,夏军的骑兵,在半天之内连续突进了一百里。 一共是一千骑兵,每一骑兵配置两匹马,换着骑。 在魏军退兵的过程中,夏军骑兵进入了这片战场,对魏军正在撤退的魏军展开了全力冲锋。 撤退的步兵,没有军阵,没有合力,更没有防御,连军心都没有。 再精锐的步兵在撤退的时候,都可以说是一盘散沙。 当那些魏军看到奔袭而来的夏军骑兵的时候,都露出了惊恐和茫然。 夏军骑兵如同钢叉一样刺进魏军中,开始犁庭扫穴,无数魏军被战马撞飞,被夏军的长枪挑飞。 惨叫声不绝于耳。 两万魏军步兵就这样迎来了大溃败,如同没有了方向的蚁群,散落在平原上。 往菜地里跑,往村子里钻,往稻田里爬。 很快,斥候将情报送到了中路。 中路魏军高层们以为送来了大捷,甚至张荣肯定地说道:“闻帅,大局已定!” “报!闻帅,我左路大军遭遇夏军突袭,已经全线溃败!” 中路主帅闻渊等来的不是左路的大捷,而是溃败的消息。 顿时,所有人都傻了。 包括闻渊也愣住了。 “你说什么!”张荣回过神来,一把抢过情报,“这不可能!” 在魏军高层看来,这的确不可能。 黑骧军的战力毋庸置疑,左路步兵也都是精锐。 夏军数年没有打过仗了,就算背嵬军再能打,背嵬军总数一共只有八千,而且主力背嵬军肯定在中路。 但接下来,一封又一封战败的消息,如同雪花片一样落到了闻渊这里。 太阳已经垂落到西边的天幕,大地也被染成了红色。 看来何唯的回报,闻渊发出了感慨:“韩世忠用兵如神也!” 八月初九,也就是韩世忠击败魏军左路的这一天晚上,灯火通明的江宁城陷入一种诡异的紧张气氛。 李彦已经在读第五封从秦州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情报。 每一封情报都在告诉他,秦州夏军节节败退,魏军势不可挡! “陛下,臣派人调查过,是西城一个叫张三的队正最先得到的消息,他把这些战败的情报散播出来的。” 紫宸殿内,杨宁说道。 “送情报的人臣也调查过,是那个张三拦住了他,强行打开了封蜡。至于张三,臣已经把人扣下在审问,这个人嘴很硬。” 李彦问道:“什么都问不出来吗?” “他只是说前些天有一个年轻人出了一百两,让他打听秦州过来的情报。” 这种情报,一般都是机密,直接送到皇宫或者宰相面前,绝不会如此快速传播出去。 这对江宁城的人心影响非常大。 秦州接连失利,宋州已残破不堪,徐州敌军压境。 眼下江南各州风声鹤唳,恐慌情绪快速蔓延。 人们仿佛又回想起了二十一年前魏军南下的时候,伏尸百万,血流漂橹! “沿着这个人继续审问就是了。”李彦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第89章 秦州情报的泄露,明显是魏国细作所为。 至于那个张三是不是魏国细作,其实不重要,他毕竟只是一个小角色。 重要的是能否从他这里拉出上线来。 如果拉不出来,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但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魏国细作在江宁城有一套完整体系,他们能快速捕获到许多关键信息。 甚至有可能,江宁城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了。 看来那个信陵君,比想象中的还要强。 王元吉说道:“陛下您也不必担忧,之前您在杀魏国使者的时候,江宁城可是万众一心。” “人心如水。”李彦说道,“说是一回事,真正要做,是另一回事,更何况眼下魏军泰山压境!” 人的行为始终难以保持前后一致。 例如一个酒鬼,你劝他戒酒,因为喝酒对身体伤害很大。 他会告诉你,人这辈子很短,喝得差不多,死了算了! 但当他真正检查得了肝癌的时候,他会倾尽所有家产去治疗。 再例如,一个听到这个例子的人听完后笑了,表示如果是自己得了癌症,就找个地方死了算了。 但是当他真的得了癌症,他会哭天喊地要求治疗。 作为21世纪的穿越者,对人类行为学还是有所了解的。 人在说话的时候,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所以很容易在情绪上来的时候说出豪言壮语。 但真正面临生命危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彦太清楚,人们的话语、行为,会受到某些特定环境的影响,让他们的自我认知出现偏差。 杨宁说道:“秦州数次兵败,在京师的确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不仅仅是民间,朝堂上下,议和的声音越来越多,希望陛下给皇后娘娘道歉的也越来越多。” “臣今日去巡视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在拖家带口出城。”江宁府尹公孙弘说道,“如果再任由这种传闻下去,离开的人会越来越多。” “陛下,要不要臣明日在报纸上刊登王师在秦州大捷的消息?”曹谦德道。 “没必要如此,没有大捷,欺骗民众,能暂时有效果,可一旦被揭穿,反噬是你无法承受的。”李彦淡然地说道,“不必担心,这件事的舆论效果对我们的确有影响,但还没有到至关重要的地步,这些不是这场战役的关键因素,西线的情况也绝不是现在我们看的这么糟糕。” “陛下放心,就算魏贼打到京师来,臣等一定誓死守卫!”公孙弘说道。 “你不必宽慰朕,朕也不是在宽慰你们。”李彦依然显得气定神闲,“只要韩世忠能遏制住魏军,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韩世忠是想要消耗魏军,如果他能做到击溃一路精锐魏军,局面至少会回来一大半!” 公孙弘的道:“陛下,臣愚钝……” 众人也都疑惑地看着李彦。 李彦说道:“此次攻打秦州的主力是从幽州调度过来的,幽州的主帅自然想要拿这个灭夏之功,所以一开始会打的非常卖力。可一旦遇到挫折,他们就会考虑一些其他的事情了。” “保存自己的实力!”这个时候哥舒星说道。 “没有啊,人家又不是秦州兵,是幽州兵,根基在幽州,以后还要回幽州打契丹人的。如果顺风局,秦州好打,自然大家都愿意打,越打越顺,可万一不好打,还会拼命打吗?” “陛下的意思是,魏贼会撤兵?” 第90章 “不是,会叫增援。所以秦州目前的状况,诸位大可不必担心,魏军看似强大,其实是有很多破绽的。” 众人恍然大悟。 “陛下,但眼下这股我们必败的意识必须要尽快得到遏制。”公孙赞出列说道,“臣最近得到徐州的汇报,原定在前些日送到徐州的一批粮草,没有送到,粮草不见了。臣派人核查过,粮草在徐州渡口登记后,就消失了,没有出现在我军军粮囤积点。” “你的意思是有人私吞军粮?”杨宁问道。 李彦面色阴沉道:“私吞军粮倒还好说,公孙赞怀疑有人借着从苏常运输粮食到前线的名义,把粮食转运给魏军。” “这怎么可能,粮食给魏军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他们认为我们必败,提前给那边打招呼。”李彦用剑指着徐州方向,“徐州魏军主帅是魏无忌,这个人最擅长从内部去瓦解敌人。魏芸和魏铭就是他派遣过来的。他现在打右路,半个多月前就已经到了徐州,却迟迟不动手。朕怀疑他一边派人在做陆康的思想工作,一边在联络江南有意投诚的一些商人或者望族。” “所以最近传闻陆康私下与魏军买卖一事,也是魏无忌故意放进来的风声吗?” “必然无疑!越是到这个时候,很多人越发不坚定!”李彦眼神慢慢冷下来,“公孙赞。” “臣在!” “这批粮食是何人调运的能查到吗?” “能查到,但不能查到去何处了,原本是说北上令盐引的。” “有两种可能,一是给了魏军,做个投名状;二是囤积起来了,等我们缺粮的时候,抬高价格。杨宁!” “臣在!” “公孙赞提供名单,你派人去查。” “是!” “朕不是要一两个,朕要你好好查,放心查,大胆的查!不要怕,哥舒将军在这里,哪个牛鬼神蛇敢跳起来!” 李彦给杨宁保证,意思是你放心去查,谁敢乱动,朕直接让禁军过去杀他全家! 当局面真正变得紧张的时候,牛鬼神蛇们就都冒出来了。 其实这些事也在李彦的预料之中。 一些人想提前给投名状嘛! 就跟之前朝堂上的官员巴结魏铭,后来又巴结魏使一样。 无所谓,现在不必着急,慢慢查线索,等三镇的边防稳定后,再一个个收拾。 不过这件事也在提醒李彦,他得加快对情报部门的建立了。 毕竟对手中有一个情报高手。 “陛下放心,臣一定好好查办!” “对了,给魏主的信,送到了吗?”李彦突然问道。 “应该要到梁京了,慢则还有五日,快的话,三天就能送到。” 李彦说道:“好好,希望魏主看到朕的信了,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及时做出调整来。” 这话在几位臣子听来就非常奇怪。 陛下这是在写信教训魏主? 他妈的魏主都陈兵百万了,你现在写信教训人家? 陛下!你脑子瓦特啦? 杨宁突然说道:“对了,徐州一直没有动静,听说陆康没事就在军中当着大家的面念魏无忌给他写的招降信。” “陆康他那哪是念给诸将听的,他分明是念给朕听的,也是难为他了!王元吉!” “奴婢在!” “你派人去把这把剑送给陆康,就说没事别瞎念了,好好干活!” “是!” 大臣们各有心思,从皇帝这隐晦的话中可以听出皇帝的表态,绝对相信他陆康。 “魏无忌无非就是想要兵不血刃的渡江,他想最小的伤亡!他倒是为魏国劳心劳神!” 第91章 “为何?”曹谦德问道。 “因为契丹人。” 夜色已深,泗水郡。 魏无忌正端坐案前阅读军中文书。 “大王,明远发来请战书!希望现在发兵!” “不准!”魏无忌看都没看便拒绝了。 “大王,现在军中都在议论,我军已经到徐州半个多月,却没有任何动静,都在说大王害怕夏军。” 说话的是一个精瘦的老者,须发皆白,但精神抖擞。 “黎先生也觉得我在害怕夏军?”魏无忌问道。 “老朽不这么认为,但老朽有点想不明白,我军有兵力优势,为何迟迟不动手?” “那你来看这些。”魏无忌从案前取来一些文书递给黎原。 “这些事?” “这些是江南的一些士族或者官员,或者富商给我写的信。”魏无忌淡淡地说道,“这里面有姑苏郡的太守张文道,还有常州第一富商朱长鸣,洪州宣府的高成志赫然在列!” “就是那个以造纸闻名于世的高成志?” “没错,宣纸闻名天下,这几百年,江南的君主仅仅靠宣纸的贸易,就赚了北方多少钱?” 黎原面色诧异,难怪信陵君这段时间一直不动手。 “大王是觉得,这些人已经投诚我们,所以可以从内部瓦解他们是吗?” “我仔细研究过夏主推行的盐引法,这个策略精妙无穷,对夏军的后勤有极大的帮助。现在夏军是不缺粮食的。我很好奇是谁为夏主出的这个策略。不过我更关注这场战争,要兵不血刃地渡过汉江。” 信陵君站起来,走到床边,夜风吹拂着他那素雅的长衣。 他的目光明亮有神,整个人的气质沉静、淡雅。 “大王还是担心北边吗?” “是的,这一次我们从幽州抽调了一大半的兵力南下,契丹人肯定已经有所察觉,他们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 魏无忌眼神当中充满了焦虑。 当所有人都认为大魏天下无敌的时候,信陵君却看到了潜在的危机。 大魏一共有十五州之地,虽然良田千里,但却三面受敌。 即便他推行了府兵制,对内部产生了极大的积极作用,可府兵制却只推行了五州。 且这五州都还有很大的问题。 黎原说道:“契丹人要打下来对付我们的边军,集结兵力至少要两个月,北线兵力尚且还能抵抗契丹人,只要稳扎稳打。等南部夏国问题解决,大军快速北上,可以做到承接。” “所以我才想兵不血刃拿下江南。” “但时间恐怕不允许了。” “来得及,契丹人要南下,未必会大规模发兵,现在已经八月,契丹人集结大量兵力,至少十月下旬发兵,那时候已经天寒地冻,不是打仗的时机。” 幽州之地,一旦入冬,天寒地冻。 生活在苦寒之地的契丹人虽然能在冬天打仗,但要对付强大的魏军,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大王是想要保全兵力,做到万无一失吗?” 魏无忌摇了摇头,说道:“盐引法虽好,但这些人都已经写信愿意投靠我大魏,说明盐引法徒有其表,商人们或士族,送粮食北上徐州,给的可就未必是陆康了。” 说到这里,魏无忌又取出一些文书。 黎原看完后震惊:“竟然已经调运过来十万石粮食!” “是的。” “如此,不可能瞒过夏人的眼睛。” “无所谓,现在陆康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们自己的人都不愿意帮他了,他可能很快就会没有粮食。” “夏主恐怕也会知道。” 第92章 “夏主昏聩,他处理不了如此复杂的问题,更不敢对那些人动刀子。” 说到这里,魏无忌强调道:“再次传令那三个统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是!” 徐州无战事,但西线却不同。 白天,两军左右路较量,以魏军惨败告终。 若不是闻渊及时调度骑兵前去拦截夏军的骑兵,魏军左路很可能会一泻千里的溃败,甚至蔓延到中路来。 “闻帅,何统领回来了!” “让他进来!” 何唯快速进了营帐,摘掉沾满血的头盔:“末将有罪,请闻帅责罚!” “罪不在你,韩世忠用兵诡诈,连我都没想到。” “闻帅,末将来的路上仔细想了,夏军右路的背嵬军人数应该不多,韩世忠不可能全部放在右路,末将认为,今日我军败原因有几点。一是我骑兵轻敌,在突杀顺利后,认为胜在眼前。二是骑兵与步兵脱节。明日一大早,我军可再次发兵!这一次步骑配合推进,末将认为明日必可战胜夏军!” “你能想到的,韩世忠也想到了。”闻渊叹了口气。 “那我军在左路增加精锐!”何唯斩钉截铁地说道,“今日我军虽败,却也击破了夏军多个军阵,夏军疲惫!明日我军再攻夏军右路,在右路决一胜负!” 见闻渊沉默,何唯有些着急:“闻帅,末将虽然败了,但末将不服,夏军能打的其实不多!” 闻渊这才点了点头,今日小败,他并不在意。 此次他一共统帅三万黑骧铁骑抵达秦州,今日才不过小试牛刀而已。 “闻帅,下官有话要说。”一边的幕僚张荣突然开口。 “说吧。” “诚如何统领所言,今日虽小败,但无伤大雅,明日再战,说不定能击败夏军右路。但下官却看到了夏军强势的一面,若一味正面较量,对闻帅您未必有好处。” “此话怎讲?”闻渊疑惑地问道。 “我部即便战胜韩世忠,必然也损失惨重。”张荣说道,“闻帅您是幽州总督,不是秦州总督,您既要几百秦州夏军,以后也还要对抗契丹人和晋军。不是这一次打完仗,就结束了。北线的危险甚于南线!” 闻渊是武将,打仗在行,但玩政治就未必了。 张荣是他的幕僚,这种关键时刻,张荣必然就要站出来为他分析利弊了。 意思是,闻帅啊,您得保存实力啊! 闻渊却说道:“此灭夏之关键时期,即便损失惨重,也不能退缩!” “对!不能退缩!”何唯也肯定地说道。 另一个统领喻承也说道:“灭夏关键一战,岂能有退缩之意!” 看得出来他们还是很尊重张荣的,张荣这些年出谋划策,安排文书工作,都井井有条。 张荣说道:“下官并非要退缩,而且奉劝闻帅全局考虑,下官也并非劝阻闻帅击败夏军,而是换一种方式!” “换一种方式?”何唯疑惑道。 “没错,若四皇子没有中途擅作主张留在宋州,我部步兵有三万虎贲军,明日只需黑骧军与虎贲军配合,夏军右路必败无疑!” 说到这件事,张荣语气中颇有几分恼怒。 四皇子魏合在关键时刻不听调令,皇帝居然不问责。 “但虎贲军全部被四皇子留在了宋州,明日与夏军精锐硬碰硬,我军步兵未必是对手。所以需要二皇子从北面出奇兵,突袭夏军左路!打夏军一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众人忽然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二皇子魏尹。 他的十万大军此时在岐山城。 第93章 “二皇子在岐山城待了半个月,没有任何进展,秦州军都是吃屎的!”何唯怒道,“他们靠不住!” “但二皇子尚有八千骑兵,若这个时候快速南下,加入战场,攻击夏军左路,必然给夏军一个措手不及!韩世忠必救左路,届时我军再增精锐攻打夏军右路,使韩世忠左右不能相顾!” 张荣滔滔不绝。 “如此,我军可以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击败夏军,才有充足的兵力顺江东进,兵临江宁!” 说到这里,张荣才总结了核心思想:“我军不是只打秦州就算了,我们要的是江宁城!是在信陵君之前,拿下江宁城!” 这下两个统领都沉默了,都觉得张荣说的有道理。 不是打不过夏军,事实上魏军虽然兵力少,但战力强悍,骑兵也多。 但夏军展露出来的实力,显然是超出魏军高层之前的想象的。 加上四皇子魏合那个坑货把虎贲军全部留在他那里了,如此,闻渊要击败夏军,至少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而二皇子魏尹的秦州军就在岐山城,眼下显然让魏尹派兵过来,才是上策! 其实正如李彦所料,闻渊部一旦遇到挫折,就会有其他的想法。 这不是闻渊本人的问题,闻渊本人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这是背后其实有政治的巨大惯性思维。 例如闻渊的部将们肯定是不愿意在秦州死战的,毕竟他们是幽州边军,以后还有打契丹和晋国的任务。 而魏国的秦州兵马此时却不在秦川城,大家遇到一点阻力了,自然想想办法让秦州兵马出来顶着。 当天晚上,闻渊就给二皇子魏尹发了一道军令。 八百里加急地往北面的岐山城送。 这里不是魏国地界,八百里加急也不可能有驿站中途换马,所以两天之后这封军令才送到岐山城外的魏军大营。 这两日,秦川的魏军都停战在休整,并且加强了防御。 夏军也没有行动。 魏军骑兵数量众多,韩世忠显然是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至于岐山城的魏军就不一样了。 二皇子魏尹在岐山城待的快要原地刨狗坑了。 我他妈的攻打岐山城攻了半个月没攻打下来,老子早就想放弃了! 这打仗可真不是人干的事。 老子在郾城的时候,每天换不同的女人睡觉。 现在,只能勉强三天换一个!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还有天理吗! 还有人道主义吗! 正当魏尹抓狂的时候,闻渊的军令来了。 闻渊命他领三千骑兵,在夏军斥候汇报给韩世忠之前赶到秦川城的战场,对夏军左路发起进攻。 魏尹接到这份命令后,立刻就兴奋得原地跳起来。 当天,他就钦点了所有骑兵,一共八千,非常高调地南下。 没错!八千! 一骑都不能少! 我魏尹要南下干一票大的! 岐山城我早就不想待了,我要去秦川城把韩世忠摁在地上摩擦! 闻渊那老小子终于知道自己不是韩世忠的对手了,还得我亲自上啊! 低调? 呵呵,那不可能! 现在秦州地界的夏军都跟死鱼一样,我就算一路莽过去,他们也只敢把脑袋捂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两天后,韩世忠的桌案上多了一份情报。 “岐山城的魏军骑兵南下,显然是要突袭我军左路。命姚崇领三千步兵去武原丘这一带的山丘埋伏就够了。” 第94章 八月十四日,在左路的姚崇接到命令后,连夜赶往武原丘,为魏尹准备惊喜。 岐山城距离秦川城有五百里,骑兵赶路至少要五天。 而武原丘就位于秦川城北面百里,左路就在秦川城北面五十里,也就是说姚崇赶往武原丘只需要一天时间。 八月十五日和十六日忙了两天,姚崇为魏尹准备得非常充分。 八月十七日,魏尹的八千骑兵抵达了武原丘。 八月十七日,魏尹的八千骑兵在武原丘遭遇夏军伏击。 那是一条狭长的道路。 说狭窄其实也不狭窄,狭窄是相对于八千骑兵来说的。 八千骑兵铺在平原上,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就是闻渊要魏尹低调地领三千骑兵过来的原因。 三千骑兵也已经不少,但比起八千,还是要少很多。 而且人少,动静小,队伍好带,赶路也快。 闻渊现在要的就是快! 他推算过,韩世忠的斥候得到消息,然后汇报给韩世忠,韩世忠做伏击安排,需要大概三天左右的时间。 而魏延从得到命令到南下,这个举动被韩世忠的斥候捕捉到,然后送到韩世忠桌案上,至少需要两天以上的时间。 也就是说,只要魏尹在八月十五日抵达秦川,就可以完全避开任何风险的。 魏尹是八月十一日早上接到了消息,骑兵集结非常快。 从十一日到十五日,五天时间,穿越五百里,是骑兵正常的行军速度。 三千骑兵,在军情紧急的时候,甚至可以做到一天行军一百二十里以上。 也就是说,八月十四日下午,魏尹就能抵达秦川城。 这是闻渊的推算。 可惜闻渊在北线待久了,他对这位二皇子不太了解。 或者说,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由粉饰的消息组成的。 如果说四皇子魏合是一个有野心但能力稍微一般的皇子,那么二皇子魏尹,基本上就是一个在秦州吃喝嫖赌的皇家纨绔子弟。 这个人有几个特点:懒,贪心,遇到挫折立刻就逃避,还喜欢做白日梦,梦想脚踩韩世忠,床睡姬清颜,有朝一日登基,一统万里江山。 魏尹在梁京的时候,就喜欢到处找女人。 但三年前,他来秦州当总督,摇身一变,突然就开始在秦州变成了军事天才。 各种军功上报,朝廷上下无不对他称赞。 总所周知,这种人,杀了一只兔子,他也要跟梁京说今天把晋国的一个团给灭了。 至于有人告发,魏崇延当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这种人设一摆在这里,两耳不闻朝中事,一心只在北疆御敌的闻渊当然以为他还是不错的人。 这一次,闻渊的推算,不准确! 魏尹带着八千人,等到八月十七日才到。 这可害惨了姚崇,姚崇精心布置了一天,人没来! 于是再精心布置了一天。 本来姚崇只是想着击溃这支魏军,结果布置过于充分,不仅杀了几百骑,还俘虏了两千多骑。 最后魏尹带着剩余的数千骑兵骂骂咧咧跑了:闻渊!你个骗子!你明明知道夏军埋伏,还让我来!我要去父皇那里弹劾你! 这件事,是十七日傍晚送到韩世忠的桌案上的。 连韩世忠也感到震惊,甚至有些不相信。 为什么会如此顺利? 难道敌人主将是头猪不成? 会不会有诈啊! 第95章 至于闻渊,十八日才接到魏尹的信。 闻渊还没生气,张荣恼怒了:“二皇子可真是一头蠢猪啊!明明有好几条路,他非要走武原丘,走武原丘也不是不可以,按照骑兵行军速度,他完全可以避开夏军的埋伏!这头蠢猪居然能把所有正确的决策全部避开!他……” “行了,别说了。” 闻渊沉吟片刻道:“准备一番,明日决战!” “可……” “只能如此,我军即便伤亡大,也必须如此!灭夏是陛下的命令,北线的事以后再说,兵额可以再征调,军队可以再训练。但这一次灭夏,必须灭!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得灭!” 众人道:“是!” 实际上,闻渊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之前兵分两路,就是要从两线扫除夏军,在秦川城会师,以免在秦川决战的时候,其他地方的夏军突然进入战场搞突袭。 可魏尹连岐山城都拿不下来,更别说会师了。 现在魏军深入已经坚壁清野的秦州六郡,他们距离后勤补给数百里。 这数百里,韩世忠可以每天安排人去路上盯梢。 所以闻渊无法在秦州战场打持久战。 八月十九日一大早,魏军全军都行动起来。 这一次,闻渊没有攻击夏军的左路或者右路,企图用左右路的崩溃引发全军崩溃,而是直接三路齐发。 这些天,他已经探查到韩世忠的主力就在中路。 既然在中路,他亲自坐镇中路。 清晨所有的准备结束后,魏军的骑兵便开始躁动起来,快速越过平原。 左右两翼骑兵,如同一对巨大的翅膀,朝夏军中路的侧翼伸展过去。 两翼各有一万骑兵,在纵深大战场上奔驰。 与此同时,魏军的步兵也开始行动。 中路有四万步兵,以方阵的形式,在平原上形成一个个整齐的方块,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往前推进。 得知魏军主力倾巢而出,韩世忠立刻下令全军备战。 等到大量黑骧军进入战场,快速拉近距离,夏军的主力爆发出了恐怖的箭雨。 那一片片升腾而起的箭矢,如同突然从地面飘起来的一块一块黑云,朝魏军骑兵压过去。 一瞬间,便发出无数金属冲击的声音。 一匹又一匹战马中箭倒地。 但那无法阻止黑骧军的冲击。 而且左翼是闻渊亲自统率,就如同一支蓄势已久的惊虹。 他们仿佛要把大地踏碎! 夏军中路左右两翼各有两千背嵬军,那是韩世忠用来保护侧翼的。 不过背嵬军在第二层防御,这也是韩世忠最喜欢用的战术。 当魏军左翼黑骧军铺天盖地冲击过来,就像一大片洪流如同拍打在堤岸上。 堤岸快速出现一些塌陷,那些“泥土”被冲击得往后推起来。 但依然挡住了这股“洪流”。 一片片战马倒在地上,巨大的惯性冲击,推起了夏军侧翼的防御。 那是推起了一片人肉组成的山丘! 魏军用野蛮的方式,快速击穿第一层防御。 因为骑兵数量的众多,魏军快速形成了一片海潮般的推进攻势。 由击穿变成了全线碾压! 第一层防御不是被击穿,而是被完全碾压,并且以更可怕的冲势到第二层。 但是,当无坚不摧的黑骧军一到第二层,最前面那一片,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坍塌! 那种坍塌的速度非常快。 战马的哀鸣此起彼伏,歪倒在地上,身体继续往前冲击,骑兵随身携带的武器刺入战马的身体里。 第96章 铁甲在巨力之下崩成无数小碎片,四处飞溅,冲击到夏军的倒在地上的盾牌上、铁甲上,射击进入人的眼球。 眼睛爆碎的液体跟随鲜血一起在空中飞舞。 那是野蛮的、无序的杀戮,是相互毁灭。 魏军是视死如归的,夏军也是视死如归的! “为了一统天下!为了不再有战争!” 大量魏军骑兵中,喊出了这样的口号。 他们也发自内心的相信。 他们入伍,除了可以免除赋税,他们本人是真切的想要去做一些事。 这是许多男儿到了一定的年龄,萌生出来的想法。 这种想法充满了浪漫情怀,热血、豪情。 魏帝多次检阅这支战无不胜的骑兵的时候,都喟然泪下地感慨苍生之多艰。 并且告知黑骧军,天下征战三百年,生灵涂炭,吾辈男儿应当站出来,结束这乱世。 为此,我们要付出一切代价! 魏军心中是有自己的信念的,否则他们怎么会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战力? 骑兵正面冲锋步兵冲来都是大忌,但对于黑骧军来说却不是。 黑骧军之所以是天下闻名的精锐骑兵,就在于他们敢打最硬的仗! 这其实跟他们的主帅打仗风格分不开。 二十年前闻渊一千骑兵就敢在太湖之战中冲击夏军主力步兵。 更别说现在有三万黑骧军! 而夏军,尤其是秦州六郡的夏军,他们心中也有自己的信念。 背嵬军几乎全部是秦州六郡子弟,这支军队当年诞生的时候,是魏国摧枯拉朽般灭吴的时候。 当年魏国战火燃烧大半个江南,魏帝号称要不惜一切代价快速镇压所有可能存在的反抗,彻底平息南北之间三百年的冲突。 可惜战争的失控,往往是人无法控制的,皇帝也不行。 魏军在江南各州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引起了公怒。 当时的秦州发生过分歧,认为其他诸州遭受战火,秦州没必要搭进去。 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最后以韩世忠为首的年轻一辈站了出来,鼎力支持李恪。 所以,这支军队诞生的初心就是保卫家园! 这就是他们的信念! 现在,魏军再一次将战火燃烧过来,秦州六郡岌岌可危。 韩世忠临危受命,被解散的背嵬军,又回来了。 当年很多站出来的人战死了,后来重新进来的人也老去,又有新的年轻人进来。 无论当年第一批人还剩多少,这支军队的初心始终没有变。 此时的他们,在面临魏军那可怕的铁蹄洪流的时候,没有退缩! 他们也害怕!他们也不想死!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父母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是自己孩子的榜样和守护者。 他们也有温馨的家庭。 可在这战争年代,想要守护住家庭,就必须有人站出来! 当年,在各州被魏军铁蹄蹂躏的时候,他们站出来了! 这一次,他们又站出来了! 那可怕的钢铁洪流,已经将最前面那一片背嵬军淹没。 那些战马被锋利的长斧砍断了腿,堆积在血肉山丘中等待死去。 后续的黑骧军几乎是没有任何顿挫地扑来,整个攻击线就如同巨大的羽翼在平地上挥舞,横扫向夏军。 “我们不能退!” “坚守阵……” “杀了这些魏……” 一声声愤怒而不甘的怒吼淹没在这样的冲击狂潮里。 血肉山丘下面,一双双被染红的手,用力地、疯狂地抓,到处抓! 第97章 抓到什么,都疯狂地撕扯,然后用尽全力近乎癫狂地撕扯。 抓不到东西,就疯狂地刨地面。 最后停下来,手指僵硬住。 “报!元帅,背嵬军第一团阵亡!” “报!元帅,背嵬军第二团阵亡!” “报!元帅,背嵬军第三团请求增援!” “……” 一封封战报送到韩世忠的面前,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的面色却坚硬如铁。 “赫连戎呢?” “报!赫连统领亲自上了右翼!” “解闵的神武军呢!” 韩世忠站在帅台上,主力步兵军团的情况,他都看到了。 那一个个崩塌的阵线,就是一个个曾经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好男儿的阵亡。 那不是冰冷的阵线,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韩世忠不能悲伤,如果他悲伤了,这仗就打不下去了。 他刚问出解闵神武军这话,就看到中军右翼的不远处,出现了一片银色的轮廓。 那是神武军! 神武军的编制一共有一万,前些日何唯突杀夏军右路,那里配置了三千神武军。 还有五千神武军在中路,另外两千神武军在左路。 此时,带兵过来的正是神武军统领解闵。 “传令解闵!”韩世忠斩钉截铁道,“立刻封锁敌人骑兵后方,我不要听到他的阵亡数字,我要魏军骑兵没有地方迂回!” “是!” 魏军骑兵虽然已经冲垮了一些背嵬军的防御,但魏军骑兵也遭遇了有史以来最惨重的损失。 无数骑兵倒在了那长长的阵线前面,冲击起来,堆积成山后,后面的骑兵视死如归般的冲锋只能跃上去。 那里的尸体堆还在继续堆高! 更要命的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魏军也开始出现误伤,自己的人被自己的人扳倒。 终于,在一定的程度后,魏军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打击空间。 他们开始跟随旗帜做调整。 这个时候,解闵的神武军抵达战场后,开始用密集的弩弓展开了对魏军的射击。 神武军的阵型很密集,这是为了防止魏军发动突袭。 但很快解闵接到了一个命令:封锁魏军! 解闵听后吓了一大跳,封锁魏军? 这不等于自杀吗! “这是韩帅的命令!他不要阵亡数字!” 解闵一听,脾气就上来了:“你回去跟元帅说,若我做不到,就提头去见他!” 说干就干,解闵亲自带着他的牙兵,快速越过前面的空地。 刚才还呈现出纵深的神武军,竟然开始如同流水一样变成一条长河,并且越来越细窄。 士兵们一边配合着阵型的变化,一边朝魏军射击弩箭! 魏军显然发现了这支临时过来增援的夏军的动机,并且快速展开突击。 闻渊很快意识到不妙! 他向周围扫视一圈,虽然看不到附近的完整场景,但他却感受到了韩世忠的天罗地网。 这个战术一定是这样的:用背嵬军挡住黑骧军的继续向前,再用神武军来锁住迂回空间。最后,其他各军阵纷纷向这边推进,用人海战术,将骑兵彻底合围在里面。 最最关键的是,刚才对背嵬军的长线冲锋,引发了连锁反应,至少有数千骑兵已经埋在了这纵深六七里的战场上。 对背嵬军的冲锋其实已经失去了正面冲击的空间。 按照标准的骑兵战术,需要迂回切割。 至于那数千骑兵,闻渊认为是值得的,因为背嵬军死伤也非常惨重。 第98章 可现在韩世忠却是在布网,且准备开始收网。 一旦骑兵全被埋在了这里,那魏军基本上就完蛋了。 魏军在整体的战力上占优势,但在人数上却占据了绝对劣势! 意识到不妙,闻渊当机立断,快速带着亲卫牙兵突破了神武军的围攻,向来的方向冲锋。 其余的黑骧军紧随其后。 目前来看,魏军的兵力还是非常充足的,并且在这十数里的大战场上如同巨大的碾磨在碾压大地。 但魏军也有一个弊端:船大难掉头! 魏军骑兵突然大转向,却没有那么好转向了。 此时更多的夏军已经在前来封锁的路上,甚至有好几个军已经到了。 闻渊不敢有丝毫迟疑,带着骑兵全力冲锋。 这个时候,他绝不会再去碰背嵬军了。 背嵬军就是韩世忠留在那里的靶子,吸引魏军过来,并且黏住魏军,最后给其他各军争取时间。 等其他的骑兵跟随主力迂回的时候,被夏军其他的步兵合围上来,双方再一次展开了大较量。 恐怖的冲锋离开了一条又一条的血路,那些魏军骑兵仿佛战无不胜的战神。 可夏军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中路的十万大军,如同一个巨型的大阵,看似在缓慢的移动,里面却隐隐有磅礴之力。 更让魏军难受的是,指挥如此大军团,夏军上下军令迅速,各军团配合得相得益彰。 这种级别的指挥,简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如果说闻渊是那种骑兵大纵深战术的顶级名将,哥舒星是那种阵地战的顶级名将,那么韩世忠就是大军团指挥的第一人。 十万大军,哪怕是两个月前招募过来的新人,经过他在军中的系统化的培训后,也配合得如此恰到好处。 即便这些新人战力不行,甚至怯场,但已经足够了。 魏军骑兵仿佛永远杀不完。 那些铁骨朵都锤弯了,那些斧头都砍翻卷了过来。 数不完的夏军三五成群过来,他们总会有人砍中战马,刺中上面的骑兵。 一匹又一匹战马在人海中崩溃,骑兵坠落。 这种对决一直厮杀到午后,魏军步兵才赶到。 原本的计划是魏军骑兵对夏军做多路切割,魏军步兵冲击松散的夏军军阵,做到碾压。 现在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战场却已经彻底混乱。 魏军步兵快如推进过来,进入了步兵与步兵近距离的精准厮杀中。 战场仿佛是巨大的磨盘,开始搅动乾坤。 被碾压碎掉后,流出来粘稠的鲜血。 中路的大规模鏖战,直接带动了左右路。 下午的时候,其实闻渊带着人好几次大迂回冲击韩世忠的主帅所在地。 甚至冲杀到了最核心的地方,逼得韩世忠披铁甲亲自上阵,双方在主帅所在的位置前面厮杀了半个多时辰。 闻渊才风卷云残般带着骑兵呼啸而去。 这样的乱杀,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到黄昏的时候,才稍微安定下来。 数十里的大战场,沐浴在血色的夕阳下。 人头漂浮在血洼之中,仰望着青色的天幕。 没有赢家。 夏军损失惨重,多个军团崩溃,甚至大溃败,一泻千里。 魏军的骑兵几乎折算了一半以上,因为被多个军团合围,有一部分骑兵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溃败的夏军人海挤压崩溃掉的。 第99章 无数的正值年少的男子被埋在了这个秋风微凉的傍晚。 残阳是血色的,活着的人也是血色的。 秋风吹过来,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雾。 闻渊带着一些骑兵一路劈山开海般杀出去。 闻渊的铁甲已经被厚厚的血痂覆盖住,他脸上也被血痂覆盖,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锋利无比。 没有人会怀疑他还能再打一天一夜。 但作为主帅,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里毕竟是韩世忠的主战场,主战场意味着韩世忠还能挖地三尺地做兵源补给。 反观魏军,骑兵折损了一大半,步兵也被埋在了那滚滚的人海中。 闻渊必须立刻调集魏尹的大军南下,趁着韩世忠元气恢复之前,对秦川再来一次彻底的血洗! 他带着大军回到了魏军驻扎的军营。 “闻帅!闻帅……”张荣立刻带着人出来迎接。 张荣还不忘记大骂:“此战届时二皇子和四皇子之无能,若四皇子不擅自带着虎贲军,夏军早已全线崩溃,若二皇子……” “不必再说,传我命令,立刻调令岐山县兵马南下,违令者斩!” “是!” 闻渊又道:“立刻奏疏梁京,陈明秦州军报!” “如何写?” “如实写!”闻渊言简意赅,“此战非同小可,让陛下立刻派使者去晋国,希望晋国不要参与进来!” “恐怕对闻帅不利……” “此时不是讨论个人利弊的时候!如实写!” “是!” 闻渊并不知道,早在数日前,秦州晋国地界,曲城的姬清颜已经得到二皇子魏尹带骑兵南下的情报。 她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等攻不下岐山城,改道南下的魏军。 她没想到,魏国二皇子魏尹居然蠢到把骑兵全部带走,留了一群步兵在岐山城。 要知道,岐山城内可是夏军的精锐龙卫军。 姬清颜没有任何犹豫,当天她就在曲城全面动员。 早已准备多日的晋军,出动的非常快,风风火火朝岐山县的魏军杀去。 八月二十日,遭遇埋伏从秦川郡狼狈逃窜的魏尹,已经回到了岐山城的魏军大营。 回去后,愤怒的魏尹先来了几个妹子,然后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骂闻渊。 还一边让旁边的幕僚给魏帝写弹劾闻渊的奏疏。 “殿下,闻帅毕竟是主帅,他……”幕僚高喜支支吾吾,手里拿着小本本和笔,但眼睛一直在那几个妹子身上溜达。 “他什么他!他陷害我!”魏尹一边卖力,一边愤怒地吼叫,“他想故意害死我,然后掌握秦州的整个兵权!他就是个意图谋反的反贼!写!不写我弄死你!” “是是是!” “写完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师,知道吗!” “知道,下官现在就在写!” “出去写!” “是是是!” “出去啊!” “是是是!” 魏尹一边摇晃着,一边拿起鞋子就朝高喜砸过去。 高喜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的首席幕僚王楚就跑进来了。 王楚看到里面的画面也不感到惊奇,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殿下!” “何事?” “我们已经在岐山城待了大半个月,我们的任务是应该配合主力去攻打秦川,现在闻帅就在秦川,下官觉得应该放弃岐山城,南下秦川,只要我们将夏军主力击……” “放屁!闻渊他想害我,你还敢让我去秦川,你是想让我死吗!” “不敢不敢,下官的意思是……” “我不要你的意思!我要我的意思!啊……” 魏尹怪叫了几声,然后粗暴地拉过来另一个妹子,又换了一个站立的地方。 第100章 “我跟你说,现在我就留在岐山城,我要把岐山城围死,夏军不出来,我就围他几个月,看他们喝什么吃什么!我哪里都不去!记住了吗?我哪里都不……”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急报。 “报!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曲城晋军突然来犯!十万大军!十万大军……” 魏尹吓了一个哆嗦就塌了下去,整个人都瘫软靠在椅子上,惊恐道:“什么!十万大军!晋军……” “殿下不必担心!”王楚镇定地说道,“这必然是假消息,晋军都是一群软蛋怂货!闻渊闻帅亲自统率大军到秦州,就算给晋军一百个胆……” 王楚话音未落,远处似有呼啸声传来。 魏尹面色一怔,面色苍白:“是骑兵?” “报!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晋军突然来犯,晋国三公主亲自统率大军前来……” “啊!是那个她来了!快!快跑!我要离开岐山城!快!”魏尹连滚带爬地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如果是其他晋军将领来了,魏尹还不怕,毕竟他手下有十万大军。 可那个女人来了,他就怕了。 怕的两腿哆嗦。 那个女人可是能在闻渊的大军下为晋军垫后,使晋军从容撤退的。 这些年,魏国与晋国的战争,凡是遇到姬清颜的,就没有真正的打赢过。 “殿下不必惊慌,闻帅就在秦川郡,我们现在禀报……”王楚拿着小本子跟着跑出来。 “去你妈的!”魏尹一脚踹开王楚,“备马!备马!我的骑兵呢,快护送我回郾城!” “我是皇子!让我先走!” 还在岐山城里检阅今日兵马的罗成听到有人汇报魏军军营里面的动静,立刻下令严格布防。 岐山城里面的人准备迎接一场大战。 岂料片刻之后,城外有人自称是晋国使者。 罗成很快见到了晋国使者。 “三公主发兵了?” 罗成早就知道江宁方面派人到了晋国,当时赵禹从晋国回来路过秦川郡的时候,罗成就在秦川郡。 这事夏军高层都知道。 “没错,发十万大军,我们是来收拾魏军的,请贵国务必配合!” “一定配合!”罗成大喜。 他一直守着岐山城,不出城作战,就是在等晋军。 听说晋军来了,魏军的将领们立刻开始组织兵马迎战。 可当他们知道他们的总督魏尹已经带着亲卫兵岂全军而逃的时候,都懵逼了。 一时间,魏军军心大落。 原本魏尹带着八千骑兵南下,狼狈回来,就已经打击到了魏军的信心。 现在倒好,还没开战,总督就跑了。 这种事其实在李彦那个世界的历史上也发生过,例如北宋末年的三军统帅童贯听闻金军来了,就扔下大军,跑回了东京城。 对于魏尹来说,打赢打输都不重要,保命最重要。 他是皇子,他可以做人上人一辈子,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荣华富贵一辈子。 他比谁都怕死! 就算弃全军跑了,魏帝也不会真要他的命,最多找几个背锅侠出来。 可他的逃跑,的确在魏军上下都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恐慌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在魏军军中蔓延。 如果论战力,秦州魏军比不上幽州魏军,毕竟幽州是常年血战之地。 但秦州魏军也多次与晋军作战,在姬清颜不在的时候,秦州魏军是可以占据上风的。 魏军不仅仅骑兵众多,因为综合国力的大幅度提升,军备也更加强悍。 只要魏尹能够坐镇,只要他当时不一口气带走八千骑兵,只要他…… 第101章 只要他哪怕在军中当一头猪,魏军的局面不至于如此被动。 可他跑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最前线的士兵的耳朵里,士兵们都懵了。 皇帝的儿子弃我们逃跑? 这仗谁爱打谁打去! 历史上被童贯丢弃的北宋河北边军,连跟金军打都没有打,闻风而散。 魏军此时也基本上差不多了。 要知道,打仗之前,士兵们的情绪都是紧绷的。 著名的营啸就是这么来的。 在所有人神经紧绷的时候,主帅跑了? 散了!散了! 魏军的统领们听说士兵们要散,立刻下达死命令,谁敢跑就斩了谁! 起初一炷香的时间还有效果。 可不安全感在人群中发酵! 在一个无法确定的时间,魏军整个团突然在恐惧中崩溃,士兵们不顾三军前因逃跑被砍下来的那些人头,他们疯狂的吼叫,然后朝前面狂冲。 罗成自己给自己打了好几碗鸡血之后,准备带着人出去和晋军来一场对魏军的合围。 甚至姬清颜也信誓旦旦地准备先用她亲自训练的云罗骑兵来一场对魏军的突袭。 结果呢? 结果他们先后收到了情报:魏军崩溃了! 没错,魏军崩溃了! 近乎九万大军,说崩就崩。 而且据说魏军的崩溃是从中军第一军第一团开始的。 这种崩溃就如同瘟疫一样快速传播,每到一处,魏军的军阵就如同崩塌的河堤一样。 姬清颜起初还有些不信,等好几次确认后,她立刻带着云罗铁骑快速朝魏军的军阵狂奔。 罗成的骑兵不多,只有三百,但他的步兵多,而且距离魏军近。 所以夏军全线出击! 太康五年八月二十日,秦州战场,魏军右路全军溃败。 晋军和夏军联合突杀魏军,大获全胜。 八月二十三日,已经退守到秦川城东面百里之外扎营的闻渊突然接到了岐山城兵败的消息。 他大感震惊,悲痛道:“我出师不利,愧对吾皇,本应该回京请罪,但此时前线紧张,我现在给陛下书信一封,带平定夏寇,再回京!” 这个消息无疑对闻渊的兵马士气也造成了很大的损害。 八月二十七日,梁京,早朝。 魏帝魏崇延坐在上面,看了一眼大殿里的大臣们,说道:“信陵君在奏疏里说,东线已经是囊中之物!” “陛下,臣有话要说!”贾政道站出来。 “说!” “信陵君到了东线一个多月了,却不动兵戈,臣以为这不妥!” “为什么?” “这不是给陆康更多准备的时间吗?” 魏崇延却笑道:“卿之意是陆康只要有准备的时间,就能击败我军?” “臣并非此意,臣是认为信陵君故意如此。” “为何?” “他一直想要说服陆康投诚,之前他被陆康骗了,现在他还不死心,这是执迷不悟,这样会耽误大局!” 魏帝听后微微蹙眉,认为贾政道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无妨,朕会给他书信一封,让他尽快动手!对了,契丹可有动向?” “回禀陛下,契丹人有一小撮兵马袭扰我边疆,暂无大的动向。” “嗯,盯紧一些,最慢也就两三个月,夏国就没了。”魏崇延脸上的笑容掩饰不住。 臣子们立刻趁机开始高呼:“陛下圣明,陛下必然能一统天下,名垂青史!” “哈哈哈,还有一件事朕差点忘了,跟晋国打个招呼,这一次朕要灭的是夏国,跟他晋国无关,他们要是敢乱动,朕灭完夏国,转头就灭他晋国!” 第102章 臣子们又高呼:“陛下圣明!” 臣子们的话音刚落,门口却又传来了一份情报。 “报!陛下,江宁城传来文书,说是夏主亲笔所写,赠与陛下您!” 大殿内的大臣们立刻诧异地看着殿外。 “哈哈哈,那个舔狗害怕了,给朕写投降书了!”魏崇延大笑起来,“呈进来!” 贾政道立刻亲自去拿,拿了然后小心翼翼呈递给魏崇延。 魏崇延志得意满地翻开看,第一行就看到几个字:魏老头,赶紧去西线救火吧! 魏崇延眉头一皱,有些失望,但继续看下去。 可越来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又不屑一顾地大笑起来。 “夏主疯了,他说他在秦州布置了五十万大军,说朕的秦州兵马会溃败,朕只能调动东线兵马去秦州,否则夏军就攻破我秦州三郡,北上赵州!” 魏帝说完,继续大笑。 大殿内的臣子们也都笑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那个舔狗现在无计可施,居然说这样的白痴话!” 大殿内一片嘲笑声。 可就在这一片嘲笑声中,殿外突然又传来了声音。 这一次的声音非常紧急。 “报!报!急报!秦州急报!秦州急报!” “陛下!我秦州军在岐山城溃败!” 传令兵用尽全力喊道。 大殿内原本还在大笑的魏帝和大臣们突然就愣住了,连笑容都凝固在脸上。 一时间,大殿内安静得可怕,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内侍慌忙去取过来情报,魏帝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夺过来开始阅读。 这不看还好,一看面色铁青。 “蠢猪!蠢猪!那个蠢猪!他敢弃……蠢猪!”魏崇延立刻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 贾政道连忙上前去搀扶:“陛下,保重圣体啊!” “朕没事!朕没事!”魏崇延扶着旁边的柱子,强行站稳,“秦州兵马遇到了一点意外,被夏军和晋军合围遭至崩溃,但闻渊的主力还在秦川郡,不会有事。” 礼部尚书刘言出列道:“晋国胆敢对我们发兵,等陛下灭夏之后,便有理由发兵灭晋了!” “对!朕也是这么想的!” 可魏帝话音刚落,殿外又传来了急报。 “报!报!急报!秦州急报!” 第三个传令兵喊完之后,看着前两个,三个人都怔了怔。 仿佛在说:嘿,哥几个,你们也是来送坏消息的啊! 魏帝的面色再次变了变。 “陛下!秦州急报,闻帅主力与韩世忠血战,我军损伤惨重,闻帅请求增援!” 这下,大殿内再一次陷入到死静,大臣们都惊恐地面面相觑。 魏帝的面色直接变成了猪肝色。 但他还是强行笑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内侍又屁颠屁颠去拿汇报呈递过来。 魏帝僵硬着脸看完汇报,然后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喷了一口血,就倒了下去。 “陛下……陛下……” 魏崇延昏迷了足足一天,等到傍晚才醒来,醒来之后好半天,才召见了几个重要的大臣。 “快!从东线调集十万兵马去增援秦州!快去!” 魏崇延下达了这个命令,没有人反对。 但局势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在梁京接到西线情报的时候,东线的战争开始了。 而且,李彦也接到了来自秦州的八百里加急快报,他连夜召集了哥舒星:中线的战争也可以拉开序幕了! 早在魏帝接到西线消息之前,东线的局面就已经不安稳起来。 魏无忌想要兵不血刃渡过汉江,但不代表其他两路军的主将也像如此。 第103章 无论是右路的统领明远,还是左路统领吕著,都是幽州和云中的悍将。 这些人属于北疆系,虽然尊重魏无忌的贤名,但到战场上未必就对魏无忌言听计从。 在他们看来,现在魏军占据绝对优势,根本不需要犹豫。 八月二十五日的时候,右路统领明远多次收到斥候传来的情报,他们在南面三百里的余城一带发现了夏军主力。 据多方情报推测,余城周围的夏军至少有十万之众。 据说营帐都驻扎到余城的十数里之外。 实际上,来徐州的这一个月,明远一边积极响应魏无忌的沉稳策略,一边却派遣大量的斥候在打探夏军主力所在的位置。 可以确定的是彭城肯定有夏军的主力,毕竟彭城是大夏在徐州的治所。 但魏军上下都知道,夏军的主力不可能只在彭城。 八月二十六日,明远行动起来。 他的右路有八万大军,其中有三万能征善战的精锐。 二十六日这一天,明远三万精锐倾巢而出,留下的五万基本上都是后勤兵。 徐州战火正式燃烧起来。 八月二十六日晚上,明远擅自行动的消息传到了魏无忌那里。 魏无忌立刻派人去拦截明远。 八月二十七日早上,魏无忌的人到了明远的军营,但他却无法见到明远,只能骂骂咧咧回去复命。 魏无忌听完后,面色阴沉:“大魏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边军骄横!” 黎原道:“大王不必动怒,明远要打,就让他去打,他若胜了,还好说,他若出任何问题,大王可找理由斩了他!正好好好整顿整顿军政!” 魏无忌来回走动,他的大脑在飞速转动。 这时,外面传来情报。 “报,宋州情报!” “宋州?”魏无忌微微一怔。 黎原立刻取了送进来,魏无忌一看,叹了口气,道:“四皇子找我求援的信。” “四皇子?”黎原疑惑道,“他不是跟随闻帅去秦州了吗?” “他没去!”魏无忌面色苍白,“他擅自留在宋州,闻渊的人弹劾他的书信送到了陛下面前。” “那按照陛下的性情,是绝不会责怪四皇子的。” 魏无忌揉了揉头,魏国边军问题,一直是他的心头之患。 “大王也不必过虑,闻帅的骑兵天下无敌。” “但对面的可是韩世忠,而且晋国随时可能出兵。”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韩世忠就算再能打,夏军已经不是当年的夏军。” “但愿西线不会出问题,你替我给四皇子回一封信,让他在宋州不要乱动了,围城就围城,不要贪功冒进,更不要想着去剑门或者渡河,他要的增援是没有的。” “是!” 没有一个省心的! 八月二十七日傍晚,彭城。 “什么!”陆康从塌上蹦了起来,“魏军发兵了!” “是的!” “终于发兵了!”陆康兴奋起来。 “军门之前不是说魏无忌在海昌郡一带修建战船,打算从东线以水路封锁汉江出海口吗?” “对啊!海昌郡有消息?”陆康道。 “但下官并没有听到出海口有紧急情报送来!”秦路疑惑道,“莫非魏军已经行动了?” “不可能,如果魏军对出海口用兵,我们肯定比魏无忌先知道,因为我们距离出海口更近。” “那军门之前推测的魏无忌表面说服我们,其实想要修战船先绕道封锁汉江,断我们在江边的防御的策略,岂不是不正确?” 陆康揉了揉脑袋,叹了口气说道:“我心里也疑惑,魏无忌在海昌郡修建船坞,意图再明显不过了,而且用战船入江断我们后路才是上策,怎么突然夏丘郡的兵马先行动了?” 第104章 陆康的疑惑 不是没有道理,魏无忌的策略更是顶级策略。 魏无忌的策略是绝密,因为担心泄露。 魏无忌的本意的确是兵不血刃,但兵不血刃过于理想化,他一边试图说服陆康,一边命人在海昌郡秘密制造战船。 战船下海南下百里就是汉江的入海口,从入海口进入汉江抵达徐州段,可直接掌握汉江的控制权。 如果不掌握汉江的控制权,即便在徐州击败了陆康兵马,陆康一旦退缩战线到汉江边,在汉江做防御,魏军也是非常头疼的。 那样也可以打赢,但可能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所以魏无忌是打蛇打七寸。 但陆康是非常狡猾的一个人,一旦被陆康察觉到蛛丝马迹,陆康必然会反制。 要知道,这些年徐州的魏军可是被陆康吊起来打的。 陆康的反制就会逼迫魏无忌正面跟夏军硬刚,并且还要想办法渡过汉江,那样魏军必然会付出代价。 这是魏无忌不想看到的。 “军门,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陆康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当然是按照原先的策略行事!” 八月二十七日,余城夏军接到魏军南下的情报,全军都动员起来。 陆康在左路的余城布置了十万大军,这两个多月,他命人天天在余城训练,并且吃香喝辣。 因为余城招募了十万之众,造成了一个现象,每一个士兵一大早起来去校场,都可以听到其他校场练兵的声音。 这反而增加了士兵们的安全感。 至于余城十万兵马的后勤是如何保证的? 这对于陆康来说不是难题。 徐州三十万兵马的粮草主要来源于两个地方: 一是徐州本身,徐州是大平原,既可以种植麦子,也可以种植水稻。 二是从苏常运来的,也就是李彦现在推行的盐引法,的确调运过来大量的粮食。 当然,要保证这些粮食分配到军中也是个技术活。 要知道,十万人,你稍微敢让其中几百上千人饿肚子,他们就会上蹿下跳。 其他的士兵的情绪被带动起来,分分钟就引起一场不小的哗变。 所以治军的第一要素是保证军粮。 那陆康是如何保证的呢? 据说上个月有一个后勤的营指挥使运到余城的粮食迟到了三天,到了之后他连连道歉。 他的上级也很礼貌地表示没关系。 第二天,他的脑袋就出现在了三军面前。 他的上级军官语重心长地对他的人头说:真的没关系,下辈子注意点就行。 陆康的军队,从上到下,军纪都像铁一样。 徐州的监察队全都是陆康的人,这些家伙一个个全都是六亲不认的人,以秦路为代表。 他们温和而亲切地抹那些脖子。 有陆康这种人坐镇徐州,徐州的每一个环节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徐州军队的内压是非常大的。 士兵也是人,长期把士兵当成零部件,士兵肯定会报复性地崩溃。 所以陆康的士兵在平时,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以此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用张文泽的话来说:陆康自己是个屠夫,他的士兵能好到哪里去? 此时此刻,余城的十万大军,又在一天美好的吃喝时光度过。 训练完后,一些士兵还会拿着发下来的钱去周围的村落去找女人。 如果你走在余城附近的村落或者集市,你会频繁地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第105章 等声音结束后,就会有一男一女走出来,脸上带着和谐的笑容。 那种笑容仿佛是在赞美世界的和平、人类的真善美。 但是,一些监察队的人就骑着马到处召集:“全都他妈的回营!” 于是,那些人拔腿就往营地里跑,生怕跑慢了。 等士兵们回营后,才知道敌军已经在来的路上。 左路的统领裴元已经召集了各军的参将议事,各军、各营和各团都已经开始集结。 整个营地都肃静下来。 当天晚上,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大家都在回顾白天那些细皮嫩肉的姑娘中进入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大家也像往常一样集结。 似乎军官们说敌人来了,好像并不存在。 甚至有几个士兵私下还交谈。 李昌盛说道:“上面该不会骗我们吧,哪里来的敌人,我们可是有十万大军!” 周青说道:“我也觉得上面是骗我们的,让我们紧张,更严格地训练!想想都知道,我们可是有十万大军,魏贼要是敢来,我们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刘野说道:“昨天我还跟小红说了这事,现在民间百姓都对我们信心十足,百姓也愿意支持我们,我们可是王师!小红还说等打完仗,就跟我回家,给我生个崽!” 周青笑道:“哎哟哟,到时候可要请我们喝几杯啊!” 刘野嘿嘿笑起来:“放心,现在俸禄那么多足,酒随便喝!” “万一魏贼真的来了怎么办?” “切,魏贼真的来了,我们的斧头可是能劈死人的!” “……” 几人私下聊的时候,军官骑着马过来,人群的小声议论立刻停止。 “往前走!跟我走!” 军官的声音粗犷有力。 周围的人列队整齐,跟着一起走。 刘野四处打量,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周青小声道:“我敢打赌,又是去前面的坡地,没有新意,今天又在那里站一天。” “肯定无疑,没新意,看来今天是没法去找小红了!” 李昌盛说道:“魏贼什么时候来,怎么还不来,快点来,打完我还要去找女人耍,我前两天认识了一个新的女人!” 不多时,在军阵前的骑士多起来。 这些大家也习惯了,这些骑士手里拿着令旗,各个军阵要根据他们手里的令旗做出变化。 这些在这两个多月,训练过无数次。 大家似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了。 周青看到前面那些旌旗在风中飘扬,心中燃烧起一团火焰,他其实还挺盼望魏贼过来的。 也许自己这种很小就开始干农活,一直到十五六岁都没离开过天的人,也可以通过军功一步步往上走。 他盯着那个骑在战马上的军官身上的皮甲,非常向往。 还有骑在战马上的样子,都是儿时幻想的英雄的样子。 我一定可以成为他那样的! 就在这时,前面隐约传来阵阵轰鸣声,军阵依然保持完整。 周青这样的新兵也很镇定,因为平时的训练,总会有一队队骑兵在远方朝这边冲击,引发阵阵轰鸣。 刚开始那半个月,很不习惯,听到这样的轰鸣,心里会恐惧,慢慢恐惧消失了。 轰鸣声越来越近,旁边的刘野忍不住小声道:“什么时候我也能骑战马!” 突然,前面隐约传来喧闹声、叫喊声。 周青看了一眼刘野,眼中露出疑惑:怎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今天换新花样了? 喧闹声和喊叫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 第106章 “坚守阵地!” 旁边突然传来军官的怒吼声。 所有人心头一紧。 站在第一排的周青分明看到一片黑色的洪流,快速冲破了前面那片严密的军阵。 那些军阵里的人,就像被撞破的院墙的砖头一样飞了出去,洒落在地上。 其他军阵顿时惊恐得变形。 周青亲眼看到一些人惊恐、绝望地咆哮,调头不顾一切地跑。 但他来不及多去留意,因为那片洪流已经朝这边冲来。 顿时,风变得有些滚烫了,混杂着浓浓的马臭味和血腥味。 发黄的碎草从耳边飞过,那是田地里泥土的气味,是周青和刘野他们都很熟悉的味道。 那是他们从小生活的味道。 但这种味道,很快就被血腥味淹没。 地面开始颤抖!在下沉! 有些士兵已经双腿发软,站立不稳。 甚至很多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哭。 有人想跑! 但双腿发软不听使唤了! 周青、刘野、李昌盛都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黑色的骑兵,已经到了前面。 战马嘶鸣,身姿雄健,却令人感到恐惧。 长枪快速刺来,刺进了周青的咽喉。 他死死扣住怀里的银子,那是他准备留给母亲买一件冬天的新衣服的。 他想发出声来,但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了。 他更加用力抓住银子,仿佛抓住了母亲的手。 周青的咽喉被长枪绞烂了一半。 那个骑兵从他身旁快速越过。 他用左手握住气管已经暴露出来的脖子,紧紧捏住,不想让鲜血流出来,另一只手握住口袋里的银子。 眼泪流出来,从他的嘴型可以判断出他在呼唤自己的母亲。 人在父母那里得到安全感和归宿感,在面临终极恐惧的时候,总希望自己的父母在身边。 周青倒下去。 旁边的刘野还没有反应过来,脑壳被一把斧头掀开,也倒了下去,脑浆就像豆花一样洒了一地。 在死之前的那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小红,想起两人的温柔细语,为有女人愿意给自己生娃感到兴奋。 一直抱怨魏军为什么还不来的李昌盛被战马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肋骨摔断了几根。 他还来不及感觉到疼,后面无数战马呼啸而至,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他感觉身体仿佛被无数把铁锤快速、密切地捶打。 李海昌也死了。 他们身边很多人在骑兵的冲击下都死了。 就像被一把巨大的镰刀横切下去的草,都落在了秋日的荒田里。 旌旗也一片片歪倒下去。 接下来,是一片又一片的箭雨从后面的军阵冲击过来,空中到处是密集的黑点、黑线。 有的射击到自己人身上,有的射中魏军骑兵的铁甲上被弹开。 还有的射中了战马,战马吃疼,哀鸣地减慢了速度。 被射中多箭的战马倒在地上,撞飞了好几个人。 到处都是无力的叫声和慌乱的身影。 人就像脆弱的西红柿被拍烂在荒野之中,形成一块块黏糊的酱。 又过了半个时辰,空中的箭矢已经少得可怜,很快就再也没有箭矢。 清晨还迎风招展的旌旗,也横七竖八倒下去。 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到处都是逃命的人,远远看去,就像是黑色的墨水在金黄色的大地上慢慢铺开了。 随着黑色缓慢移动,里面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红色小微点。 第107章 微点很快相互靠拢,形成红色的斑驳,红色的斑驳再相互靠拢。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最后一张巨大的红色地毯平铺在这片刚收割完秋粮的土地上。 太康五年九月初一,余城之战,夏军左路全线崩溃。 没有人统计到底死了多少人。 后来来收拾战场的人看到那堆积如山的人头,经过秋雨的冲刷,已经腐烂、苍白。 当天明远接到前锋的捷报,以及步兵的大捷,他志得意满地说道:“我早就说了,魏无忌一介书生,他治国才能有一些,但论起打仗,他就不行了!” 明远的一众幕僚、文职官员,以及亲卫纷纷表示:“夏军如此不堪一击,早就该打下来了,却被某些人拖了两个月!妨碍我们建立军功!” 明远当即下令主力往东十里扎营。 当天晚上,他与众人打开酒庆功。 他的幕僚张让对他说道:“统领,我们现在已经进入敌人的地界,虽然今日胜利了,但不能掉以轻心,小酌即可,不宜大饮!” 明远愣了一下,立刻放下酒坛,对众人说道:“都听到了吧,我们虽然打赢了,但也不能如此胡乱,把酒都收起来!等彻底灭掉夏国,我们在痛饮三天三夜!” 这些人都是在北疆多年征战的老手,刀里来火里去的,自然不会像魏国皇子一样骄奢。 而且闻渊素以军纪严明著称,他们纷纷放下酒坛,让人把酒带了下去。 “都早些歇息,这里距离彭城不过两百里,明日早上,剑指彭城!”明远拍了拍桌案对众人道,“此战不灭夏绝不回师!” 众人道:“建功立业在此一举!” “不!是平定战争,吾皇多次教诲,灭夏伐晋,天下便再无战争,苍生可安居!吾辈所行之事,乃大德!” 明远并不知道,早在他抵达余城的前一天,陆康就已经调兵。 魏军的斥候的确日夜盯着彭城不假。 但陆康所调的兵,并不在彭城,而是在余城南一百里外一座叫留县的小地方。 而且就在县城里面,只有三千人。 因为这个县城实在太小,勉强能容纳数千人。 至于县城的原住民,早就在三个月前被迁走。 这些人被迁走,也没有引起魏军斥候的注意,因为当时徐州有相当一部分百姓在南下。 这三千人这两个多月,一直在这个小县城里操练。 当天晚上,魏军在军营休息,斥候们在外面巡视。 不时还会有士兵进入军营里。 那是今天白天上战场杀敌的魏军后军,他们处理完战场后,很晚才赶往军营。 所有人都非常疲惫,进入营帐后倒头就睡。 等到下半夜,魏军处于沉睡状态的时候,突然在西南角传来动静。 巡视的斥候,起初是把那些人当成魏军了。 毕竟大晚上的,看不太清楚,而且夏军还伪装了。 问题是这个时候夏军拿出了弓箭。 巡逻兵疑惑道:“你们在干什么?” 夏军的统领刘智回答道:“射月亮!” 巡逻兵抬头看着天空,秋月格外明亮。 其他人也拿出弓箭。 巡逻兵又疑惑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也在射月亮!” 巡逻兵抬头看去,然后再看回去,发现这些人在箭头上点火。 “你们在干什么?” “点火射月亮。” “你们……” 不等巡逻兵问完,火箭齐刷刷地飞起来,朝营帐内冲去。 巡逻兵大叫:“你们疯啦!” 后面的火箭接踵而至,落到营地里,落到木头上、营帐上。 第108章 顿时火苗腾起,快速扩大。 “敌袭……” 等巡逻兵反应过来,刘智快速过来,一刀就捅在了那个巡逻兵脖子上。 “儿郎们,上斧头!” 刘智大吼一声。 外面那些巡逻兵立刻向这边冲。 夏军一个个抡起斧头,上去就开始砍。 刘智第一个砍中,一斧头劈在一个魏军的天灵盖上,发出一声木材被劈开的声音。 这些夏军就像狼群一样,杀了这些没有准备的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里面传来呼喊声,但已经来不及了。 数十把斧头劈砍在营寨的大门上,三两下,大门就被这些体格强壮的夏军移开了。 他们露出了狼一样的眼神。 里面火已经燃烧起来。 已经熟睡的魏军醒来顿时如惊弓之鸟。 军官们快速开始组织士兵,但已经晚了。 军队这个东西,它是玩组织的。 不仅要组织,还要动员,要准备。 所以打仗不是单挑,不是武侠世界高手们突然醒来翻身出去就是干。 除了这些,军队还讲士气,名将们经常谈军心。 此时魏军不但没法有效的组织,也没有士气,更谈不上军心。 一个字:乱七八糟。 夏军快速冲进来后,就像狼群冲到了羊圈里一样。 一斧头一个。 只听砰砰砰的声音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夏军来的人其实不多,也就三千人。 三千人对三万人,实在太少,可夜袭却绰绰有余。 而且夏军进去后,杀了一片不杀了,继续射火箭。 射完后,也不前进,而是退了出去。 就像某些人射完后就跑是一个道理。 魏军驻扎的地方是稻田,稻子上个月收割完,田里还堆了不少草,地上还有稻草根。 再加上秋天晚上有风。 这些都为火烧连营创造了绝佳的条件。 火势在某一刻突然腾起来,向里面蔓延。 那些营帐一碰就着,里面传来叫喊声,士兵们冲出去,发现周围已经成了火海。 明远被远处的叫喊声惊醒,他陡然坐起来,外面传来声音:“统领,大事不妙,夏军袭营!” 明远瞬间跳起来,冲出去,看到那满天的火光,整张脸变成了猪肝色。 明远拔出刀,愤怒地大吼道:“召集所有兵马,剁了那些杂碎!” “统领,来不及,快上马!” “召集所有人!” “统领,来不及了!”张让劝道,“先撤吧!” 的确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火势已经蔓延到这边。 明远只能无奈选择放弃,带着他的牙兵骑上马匆匆离去。 很快,魏军大营被火海吞没。 看着那照亮夜幕的大火,逃出来的明远崩溃大哭起来。 他打了十几年的仗,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这个陆康可真狠啊!”一边的张让胆寒地感慨,“昨日那些兵马都是他用来吸引我们的,让我们杀个痛快,解除我们的戒备心,并且让劳累的我军在此安营扎寨,他好安排人夜晚突袭!这种人已经不是人了,他是恶魔!” “不可能的!”明远压低声音道,“我们的斥候都侦查过,方圆五十里根本没有夏军其他兵马!” 五十里作为军队打仗侦查的最大范围是有依据的。 步兵行军,一天大概也就是五十里。 至于骑兵袭营,魏军营寨是有防御的,骑兵袭营有一定的困难。 而且夏军缺骑兵。 “所以下官才说陆康狠毒,夏军余城主力大败,只要是余城的兵马,必然军心涣散不可能再战,今晚袭营的不是余城兵马,而是从别出来的。这就都能说通昨天那些人,是陆康送给我们杀的!” 第109章 明远也懵了。 “你是说陆康给我们送大几万人让我们杀?” “准确的来说是十万人!” 明远沉下心来仔细想起来,最后他面色铁青:“陆康他不怕夏主夷他全族?” “陆康这些年诈降,在夏国杀了不少夏国高官,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人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惜一切手段的!” 明远觉得自己已经够狠了,这些年打仗,动不动就筑京官。 但和眼前陆康一比,自己仁慈得像个大善人。 “唉,我来给信陵君写信吧,一切责任我来承担就是了。”明远骑上马,垂头丧气带着牙兵尽快远离这一带。 看着火势吞没了魏营,刘智才说道:“走吧,回去复命!” 九月初二一大早,信陵君就接到了明远的捷报。 没看错,是捷报! 是昨天大破夏军的捷报! “看来夏军比我们想象中的还弱。”黎原说道。 信陵君看着一边暗部的孙惠。 孙惠说道:“我们得到的情报,陆康在左路放了十万兵马,这两个多月来日夜操练!” “都是新兵?” “应该大部分都是新兵。”孙惠说道,“现在看来,我们的情报是没问题的,陆康没有耍诈,更没有设局欺骗我们。” 信陵君却疑惑道:“这与那个隐忍了几年跟我们翻脸的那个陆康是同一个人吗?” “大王,您不能因为被陆康骗过一次,就过分高估此人。”孙惠说道,“我多次与他打交道,他其实没有大不了的,一般般吧。” 信陵君点了点头,捷报都放在面前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看来之前是我太谨慎了。”信陵君叹了口气。 “报!京师急报!”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黎原走出去,将急报取进来。 “大概是陛下催促大王发兵。”孙惠说道。 但信陵君打开后一看,面色就变了,震惊道:“闻渊在西线损失惨重!” 屋内两个人都震惊住了。 “这不可能啊!”孙惠道,“这怎么可能,闻帅怎么可能在西线损失惨重,我们都仔细调查过,西线很多夏军和东线的一样,都是新兵!明远能一天之内击溃十万夏军,闻帅就更不必说了,这……” “但那是秦州啊,秦州六郡之地!”黎原脸色严肃起来,“当年我大魏差点就一统江南,就是这些秦州六郡的人阻止了我们!而且陆康练兵,怎么比得上韩世忠?” “那现在岂不是……” “陛下想从东线抽调十万兵马去增援西线!” 孙惠不满意道:“为何不让宋州的四皇子去西线?” 信陵君道:“抽调就抽调吧,明远这一次不是大捷吗?将他的兵马调过去,他本就是闻帅的部将,配合得必然更加密切。我们还剩二十八万兵力,现在看来,打陆康绰绰有余!” 就在信陵君准备做安排的时候,又有情报送来了。 “报!大王,前线急报!” “嗯?” 黎原再一次出去,将军报取进来。 “还是明远的。” “明远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写情报了?”信陵君笑了笑,“知道他打了胜仗,也不至于如此兴奋,该给的功劳,我都会给他。” 信陵君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情报。 看到那份情报,魏无忌的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 魏无忌看了一眼黎原,说道:“明远全军溃败,就在昨晚。” 明远和孙惠都懵了。 “这怎么可能,昨天白天还击溃了夏军,这怎么可能?” “被突袭了!” “夏军整体被击溃,夏军如何做到晚上突袭……”黎原说到一半,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原因,“莫非是还有一支夏军隐藏了?” 第110章 “只有这个原因!” “那现在怎么办,陛下要从东线抽调十万兵马,明远却战败了!”孙惠问道。 魏无忌闭上眼沉思起来,过了片刻,才说道:“我跟陛下写信,陈明现在的局势,让他调四皇子去秦州,东线不能再调人了。” 陆康比魏无忌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 什么人会先送十万兵马过去给敌人砍,等敌人砍累了休息了,自己再快速夜袭火攻? 这是人想出来的策略吗? 这简直连他妈的禽兽都不如啊! “孙惠!” “下官在!” 魏无忌说道:“你去把夏军左路全军覆没的消息散播出去,让徐州、常州、苏州,还有江宁所有人都知道!” “大王是想要通过传言来影响夏国的人心吗?” “是的。” “但这一次我们也败了。” 一边的黎原说道:“我们也败了是事实,但我们只需要在夏国宣传夏国大败,就可以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是,下官这就去办。” “另外,中军和左路都要做好宣导,就说右路与夏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夏军全军覆没,我军也遭受到了一些伤害。” 魏无忌擅长的手段之一就是对舆论的把控。 对舆论的把控其实就是对人心的把控。 如果官方不提前宣导,等魏军大败的消息在中军和左路军传播的时候,就可以是魏军全军覆没了。 舆论的山头,你不去占领,对手就去占领了。 这个道理李彦也知道,所以从八月开始,李彦就安排人在徐州兴办了《徐州战时报纸》,由专门的人编写文章在徐州各地进行占据推演。 只不过暂时没有广泛传开。 毕竟这年头识字率不高,信息的传播需要先进入知识分子,再由各地的知识分子下沉到民间。 可进入到九月的时候,由于很多信息的叠加,引发了一些舆论爆点,开始在民间和军中传播。 例如九月初,《徐州战时报纸》就开始刊登皇帝陛下要御驾亲征的消息,这在徐州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与此同时,京畿的《江宁日报》也数日连版秦州大捷,民间是一片沸腾,无数人奔走相告。 每日报纸的头条轮番报道韩世忠、解闵、赫连戎、罗成、姚崇等西线将领。 其他的板块则报道西线将士在战场是如何英勇杀敌的。 江宁城的说书先生们最近赚的那是盆满钵满。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秦州大捷的。 至少还有一半的人对这个消息保持怀疑的态度。 按照他们的逻辑推断,魏军是无敌的,韩世忠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如此快就击败魏军。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韩世忠谎报军情! 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民间大有人在,朝堂上的官员也数不胜数。 从韩世忠的捷报来了到现在,各层官员,连夜奏疏弹劾以韩世忠为首的秦州军。 官员弹劾韩世忠的理由也很简单,秦州战死者已经高达三十万! 在一些官员的口中,秦州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既然如此,怎么可能是大捷呢? 有战死三十万的大捷吗? 甚至有些官员的弹劾奏疏里,韩世忠本人其实已经兵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大捷,韩世忠的捷报是他编的。 为了掩人耳目,韩世忠已经带着残兵败将逃到了晋国避难。 总之,这个时间段的江宁城,出现了许多割裂的事情。 到了九月初七的时候,江宁城的报纸刚刊登上从徐州发来的捷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声:徐州也已经兵败! 第111章 李彦一边拿着陆康发来的捷报,一边看着王元吉从民间收集过来的消息。 捷报和消息截然相反。 “陛下,他们越传越离谱了。”王元吉担忧地说道,“甚至还有人传魏军已经准备渡河,南下江宁!” “是不是还有人说朕准备跑了?” “是!” 李彦伸展双臂,侍女为他披了甲胄,穿好披风。 他拿起剑,扔掉那些汇报,往大殿门口走,一边走的飞快,一边说道:“让他们去说吧,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们说朕要逃跑也行,说前线大败也行,说朕要亡国也可以!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说完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大殿。 哥舒星就在大殿外等候他:“陛下!” “知道吗?”李彦看着哥舒星,平静地说道,“朕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朕这几个月做了很多事,都只有一个目的,抗魏!但魏国很强大,从他们的军队,到他们的民生,甚至到他们对舆论的掌控,都超出朕的预料。他们的情报细作已经渗透到江宁,存在于官员、乡绅、富豪、士人之间!否则秦州的捷报不可能传出现在这个样子!” “朕再告诉你,陆康在徐州发来了捷报,都是真的,但我军在徐州战死者多达七万人!魏军在徐州战死者近三万,都是精锐!城中却都说徐州防线已经被破!” “陛下息怒,那些人……” “无妨,朕没有生气。”李彦快速走下台阶。 他周围都是披着铁甲的禁卫军,哥舒星在他旁边,距离他非常近。 “我们应该去承认敌人的强大,才能正确的面对它,并做出正确的御敌之策。”李彦继续说道,“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认为的,而不是真相。此次战争不仅在于前线,也在于人心,现在人心涣散,皆认为魏军必胜无疑。所以我们的报纸在很多人眼里,沦为了笑柄,但没关系!” “我们现在就渡河,你不是一直想跟魏军打吗?这次我们就打他个痛快,他们想打多久,我们就陪他们打多久!” 哥舒星从李彦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坚韧,听出了不甘,听出了宁死不屈! “大夏,也需要一场全面的大捷,来振奋人心,让那些魑魅魍魉全部闭嘴!” 当天,江宁城依然像往常一样,繁华的商贸下,人们对战局感到深深的担忧。 甚至许多人公然在大街上悲呼,认为大夏在未来三个月就要亡国了。 不过,等到辰时的时候,从皇宫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批批身着铁甲的禁卫军。 他们迈着节奏相同的步伐,目光肃然,一路向城门小跑。 这样的禁卫军源源不断,肃杀之气快速弥散整个街头。 围观的人群为之一振。 很快,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开。 很多人亲眼看到御驾带着一队队骑兵出了城门。 太康年间的第一次夏魏之战到九月的时候,整个战局进入到第一次僵持状态。 魏国不仅仅重兵六十万南下,还在江宁城,以及江南各地掀起了舆论攻势。 这些舆论攻势让更多原本就认为一定打不过魏国的人,更加坚定地选择了私下联络魏国。 虽说魏军在西线损兵折将,但从整体来看,依然占据绝对的优势。 不过,并不是魏军占据绝对优势,魏国就很轻松。 实际上,现在不仅仅西线的闻渊压力非常大,东线的魏无忌同样如此。 第112章 但和魏帝比起来,他们都还不算什么。 九月初八,魏无忌的奏疏送到了梁京。 当魏帝得知明远的右路精锐被一把大火烧了之后,差点一口气没有顺过来提前隔屁。 明远手中虽然有八万大军,可真正能征善战的就是那三万。 魏崇延还指望从东线抽调一批人去西线,现在看来东线的局势绝不是之前想的那样泰山压顶。 他不敢再有任何怠慢,立刻给他的儿子魏合写信,命令魏合立刻带着虎贲军去西线,一切听从闻渊的调遣。 之前魏崇延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局势一片大好,在他的认知里,哪怕魏合擅作主张也没关系,夏国已经摇摇欲坠,没必要把自己的儿子逼得太严。 但现在不同了。 魏崇延感受到了李彦强烈的反抗,似乎就要挣脱开了一样。 九月十一日,剑门郡剑门关。 皇帝渡河北上,御驾亲征的消息很快传来,剑门关无不欢呼。 一大早,刘文静就带着剑门郡的所有官员去迎接圣驾。 再一次见到李彦,刘文静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臣在宋州日夜想念陛下!” “是吗?” “是啊,臣每天都想,睡觉想,醒来想,吃饭也想。” “但朕看你好像又长胖了?看来你在剑门关的日子过的还不错啊!” “臣只能化思念为食欲。” “魏军动向如何?” “宋州除了长阳还有一支精锐魏军,其他地方并没有留太多兵马!” “就是你在奏疏里说的张文泽去的长阳?” “是的!” “尚未攻破?” “尚未攻破!” “看来这个张文泽是个厉害的人啊!”李彦笑起来。 “臣在这里为张文泽求个情,之前张文泽未听从陛下的安排,他是为了……” “算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朕能理解,非常时期行非常之计,也要用非常之人!对了,宋州的军粮如何?” “前两个月还比较充足,进入到九月,突然变少了。” “突然变少了?” “是的,突然变少了,过来的船只也少了。” 李彦明知故问:“为何?” 刘文静犹豫了起来。 “有什么话就说。” “臣听一些人说,南边的商人、士子都觉得大夏要亡了,盐引可能要失效了,所以商人们也不愿意来了。” 李彦笑了笑说道:“整理兵马,今日就跟朕出发!” “陛下要去何处?” “当然是去救长阳县!” “何须陛下亲自去,陛下只需要给臣十万兵马,臣去就行!”刘文静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少废话,去整顿整顿,前线军情紧急!” “是!” “对了,让斥候们,细作们,都散出去,就说朕御驾亲征,朕统率了二十万大军,要北伐!让魏主把脖子洗干净了!” “陛下,万万不可……” “闭嘴,快去!” “是!” 九月十三日,长阳县,魏军大营。 魏合先是接到了魏无忌的回信,魏无忌在信中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的求援,表示援军没有,待在原地别乱动,小心被夏军突袭。 紧接着,魏合就接到了来自梁京的八百里加急的命令,是魏崇延的命令,命他立刻放弃长阳县,火速去西线增援闻渊。 魏合当场把营帐内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拔出剑来愤怒地到处乱砍。 魏合整个人谁都不服,他只服魏无忌,魏无忌不给他兵,他也不敢有意见,只能无能狂怒。 而现在,他爹给他下达了最后的命令,让他去西线,他只能照做。 就当魏合准备放弃长阳县启程去秦州的时候,斥候这个时候突然发来一份急报:夏国国主亲征北上,以及进入宋州地界。 第113章 看到这个消息,魏合一瞬间头晕目眩,快速将他老子的命令扔到九霄云外,把魏无忌的叮嘱也扔到一边。 “这消息保真?”魏合问道。 “现在整个剑门郡已经传遍了!绝不会有假!” “带了多少兵马?” “这个暂时无法打探到!” 一边的周浚连忙说道:“殿下,夏主亲征,必然带了精锐,我们不能正面交锋,您还是遵从陛下的命令去秦州吧!” “去,去秦州,当然要去秦州,你现在带着一万人出发,对了,挑选后勤的过去!” 周浚愣了一下:“我?” “是的,你!” “殿下,可是……” “没有可是,夏主亲征,如此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错过!” “但夏主带的兵马绝非……” “夏军不堪一击,朽木而已!休要再言!” 魏合很快就开始集结大军,他放弃了长阳县,而是非常高调地向剑门郡挺进。 在出发之前,他给李彦写了一封挑战书,相约剑门郡长平会战。 魏合有魏合的底气,并非他用兵如神,而是他所统率的虎贲军是魏国的步兵翘楚。 魏国骑兵有黑骧军,步兵有虎贲军。 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魏合手中有三千黑骧军,三万虎贲军,在长阳县攻城这两个多月,折损了虎贲军三千。 但实力依然强悍! 九月十五日,李彦进入安县,此地距离长平仅有百里的距离,在这里,他收到了魏合的挑战书。 同时,他也看到了令他印象深刻的一幕:尸横遍野! “臣多次打探过,魏合在长阳县的魏军都是精锐,可能是虎贲军。”刘文静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虎贲军很强吗?”李彦问道。 “虎贲军很强。” 这个时候,沉默寡言的哥舒星开口了。 “虎贲军是魏国上军之一,步有虎贲,骑有黑骧,为魏国征战四方。”哥舒星似乎在回顾什么,“准确地来说,虎贲军是魏崇延的祖父魏云山创立的。当年赵国的骑兵天下无敌,灭韩攻魏,魏国有亡国之危,可惜后来赵国内部出了问题。魏云山趁机反攻,其中在汴州一战中,击溃赵军铁骑的恰恰就是虎贲军。” “是重步兵吗?”李彦问道。 “铁甲重量五十斤,比背嵬军轻了二十斤,但却已经足够对付背嵬军之下的兵种。” 卧槽? 第一次御驾亲征就遇到硬茬了! “禁卫军遇到虎贲军如何?”李彦问哥舒星。 “经过陛下这段时间的整顿,军备来看,与虎贲军不相上下。” “朕问的是能打赢吗?” 哥舒星淡淡道:“臣以前跟虎贲军交过手,手中有数不清的人命。” 李彦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哥舒星。 哥舒星目光平和,看起来就像一个邻家刚砍完柴回来的大叔。 一边的刘文静开始附和起来:“对啊,哥舒军门当年可没少跟魏军精锐打,连魏帝的虎纹军都摁在地上捶过,更别说虎贲军!虎贲军要是赶来,哥舒军门一只手捏死他们!” 哥舒星没有理会刘文静,眼中甚至还有几分厌恶:刘仲卿怎么生出了这么个满嘴跑马车的儿子? 李彦也没有理会刘文静,而是在思考问题。 刘文静见李彦似乎有心事,便说道:“陛下完全不用担心,我们有哥舒军门!魏合想要打,我们就陪他打,正好可以趁机重创魏军士气!” “恐怕没这么简单!”李彦看着后面长长的队伍,又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魏无忌在徐州兵力充足,他要是知道朕到了宋州,就会有其他的心思了。” 第114章 “陛下的意思是?” “比起苏州和常州,朕这个皇帝对魏无忌的诱惑更大。朕的意思是把魏无忌逼急了,他随时可以撤出徐州,来宋州找朕!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敌人可能不止魏合!战场瞬息万变,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哥舒星看李彦的眼神更加欣赏。 刘文静心里却害怕起来,狗日的,原来局面是这样啊! 早知道打死老子都跟着狗皇帝来这里了,老子待在剑门吃香喝辣玩女人岂不快哉! “那现在怎么办?”刘文静打了个哆嗦。 “地图拿过来!” “啊?” “地图!” 刘文静赶紧让人拿来地图。 李彦翻身下马,盯着地图仔细看,看完又来回走。 “陛下若是没有其他策略,臣与魏军打攻坚战也可以,若魏无忌前来增援,我们再退回剑门关。”哥舒星说道,“并非一定要与魏军主力死战,陛下是天子,天子关乎天下,不可莽撞。” 李彦还是不说话,他只是来回走,走了一会儿又盯着地图看。 他看的很出神,似乎将各郡的每一个城池,每一条河流都印在了脑海中一样。 “也不是没有办法!”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彦才说道。 “敌人若强大,就将敌人分兵,敌人若弱小,就集结优势兵力快速击溃!” 刘文静一脸懵,哥舒星也皱了皱眉头。 “先分魏合的兵!” “如何分?”哥舒星问道。 “以汴河为分兵之界!”李彦指着汴河,然后又指着汴河以东的睢阳,“我们先去这个地方!” 刘文静更加疑惑:“去睢阳干什么?” “去陪着魏合玩玩捉迷藏!” 刘文静还是一脸懵逼,但哥舒星却似乎知道李彦要做什么了。 九月十五日,已经快到长平的夏军突然转向,快速向东面的忠县推进。 原本即将抵达长平的魏合听到斥候汇报夏军往东,大笑起来:“夏主害怕了!连敬!” “末将在!我给你两千骑兵,你去拦截夏主!” “末将领命!” 当天晚上,李彦下令连夜行军。 晚上行军速度自然大打折扣,但李彦亲自带着人来回巡视,时不时还跟士兵们聊几句。 整支军队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好在恰逢十五,明月高悬,大地像是铺上了一层白纱,路倒是看得很清楚,这也给行军带来了一些便利。 九月十六日一大早,李彦就起来了。 夏军昨晚只休息了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几乎都在赶路, 原本距离魏军有两百里,现在距离魏军已经两百五十几里,并且距离还在加快。 李彦说道:“魏军一定会派骑兵拦截我们,我们必须在九月十九日中午的时候渡过汴河!” 刘文静问道:“来得及吗?” “来得及!” “可是汴河很宽,并不好……” “现在是深秋,汴河水退了很多,尤其是这一带。”哥舒星指着飞虎渡口,“当年我在这里渡过河,大半天全军都可以过去。” “我们渡过汴河去干什么?”刘文静还是不明白,“我们去东边去作甚,难道我们要去徐州?” “我们去睢阳。” “去睢阳作甚?” “不要多问!”李彦道。 为了提高整体的行军速度,李彦当天又跟哥舒星商量,标准化宣传士兵的步子尺寸和节奏。 关于这一点,李彦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一个观点:胜利是建立在行军的基础之上的。 哥舒星当天就严格地贯彻了皇帝的这一想法。 第一天执行,效果尚不明显,等到第二天,整支队伍的速度有了明显的提升。 第115章 一般的军队一天行军五六十里,李彦这几天强行将速度提升到八十几里。 当然,这样做对士兵的体能消耗也非常大。 不过眼下就是要兵贵神速! 因为李彦知道魏合 到九月十九日早上,夏军抵达飞虎渡,总行程为三百多里,平均每天大概八十里左右。 这个时候,魏军的骑兵已经距离夏军只有六七十里。 连敬得到最新的情报,确认夏军准备渡汴河,立刻下令急行军。 西线的闻渊已经被韩世忠遏制住,东线的陆康一上来就出邪招干掉了三万魏军精锐。 可以说,这两个狠人,完美地执行了李彦的战略。 但这个战略还需要加一把火,就是彻底断掉魏无忌的希望,让他乖乖去调兵遣将去秦州。 只要这一次李彦能干掉魏合的兵马,魏无忌就几乎无计可施了。 当然,魏无忌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往宋州赶,倾尽全力捉拿李彦。 不过这是后话。 眼下连敬眼睁睁看着夏军渡河,只能在对面仰天长啸。 到了九月二十日,李彦命人开始在平原郡各县散播消息:皇帝要北伐魏国! 与此同时,李彦继续快速北上。 九月二十一日,李彦不再疯狂行军,而是让士兵们在平原郡好好休整了两天。 直到九月二十三日,斥候送来消息说魏合的魏军已经抵达汴河之畔,才又开始行军。 “陛下,魏军在渡河,我们何不趁他们渡河去射杀他们。”刘文静立刻来了精神。 “不可,魏军兵马并非数千,分批拉长线路渡河,可以相互掩护,到时候我军不但无法有效袭扰魏军,反而被魏军拖在了汴河之畔。” “那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朕说了,分敌人的兵力。” 等到九月二十四日,魏合渡过汴河,夏军已经离开平原郡,抵达睢阳郡。 刚渡河的魏合原地暴跳,指着前面破口大骂:“狗皇帝,我看你还怎么逃!” 他立刻派出多路斥候疯狂地在平原郡掘地三尺式的寻找夏军的踪迹。 据说斥候们都非常敬业,到处询问,连村头正在打盹的狗都被扇了几巴掌,被掐住脖子问了一通。 最后,狗子们什么都没答出来,斥候大怒,把狗子扔到一边翻身上马,骂骂咧咧地走了:没用的狗东西! 经过两三天的搜索,魏合得到的情报只有一条:大夏皇帝已经北上,要攻打魏国! 原本因为追不到李彦而愤怒的魏合立刻又兴奋了起来:“狗皇帝脑子不好使,胆子倒是不小啊!走走走!我们必须加快,万一驻守在睢阳的守军夺了我们的军功就不好了!快快快!” 魏合像打了鸡血一样,带着魏军提着刀子一路北上开始疯狂地追杀李彦。 当然,老伎俩先行,派骑兵去追击。 等九月二十六日,连敬的骑兵追到清河一带的时候,夏军已经渡过了清河。 向来沉稳的连敬当场破口大骂:傻逼魏合!追你妈啊!追追追! 转身连敬回去汇报:“殿下,末将无能,夏军已经渡过了清河!” “我说吧,这狗皇帝就是要去睢阳,然后从睢阳再发兵北上攻打我们的楚丘城!” 幕僚王远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殿下,夏军实力远弱于我们,狗皇帝连跟我们正面撄锋的胆量都没有,他怎么敢打我们的重镇楚丘城?” “这你就不懂了,当年赵魏韩三家都还在的时候,我大魏去攻打赵国邯郸,赵国向韩国求援,韩国没有去邯郸,而是到了我大魏的梁京,导致我们退兵。这叫围魏救赵!狗皇帝是想要效仿!” 第116章 众人一听,立刻把大拇指竖了起来:“殿下英明啊!”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立刻全力追击,不能把军功拱手让人!”魏合大笑起来。 九月二十八日,接到海昌郡的汇报,魏军在海昌郡船坞已经完成了二十艘战船的建造。 魏无忌大喜,他立刻把刚给陆抗写的劝降书撕碎,对黎原说道:“调令水师立刻南下进入汉江,封锁徐州段,我要让陆康知道我魏无忌也不是一个只会说好话的人!” “是!” 就在魏无忌刚觉得自己可以的时候,宋州的消息传来了。 “你说什么!四皇子没去秦州?” “是的!四皇子不但没有去秦州,还在追击夏军!” “哪里来的夏军?”魏无忌面色一沉,“都到了这种时候,魏合还在任性,如此胡来!你再传我的话,立刻传过去,如果他再不动身,以后他闯了什么祸,休要再来找我!” “但大王,四皇子现在在追击的夏军是夏主亲自统率的。” “谁?” “夏主!” “夏主?”魏无忌整个人都愣住了,“夏主到宋州了?” “是的!” “这消息保真吗?” “千真万确,我们仔细去核对过?”孙惠说道,“江宁也已经传来消息,夏主亲自北上,此时就在宋州!” 魏无忌再愣一下,随即沉默下来。 “大王,现在还要给四皇子传话吗?” “夏主带了多少人?”魏无忌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号称二十万,要北伐。” “北伐?” “是的,要攻打我们的楚丘。” “呵呵。”魏无忌忍不住笑出声来,“夏主脑子不好,胆子却不小,他拿什么打我们的楚丘!” 黎原提醒道:“大王,现在水师发兵在即,徐州决战在即,但陛下明确指出秦州需要援军,不能放着秦州局势不管。” “无妨,闻帅还能坚持,韩世忠能打,但秦州夏军不可能没有伤亡,让秦州先坚持一段时间!” “四皇子那边?” “四皇子现在有多少兵力?” “原本有八万,攻打长阳折损了数千。” “那可以忽略不计,明远呢?” “在外面的校场!” “让他来见我!” 不多时,明远进来了,魏无忌将宋州的局势陈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再给你三千骑兵,你去协助四皇子围剿夏主,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明远一听夏国皇帝跑到了宋州,整个人都来精神了。 他立刻激动地说道:“大王放心,我就算把整个宋州的土挖三尺出来,我都把夏主擒住!” 李彦亲征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彭城。 原本侦查到海昌魏军水师已经行动起来,陆康也真的忙碌起来,这个时候却听说李彦亲征了。 陆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开始大骂:“蠢猪!他以为他是谁,战场是他能来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仗还怎么打!” “军门,注意一下您的言辞,那是陛下……” “陛什么下!”陆康暴怒,“死了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人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大夏,他现在如此胡来,那些人死的他妈的一文不值!” “但陛下恐怕有必须亲征的理由。”秦路感慨道,“宋州已经被打烂了,人心低迷,我东路又面临魏国主力,若宋州没有制衡恐怕不行。” “但他是皇帝,他不能有事。” “如果前线都烂了,我们都死了,皇帝还能是皇帝吗?” 陆康深深看了一眼秦路,这才回过神来说道:“陛下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勇敢!” 九月二十八日下午,睢阳驻扎的魏军突然得知夏军主力来了,顿时大惊。 第117章 要知道,睢阳只驻扎了不到两千魏军。 傍晚的时候,魏合也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他更加自豪地跟下属们说:“看吧,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明日继续追,睢阳就是狗皇帝人头落地之处!” 九月二十九日夜。 “陛下,臣真的搞不懂,前面就是睢阳,为何现在要渡过汴河往西?”刘文静哭丧着脸,“不如我们跟魏军主力决战吧!” 李彦淡定地说道:“不要着急,明日魏合知道我们又返回河对岸,一定会暴跳如雷。” 当天,夏军连夜渡过汴河。 渡河之后,夏军便开始休息。 等到天亮之后,夏军开始向西边的方向行军,也就是说青阳郡的方向行军。 夏军渡过汴河离开睢阳的消息中午传到睢阳城的时候,魏军军官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虚惊一场。 可传到魏合那里就不一样了。 魏合听完后懵了。 “确定夏军渡过汴河朝西边去了吗?”魏合死死盯着斥候,仿佛只要斥候说是,他就一刀砍死斥候。 “殿下,千真万确!” “狗皇帝到底想干什么?”魏合满头问号。 这个时候,明远的三千铁骑已经从徐州出发,正在赶来的路上。 魏合也接到了魏无忌的信,他得知魏无忌再给自己增加了三千骑兵,顿时大喜。 与此同时,魏无忌将目前宋州和徐州的情况都向梁京汇报,阐明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支援秦州,而是在宋州擒拿夏主。 不管李彦想干什么,得知自己有援军的魏合更加卖力。 当天,他也不再往北,而是开始西进渡河,继续追击李彦。 就这样,在东线战场魏无忌的切断汉江策略开始实施的时候,宋州魏夏两军却展开了纵深数百里的你追我赶。 等到十月初一中午,魏合的魏军在宛县渡过汴河后,便急不可耐地开始全速追击。 十月初二中午,魏合便又接到最新的情报,他又懵逼了! 他提着那个斥候的衣领,愤怒地咆哮:“你是说,夏军又渡过汴河,返回了睢阳郡?” “是……是的殿下!” “你他妈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殿下,卑职等都是如实禀报!” 魏合的脸色铁青。 连敬说道:“殿下,看来还是跟之前殿下所预料的一样,夏军的目的是北伐,他们故意如此,就是甩掉我们,然后快速北上突袭楚丘!” “返回去!”魏合咆哮道,“等我抓住那个狗皇帝,我要把他关在狗笼子里!” 夏军完成了三次渡河,魏军只能跟。 十月初三,夏军没有再急行军,而是在休整。 “陛下,咱们一直在汴河转也不是办法。”刘文静又来了。 这一次连哥舒星也感到困惑。 “放心,最快两三天之后就能开打了。”李彦淡淡说道。 哥舒星和刘文静都疑惑起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陛下,现在魏无忌恐怕已经知道您北上了。”哥舒星提醒道,“他肯定会派遣援军来增援魏合。” “朕知道。”李彦说道,“这里距离彭城有一千六百里,就算是骑兵,也要大半个月才能赶到,现在魏合的情绪已经被我们调到了暴怒的状态,他不会等着援军过来的。” 十月初三中午,魏军完成了第三次渡河。 此时夏军在睢阳郡,距离睢阳城只有六十里,魏军在夏军的正南方两百五十里的距离。 正是这两百五十里,魏合眼睛都要望穿了。 他暗暗发誓,等抓到李彦后,一定用脚狠狠踩他的脸! 第118章 再一次渡河汴河,魏军休整半日,十月初四,魏合一大早起床,便开始动员魏军。 “儿郎们,夏主就在北面二百五十里之地,只要抓住夏主,我们就能灭掉夏国了,谁若是能擒拿夏主,封夏侯!” 魏合的话立刻开始在魏军各军营传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魏军顿时士气大涨。 十月初五,魏合刚走了一天,却又传来了一份让他彻底崩溃的消息:夏军第四次渡过了汴水!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不然我把你剁碎了喂狗!”魏合是这样威胁斥候的。 但随后多份情报都在证实这一点。 “这狗皇帝到底在干什么?”魏合彻底懵了,“渡河,去追击狗皇帝!” “殿下,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我们被夏军耍得团团转,我们必须分兵!”张远说道。 “分兵?”魏合愣了一下,“对啊!分兵啊!分兵!一路去汴河以西,一路在汴河以东,这下我看狗皇帝还如何上蹿下跳!” 魏合立刻开始分兵,当天就开始分兵。 他自己亲自统率四万向西,准备渡过汴河,去追击李彦。 如果李彦再玩东渡汴河的把戏,汴河东岸的刘立还有三万魏军可以拦截。 连敬突然说道:“殿下,此地距离汴河尚有七十里,我们要渡过汴河也是后天的事了,狗皇帝会不会在对岸等我们?” “狗皇帝在北面一百七十里,他要到西面等我们,要南下走五天。”魏合否定了他的想法,“想象都不可能,除非夏军一天能走八十里!” “殿下,末将总觉得有蹊跷!”连敬疑惑起来。 谁没事在汴水转圈圈玩? 谁他妈的没事天天渡河? 此时,李彦叫来哥舒星:“魏军已经知道我们第四次渡过汴水,魏合这一次肯定要分兵渡过,两边拦截我们了。你现在带着五千人沿着汴河快速南下,注意掌握魏军渡河的时机。” 一边的刘文静听后,差点原地跳起来:原来是这样啊!这狗皇帝真他妈的阴险! 哥舒星将信将疑,但还是带着兵快速南下。 “陛下,五千兵马够吗?”刘文静忍不住问道。 “魏军渡河的时候突袭,完全够了,五千兵马轻装上阵,按照我们之前的急行军是完全可以赶在魏军渡河之前发现魏军的。” “而且那可是哥舒星!”李彦加了一句。 接下来,他便让主力在前面的郧县休整,不再急行军。 十月初七,魏合带着魏军抵达汴河任县段,魏合打算从这里渡河。 在这里休整了一夜之后,十月初八中午,魏合让人强征了一部分当地留守的百姓协助魏军搭建木桥。 这个季节,汴河的水已经退了很多,也就两米多深。 魏合是让一些熟悉水性的当地人在河里面打的木桩,然后铺木板。 李彦渡河其实也是如此,否则不可能带着大军和辎重来去自如。 这也归功于这个季节的汴河水量少。 十月初八傍晚,刚结束急行军的哥舒星突然接到了斥候的来报,发现了魏军的踪迹。 而且魏军居然就在前面四十里汴河段。 这一夜,哥舒星没有像李彦那样变态般的急行军,而是让士兵们好好休息,并且让斥候密切地关注。 哥舒星一夜没有睡,他每时每刻都在等斥候的消息。 他是担心魏军半夜渡河。 所幸的是,魏军没有半夜渡河。 以魏合的尿性,他也不可能打这么辛苦的仗。 第119章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夏军就开始行军,但哥舒星是控制着速度的。 大概在辰时的时候,魏军开始渡河。 四万魏军想要带着辎重全部渡过河,至少要半天时间。 “军门!”斥候飞奔到哥舒星面前,“魏军已经开始渡河了!” “军门!”禁卫军第一军统领常瑜说道,“我们现在发兵吧!让末将带一千骑兵去打头阵!” “不急,你的骑兵半个时辰就赶过去了,魏军才渡了一小半,被你这么一惊,剩下的全跑了。”哥舒星冷笑道,“陛下这局布得如此巧妙,我们当然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至少要把魏军全部打废吧!” “万一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魏军刚渡河,沉住气!而且我们这片树林相对隐蔽了!” 辰时过后,魏军已经渡过了一大半,魏合也过去了。 魏军的辎重都堆积在一块固定的地方,后勤士兵正在整理。 渡过河的其他各军各营,在指定的地方休整。 这个时候,哥舒星才对常瑜说:“我们全军只有三千骑兵,陛下给了我两千,我都给你带过去杀敌,等我的步兵到的时候,我希望看到魏军已经乱成一团。” “末将绝不辱使命! 常瑜领着两千骑兵,从那片树林里出来。 夏军不再掩饰,而是露出了他们锋利的刀刃。 他们沿着汴河,快速朝南边挺进。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正躺在竹椅上吃东西的魏合突然接到了一份情报:发现了夏军骑兵。 魏合当时的表情仿佛听到自己的妻子跟隔壁老王学了一天一夜的舞蹈一样震惊。 他蹦了起来,盯着斥候问道:“来了多少夏军骑兵?” 肯定不多,应该是斥候队,这很正常!绝对是斥候队! “大约两千左右!” 斥候刚说完,魏合就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殿下,快备战吧,好在来的只是骑兵!”连敬立刻察觉到不妙,“骑兵两日从北面一百多里赶过来是正常的!” 连敬说的好在只是骑兵的意思是,骑兵的冲锋,主要是冲散敌人军阵。 骑兵无法真正大规模有效杀伤敌人主力,除非是大规模的骑兵军团。 例如闻渊那种数万骑兵,可以在冲散敌人大军团后,以数量形成恐怖的冲势达到惊人的杀伤范围。 可两千夏军骑兵,对上四万魏军,就不可能了。 因为四万魏军相对还是有足够的纵深的,而且魏军也有骑兵。 但是! 但是魏军刚下令准备整顿,夏军的骑兵已经到了! 还在原地休息的魏军,突然听到了北面传来铁蹄的轰鸣声。 最外面一层看的很清楚,尘埃扬起,铁骑咆哮。 那些魏军士兵愣了一下,军官大声喊道:“敌袭!快!准备迎战!” 魏军士兵立刻爬起来,但却慌作一团! 迎战? 拿什么迎战? 手里除了刀和枪,铁甲都没有! 士兵行军不可能带着二三十斤重的铁甲行军,铁甲都是放在辎重队的车上。 否则这支队伍不用行军了,先把自己累个半死,然后等着敌人过来一顿砍。 所以打仗,最害怕突袭。 哪怕提前知道敌人来了,也得下达命令领甲胄,准备武器,然后列阵。 “杀杀……” 夏军骑兵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更是惊得魏军六魂差点少了五魂。 常瑜带着禁卫军骑兵直接就冲到了还是一盘散沙的魏军人群中。 手里的刀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快速在魏军的身上掠过,顿时惨叫连连,鲜血四溅。 第120章 “不准跑……” 军官们大喊,但声音刚落,就淹没在夏军的铁蹄之下。 那可怕的冲势,就像一片洪流往前推进,碾压了一层又一层。 这支号称是魏军精锐之师的虎贲军,失去了铁甲,没有军阵,被突袭后,仓促之间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更多的魏军站起来后原本想反抗,但一看那势头,调头就跑。 “不准跑!” 更多的军官怒喝,但没有人听。 魏军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 也有一部分人手持长枪,仓促之间组成阵,但却轻易被夏军撕开。 夏军不是乌合之众,老禁卫军都是当年跟着李恪上阵杀敌的狠角色,他们只不过好几年没有上战场了而已。 等突杀了片刻,他们全身热血沸腾,那种熟悉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魏军接下来所有的抵抗都被粉碎。 惨叫声不绝于耳,更多的崩溃在上演。 “殿下,快走!”连敬翻身上马,他的亲卫军跟着翻身上马。 魏合的牙兵带着魏合也匆匆上马。 几个来回,魏军被击穿了三次。 这个时候,哥舒星带领的三千步兵到了战场。 一场屠杀开始了! 骑兵之所以无法有效杀敌,是因为骑兵依靠加速冲锋来攻击敌人。 骑兵在敌军里面是不能够停下来的,一旦停下来,在拥挤的环境下将很难重新提速。 不能提速的骑兵,还不如步兵。 毕竟在相对静止的情况下,站着的人比马更灵活。 所以在李彦原先那个世界的历史上,名将们都会用骑兵做切割,用步兵杀敌。 李世民是这样,耶律家族和完颜家族的那些悍将也是如此。 夏军的几个冲锋后,哥舒星带着精锐步兵登场,向溃散的魏军杀去。 毫无准备的魏军,哪怕是精锐,也成了待宰羔羊。 哥舒星本人简直如同杀神降世,他手持一支重达三十斤的长枪,长枪横扫过去,魏军倒一片。 第一个被砸中的魏军,肋骨绷断,内脏碎开。 有几个体格强壮的魏军企图冲上来围攻他,被他三两招干掉。 其余魏军也不反抗了,手里的武器,能扔的全部扔,就恨爹妈没有多生两条腿出来。 杀戮一直持续到傍晚,汴河里面堆积起了尸体,差点断流,河水变成红色。 魏铭本人带着牙兵仓皇遁走。 当天半夜,刘文静拿着刚送来的捷报屁颠屁颠跑到李彦的营帐前,高呼道:“陛下,捷报!陛下!捷报来了!” 李彦看完捷报,表现得十分淡定,但内心却欣喜若狂。 这算是穿越过来第一次亲自指挥打仗,而且打赢了。 哥舒星果然给力啊! 不枉朕当时放低身段去请你回来! “陛下,我们赢了!”刘文静手舞足蹈。 “淡定,只是一场小胜而已。” “歼敌数万,这已经是大胜了!” “传令,连夜渡河!”李彦突然站起来,立刻来了精神。 “啊?现在吗?” “是的,现在!” “现在渡河作甚?” “当然是收拾东岸的魏军!”李彦开始穿衣服,“哥舒星的汇报里说魏合就在今日被击溃的这一路魏军里。魏合亲自带着魏军渡河而来,自然会将精锐都带在身边!” “精锐?”刘文静愣了一下,“陛下的意思是,今日我们杀的都是精锐?” “虎贲军!” 刘文静当场就跳了起来:“虎贲军就这样被我们杀了?” “一部分而已,但其他的虎贲军肯定已经不在南线的战场上了,河对岸的魏军,大概率都是后勤或者一部分战力比较次的兵马。现在过去,在魏军援军到之前,干掉他们,让魏军骑兵失去步兵的配合!” 第121章 刘文静脑瓜子有点跟不上李彦的思路了。 “陛下怎么知道魏军来的一定是骑兵?” “步兵从徐州到宋州要走一个多月,魏无忌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派步兵过来增援兵力本就充足的魏合。别废话,快去传令,全军渡河!” “对了,立刻派人连夜给哥舒星送信,让他也渡河,两路突杀魏军!” 下半夜,夏军开始渡河。 “军中如何说?”李彦问刘文静。 “没什么说的,这些都是先帝的嫡系,先帝当年打仗也是不分昼夜,经常急行军。”刘文静嘿嘿笑道,“陛下,等我们把对面的魏军干掉,就去徐州,给魏无忌那小子一个惊喜!” “不去徐州!” “陛下,臣觉得一定要去徐州,魏无忌那小子别提多嚣张了,得好好教训他!” “徐州战场交给陆康就可以,我们直接去打魏国在宋州的城池,突破宋州,进入兖州!” 刘文静又跳起来了:“陛下,这可使不得啊!兖州北面就是汴州,把魏主逼急了,他会派他的近卫旅南下的!” “岂不是更好?”李彦笑起来,“最好魏崇延亲征,朕的禁卫军对他的近卫旅!怎么,你这个禁军指挥使不敢?” 刘文静撸起袖子道:“只要陛下让臣上战场,臣立刻就去活捉几只魏主的近卫旅回来给陛下助助兴!” 天微微亮的时候,夏军才全部完成渡河。 夏军的动向,没有瞒过魏军在这附近的斥候。 大概中午的时候,魏军统领刘立接到了情报,得知夏军主力来了。 刘立立刻兴奋起来,殿下啊殿下,您跑到汴河西岸,啥也没有捞到,这军功还是落到了我的头上。 “统领,我们要不要等一等殿下?”幕僚席廉说道,“两军合围夏军,胜算更高一点。” “哈哈哈,夏军都是一群数年不上战场的废物,我们可是从北疆下来的,杀夏军和杀鸡有什么区别?”刘立得意道,“这种事怎么能劳烦殿下呢!再说了,这种功劳,我们多拿一点,不会少你的!” “传令全军备战!” 刘立这一路魏军距离睢阳城不远,也就是说,李彦只要渡过河,往东大概三十里就能遇到刘立这支魏军。 这也是魏合兵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的原因。 下午的时候,刚休整得差不多的李彦突然接到了一份挑战书。 挑战书就是刘立写的:我已经摆好军阵,来啊! 李彦一看,乐了,他还以为这支魏军会跑,没想到不但不跑,还下挑战书。 “哥舒星渡河了吗?”李彦问道。 “刚传回来消息,已经渡河,今日休整。” “让他出骑兵,明天上午赶到睢阳战场突袭这支魏军后方。”李彦道,“朕会在正面与他呼应的!” “是!” 一边的刘文静心里道:卧槽!陛下又要玩阴的! 午后,魏合也渡过了汴河。 魏合的状态非常糟糕,虎贲军可是魏军精锐的精锐,两万虎贲军全丢在汴河了,另外还有一万多精锐也都扔在了这里。 连敬走过来说道:“殿下,现在应该立刻派人去通知刘立,将实情告知他,让他做好准备,如果夏军再渡河,叮嘱他一定不要与夏军正面撄锋。” “知道了知道了!夏军已经赢了一场,怎么可能还会渡河!”魏合非常不耐烦,他正在想如何甩锅,如何跟自己的父亲解释。 要知道这批虎贲军可是北疆的精锐,是要跟着闻渊去秦州战场灭韩世忠的。 居然他妈的扔在了这里! 第122章 十月初十下午,李彦又让整支队伍往东面推进了十里才驻扎下来。 驻扎下来后,李彦反复检查了军营的防御,确保万无一失后,才放下心来。 此时的哥舒星正北上往睢阳郡。 哥舒星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他所率领的禁卫军这两天睡眠时间都很少,所有人都处于绷紧的状态。 直到深夜的时候,哥舒星才睡了两个时辰,又开始赶路。 如果不趁夜急行军,是不可能在明日上午赶到睢阳的战场的。 十月十一日,刘立一大早就兴奋地爬起来,开始动员魏军士兵。 “刘统领,要不要等等殿下?”席廉再一次劝道。 “虽然虎贲军被四皇子带走了,但这些儿郎也都是北疆的战场滚过刀的!”刘立大手一挥,翻身上马。 刘立心中其实是有气的。 之前攻打长阳县,魏合派他打前锋,十几次都被夏军赶下城头,魏合臭骂了他好几顿。 他现在要向魏合证明一下自己。 他是北疆的时候,算不上名将,但也能跻身到一流将领之中,结果此次南下,跟着魏合,连他妈的一个长阳县都打不下来。 见刘立执意要打,席廉也不好再继续劝阻。 刚吃完早餐的李彦就接到了魏军整装列阵的消息,他拿起饼,端起碗,快速往主将台上行去。 登上去后,他看到数里之外,已经有魏军在列阵。 “好啊!”李彦喝完汤后,将碗扔给刘文静,“哥舒星到何处了?” “启禀陛下,一炷香前得到的情报,哥舒总督已经进入睢阳郡。” “那还等什么,列阵!”李彦手里的饼也扔给了刘文静。 “陛下,这就要打了吗?”刘文静立刻紧张起来,“陛下,臣忘记吃早餐了,可能上不了前……” “只列阵,没说要打!你刚才说什么,你上不了前线?” “不不,臣随时做好了为陛下冲锋陷阵的准备!” “好,等待会哥舒星冲散了魏军的军阵,你带着人打头阵!” “陛下,臣……” “嗯?” 刘文静呵呵笑道:“赴汤蹈火啊!陛下!” 夏军也开始列阵。 刘立从斥候那里得知夏军列阵,不以为然,他骑在马上,开始对下面的人做动员。 “儿郎们,夏主就在对面,还记得殿下说的话吗?谁若擒住夏主,封夏侯!” 魏军正准备沸腾,还来不及沸腾,斥候突然飞奔而来:“报!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已经率先沸腾的刘立定眼看去,斥候大声道:“统领,我们发现了一支夏军骑兵,正朝我军后方奔来!” 斥候话音刚落,刘立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忽然听闻后方有阵阵铁蹄声传来。 他再定眼看眼前的斥候,本能地问道:“来了多少?” “肯定有两千!” 对话间,铁蹄声已经越来越近。 军阵后面的瞭望台上响起号角声,那是在提醒有敌袭。 刘立怔了怔,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此时哥舒星已经统率两千禁卫军骑兵如同闪电般划过平原,攻击了魏军的后方。 没有任何悬念,禁卫军骑兵直接撕开了魏军后方薄弱的防御,像一把锋利的铁犁犁了进去,顿时鲜血横飞。 哥舒星本人冲在最前面,他如同一头猛虎,无人可挡! 要说这支步兵是虎贲军,可能接下来是一场血战。 但这支魏军只能算是二流的,与虎贲军配置在一起,是为了为虎贲军打助攻。 哪里挡得住哥舒星这样的冲锋。 第123章 刘立顿时大声怒吼道:“敌袭!快列阵!” 列阵? 怎么列? 在哪里列? 防御对象是谁? 这一切都没有明确的指示,一支由三万人组成的军队如何在短时间内变换阵型? “快列阵!快防御!”刘立只能愤怒地咆哮。 他话音刚落,倏然之间,前面的魏军被杀穿了,一个身着玄甲的英武男子骑着一匹壮硕的战马冲了出来,震飞了好几个魏军。 只听他一声怒吼,手中那支三十斤的玄铁长枪猛地刺中刘立的咽喉,从后背穿出来,刺破铁甲。 随即,哥舒星一抬手,竟然将刘立挑了起来。 由于重力的原因,刘立的身体快速下滑。 那长枪被染红,刘立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就死透了。 哥舒星驱马向前,在魏军面前将刘立的尸体甩了出去,后面的夏军骑兵紧随而来,击穿了魏军军阵。 魏军看到这一幕,吓得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打,一哄而散。 李彦看见前方魏军军阵已经散了,便对刘文静道:“带着人去!” “陛下……” “快去啊!”李彦给了刘文静一脚。 “是是!” 刘文静不情不愿地披了甲胄,带着前锋往魏军方向赶去。 他对左右的士兵说道:“待会你们好好保护我,如果我少了一根头发,你们死定了,我要是活着回江宁,请你们在春花楼玩三天三夜!” 刘文静心惊胆颤地杀了进去,却发现根本没有魏军攻击他。 咦?再来一刀! 再来一刀? 再来! 呵呵,我一刀一个! 我刘文静成名将了! 爹啊!你在下面睁开眼睛看看,你儿子一刀一个魏军!牛不牛逼! 正当刘文静杀的开心的时候,两个魏军不知怎么撞了过来。 刘文静被撞倒大呼:“大哥,我请你们去春花楼!” 没动静。 刘文静仔细一看,原来已经死了。 “马德!敢拦我徐国公刘文静的路!儿郎们,给我杀!” 在主将台上观战的李彦终于松了一口气。 干掉了宋州的魏军,长阳之围解除了,最关键的是,接下来北上,可以给魏崇延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当然,李彦不是真的要跟魏崇延的近卫旅打一场,他只是震慑魏崇延,给魏崇延施压,让魏崇延跳脚。 让魏崇延赶紧强迫魏无忌从东线撤兵。 说到底,李彦费那么大劲说服陆康,又派韩世忠在秦州打那么惨烈的战争,都是为了保住苏常。 只有保住苏常,他的钱袋子才保住。 有了钱,以后什么都好说。 但魏无忌是个难缠的家伙,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退兵的。 大概大夏的史官们在记录太康年间第一次夏魏之战的时候,会这样描写:太康五年,魏贼犯边,举国震动,宋、徐十郡百县沦丧,苍生曝尸,血染千里,山河破碎。京畿惊恐,言败者仓皇遁逃。帝大怒,御驾北上,于汴河之畔,连败魏贼,杀敌七万,虎贲尽殁,贼胆俱裂! 无论史官们如何拍马屁,李彦都不敢掉以轻心。 的确打赢了,而且赢了两场。 但战争的天平依然没有倾斜,甚至资源、战略和战术层面,大夏依然全面落后。 不过,汴河大捷,却对战略天平的倾斜起到了加速的作用。 李彦没有在睢阳郡停留,而是快速北上。 哥舒星在汴河西岸击败魏军主力,截获了三千匹马,还有两万具铁甲,武器无数。 在汴河东岸对刘立大军的胜利,截获了五万石粮食。 一石粮食可以供一个人吃两个月,五万石粮食可以供五万人吃两个月。 第124章 李彦总兵力就在五万,不过他没有要这五万石粮食。 刘文静有些舍不得地说道:“陛下,两个月的粮草啊,咱们是不是可以取一点?” “去兖州必然是一场速战,没有必要带太多粮草。”李彦说道,“让平原郡的太守派人来取粮食便是,我们休整后北上!朕不仅仅要让魏崇延流泪痛哭,朕还要让他跳脚大骂!” 十月十三日,夏军从睢阳郡出发,快速北上。 十月十五日,当明远带着三千骑兵进入宋州地界的时候,宋州战场已经结束。 夏军大捷的消息在平原郡和睢阳郡各县传播,一时间人心震动,留守各城的百姓听闻后无不欢呼。 原本大家听闻皇帝御驾亲征,都不怎么看好。 因为皇帝这几年的昏聩,把自己的声望已经败完了,没想到刚北上,真的击败了魏军,而是全歼敌军。 明远抵达平原郡,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人都傻了。 他立刻派人去核实,并且自己亲自带兵去汴河之畔,在宛县的汴河段,他看到了战场的遗迹。 那里还有民众在清理战场,大火正在熊熊燃烧。 一个老人还在对年轻人喊着:“快点,晚了尸体腐烂,就有瘟疫了!” 明远带着人冲过去,村民们看到是魏军来了,都吓得调头就跑。 村长很快被抓到。 明远冷声道:“我问你,你们在干什么?” “回军爷的话,我们在收尸。” “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都是……”村长犹犹豫豫。 一边一个少年道:“都是魏军!” “胡说!”明远大怒。 “军爷饶了他,他还小,不懂事。” 明远没有为难那个少年,但面色铁青:“真的都是魏军?” “千真万确,是皇帝陛下带着他的禁卫军到了这里,与魏军大战,那里都有魏军的衣服,你们可以自己看。” 那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满眼的痛快。 魏军收拾了一些衣物到明远面前,明远这才确定魏军兵败是真的。 而且他从刀具上还看到了“虎贲”二字,再看这刀,上等的质地,只有精锐中的精锐才有资格拿这种刀。 “夏主去何处了?”明远目光落到那少年身上。 “陛下已经北上。” “当真?” 少年傲气道:“陛下北上之前,在各县都发话了,王师二十万,现在北上去兖州,目标是汴州!” “小子,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杀了我!我之前就要追随陛下,他们说十四岁不要!”少年张开双臂坦然地说道,“我不怕死!” 旁边一个魏军军官拔出刀就要动手,被明远制止。 明远笑起来:“年轻人,我们南下不是为了单纯的杀人,我们打仗的目的是为了结束数百年的战争,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说完,又转身对手下说:“立刻传八百里加急到徐州,告知信陵君宋州的情况。” “要不要给京师发急报?” “我们没有权限直接给京师发急报,幸存者应该已经发了。” 明远带着人快速北上。 韩世忠的确让闻渊快速攻占秦州的计划折戟沉沙,但魏军却还可以调动宋州的虎贲军西进,魏无忌能咬着牙对徐州展开全面围剿。 但汴河之战,虎贲军的覆灭,大夏禁卫军的北上,不仅仅让魏国在西线变得孤立无援,中线的局面瞬间危机重重。 可以说,汴河大捷是太康年间第一次魏夏之战的转折。 就在中线被李彦打穿的时候,魏无忌终于开始行动了。 十月十七日这一天,二十艘大型战船出现在了汉江入海口,没有遇到任何阻挡,快速进入汉江,向徐州段挺进。 第125章 魏军的战船上有大型投石机、床弩,还有大量的弓箭手和熟悉水性的士兵。 十月十八日,魏军战船抵达徐州广陵郡,与那里的夏军战船展开了对峙。 魏军战船的突然到来,震惊了常州和徐州,尤其是常州丹阳郡,听闻魏军抵达,诸多富户人家连夜带着行囊南下奔逃。 十月十八日傍晚,彭城,陆康同时接到了三份八百里急报。 一个是广陵郡发来的,是魏军水师到来的消息。 一个是泗水郡发来的消息,魏军主力快速向彭城郡挺进。 一个是海昌郡发来的消息,魏军左路也行动了起来,快速南下,向东海郡挺进。 三路合围,水陆同时发起进攻! “要决战了!”陆康站起来说道。 魏无忌不动则已,动则惊四方。 十月十九日,魏军二十万主力挺进彭城郡留县。 大军在平原上行走,如同一望无际的海洋,看不到尽头。 夏军在彭城郡北面设立的第一道防线留城,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魏军攻破。 魏无忌给了留城夏军投降的机会,但留城夏军拒绝了他的劝降。 魏军前锋进入留城,当天,留城夏军全部战死殉国。 初战的胜利并没有让魏无忌掉以轻心,相反,他对陆康格外谨慎。 十月二十日,魏无忌开始兵分对彭城郡各城展开了闪电般打击。 当天,留县南面的昌县破,魏军攻入城内,以压倒性优势展开了血腥屠戮。 一万夏军全部战死殉国。 与此同时,东海郡魏军也一路势如破竹,兵锋不可挡! 要知道,徐州的夏军与秦州的战术不一样,秦州是为了最大程度消耗魏军,但徐州的任务是挡住魏军。 也就是说,徐州夏军几乎都在守城。 便如此,魏军还是如此轻易就攻破了那些城池。 这些从北线调过来的魏军,不仅仅骑兵作战强悍,步兵作战同样强悍。 奔袭战、阵地战、攻城战,几乎全部是顶尖。 陆康已经在徐州招募三十万人,并且训练了数月,饶是如此,真的到了战场,不堪一击。 十月二十二日,魏无忌的主力距离彭城仅五十里,他身后的四座城池,在六日之内,被魏军分兵血洗。 冬季的雨雾变成了红色。 战争一旦爆发,就开始往失控的方向快速演变。 即便魏无忌在进入彭城郡之前多次嘱咐不可滥杀,但散出去的魏军还是快速失控。 魏军虎豹军第一军统领曹岩看见下面的士兵用夏国普通人的人头当做球玩雏菊游戏,他就知道杀戮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他感慨道:战场让人变成了野兽。 这些人也有自己的孩子,有父母和妻子,他们回到家里后,会疼爱孩儿,尊敬妻子,孝敬父母,甚至友爱邻居。 但他们到夏人这里,对无冤无仇的人,展开了最残忍的屠戮。 魏军每路过一个县,拿下城池后,就会去乡村里烧杀抢掠。 各级军官会训斥这种行为,但绝不会真的强力去阻止。 因为都知道上战场的士兵,心理压力是非常大的。 那种对死亡的恐惧产生的报复性杀人行为,如果被强行压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样,彭城郡、东海郡诸县变成了血海,村里变成了炼狱。 十月二十二日,不仅仅魏无忌主力兵临彭城,魏军在汉江广陵郡段展开了对南北岸夏军的攻势。 第126章 主要是南岸的夏军防御,那是陆康在南岸的布防,一旦彭城沦陷,夏军就会撤退到汉江岸边,以汉江为屏障防御魏军。 魏军的水师重点进攻的就是这里,双方在这一带展开了连续数日惨烈的争夺战。 魏军不能快速拿下丹阳郡的水师防御,但夏军也损失惨重。 十月二十二日傍晚,陆康接到了魏无忌的信。 魏无忌表示这是他给陆康写的最后一封劝降信。 魏无忌声称自己是一个惜才之人,只要陆康投降,保陆康在大魏朝堂上同样位极人臣。 陆康相信魏无忌说的是真的,但他也很认真的回了魏无忌一封信:各为其主。 十月二十三日清晨,站在城头的夏军看到远处平原上的薄雾中浮现出一长条黑色的轮廓。 彭城城头回荡起了号角声。 “军门!敌人来了!”秦路大步跑进总督府。 “我听到了。”陆康披上铁甲,走出大门。 外面的大街上早已站满了同样披着铁甲的士兵,他们在长长的街头排列,身姿挺直,蓄势待发。 “魏贼犯我疆土,戮我百姓,陛下已经亲征,吾等身为七尺男儿,国难当头,不可退缩!”陆康扫视一转,“某不才,这些年承蒙诸君信任,今日死战彭城,望死后与诸君一同长眠于此!” 众人目光激动起来。 陆康翻身上马,将一根白带系在头上。 周围所有人都将一根白带系在自己头上。 白袍军来源于当年卫国战争(魏灭吴)中的江陵之战。 魏军虎吞万里,从苏州打到荆州,当时李恪还在秦州招募兵马。 为了拖住魏军北上秦州的步伐,江陵指挥使陆源带着荆州兵马,在江陵府与魏军血战三十日。 最后三万荆州兵,杀到只剩下陆源一个人。 陆源在魏军十万魏军的包围下自尽殉国。 陆源之子陆寻当时在秦州,听闻父亲战死,悲痛交加。 李恪快速南下荆州,陆寻头系白带,身着麻衣,披白袍,在守丧期间作战,异常勇猛。 他的兵马从此都会头系一根白色的带子,那是为了纪念当年誓死拖住魏军步伐的陆源。 后来因为长袍不利于杀敌,便不再披长袍,只系白色长带。 陆康拔出刀,高举起来,严肃地高呼:“吾皇万岁!大夏万岁!” 众人一齐高呼:“吾皇万岁!大夏万岁!” 陆康是这些人里面,身姿最单薄的,他的容颜俊秀,气质斯文,应该说与周围格格不入。 但他骑上战马,所有人都对他投来崇敬的目光。 只要有他在,所有人都充满了斗志。 等登上城头后,夏军看到的是朝霞中,那一望无际的钢铁海洋。 旌旗如云,刀枪如林,人山人海。 大地仿佛在魏军的脚步下颤抖,彭城城墙似乎随时要崩塌了一样。 二十万大军,此时此刻,聚集到了彭城之下,这个夏国在徐州最后的一个重镇。 魏无忌骑在马上,他抬头望向城头,脸上是从容与淡定。 他似乎在寻找陆康的身影,但离的有些远,看不清楚。 魏无忌眼神变幻不定,最后只是淡淡道:“攻城。” 魏军的号角声响起,前锋大军开始行动起来。 那一刻,仿佛一个巨人在慢慢地苏醒。 最先出现的是弓箭手。 随着魏军这些弓箭手的发力,一片黑色的云朵腾空而起后,如同一道巨大的手掌,拍向了城头。 第127章 箭头快速冲击到各个地方。 接下来却不是黑云了,而是暴雨,由于连续的射击,魏军的进攻已经化成了黑色的暴雨。 没有人知道有多少支箭。 城垛上厚厚的木板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夏军都隐藏在后面。 箭雨越过城头冲击向里面,地上也插满了箭矢。 足足过去半个时辰,魏军才停止了弓箭的进攻。 无论是城墙,还是城内,都插满了密集的箭。 这样的进攻,已经足够给敌人极大的威慑。 接下来是数十座抛石车接连不断往城内抛巨石,城墙被砸出一个个浅坑,城内的房屋被砸崩塌。 连城垛上的木板也被砸崩塌,后面的士兵被掀飞起来。 等到这一轮抛石车的威慑结束后,数百台登城车,魏军的精锐步兵登场了。 那密密麻麻的人,像海浪拍打过来一样。 “杀!杀!杀……” 震天动地的喊杀淹没了一切。 就在魏军攻城的时候,明远的斥候一路快马加鞭,进入了彭城郡。 别说到城下,仅仅站在城头望过去,看那没有尽头的魏军,双腿就已经发软。 这时,夏军的军鼓也响起来了,震天动地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冲破一切声音,震散所有恐惧。 夏军开始疯狂地射箭,空中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黑线。 箭簇冲击在下面魏军的铁甲上,发出尖锐的金属撞击声。 一些魏军被射中面部倒地,但更多的魏军却冒着箭雨往前,他们大声喊出来,情绪高涨。 夏军的那些箭,相对于如汪洋大海一样的魏军,显得单薄无力。 就像是一些蚂蚁在大象的背上,在给大象挠痒痒一样。 但即便如此,夏军还是全力以赴地射击。 等到魏军推着登城车,到了城楼下,石头、木桩从城头倾泻而下。 有些登城车上的木桩被砸断开,里面的魏军被砸中,发出痛苦的叫声。 更多登城车被魏军强行推到城下,里面的魏军拉动绳索,云梯便从里面快速升起来,往城头靠拢。 “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第一个爬出登城车的魏军士兵大吼一声,手脚并用,沿着梯子快速往上爬。 才爬了几下,就被一颗石头砸了下去,摔在城脚,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后面的魏军接踵而至。 “让你们爬!砸死你们!砸死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城头的夏军愤怒地嘶吼着,手里的石头用力地往下砸,“来啊!上来啊!砸死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支箭矢快速冲来,射中左眼,箭矢进入脑部,冲击脑髓。 身体一怔,石头脱手,后退了两步便倒在了地上,想抬起手去摸那支箭矢,但只是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周围没有人理会他,因为像他这样死去的不少。 魏军的前锋中尚未登上登城车的,在用弓箭掩护冲在最前面的那一批。 夏军压力非常大。 等到越来越多魏军开始沿着梯子爬上去,石头击落的已经跟不上爬上来的,魏军便开始顺利地爬上去。 数百台登城车,密密麻麻地靠在城墙上,远远看去,无数魏军攀附在城墙上,如同蚁群爬满了方糖块。 下面更是有源源不断没有尽头的魏军在等着往上。 等第一批魏军即将爬上城头的时候,早已准备好的夏军猛地挥动斧头,劈砍了企图第一个登上城的魏军的脸。 第128章 鲜血喷洒了夏军一脸,那个魏军甚至叫都没有叫一声就坠落下去。 第二个、第三个…… 靠近多少,就被劈砍多少。 直到下面的魏军开始往上大量扔铁蒺藜,砸到魏夏的脸上,刺穿面部,夏军的攻势遭受到了一定的遏制。 在这样的空隙中,有身手敏捷的魏军扑上城头,快速拿出腰间的铁骨朵就砸。 砰砰砰…… 刚砸到一个夏军,他自己被旁边两个夏军的斧头劈开了脖子,脑袋一歪,挂在了脖子上。 鲜血如同泉水一样喷涌出来,喷得周围的人铁甲上到处都是。 夏军的反击是如此的简单粗暴,魏军的攻击又是如此的强势。 就算攻上去的一个又一个魏军被劈砍得面目全非扔下来,下面依然有源源不断地魏军爬上来。 他们不知疲倦,也不知恐惧。 他们嘶吼着,如同铺天盖地的浪潮。 终于,在这样猛烈的进攻下,第一批魏军登上了城头,开始和城头的夏军近身搏杀。 双方都披铁甲,都用钝器。 并且杀敌的方式非常简单,斧头劈砍,铁锤或者铁骨朵猛砸。 经过一轮短暂的残酷鏖战后,第一批魏军快速被清理下去。 第二批很快上来,又被清理下去。 第三批上来,再被清理下去。 第四批,第五批…… 源源不断,似乎没有尽头。 夏军损失惨重,那些体格健壮的战士,铁甲被砍破碎,里面露出了森森白骨。 还有的人手臂被砍断,只剩下一些血肉和皮连着,但他们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只是在疯狂地挥砍着。 等下一个魏军上来的时候,干脆冲过去,抱着魏军跳下去,狠狠摔在下面。 其余人斧头砍翻卷过来,上面沾满了骨渣和粘稠的血肉。 不知杀了多久,城头一会儿被魏军占领,一会儿又被夏军夺回来,尸体越堆越多。 魏军是轮番上阵的,夏军也是轮番上阵的。 等到下午的时候,城墙上已经没有地方落脚。 夏军只能在仓促之间把同袍的尸体往城内的下面扔,快速挪出空间来。 下面则有人专门收拾。 城内主干街道,一队又一队铁甲士兵伫立,中午的时候,他们原地吃了一个饼,然后原地等待召唤。 城头死了一批,另一批就跟着上去,过一段时间,他们的尸体被扔下来,再轮到下一批。 未时下四刻(下午三点),魏军推动巨大的牛车向城门靠近。 这个巨大的牛车是用木头制作的,看起来像一头巨牛,需要大几十人才能推动。 当靠近城门的时候,巨牛的速度加快,推动它的魏军发出整齐的呼喝,额头上暴出一根根青筋,开始用尽全力。 巨牛轰在城门上,城楼都似乎颤抖了一下。 “快!拉回来继续撞!”魏军一个队长背负着粗绳,大声怒吼道。 巨牛被缓慢地拉回来,然后再一次加速。 如此反复,撞击了数十下,牛车的头部已经严重受损,城门也终于出现了裂痕。 再撞数次,城门崩裂。 后面却迎来了夏军疯狂的弩箭,一瞬间便将那些用巨牛撞击城门的魏军冲击得稀巴烂。 “报!大王,虎豹军第一军第一营全体阵亡!” “报!大王,铁山军第二军第三营全体阵亡!” “报!大王,铁足军第第一军第一营、第二营全体阵亡!” “报……” 一封又一封战报送到魏无忌面前。 魏无忌心头大震,他没想到徐州的夏军如此强硬。 第129章 难道他们的骨头是铁打的不成? “报!大王,城门已经破开!” 最新的情报传来了。 魏无忌心中虽然震惊,但面色却十分从容,他说道:“铁足军第三营呢!我听说第三营是最精锐的硬军!派去城门口,把城内的夏军夷平!” 铁足军第三营是标准的重步兵,仅仅铁甲的重量就达到了五十斤。 他们披完甲后,快速朝城门口冲去。 城头还在厮杀,但魏军的气势已经被压下去了,下面还没有上去的魏军惶恐不安。 魏无忌只能将希望放在铁足军对城门的进攻。 当铁足军靠近城门的时候,最前面的竖立起盾牌,城内的弩箭冲击在盾牌上发出金属冲击的声音。 铁足军的盾牌竟然是铁质的。 铁质盾牌并不多,因为更加重,对士兵要求非常高。 铁足军往前推进的不快,尤其是当进入城门洞后,他们举着盾牌一步步靠近。 之前那些推动巨牛的魏军士兵已经全部被密集的弩箭射死,城门还有一大半没有撞开。 这些铁足军首要的任务是撞开城门。 他们的身体比之前那些魏军更加强壮,即便是身着五十斤的铁甲,依然能使出极大的力气。 轰轰轰…… 冒着夏军的箭雨,魏军再一次开始冲撞城门。 原本已经脆弱不堪的城门在魏军撞击数次之后,彻底崩塌。 更多的弩箭冲击过来,击杀三名铁足军后,后面的铁足军反应过来用盾牌护着,然后嘶吼着快速往前冲。 等冲进来之后,后面的铁足军立刻朝周围分散,扩大攻击面。 他们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斧头,就像一片钢铁洪流,快速地朝夏军涌过去。 周围还有很多为自己战友收尸的夏军,此刻都停了下来。 双方在城门口处近身搏杀,拥挤在一起,愤怒地后脚,用斧头将对方的头盔砸凹陷进去,把对方的骨头砸烂。 铁足军不愧是魏军步兵中与虎贲军齐名的精锐,尤其是第三营,他们的攻势非常强悍。 白袍军已经非常强硬,但很快还是被铁足军压着打。 铁足军的斧头挥砍得更快、更猛,一个个白袍军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 “坚守阵地!” “第三队上去增援!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 城门口,人们呼喊着,奋力地厮杀着。 一个又一个年轻人倒下去。 那些铁足军仿佛钢铁铸造的一样,他们劈山开石,一步步往前推。 白袍军的战线被一步步粉碎,铁足军硬生生往前推进了百米。 魏无忌接到情报后,开始疯狂地动员下一批魏军去城门口。 危急关头,陆康带着他的亲卫牙兵来了。 白袍军第三军第一营,曾经在荆州之战中鏖战一个月,挡住了魏军铁骑对夏军左路的疯狂冲击。 等这支精锐到场,铁足军的攻势快速被遏制住。 两股钢铁洪流在街头对撞,魏军后续前进的步伐被迫停住。 双方的斧头砍翻卷后,快速上铁骨朵,铁骨朵砸弯后,再上铁锤。 直到进城的所有魏军都被砸死,城门洞处的魏军不再进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残阳沉入地平线,西方的天空赤红如血。 魏无忌只能下令撤兵。 铁足军统领杨志心有不甘地看着彭城:“陆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虎豹军的统领贾宋忍不住开骂了:“他妈的陆康这个屠夫、恶魔!” 第130章 上午还气势汹汹的魏军,此时如同潮水一样退回去。 城墙下面堆满了尸体,有魏军的,有夏军的,城墙壁被鲜血染红。 双方的军官和士兵都杀得双眼发红,等退兵后,双方还无法冷静,许多人都在颤抖。 天黑之后,黎原进来汇报了伤亡数字。 “第一天就战死了七千人吗!”魏无忌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了。 七千人与七千兵马是两个概念。 这里的七千,都是正规军,且都是精锐。 七千兵马则可能只有三千正规军,四千后勤。 七千精锐,可能需要一万后勤来养着。 而且培养这七千精锐,需要数年时间。 “夏军伤亡如何?” “预估在五千左右,毕竟他们是守城方。”黎原说道。 攻城与守城,打到这个战损比,说明魏军的战力的确足够强悍,也说明今日魏军从上到下的指挥官都非常强硬。 要知道,魏合带着七万兵马,其中两万虎贲军,没有拿下长阳县。 若换做他来彭城,陆康做梦都会笑醒。 “去,再给陆康送信,只要他投降,大魏直接给夏国公爵位,加兵部侍郎,太子少保!” 魏无忌平静的表面之下,已经忍不住焦虑起来。 今日这仗已经把魏军前几天积攒起来的士气打落了一半下去。 而且魏无忌本就不想打消耗战,他的初衷是兵不血刃。 哪曾想一个彭城,居然仿佛铁打的一样坚固。 “是!” 信送出去了,但回来的却是使者的人头。 魏无忌大怒,他忍不住道:“我再而三给陆康机会,他居然杀我的使者!” “这也是向大王表最后的态,他要与彭城共存亡啊!”黎原叹了口气,“若我大魏有陆康这样的将领,何尝不能一统天下!” 魏无忌来回走动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 “大王也不必着急,我军兵力优势,破彭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嗯,我当然知道破彭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如在彭城放置十万兵马,另外十万南下?”黎原提议道,“夏军在汉江的防线已经被我们压制,现在要渡江也是可行的!” “陆康能把必输的战局打到这个局面,留十万在这里,我不放心。” “还有沈冲统帅的左路军在东海郡。” “不不,不能分兵,陆康再打明远部的时候的战术,简直不是人想出来的,他这种人,为了赢,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绝不能分兵!” “那就围困吧,将彭城彻底围困起来,断绝一切与外部的联络。”黎原也叹了口气,今日之前,魏军攻城拔寨,势如破竹。 从上到下,都认为彭城一日必破。 十日之内就能抵达汉江,十一月就能进入苏常。 谁曾想,第一天就在彭城踢到了铁板。 魏无忌无奈地说道:“只能如此!” 也就是在魏无忌决定围困彭城的时候,明远的信送到了他面前。 魏无忌面色铁青,一字不发,握着明远书信的那只手在轻微颤抖。 黎原从未见过魏无忌如此失态,看来这份书信上的内容是很糟糕的消息。 魏无忌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四皇子战败,几乎全军覆没。” 黎原面色也是一变,压低声音道:“这怎么可能,四皇子手里可是有两万虎贲军,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就算不是夏主的对手,不可能如此短时间内就全军覆没。” “明远亲自确认过。”魏无忌苦涩地说着。 这个局面是完全出乎魏无忌的预料的。 第131章 他知道夏主的禁卫军肯定不是一般的军队,他做好了魏合可能打不过的准备,所以快速调遣了三千精锐骑兵过去增援。 要知道,魏无忌的看似很多,但骑兵总数一共就两万。 这和魏无忌要进入的苏常地形息息相关,苏常两州地处东南,河网密布,根本不适合大型骑兵军团长线奔袭作战。 魏无忌没想到,魏合在自己的援军到之前,就已经彻底败了,还是全军覆没的那种。 哪怕只是败退也好,偏偏是全军覆没。 局面直接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大王,立刻调集沈冲的兵马去秦州吧。”黎原快速回过神来提醒道,“宋州战场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不是我们能干预的了,交给京师去安排。之前陛下给您的任务是调集一支兵马去秦州。夏主抓不到,局势的危机再一次向秦州倾斜。” 魏无忌却保持沉默,来回走动。 “大王是在想,闻渊坐镇秦州,就算秦州局势不顺利,却也足以支撑,没必要调援军过去?” 魏无忌叹了口气道:“毕竟数千里,没那么好增援的。” “但这一次的情报显示,晋军也参与进来了,晋国那位三公主亲自到了秦州,她可是一个狠角色。”黎原提醒道,“下官是担心韩世忠拖住闻帅,而姬清颜则趁机攻打我秦州三郡,一旦秦州三郡被攻破,晋军长驱直入赵州,您是知道的,赵州田亩最多,人丁最多,还有铁矿,是您推行均田制和府兵制,除了京畿以外,最核心的一个州。” “从徐州到秦州要多久?”魏无忌问道。 “徐州到秦州近三千里,行军需要两个月。”黎原回答道,“闻帅手中还有相当部分骑兵,可以灵活拖延韩世忠和姬清颜,使姬清颜不敢轻易攻打我秦州三郡,但一旦韩帅在秦州待久了,下官担心后勤不支,局面就会陷入两难之境。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若是四皇子在宋州有建树,哪怕能拖住夏主,我们的确不必增援秦州,因为整个战场的中心会转移到宋州。但宋州局势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我们不能再干预宋州,更不能坐视秦州不管,也不能指望京畿调兵增援秦州,只能从东线调兵了。” 魏无忌叹了口气,说道:“立刻给沈冲下达调兵的命令吧。” “或者建议京畿的守卫去增援秦州,沈冲调到兖州,防御夏主继续北上。”黎原说道。 “不行,这个时间衔接太难了,京畿的守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随意乱动的,陛下也不会轻易调动。” 黎原也不再多说,他知道魏无忌说的是对的,这里面不仅仅牵涉到军事战略层面的问题,更牵涉到政治层面的问题。 京畿的守卫调到西南区,万一东南的信陵君带着自己的亲信杀回了京师怎么办? 魏帝很信任这个弟弟,但还没有到完全信任的地步。 魏崇延本身就是一个疑心病非常重的人。 “沈冲的八万兵马全部调过去吗?”黎原确认性地问了一句。 “全部调过去,秦州现在需要大量增援。”魏无忌说道,“我知道你还想着让沈冲留一部分兵马南下先渡河,但中线已经出现了危机,西线的确需要绝对的支持,你之前说的是对。” “大王英明,下官立刻写。” 黎原很快写好,魏无忌签字盖章后,便加急送往东海郡。 第132章 第二天,魏军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开始围城。 不是围三缺一的那种,而是锁死整座城。 十月二十四日,当魏无忌开始对彭城展开锁城战术的时候,从宋州睢阳郡仓皇逃到楚丘郡的魏合,终于得到了最后的确认:刘立的兵马也全军覆没了。 听到这个消息,魏合不但没有愤怒和害怕,反而开心起来。 好了,看吧,不是我一个人打不过夏主,刘立也打不过。 他可是北疆调过来的! 他在北疆的时候战绩很算牛逼,还不是被打得全军覆没。 不是我无能,是狗皇帝太狡猾! 他立刻开始给魏崇延写第二封信。 而此时,李彦的兵马却已经兵临楚丘城。 楚丘有两万魏军,不算精锐,甚至很多人只是临时调过来的三等府兵。 魏国在这场战役里,就没想过打防守。 两路精锐,强势南下,那是要以摧枯拉朽之势撕碎夏军一切防御的。 所以徐州的楚丘城防备很弱。 当然,魏崇延和他的大臣们讨论战略的时候,也设想过夏军从宋州发兵北上。 用贾政道的话来说:就算夏军发兵从防备空虚的宋州北上,对大局也丝毫没有影响,我大魏两路精锐攻破夏军,剩下的宋州夏军北上又如何,那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事实上,十天前,李彦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到梁京的时候,梁京既惊讶,又觉得好笑。 魏崇延甚至哈哈大笑,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他对大臣们说道:“夏主脑子不好使,但胆子却不小!正好让魏合擒拿他!” 之前说好的让魏合去西线这事,魏崇延也不提了。 显然,捉拿李彦,比增援西线更重要。 他和魏无忌之前的想法一样,只要抓住夏主,夏国基本上就灭亡了。 但就在梁京认为胜利就在眼前的时候,甚至魏崇延已经命人给李彦打造好皇帝级别的狗笼子的时候,魏合的第一封信终于传到了梁京,放到了魏崇延的面前。 魏崇延一把掀翻了桌案,案上的笔墨和果盘洒落下去。 周围的内侍和宫女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原本在殿内汇报政务的礼部尚书刘言见魏帝突然发狂,吓了一个哆嗦。 “陛下息怒……” 刘言还没有说完,魏崇延取下旁边的剑,拔出来就开始挥砍。 刘言吓得连退好几步,整个人都懵了。 那些内侍更是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个。 魏崇延愤怒地嘶吼着,朝桌案劈砍,砍得木屑横飞。 “陛下……” 魏崇延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一样,开始吼叫:“朕的虎贲军!朕的虎贲军!” 吼完后,扫视一转,提着剑朝周围砍。 刘言见势不妙,立刻问魏崇延的贴身内侍王振:“太子殿下是不是今日回京了?” 王振显然也被吓到了,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快去请太子殿下来宏德殿,快去!” “是是是……” 太子东宫距离宏德殿很近,很快,太子魏程便到了宏德殿。 “父亲!”魏程进来后,不顾魏崇延的挥砍便冲了过去,挡在一个宫女的面前。 魏崇延双目充满血丝,当看到太子的时候,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才连忙缓过来。 “父亲息怒……”魏程伸出手,慢慢拿过剑,“父亲息怒,父亲,程儿今日回来了,刚换了一身行装,未来得及第一时间来看您,请您恕罪。” 魏崇延慢慢抱住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你没事吧,父亲刚才没有看到是你。” 第133章 “父亲,程儿无妨,您不要这样动怒了,身体要紧。” 魏程搀扶魏崇延重新落座,一边的刘言和王振也缓了一口气。 周围的内侍和宫女更是都缓了一口气。 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皇帝如此动怒了。 “父亲,您因何如此生气?” “你自己看吧。”魏崇延将情报递给了太子。 太子看完后,说道:“父亲,此事有确认过吗?” “这是你弟弟的笔迹,化成灰朕都认得出来!” “父亲,四弟平安就好,现在最要紧的是增派楚丘郡的防御,遏制住夏主。”魏程非常耐心地说道,“对于灭夏大局来说,四弟的这一次战败,不算什么,我们依然占据优势,最重要的是您不能乱,您若是乱了,大局就乱了。” “对对,我儿说的对。”魏崇延连连点头,看着刘言笑道,“朕最骄傲的就是朕的太子。” “父亲,立刻宣召右相来吧,此事非同小可。” “快去叫贾政道过来。” “是。” 不多时,贾政道就来了,贾政道了解了情况后,看了一眼太子,然后说道:“此事很简单,太子殿下既然回来了,陛下可以给太子殿下两万禁卫旅去楚丘郡阻拦夏主。” 魏程说道:“禁卫旅是皇帝亲军,我虽为太子,但不能轻易统率。” “就这么办。”魏崇延看着魏程说道,“程儿,你长大了,不仅仅要学习政务,军事也要尽快上手,我派你去北边,也是想磨炼你。夏主胆敢自己送上门来,这是你的一次机会。” “儿领命,绝不辜负父亲的重托!” “去吧,把夏主活捉回来!” “遵命!” 十月二十五日一大早,夏军兵临楚丘城下。 楚丘城的守将是魏国宋州刺史陈泰,陈泰是一个文官,但能在边境做刺史,肯定是通晓一些兵事的。 魏合兵败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毕竟当时传信的斥候在楚丘城停留过。 能击败虎贲军,说明这支夏军不简单。 无论李彦派多少人在城下问候陈泰的全家,陈泰就是不出来,而且开始积极在城内动员,并加强城头的防守。 “陛下,要不要强攻?”刘文静端着热腾腾的肉汤过来呈递给李彦。 “没必要,攻下来也守不住。”李彦接过热汤来,“我们是来弄一下就走了,逼迫魏崇延和魏无忌赶紧从东线加快调兵。” “魏国有多少兵力?”李彦突然回头看着哥舒星问道。 “臣隐退好些年,对魏国并不了解,只是之前刚回京的时候询问过兵部的人,有说六十万的,有说八十万的,还有说一百万的。陛下问这个作甚,眼下是攻打楚丘城,与魏国总兵力关系不大。若陛下实在想北上吓唬吓唬魏主,臣派人强攻便是。” “现在能打的士兵,对我们来说太宝贵了,强行攻城的伤亡率很高,秦州已经死了很多,恐怕徐州也是一片炼狱,禁卫军不能再如此了,而且楚丘不值得我们死太多人。” “那要不我们回去?”刘文静立刻说道。 “回去作甚,来都来了。”李彦给哥舒星递了一块饼,“朕是有办法快速攻破楚丘城的,只是有一些顾虑,这其中牵涉到魏军的总兵力部署极限。” “哦?”哥舒星倒是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陛下有何妙策?” “有一种抛石车,能够砸烂城墙。”李彦说道。 “砸烂城墙?” “是的。” “不可能,陛下是在说笑。”刘文静热汤也不喝了,摆了摆手,“臣虽然不会打仗,但好歹跟着父亲混了十来年,也看过一些书籍,从来没有听说抛石车可以砸烂城墙的。” 第134章 “那是因为你见识少。”李彦说道。 “臣也没听说过。”哥舒星说道。 一边没有说完的常瑜颇有些尴尬,说了一句:“陛下恕罪,臣也没听说过。” 其他几个文职官员也纷纷露出疑惑,也表示没有听说过。 李彦也不怪他们说话直接,他甚至认为这是好事,有话直说就行,不存在攻击性和欺骗性,都是没问题的。 只要大家坐在一起,是在认真的讨论问题。 “没听过没关系,朕最担心这种武器出来后,被魏国掌握,魏国兵力比我们多,军队战力也比我们强。就目前,甚至未来数年,这种武器,在他们手里发挥的作用,比我们强。所以朕才问你们魏国有多少兵力。” “原来如此,陛下考虑问题缜密,臣自愧不如啊!”刘文静连忙说道。 一边的赵禹说道:“这种武器可以保密。” “保密太难,因为它的改良很简单。”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皇帝说的这些似乎有些荒诞,但也没有人真的去跟皇帝抬杠。 “臣倒是对目前魏国有些了解。”赵禹接过话来继续说道,“魏国毕竟雄踞天下最富裕的土地,在大周时期,那片土地人丁最旺盛的时候达到了两亿,三百年的征战,现在恐怕也就八千万了吧。” 李彦心头一动,魏国居然有这么庞大的人口? 穿越的这半年多,他读完了夏国所有的官方文献,大夏的总人口也就才三千多万。 当然,吴国时期,总人口一度达到七千万,二十年前魏灭吴之战,那场浩劫无数人丧命。 看来这个对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得多啊! 在这种时代,人就是最大的资源。 制度是利用资源的一种手段,偏偏魏国不仅仅人多,土地广袤肥沃,制度也在进行前所未有的改革。 相比之下,现在的大夏,不仅仅边关破碎,内部更是乌烟瘴气。 总人口连魏国的一半都不到,与北方的广袤平原相比,南方还多山。 这以后打持久战,也没想象的那么好打! 李彦理清了一下思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是推断魏国极限状态下到底能动员多少兵力。 李彦看了赵禹,说道:“八千万,按照一千二百万户来推算。兵户可能在一百万左右,不过魏无忌在魏国推行府兵制,解除了一些兵户,但府兵制比世兵制更灵活。如果魏国全国上下都施行府兵制,魏国在极限下动员,是可以让五分之一户上战场的,每户出一人。” 李彦之所以得出这个数据,其实是根据历史上唐初的数据推演出来的。 唐初贞观年间,在籍户数大概300左右,府兵人数60万。 这就是府兵制最大的优势。 这种制度,相当于全民皆兵。 朝廷从税收中做出退让,给府兵免除一定的税,来换取兵力。 “那魏国岂不是能动员出两百万兵力?”刘文静惊讶地说道。 “目前还无法动员那么多,听说魏无忌的改制,才刚刚开始,并且没那么顺利,朕推测,大概为魏国减少了十万世兵制的兵户,扩充了二十万户府兵。” “臣斗胆,陛下这个数值是如何推测出来的?”赵禹问道。 “任何改制,都是循序渐进,魏国若有一百二十万户兵户,若一口气全部取消,魏国将无兵可用。若取消一半,魏国实力大减。改制的第一步不是要看到成效,而是要测试新政是否可行,相关的数值是否增加,增加的不多也没关系。而且最重要的是看过去的官僚贵胄,是否反对。” 第135章 李彦如此一说,不仅仅赵禹,哥舒星也颇有些诧异。 皇帝陛下如此年轻,将国家制度的变更也理解得如此透彻? “十万是最安全是一个数额,取消十万兵户,让地方每一个公卿贵胄拿出一点名额出来,大家均摊一下,那便不多了。若你把拔一千支鹅毛,最好不要在十只鹅身上拔,而是要在一百支鹅身上各拔十支。” “魏无忌能这样拔出来,也算是有本事了。”赵禹感慨道。 要知道,世兵制,那可是地方官僚公卿的私兵。 人家私人养的兵,籍贯在私人手里,怎么可能把这些兵户转换成朝廷下面的正常户籍呢? 李彦心里道:这也不是没办法,魏无忌还有另一个厉害的点是情报网,他在大夏布置了完整的情报网,在魏国内部必然也有。那些官僚和公卿有什么把柄,他八成手里都有证据。等要那些公卿把部分私兵转出来的时候,他们不敢不转。 当然,魏无忌也不敢太过分,否则就会鱼死网破。 “如此说来,现在的魏国,在极限的动员下,是可以动员出一百三十万人来的?” 李彦把话题转了回来。 “是的,应该可以。”赵禹说道。 “此次魏国已经发兵五十万南下,秦州魏国有十五万兵马,原本的宋州有十万兵马,这就已经七十五万兵马了。北线和西线,朕就算他还有二十万兵马,这就九十五万兵马了。魏主的近卫旅有多少兵马呢?” “看样子,可能在十五万左右。”赵禹回答道。 “若这一次魏军撤退,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呢?”李彦又问道。 “下一步……下一步应该会重新部署兵力了,毕竟魏国在南线的兵力,这些年都抽调到了北线和西线。” “是啊!魏国重新部署兵力,会在南线部署多少?” 赵禹说道:“南线三十万,北线和西线三十万,近卫旅十五万,剩下的数十万,分散在地方,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这是臣的猜测,未必准确。” “差不多,魏主只能如此部署,不过兵力会随着府兵制的推广增多。”李彦说道,“也就是说,若今年我们击退了魏军,接下来三镇会面临三十万到四十万的魏军。至于魏国何时能增加多少兵力,取决于魏无忌的府兵制的推行。如此看来,这个武器倒也不是不可以提前问世,即便到时候魏军掌握了,也无法利用兵力和资源优势快速对我们进行打击。” 听皇帝终于说回来了,众人更好奇到底是什么武器。 “诸位先去忙,容朕想想。” 众人吃完早饭起身:“臣等告退。” “王元吉。” 王元吉从营帐外急匆匆进来:“陛下,奴婢在。” “把陈凌找来。” “是。” 不多时,陈凌就急匆匆赶来了。 “臣参见陛下,陛下要的火药,现在暂时还没有头绪,请陛下恕罪。” “无妨,朕不是说火药一事。”李彦摆了摆手,火药还不是一硝二硫三木碳那么粗暴简单就能配置出来的。 一硝二硫三木碳是一个参考,具体的比例,需要不断去尝试。 李彦并不着急。 而且就算尝试出来,火药所需要的原材料也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去开采。 就说硝,这可是比黄金还贵的。 “陈凌,朕这里有一张图,你看一看,今天安排人给朕造一台出来。” 陈凌心中叫苦,自从上一次自己造出了那个新的纺织机,皇帝就格外器重自己了,代价就是隔三差五有新花样就扔过来。 第136章 这一次怕是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陈凌拿过来仔细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抛石车而已,简单! 但陈凌还有疑惑道:“陛下,咱们有抛石车,为何还要造?” “不一样,你仔细看看。” 陈凌再看一眼,还真不一样啊! 陈凌倒是造的快,毕竟军中有不少工匠。 下午的时候,他跑来找李彦说造好了,李彦有些不相信,结果一去看,还真造好了。 李彦立刻召集将领们过来,让人亲自在他们面前测试了一番。 这不测试不知道,一测试,连哥舒星都吓了一大跳。 七八十斤的石头,竟然能抛射到百丈之外! 百丈差不多三百多米。 李彦立刻让陈凌批量制造,连夜赶工。 第二天,夏军什么也没做,只是在楚丘城外休整。 第三天,夏军还是什么都没做,继续休整。 倒是楚丘刺史陈泰疑惑起来,夏军来了这里,不攻城是什么意思? 这一天,从南边逃回来的魏合抵达了楚丘。 到楚丘的时候,魏合惊恐地发现夏军也在,他立刻带着人到北门。 北门没有夏军,魏合狂喜。 “下官参见殿下!”得知四皇子过来了,陈泰马上亲自去迎接。 “夏军攻城了吗?” “没有。” “求援了吗?” “求援了,而且下官在半个时辰前接到了京师八百里加急的信报。” “京师说什么?” “太子殿下亲率近卫旅南下征讨夏主。” 魏合微微一怔:“太子要来,他不是在云中吗!” “是京师传来的信,做不得假。” “不管了不管了,准备酒菜!” “是是,殿下这边请。” “楚丘的防御如何?” “殿下放心,就算夏军再生两条腿出来,也打不进来。” 陈泰话音刚落,南城方向传来一阵微弱的闷响。 “什么声音?”魏合惊恐地问道。 “没什么声音,下官没听见什么声音。” 魏合问连敬:“你听到了吗?” “末将也没听到。” “殿下这段时间太过劳累,快请休息吧。” “朝廷援军何时抵达?”魏合又问道。 “下官刚给太子回了信,汇报了这里的情况,相信他很快就会带兵前来。” 魏合这才放下心来,总算逃离了夏境。 “你确定夏主打不进来?”魏合再一次问道。 “殿下放心好了,城中有三万兵马,半年的粮草。” “那就好,那我就先不赶路了,好好休息!” 接下来,魏合被带到刺史衙门,吃好喝好,午后便美美地睡去。 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抓到了狗皇帝李彦,把李彦关进了狗笼子里。 但他不知道,此时的南城门,已经有五十座巨型重砲对准了楚丘城。 楚丘城是魏国在南线的重镇,城高九米,里外两层,外面还有二十米宽的护城河。 但此时在楚丘城外的重砲不是别的,正是李彦那个时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回回砲。 蒙古大军久攻襄阳城不下,最后用回回砲把襄阳城的城墙砸崩塌了。 要知道,襄阳城的护城河开始有一百多米宽。 “队正,快看那边!”城头一个魏军喊道,“那些抛石车……” “放心,没用的,那么远抛不过来,不会有事……” 队正话音刚落,脑袋被一颗突然飞来的石头砸中,顿时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破碎,红的白的溅得旁边那个魏军一脸。 周围的人都懵了,尚未反应过来,空中快速出现了数十颗石砲! 更可怕的是,砸死队正的那颗石砲继续以恐怖的威力犁飞了两个人,最后溅了几下,掉下城墙,重重地砸在了城内。 第137章 “快看!”有人回过神,指着天空。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那一刻,都愣在原地。 在这场战争中生还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被这些重砲支配的恐惧。 回回砲的每一颗石砲都是属于超重型石砲,重达三百斤。 这种重量和历史上蒙古人攻打襄阳的时候的重量几乎一样。 回回砲是配重型投石车,在发射的那一瞬间,依靠下放的重物加杠杆,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这个世界的魏军哪里曾见识过这种武器。 不给他们任何反应,那数十颗超重石砲暴雨般落下。 城头在颤抖,被砸中的人当场血肉模糊。 只见有十几颗在城头弹跳、爆碎,然后冲进城内,城下的人立时遭到了这可怕的冲击。 几个魏军士兵来不及闪躲,被冲击在地上,鲜血溅了一地。 另外还有二十来颗直接越过了城头,砸进里面,有的砸在泥土地里,直接砸出了半米的坑。 说半米那都是轻了,蒙古人当年那三百斤的石砲砸下去,能在地上留一个大坑。 要知道,襄阳城可是固若金汤的,都被这玩意儿给砸崩了。 更可怕的是,还有十几颗不是直接砸在地面,而是砸在了一支魏军小队。 那些人就像立着的保龄球一样被砸倒了一大片,骨骼绷断。 带着模糊的血肉,石砲在地上滚动了二十几米才停下来,在街头拉出一条条长长的血痕。 沉闷的震动声震慑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仅仅魏军被震慑住,连夏军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传统的抛石车射程最多也就百米,这重砲不仅仅砲弹重量远超传统抛石机,连射程都是传统抛石机的三倍以上。 赵禹愣了半天突然说道:“臣终于知道为什么陛下有所顾虑了,这种武器若是被魏军掌握,我们所有的城池都会如同虚设,战争规则将直接改变。” “是啊,你想想,如果信陵君掌握了这种石砲,此时徐州战场会是什么样的?”李彦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焦虑。 这种武器,对自己当然是好的,可它的结构真的不复杂,就是在传统的投石机上加了配重,然后把整个结构做大一些。 而且这玩意儿一旦拖到战场,也掩饰住都难,地方的侦察兵很容易侦查清楚。 接下来,夏军几乎不停地往城头送重砲,楚丘城的城墙不停地颤抖。 所有魏军都被威慑住了。 魏军立刻将这件事汇报给陈泰。 “不可能!”陈泰不相信有抛石车威力如此大,但他也听到了城头传来的阵阵闷响。 不仅仅是他,城内不少人都听到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南城门,那里不断传来“砰砰砰”的闷响。 仿佛有一个远古巨人在用他的拳头砸着城墙。 李彦心里想着,这座城总部该不会比历史上的襄阳城还坚固吧? 正这样想的时候,城墙开始松动。 有一处已经被砸出无数小坑的地方,出现数道裂痕,随着接下来几颗石砲下去,城墙开始崩塌。 周围的魏军惊恐万分,来不及逃走,坠落下去。 轰隆声响起,顿时尘埃满天,至少有七八人被埋在了下面。 周围的魏军吓得肝胆俱裂,活了十几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城墙崩塌的。 城内的魏军也同样如此,所有人都傻了。 第138章 李彦爬上主将台上,看到上面的魏军连滚带爬地往楼道口冲,再也不敢站在城墙上。 这种内心的冲击,就仿佛一个现代人看到一颗核弹在远处爆炸了一样。 他又想起了坚守了襄阳城六年的宋军,在这种回回砲砸崩塌襄阳城的时候,宋军的意志力崩溃,不战而降。 此时的魏军大概也是如此吧。 新式武器在第一次问世并投入战场的时候,敌人对它完全陌生,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新式武器带来的冲击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赵禹在下面喊道:“陛下,魏军似乎已经崩溃,可以让人攻城了!” “哥舒星!” “臣在!” “你带着骑兵去把其他城门等候,重要的人物可别放跑了。” “陛下为何不让臣带着人去攻城?”哥舒星不解地问道。 “让刘文静去就可以了。” 站在下面的刘文静心头一跳,特么的,怎么又让我去打前锋! 刘文静正准备找推辞,李彦的目光已经向他扫来:“领三千步兵进城!不投降者一律杀无赦!” “陛下,臣突然肚子疼。”刘文静捂着腹部,做痛苦模样,“想来是昨日吃坏了肚子……” “要拉屎进城啦,贻误了军机,朕可是要拿你的脑袋祭三军的!” 刘文静立刻一脸的视死如归:“臣绝不辜负陛下重托!” 哥舒星也没说什么,其他人也没说什么。 是头猪都能看出来皇帝陛下对刘文静的偏爱。 每当战场已经进入到放几头猪冲过去都能赢的时候,皇帝陛下就会让徐国公领兵过去杀敌了。 捡功劳的时候,陛下总是会优先让刘文静去的。 其他人心里也没啥怨言,毕竟都是受过提拔的。 哥舒星更不会跟刘文静一番计较,他领着骑兵便出发,向其他城门快速过去。 刘文静则带着三千精锐从倒塌的缺口进城。 城内的魏军早就一片大乱。 有人甚至抱着头疾呼:“城墙崩塌,天公发怒,快跑啊!” “夏军来了!来了百万之众,城墙都被他们推倒了!” “快逃命啊!南城来了巨人!一脚把城墙踢塌了……” “娘啊!快救我……” “……” 恐慌快速从南城门蔓延。 “都不许动!全部集结!”陈泰带着牙兵快速奔来,他想要稳定人心。 但此时刘文静已经带着夏军进来了。 轰塌城墙后,夏军士气本就呈现出暴涨的状态,此时进来如虎狼一样,看见人就砍。 斧头砍在人身上,像劈柴一样。 陈泰好不容易刚集结起来一部分人,大家还在颤颤巍巍做心理建设,再看夏军已经披着铁甲,拿着斧头杀来,顿时一哄而散。 任由陈泰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 连敬正在城北的军营里巡视喂马的情况,听闻夏军攻破城门后大惊,他立刻招呼手底下的士兵赶往南城门去增援。 岂料刚走一段距离,却见城中黑压压的人群朝这边涌来,那是惊恐不知所措的魏军以及城内民众。 连敬一看这状况,还增援个锤子! 他打算撤走,但突然想起魏合还在刺史府,赶紧带着人绕着小道往刺史府赶。 可很快连敬绝望地发现,到处都是惊慌四散的人,街道已经被填满了,想要往南已经不现实。 连敬只能放弃,带着人一路朝城北,而且丰富的作战经验告诉他,现在夏军的骑兵一定已经在封城的路上,他要是再不撤,就跑不了了。 第139章 于是连敬带着他的亲卫牙兵急急忙忙撤出北门,骑着马朝北面逃走。 攻入城内的刘文静拿着斧头,砍累了,停下来歇一会儿。 两个士兵给他端了水过来。 “这么周到?”刘文静诧异道。 “徐国公,您上次说回江宁城要带兄弟们去春花楼的,可别忘啦!” “你他娘的记性倒是好!”刘文静喝完水,顿时豪气干云。 我刘文静两次冲锋杀得魏军仓皇而逃,我岂不是大夏战神? 卧槽! 爹啊!原来我是有打仗天赋的! 午后,更多夏军陆续进城,开始封锁城内,开始清除一切反抗者。 按照皇帝陛下的命令,凡是反抗的,一律杀无赦。 据说楚丘城内街道两边的下水道里都飘着人头。 魏合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惊醒,正要发怒,几个夏军冲了进来。 其中几个手里拿着沾满骨头渣的斧头,如同恶狼一样向他走来。 魏合当场就懵了。 “我是大魏四皇子,我投降!” 其实魏合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搂着两个妹子。 但看到对方这样,他本能地就喊了出来。 果然,他这个喊还是很有用的。 “队正,这个人不能杀,得交上去。” “别杀,交上去!” 到傍晚的时候,魏合被送到了李彦的面前。 李彦正坐在那里吃晚餐,是正儿八经的烤羊肉,他用刀子熟练地切割着,还不忘记撒胡椒,津津有味地问王元吉:“胡椒还剩多少?” “没多少了,还够吃一个月。” “哦,回头让人从西边的商道再买一些回来。” “是。” “陛下,有人自称是魏国四皇子魏合。”刘文静神采飞扬地走过来,眼神中满是得意。 “带上来!” 魏合被拎了上来,跪在面前,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 “你是魏合?”李彦问道。 “我是大魏四皇子魏合,你是何人?” “不对啊,你怎么在楚丘城,你该不会是假的吧?”李彦颇有些好奇。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何人?” 李彦头也不抬地说道:“哟,这么嚣张,看来的确是魏国皇子,先打一顿吧。” “我是魏国皇子,你们敢打我!” “魏国皇子?”李彦不屑地笑道,“朕又不是没杀过。” 魏合一听这话,愣住了,脱口而出:“你是狗皇帝……” 随即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道:“原来是夏主,我是魏合……” “还愣着干什么?”李彦匕首往桌案上一拍,“先打一顿!” “夏主,我是魏合,我爹啊魏国皇帝,我……哎哟!” 却是刘文静上来就给了魏合一脚,然后对周围的禁卫军说道:“你们几个,过来摁住这小子,看你刘爷爷今天不好好收拾一顿!” 几个禁卫军立刻就上来摁住了魏合,魏合惊恐地怪叫起来:“家父魏帝!家父魏帝!” “揍的就是你!让魏崇延那老小子过来,你刘爷爷连他一起揍!” 刘文静抬起脚就开始踹,踹的那叫一个开心。 “夏主饶命,夏主饶命,哦不,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魏合的脸被踩在草地里吃土,刘文静用脚一边碾压一边道:“继续喊啊!继续喊!” “刘文静,你先一边休息。”李彦放下匕首,用丝巾擦了擦嘴,然后又招了招手。 王元吉呈递过来一杯白开水,李彦喝完之后,王元吉又呈递上来一份茶。 “陛下,让臣再收拾收拾这个小瘪三……” “不要那么粗鲁,我们大夏是礼仪之邦。” “小子,陛下发话了,我先饶你一命。” 一边也在吃着羊肉的赵禹和陈凌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咱们这位陛下,有时候还真是…… 第140章 禁卫军也松开魏合,魏合狼狈地爬起来,一脸的土,连忙吐出嘴巴里的土,大口大口呼吸。 “老子……”魏合瞬间意识到不妙,嘴巴打了个颤,“多谢陛下饶我一命!多谢陛下饶我一命!” “魏合。” “在!” “怎么证明你就是魏合呢?不能说我叫你魏合,你答应了,你就是魏合吧?” “我爹魏崇延,大魏皇帝,我二哥魏尹,秦州总督,我三哥魏程,大魏太子,我五弟魏铭,被您杀了,我六弟……” “行了行了,这些别人也能背出来。”李彦说道,“说几个能证明的,不然只能杀了你了。” “我此次跟随闻渊南下,本打算去征讨秦州,因为在宋州发现了夏军踪迹,我一时间贪功,就留在了宋州,在长阳县待了一段时间,没有攻下来。后来听说您来宋州了,我觉得机会来了……” 李彦打断了他的话:“这些魏合身边的心腹也能背出来。” “楚丘刺史可以证明!” “陈泰啊?他死了,人头现在挂在城头上。” “我三哥要来了,带着近卫旅南下!”魏合立刻想起这件事,“这是京师发来的急报,而且是今天刚发来的!” “还是不能证明。” “魏无忌从徐州调了三千骑兵到宋州增援我。”魏合突然说道。 这个时候,李彦才严肃起来,他看了一眼赵禹,赵禹点了点头。 这些天的情报的确证实了这一点,有一支魏军骑兵一直跟在后面,但李彦一直不能确定对方具体兵力。 “魏无忌在徐州,忙得很,怎么还有空增援你?” “他认为抓住陛下您是最重要的。” “他怎么这么小气,才给三千骑兵?”李彦啧啧道。 “不是小气,东线一共只有两万骑兵。” “哦。”李彦一直观察着魏合。 “那西线呢?” “闻帅麾下有三万骑兵!原本有两万虎贲军跟随进入秦州,带我留在了身边。” 从他的神态,以及前后说的诸多不同的话,串起来看,这人的确是魏国四皇子。 李彦拿起桌上的玉佩,还有一些随身携带的名贵物品。 这些都是禁卫军刚才送过来的。 看来不是有人代替。 “朕问你,你怎么在这楚丘城的?” “前些日兵败,去找了刘立,发现刘立也败了,然后就北上,想回梁京。” “你不知道朕也北上了?” “知道!知道!”魏合脑袋跟小鸡啄米一样。 “知道你还敢到楚丘城来?” “其实小人是故意来楚丘等陛下的。” “哦?”李彦有些没反应过来,其他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魏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小。 刘文静却狠狠拍了魏合脑袋一巴掌:“你他妈的是不是没被打服,还故意来这里等我们!怎么?还想再来一次全军覆没?” “不不不,其实小人在楚丘城等陛下,是想见陛下的尊容,早就听闻陛下乃是当世雄主,小人败在陛下手里,是小人的荣幸。” 刘文静一听更来气,又踹了魏合一脚。 你他妈的敢跟我的陛下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告诉你魏合,只有我刘文静,才能用跟陛下说这些话! “刘文静,你一边待着去!” “陛下,这厮不是好人呐!” 李彦却不理会刘文静,而是对其他人说道:“诸位先退下,朕与魏合单独聊聊。” 众人起身道:“臣等告退。” “刘文静,你留下。” 刘文静这货虽然怕死怕得要命,但这厮的的确确是个练家子,从小被他爹逼着练武。 其他人走后,刘文静说道:“陛下,臣再教训教训这厮……” “不得无礼!”李彦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魏合,哦不,四皇子,刚才都是误会,你先坐下。” 第141章 魏合一看李彦态度转变得如此快,有些不适应,犹豫起来。 “坐下,没吃晚饭吧?” “嗯嗯!” “那里还有羊肉,我们一边吃一边聊,放心,朕不会随便杀人的,尤其是尊敬的魏国皇子。” 李彦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亲切。 魏合犹豫了一下便到一边坐下,盯着羊肉,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 “陛下,他……” “刘文静,你也累了,坐下来吃点。” 刘文静不知道李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多问,就坐下来开始大口吃。 “朕问你,你三哥,也就是你们大魏的太子,这个人怎么样啊?”李彦冷不丁问了一句出来。 “为人谦和,尊老爱幼,礼贤下士,克己复礼,吾辈楷模。”魏合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道。 “比起四皇子你,如何?”李彦继续问道。 “我比不过他。”魏合撸了撸袖子,眼睛在桌案上扫荡,最后落到一杯酒上,“酒我可以喝吗?” “想喝多少喝多少!” 魏合拿起酒就往嘴里灌,咕嘟咕嘟喝完再倒。 “唉唉唉……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啊!”刘文静放下手里的羊腿,指着魏合呵斥道。 李彦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 魏合瞥了一眼刘文静,眼中隐约有一丝不屑,浑然忘记刚才被刘文静踩在地上吃土的场景。 李彦说道:“看来四皇子很尊重自己这位兄长啊!” “呵,我不尊重他。”魏合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我也不喜欢他。” “哦?”李彦却故作惊讶,“你的兄长为人谦和,尊老爱幼,礼贤下士,克己复礼,是你等楷模。这样的人,你不尊重他,更不喜欢他?” “陛下!”魏合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李彦问道,“您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有啊!”刘文静在一边插嘴道,“江宁城国子监里就有。” “你如何判定他是这种人?”魏合道,“或者说,你如何判断,他是否只是在一些特定的人面前是这种人?” 刘文静立刻就明白魏合说的话了:“你的意思是我三个是装的?” 魏合犹豫了一下,才感慨道:“不知道,这些年,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也许他真的是这种人。” 李彦拿起酒杯道:“我们先喝一杯。” 魏合端起道:“陛下突然对我如此亲切,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李彦喝完酒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说的是真心话。” 此时,李彦的语气、神态,听起来、看起来,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你的三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朕不清楚,但从你对他的判断,朕可以看出,你不被世俗的看法所左右,你有你自己的判断,这很难得。” 魏合愣了一下,这话听起来似乎经得起推敲啊! 他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得意。 “其实你此次留在宋州这个决定并不算错,从整体看来,甚至是一步妙棋。” “陛下此话怎讲?” 魏合立刻就来了精神。 这件事现在是他心中的痛,两万虎贲军扔在了汴河边,另外五万兵马全扔了。 他开始后悔没有听闻渊的调令,甚至不知道回梁京该如何交代。 可现在有一个人突然对他说:你是对的!你没错!你很高明! 他怎么想? 他恨不得把耳朵拧下来好好洗一洗,然后贴近了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甚至那个小本本把每一个句读都记下来回去慢慢品味。 “知道朕为何敢御驾亲征吗?”李彦突然问道。 “陛下睿智非凡,麾下猛将如云。” “呵呵,你我都是聪明,这些好听的假话还是不必说了。”李彦一脸真诚的样子,“朕此次之所以敢御驾亲征,是因为闻渊在西线被韩世忠击败,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第142章 “不是说双方势均力敌吗?” 果然,这小子是收到过西线情报的。 “其实已经算败了。” “难怪我爹让我去增援秦州。” “是吧,如果真的势均力敌,会让你从宋州大老远去秦州吗?” “陛下说这话是何意呢,我不甚理解。” “如果闻渊没有战败,朕不敢御驾亲征。要知道,闻渊若胜了,他随时可能以骑兵急行军抵达宋州,朕拿什么去抵挡他的黑骧铁骑?” 魏合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 “所以啊,你被击败,不是你的问题,你虽然有两万虎贲军,但朕却有二十万大军,朕的禁军你们魏国以前就体会过。” 李彦说的是李恪时代,大夏禁军是非常强悍的。 魏合越听越觉得是这么个理。 “若闻帅赢了,陛下就不会北上宋州吗?” “是啊!朕也怕他啊!还有魏无忌,他可是在徐州已经丢了七万精锐啊!要不然他知道朕在宋州,早就派更多兵马来宋州了!怎么会只给你三千骑兵呢?” 魏合脑瓜子一炸,对啊!这狗皇帝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耶! “而且朕告诉你,你留在宋州这步棋,就是要堵死朕,岂料闻渊和魏无忌没有配合到你,所以朕觉得你挺怨的。” 魏合立刻端起酒杯道:“陛下!您真是我的知己啊!” 李彦举起酒杯感慨道:“唉,所以啊!你!四皇子,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刘文静在一边都懵了,魏合明明是头蠢猪,怎么听皇帝陛下一席话,魏合好像变成魏国的支柱? “而现在,因为闻渊和魏无忌犯的错,却让你来承担后果,此时你的三哥带着近卫旅南下,还美其名曰是帮你收拾残局!这对你公平吗?公平吗!” 李彦的目光突然转到刘文静,正在啃羊腿的刘文静立刻吐了出来:“不公平!而且我们抓到四皇子,也不是四皇子的问题,而是楚丘刺史的问题,是他没守好城门!” “陛下!”魏合突然泪流满面,兵败这些天受到的委屈,顿时爆发了,“陛下,您真的是我的知己啊!” “唉,如果我们不是敌人,朕一定重用你啊!”李彦一脸的遗憾。 “陛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 “陛下若能帮助我登上魏国的皇帝位,我以后必报答陛下!” “这……”李彦顿时为难起来,“可是你不是太子啊!” “我早就看我三哥不爽了,不瞒陛下,魏无忌也看他不爽!” 哈哈,这些话终于慢慢撬开了! 看来魏国内部的局势,比想象中的还要有意思。 “这是为何?”李彦疑惑道。 他表面看起很镇定,镇定中带着真诚的疑惑。 “陛下还记得您杀的魏铭吗?” “记得啊!” “他跟魏无忌关系很不错,魏无忌一直扶持着他,魏芸嫁到夏国一年后,魏铭也过去了,魏铭能在夏国爬到禁军总督,不仅仅是陛下您授予,其实是魏无忌动用了江宁所有的情报网。魏无忌是打算将魏铭扶持起来,对抗太子的。” “为何?”李彦这次是真的疑惑,“魏无忌有贤名,你三哥听起来也是一个贤德之人,这两个人为何走向了对立的局面?” “我不知道。”魏合摇了摇头,“可能传闻我三哥不赞成府兵制和均田制。” 李彦立刻就捕捉到了关键,看来这个太子,是地方世家的代言人啊! “既然魏无忌与你三哥不合,现在不就是你的机会了么?”李彦继续说道,“魏铭已经死了。” “魏无忌这个人心气高,眼界高,他未必看得上。”魏合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其实我挺佩服他,也很敬重他。” 第143章 “你刚才说,让朕帮你登上皇帝位?”李彦话题又突然转了回来。 “是的,只要陛下能帮我,以后我必然好好报答陛下。” “我们是敌人,朕为何要帮你?” “我做魏国的皇帝,比我三哥做魏国的皇帝,对陛下更有好处。” “朕就说四皇子是聪明人!”李彦的目光又落向刘文静。 刘文静很多时候,其实和魏合有点像。 打仗不行,但搞政治是一把好手。 听到这里,刘文静大概已经知道皇帝的真实目的了。 魏无忌在江宁城遍布眼线,在大夏内部搞情报渗透。 看来咱们的皇帝陛下,也打算向魏国搞情报渗透了,而且直接从对方的皇子开始。 魏合其实真的不蠢,但他真的不适合打仗。 “朕无法保证四皇子能登上国主之位,但你我今日聊的投缘,而且诚如你所言,你登上皇位,对我们都好,我们都厌倦了打仗,魏国势力强大,朕不曾想灭魏,既然无法灭魏,不如停战,大家一起发财,享受生活。” 这话还是在继续忽悠魏合。 不灭魏? 不灭魏朕睡得着觉? 哪怕魏崇延死了,魏国还有魏无忌这种人,如此有才能有雄心的人,会不想着一统天下? 可魏合却被皇帝位蒙蔽了双眼,而且夏国此时的确羸弱,他认为李彦的确没有灭魏的资本,议和停战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李彦又说无法保证帮他登上皇位,这话听起来很真诚,其实是立人设。 如果说的太满,魏合反而会觉得不真实。 “如何发财?”魏合疑惑道。 “朕这里有一批货,可以都给你。” 魏合一脸疑惑起来。 “丝绸。” “大魏虽然没有夏国产丝绸多,但也并不缺丝绸。”魏合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李彦有什么惊天密谋。 “如果我把丝绸价格一匹一两银子给到阁下,阁下是否有兴趣呢?” “一两银子?”魏合微微一怔。 “没错,一两银子!” “陛下可知一匹丝绸的市面价多少钱?”魏合问道。 “至少二两!”李彦道。 “最差的是二两,上等的数十两都有,陛下确定要一两银子一匹给我?” “朕像是在骗人吗?” “陛下为何如此?” “因为朕也不想打了,朕可以给你大量的丝绸,换两国和平。” “陛下认为丝绸就能换两国和平?” “纱巾和布匹都可以给,低价给。” 反正再怎么低价,朕都赚。 “那也不行。”魏合摇了摇头,“大魏不会因为丝绸就停战。” “那如果一年一百万匹丝绸都按照这个价格给你呢?” 魏合顿时站了起来,瞪大眼睛道:“当真?” “朕现在说了你未必相信,你回去可以等着,朕安排人以这个价格送给你,但你先不要声张,等朕真的把货给你,你交了钱,你就知道了。” 魏合脑瓜子里快速计算起来,一年一百万匹,每匹哪怕赚500文,一年能赚50万两! 大魏朝堂一年的税收大概在1200万两。 魏合依靠丝绸赚的财富就能到国家税收的4,这谁听了不心动? 而且一年一百万匹,是绝对无法满足魏国这种超级大国的。 魏国现在官方统计的人口就多达八千万,世家还隐藏了很多户籍,是官方无法统计到的。 当然,按照社会等级,不可能都穿得起丝绸,且魏国也不允许身份低微的人穿丝绸。 可庞大的人口基数,必然铸就庞大的特权阶层,哪怕是1的人,数量也足够庞大。 这群人对丝绸的需求绝不是几件换着穿这么简单。 第144章 说到底,在这种时代,定期更换衣服对平民刚需,平民一件布衣可能穿十几二十年。 但对于贵族公卿,丝绸衣服一年可能准备数十件,来年再准备一匹新的。 底层人认为贵族的丝绸穿久了是要洗的,但可能他们穿了一段时间就扔了。 “对了,布匹的价格朕也可以给低,丝绸你卖给官僚公卿,布匹你卖给平民百姓。” “如此说来,陛下不杀我了?” “为何要杀你?” “多谢陛下!” “朕到时候派人如何联络到你呢?” “陛下只需要让人来找我,说是做丝绸买卖的,我会交代下面的人留意。”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刘文静,你安排几匹马,再给一点干粮,再派人送四皇子一程。” “是!” 魏合走了,楚丘城被夏军占领,魏军的反抗已经全部被粉碎。 回来后,刘文静疑惑道:“陛下为何不杀魏合,他可是敌国的皇子。” “他的人头只是暂时在他的脖子上,在人头落地之前,他还有价值,我们要充分地发挥他的价值。” 李彦是玩政治的,不是侠客一怒杀人。 玩政治要讲究利益最大化,不是情绪化做事。 而且,情绪化是领导者最应该克制的。 历史上多少人一手好牌,因为自己的情绪化而打的稀烂? “是赚钱吗?”刘文静问道,“这倒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但我们不可能有那么多便宜的丝绸。” 李彦笑了笑,不说话,改良纺织机的时候,刘文静已经到了宋州,他不知道很合理。 “放走魏合有三点:一、需要让他成为我们在魏国的代理人;二、我们的丝绸需要更广袤的市场,为我们赚更多的钱;三、制衡魏国的主战派,以及有能力的敌人。” “仅凭买卖吗?”刘文静更加疑惑。 “买卖是第一步,只要魏合愿意跟我们合作买卖,以后很多事都可以一步步加进去,直到我们手中掌握他为我们提供重要情报的证据为止。” “到时候他不为我们继续提供重要情报,我们就在魏国揭穿他,以此来威胁他?” “没错,有一个如此好的切入点,我们为何不好好利用呢?” “他难道不知道跟我们合作很危险吗?”刘文静又问道。 “魏合不听闻渊的调令,擅自在宋州行动,听闻朕来了,还狂妄地给朕写挑战书,刚才朕试探性问了魏国太子,他的反应是不屑,他不服太子,后来公然跟朕说只要朕帮助他登上帝位,他愿意报答朕。这说明魏合是一个自诩能力出众的人。他有野心!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有野心的人,这种人会为了利益去冒险。” 刘文静又是一愣,顿时感觉皇帝看问题的角度还真不一般。 原来刚才问魏合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 “接下来也需要有人在魏国朝廷推动两国议和之事,而且朕预感到魏国这个太子不简单,我们得壮大一下他内部的对手。” “那个有礼貌讲品德的太子?”刘文静打了个哈哈,“陛下多虑了,这种讲品德懂礼貌的都是废物,他们喜欢把自己锁起来。” 李彦看了一眼刘文静,突然问道:“大周以前的帝位继承制度是怎样的?” “嫡长子继位,陛下问这个作甚?” “魏国以前呢?” “也遵照了大周的制度,不仅仅魏国,以前的赵国、韩国,包括晋国,楚国、吴国,还有我们大夏,都是如此。” “那为何魏国现在是老三做太子?”李彦看着刘文静。 第145章 “因为据说魏国的大皇子十年前死了。” “死了是不是应该由嫡长孙接位呢?” “是,可能还太小。” “如果还太小,按照年龄顺序,则是立二皇子为储君。” “那就说明老二不太行。”刘文静说道。 李彦道:“所以老三就行了?” 刘文静愣了愣,自己完全没有想过这些,皇帝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奇怪。 “陛下的意思是?” “魏崇延是一个什么人?” “据说有雄心壮志,但那老东西水平一般。”刘文静打了个哈哈。 “一般?”李彦摇了摇头,“一般会在短时间内将大魏的国力提升起来。” “当年他率百万大军南下灭吴,被先帝打得落荒而逃。”刘文静坚持道,“换做我都比他强。” “你知道一个真正的强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李彦突然目光有神地看着刘文静问道。 “是什么?” “是摔倒了,还能重新站起来,并且再创新高。”李彦虽然写信嘲讽魏崇延,但他绝不会轻视这个对手。 更不会觉得这样的人选出来的太子是个只会谈礼制和品德的废物。 “这样说来,这个太子不简单啊!”刘文静反应过来,“我们刚才是不是应该拿魏合做人质,让魏国这个太子忌惮?” “没必要,这样只会让我们跟魏合建立起来的脆弱的联系快速崩塌,后续魏合对我们有大用。” “陛下。”赵禹站在远处。 李彦招呼赵禹过来,并将刚才与魏合谈的都告知给赵禹。 “价格与你跟姬清颜谈的不相上下。” “陛下,如此大数量的贸易,恐怕逃不过魏国官方的眼线。” “朕本意是让魏合去推动这件事。” “陛下是想与魏合做买卖,还是与魏国官方做买卖?” “都要做,与魏合做买卖,将他变成我们的线人。与魏国官方做买卖,用贸易壮大官方的主和派,为我们接下来自身发展赢得时间。” “臣明白了,臣在魏国倒是认识一些人,在边贸上也认识一些,陛下放心,交给臣便是。” 李彦又道:“把哥舒星找来。” 片刻之后,哥舒星来了。 “陛下。” “魏国的近卫旅要来了,朕很想跟魏崇延的禁卫旅打一仗,更何况是魏崇延的太子统率的,若是活捉魏国太子,必然震动魏国,但活捉魏太子,就必须跟近卫旅正面打。朕很想,可不能打。” “为何不能打?”哥舒星道,“难道陛下担心臣不是对手?” “不,朕不担心,我们此次来魏国的目的不是击败禁卫旅,而是逼迫魏崇延立刻给魏无忌发更多的调兵令,最好是十二道金牌把魏无忌的主力从东线抽调回来。如果我们跟近卫旅打,你认为会让魏崇延发命令召回魏无忌的主力吗?” “不会。”哥舒星叹了口气,“我们与近卫旅打,必然是一场苦战,即便我们险胜,魏崇延会增派兵力,而我们却已经是强弩之末。” “是啊,卿能认识到这一点,朕心甚慰!我们必须面对真实的战场,不能被几场胜利冲昏了头。”李彦很冷静地说道,“所以接下来,我们必须用一种让魏崇延听到后直接跳脚的战术来刺激他。” “可魏太子来势汹汹,我们如何刺激?”刘文静疑惑道。 “主力留在楚丘,骑兵进入兖州,以骑兵的高机动性,在兖州打纵深奔袭战!” 众人微微一惊,不禁面面相觑。 “由哥舒星统率。”李彦继续说道,“刘文静你跟着去,你先别急着说肚子痛,让你去是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第146章 “什么任务?” “骑兵进入兖州,是无法攻城的,但可以在乡里对魏国地方世家庄园进行打击,朕要你把世家的钱财全部拿出来!” “这好说啊,保证完成任务!”一听说拿钱,刘文静立刻兴奋起来。 “把这些钱分给百姓。” “分给百姓?” “是的。” “分给哪个百姓?” “当然是兖州的百姓。” “他们是魏国人啊,分给他们作甚!” “他们首先是穷苦的底层人,其次才是魏国人。” “为什么要这样做,臣不理解,白花花的银子呀!” “魏崇延对他的将军和士兵们说,他发起战争是为了一统天下,让以后没有战争。”李彦说道,“但要用实际行动告诉魏国的百姓,朕发起战争,是为了保护夏人,也为了保护魏人。” “臣还是不懂啊,他们是敌人。” “敌人是魏国公卿贵胄,不是魏国普通百姓。” “那那些魏军呢?他们可是杀了我们很多人的!” “杀了,不投降的都杀了!”李彦指着楚丘城,“去筑京观!” “这不是和陛下说的相矛盾吗?” “不矛盾,军队在战场上是来杀敌的,既然是来杀敌的,就要做好被敌人杀的准备。朕之所以这么做,是要告诉魏国百姓,我大夏军队才是真正的王师。” “他们会支持我们吗?” “以后会的!有一天人们会盼望王师北上的,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凭什么盼望我们北上?凭什么帮我们?” “臣大概明白了!”刘文静抱拳道,“臣知道该如何做,陛下放心。” 一边的赵禹心绪万千,他在李彦身上看到了真正的王者风范。 以前那些君王,说着最好听的话,屠杀着最底层的无辜百姓。 “哥舒星,你记住,能击穿兖州,打到魏国京畿就打过去,但更要记住,不要跟魏军硬刚,朕派你北上不是真的去消灭魏军的,是让地方世家给魏崇延上奏疏施压,逼迫魏无忌调回主力的!这才是关键!” 汴河兖州曹郡段,大量船沿着汴河南下,船上载满了军粮、士兵和军备。 魏程站在地图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 “太子殿下在想什么呢?”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胖胖的、矮矮的,一双倒三角眼,稀疏的眉毛,黝黑的皮肤,却穿着一件粉色的丝绸长衣。 明明是很名贵的丝绸,不知道为何,穿在他身上,感觉像抹布裹在身上一样。 而站在地图前的魏程就不同了,身姿挺拔,面目俊朗,气质卓越。 “我在想,捉住夏主后,韩世忠必然会从秦州南下荆州,快速东进。”魏程说道,“届时会不会再一次上演当年李恪旧事?” “不会。”男子很肯定地说道。 “南宫先生如此笃定?” “信陵君现在在徐州,有绝对的优势,太子殿下若捉住夏主,韩世忠决定南下,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两个月。两个月时间足够信陵君南下苏常。”南宫旬说道,“按照这种推断,韩世忠明年正月南下,当他赶到苏常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下旬,一切都晚了,更别说闻帅还在秦州。韩世忠无法动弹!” “那问题又来了,既然局面对于夏主如此糟糕,他为何敢御驾亲征?” “他是把哥舒星请回来了。” “请回哥舒星,他就能御驾亲征?” 南宫旬思忖片刻说道:“下官愚见,夏主是想快速北上,在中线给我们施压,强迫信陵君从东线调回主力。” 魏程点了点头:“说得通了,他的勇气可嘉。” “这是留给太子殿下一个绝佳的机会,之前魏铭姐弟在夏国把局势搅到那一步,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若夏国真的被他们姐弟给灭了,魏铭回来,还真有实力与殿下您一较高下了。夏主帮了您大忙啊!” 第147章 说到这里,南宫旬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的大黄牙:“这夏主帮您除掉一个大患,现在又击败了四皇子,还亲自送上门来给您抓,如此看来,天命在您!” 魏程也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夏主的一顿操作,仿佛是专门定向给自己助攻的。 “夏主现在必然还在楚丘城,陈泰只需要守住城,等我们到,夏主逃不了!”南宫旬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外面却忽然传来声音:“报,太子殿下,楚丘传来急报,楚丘城被夏军攻破!” 魏程陡然一惊,一边的南宫旬也愣了一下。 “这不可能!”南宫旬道,“这才几日,夏主怎么可能攻破楚丘!这绝对不可能!” 他立刻将急报取进来,快速看完,面色陡变。 魏程的眉头也紧锁起来。 “局势出乎预料啊!”魏程突然冷声道。 “的确出乎预料,但殿下也不必担忧,夏军如此快攻城,必然是强行夺下,损失必然惨重,我主力南下,可快速击破夏军。无论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大局,优势在我们!”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转眼已经进入十一月,夏魏两国东西线局势纷纷进入僵持阶段。 闻渊在秦州重新整顿了兵马后,便开始陆陆续续将兵力调到灵川城以东的魏夏边境驻扎。 在这里,他能够依靠后方魏国的城池有效补给粮草。 如果继续待在秦川城,别说粮草很难持续获得,恐怕姬清颜会趁着他与韩世忠对峙,去打郾城。 到时候闻渊必然进退两难,就算他击败了韩世忠,也回不去了。 可以说,韩世忠挡住闻渊最猛烈的进攻的那一天,就给了姬清颜加入战场的绝佳机会。 而从姬清颜加入战场的那一天,魏国在西线已经很难再前进分毫。 西线战场大局已定,魏国只剩增兵一条路。 至于东线战场,明远的右路军被陆康派人夜里突袭,一把火烧掉之后,魏无忌依然有绝对的兵力优势来掌控整个东线大局。 但魏合在宋州的失败,逼迫魏无忌不得不调走沈冲的左路军,最后东线只剩下魏无忌的中路军。 当然,中路军也有二十万,这依然占有巨大的优势。 十一月的徐州已经开始飘雪。 这些天,魏无忌除了锁城,也会派人从城门口攻城,但都陆续被夏军杀了回来。 彭城内的夏军一点点被消耗掉,严寒开始折磨着他们,但无论魏军采用怎样激烈的手段,最后都铩羽而归。 彭城就像一个深渊,吸食着冲进去的魏军。 东西线的情报也在密集地往魏国首都梁京送,而且是定期汇报。 这使得魏国朝堂上下并不太平。 从十月底,许多言官已经开始把矛头指向二皇子和四皇子。 但到了十一月初,梁京的风向陡变,弹劾的矛头突然指向了闻渊。 有人说这一次南下的局面之所以打成这样,闻渊要负主要责任。 甚至魏国督察院的都御史赵仁公开建议魏帝将闻渊撤换掉,并紧急从云中召慕容云回来,让慕容云去顶替闻渊。 被弹劾的人并没有到闻渊这里就戛然而止,十月初二开始,督察院就把目标锁定到了明远、袁益等人,然后委婉地提了一下魏无忌。 当然,除了弹劾该弹劾的,赞美声也少不了。 尤其是太子领近卫旅南下开始,梁京城一大群文人骚客和京官都如同冬眠过后的虫子们开始复苏了,他们相互传唱。 第148章 梁京上下在这种传唱下,快速达成一个共识:这一次灭夏的可能不是闻渊部,也不是信陵君部,而是太子所统率的近卫旅。 至于太子如何灭夏? 方式很简单:捉拿夏主! 至少,从十一月初,梁京的舆论风向快速往这个方向转,从三公六部九卿,到基层衙门,再到梁京的贩夫走卒,都开始津津乐道。 仿佛太子殿下已经终结了这场战争,仿佛统一江南触手可及。 但是,到了十一月初十这一天,从兖州东阳郡传来的一条消息,震惊了大魏朝廷。 夏军骑兵突然出现在兖州东阳郡,并屠灭了东阳郡当地两大望族! 兖州在大魏京畿的南面,南接宋州,东临徐州,是大魏的腹地! 兖州有十郡八十县,三十姓郡望。 大魏右相贾政道出自兖州济阴郡。 大魏朝堂上下,不少高官都来自兖州。 现在突然来了一封急报,说夏军的骑兵出现在了兖州东阳郡,还灭了两个望族。 这相当于告诉一些魏国官员,敌人拿着刀来了,你隔壁有两个平时大家都很熟的家伙已经被做掉了。 这相当于戳了一下魏国某些官员的肺管子。 当然,最震惊的还是魏崇延。 因为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和劲爆,魏崇延和大臣们是不相信的。 按照正常的情报进度,夏军此时应该在宋州的楚丘郡,夏军的骑兵怎么可能出现在兖州呢? 用魏崇延自己的话说:夏军虽然在局部有获得胜利,但整体都是被我们压着打,招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发骑兵深入兖州? 魏国君臣连夜展开了紧急讨论,最后得出一个比较简单的结论:这有可能是误传,需要再派人去仔细探清楚。 这个结论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 但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开会讨论的时候,哥舒星已经从东阳郡进入了东平郡。 兖州的州郡兵是地方常规预备队,其实就是一些乡勇,也包括一部分新设立的府兵,只不过大多数府兵已经被抽调南下。 这些州郡兵根本不是夏军禁军骑兵的对手。 例如在进入东平郡荣县的时候,东平郡勉强征召了一千乡勇,结果半个时辰都没有坚持到,就被夏军铁骑砍成了碎片。 夏军骑兵突然到来的消息,快速在各县传开,一时间整个东平郡都懵了。 在他们的记忆里,上一次夏军打过来是八年前! 那个时候是李恪在位,夏军如日中天,梁京方面快速反应,调集八万精锐在东平郡集结。 当时夏军是因为深入敌境,对峙没多久就撤了。 这些年,魏国内部改革,推陈出新,再加上南面夏国混乱,兖州已经许久不知战争。 更何况,这两年一直在传闻夏国在亡国边缘,大魏与夏国的争霸,大魏取得了全面优势。 总之,每年都赢。 不是小赢,也不是中赢,而是大赢! 甚至每年还要赢好几次,双赢都是小瞧了大魏,是多赢! 既然大魏大赢,为什么夏军跑到了兖州? 东平郡的郡望陈氏家主陈显发出了疑惑:“朝廷发兵六十万南下,如泰山压顶般讨伐夏国,有一战定乾坤之势!为何夏军却打到兖州来了?” 不仅仅陈氏懵逼,另一个地方郡望刘氏也仓皇不知所措,因为夏军的铁蹄已经杀到了刘氏的庄园。 第149章 据说在大周王朝立国之前是维持了五百多年的南北对峙,当时地方郡望林立,豪门修建重重坞堡,私兵如云。 地方政权任命太守不是根据考试,也不是举孝廉,而是看哪一家的坞堡大,私兵多。 那是世家豪强的黄金时代,后来大周王朝的开国君主一统天下后,开始推行科举,并且严格控制世家豪强的部曲私兵。 大周三百年,世家豪强的实力被削弱了不少。 时代再一次进入混战之中,世家豪强又一次获得了壮大的机会。 但各国君主从大周王朝继承来的制度,已经具备了遏制地方豪强的能力,高耸的坞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是庄园。 这是强盛的君主权力对地方的一次胜利,意味着地方的防御被削弱,京师对地方的管制加强。 无论是豪强掌握的户籍、田亩,都相对透明了一点点,至少朝廷派过来的官员,不必在面对坞堡上站立的那一排排铁甲兵。 甚至有豪强不服,朝廷的兵马也不必再艰难地攻克坚固的坞堡,到了之后就可以开杀平乱。 只是这样的局面也有弊端,当敌国的军队入境的时候,这些世家豪强的防御力也被削减了。 就如此时此刻,哥舒星的骑兵在各地庄园,如入无人之境。 那些香火延绵、锦衣玉食的世家豪门,各个惊恐万分。 陈氏派出家族杰出的青年才俊前去拜访哥舒星,打算说服哥舒星退兵,甚至礼品和钱财都准备好了。 奈何人刚去,报了性命,下面的话就没机会说了,因为直接被捅死了。 不是哥舒星捅的,是刘文静捅的。 刘文静捅人的动作非常熟练,又快又轻松。 捅完之后,夏军就在路边打听了去陈家的路,然后飞奔至陈家。 陈家家主陈显带着人出来,自报身份,并且拿出先祖曾经在大周王朝就开始担任太守的名头,企图威慑夏军。 毕竟从古至今都是讲血统和门第的,世家豪族只和世家豪族联姻。 寒门即便有高官,但若门第衰弱,那也得礼让三分。 可惜夏国的开国皇帝李恪从小在姑苏城外替大户人家喂马,一身的匪气,他集结起来的那些名将,陆康家族的门第是最高的。 但苏州陆氏和兖州这些世家高门相比,就是乡野之人。 也就是说,李恪的开国团队,几乎全部是底层出身。 陈氏跟刘文静谈门第,搬弄祖籍,说什么先祖在大周王朝担任太守,还有人担任过宫廷史官。 刘文静不认啊! 刘文静这种人认什么? 他认妹子……哦不,认刀子! 不等陈显说完,刘文静走过去就是一刀,众目睽睽之下捅穿了陈显的腹部。 陈显还没有反应过来,刘文静快速拔出来,再捅。 刘文静突然想起之前杨宁捅死魏铭的话,他对陈显关切地说道:“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 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下,刘文静大声道:“杀无赦!” 陈家被灭。 当天,陈家宅院所有的财务被清理出来,刘文静大手一挥,分给了下面的士兵们。 然后把陈家的田契全部烧了,转身派人去乡里去发通告,振臂高呼:奉大夏皇帝陛下昭命,大家分田! 乡民们听后都觉得不可思议,起初不相信,后来有人去陈家宅院去了一趟回来被证实是真的! 第150章 那么问题来了? 陈家这种即便只是大魏的三等郡望(地方望族),可良田是实打实的多啊! 现在成了无主之田了! 干什么? 抢啊! 十一月十三日,魏程部进入楚丘郡,在汴河楚丘城段停下来。 当天,魏军登陆后,收拾行装,整理队形和军备。 大量斥候形成一张密集的网,将所有的情报快速汇聚到魏程手中。 但接下来几日,魏程没有急着去找李彦,而是在楚丘城驻扎,并传召楚丘郡各县县令前来。 他详细地询问了每一个县令各地民生情况。 得知各地百姓因为战争而遭受了高粮价,甚至心惊胆颤,可能流离失所,魏程痛心不已地对县令们说:“民生一定是第一位,如果无法保证民生,即便我们灭了夏国,又有何意义?” 县令们仔细聆听了太子殿下的指示,对太子殿下一心为民的大无私钦佩不已,并向太子殿下保证一定落到实处。 魏程不仅仅把精力放在召见县令身上,他命人为楚丘城战死的魏军收拾。 当魏军看到楚丘城那高高耸立起来的京观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被震惊到了,同时怒火也在心中燃烧。 近卫军统领陈礼节当场表示要出兵与夏国残忍的暴君决一死战! 魏程则在京观前痛哭,表示都怪自己无能,来晚了,才害得他们惨死。 众将士听后,无不感动太子殿下的仁德。 当天,魏程惩罚自己,一天不食。 据说这件事快速传遍全军,士兵们无不称赞太子殿下,表示愿意为太子殿下抛头颅洒热血。 而且各军都在传言,大魏有这样的储君是大魏之幸。 十一月二十日,楚丘郡宜城县。 傍晚正飘着小雪,夏军军营升起了火堆。 李彦坐在营帐内正在写着什么,赵禹在外面唤道:“陛下。” “进来。” 赵禹走进去。 “陛下,已经打探到了,魏太子还在楚丘,没有发兵,在整理民生。” “整理民生?” “是的,好几个县都传开了,说太子殿下来楚丘郡,紧急召见各县县令,要求各县县令以民生为重。” “哦。” “陛下,看来这个魏太子倒是有几分贤名。”赵禹说道。 “那县令如何做的有查到吗?” “离我们最近的邱县说是要采取一些措施鼓舞民心。” “什么措施?” “暂时不得而知。” 李彦来回走了几转,突然摇了摇头。 “陛下,可有想到什么?”赵禹好奇道。 李彦很严肃地说道:“这个太子……难怪魏无忌不喜欢他,要扶持其他人。” “这样何关联?” 李彦说道:“朕问你,你是如何知道邱县要采取一些措施鼓舞民心的?” 赵禹微微一怔,说道:“这件事在民间传,很容易打探到。” “这种事为何会在民间传?” “这种鼓舞民心的事,自然会在民间传开。” “可这并不能鼓舞民心。”李彦说道,“真正鼓舞民心,是宣布楚丘郡各县来年赋税全免。” “魏程虽然是太子,但他似乎还不具备这种权力。” “既然他不具备,就不要发出鼓舞民心的话,但他说了,实际上他又做不了什么,那他……” “陛下是认为他在故意为自己博取贤名?” 李彦突然话题一转说道:“魏无忌是魏国新政的主导者,这种人都是干实事的人,这种人最讨厌一种人。” “假仁德?” “假不假仁德我们不知道,也许这位太子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的确做了很多仁德之事。”李彦放下笔,“但他一定是非常在乎自己贤名的那种人,为此在做事的时候,首要的不是解决问题本身,而是维护自己的贤名。例如此时,我们能快速知道这些,不是我们的情报有多厉害,而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宣传很厉害。” 第151章 赵禹顿时恍然大悟。 “臣就说这事怎么感觉奇怪,哪里奇怪臣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觉得完美,却觉得空洞,是吗?” “对对,陛下说的对!” “哎呀呀,原来魏崇延看重儿子的品德,魏无忌可真是为魏国操碎了心啊!” 李彦觉得魏国这局势越来越有意思了。 “陛下是觉得这位太子虚有其表吗?” “不不,这位太子绝不是虚有其表,但魏无忌绝对是有远大理想的人,只不过他认为这位太子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 “臣愚钝。” “你感到空洞,魏无忌一定也会有你这种感觉,但这位太子未必在任何一件事上都会让人感觉空洞,只不过道不相同。” “陛下,我们接下来如何应对?”赵禹如实说道,“我们探查到魏军军大营就在楚丘城外不远处。” “我们等着。”李彦说道。 “等着?” “是的,等着。” “等魏军来?” “嗯,只要魏军行动,我们就行动。”李彦说道,“你最近多调一些斥候到北边去侦查,有任何蛛丝马迹都要汇报给朕。” “是,但臣心中还是有疑惑,我军刚攻下楚丘城不久,这些日又得到了大量补给,士气正盛,为何不杀向楚丘?” “魏太子不急,我们就不能急,朕之所以让你留意北边,是因为魏太子可能表面在楚丘坐镇指挥各县安抚民心,实际上已经派遣骑兵从北边迂回。” 李彦站起来走到地图前, 指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我们此时在宋州和赵州交界之处,魏程肯定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他必然担心我们会北上赵州,所以他一边在楚丘休整,可能一边派人绕道我们后方,想要夹击我们。” 经过李彦这么一说,赵禹才猛地意识到这一点。 “陛下料事如神,臣远远不如。” “留意好北面的蛛丝马迹。” “是!” 就在李彦和魏程在楚丘郡对峙的时候,梁京派到兖州的调查有了结果。 这个结果在十一月二十一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梁京。 而且兖州其他郡的太守,听到风声,经过调查后也确认了,并且纷纷发急奏到梁京。 这下魏国朝堂不是炸锅了,而是沸腾。 是集体沸腾! 尤其是右相贾政道,他是兖州济阴郡人,济阴郡就在东平郡旁边。 贾政道几乎是一蹦一跳进的宫,哭丧着要求皇帝陛下立刻发兵到兖州。 不仅仅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给魏崇延奏疏要求他发兵,兖州各郡的太守、县令,在奏疏里大有一副大魏要完的架势。 这下,梁京也不再传太子是灭大夏的最佳人选了。 都老实了。 “到底哪里来的夏军骑兵啊!” 魏崇延在殿内急得跺脚,脸都挤成一团了。 “陛下,快点发兵吧!” 礼部尚书陈源悲痛地哀求道。 陈源是济阴郡陈氏,与东平郡陈氏在很久以前是一家。 济阴郡就在东平郡隔壁,夏军的兵锋已经到家门口,陈源的妻子儿女虽然在梁京,可他的本族在济阴郡。 右相贾政道悲痛道:“陛下!现在夏狗已经打到我们家里来了,若再不发兵,恐怕会影响陛下的威信啊!” “不是朕不发兵,总要搞清楚,到底哪里来的夏军,来了多少嘛!” “陛下,只可能是夏主的兵马!” 魏崇延道:“胡说,太子上报,夏军主力仍在楚丘。” “肯定是只发了骑兵,夏主是想打我们一个出其不意。”陈源急切地说道。 大臣们都很着急,楚丘城被破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就引起了不小轰动,现在夏军直接打到了兖州。 第152章 下一步该不会打到京畿汴州来吧? “那只舔狗没那个本事!” “可是前些传来的楚丘郡城被攻破,就是夏主所为,陛下,我们不能再小瞧夏主了!” 魏崇延的脸色更加难看,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没错! 二十一年前,就是二十一年前! 当年他刚登基不久,意气风发,发兵百万南下灭吴,气吞万里! 就在他以为江南必然俯首之时,那个男人带着秦州兵马出现了。 起初,魏军认为那不过是当臂挡车。 结果那个男人接下来十三战十三胜! 这一次伐夏,他调动了六十万大军。 他最有才能弟弟和最能打的将帅同时南下。 而对手,已经换了人,那个男人早就已经离世,他的儿子不过是个废物、舔狗,那个男人留下来的开国精英也先后调令。 对手的行政、财政、军政,都被自己的女儿和儿子祸害得七七八八。 一个内部已经被掏空一大半,行政坏死一半,国库已经空虚,边防危机重重的国家,和一根朽木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魏崇延想不通,他想不通明明摧枯拉朽般必胜的局面,怎么就被那只舔狗给打到了家里来了! 真他妈的…… “现在近卫旅还有多少兵马?”魏崇延转身问京畿总督魏崇越。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带走了两万近卫旅,又挑选了第二梯队四万兵马作为后勤。京畿还剩九万近卫旅,其中有精锐四万,第二梯队五万。” “骑兵还有多少?” “黑骧军有一万,虎纹军有一万。” “你调一万黑骧军速速南下阻击夏军!一定要快速平定这场闹剧!” “是!” 但贾政道却担忧道:“陛下,万一无法快速平定呢?” “不可能……” “陛下要不要考虑从魏无忌那里调度兵马回援?”贾政道连忙道。 “已经从信陵君那里抽调了八万兵马,不能再抽调了。”魏崇延否定了这个提议,“东线现在是关键时刻,打破夏军东线防御,我军南下,那只舔狗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关键时刻,魏崇延沉住了气。 魏崇越当天就回去准备了一番,开始召集汴州的黑骧骑兵,准备向兖州杀去。 十一月二十五日,楚丘郡宜城县。 李彦正在看从江宁发来的奏疏,是杨宁的奏疏,杨宁在奏疏里陈述了目前朝堂上下的情况。 以及,他查到的地方上勾结魏军的一些证据。 目前江南各州,不说全部投了魏国,至少有一半! 局势对于魏崇延来说很蛋疼,就像吃肉猛地一口,结果咬到了里面的一块硬骨头,硌得牙疼。 而对于李彦来说,却是边疆战线已经被魏军冲烂了,内部地方已经暗地里投了。 朝堂上那些大臣,有的之所以没有投,还是当初自己逼迫他们砍魏铭,不然他们比谁都投的快。 这样的局面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后勤会越来越弱,到最后,民间商人都不会再拿盐引法当一回事儿,甚至钱都不要了。 因为他们要帮助魏军灭夏。 李彦这半年多以来,都如履薄冰,他不知道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穿越到了这么个坑货身上,帮他收拾这么一个烂摊子。 好在杨宁这个人确实给力,从杨宁的字里行间,看不出丝毫放弃,甚至杨宁还在奏疏里保证,要不惜一切代价彻查! 李彦提笔想了很久,才给杨宁回了一封信:卿可全权处置。 第153章 这时,赵禹到了营帐外:“陛下。” “进来。” 赵禹激动地进来,呈递上一份斥候的情报。 “陛下,斥候的确在北面的信阳郡发现了魏军骑兵的踪迹。” 李彦立刻站起来,目光落到地图上。 “信阳郡离我们这里有四百里,魏军骑兵从那里迂回,是臣万万没有想到的。” 赵禹越发感觉到小皇帝的睿智。 这偌大的烂摊子,他是真的把全局都盘活了,在局部战争中,也算得精准无误。 这逆风局打的,赵禹都差点以为李恪重生了。 李彦指着宜城县说道:“朕就是故意把大军驻扎在这里,让这位太子认为朕可能会北上赵州,他看到这个位置后,大概率会迂回,从后方拦截我们。” “我们现在怎么做?” “我们去楚丘!”李彦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去楚丘与魏军决战吗?”赵禹知道会如此,但还是有些紧张起来。 总算进入关键时期。 “不,不在楚丘打,我们南下!”李彦指着睢阳郡的方向。 “去睢阳吗?” “不一定。” “这是为何?”赵禹完全懵了。 “因为走为上策!” 赵禹更懵,为什么叫走为上策? 这些话越听越懵。 “魏太子此次南下,败我之心,如魏合一般急切,他故意在楚丘不动而是安抚民心,其实是给我们看的,背地里却出动奇兵。若朕现在突然杀到往楚丘方向,他必惊喜,出战的意愿达到极点。这个时候朕不战而南撤,他肯定以为朕发现了他的奇兵,想要南逃,一定会追上来!” 当天,李彦便下令拔营启程,快速向东边的楚丘挺进。 在宜城县休整了半个月的夏军,再一次行动起来。 听闻夏国皇帝带着他的流氓……哦不,带着他的王师离开,宜城县的那些大家族一个个都送来了最真挚的祝福,以及不舍。 陛下啊,您怎么要走了咧? 不多留几天吗! 您上次要的三千只羊,我们虽然还差三只没交上去,但已经在找隔壁县去借了。 还有十万石粮食,虽然还有一千石,但我们也已经在找隔壁县去借了。 我们不是故意拖延啊,我们是真心想要为大夏尽绵薄之力。 还记得有一次您派一千个屠夫……不对,是正直勇敢的王师过来找我们借……钱的时候,我们当场就激动得落泪了。 从来没有见过您这样仁德的人呢! 能为您伟大的事业尽上那么一点点力气,我们做梦都流下幸福的泪水。 您要不要再留几天? 对了,隔壁的邱县羊比我们多! 等李彦的夏军一离开宜城县,宜城县那些往日的大家族,拿出鞭炮,挂上灯笼,请来敲锣的、打鼓的、唱戏的。 总之,张灯结彩! 在很多年以后,宜城县活下来的一些人想起当年皇帝陛下带着他那披着铁甲的王师们,拿着斧头,在寒冬季节到处敲门送温暖的时候,都会流下感恩的泪水。 没办法,我们就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 据说史官们还会记载,宜城县的人为庆祝王师大捷,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足见当时民心向着陛下的。 啊呀呀,陛下真是天命所归呢! 十一月二十八日,在楚丘的魏程接到李彦东进的情报,他大吃一惊。 李彦的行踪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他无不谨慎地对南宫旬说道:“莫非我们的奇兵被他发现,他打算趁着我们的兵马绕道后方之前,突杀我们在楚丘的主力?” 第154章 “必然是了!”南宫旬非常严肃地开始分析,“从连敬汇报上来的汴水之战来看,这个狗皇帝非常的狡猾!” “无妨,虽然已经派出去三千骑兵,但我们依然还有两千骑兵,还有一万五千精锐步兵,足够应付夏主!” “殿下想清楚了,还跟夏主正面对垒?” “想清楚了。” “若是有什么闪失,对殿下的威信可是有影响的。”南宫旬突然说道,“陛下是一个最看重皇子个人品德的人,殿下您的贤名天下人有目共睹,其实也不必非要亲手灭夏,只要一直保持您的贤名,不会有人拿走您的储君之位。” “陛下是这么想,可有一个总是与我不对付的叔叔啊!”魏程叹了口气,“他在东线打穿夏军防御是迟早的事,若他有灭夏之功,以后我将更加难办了。” “那就打!一战活捉夏主!” “传令,全军准备!” 就在魏程刚准备下令的时候,一份从梁京传来的情报送来了。 看完后,魏程大惊失色:“夏军骑兵出现在了兖州!” “啊?”南宫旬差点跳起来,“殿下在说笑吗?” “这是陛下发来的手谕。” “这……这……这怎么可能!” “陛下让我们仔细侦查夏主的兵马,夏主应该没有骑兵了。”魏程微微蹙眉。 “这夏主胆子也太大了,这种局势,他敢分兵?”南宫旬脑瓜子差点没有被冲击爆炸,“他现在又主动朝我们挺进,看来他很有自信。” “现在兖州各郡官员、世家大族都在给陛下发急报,朝廷已经调一批黑骧军去兖州阻击夏军骑兵。” “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给我们施压,让陛下调回信陵君的主力!”南宫旬说道,“但他的兵力不够,近卫旅就足够应付他了,根本不需要信陵君的主力回来。” 魏程来回走了两转,说道:“既然他想用这种方式逼迫陛下调回信陵君的主力,那只要我们这一路稳扎稳打,兖州的事情由陛下派人去解决,只要我们稳住楚丘局势,拖延时间,不跟夏主正面交锋,信陵君的主力就能东线继续围困彭城。如此对我大魏才有利。” “殿下的意思是,不跟夏主打?” “对,不跟夏主打,他就是想跟我们打,只要击败我们,陛下就真的只能从东线调兵马回来了!陛下京畿的近卫旅不可能全部调走的!” 南宫旬忍不住点头:“殿下的才智在下官之上,下官敬佩不已!” “不不,这些都是先生教的。” 魏程决定防守,决定避而不战,决定拖住李彦,把整个局势稳住。 不得不说,魏程比魏合和魏尹要强一百倍! 但他面对的是非常狡诈的李彦。 十一月三十日,魏程突然接到一条消息:在魏夏边境发现了夏军主力! 当时魏程正在巡视军营,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几秒钟,然后快速地翻看了这份情报的每一个字。 “什么叫夏军的主力在魏夏边境?”魏程很严肃地问斥候队长。 “我们仔细侦查过,之前侦查到的夏军,并非主力。” “什么叫并非主力?” “大多都是夏军在当地临时招募的一些乡民举着旗帜,还有一部分是夏军后勤兵马,旌旗太多,误导了我们的视野。” 这种靠增加旌旗来迷惑敌人的方式,是非常常见且有效的。 魏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顿时铁青,他看向南宫旬,南宫旬也看向他。 狗皇帝哪是要来打我们楚丘啊! 他是在玩金蝉脱壳! 第155章 他要跑了! 魏程立刻带着人回到主帅营。 “先生,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魏程脑子有些乱。 “狗皇帝把骑兵派代兖州,他想在兖州闹出大动静来,逼迫陛下从东线调主力回来,他现在手里没骑兵了,又发现了我们的奇兵准备绕道他后方,所以他现在打算撤兵!” 南宫旬快速串联起这些天所有的信息,得出了这个结论。 魏程几乎没有反驳,因为他找到任何理由去反驳。 “夏主要跑了!” 魏程死死盯着地图。 南宫旬没有说话,因为魏程已经决定打防守战。 可夏主要跑啦! “发兵!”魏程只是犹豫了片刻,就下达了这道命令。 此时,在夏魏边境的李彦,正在喝热腾腾的羊肉汤。 “陛下,我们就这样回去,魏太子真的会追来吗?” 李彦笑道:“当他发现他之前侦查到的那支兵马是疑兵的时候,就会下令追上来了。” “为什么?” “因为朕已经告诉他,朕要金蝉脱壳了。” 赵禹似乎明白过来。 “魏太子是想拖住我们,他识破了我们的目的,所以到楚丘郡后,哪怕看到楚丘被我们攻破,魏军被我们杀死,他也只是驻扎在楚丘。” 李彦点了点头,赵禹的脑子比刘文静要好使太多。 刘文静在前线,除了喝酒睡女人,就是肚子疼。 “应该说,我们在楚丘,他就用奇兵对付我们。我们若离开楚丘,他就原地防御,不会像魏合那样贸然与我们打。他的这一策略是从全局出发去分析的,他要保证中线不再出问题,确保魏国不用从魏无忌那里再抽调兵力。” 李彦言简意赅地说出了魏程的意图。 秦州的魏尹无知、冲动,自我感觉良好。 宋州的魏合有野心,有能力,但能力不在军事上,一意孤行,心气浮躁。 但楚丘的魏程就完全不一样了,来之后第一件事,先安抚人心,哪怕只是临时的,无法兑现的,也先把好听的话说出来,并且加大力度宣传下去。 与此同时,制定了比较稳妥的两套战术来与李彦对峙。 “从魏程的举动来看,魏崇延的确还是有识人之明的。”李彦感慨道。 两天之后,赵禹又急匆匆过来,此时李彦和常瑜正在按照地形做兵力部署。 “陛下,魏军真的追来了!” “来了多少?”李彦眼睛瞬间亮起来。 “应该都来了,可能的总兵力人数在六万左右,除了魏程之前派出去的奇兵。” “来得好。”李彦道。 “我军也有近五万,可以与之一战!”常瑜也激动起来。 “我军现在缺骑兵,在这里跟魏军打,没有优势,若魏程派出去绕道的那支奇兵赶到,趁着我们与魏程主力对峙的时候,突袭我们,我们必损失惨重!”李彦否定了常瑜的提议。 “陛下,我们已经到睢阳郡了,难道还要继续南下?” “继续南下!”李彦盯着地图,“而且从今天开始,加速行军,这样魏程更会判定我们在逃离。” 赵禹和常瑜对视一眼,都不太明白皇帝要干什么。 “对了,前两天张文泽汇报,他有多少兵马来着?”李彦又问道。 “还剩三千神卫军,现在还在青阳郡长阳县。” 李彦看着地图,睢阳郡与青阳郡只隔了一条汴河。 “神卫军的战力如何?”李彦看向常瑜。 常瑜是镇远侯,他爹常威曾经是神卫军的统领。 “神卫军是当年刘仲卿一手带出来的,是能打苦战的军队,虽然是步兵,但也曾经长线迂回到魏军后方击败过魏军主力。”常瑜激动地说道,“虽然这些年没有再打仗,可这一次,张文泽带着五千神卫军在长阳县驻守,挡住了数万魏军的进攻,就已经说明了这支兵马已经回来了!” 第156章 “好!”李彦看向赵禹,“立刻给张文泽写信,用到他的时候到了!” “陛下是要张统领带着三千神卫军突袭魏军主力后方吗?” “没错!”李彦说道,“但这个策略的执行难度非常大,需要斥候保持情报的连续,以及神卫军的快速响应!” “陛下放心,其他人可能还有疑惑,但张文泽这个人是一定没有问题的,他的意志力远超臣等。” “看来你们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啊,连刘文静也欣赏他。” “他是臣见过的最执着的人。”常瑜苦笑道,“魏合遇到他,其实也算是运气不好。” “行了,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传令加速行军!” “是!” 十二月初二,魏程带着魏军已经进入魏夏边境,他们在这里发现了夏军留下来的火堆。 “殿下,这里,连很多锅都没带走。”近卫旅第三军统领魏雍指着前面那些说道,“夏军显然是仓促撤走,一路上,丢掉了不少物资,粮食都不少。连粮食都不要了,看来夏主急着回剑门!” 赶紧加速追击! 这几乎是魏军上下的共识! 十二月的宋州连续多日大雪,给双方行军都带来了困难,但并没有阻止双方的行动。 十月初八,夏军穿过睢阳郡,进入平原郡。 魏军高层曾经有人提议停止追击,毕竟已深入敌境,没必要进行下去。 可是魏军一路追下来,发现的夏军的锅碗瓢盆越来越多。 甚至一些羊群也被丢弃。 一只羊在市面上价值三十两,就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要知道,陆康在徐州发的买命钱就是三十两。 这也说明了世家大族与泥腿子们之间的差别。 世家大族吃的一只羊,在平时都比泥腿子的命值钱。 而就是这种羊,现在被丢弃了。 魏军捕捉到这些,会得出什么结论呢? 夏军仓皇而逃,连如此珍贵的粮食都不要了! 夏主到底惊慌到什么程度了? “殿下,我们之前派出去的骑兵,现在到宜城县了。”南宫旬向魏程汇报道,“要不要等一等他们?” 魏雍说道:“殿下,这里距离宜城县有七百里,至少要十天才能赶来,十天时间,夏主早就躲在剑门睡大觉了!” “夏主如此仓皇退走,对我们来说的确是机会。”魏程说道,“不要等后面的了,赶紧追击。” 南宫旬犹豫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 直到十二月十三日,夏军抵达平原郡与剑门郡的交界处,到了长平,魏军终于追上了夏军。 这支魏军的突然南下,以及夏军的突然撤回,其实在民间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的。 皇帝撤兵的消息,在乡里传开。 有人说大夏皇帝已经死了,也有人说还没死,只是败了。 不然怎么会匆忙撤回来,后面还跟着魏军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恐慌的消息这段时间,在睢阳郡、平原郡各县疯狂传播,然后传到剑门郡。 到了这一天,连剑门关都收到了大夏禁军主力撤退的消息。 这个消息顿时如同炸弹一样在剑门炸开了锅。 要知道那可是皇帝陛下亲征,结果却是仓皇退回。 剑门关停留的商船与剑门的官员都是有利益往来的,商人对风险总是比一般人敏感,风声骤紧,商人闻风而逃。 消息在半日内就过江,抵达京畿渡口。 人们总是有更动力去传播负面消息,因为这牵涉到个人的生命安全。 第157章 就例如此时,李彦的兵马刚抵达长平的时候,京畿的渡口却已经在传言皇帝陛下驾崩了。 当然,有人在辟谣啊! 有人说皇帝陛下是凯旋。 可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皇帝陛下凯旋哪有皇帝陛下驾崩更具备传播动力? 于是,李彦人还在长平,京畿很多人都差点给皇帝陛下办酒席了! 说话,李彦到了长平之后,得到消息,张文泽已经动身,并且就在汴河西侧,正在快速南下。 按照最新消息,两日内张文泽的神卫军就能抵达战场。 而且张文泽在呈递上来的奏疏里明确提到,他做了迂回! 神卫军的迂回是从青阳郡长阳县发兵南下,但线路不是直线,而是一个巨大的弧线,这是为了尽量避开魏军的斥候。 李彦大为吃惊,看来大夏军中这些将领,一个比一个靠谱啊! 除了刘文静! 难怪魏芸被那只舔狗舔到那么离谱了也不能完全掌握军队。 为了配合张文泽,十二月十四日,李彦继续南下,他没有进城长平城。 十二月十五日傍晚,魏军抵达长平城北。 “殿下,夏军就在前面五十里。”魏雍激动地赶来说道。 南宫旬说道:“陛下,我们还有两千骑兵,可以出动一千骑兵去袭扰夏军,拖慢夏军的行军,明日应该可以追上。” “嗯,有道理。”魏程松了一口气,追了那么多天,终于追上来了。 抬头看着深青色的天幕,魏程一时间有些激动起来。 身为太子,从今年才开始到边疆接触军事,说起来,还从来没有立过军功。 这一次活捉夏主,朝中应该再也没有反对派了吧! 十二月十六日,魏军一千骑兵快速往前推进,并且在午后追上了夏军。 李彦立刻派出仅存的八百骑兵去拦截,主力则继续前进。 其实李彦这一次出征,一共只带了三千骑兵,全部给了哥舒星。 不过之前击败魏合,俘获了数千战马,在数万人的军中精挑细选出了八百能骑马的人,这两个月天天练。 也算是临时抱佛脚了。 很快,前方的情报汇报到了魏程那里。 “再发一千骑兵去阻拦!”魏程下令道,“要快!” 南宫旬道:“殿下,我们也只剩一千骑兵了,剩下的那三千,还在后方没有跟上来,没有骑兵,大军侧翼无法得到保护,若敌人突袭我们,后果不堪设想。” “夏主仓皇遁走,哪里还有什么兵力突袭我们?”魏程深吸了一口气,他目视着前方,眼中满是贪婪。 这种贪婪就像进入股市的股民,看到一支股票连续涨停好几日,自己一直迟迟不下手,导致错过了多次机会。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谁都拦不住了! 而且他不断提醒自己,就买一天,明天就走! 就像魏程此时,就这一次机会,今天就可以追上去,彻底拦住夏主,击败夏主,自己就立了最大的功劳了! 以后谁都不会再对自己的储君位有质疑! 人生哪有那么多机会,摆在眼前的不要,就没有了! 所以,现在的魏程,已经无法再克制自己。 他的后续一千骑兵快速往前。 当李彦从斥候那里得知魏军第二批骑兵来了,他知道魏程已经失去了理智。 于是夏军“被迫”停下来防御。 这个停下来可不是突然就停下来,这个过程是夏军的斥候先“发现”魏军的骑兵,然后夏军“被迫”停下来。 第158章 再然后,辎重部队开始准备军备,例如铁甲、武器等等。 士兵们领了自己的铁甲和武器,开始列阵。 仅仅这个过程,就花费了一个多时辰。 毕竟是近五万大军,大军在行军的过程中不可能列好方阵整齐地往前行军。 大军行军的队形是几条长龙,有少部分骑兵在大军侧翼做掩护。 这种长龙的长度大概有好几里,甚至十来里。 这种行军队形是为了方便灵活调动一些特殊的兵种。 例如辎重队和前锋军的配合。 当侦察兵侦查到敌人来了,首先辎重队要立刻把铁甲和武器送过去,这种队形就能很灵活地出列,及时调配。 一般还有后军,后军是为了防止敌人突袭大军后方。 试想想,大军行军中队列如此长,敌人突袭后方,等后方都被杀翻卷过来,中间的才反应过来。 即便反应过来,还要找辎重那铁甲和武器,还要列队。 等一切就位,阎王爷问话都问得不耐烦了。 所以,后军是标配。 如果后军的后方被突袭,后军的斥候会飞奔到中军和前军,中军和前军便有时间做准备。 不过,中军和前军还是最怕敌人绕开后军,直接进攻侧翼。 所以通常会用骑兵掩护侧翼。 但现在李彦没有骑兵掩护侧翼了,他只能下令列阵,做好战斗准备。 当斥候汇报魏军骑兵到来,夏军停下来,足足半个时辰,魏军骑兵才过来。 魏军出动了最后一千骑兵,一千骑兵的规模已经非常宏大。 不过一千骑兵在近五万大军面前,就显得没那么多了。 禁军已经有条不紊地从辎重队那里拿到铁甲和武器,批完甲并且列完阵。 魏军骑兵做了几次尝试性袭扰,又用弓箭骑射打压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毕竟这支夏军可是京畿的禁军,而不是陆康临时招募的那些民兵散勇。 魏军骑兵却没有离开,而是在数里之外徘徊,显然是在拖延时间,准备等后续主力过来。 魏程的主力的确行动非常快,属于急行军的那种,他深怕李彦再次跑了。 可就在魏程距离李彦的兵马仅有不到十里的时候,魏程突然接到斥候的消息,有一支夏军从西边向这边快速奔袭而来。 不是骑兵,但这足以让魏程当场跳起来。 不过魏程依然保持着淡定,他从容地说道:“快!传令全军,立刻结阵!先全部结圆阵!快!” 传令兵领着令旗,快速开始传达魏程的命令。 辎重部队先开始行动,那些人推着一辆又一辆车往前。 前面的精锐步兵也都陆陆续续在军官的组织下,开始出来。 “殿下……”南宫旬着急起来。 这披甲可不是圣斗士变身,说穿上就穿上的,每个士兵有自己固定的铁甲,也难怪南宫旬着急。 “沉住气!”魏程站在那里,目视着前方,“我已经下令调前面的骑兵回援!” 南宫旬更加紧张,其他将领都被安排下去,但那些文职官员已经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魏程一直盯着那个方向,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眺望过去,很想看到李彦在哪里。 但离的太远,什么都看不到。 张文泽的神卫军如同虎狼一样逼近而来。 当一部分魏军刚披好铁甲的时候,张文泽的神卫军来了! 张文泽的神卫军守长阳县,战死者近两千人,可谓惨烈,军心早已低落到极点。 第159章 幸得当时魏合撤兵,神卫军得知御驾北上,沉重心情一扫而空,打算响应禁卫军,被皇帝圣谕阻止,安排在长阳休整。 休整一个月,稍有缓和。 可一路从青阳郡的长阳县绕道奔袭而来,也是疲惫之师。 疲惫之师战力自然大大下降。 可魏军一路追来,日夜不停,更是疲惫之师。 双方都在极限作战。 战局到了这一步,双方也都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总不能有一方说:等等!按照兵法里说,疲惫之师不宜作战,要不咱们都休息休息再打? 张文泽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他是披着铁甲,手持武器,有节奏地小跑,其他人也是如此。 步伐整齐一致,震得地面砰砰作响。 远远看去,就像一团黑色的钢铁洪流正在缓慢地朝这边涌来。 “快!快列阵!快列阵……”近卫旅第二营的参将王仁高呼着,内心焦虑地盯着传令兵。 传令兵正在用力挥舞旗帜,士兵们也尽全力在配合。 但前面的夏军已经排山倒海一样涌来,场面比往常混乱得多。 第二营第一团和第二团勉强刚列好阵,夏军已经冲击到面前。 近卫旅不愧是魏国皇帝的亲卫军,这些人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能列好阵,已经超过绝大多数精锐。 并且他们拿着盾牌,手持长枪,已经摆出防御架势。 可终究还是比准备充分的时候弱了很多。 要知道,世界上最厉害的运动员也必须做热身运动,这不是随着人的意志就能转移的。 张文泽一手握着盾牌,一只手握着斧头,用盾牌怼住魏军长枪,挤压出全身的力气往前推动。 有长枪刺向他的腿部,枪头划在腿部的铁甲片上,导致他的身体平衡度受到影响,但他还是快速推进到了魏军的面前。 在满天的喊杀声中,张文泽发出了一声如同猛虎一样的嘶吼,双目血红,被头盔罩住的额头上根根青筋暴起。 手里的斧头猛地砸在了面前那个魏军的头盔上,砰的一声闷响,头盔硬生生被砸凹陷下去一大块。 魏军的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但也是在这一瞬间,数支长枪朝张文泽的全身刺来,有一支被他的盾牌挡住,另外四支全部刺中他的身体。 枪头砸在铁甲的甲片上,发出金属冲击的响声。 近卫旅的体格强壮程度超过一般人,张文泽被冲击得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甚至枪头刺穿铁甲片的缝隙,刺中里面的锁子甲。 也只是在一瞬间,后面的夏军推住了张文泽的身体,其他的夏军疯狂挥舞斧头,朝魏军砸去。 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几个魏军被砸倒在地上。 这个缺口被撕开,后面的夏军便如同一块块从山上倾斜而下的钢铁块一样朝里面冲击起来。 长枪对斧头,双方快速上演了最惨烈的近身搏杀。 张文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刺穿身体,他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稳住身形继续往前面冲。 斧头从铁甲上、脖子间快速掠过,鲜血喷涌到铁甲上和士兵的脸上,在寒冬里冒着热气。 仓促起阵的魏军是一片片地倒。 很快那片防御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更多夏军接踵而至。 魏程临危不乱,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更多军官快速整顿自己的士兵。 第160章 前面的魏军防御被冲破,后面那些零散的魏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防御阵型。 杀戮和恐慌的情绪混在金戈与战斧之间。 很快,派出去的两路骑兵接到了魏程的命令,开始疯狂地往回奔。 两路骑兵总计近两千,一旦他们重新返回来,三千神卫军根本不够看。 李彦也接到了神卫军已经动手的消息,并且也知道了魏军骑兵已经开始往回撤。 他连忙下令那八百骑兵快速北上进入战场。 与此同时,夏军也开始动手北上。 “之前所有学过骑马的,全部骑马!”李彦拉动缰绳,冲着常瑜大声道,“关键时刻,不会冲锋也得给朕冲!” 现在如何尽快把兵力送过去才是最关键的。 “是!” 会骑马的,几乎全部骑上之前从魏合那里俘获过来的战马,由统领常瑜亲自带队快速北上。 “其余人,辎重全部扔掉,随朕北上杀敌!”李彦骑在马上,他大声吼着,周围的贴身禁卫军重复他的话。 一时间,夏军士气被调动起来。 “各军统领跟上,凡有不从者斩立决!” 太康年间的第一次夏魏之战已经进入关键时期。 此战关乎到逼迫魏军主力调回,关乎到徐州防线安危,关乎到赋税重地苏常。 更关乎到大夏生死存亡,关乎到无数士兵的生死,关乎到无数普通人的生死。 李彦费了如此大的周章,不就是在等今天,等此时此刻吗? 动线无数人为了那数十两银子付出了生命。 中线无数人不愿意撤离,守住城池保卫家园。 西线秦州六郡重新集结,被魏军的铁骑洪流踏碎傲骨。 不就是为了等待今天的机会吗! 长平这一战,双方都已经长途跋涉,双方都是疲惫之师。 而且天气恶劣,铁甲在身上,如同披上冰块一样。 许多夏军士兵已经冻得双手没有知觉。 魏军何尝不是! 双方已经进入极限状态! 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张文泽突袭魏军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夏军已经冲垮魏军三道防线。 近卫旅的士气被杀了至少一半下来,之所以没有崩溃,完全是依靠这支军队刚强的意志力。 张文泽的神卫军也不是一路无敌,损失也很大。 毕竟不是骑兵突袭,骑兵突袭的好处就是以高机动性快速击穿敌人,对敌人的士气造成致命的影响。 步兵做不到这一点,后面魏军的军阵正在聚集起来。 这个时候,常瑜的骑兵已经不顾一切往北边冲锋,他们甚至遇到了回去救场的魏军骑兵。 双方有部分兵力在半途杀起来。 “其他人不要与魏军纠缠,跟我走!”常瑜大声嘶吼。 主战场就在前面数里之外了,如果再不过去,魏军的军阵就要全部列好。 魏程死死盯着正南方,那是骑兵回援的方向。 你要说他现在后悔追上来,那也不对,他现在脑海里什么都没想,就是在等着骑兵回援。 只要骑兵回来,局面完全可以控制住。 很快,南面出现了一小片黑色的印迹。 “殿下,骑兵……” 魏程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这个笑容只是停留了不到十几秒钟,就凝固住了。 那些身着玄甲,手持旌旗的骑兵,不是魏军骑兵,而是夏军骑兵。 “魏贼就在前面,儿郎们,建功立业在此一举,跟我冲!”常瑜举起长枪,大声嘶吼道。 第161章 夏军骑兵快速靠近。 魏程面色狂变,立刻下令北线做好防御。 可是夏军骑兵已经开始提速,战马在雪地里狂奔,瞬间卷起一团又一团雪雾。 玄色铁甲骑兵如同雪雾中的神兵,冲破一切,朝魏军冲了过来。 因为有些人刚学骑兵一个多月,当进入冲刺的最后阶段,已经无法驾驭,一些人从坠马上坠落下来,摔倒在雪地里。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夏军的士气,更多人开始义无反顾地冲锋。 那一瞬间,如同一团玄色的洪流。 仓促组建起来的魏军防线,军心脆弱不堪。 当第一批骑兵不顾一切硬冲,连人带马一起倒塌下去,强硬破开一条口子的时候,后面的夏军便如同烧红的铁叉刺进了豆腐块里一样。 大量夏军坠马,在魏军的军阵中坠马。 骑过马的人都知道,新手对马的驾驭程度是无法完成战争层面的冲锋的。 他们能骑着战马抵达这里,已经尽力了。 后面尚未坠马的骑兵源源不断,快速切开更多的防线,而且随着更多夏军骑兵进来,冲击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大。 “大魏的勇士们,我们是皇帝陛下的近卫军,我们绝不后退!” 军官们在人群中嘶吼着。 魏军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不畏生死的英勇,他们一个个坚守在原地,就像扎在那里的铁钉一样。 等冲到魏军前军军阵一半的时候,夏军已经有三百多骑坠马。 这场冲锋当真如开山凿石一样艰难。 可这来之不易的战机,夏军显然不想放弃,也没有放弃。 更多士兵在坠马之后,战友们坚毅无畏地继续冲杀。 兵器碰撞声,嘶吼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战马的铁蹄轰鸣包裹着一切。 整个军阵如同一个坚固的巨人,可在夏军视死如归的冲锋下,这个巨人猛烈抖动后,终于被冲开了。 冲开的那一瞬间,夏军骑兵便仿佛一条巨龙腾起一样,风暴拍飞了一排排魏军步兵,带着一片片血浪,向着后面的军阵继续冲锋。 “殿下!”南宫旬神色陡变,谁都没想到夏军居然还有数千骑兵。 最主要的是,魏军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多日赶路,今日在寒风中,勉强吃了点干粮,战前动员也来不及做冲锋。 “殿下,撤吧!” “不!还没有结束,夏军骑兵战力普通,他们在冲锋中快速坠马,你难道没看到吗?”魏程站在主帅台上指着下面,“鹿死谁手还未知!” “但夏主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那就让他来好了!我要与他决一死战!” “殿下……” 夏军骑兵的冲锋的确在随着越来越深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这也说明了培养一个合格的骑兵是需要时间和金钱的,不是随便一个步兵上马就能当骑兵用。 当冲锋过去半个多时辰后,两千夏军骑兵,只剩下数百人,他们就如同淹没在大海中的沉船一样。 但那种悍不畏死的冲锋,却深深震撼住了魏军,在雪地的军阵中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那是他们在临死前爆发出来的力量,将不可一世的魏军近卫旅踏碎。 这个时候,被纠缠住的魏军骑兵也陆续回到了这里。 魏程立刻派人去发命令。 这支魏军骑兵不去找夏军骑兵,而是去找张文泽的夏军。 右翼的神卫军,可以说损失惨重,三千人已经战死一半。 第162章 如果这个时候, 在遭受魏军骑兵的突袭,全军覆没毫无悬念。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彦带着主力军团来了! 大夏的禁卫军主力来了。 这支曾经跟着李恪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的军队,沉寂五年后,再一次进入战场,面对魏军最精锐的近卫旅。 他们在雪地中慢跑着,全身都已经汗湿,但没有人感觉到。 一路的小跑,进入战场后,疲劳感竟然也一扫而空。 经常慢跑的人都知道,慢跑之后身体反而会非常舒服,全身筋骨活跃。 “儿郎们,为了大夏,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我们的家人,今日我们应当马革裹尸!” 李彦大声喊着,他的声音淹没在夏军的步伐声中,但周围的人看见皇帝举起了长刀,看见传令兵挥舞起了冲锋的旗帜。 大量的夏军涌入战场了。 此时此刻,没有阵型,没有指挥,也没有灵巧迂回。 有的只是冲锋,毫无形状的冲锋。 就像一片河流用尽了一片沃土,拍打沃土的岸边,然后涌上岸。 “殿下……殿下!”南宫旬大声嘶吼起来,“那么多年的隐忍,难道今日要断送在此吗!即便败了,也还有机会!” 魏程紧咬牙关,他不服! 他怎么会服呢? 若不是调走了主力骑兵,这一场仗,绝不会打成这样! 让他怎么服! 可他调走主力骑兵,不是看到李彦在宋州和赵州的边界,他想要迂回反杀吗? 魏程最后叹了口气,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要学会去正视它! 是我败了! “走吧!” 魏程败了,魏军的军阵崩溃,在长平城外,一泻千里的溃败,无数人开始逃命,夏军开始追击。 这一日,中线再一次击败魏军主力。 捷报在第二天清晨传回剑门。 “大捷!大捷!”骑兵穿越雪夜,在霞光初升的时候,抵达了剑门。 无数人听到了“大捷”两个字。 “陛下在长平击败魏贼近卫旅,长平大捷!” 剑门的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全城欢呼,奔走相告。 捷报很快抵达渡口,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开始往南飞。 同时,魏程连夜将兵败的消息送往梁京,建议魏帝立刻调魏无忌主力回援! 十二月二十日,常州武进,县令衙门。 “朝廷兵马在前线全线溃败,我昨日刚从京师打探到消息,陛下已经在前线驾崩,魏军南渡汉江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地方上已经有官员准备进京迎接皇后!” “胡说八道!”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一身粗布麻衣,身姿挺拔。 他怒视着坐在对面的那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 “陆总督在徐州布置了三十万大军,皇帝陛下统率禁卫军御驾亲征,宋州百姓夹道欢迎!”王元气愤道。 “王掌书,你是从宋州调过来的,听说你以前是宋州统领张文泽的属下?” 此时开口的是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是武进的县令王岩。 王元说道:“没错,我在张统领麾下效命,张统领命我前来徐州增援,我被陆总督分配到了汉江南岸做防御。” “那就对了!”那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拍了一下桌子,大笑起来,“你现在把所有的兵马全部撤掉,迎接魏军登陆!” “你说什么?”王元盯着那个年轻人,“你要通敌?” “哈哈哈,这怎么叫通敌呢?”县令王岩说道,“王元,你知不知道坐在你面前的这位郎君是何人?” “何人?” 王岩说道:“他是常州第一富商朱长鸣的儿子,他的身份可不简单,不仅仅是富商出身,他的姑父是姑苏郡太瘦张文道。他说的话,绝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第163章 “那又如何!”王元面色铁青,“此次我来徐州,只有战死,没有投降!我神卫军也没有一个投降的!” “你不要粮食了?”王岩怒斥道,“说这种混账话!” “王县令,你身为朝廷命官,在这种时候,克扣前线粮草,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什么罪名?”不等王岩说话,一边的朱寻建大笑起来,“现在魏军南下已成既定事实,各地大族都识时务,纷纷向皇后娘娘投去降表。皇帝都死了,大夏已经完了,你要给王县令安什么罪名?” “陆总督在徐州尚有三十万大军,韩帅在秦州……” “哈哈哈哈……”朱寻建笑得前仰后合,“陆康没机会了!我父亲得到的消息,陆康和他的白袍军,被信陵君的二十万大军锁死在了彭城,他插翅难飞。现在我们主动撤走汉江南岸的防御,让魏军登陆,我们就是大功!” “而且不怕告诉你,我父亲早就跟信陵君写信,信陵君已经答应,只要魏军南下,我父亲以后就是大魏的常州刺史。你王元现在若是聪明,就把防御撤了!我到时候在信陵君面前美言几句,你可以在常州混个一官半职,这是你的前程,别把自己坑进去了!” 王元起身就要走:“王县令,现在国难当头,你不配合边军防御,反而与这种小人为伍,不怕朝廷派人来查你?” 王岩和朱寻建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都笑了,哈哈大笑。 “朝廷派人来查我?现在哪里还有朝廷!朝廷在梁京!我等现在就是为了响应朝廷……” 王岩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通报:“报,明公,外面有人自称是督察院都御史,要见……” 那通报尚未说完,外面已经有一群人鱼贯而入。 在这群人的簇拥下,一个年轻人大步走过来。 门口的衙差想要阻拦,被杨宁一只手推开,然后大步走了进来。 王岩和朱寻建站起来,还没有反应过来,杨宁问道:“谁是武进县县令王岩?” “本官是,你是督察院……” 不等王岩话说完,杨宁摆了摆手,旁边一个士兵一把抓起王岩就摁在了地上。 “唉!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嘘,别说话!”杨宁接过一把锤子,“把他的手拿出来!” 士兵将王岩的左手拖出来,摁在地上。 杨宁一锤子砸在了王岩的手背上,嘎吱一声,手背的骨头裂开了,王岩疼得哇哇直叫。 但他被死死摁在地上。 “我是朝廷命官!”王岩嘶吼着,额头根根青筋暴起。 “嘘,不要紧张,放轻松,不疼的。”杨宁拿着锤子又砸了一下,王岩当场疼得差点晕过去。 “我问话,你答。”杨宁说道,“你几个月,你克扣了前线多少粮草?” 见王岩还是惨叫不回答,杨宁毫不犹豫再给他一锤子,左手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 一旁的朱寻建懵逼了。 王元也大吃一惊。 “不说吗,那继续……” “冤枉啊……” 杨宁再一锤子下去,王岩直接晕死过去,随后被冷水泼醒。 “说。” 王岩浑浑噩噩赶紧说:“下官只是拿了一点点,粮草都是这位朱郎君卖给魏军了的……” 朱寻建呵呵笑道:“皇帝都死了,督察院再威风有个屁……” 不等他说完,杨宁转身就给了朱寻建一巴掌:“本官问你话了吗!” “你……” “先废他一只手。”杨宁淡淡道。 “你们干什么?”朱寻建大惊,“我父亲是朱长鸣,我姑父是张文道!” “好,本官正准备去找你们,在这里遇到你了,真是好!” 杨宁说着,又把目光落到王元身上:“你是何人?” 第164章 “我是神卫军掌书,奉陆总督之命驻守汉江南岸,我现在来找王县令拿粮食的。” “没粮食了吗?” “没有了,都被扣了。” 杨宁一脚踩住王岩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用力碾压了几下道:“粮食在何处?” “就在本县,现在就派人带王掌书去领,现在就去领!” “好,那这事与你无关。”杨宁看着王元,“你去领粮食,收拾魏军,他们交给我。” 王元急匆匆离去,他一肚子疑惑,但也没有停留。 里面传来朱寻建的惨叫,朱寻建的一只手被废掉了。 “我父亲是朱长鸣……” “把纸和笔拿来给朱郎君,让他好好写下来!”杨宁转身道。 “是!” “杨宁!狗皇帝已经死了,现在各地都已经在响应大魏,你不要不识抬举!” “继续打!” 十二月二十六日,梁京。 魏崇延接到了兖州的回报,现在兖州的夏军终于被牵制住。 魏崇延松了一口气。 可也就是这口气刚送下来,魏程的急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他面前。 看完之后,魏崇延整个人都傻了。 又败了? 又败了! 太子兵败的消息快速传开,轰动了整个梁京。 贾政道也傻了。 太子兵败,意味着中线已经彻底暴露在夏军的兵锋之下,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去中线做防守。 调度剩下的近卫旅是不可能的,剩下的近卫旅全部离开京师,万一地方上某些大世家突然以清君侧为名起兵怎么办? 魏崇延没有任何犹豫了,赶紧给信陵君发调兵令。 此时,江宁皇宫内,魏芸刚得知李彦战死,她兴奋得大笑起来。 “那个舔狗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魏芸愤怒地咆哮着,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娘娘,请您出去,主持大局吧!” 吏部侍郎袁兴在坤宁宫外大声喊道。 魏芸心中狂喜,但表面保持镇定,问道:“外面是何人?” “臣是吏部侍郎袁兴!” “你怎么来这里来了?”魏芸明知故问道。 “陛下在前线驾崩,并无子嗣,皇家亦无其他血脉,皇后身为陛下的遗孀,应该出来主持大局了。” 魏芸却冷声道:“只有你一个人?” “六部九卿都有官员来了,正在宫外恭候娘娘。” “曹谦德那个老东西呢?” “曹相公闭门不出。” “地方上还有一些人,军中还有一些人,这些人现在情况如何?”坤宁宫里传来魏芸的声音。 “常州的朱长鸣已经出钱说服了一些官员,姑苏的张文道已经率先表态,洪州的高成志也写下迎接王师的大论,朝中上下官员,有的虽然还沉默,但沉默已经是表态,只剩下陛下之前提拔的几个人。” “哪几个?” “一个杨宁,他最近不在京师。一个公孙赞,他在户部,一个公孙弘,他是江宁府尹。另外几个跟着皇帝出征,生死不明。” “好,好得很。你出去跟所有人说,那日昏君在朝堂逼迫你们砍我弟弟一事,我不怪罪你们,你们也是被逼的。”魏芸用高姿态的语调说道,“以后都是我大魏的好臣子。” “多谢娘娘恩典!” 傍晚的天幕格外干净,星辰像闪闪发光的钻石一样。 一个小胖子急匆匆进了江宁府衙门。 “明公!明公!大事不好了,许多官员现在聚集在皇宫门口,小人听宫里的内侍说,吏部侍郎袁兴已经强行闯入皇宫。” 公孙弘顿时预感到不妙,问道:“曹相公呢?” “曹相公在家里躲着。” “关键时刻这个老小子指望不上!”公孙弘站起来,顺手拿起刀,大声喊道,“传我命令,江宁府所有衙差全部集合,另外,城中禁军全部集合!” 第165章 “是!” 外面传来铿锵有力的答复。 公孙弘摸了摸腰间的令牌,那可是皇帝给他的调动城中禁军的令牌。 当初皇帝任命自己为江宁府尹,就说过,有朝一日魏军南下,城中必然妖魔乱舞。 嘿!陛下还真是料事如神! 这些个家伙,脑袋就是发痒! 公孙弘带着人,一路浩浩荡荡朝皇宫赶去。 此时礼部侍郎袁兴刚出来,他大声对门口的官员说道:“诸位,娘娘仁德,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他此话一出,官员们纷纷狂喜,高呼道:“娘娘仁德!” 等的就是这一天啊! 不多时,一个人从正门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衣着华服的美丽女子。 不得不说,魏芸的确是当世罕见的美人。 仅仅往那里一站,就有一种贵不可言的气质,明亮的眼中透露出几分对世事的不屑和冷漠。 她一出现,官员们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娘娘,参见娘娘!老臣许久不见娘娘,甚是想念!” “娘娘!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个昏君把这天下弄的乱七八糟,无数忠臣被他无辜杀死!还启用了一批奸臣!”兵部郎中周斌悲痛地高呼。 “娘娘,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这时,公孙弘带着人赶到了。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皇宫门口。 周斌一看到公孙弘,便跳了起来,指着公孙弘大骂:“公孙小贼,你来的正好!” 公孙弘却仿佛没听到,扫视一转道:“诸公这么晚了,不在家里歇息,来皇宫门口作甚?” “公孙弘,你还在这样耀武扬威啊!皇帝都已经死了,你的靠山没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尉而已,通过谄媚那个昏君,做了半年江宁府尹,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周斌哈哈哈地大笑。 周围的官员们看公孙弘的目光,都充满了敌意和不屑。 公孙弘继续问道:“还没有问答,这么晚了,诸位不在家中,到皇宫来聚众,所为何事呢?” 袁兴一看公孙弘是带了兵来的,便说道:“陛下在前线驾崩,需要人主持大局,我等身为社稷之臣,此时自然要站出来恭迎皇后娘娘主持大局。” “谁说陛下驾崩的?” “这不是已经传遍了么?” 公孙弘道:“诸位好歹也是朝廷大臣,没有军报证实,就如此仓促来皇宫门口聚众,关键时刻,若是被魏国细作有机可乘怎么办?” “公孙弘,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周斌指着公孙弘就开骂。 “来人,把周郎中扣下!” 公孙弘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士兵过来。 “公孙弘,你要干什么!”周斌怒吼道。 周围其他人也都激动起来。 “公孙弘,皇后娘娘在这里,你敢造次!” “皇后娘娘在这里,也要扣押目无朝堂纲纪的人!本官是陛下钦赐的江宁府尹,周郎中当众辱骂本官,置朝廷纲纪于何处?置陛下于何处?” “陛下已经死了!” “大胆……” 公孙弘正要怒斥,岂料周围其他官员都围了过来,指着公孙弘的鼻子就开始骂:“公孙弘,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 “公孙弘!卧槽泥马!你一个小小的县尉,你敢在我们面前嚣张!” “公孙弘,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聚众了!我们就是来迎接皇后娘娘的!你有本事,就把我们全部抓进去!”周斌更加嚣张地大笑起来。 礼部侍郎白欢冷声道:“公孙弘,大夏马上要完了,大魏王师已经在过江的路上,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不识抬举!” “你们大逆不道啊!”公孙弘愤怒道,“何时何人证实了?” 第166章 “你就说,到现在陛下都没有一个回信,有没有完吧?”周斌愤怒地吼道。 证实? 证实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讲话需要证实吗? 如果每一件事都需要证实了才讲,我们怎么去陷害别人? 我们是不允许别人有脑子的呀! 谁他妈的敢长脑子谁就是奸细! “你就说吧!”周斌继续嚣张道,“没消息就是死了!” 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欢呼声。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夜幕中,一骑飞快奔来。 “报!捷报!天子在长平击败魏国近卫旅,杀敌五万!长平大捷!” 力竭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说什么?”白欢大吃一惊。 “他说天子在长平击败了魏国近卫旅!”公孙弘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回答白欢的诧异,但其实内心已经激动得无法表达。 “这不可能!”等回过神来,周斌大叫道,“这绝对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有人假传军报!假传军报!是公孙弘这个反贼!” 这时,那传令兵才到皇宫门口,翻身下马。 已经累得快要站不起来了的传令兵一看这皇宫门口这么多人,顿时懵了。 周斌就要冲过去抢捷报,被公孙弘拦住。 “周郎中这是要干什么呢?” “公孙弘,前线的捷报……” “捷报不是你一个郎中能碰的!” “你……”周斌气势已经短了一截。 这要真是大捷,今日这事就难办了! “公孙弘,我们身为陛下的社稷之臣,当然有资格看捷报!”白欢站出来怒斥道。 “何须诸位看,本官念一遍不就行了。”公孙弘道。 白欢道:“你不过是江宁府尹,还没有资格!” “江宁府尹和侍郎同级别,白侍郎,我们是同级官员,本官看今日似乎也没有尚书过来。” “你如何证明这份捷报是真的?”周斌指着公孙弘怒斥道。 “这份捷报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捷是真的,陛下还活着,禁军已经击败了魏贼,只要这些是真的就可以了。诸位如果非要胡搅蛮缠,等陛下回来再慢慢理论也不迟。不过本官告诉诸位,江宁城的每一扇门都已经封死,没有本官的命令,谁都出不去!” “你……公孙弘,我弄死你!”周斌龇牙咧嘴地嘶吼,奈何被禁军扣押住。 周围的官员面色微变,各有心思,若皇帝真的还活着,而且打赢了,回来岂不是要找自己算账? “娘娘!娘娘您要主持公道啊!”周斌大声呼喊。 之前还得意的魏芸,此时面色白一块青一块。 这时,一个人骑着马急急忙忙赶来。 众人看去,竟然是左相曹谦德。 曹谦德看见皇宫门口聚集了如此多人,心中有数。 之前传言皇帝战死,曹谦德早就料到那些官员会趁机迎接出皇后,但传言终究是传言,曹谦德打算躲在家里先不要动。 如果皇帝真死了,皇后真是笼络人心的时候,事后曹谦德只需要说当晚感了风寒,搪塞过去就行了。 如果皇帝没死,曹谦德也没有参与,反正今晚他就要在家里睡大觉。 可是,可是他妈的捷报传来了! 这真是出乎所有人预料! 正在家里装死的曹谦德从下面的人得知传来捷报,他当时几乎跳了起来。 只是思考了十几秒钟,曹谦德就决定行动了。 狗日的!你们居然敢诅咒我的陛下死了!老子今天弄死你们!嘎嘎嘎! 看吧!陛下!我老曹可是忠臣啊!现在我老曹就出来帮您把这群狗日的狠狠教训一顿! 第167章 曹谦德翻身下马,他面目消瘦,虽然年龄大了,但五官端正,目光有神,胡须也打理得很整洁。 加上他挺拔身姿,看起来有一股无形的威严。 “怎么回事?” “曹相公,您来的正好!”周斌立刻哇哇大叫。 “闭嘴!”曹谦德义正辞严地怒斥道,“没有陛下的传召,尔等私自在皇宫门口聚集,是为何意?” 众人愣了一下,不等他们说话,曹谦德对公孙弘说道:“陛下出征前让你掌管禁军来维持京师稳定,现在有人聚众谋私,你还不把人抓起来!” “是!”公孙弘非常配合地应了一声,然后指着周斌、白欢,“抓起来!还有袁侍郎!” “公孙弘,你没资格抓我们……”周斌怒斥道,又冲着周围的人喊道,“诸公,我们今晚一起……” 不等周斌喊完,众人却活跃起来。 “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务。” “我今晚散步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奇怪,我听说大捷,以为陛下回宫,才激动地赶来,怎么遇到你们了?” “我家里的狗生崽了,我得回去看看。” “……” 众人是一哄而散,跑的比兔子还快。 魏芸傻眼了,她以为自己今天可以出来掌握局面了,岂料转眼人跑的跑,被抓的被抓。 公孙弘道:“娘娘,请回宫吧,这外面可是危险得很,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当不起。” 魏芸面色铁青,牙都要咬碎了,不甘心地回宫。 曹谦德转身跟公孙弘说道:“这几个人嫌疑非常大,我亲自审问他们。” “这……” “放心好了。”曹谦德成竹在胸。 马德!杨宁那厮到处抓人耍功劳,老子可是左相,老子全家的家当都被那狗皇帝搞走了。 老子现在不弄点钱回来?老子要扒他们几层皮!嘎嘎嘎! 公孙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曹谦德是左相。 这份捷报到底有多重要? 这么说吧,如果没有这次的大捷,今晚魏芸被迎接出来,明日京师至少七成的官员都会倒戈。 这不是忠不忠于魏芸的问题。 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一般情况下,人不可能做出伤害自己的选择。 一旦更多官员倒向魏芸,这些官员会用自己的影响力快速影响城中的有钱人和平民。 老百姓只负责吃瓜和恐慌,他们对官员们的威信之信服,是长积月累的。 官员们说的不对,自然会有一些人替官员去辩解,让更多人信服。 不信服的,就直接按照细作处理掉。 明末李自成入北京,很快又仓皇败走,表面原因是他败给了清军,根本原因是他把北京的权贵全部得罪了。 你得罪权贵,手中必须掌握三样东西:一是枪杆子,二是笔杆子,三是钱袋子。 前两样缺一不可。 不要低估官僚对民间的影响力和掌控力,尤其是民众在恐慌的时候,很容易被煽动。 局面绝不是民间连小吏员都没有做过的人,张口闭口只要有刀子就可以解决一切那么简单。 只要参与的官员快速增多,且对下面产生巨大的影响,即便公孙弘掌握了禁军,也不可能控制住局面了。 而这份捷报来了就不一样了,捷报首先必然让民众吃了一颗定心丸,可煽动性大大降低。 官员心里都有数,他们评估局面的可操控性就是根据这些来评估的。 转眼已经是太康六年正月,东线战场进入到最残酷的阶段。 魏无忌终于决定分兵南下,一部分留守继续围困彭城,一部分则南渡汉江。 第168章 只是,现在他没有机会南下了。 魏无忌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对彭城展开第几次进攻了。 连绵起伏的魏军营帐外,无数魏军再一次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他们脸上写满了疲惫,但在指挥官的整顿下,快速聚集。 依然是登城车,依然还有石砲,和第一次一样。 只不过,此时此刻,彭城的城下,早已堆满了尸体,被冰雪覆盖,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又一座孤零零的坟头。 局势之恶劣,不仅仅在于城内的夏军,城外的魏军也是如此。 大雪的天气,让不少魏军士兵感染了风寒,士气一度低迷。 城内的陆康又是一个非常狡诈的人,万一这个时候使出阴谋诡计,来个意外惊喜,就不得了了。 终于,魏军不再顽固地坚持锁城战术,而是三缺一。 给东城门留了一个缺口。 并且信陵君还派人在城外高呼此事:城内的人,东城门留了一块缺口,你们想活命的就从这里离开,我们只要城池,不杀人了! 这种做法就是动摇城内的军心。 果然,就在今天,城外的魏军开始集结准备攻城的时候,城内出现了逃兵。 连续多日的战争,折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逃兵一事,快速在城内流传,一时间人心晃动。 而且据说不止一两个,是成群结队地往东城门逃。 又据说,东城门的守卫已经不管了,随便出去。 当第一批人抵达东城,准备出城的时候,后面传来马蹄声。 “是秦统领来了。”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着,人们的目光纷纷转移过去。 只见秦路带着一队人马过来,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秦路扫视一转,礼貌性地问道:“听闻诸位想要出城,我前来看看。” “秦统领,让我们出去吧,我的孩子今年年初才出生,他需要父亲。”一个青年鼓起勇气说道。 “阁下是?” “卑职是第三军第三营指挥使王原。” “第三军第三营好像是做后勤的?”秦路问道。 “是的!” “这段时间后勤工作不好做,辛苦你们了。” “秦统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另一个年龄稍长的男子说道。 “阁下是?” “卑职是第三营的文书唐志。” “哦,文书工作也不好做。” “秦统领,让我回去看看我的孩子,他出生三个月,我就入伍,我半年没有见到他了。”王原请求道,“您一定也有孩子,您一定也是父亲。” 秦路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王原感慨地说道:“是的,我也是一名父亲,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那太好了!”王原松了口气,看来是可以出去了。 他掏出之前拿到的钱,一共三十两,双手呈递给秦路:“这是之前发的钱,我一直没有用。” 秦路接过钱,看了一下,这的确是之前发的。 陆康为了快速招募到人,直接发钱买命。 “现在赚钱不容易。”秦路又是一阵感慨,“你不是刚生了孩子吗?这些钱应该留给孩子,他能买更多的吃的,茁壮成长。这不就是我们这些做父亲最大的心愿吗?” 王原顿时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大哭起来:“秦统领!” 其他人见状也都松了一口气。 “第三营的儿郎们,你们辛苦了,陆总督让我来慰问你们,这段时间,儿郎们都辛苦了。诸位的担忧,我们都能理解的。” “秦统领,我们会走的很快,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王原擦干眼泪,收好钱。 第169章 这半年来,他每天都在想他的孩子。 现在应该长大了许多了吧,应该会呀呀呀了吧? “没事,其他人也不怕你们影响。”秦路拍了拍王原的肩膀,“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走之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替我们多谢陆总督,我们愧对他之前给我们的钱。” “不必愧疚,都是交易而已,还有别的吗?” “没……没有了。”王原憨厚地笑了笑。 只是他话音刚落,秦路拔出刀,轻轻扎进了王原的咽喉。 秦路的动作看起来很慢,但实际非常快,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一下就扎穿。 王原微微一怔,脸上布满了震惊和绝望,他想用手去抓住秦路,但全身的力气快速被抽干。 “没事的,很快就结束了。”秦路淡淡地说道,随即拔出刀。 王原的身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围的人都吓傻了,唐志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唐志再后退两步,“我们是自己人啊!” “当初可是说好的拿钱交命的,现在临阵脱逃,我搬出军法很合理吧?” “我们真的不想打仗了!”唐志噗通跪在地上,“我也有孩子,她才三岁!她需要我!我不想打仗,我答应她要带她去江宁城看皮影戏的!” “她会去江宁城看皮影戏的。”秦路淡淡地说道。 “就不能不打仗了吗?”唐志眼泪哗的一下出来了,“我们徐州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生下来就要面对战争,我们生下来就要战死吗!为什么常州和苏州不用,为什么江宁不用!” “人各有命。”秦路淡淡说道,“陆总督没有强行征调民力,他把条件写清楚了,双方都是自愿的,而且我们现在在战场上,战场上有战场上的规矩。” “我不服!凭什么要牺牲我们徐州人去保护常州和苏州!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世世代代生下来就要战死,凭什么苏州就可以纸醉金迷!” 秦路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说道:“我也是徐州人,我的父亲战死,我的祖父战死,我的曾祖父战死,我也会战死,我们只能用战死去换取下一代的和平。有一天,刀剑会化作犁,我们这里,会生长出花儿,那里会修建起装满商品的店铺。但这一切,需要我们战死来去换取。” “这是我们的命。”秦路随后很客气地说道,“唐文书,这些天辛苦你了,你的钱,我保证派人送到你的妻子手里,你的女儿,也会去江宁城,我让人记录下来了,这些都会上报朝廷!” “上报朝廷有什么用!皇帝陛下是一个昏君,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苏州和常州的商人已经不愿意卖……” 他话没说完,秦路的刀挥过来。 唐志的人头飞起来,滚落到地上。 鲜血喷洒在地上,还在冒着热气。 “太子也败了!”魏无忌死死盯着手里的手谕,“我宋州防线全部被夏主击破,还有一支夏军骑兵在兖州。” 营帐里的火烧得正旺,上面的水冒着白汽。 没有人说话,气氛很凝重。 众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孙惠突然在外面道:“大王!” “进来。” 孙惠进来后,正准备汇报事情,发现气氛不对。 “何事?”魏无忌问道。 “我们之前联络到的那个叫朱寻建,被抓了,还有武进县令王岩。” “为什么会被抓呢?”魏无忌忍不住问道。 “是夏国的督察院亲自来抓人,是一个叫杨宁的,此人是夏主新任命的都御史,手段狠辣,六亲不认,杀人如麻,落到他手里……” 第170章 “行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汉江南岸的夏军情况如何?” “得到了粮草补给,还在硬撑。我们的人数次登陆,都被杀退回来。” “是哪里人马?” “据说是宋州的神卫军,统领是张文泽,不过据说这次张文泽没来。” “又是神卫军!”魏无忌诧异道。 随即,他便沉默下来不说话。 “大王,我们现在怎么办?”虎豹军第一军统领曹岩问道。 “大王,现在大军已经列阵好,儿郎们随时准备攻城了。”铁足军统领杨志说道,“只要您一声令下,儿郎们还能死战!” 所有人都看着信陵君。 魏无忌说道:“陛下命我们班师回朝!” 他此话一出,众将士一片哗然。 “大王!我们围困彭城两个多月,虽然没能彻底击溃夏军,但夏国整个徐州防线几乎已经土崩瓦解,只剩下彭城一隅。”虎豹军第二军统领贾宋说道,“虽说我军在彭城遇到了阻力,彭城夏军却死伤惨重,他们在硬撑!” “没错,大王,汉江被我们切断,南面的商人都不再运输粮食过来,彭城已经成为一座孤岛,我们拿下彭城只是时间问题。最多一两个月!” 魏无忌看了一眼在场的统领们,这些人可都是骁勇善战的虎将,他们在战场上有勇气、有耐心、有魄力! 魏无忌也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魏无忌叹了一口气说道:“夏主的骑兵现在就在兖州,兖州好几个郡望都被夏军屠灭,现在人心惶惶,朝堂诸公纷纷请求陛下撤兵!此非陛下能一人独断也!” “可我们马上就要彻底攻克彭城,还有汉江的夏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只需要再等一等,我们的大军就能挥师南下,进入常州和苏州!”曹岩激动地说道。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进入常州和苏州意味着什么。 那里是全天下最富裕的地方之一。 这个时候,黎原说道:大王,能否留数万兵马在彭城,其余兵马撤回?” “对面那个陆康非等闲之辈,他手上还有多少兵力,我们主力撤走了,夏主会不会想办法调兵给他?”魏无忌脑子转的飞快,“孙惠说的武进县县令王岩被查,朱长鸣的儿子朱寻建被查。我宋州兵马两连败!这说明夏主对内对外都有一套周密的策略,绝非我们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魏无忌再一次叹了口气:“我派明远带着三千骑兵到宋州,此次太子主力与夏主对决,明远的骑兵连主动权都没办法拿过来,多次请求回来,骑兵连补给都找不到了。这又说明什么?” 众人沉默。 魏无忌冷静地说道:“这又说明夏主早就在宋州采取了严格的坚壁清野,宋州纵深数百里。在这样的纵深下,夏主两次击败我们的主力,还能把骑兵派到兖州去。这一切周密的策略,一环又一环对我们形成掣肘!” “我们一部分兵力撤走,留一部分在彭城,必然也在夏主的预料中。眼下还在寒冬,若是夏主调兵过来突袭我留守在彭城兵马的后方补给,又该怎么办?”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整个战局打成这样,梁京方面已经失去了耐心。 无论是魏国皇帝还是大臣,都对眼前的局势感到担忧。 战争是不可能独立存在的,战争一定是政治的延伸。 魏无忌不是名将,但他论起政治,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超过他。 如果徐州再出一点点问题,不仅仅是军事的问题,对他魏无忌的政治生涯也有很大的影响。 第171章 眼下是推行新政的关键时期,如果有政敌趁机攻击他,必然是人去政息。 所以魏无忌要考虑的问题,比在场的这些将领要更全面。 “大王!不如先攻城吧,再攻几次,如果拿不下来,就撤军!时间宝贵!” 魏无忌想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魏军再一次开始攻城,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 城内的夏军麻木地准备着一切,每一个人脸上都冻得发红,手冻烂了。 铁甲就像寒冰一样刺骨。 但没有人懈怠,因为徐州总督陆康也在城门处。 陆康的身形偏瘦弱,但每当魏军来攻城,他必然披着铁甲,亲自在城门附近,甚至有时候他还会上战场。 大量魏军开始疲惫地攻城。 城门口已经被夏军挖土填起来,魏军挖土,夏军填土。 魏军爬城墙,夏军在上面阻拦。 双方不知道厮杀了多少次,双方都不记得了,城外的尸体已经堆满,甚至云梯已经无法架起来。 有些地方被魏军用土堆堆起来直到城墙那么高,双方在那个地方杀到无法站人。 这一次,魏军发起的进攻,除了第一次以外,比任何一次都要猛。 大量魏军铺天盖地一样涌过去。 夏军人已经不多了,陆康亲自带着人在城头厮杀,直到天黑之前,一天的疲惫杀戮再一次结束。 残阳如血一样,大量的乌鸦在空中盘旋。 秦路勉强站起来,他四处看了看,喊了一声:“陆军门!” 没有人回应他,秦路意识到不妙,开始疯狂地在尸体堆里找人。 天黑之后,秦路带着一群人在城下的尸体堆里找。 找到后半夜,终于有人大喊一声:“秦统领,这里!” 全身被鲜血染红的陆康被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无忌盯着彭城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说道:“撤兵吧。” 太康六年正月,东线魏军陆续开始撤兵,包括汉江段的魏军水师。 当然,魏无忌没有把所有的兵力全部撤走,而是留下五万兵马在魏国徐州的琅琊郡作为防御夏军的边军。 其余一共包括水师在内的十五万兵马全部撤走。 按照魏无忌这一次的总兵力来推算,包括之前陆康一把火烧掉的明远的右路军,几个月之内,魏军一共折损了近十五万大军。 夏军的损失就更加惨重。 正月十五日,夏丘郡,李彦带着他的兵马又回到了这里。 并且在夏丘郡的邱县驻扎下来。 邱县县令张严前来觐见。 “臣参见陛下,恭祝圣安。” “诶,你是魏国的臣子,应该自称外臣。”李彦很严谨地更正道。 “是是,外臣参见陛下,恭祝圣安。” “朕问你,为何只有五百只羊?” “小县是边陲之地,民生艰苦,只有这么多了,请陛下恕罪。” “放屁!朕前两个月在宜城县待的时候,他们跟朕说,你们这边的羊比他们更多,他们给了朕九百九十七只羊,还欠三只,昨天听闻朕回来了,连夜派人送来的!” “陛下,他们骗您的……” “哦,这样啊。”李彦摆了摆手,王元吉立刻招呼几个禁卫军将张严往外拖。 “记得喂狗,别浪费了。”张严被拖到门口的时候,李彦补充了一句。 张严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要被拖出去砍掉的,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挣扎:“陛下,饶命啊!陛下,羊有很多,但都是那几个大家族家里,外臣也没办法。” “那你要不带个路?” 第172章 “外臣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王元吉,你带上禁军,去找他们,就说王师来讨伐逆贼,为解救他们于水火,他们出点羊就行了。” 王元吉一听,人都懵了,这理由可真特么的…… “是!奴婢这就去!” 王元吉刚出去不久,赵禹进来。 “陛下,哥舒总督的信。” “快拿来!” 李彦快速看起来,看完后忍不住笑起来:“好!干得漂亮!” “哥舒星带着骑兵把半个兖州犁了一遍,灭了七个郡望,魏帝派出大量骑兵,但他没有与魏军作战,迂回之后便开始返回。” “哥舒总督返回,东线魏军会不会不撤兵了?” “不会,现在局势完全变了,魏国的宋州之地在我们手里,魏崇延绝不会坐视不管,从今以后,魏国必须在宋州驻扎重兵。” “那我们现在可以趁机拿到宋州所有的城池。” “恐怕我们现在只能拿到楚丘郡了。”李彦说道,“如果继续北上,我军势必要在那里停留,魏主已经在调兵遣将,我军连续数月征战,已经疲惫,不宜再战。” 一边一直沉默不言的张文泽心中震撼,皇帝陛下何时对局势的安排如此了得了? “张卿,你怎么看?” 张文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说道:“陛下说的是,接下来我们还得与魏贼在宋州对峙,我军恐怕需要增加兵力。” “要增加多少?” “楚丘五万,睢阳五万,两郡相互接应。” 李彦点了点头,说道:“张卿说的有道理。宋州总督一直空缺,你此次立了大功,这个总督就你来做。” 张文泽又是一愣,连忙拜道:“陛下,臣此次没有听从陛下的命令,是大罪。” “是大罪,朕没说不罚你,你不听调令是大罪,但守护长阳,掩护许多百姓撤退,又拖住了魏合,给秦州减轻了很大的压力,这是大功一件,功过相抵,朕不追究。另外在长平之战中突袭魏军,这是大功,擢升总督。” 说完,李彦看向赵禹,问道:“朕这赏罚没问题吧?” “陛下赏罚分明。”赵禹说道。 “臣拜谢陛下!” “你现在要做的是两件事,一是统计战死者,申请抚恤金;二是招募新的兵马,朕的禁军肯定不能留给你驻守宋州。” “臣明白!” “赵禹。” “臣在!” “你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梁京找魏合了。” “现在就要开始跟魏国合作了吗?” “不是跟魏国,是先跟魏合合作,先把货给他。”李彦指着地图说道,“朕想好了,之后魏国与我们合作,就在楚丘设置一个边贸互市的地方,魏国商人想要过来,就在指定的地方做买卖。” “是。” “陛下是要跟魏国做买卖?”张文泽大感震惊。 李彦便解释了一遍他的计划,张文泽更加震撼。 还能这么玩? “边境要维持稳定,维持稳定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朕相信交给你是可以的。” “承蒙陛下器重,臣赴汤蹈火。”张文泽激动地说道,“但臣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还是用募兵制吗?”张文泽突然说道,“臣以为,魏国的府兵制倒是不错,兵源充足,且军费低。” “我们还是用募兵制,府兵制不适合我们。”李彦正面回答张文泽的问题,“府兵制是建立在均田的基础上的,均田制需要将人丁固定在田里,汉江以南,重商业,人口流动频繁,这不符合推行均田制。所以我们依然使用募兵制。”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李彦继续说道,“府兵制兵源充足,可士兵并非职业士兵,无法长期驻扎边境,需要轮调,如此便无法满足高频率的战争,魏国现在是世兵制和府兵制并行。综上所述,我们还是根据我们的实际情况来,而不是看到别人的不错就照搬。” 第173章 张文泽更加震惊,皇帝用简短的几句话就阐述出了这个问题的核心。 这……这简直是治世明君啊! 赵禹也很震惊,没想到皇帝对于府兵制和募兵制的优劣,心中如此清楚。 甚至分析到两国不同的国情上。 “募兵的确容易募到一些兵痞流氓,朕打算设立一个监察院,专门监察军纪,监察院里再设立一个军事法庭,士兵们遇到不公,可以直接上诉。” “朕想着,士兵由朝廷养着,士兵得为国家卖命,士兵必须服从关键,严格的管教。既然我们要求士兵服从严格关键,那也需要保障士兵个人不受到无端的欺辱。双向付出,才能长久啊!” 这番话,又直接把赵禹和张文泽震惊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觉得皇帝陛下在看待一些问题的时候,几乎全部在核心点上。 尤其是张文泽,他长期在军中,对军队非常了解。 这时,外面传来王元吉的声音:“陛下,京师传来消息,说有大臣把皇后请出来了。” 李彦看完后,面色淡然。 赵禹却急忙道:“陛下,必然是有人在后方造谣,企图趁机谋反!” “没错,有人造谣朕死了。”李彦坐下来,喝着热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赵禹和张文泽都大吃一惊,这种事发生了,皇帝陛下您还喝得下茶? 李彦道:“公孙弘和曹谦德已经处理完了,捷报也送过去了,后方无恙。” “恐怕没那么简单,这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赵禹说道。 “嗯,杨宁已经去查余孽了,眼下魏军的战线在收缩,不可能继续南下,大局稳住了,内部的事情也就都是小问题。等哥舒星回来,朕也该回京了。” “魏无忌撤兵一事?” “已经撤了,朕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李彦心中那块石头也落了下来。 朕现在要回去主持正义去了! 一家欢喜一家愁,李彦正在惬意地喝着茶的时候,魏崇延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 哥舒星的骑兵在兖州各郡横冲直撞后,给大魏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各地人心惶惶。 政治情绪从之前的稳定、自信、从容,一下子变得焦虑、烦躁和恐慌。 这是政治环境剧烈波动的表现。 当一个国家的政治环境变动过大,就会产生巨大的危机。 因为这个时候,有一部分人的利益受损,这些人一定会愤怒,并且需要另一部分人出来负责。 那么谁出来负责呢? 大魏朝堂上的各级官员开始就此事溯源。 有官员开始活动他那小脑袋瓜子:夏军骑兵到了兖州,这事显然是发生在夏丘郡的防守被破之后。 如果夏丘郡不破,夏军那些个胖墩墩就不可能骑着蛤蟆跑到我大魏的富饶之地行凶了! 按理说是夏丘郡太守陈泰的责任? 可陈泰已经死了。 那就是兖州陈氏的责任咯? 陈泰的妈的责任! 要不是陈泰他妈把他生下来,楚丘郡就不会跑! 不不不,是陈泰他爸的责任! 要不是陈泰他爸在那天傍晚兽性大发,放弃散步,陈太他妈怎么会陈泰呢? 那也不是陈泰他爸的责任啊,说起来是陈泰他祖父的责任。 也不是他祖父的责任! 试想想,他祖父一个人能活下去吗? 还不是陈家所有人供养着。 按照这个理论,那就是兖州陈氏全族的责任咯? 又有官员提出来了:陈泰先放一边,我们聊聊四皇子。 第174章 四皇子他妈的手里有两万虎贲军,还有五万其他兵马,在宋州连个小城都攻不下来就算了,连那只舔狗都打不赢! 又有官员跳出来了:等等!你要是说四皇子,那我就想起二皇子了,这逼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正确答案,把自己的十万大军作没了! 如果不是他,夏国的西线早就被闻帅锤烂了,后续一系列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当然,还有官员跳出来:那你这样说,我们就不得不提太子殿下了!那只舔狗在冰天雪地里累死累死,咱们太子殿下还急匆匆跑去送人头! 面对这些指责,我们的魏合勇敢地跳了出来:你们说是我的问题,那我就不得不反驳两句了。我早就知道夏主会到宋州,所以力排众议留在宋州,准备捉拿夏主。岂料闻帅他不给力啊!他在秦州的实际兵马数量可是超过二十万的,还有两万铁骑!如果他早点解决西线,回援宋州,至于如此嘛!还有还有!如果之前右相没有被陆康一把火烧了十万大军,宋州的局势会如此吗! 据说魏国朝堂上,关于谁该负主要责任,已经打成了狗脑子。 而此时此刻的哥舒星已经退出兖州,在前往宋州的路上。 正月二十日,哥舒星带着人进入夏丘郡。 正月二十二日,哥舒星带着人抵达夏丘城。 李彦亲自去迎接他和三千将士。 “陛下!陛下!”看到李彦后,刘文静翻身下马,飞奔而来,“陛下,臣想死陛下了!” 李彦无视刘文静,骑着马一路飞奔上前。 “朕的哥舒总督回来了!”李彦大声喊道,“还有朕的玄甲骑兵们也回来了!” “陛下!”哥舒星翻身下马,“臣哥舒星回来,向陛下汇报!此次出征,斩首两万!” “好!干得漂亮!朕真的想看看此时魏崇延的嘴脸!” 说完,他又骑着马到军中,大声道:“儿郎们,此次出征,我军大捷!魏军东线主力已经开始撤退,西线主力也被我们遏制住!诸位都辛苦了!朕准备了好酒好肉!” 众将士欢呼:“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魏军退走的消息,在宋州各郡开始快速传播。 一时间,人心震动。 无数人喜不自禁,奔走相告。 正月十八日,徐州彭城。 秦路疾步走进来:“军门,今日来报,魏无忌主力已经退到边境线。” 陆康躺在床上,身上缠着绷带,面色苍白。 但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慢慢地大笑起来:“好啊!好!我答应过皇帝陛下的,我没有食言!” “军门,我听小道消息,说是陛下在宋州取得了大捷,说什么击败了魏国的近卫旅,并且剑指兖州,魏主迫不得已才命令魏无忌撤兵。” “宋州大捷?”陆康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应该是击败了其中一路魏军,近卫旅端不至于。” 陆康刚说完话,外面就传来声音:“报!陛下手谕!” 秦路连忙出去迎接:“总督重伤不便,给我吧。” 内侍进来,看见陆康躺在床上,关切了两句,说道:“陆总督,陛下让我来通报,禁军在宋州击败了魏国的近卫旅,宋州已无魏贼。” 陆康心头一震,脸色也变了。 那昏……皇帝竟然真的击败了魏主的近卫旅! “陛下御驾亲征了吗?”陆康尽量保持平静。 “是的,先击败了宋州的虎贲军,后击败了近卫旅,夏丘郡被陛下收复。” 虽不知其中具体缘由,但陆康可以确定的是,魏无忌的撤兵,是韩世忠在西线打了一场硬仗,也是皇帝在宋州采取了一些他不知道的高超战术的结果。 第175章 陆康松了一口气,这一刻,他才真正对李彦产生了敬佩之感。 “对了,苏州和常州的后勤问题……”陆康突然说道。 “陛下都知道了,陆总督放心,已经在处理。” 正月二十三日,常州晋陵,朱宅。 “他妈的!那个杨宁以前不过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我朱长鸣这些年往江宁塞了多少钱!去江宁跟我吃饭的,级别最低的也是郎中!他一个监察御史算个屁啊!” 此时,一个长得很胖的男子正来回走动,他脸上的横肉一跳一跳的。 “朱公息怒,杨宁不过是个卑鄙小人而已!”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色丝绸长衣的男子,约莫四十出头。 “刘公,我儿子现在在他手里!” 刘措捋了捋胡须,笑道:“放心,杨宁不敢造次。” “他连魏铭都敢杀!” “现在晋陵已经做好了准备,朱公您不是也已经调集了人马了吗?”刘措说道,“姑苏也行动起来了,另外我已经接到洪州的传信,高成志已经说服洪州刺史。” “赵允也要举兵了?” “早在一个月前就说服了,已经准备上。” 朱长鸣却面露疑惑:“魏军从徐州退兵这件事你知道吧?” “那不算退兵,那必然是信陵君的计谋。”刘措说道,“你若有二十万大军,已经把徐州的夏军全部打废掉,围攻彭城数月,你会轻易退兵吗?” 朱长鸣很认真地说道:“我不会。” “对啊,你不会,一个正常人都不会,你掌握了绝对的优势,你却撤兵,这不是傻吗?除非魏帝调他回去,魏帝也不傻啊!” “你的意思是,信陵君以退为进?” “必然是了!” “可我还从江宁打探到消息狗皇帝在宋州取得了大捷,信陵君退兵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 “狗皇帝在宋州取得大捷这件事,是假的!”刘措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假的?” “你不在官场不知道,这件事本官早就听说了,并且多方打听,江宁对外宣传是大捷,其实前线吃紧。之所以谎报大捷,是为了稳定人心,越到这个时候谎报,越说明前线情况之严峻!” 朱长鸣怔了怔,说道:“有道理!” 刘措这才端起茶杯道:“所以啊,你不要急,杨宁敢杀魏铭是他有靠山,他以前当监察御史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见到谁都点头哈腰。而现在,他的靠山要倒了!魏军在边境,我们内部先举兵,入京去救被暴君软禁的皇后,哦不,是魏国公主,以后我们都是大魏的功臣。” 说到这里,刘措忍不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你朱长鸣还是常州的首富,我可能高升为常州刺史。” “那我岂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诶,你可知大魏与夏国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朱长鸣问道。 “大魏是世家林立,世家不仅仅有自己的万顷庄园,还有自己的部曲私兵,这是大魏的体制。而你,我的朋友,你朱长鸣有的是钱,等大魏来了,你就可以大肆圈地,大肆购买自己的部曲,你可以圈茶园,可以圈桑园,可以造自己的船坞和军器监,你的庄园里有自己的律法,有自己的人丁管理手册。刺史我见到你,也得礼让三分。” 朱长鸣听后顿时心动。 “好好,那到底何时行动?” “这个月结束之后,聚兵晋陵,准备好大船,我们沿着水路,一路杀到江宁!” 刘措这话是刚说完,外面一个小厮急匆匆奔跑进来,声音颤抖:“朱公!朱公!” “何时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第176章 小厮颤颤巍巍道:“您派去京师要人的王勋他……” “他人呢?”朱长鸣急忙问道。 “他……回来了。” “那还不让他进来!快!” “只是……” “只是什么?” “他回来的,他回来的只有人头。” “什么!”朱长鸣顿时面色铁青。 王勋是朱长鸣养的门客幕僚,朱长鸣的儿子朱寻建被抓后,朱长鸣派他去京师要人。 结果回来的是人头。 朱长鸣很快看到了王勋的人头,气得暴跳如雷。 “欺人太甚!本月聚兵!” 正月二十四日,江宁皇宫。 魏芸喝完粥,收到了一份纸条,上面写着:二月各路义军入京! “哈哈哈,好!狗皇帝啊狗皇帝!你还是对大局一无所知啊!我大魏人心皆在,就算你取得了一点点阶段性的小胜利又能如何!识时务者为俊杰!等死吧!” 不知道为什么,正月下旬,江宁城又开始流传皇帝已经战死的传言。 而且在数日之内快速传遍整个江宁城,并且快速向周围县扩散。 一时间,恐慌再一次开始蔓延。 正月二十八日,李彦带着大军一路从夏丘郡南下到剑门郡。 到剑门郡的时候,李彦见到了公孙赞。 再一次见到皇帝,公孙赞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陛下!陛下!”公孙赞激动到无法自已。 “公孙卿,快快免礼,因何如此激动?”李彦立刻去搀扶公孙赞。 一边的刘文静见状,忍不住咂嘴,这货谁啊!搞得好像自己很忠心似的! 假!太假了! 我刘文静才是真正的忠臣啊! 陛下,可千万不要被此獠虚伪的外表迷惑!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这是什么话,你敢诅咒陛下!”刘文静立刻就跳出来了,“你谁啊?” “这是朕新任命的户部尚书公孙赞。”李彦用一种‘你小子搞什么’的眼神看着刘文静。 刘文静立刻意识到这是皇帝陛下的贤臣,连忙道:“陛下,臣只是听这话怪怪的。” 公孙赞说道:“陛下,现在江宁城都在传闻您在前线已经……” “嗯?”李彦大感吃惊,“捷报不是早就发回去了吗?” “是啊,之前还一片欢腾,王师大捷,这几日突然又变了。”公孙赞道。 李彦怔了怔,他立刻明白了。 赵禹说道:“看来魏国的细作在江宁城兴风作浪的本事很强啊!” “陛下,容臣立刻回京,臣去看是哪些人造谣,臣一个个抓起来!”刘文静自告奋勇道。 “不必惊慌。”李彦倒是不急,因为急没有用,“如今我军已经阻止了魏军南下,江宁城这种舆论攻击,改变不了大局,朕只要回京,就不攻自破了。” 事情得一步步来,抓细作是非常难的一件事,但如果是平叛,那就简单多了。 只需要坐标! 太康六年二月初一,李彦渡过汉江,在京畿的白马渡登陆。 两天后,皇帝凯旋的消息如同风暴一样席卷整个京畿。 之前皇帝战败身亡的传言,似纸糊的一般脆弱,被冲击得烟消云散。 路人甲:我就说吧,我早就说过了,皇帝陛下怎么可能战败呢!你们非不信我的! 路人乙:之前我就提醒过你们,皇帝陛下那是真龙转世,王师那是横扫无敌!你们一个个的,没脑子吗! 路人丙:诶,你们看,反转了吧,打脸了吧!提醒过你们,不要慌不要慌,看有的人已经收拾细软跑了,他们的房产、田产,都被别人霸占了。 路人丁:不听我的,我是不是上个月就预言了王师的胜利? 第177章 赵禹感慨局势反转之快,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陛下,这事处理得是否过于顺利?”赵禹诧异道。 “正常发展,卿何故如此惊讶?” 公孙赞接过话说道:“前些天还满城风雨,现在路边行人奔走相告,看前面欢呼之人站满两侧,臣觉得匪夷所思。” “那是因为你们还不了解群体。”李彦说道。 赵禹和公孙赞投过来疑惑的目光。 李彦说道:“大多数人产生什么样的想法,不是他们自己决定的,而是他们被灌输了什么消息。” 赵禹和公孙赞更加疑惑。 “你们对世家可有了解?” “我朝洪州和荆州都还有一部分,听闻魏国世家林立。”公孙赞说道。 “臣前些年在魏国待了一段时间,魏国州郡确实有许多世家。”赵禹也说道。 “那你们认为,在世家庄园里种地的农民,是听世家的,还是听朝廷的?” 公孙赞说道:“自然是听朝廷的。” “不,实际上是听世家家主的。”赵禹更正道,“在世家庄园种地的农民,只知道京师住着皇帝,但他们根本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下达了什么,因为他们被圈起来种地,他们接触到的所有消息,都是世家大族告诉他们的。” “那岂不是世家大族可以随意左右这些人?”公孙赞震惊道。 “公孙尚书,您以为郡望部曲从何而来?”赵禹道。 “陛下提及世家,是认为,世家庄园的农民的想法,是被世家庄园主灌输了消息,而不是真相?” “不是真相过于武断,世家家主未必全部说谎,是否说谎朕不予评断。朕想告诉你们,人接受到的消息,是可以随时装扮的。” 李彦轻描淡写地说着:“你们要知道,绝大多数人,几乎没有自己的判断,你给他们塞什么消息,他们就会产生什么想法,他们很少去怀疑消息的真伪。就像前一段时间,传闻王师战败,朕战死前线,快速传的满城风雨。” “而一旦朕派出去的人,在各县下达命令,各县开始传达王师凯旋,他们立刻就忘了之前。” 公孙赞和赵禹陷入到沉思中。 这显然是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可作为皇帝和皇帝的近臣们,连这种话题都接受不了,就无法适应这个层级了。 “魏无忌组建了魏国的情报衙门,他对人性了解,超过绝大多数人,他是一个真正洞悉世事的人。” 李彦继续说着:“他是我们目前最强劲的对手。”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舆论战关系到内部稳定。 它其实和这一次的内部叛乱是有紧密联系的。 地方上的势力,在这一次的投票,除了对前线失望以外,必然还有魏国细作从中推波助澜。 这些都是李彦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 说话之间,前面传来了民众的欢呼。 凯旋意味着魏军全部撤走,意味着战争的结束,至少暂时结束了。 这半年多,生活在战争阴影下的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二月是播种的季节,农民们终于能够安心耕种,村里的孩子也终于敢出家门。 皇帝的凯旋,更多的意味着大夏的秩序得到了保证。 二月初八,当李彦回到江宁城的时候,整个江宁城都沸腾了。 战争的阴云终于被驱散,一天之内,所有人全部出动,人们热情地高呼着:“万岁!吾皇万岁……” 声音在江宁城的上空回荡,直冲云霄。 为了庆祝这难得的胜利,城内许多酒楼、饭店打出了免费的口号。 第178章 一些商家甚至免费提供了瓜子、零食到酒肆,说书先生们在午后,干了好几碗饭,就怕中途说着说着饿了。 这一天,大街小巷,都在流传着皇帝陛下的英雄事迹。 很快,李彦到了皇宫。 “陛下,大臣们在外面等候您。”王元吉追在后面说道。 “杨宁呢?” “也在外面恭候。” “让他去紫宸殿等朕。” “是。” 说完,李彦就直接到了坤宁宫。 皇后正在喝粥,突然看到门口有人进来,大怒道:“何人敢不通报……” 当她看到来人的时候,顿时跳了起来。 魏芸变瘦了,变得很瘦,面目苍白,但那股子气却还在。 “喝粥呢!”李彦进来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你……” “身为皇后,见到朕不行礼?” 魏芸气得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李彦:“臣妾参见陛下。” “过来。”李彦摆了摆手。 魏芸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李彦一巴掌抽过去,将魏芸抽倒在地上:“声音太小了,不是喝粥了吗?” “你……”魏芸趴在地上,回头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李彦。 “怎么?”李彦笑道,“要犯上?” “你虽然平安回来,但大夏的国力依然比不过大魏,你最好对我尊敬一些,不然我父亲还会发兵……” “那就让朕来告诉你,魏无忌在徐州损失了十五万兵马,你的弟弟魏合在汴水损失了七万大军,其中有两万虎贲军。你的兄长魏程,哦,也就是魏国的太子,折损了数万,其中有两万近卫旅。还有闻渊,听说他与你父亲约定了你和他儿子的婚姻,哎呀呀,在西线也损失惨重啊!” 魏芸越听面色越苍白,愤怒地咆哮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大魏这些年如日中天,打得契丹都节节败退!信陵君是当世奇才!在他的辅佐下,大魏有百万雄兵,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可她刚说完,李彦粗暴地将她拉起来,用力地抱住:“还敢用这种语气跟朕说话!” 魏芸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她拼命地挣扎,但她哪里挣脱得了? 在李彦怀里,她瘦得像只小麻雀一样。 李彦一只手扣着魏芸的胸部,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鼻尖有魏芸的体香。 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魏芸脖子上那一根根细弱的青筋。 不得不说,魏芸的确是一个大美女。 难怪前身为之倾倒。 那白皙的皮肤如同象牙,柔和的柳叶眉,一双桃花眼时刻都是那么的楚楚动人,令人我见犹怜。 而且她的鼻子恰到好处,再加上一张花瓣一样的嘴巴。 这些搭配在一张瓜子脸上,非常协调。 最重要的还是骨相秀美,又是公主身份,从小众星捧月,那种柔弱的气质中带着高贵, 又混入了她独特的狡黠。 李彦不算大富豪,但他的公司也有一两千员工,早就实现财富自由,再加上年少多金,什么美女没见过呢? 他见到魏芸,并不会产生什么男女的喜爱之情。 在他看来,爱情这种东西,是会迷惑人心智的,会使人变得软弱,甚至智商下降。 他绝对不可能去搞狗屁的爱情。 “李彦,你之前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会碰我的吗?”魏芸虽然生气,但还是被李彦的举动吓到了。 “哎呀呀!”李彦忍不住感慨,“朕这六年都没有碰过你,朕觉得好可惜,你这种美女,朕难道不应该天天摁倒在床上么?” “你……” 李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看,身上都是香的。” 魏芸这个时候才真正怕起来,身上在发抖:“李彦,你若是敢乱来,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179章 “你如何不会放过朕?”李彦凑过去,凑到脖子旁边,闻了一下,“让你的父亲发兵来攻打朕?他发兵了,六十万大军,现在忙着撤兵,没空管你?” “你不要乱来!就算大魏这一次出师不利,但大魏的实力远超大夏,我若有什么问题,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 李彦掐住魏芸脖子的那只手加大力度,冷笑道:“无所谓!每天一百遍,让你没法穿衣服!” “李彦,你是正人君子,你是一个仁德的皇帝,你以前很爱我对不对,你不会……” “你都说了是以前。”李彦拨弄了一下魏芸的领口,“是你自己来,还是朕亲自动手。” “李彦,能不能不要……” “如果是朕亲自动手,朕没办法控制力度,你想清楚。” 魏芸全身颤抖地开始一件又一件,最后不剩了。 不得不说,魏芸的身材也是绝好的。 “朕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招供出这段时间跟你联络的官员,还有谁帮你传的信,朕就放过你。” “真的?” “朕一言九鼎。” “我说!我说!” 李彦给魏芸上笔墨。 魏芸开始飞快地写名单。 上面有吏部侍郎袁益的名字,还有兵部郎中周斌,礼部侍郎白欢。 这三个人都已经被公孙弘抓起来,曹谦德审问过,李彦已经看过供词。 但这里面却还有名单,工部尚书仇耀先,刑部尚书张云华。 下面还有六个人,有京官,还有地方官。 例如常州刺史邱仁礼,晋陵太守刘措,姑苏太守张文道。 例如大理寺卿王宏睿,鸿胪寺卿邵温,还有少府寺卿刘铸。 这些都是曹谦德没有审问出来的。 倒是杨宁审问的奏疏里提到了常州首富朱长鸣,牵涉到了武进县令王岩、姑苏太守张文道,却未料常州刺史和晋陵太守都有在里面。 看来苏常联合京官是要迫不及待换皇帝啊! “没了?” “没了。”魏芸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好,朕姑且相信没了。”李彦站起来,瞥了魏芸一眼,一脸的嫌弃,“你太瘦了,一点肉都没有,朕没胃口。” 说完,李彦拿着名单就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魏芸。 一股奇耻大辱从魏芸心里升起来,她全身都在发抖,不是像刚才那样害怕而发抖,而是感觉到愤怒。 一种被侮辱的愤怒。 以前那只舔狗不是这样的! 那只舔狗每天不舔全身难受! 怎么现在放在他面前,他反而不要了? 而且,老娘现在瘦还不是因为你下令只给老娘每天两碗粥! 魏芸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心里大骂:狗皇帝!你给老娘等着!你等着! 李彦出去后,王元吉在外面一脸疑惑,听到里面传来皇后的哭声,更加疑惑。 “给她点肉吃。”李彦留下一句话,就大步离开。 魏芸当然还有用! 魏国这一次虽然损失了三十几万兵马,但李彦之前推算过,魏国全部动员出来,至少可以达到一百三十万人。 接下来魏国朝廷肯定会继续分成两派,一派是调兵遣将,继续南下,另一派则是赞成休整后再南下。 用脚趾甲都能猜到魏无忌一定是那个赞同休整的一派的领袖。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魏国北边还有个辽国,西边还有个晋国,晋国已经被李彦拉过来。 魏国三面受敌,魏无忌是一个考虑全局的人,在这种局势下,他必然会主张先大力推行府兵制,进一步扩充兵源,减少军费开支。 第180章 与此同时修复和晋国和辽国的关系,再南下灭夏。 当肯定会有强势主战派,一定是那个贾政道。 贾政道强势主战不是真的想要灭大夏,他是想要借此拿到兵权。 那么李彦该做什么呢? 肯定是要帮助魏国的休整派说上话,并且推动这件事。 例如从魏合作为切入点,让休整派能拿到切实的利益出来去说服魏崇延以及更多大臣。 那么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李彦把魏芸给弄死了,等于让贾政道抓住了理由,煽动魏国朝堂以及地方世家,继续整合兵力南下。 要知道,魏国如果真的要拼个鱼死网破,李彦还真没办法保证能守住了。 李彦现在最要紧的有两件事:一是重新整顿边军,扩充兵力,加强战力;二是整顿内部,那些个想要造反的,全部人间蒸发。 他甚至打算让魏芸写一封信回去,告诉魏崇延,两国还是要以和为贵。 他要想一切办法去拖住魏国继续发兵的手脚。 总之,魏芸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只要有利用价值,就要压榨一下,这是李彦的用人之道。 “这份名单交给杨宁,让他按照名单抓人。”李彦将名单递给王元吉,“另外,通知哥舒星,让他休息两天,带禁军去常州平叛!” “曹相公,昨日赠送您的小月,您用的可好?”刑部尚书张云华凑过来笑道。 “嗯?嗯,还不错。”曹谦德睁眼瞥了张云华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又闭上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曹相公,以后还请多多照顾下官啊。” 曹谦德说道:“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张云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杨宁从皇宫走出来,手里拿着名单, 念道:“张云华。” 张云华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说道:“这里。” “抓起来。” 杨宁大手一挥,禁卫军便走过去,将张云华扣下。 大臣们顿时哗然,张云华更是一脸错愕:“杨御史,这是为何?” “怀疑你勾结反贼。”杨宁吐出几个字。 “杨宁,你胡说八道什么!”张云华大怒,“本官身为刑部尚书,部院大臣,辅佐天子治理天下……” “去督察院慢慢说吧。”杨宁打断了张云华的话,“督察院的茶管够,你到时候慢慢说。” “杨宁,你诬陷忠良!”张云华跳起来指着杨宁的鼻子骂道,“我要见陛下!” “带走!” 禁卫军立刻将张云华架起来拖走。 张云华立刻高呼:“曹公!曹公救我!曹公,您刚才还说有您在,不会有人……” 杨宁“嗯”了一声,看着曹谦德。 “你不要诬陷我啊!”曹谦德立刻就炸毛了,指着张云华大声呵斥,“你这个反贼!大逆不道,还要诬陷我这个忠臣!厚颜无耻啊!厚颜无耻!抓得好!” “曹谦德!你昨天还收了我赠送给你的女……” “住口!逆贼!你好大的胆子!”曹谦德一脸义正词严的呵斥道,“看你打扮得人模人样,竟不知私下要行叛逆之举!我羞与你同朝为官!如今圣明天子明察秋毫,你等宵小之辈无处遁形,还是乖乖伏法吧!” “曹谦德,你收女人不办事……” “快快将此人抓起来严加审问!”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张云华被拖走,声音越来越小。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大臣们都在皇宫门口等候,等待皇帝召见,打算共商国家大事。 这仗现在也打完了,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处理了吧? 皇帝陛下你也该用到我们了! 大臣们都抱着来领重要任务去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的心态,在这里恭候皇帝陛下的传召。 第181章 哪曾想等来杨宁抓反贼了。 “杨御史,这好端端的,为何会有人谋逆?”大理寺卿王宏睿站出来问道,“而且没有陛下的旨意,你不能随意带走部院大臣!张云山是刑部尚书,你如此胡来,置陛下威严于何处!置朝纲于何处!” “哦,王宏睿,你出来的正好。”杨宁摆了摆手,“抓起来。” “你要干什么!” 杨宁却不回答王宏睿的话,而是寻找工部尚书仇耀先。 仇耀先小步挪到人群后面。 “仇尚书!”杨宁大声道,“您这是要挖坑把自己埋起来么?” “杨御史,本官身体突然不舒服,准备回……” “抓起来。” “杨御史这是何意?” “还有少府寺卿刘铸,也抓起来。”杨宁看着名单念道。 “杨宁,你要谋反吗!你敢随意抓人……” “我奉命抓人!”杨宁道,“是陛下下令!” “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欺瞒圣上,擅权害人!”刘铸大怒,“我们要见陛下!” 仇耀先也跟着怒吼道:“我们要见陛下!” 其他大臣们一看这架势,都跟着大喊:“我们要见陛下!” 越来越多大臣加入进来,他们干脆撸起袖子。 王宏睿干脆朝宫门口冲,并且大喊道:“诸位忠臣,我们身为陛下的臣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人专权,跟我进去见陛下!” 大臣们立刻被煽动起来,这些人显然都很痛恨杨宁,跟着王宏睿往里面冲。 “杨宁是小人,他谋害忠良,我们就算死也不能让他得逞!”仇耀先大声高呼。 片刻后,王元吉急匆匆到紫宸殿。 “陛下,外面乱了,大臣们都嚷嚷着要见您,杨御史没能拦住,大臣们冲击了宫门。” 李彦放下笔,站起来,拿起剑,大步走出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多时,杨宁疾步而来:“陛下,臣无能……” “这事不怪你。” 李彦大步走出去。 大夏的官僚集团在这几年是经过一次大换血的,是魏芸的杰作,大量阿谀奉承之人上位。 在前身那个舔狗的杰出治理下,朝堂上下早就没有干实事的人了。 厚颜无耻之徒大行其道。 他们是一个大的团伙,杨宁不是皇帝,他镇不住的。 等走到太极殿前的广场上,那些大臣都站在那里,被禁卫军团团围住。 看到皇帝来了,大臣们顿时兴奋,并且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仇耀先大呼道,“陛下,杨宁谋害忠良……” “陛下,您要为臣等做主啊!”少府寺卿刘铸大声哭喊道,“杨宁误国!杨宁误国!” “都住口!”李彦面色一沉,怒斥道,“身为大臣,冲击宫门,成何体统!” 皇帝一声怒吼,大臣们这下陆续安静下来。 “陛下,臣等也是被逼无奈……”仇耀先道。 只是他话没说完,被李彦打断,李彦锋利的眼神扫视一转道:“是谁第一个冲击宫门的?” 大臣们立刻更加安静。 “谁?” “陛下,王宏睿。”曹谦德立刻跳出来说道,“是大理寺卿王宏睿,他第一个带头冲击宫门,臣亲眼看到。” “来人!拖下去砍了!” 王宏睿愣了一下,连忙大哭起来:“陛下,杨宁谋害忠良!杨宁谋害忠良……” 不等说完,禁卫军已经将王宏睿架起来。 其他大臣面色陡变。 李彦却面色平静。 去年只杀了几个大臣,那是因为魏国随时南下,担心内部政治矛盾扩大,引起军事问题。 现在? 现在魏军都退了,朕还惯着你们? “陛下,您不能随意杀部院大臣呐,这样会导致君臣离心,后果不堪设想!”仇耀先道。 “都住口!等把王宏睿的脑袋拿过来后,朕再找你们一个个算账!” 第182章 王宏睿被拖到宫外,外面传来他的惨叫声:“陛下!陛下饶了臣,臣错啦!陛下……暴君……” 声音消失,大臣们心头一沉,只见一个禁卫军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进来。 这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了,都安静了。 “都不吵了?”李彦扫视一转。 看吧,不弄个人头下来,他们不会安静下来乖乖听你说话。 “你们是不是觉得朕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杀人?” “臣等不敢。” “不敢和不是,还是不一样的。你们是不敢,但你们是觉得朕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杀人。”李彦淡淡说道,“朕真的在不分青红皂白杀人么?” 曹谦德立刻说道:“陛下是圣明的君主,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呢?” “朕让杨宁来拿人,朕没掌握相关证据,会凭空抓人?” 众人心头一震,尤其是仇耀先、刘铸等人。 “仇耀先。” “臣……臣在!” “这几年,朱长鸣给你送了多少钱?” “臣……臣愚钝,不太明白陛下说的。” “不太明白?” “臣并不认识朱长鸣,陛下若认为臣贪污受贿,杀了臣便是,何须找这些根本不存在的理由。” “拿来!”李彦对杨宁说道。 杨宁立刻从袖口掏出朱寻建的口供呈递过来。 李彦拿过来就往仇耀先脸上砸:“自己看!” 仇耀先怔了怔,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要朕帮你捡起来吗?” 仇耀先连忙捡起来,颤颤巍巍地开始看,才看了几行便怪叫道:“陛下,真是对臣的诬陷!陛下!有人要诬陷臣呐!陛下一定要为臣做主……” 李彦对杨宁说道:“你看,只有口供,仇尚书他不会招的。” “陛下恕罪,臣这里还有其他证据,这是臣在京畿查到的证据,还有一些是仇耀先之子仇清源的信,仇清源与朱长鸣长期有粮食买卖,从常州运输粮食到京畿。此次朱家往徐州运输粮食,卖给魏军至少三十万石,都是仇耀先父子在背后指使的。” 杨宁将另一份文书呈递上去。 “给朕的工部尚书自己看看,免得他不服气,说朕滥杀无辜!” 杨宁将文书给仇耀先。 仇耀先面如死灰。 “朱长鸣多次与魏无忌联络,私下通魏,现在正在常州招兵买马,准备谋反。”李彦说道,“朕说你谋反,没冤枉你吧?再加上一个私通魏贼的罪名,没冤枉你吧?” 仇耀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其他大臣都不说话了。 “刚才你不是左一个冤枉右一个冤枉的吗?” “陛下,饶臣一命……”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刚才信誓旦旦,义正辞严!” “陛下,臣也是被逼无奈,是皇后娘娘她……” “还敢陷害朕的皇后!”李彦一脚踹过去,“朕跟皇后感情深厚,皇后为了朕,早就跟魏贼撇清关系了,你到这个时候还敢饶舌!” 大臣们一听,顿时都懵了? 等等!陛下,您什么时候跟皇后和好了? “陛下,真的是……” “来人,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是!” “另外,仇家全部抓起来,一个个审!” “是!”杨宁应了一声。 仇耀先被拖下去。 “杨宁!” “臣在!” “名单上的人,都抓起来,谁现在敢反抗,拖出去砍了。” “是!” 杨宁开始抓人,这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了。 谁都没料到,皇帝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安排任务,而是玩大清洗。 不是大臣们笨,而是他们认为目前的局势,皇帝是不敢乱来的。 在内部环境已经如此恶劣的情况下,皇帝居然还敢玩大清洗? “诸位还有别的事么?” “陛下圣明,臣等告退!”有大臣连忙喊道。 第183章 “等等!陛下,臣有话要说!”曹谦德立刻道。 “哦,曹卿有何话要说?” “大臣冲撞宫门,虽然陛下已经严惩了首犯,但其他人也参与了,臣以为,应该严惩!” 曹谦德这话说出来,大臣们面色狂变,心里把曹谦德已经骂了一百遍。 “如此严惩?” “罚两年俸禄!”曹谦德道,“以示惩戒。” 大臣们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齐刷刷看着曹谦德。 李彦心中很满意,看来曹谦德现在很懂了嘛! 当大臣们心疼得快哭出来的时候,李彦犹豫起来,至少看起来是犹豫的。 李彦道:“两年俸禄太多了,就罚一年吧。” 大臣们一听,心中竟然松了一口气,高呼道:“陛下圣明!” “都退下吧。” 李彦没有继续追究,这一次已经动了好几个尚书级别的高官。 他知道朝中绝大多数都是垃圾,但垃圾这个时候也能上传下达,一次性把人都干掉,没人干活了也不行。 行政换血还得一步步来。 这一次干掉的尚书级别的,反而不太影响执行。 等下去之后,官员们各司其职,今日皇帝杀人、抓人,众人不敢再有异议。 至于为什么要把皇后跟这件事撇清关系? 总不能告诉天下人,皇后谋反吧? 皇后接下来还有很大的政治价值,如果她被打成谋反了,杀不杀? 杀了,岂不是给了魏国主战派理由? 不杀,如何服人心? 所以,皇后一定要与这件事无关。 哪怕皇后提供了名单。 接下来几日,朝堂上下突然就变得平静下来,但却已经有人感受到了暴风雨即将来临。 有人说:如此大的事,向来喜欢把事情登报纸的皇帝,竟然没有登报纸。 这么多高官被抓,民间有人知情,但也只是小道消息在部分地区流传而已。 没有官方的消息通报。 官方报纸刊登的都是这一次的凯旋,西线、中线、东线的名将,轮流刊登。 之所以对这件事闭口不提,是为了配合哥舒星调兵平叛。 二月十三日清晨,江宁城城北的禁军军大营热闹起来。 一万禁军快速整编完,向常州挺进。 到了二月十五日,纸已经包不住火了,仇耀先等人被抓的消息,快速传到常州、苏州、洪州等地。 常州的朱长鸣率先拉起造反的大旗。 “这个叫陈庆的人,是如何找到的?”李彦问道。 刘文静说道:“上一次那个在城门口拦截情报的张三,他虽然是最低一层的情报员,提供的信息看似杂乱无用,但臣根据那些信息,做了一些规整,跟他有关的所有人做了推导。尤其是他的妻子。” “哦?”李彦颇有几分诧异。 “就算后面的人隐藏再如何隐蔽,总要给张三下达命令的。”刘文静一板一眼地说着,“下达命令的途径有哪些呢?张三是西城的一个队正,臣首先排除掉了他下面那几个人。” “为何?” “细作一般都非常保密。”刘文静说道,“不可能在一个队里安排两个人,且让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传达消息。这是多余的,并且很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那可未必。”李彦说道,“队正是细作,下面的队员也可能是细作,毕竟队正也有自己的心腹。” “陛下圣明,但臣查的是张三的上一层情报人员,这上一层情报人员要经常性给张三下任务,这个人就不可能在西城的小队里了。如果他在那里,那他还要接收到他的上一层的情报,这样情报传到西城小队,是重复的。所以即便张三的队员里有细作,也基本上和他一个级别,不会是张三的上一级。” 第184章 李彦更加诧异,刘文静这个脑子打仗不行,对信息情报的推理倒是还不错。 “臣又查了张三日常活动所接触的人,他是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在家就是在西城看守,即便是偶尔的假期,也不会出城去游玩。他的儿子一间私塾读书,大约八岁,他儿子不可能,小孩容易马虎,尤其是男孩儿,贪玩,很容易出错。所以臣重点审问了他的妻子。” 李彦连连点头,觉得刘文静在情报分析这方面居然颇有天赋。 “一个队正一个月的俸禄大概是300文,但是在张三家中却搜出了银手镯。” 李彦问道:“所以你怀疑这个银手镯不是张三俸禄所买,而是其他风险高收益高的事情赚来的钱买的?” “是的。” “但也有可能是人家的爹娘传下来的。” “陛下说的是,所以臣仔细看过,那银手镯是林氏商行的手艺,臣去林氏商业查阅,那个手镯是去年年初的时候卖给张三的妻子刘氏的。” 听到这里,李彦心里直呼:刘文静是放错地方的人才! “刘氏每天的工作是织布鞋,织完就会去相国寺附近去卖,相国寺人非常多,也是非常利于传消息的地方。” “所以你得出结论,刘氏才是真正的细作?” “应该说这对夫妻都是,而且已经两年,自从刘氏参与到魏国在江宁的情报网中,成为网中一员,家中收入增多,她的儿子也能去读私塾了。她自己也不会再向以前那样日夜辛苦织布鞋,每天只花半天时间就可以,织布鞋去卖变成了掩人耳目的事情。” “那如何抓到的刘氏上一级陈庆呢?”李彦继续追问道,他越来越觉得,刘文静来负责情报工作,是最合理的。 刘文静突然露出很贱的笑容,问道:“陛下知道在民间,什么样的关系是非常牢靠的吗?” “当然是父母与自己的血缘关系。” “臣不是说这种,臣是指人与非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尤其是要与一名已婚女子保持可靠的关系,让她不要轻易暴露自己。” “别卖关子。” “一定要跟她有肉体关系,陈庆就是这么做的。已婚女子最在意的是名誉,如果这件事暴出去让街坊邻居知道,不能做人的不仅仅是张三和她刘氏,更会殃及到自己的孩子。当然,除了这一层关系,陈庆还知道刘氏孩子在那里读书,喜欢吃什么。” “所以啊,臣把刘氏放了,刘氏回家了,过了几天,就抓到陈庆了。” “这个陈庆,明知道张三已经暴露,刘氏被抓,他还敢去找刘氏?” “因为有瘾啊!陛下,您是没见过刘氏,那叫长得一个有味道!”刘文静咽了一下口水,“当然,臣身为大夏的臣子,绝不会乱来。” “哦,那你觉得刘氏如何?” “皮肤很滑……哦不,臣意思是,女子的需求点是让自己的孩子得到更好的养育,她所做的一切动机是让她的儿子更好。她自己也的确把陈庆迷得团团转,最后让臣抓到了这个人。” “那依你看,陈庆是算什么级别的?” “臣不知道,这个陈庆嘴非常硬,他是三年前从兖州过来的商人,在江宁赚了一笔钱,置办家产,可一直没有结婚生子。臣对他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审问,他提供的信息有限。” 李彦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外面的街景。 江宁城人来人往,商业发达,似乎又恢复到往常的模样。 第185章 但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却有一张网笼罩在这里,那是魏无忌几年时间精心编织的。 清除掉这张网,是一件难度非常大的事情,并且时间漫长。 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布置了。 “有两件事需要你来办。”李彦收回目光,放下帘幕,对刘文静说道。 “请陛下明示。” “朕需要一张能够覆盖整个大夏的情报网,它的作用是除了了解地方民生和官员,还要对魏国在我们这里的情报做反制。朕还需要一张能够渗透到魏国的情报网,它的作用是除了了解魏国的情况,还要对魏国展开一定程度的舆论战。” “如此重要的事情,陛下要交给臣吗?” “对,交给你。朕打算新设立一个衙门,专门来负责这两件事,这个衙门就叫天枢司。” “臣愚钝,臣害怕搞砸……” “这件事必须由你来,其他人做,朕不放心。” 刘文静顿时一阵感动:“臣尽力而为!” 这时,王元吉到马车旁边的帘幕那里低声道:“陛下,常州传来最新的消息,晋陵郡也反了。” 说着,王元吉将一份汇报呈递进去。 李彦开始看起来。 晋陵郡太守刘措,以皇帝被奸邪小人裹挟为由,协同常州名流清君侧。 好嘛! 太好了! 多来一点! 刘文静担忧道:“陛下,常州这个时候造反,万一魏军再一次南下,我们内忧外患,恐怕……” “昨日朕刚看完韩世忠发来的情报,闻渊兵马已经退守回魏国的地盘,这显然是魏主给他的命令。韩世忠已经整顿兵马挺进边境,制衡闻渊。姬清颜则统率晋军,从太行山山麓一路快速推进,有击穿魏国边境,进入赵州的可能。魏崇延短时间内不会考虑南下了。” 李彦淡淡地说着:“倒是会派人出使晋国,与晋国缓和关系,想要将晋国从我们这边拉拢过去。” 刘文静立刻道:“那还不容易,那个姬清颜以前就跟陛下有婚约,现在只需旧事重提,把那娘们儿娶回来就可以了。” “你以为娶了姬清颜,就能得到晋国的支持,从而高枕无忧吗?” “不是听说,她在晋国地位很高吗?” “那不过是晋国军方无人,晋国又被魏国打出屎了,晋主才被迫启用他,旧贵才被迫妥协。她的性别在晋国不具备天然的政治优势和价值。她现在之所以身居高位,是因为外部有强大的敌人,而她有解决办法。如果她不在晋国了,她对于晋国朝堂来说,一文不值。” “所以娶她没用?” “也有用,她会打仗。”李彦整理了一下衣服,感慨道,“但你觉得咱们这里缺会打仗的吗?” 说话间,目的地已经到了。 前面的玄武湖在春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此时正是春天,湖边的桃花一簇又一簇,像美丽的少女一样明媚温柔。 “参见陛下。” 大臣们走过来,纷纷拜道。 “走,进去再说。” 李彦走进了“大夏江宁商社”的大门,这里就是接下来,他李彦改造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起点。 第一阶段的防御任务完成了,他至少有一两年的时间去发展,为下一次的夏魏之战做充足的准备。 那么,要做哪些准备呢? 四个字:富国强兵! 如果要拆分来分析,分为以下几点: 一、解决财政问题。朝廷有钱,肯定事都可以去做。 二、解决民生问题。民生稳定,才有充足的长期税和兵源。 三、解决吏治问题。官僚整顿,政治清明,才能推行更好的财政政策和民生政策。 第186章 四、解决军政问题。合理化的军事制度,不仅仅可以保家卫国,还能杜绝内乱,避免沦为政治牺牲品,减少内耗。 这四点相辅相成,但最先从何处作为切入点? 财政问题! 因为李彦接下来要做的是从上至下的改制,是以皇帝为中心的一系列新政,是强人政治下打开新的局面。 那么就需要钱! 有了钱,其他问题都有了缓冲空间。 各种矛盾也有了缓和的余地。 “陛下,这是臣按照您的想法,拟定的《秦宋徐三州免税之策》。”公孙弘一边跟着皇帝的步伐,一边掏出一份文书。 李彦接过来快速翻看,说道:“左相。” 曹谦德跟过来:“陛下,臣在。” “你看了吗?” “臣看了。” “有何异议?” “没有异议,陛下简直就是旷古未有之圣明仁君,这道政令下发后,天下人必然歌颂陛下的仁德。” 他妈的!曹谦德这条舔狗,就没点别的花样了吗? 李彦又不好意思打击这条舔狗,毕竟他也有他的作用。 “宋濂来了吗?”李彦突然想起之前公孙弘好像引荐过这个人,是萧璟的学生。 “陛下,宋先生,他……”王元吉支支吾吾道。 “怎么了?” “他不来。” “不来?” “是的。” “他……”王元吉继续支支吾吾。 “说!不准有任何隐瞒!” 王元吉道:“他说他不辅佐无道昏君。” 好家伙,这大夏的臣子,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啊! 也是,毕竟这个世界,这种形态下,皇权还没有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大夏算是世家比较弱的地方,但在荆州、洪州各郡,依然有实力强悍的世家豪强。 魏国就更不必说,郡望把持地方舆论、人口。 可以说,这个世界的政治形态有点类似隋唐,世家虽然不像南北朝可以筑造坞堡了,可依然有田地、人口、舆论。 而且比唐的世家还要强,因为据说有些世家是有部曲私兵的。 更准确地来说,是大魏有点类似隋唐。 大夏已经开始往宋转了,均田、贱籍都没了,世家也只剩一半。 宋是什么社会? 当权者大部分必须通过科举这条通道上去,科举是绝对掌握在皇帝手里的。 更别说地方上的世家没了,地方官权力被切割。 到了明清,那就更弱,毕竟文官里,连宰相都没了。 至少在大夏,皇帝要颁布政令,还得通过宰相,而不是顾问们票拟后,皇帝直接批红让六部去执行。 在这种政治生态下,皇帝是无法像明清那样极端,天下的士人自然不会畏惧强权如虎。 更不会普遍有人认为宋濂这种行为是不懂事,反而会觉得是一种气节。 “陛下,这个宋濂不懂事,臣去处理他。”曹谦德立刻说道,“让他知道自己什么身份。” 李彦笑了笑道:“无妨,你不准去找他麻烦,朕事后自有安排。” 李彦做事虽然足够粗暴,但在对待人才这方面,他从来不瞎几把乱搞,还自以为自己足够牛逼。 一味用强权去压人才,最后引来的全是投机的废材。 搞事业,拉拢真正的人才,一定要有耐心,把事情说清楚,把想法说清楚,把事业蓝图说清楚。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到里面。 “陛下,目前我们已经有新的纺织机三千台。”陈凌汇报道,“如果是纺纱,意味着江宁商社一天可以纺织三千匹纱。当然,前提是原材料充足。” “至于纺丝绸,如果蚕丝充足,同样如此。” 户部尚书公孙赞说道:“单说丝绸,一天三千匹,一个月九万匹,如果在大夏卖,一匹赚一两,一个月九万两,一年一百零八万两。我朝一年能收一千万两的税。” 第187章 众大臣听到这些数字不由得感到震惊。 仅仅是开一个江宁商社,就能增加国库10的收入,这是非常恐怖的。 但李彦说道:“太少了,现在前线的军费加抚恤金的缺口巨大。” 说着,他看向公孙赞。 公孙赞说道:“秦州战死30万人,正规军抚恤金一人60两,预备役抚恤金一人30两,一共1000万两抚恤金。目前又招募到总兵力有20万,每个月40万两的军费开支,算上其他的,一个月要50万两。” 李彦仔细听着这些数字。 秦州一个月50万两军费,这个军费跟明末辽东军费很接近。 明末辽东在整顿之前,一年大概六百多万两,秦州一年600万两。 如果算上军备、军粮,在军备不做大的补充的情况下,一年是700万两。 两者虽然接近,但不是一回事,辽东大部分钱用到筑造城池和臃肿的后勤。 秦州的钱,基本上发给了士兵。 “宋州兵力损失不多,抚恤金在100万两,不过根据张文泽最新报道兵部的情况,宋州一年的军费也要近300万两。至于徐州,也给了一个数字,700万两!” 公孙赞这么一说,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意味着,大夏的边军,接下来一年的军费就要1700万两。 而大夏国库一年收入大概在1000万两左右。 还不算京畿的禁军。 这笔账怎么算都没办法补上啊! 打仗要军队,可养军队要钱啊! “禁军一年的开销还需要300万两。” 公孙赞再补了一句。 “目前缺多少钱?”李彦问道。 “徐州的已经填满,去年抚恤金就提前给了,军费也都填满了。”公孙赞说道,“主要是秦州和宋州,秦州的抚恤金已经支出300万两,还缺700万两,军费还缺100万两。宋州抚恤金去年十二月已经调运了80万两到剑门。宋州目前缺抚恤金20万两,军费50万两。秦州和宋州一共缺870万两。” “另外,禁军战死有两千余人,抚恤金12万两,军费还缺100万两。总计缺口有982万两。” 听到这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也就是说,目前仅仅是军队的钱,就缺了国库一年的税收。 再回想起刚才公孙赞汇报的丝绸的收入数字,那实在是杯水车薪啊! “陛下,官员去年的俸禄还缺了50万两。” 一阵沉默后,公孙弘突然说道:“陛下,目前朝廷是困难时期,是否可以先暂时不给士兵加俸禄,等朝廷的问题逐步处理后再决策?” “不,必须加!”李彦立刻否定了公孙弘的提议,“夏魏两国接下来会开启多次大规模战争,边军的力量关乎国朝安危,绝不可松弛。” “魏国已经不是先帝时代的魏国,魏无忌在魏国大刀阔斧改制,使魏国综合国力快速拉升。我们目前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加强军防,是最快速且直接的办法。”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陛下,还有一件事。”陈凌开口说道。 “何事?” “商社丝绸和纱巾的原料之前大部分都是从常州和苏州运过来,常州现在叛乱,原料必然减少,至少要减少四成。” “无妨,常州谋反很快会过去。” “臣就担心这个时候苏州也将原料切断了。” “沈彬不会。”公孙赞说道,“他多次给臣写信,表示是支持朝廷的,去年运往徐州的粮食,他的商号就占了一半。” “原料的事情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李彦说道,“常州叛乱也不过是小事。” 不不不,不是小事! 第188章 怎么可能是小事呢! 朕还有一千万两的缺口啊! 而且这一千万两必须快速支付出去的,这可是关乎边疆稳定,朕可是给了承诺的! 那朱长鸣他哪是叛贼啊,他简直是朕的贴身老棉袄! 当然,这是快钱。 快钱能解决燃眉之急,却无法解决后面出现的问题,哪怕是一年之后的问题,快钱恐怕都无能为力。 “朕今日是想告诉诸位,关于国库收入这件事,咱们得换个思路了,仅仅靠收税是没办法填补空缺的。” 众人立刻聆听皇帝的发言。 “刚才诸位也听到了,这三千新的纺纱机是可以做到每台每天一匹的,若是按照理想的数值来算,一个月九万匹,一匹赚一两银子。一年是一百零八万两。” “可这一百零八万两想要填补目前的空缺远远不够。所以朕打算,在各州都设立一个朝廷直接管辖的商社,和江宁这个一样。” 皇帝此话一出,大臣们面面相觑。 “陛下,臣斗胆直言,这恐怕不行。”公孙弘说道,“朝廷设立这种商社是为了赚钱,现在此处是绝密。若是在各地都设立,很容易泄露出去。到时候民间掌握了这种纺纱机,朝廷的货就没有优势了。” 赵禹也站出来说道:“而且民间一旦掌握,魏国细作必然很快拿到技术,传到魏国,那样我们对魏国的商品输出之策就无效了。” 赵禹这么一说,其他人忍不住纷纷点头。 “朕理解你们的担忧,若是在其他地方设立,哪怕是再三叮嘱,再三监管,也很容易泄密。” 在管理中,预防的成本是非常高的,而且效果微乎其微。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人们靠什么去做防御呢? 靠禁榷! 也就是国营。 例如盐铁,门槛不高,但只允许官方赚,民间不能赚这个钱。 可眼下这个纺纱机却没办法做到禁榷。 因为必然会有人把纺纱机藏在家里去纺织,纺织出来的纱巾或者丝绸,上面并没有标明是朝廷制作的还是私人偷偷制作的。 而且就算朝廷做防伪标识,民间也可以有样学样,你不可能在成千上万的丝绸里一个一个去查。 这还是回到了防范成本高昂且效果微乎其微这个问题上。 那么在没有禁榷的国度,人类是如何做的呢? 所以后来人类达成了一个共识:专利法。 可这个世界没有专利法,而且专利法也是需要漫长是波折去形成的。 那么人类社会,在没有专利法,或者专利法形同摆设的地方,靠什么去获得商业上的优势呢? 李彦说道:“朕不在乎民间是否模仿,甚至朕鼓励民间模仿。既然民间模仿了,魏国一定会拿过去,朕也不在乎魏国会不会拿过去。假设未来魏国将这技术拿过来,和我们打一场无形的商战。那朕想问问在座的诸位,赢得商战的核心是什么?” 皇帝这话题切入太快,大臣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假如是丝绸和纱巾的商战,核心应该是原料。”刘文静突然说道。 赵禹说道:“魏国的原料不一定比我们少,魏国的疆域更大。” “那核心是什么?”刘文静疑惑道,“莫非是女织工的技巧?” 众人目光都落向皇帝。 “两国原料都非常充足的情况下,是对原料充分的调度,以及工厂里面成品的制造时间。”李彦肯定地说道,“也就是效率!” 第189章 “效率?”大臣们诧异道。 “假设一个月我们可以生产出500万匹纱巾,魏国只能生产出100万匹。市面上现在一匹纱巾500文,魏国得到新的纺纱机,价格降到300文一匹。而我们降到200文一匹。一匹纱巾的总成本在150文。我们一匹只赚50文,魏国一匹能赚150文。” 曹谦德连忙抢答:“可我们500万匹一共能赚两亿五千万文,魏国100万匹却只能赚一亿五千万文?” “不,魏国赚不到那么多。”刘文静说道,“我们比魏国卖的便宜,魏国的100万匹,未必都卖得出去。” 赵禹说道:“这个逻辑就跟树上有十只鸟,你射一箭射中了一只鸟,还剩几只鸟一样。” “倒也不是如此绝对。”李彦说道,“在初期,市面上还有大量的空白市场,魏国那一百万匹也能卖出去,这个阶段,是我们与魏国在瓜分市场的时候,井水不犯河水。但我们把产业快速搭建起来,必然逼迫魏国也是如此。双方会快速进入争夺市场的阶段。” 曹谦德说道:“臣明白了,到时候我们的优势是我们能在相同的时间产出更多,卖的更便宜。” 既然曹谦德这个整天浑水摸鱼的老家伙都明白了,那么其他人肯定也都明白了。 “陛下,其他的现在需要扩大生产吗?”陈凌问道。 “其他的先暂时不要动,先把纺织做好,在各州设立织造司。把这种新的纺纱机快速推进下去!苏州、常州、洪州都可能存在叛乱,先从荆州开始。荆州离秦州近,朕打算在秦州扩大榷场,增加与晋国的互市。” “总之,朕就一个要求,今年朕要让京畿、荆州的丝绸价格降到600文!” 600文是一个什么水平? 其实也不算牛逼。 宋朝时期,一匹普通的丝绸大概在3000文。 但到了明朝天启年间,一匹普通的丝绸也就600文。 技术肯定是在进步的,但明朝的纺织效率,肯定没有李彦这种根据珍妮纺纱机改编的高。 所以,其实600文依然有降价的空间。 等产业和技术成熟,影响价格的是原材料的供货和交通运输。 按照这个进度,如果哥舒星在三个月之内将叛乱平定,常州、苏州和洪州都可以陆续开始。 如果铺下去,常州定五郡五个点,苏州定五郡五个点,洪州定三郡三个点。 每个点设立三千台,加上京畿的,一天可以纺织出四万二千匹。 假设有两千匹丝绸,一天的丝绸流水就可以达到3000两,一天的纱巾流水是1300两。 一年的流水收入可以达到1500万两,利润可以达到八九百万两。 当然,这是计算情况下的理想收入。 李彦又说道:“另外,不仅仅织造司要归太府寺管辖,还要尽快颁布《商业法》,规定所有商人的商社、商行,都必须登记在册,就跟田亩一样。” “是!”公孙赞应了一声,“不过陛下,太府寺的事情牵涉到商业,不如将沈彬召到京师,让他任职太府寺卿,必然事半功倍!” “他一个商人,怎么能做官?”曹谦德立刻反对。 “不!朕觉得公孙卿这个提议非常好,立刻传召沈彬到京师见朕!” 朕现在就缺个奸商来搞商业! 从纺织业做切入,快速扩大生产,是最有效的。 可千万不要小瞧了纺织业。 衣食住行中的衣服和粮食,在这种生产力背景下,是必需品。 行不是,住由于生产力受限,朝廷无法大规模启动。 所以人类第一次工业革命,卖的最多的商品就是纺织品。 第190章 它可以拉动种植业、交通业,也能够形成许多工厂。 其实李彦还有很多新的商品可以做,但他不打算立刻马上拿出来。 因为那些商品都没有真正的技术壁垒,只要产业扩充到一定规模,就会被魏国和晋国拿过去。 新商品,得一步步出来,不然反而帮助了敌人。 这个世界不是静态,是动态的,不是自己掌握了好东西,就稳赢了的。 倒是火药的事情,李彦又问了一次。 “臣尝试过多次调整,威力始终不大,杀伤力非常弱。”陈凌说道,“请陛下再给陈一点时间。” “嗯,你慢慢试便是了。” 李彦也不急,他只是感慨,真正穿越后要制作火药,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毕竟自己也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上一世也只是在网上看到过一些粗糙说法。 实践与理论差距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秦州抚恤金的事情,例如宋州士兵的招募,比如徐州的安抚。 再例如几个尚书的人选。 人杀了,得找合适的人来代替,总不能只杀不埋吧? 而且魏军虽然退了,可前线却打残了,还有太多事情要细致地去落实。 离开江宁商社后,李彦又亲自安排了御医前往徐州去探望陆康。 他反复叮嘱御医,一定要仔细给陆康治病。 并且,他还给陆康写信,用一种他自己看完都全身起鸡皮疙瘩的语气给陆康写了好几页的信,传达了他对陆康的关切。 与此同时,他还派遣赵禹再走一趟秦州去慰问秦州六郡,再顺带着把扩大夏晋互市一事办理一下。 太康六年二月十八日,李彦正式颁布秦、宋、徐三州免税十年的政策。 这个政策一经发布,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尤其在士林中快速传播,许多人都开始称赞皇帝陛下是仁君。 这件事在京畿的报纸上连载开,李彦开始疯狂刷民望。 到了二月二十日,魏无忌的兵马终于撤到了兖州一带。 也是在这一天,哥舒星统率禁军,进入了常州。 哥舒星开始拟定作战计划。 他的作战计划非常粗暴:三天之内抵达常州治所晋陵郡,然后攻下晋陵郡城,将反贼全部处决。 按照重砲对城墙的打击,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破城。 二月二十一日,晋陵郡。 “朝廷的兵马来了。”刘措召集了所有人,“至少来了一万人,已经抵达青城郡。” 众人立刻有些紧张起来。 但朱长鸣却道:“诸位不必惊恐,朝廷兵马刚跟魏军打了,是疲惫之师。” “但我们招募的人手,还没有经过训练。”一个叫周年的人有些焦虑地说道。 其他人连连点头,赞同周年说的。 谁都没料到朝廷兵马这么快过来。 看来理论和实操还是有差距的,现在大家都认识到了这一点。 “诸位就更不必担忧。”朱长鸣说道,“只要我们好好守城,朝廷的兵马想要快速破城是不可能的,等姑苏和豫章再举义旗,朝廷还能派多少兵马呢?别忘了,朝廷还要对付魏军,而我们是为了响应大魏,魏军一旦南下,我们不战而胜。” 听到这里,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哥舒星来的非常快,到了二月二十三日,就进入晋陵郡地界,并且派人开始伐木,准备制造重砲。 二月二十六日,哥舒星的兵马抵达晋陵郡城外。 第191章 刘措和朱长鸣带着人站在城头。 “朱将军。”一个指挥使急匆匆赶来呼唤道。 “啊……”朱长鸣顿时呻吟了一声,转头看着指挥使,“你叫我什么?” “朱将军啊……”指挥使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叫错了,又说道,“难道是牛将军?” 朱长鸣整理了一下衣冠,说道:“何事,说吧。” “城中军粮和军备都已经备好。” “知道了。”朱长鸣点了点头,看着刘措说道,“我们准备了半年的粮食,守城是完全没有问题了,但我还有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刘措问道。 朱长鸣道:“我们招募了一万兵马,不假,但城中还有许多百姓,他们未必会跟着我们啊!” “百姓?”刘措诧异道,“你担心这个作甚?” “百姓的力量你可不能忽视。”朱长鸣继续说道,“我做买卖赚钱,要有人买我的货,买我货的人多了,我就赚钱了。同样的道理,认可我们的人多了,我们举兵就成功了。” 刘措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刘公何故发笑?” “我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刘措道。 “此话怎讲?” “你是生意人,你不懂为官之道,这不怪你,但你以后成了大魏的臣子,可千万要记住了。” 刘措捋了捋胡须道。 “所谓的百姓,就是一群我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的乌合之众,只要我们平日里多说他们爱听的话。比如一心为民,比如民贵君轻,比如为生民请命。只要你天天把这些挂在嘴边,你想怎么玩弄他们就怎么玩弄他们。” 朱长鸣有些诧异和疑惑。 “百姓喜欢听好听的话,只要顺着他们说好听的话他们就认可你,他们不会真的去深究你到底是不是想喝他们的血。至于到时候你真的要喝他们的血,就找个人去办,等这个人惹了众怒,你站出来为民请命就可以了。” “等一切完事,他们就跪在面前对你感恩戴德。这就是百姓!你担心他们作甚!” 朱长鸣听得内心震惊。 他是商人,做买卖的,看来做买卖和当官区别很大啊! 朱长鸣连忙道:“以后还要多向您请教。” “好说,以后我们都是大魏的官员,你出钱,我出关系,我们一起进步。” “咦,这些夏军在做什么?”朱长鸣突然指着城下面,“那些木架是……” “那是石砲,攻城用的,放心,杀伤力有限。不过我们还是回避一下。” 说完,刘措就往城下走。 “不会有事吗?”朱长鸣在后面追问道。 “不会有事的,不要想那么多。”说话间,刘措已经走下来,城头的守卫们都忙碌起来。 朱长鸣道:“我还是第一次打仗。” “你要慢慢习惯,也要慢慢习惯驭民,懂吗?” “刘公说的是。” “让他们在城头打吧,死一批再找一批,拖着夏军……” 刘措话还没有说完,一颗石砲从天而降,刚好砸到他的脑袋上。 脑袋瞬间如同熟透的西瓜一样爆开,红的白的全部溅到旁边的朱长鸣身上。 朱长鸣瞪大眼睛,看着刘措的无头石头倒在地上。 那石砲砸在地上,弹了一下,碎掉,往前面继续滚动,击倒了五六人才停下来。 朱长鸣傻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开始疯狂呕吐。 周围其他人惊慌四散。 接下来,夏军一边开始用重砲砸城墙,一边封锁四面城墙。 城头的守卫在半个时辰之后,就崩溃而逃。 午后,哥舒星好好吃了一顿饭,才派人去攻城楼。 说是攻城楼,其实是爬上去,然后沿着台阶下去。 第192章 等进城后,一部分叛军还打算用人数优势做对抗,等真正见到朝廷兵马,看到这些禁军都披了铁甲。 而且杀人不眨眼,一斧头就是一个。 于是,叛军在对抗片刻后,就一哄而散。 终究是地方州郡服徭役的民兵,平时结队抓地方盗贼还可以,真的遇上了军队自然是不堪一击。 哥舒星自己也有些意外,他说道:“地方无力废弛至此!若魏军此次真的南下,苏常岂不是轻易便沦丧敌手?” 他一边感慨,一边快速给皇帝写八百里奏疏。 常州晋陵的叛乱平息得非常快,哥舒星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攻入城中,又用半天时间击碎了城内所有反抗。 然后开始戒严,四处城门全部封锁。 与此同时,哥舒星派常瑜带三千骑兵快速南下姑苏。 他打算趁姑苏反应过来之前,封锁姑苏城,以防止反叛者听闻晋陵战况后遁逃。 此时,苏州姑苏方面,对晋陵所发生的完全不知情。 姑苏太守张文道和苏州刺史甚至刚慷慨激昂地给魏无忌写了信,并且在畅想着自己在魏国升官发财的美梦。 晋陵的八百里加急在二月二十六日,也就是晋陵郡城被破三天后到了京师。 当天午后,就登上了报纸,引起巨大轰动。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场叛乱平息得如此之快。 最近李彦在重点跟进江南的粮食对秦州、宋州和徐州的调运。 调运的地方主要还是荆州、京畿和常州。 但京畿的商人和常州的商人,基本上是老套路,以收不到粮食为由做拖延。 派下去的官员和吏员都愁眉苦脸。 可现在不同了,叛乱平定的消息一传来,不知道为什么,一些商人突然就能买到粮食了。 大量的粮食沿着各个河道进入汉江,在白马渡分流进入各州。 除了补充粮食稳定民生以外就是搞钱,江宁商社的纺纱机一刻不停。 大量的丝绸和纱巾从玄武湖的渡口上船,进入秦淮河,再进入汉江,运往秦州方向。 可眼下靠丝绸和纱巾赚钱,还是太慢太慢。 秦州的抚恤金如果拖下去,对秦州整体士气都会有影响。 李彦必须在六月之前把抚恤金发下去! 为了能够更快捞钱,在哥舒星的捷报传来之前,李彦派曹谦德前往常州晋陵。 二月二十七日,曹谦德抵达晋陵,顶着巨大的任务压力,他第一个审问了朱长鸣。 曹谦德很客气地对朱长鸣说道:“听懂了吗?你需要你的命,我需要名单,京师需要什么我不多说,你如果能悟出来,就可以活命。” 朱长鸣表示他立刻就懂了,并且马上完成了一份名单,速度甚至比平时的每一次都要快! 曹谦德拿到了一份名单,立刻就跟哥舒星沟通。 哥舒星给了他三百人,那些人很快被逮到曹谦德面前。 曹谦德义正辞严地呵斥道:“朝廷对你们不薄,竟然谋反!” 嫌疑人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冤枉,曹谦德秉公执法,怀着对皇帝陛下无比的敬畏,也秉承着对嫌疑人的尊重,吩咐人去挨家挨户敲门搜查证据。 搜着搜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搜出了魏国细作写的信。 信很快就送到曹谦德手里,曹谦德脸上先是露出了震惊,随后变成愤怒。 这还了得! 给我搜,挨家挨户敲门搜! 第193章 敲完门就开始找魏国细作,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为了高效地完成任务,精准地查找魏国细作,曹谦德专门叮嘱下面的人,魏国细作非常狡猾,他们会找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子充当。 下面的人很疑惑,表示不太理解这个逻辑。 曹谦德叹了口气道:因为年轻漂亮的女子会降低别人对他们的防范心理。 下属们顿时醍醐灌顶。 曹谦德最后用一种非常严肃的口吻叮嘱他们:所以把所有年轻漂亮的妹子带到本官这里,本官要亲自审问,这关乎到国朝安危,本官责无旁贷。 下属们被左相为朝廷事业呕心沥血的大无畏精神所感动,流下来了眼泪。 于是接下来,曹谦德亲自对每一位年轻漂亮的妹子进行了严格的审问。 面对这些狡猾的细作,我们的左相曹谦德再一次展露出了他的高超的智慧。 他认为这些细作会把重要的情报藏在非常隐蔽的地方。 并且那些地方非常危险,于是勇敢的左相屏退左右。 独自冒着危险,采用非常高超的手段,不畏艰险,在幽暗深处独行,深入调查了这些隐藏重要情报的处所。 在曹谦德每日挥洒汗水,不懈努力下,常州反贼审问进展神速。 到了三月初一,就已经查封十八家。 这些人要么是官员,要么是有钱的商人。 在曹谦德的正义审问下,他们都承认了自己的罪名,并且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表示忏悔。 朱长鸣甚至悔恨地哭出来:“我也是大夏的子民啊!我一时糊涂,被蒙蔽了内心,我在这里劝告所有人,以后一定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百姓。” 曹谦德一边操劳着常州的事务,一边给皇帝写信汇报成果。 等到这个时候,常州的情况终于传到姑苏。 姑苏太守张文道大为吃惊,苏州刺史柳靖直呼假消息,呼吁大家不要相信。 不信谣,不传谣,从我做起。 并且张文道连夜召集一些参与者议事。 他说道:“徐州战事虽有消停,但魏军主力尚未退去,魏国铁骑随时有南下可能,江宁城现在已经大乱。” “我怎么听说,皇帝陛下回京城,抓了好几个高官?”沈彬突然说道。 张文道立刻道:“假的,这是假消息,不要被骗了。” 刺史刘靖说道:“就算是真的,这更说明皇帝的无能和残暴,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杀大臣。大夏气数已尽,王师南下之时,我等竭力拥戴,以后必有荣华。” 众人纷纷点头。 沈彬回去之后独自饮酒。 “兄长今日为何独自饮酒?” “小妹,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我在等你,听说刺史和太守唤你去了,我担心你。兄长眉宇间似乎有忧愁?” “昨日我接到了我好友公孙赞的信,皇帝陛下有意让我去京师担任太府寺卿一职。” “这是好事呀。” “你不懂,现在刺史和太守已经招募兵马准备造反了。” “是因为魏国南下,刺史和太守想要投机,是吗?” “是的。” “如果他们赌对了,他们以后飞黄腾达。” 沈彬说道:“是的,小妹,我们是商人,你知道抓住了机会意味着什么。” “兄长在犹豫吗?” “是的,我在犹豫,刺史和太守的势力很强大,我们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抉择来。” “兄长犹豫入京还有一个原因,应该是皇帝陛下前几年的昏聩,是吗?” “你说的对,皇帝陛下前几年实在昏庸。” 第194章 “可你的好友公孙赞选择了入京,并且担任了户部尚书,他的眼光你应该很清楚。” 沈彬又思忖起来,公孙赞是一个非常谨慎严谨的人,沈彬了解他。 “之前传闻皇帝陛下于前线驾崩,后来陛下不仅仅没有驾崩,还凯旋,这难道不能说明皇帝陛下还是有才能的吗?” “小妹,你不懂,现在的局势非常严峻。” “如果真的像刺史他们说的那样,魏军早就应该抵达苏州了才对,可现在魏军尚未渡河,皇帝陛下却已经凯旋,甚至在京师罢免官员。” “你的意思是,局势并非刺史和太守描述的那样?” “你的好友公孙赞应该在信中有提到这些。” “他倒是隐晦地说了一些,他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不会轻易对一些事下定论。” “那就对了,而且兄长您还要考虑一点。魏国以世家庄园为主,重农抑商,是非常排斥商人的。等到魏国掌管了汉江以南,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国策呢?” 沈彬愣了一下,放下酒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豁然开朗:“月灵,还是你看的更通透啊!” “我只是说说我自己的一些看法而已,兄长是我们家的家主,您应该为我们家族计深远。” “如此说起来,我们还只能坚定支持皇帝陛下了,南人治理南方,北人治理北方。若魏人治理南方,恐怕南方也将庄园林立,户籍锁定,商业无法流通。可刺史和太守已经招募兵马,我们该如何?” “不出意外,朝廷的兵马很快会到姑苏,兄长您不是养了六百门客么?若朝廷兵马抵达,可派人快速攻占南城,为王师开城,只要王师进城,我们就安全了。” 从二月开始,姑苏城内就开始流传江宁城的皇帝滥杀无辜。 等到三月,姑苏城内的传言又变了。 据说苏州有不少人为枉死的大臣鸣冤,暴君一怒之下调集他的军队向姑苏城杀来。 于是,姑苏的许多士人纷纷站出来,开始公开谴责、怒骂皇帝暴君。 局势开始变得复杂,张文道等人一边招募兵马,一边在姑苏郡各县散播恐慌,鼓动各地士人、名流起来反抗。 到了三月初六,常瑜带着三千骑兵抵达姑苏城外。 局势瞬间绷紧。 等到三月初七的时候,苏州的叛乱竟然开始蔓延。 姑苏六县先后纷纷出现大规模的震动,从县令到地方乡绅,再到乡里的百姓。 他们纷纷高呼:“打倒暴君!” 朝廷兵马出现在姑苏城外的消息快速传开, 三月初九,有大量的人出现在姑苏城外,他们拿着刀,还有人拿着农具。 并且,其他县陆续有人向这边汇聚。 见到这样的场景,连禁军统领常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立刻派人送急报到常州。 显然,苏州的叛乱之严峻远超常州。 常州叛乱局势是晋陵太守刘措和常州首富朱长鸣,带着晋陵许多官员、地主和富商,通过自己在本地的影响力,快速招兵买马。 而苏州的叛乱,竟然在短短数日快速扩展到姑苏六县,然后势不可挡往掀起郡蔓延。 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将领能面对的。 常瑜将兵马驻扎在姑苏城外,若有叛军主动来攻打他,他就命人还手,并且杀一批示威。 若没有叛军过来,他则原地驻扎,又从之前的商旅那里征调了粮食。 第195章 也算是稳定。 到了三月初十姑苏郡旁边的武康郡也燃烧起了叛乱之火。 三月十一日,常瑜的汇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常州的晋陵郡。 哥舒星和曹谦德看完后,知道情况不妙了。 曹谦德说道:“这背后恐怕有魏人细作在怂恿,苏州是我朝最富裕的一州,眼下苏州之局势,非我们能决断,我立刻上报陛下!” 哥舒星道:“我给左相留三千人马,剩余的四千我带到姑苏。” “哥舒总督,要不要再给我加两千……” “没兵力了,三千人马足够。”安排完,哥舒星就去点兵,快速南下。 曹谦德也赶紧给京师写信。 三月十四日,清晨,李彦很早就起床了。 他最喜欢春天的早晨,不冷不热,空气中有鸟语花香。 一大早,起来后,他就在御花园里走了半个时辰。 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好的身体才能支撑得起一颗干事业的心。 不过他也在思考一个问题,于是将王元吉唤来:“朕除了皇后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妃子了?” “是的,陛下您没有纳妃。” 这怎么行! 前身他爹那么厉害,结果病死后,交给了前身,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这充分说明了皇帝多生点孩子的重要性,否则到时候选的都得选。 看出皇帝的想法,王元吉主动说道:“陛下若是想要纳妃,可以从勋贵、公卿、大臣家中选便是,陛下的确应该多纳一些妃子。” “哪个勋贵或大臣合适呢?”李彦继续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王元吉尴尬地笑了笑。 看来关于选妃这件事,还得慢慢来。 不多时,刘文静来了。 “陛下,仇耀先要见您。” “不见,这些人,走完流程就砍了,留着浪费粮食。”李彦提着笔在写什么。 “他说有重要的情况要告知陛下。”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情况?”李彦摆了摆手,“你不要被他骗了,倒是他家里,仔细找,把每一两银子都给朕找出来。” “说是关于潜伏在江宁城的魏国细作。” “走!去见见他!” 刘文静:“……” 李彦刚走出御花园,公孙赞急匆匆赶来:“陛下,大事不好了。” “何事慌张?” “苏州局势有变,姑苏、武康,两郡十三县,全反了!” 他此话一出,刘文静在一边顿时面色陡变,震惊道:“这怎么可能,苏州之地,历来是政商通达之地,人们乐于经商,怎么会反?” “臣打探到的消息,陛下上个月一口气将数名高官下狱,消息传到苏州,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陛下残害忠良。” “这是地方官的失职!”刘文静大怒,“邸报缘由难道没写清楚吗?文案和武案是干什么吃的!” (武案就是评书人,文案是专门讲解圣谕的人。这个与中国古代一样。) 这一套是朝廷对民间的舆论通道,上传下达,下达到郡县后,就由这两类人开始普及。 公孙赞苦笑道:“苏州刺史和姑苏太守全反了,文案和武案们迷迷糊糊,这些人都是吃官家饭和乡绅富商饭的。” 这就是为什么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的原因之一。 因为皇帝的权力需要人去执行,既然需要人去执行,皇帝就必须考虑到这个人的利益。 为了避免这种地方难以掌控的情况,中国历史,到了宋朝,开始施行强干弱枝。 收地方军权、财政权、人事权。 然后将地方官做更细致的拆分,使地方上的权力相互掣肘。 很显然,李彦穿越的这个世界,在政治结构上,尚且没有完成宋朝那样细致的部署。 第196章 甚至苏州、常州的地方权力结构和洪州、荆州还不一样。 苏州、常州的权力结构,主要以官和民两类为主。 官就是朝廷派遣的官员,民则是地方上有影响力的地主和富商。 地主和富商平日里会结识人脉,豢养门客,通过人脉和财富来影响舆论,来去影响地方政局。 官就很直接,颁布政策即可。 至于洪州和荆州,以世家豪强和官员为主,民是无法有影响政局的可能的。 刘文静说道:“就算官员反了,地方上其他势力不至于全反,如此极端的造反,在苏州这种富裕之地几乎没有发生过。” “真的有可能。”李彦突然说道,“苏州一部分官员在去年就已经私通魏国,即便我们挡住了魏军,可他们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朕刚回来,在朝堂上一口气罢免了数名高官,他们肯定急了。” “这些造反的人,有地方官员,有地主,也有富商,这些人都是能够影响百姓的人。他们掌握了舆论,他们豢养了不少门客,还有士人,这些人平日里在乡里德高望重,关键时刻,只要他们说话。村头的百姓,肯定听不见朕的声音,看不见朝廷真实的意图。” 公孙赞道:“没错,臣还听说姑苏的姑苏学院许多士子甚至上街下乡去四处传播造反言论。” 刘文静更加诧异:“就是和荆州江陵学院齐名的那个姑苏学院?” “还能是哪个呢?” 刘文静这才回过神来:“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这其中有魏国细作在推波助澜。” “必然是了。”李彦道。 刘文静大吃一惊道:“看来正面战场打完了,战争却尚未结束。” “陛下,苏州可是本朝赋税重地,若是有闪失……” “王元吉!” 王元吉从不远处赶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给哥舒星和曹谦德传令,本月之内,必须平定姑苏郡城的叛乱,凡是参与的官员、乡绅、富商,一律处死、夷族,其他人威慑为主。” “其他人若是反抗激烈呢?”王元吉问道。 “曹谦德和哥舒星会变通的,朕的指示已经给完了。” “陛下,这样做姑苏恐怕要血流成河了呀。”公孙赞震惊道,“难道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吗?” “造反哪里还有缓和的余地?”刘文静说道。 “臣只是担心,这样对苏州的商贸会有一定程度的破坏。” “你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李彦笑道,“想要做买卖发财的人,从临安排队到江宁,想要跟着朕赚钱的,从魏国朝堂排队到朕的江宁朝堂。不缺那几个。” “他们当中也有一些人是被欺骗的。”公孙赞叹了口气。 “他们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自己的判断出错了,若是一件小事,那损失不大,无伤大雅。但造反这种大事,他们还敢如此轻率下判断,他们不死谁死?再说了,朕已经对富商一下的人都网开一面了!朕能做的就是这些!其余的就交给军队去!” “这场叛乱,必须尽快终结!大夏内部必须要有新的秩序!” 说完,李彦转身看着刘文静道:“先去见了仇耀先再说。” 很快,李彦在禁卫军的簇拥下,来到天牢。 仇耀先缩在草堆里啃着又硬又苦的馒头,啃的吧唧吧唧作响。 看见皇帝来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连滚带爬一样过去:“罪臣参见陛下!罪臣参见陛下!” 下面的人为李彦摆了椅子,李彦坐下,看着仇耀先说道:“说吧,找朕何事?” 第197章 “陛下,臣这些天在天牢里不断反思,臣有罪啊,臣愧对陛下对臣的信任……” “不说正事朕走了。” “陛下!臣知道魏国在江宁的细作是谁,并且这个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有极广的下线。” 李彦这才重新坐下来,说道:“说吧。” “这个……” “只要你说,朕肯定饶你一命。” “臣上有老下有小,还请陛下……” “只要你说,朕不但饶你一命,还让你继续做官,你的宅院还是你的宅院。” “臣……” “朕说话算数。” “多谢陛下!” “臣知道潜伏在江宁城的魏国细作叫宴融,是小春街明月楼的东家。” 李彦立刻给刘文静使了个眼神,刘文静转身就离开。 “陛下……” “等朕确认无疑后就放了你。” 李彦走出天牢的时候,公孙赞还在门口等候。 “陛下,这是之前抄家的明目。”公孙赞说道,“少府寺卿刘铸、鸿胪寺卿邵温、大理寺卿王宏睿、工部尚书仇耀先、刑部尚书张云华,一共五人,抄出家产200万两。另外还有一件事,臣认为非常棘手,且必须要解决。” “何事?” “刘铸有良田五万亩,邵温有良田十万亩,王宏睿的田高达十五万亩,张云华更是到了二十万亩,连仇耀先也有十万亩。”公孙赞神色凝重地说道,“此次苏州叛乱,百姓被叛乱者煽动起来,臣认为与目前国朝日益严峻的土地兼并有很大的关系。” 李彦心头一跳,拿过来快速看起来,不解道:“本朝立国才二十年出头,并田因何如此严峻?” 作为穿越者,太知道土地兼并的危害了。 公孙赞说道:“当年吴国已经很严峻,太祖立国之后,忙于北伐,内部许多事是做了妥协的。” 李彦来回走动,看来内部的许多问题,比想象的还要更加糟糕。 “苏州叛乱,是一些官员因为去年魏国南下,认为朝廷必败,想要投靠问题,他们鼓动一些乡绅和富商,再利用底层百姓失去田地,对朝廷不满,鼓动了各郡县的造反。朕没有理解错吧?” “陛下说的完全正确。” 李彦叹了口气,又是烂摊子,这摊子烂的跟明末似的! “洪州和荆州的并田呢?” “恐怕更严重。” 也对,那里有世家大族,那里的规则和苏常的规则还不一样。 “先解决苏常叛乱问题。”李彦回过神来,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三条线走。刘文静通过仇耀先提供的线索找细作,仇耀先说这个细作级别不低,通过他看能否拉出苏常那边的魏国细作。第二条线是哥舒星的平乱,必须要快。第三条线是朝廷要拿出安抚苏常百姓的政策。” “他们造反,基本上是活不下去了,以前的怨气太大。朝廷既要雷霆手段平定叛乱,将那些私心者抓出来铲除掉,同时还要做好安抚百姓的事情。只要百姓都有饭吃,谁会跟着他们去造反呢?” 公孙赞用震惊的眼神看着皇帝,他心里有些激动:“陛下圣明,大夏有陛下这样的圣明君主,是大夏之幸!” “一户普通人家最多可以种多少亩地?”李彦却没心思听好听的话,他问道。 “就看陛下说的这个普通人家是如何一个普通。” “苏州一个中等富农家庭。” “苏州富农家庭,一般可以种一百亩地,中等富农是两百亩,上等富农三百亩到五百亩。超过五百亩,一般称为地主,地主还有严格的划分……” “朕没记错,田税是十抽一?” “是的。” 十抽一的田税不高,但也不算低。 第198章 李彦记得汉初是三十抽一,明初也差不多。 十抽一是官方的数字,但真落下去,恐怕会非常高。 “那一个佃户要给雇主多少?” “差不多四成。”公孙赞说道。 “但只多不少,通常会有很多问题,例如雇主经常借口朝廷要加税,朝廷要打仗,官府要修路,从佃户那里摊派,是不是?” 公孙赞愣了一下,只是说道:“陛下圣明。” 皇帝怎么知道这么多基层的操作? “你看这样如何?”李彦说道,“家中凡是超过五百亩地的,纳税五成。不足五百亩的,还是十抽一。” “纳税五成,是指十抽五马?”公孙赞震惊地确认了一遍。 “没错。” “这恐怕没人愿意交。” 李彦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没关系,禁卫军最近没有北上与魏军作战的任务。” “如果这样做,朝廷可能会得罪所有的大地主。” “只在苏州和常州推行,洪州和荆州先暂时稳一稳。你去起草一份文书,走中书省和门下省的流程,立刻发行。” “现在苏州各地混乱……” “没关系的,常州已经稳定下来,消息传遍常州,很快会传到苏州。” “臣担心常州一些地主听到后,会不会再反?” 双喜临门! “不必担心了,快去办。” “是!” 刘文静行动得非常快,上午他骑着马,带着一群人抵达小春街明月楼。 明月楼内人来人往,穿着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正陪笑着。 老鸨看见刘文静来了,连忙上前:“徐国公,您好久没来了,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了?” “怎么?不欢迎?” “不不不,徐国公莅临,蓬荜生辉,快里面请,奴家这就给徐国公安排姑娘。” “你们东家呢?” “徐国公找我们东家有何事?” 刘文静一巴掌抽过去,抽得老鸨惨叫一声。 “连本公的事情你也敢打听,快去叫人!” “是是是!” 不多时,宴融从楼上下来了,看到刘文静后连忙抱拳道:“徐国公,好久不见。” 刘文静对左右的人说道:“抓起来。” 这些人都是李彦从禁卫军里挑的人给刘文静做手下的,他们几步上前,便当众扣押下宴融。 “徐国公,这是何意?” 周围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刘文静一脚踹在宴融身上,踹的宴融愣住了,刘文静大声骂道:“狗娘养的!本公看中的姑娘,你敢给别人!” 宴融更加懵逼,你看中的姑娘?我怎么记不起有这件事! 周围的人一听徐国公原来是来泄愤的,顿时无语。 “把他给我抓回去,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刘文静指着宴融骂道。 “徐国公,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误会啊!” “闭嘴吧!”刘文静大怒。 走之前,还对周围其他人说道:“明月楼听好了,我徐国公要的姑娘,不给找回来,我烧了你们这破楼!” 直到进入天枢司的时候,宴融都还认为刘文静这个纨绔子弟是因为女人。 在宴融看来,这是小事。 他那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什么姿势的都会,可以满足许多人的喜好。 “带进来。”刘文静笑眯眯地说道。 宴融被带进来,脸上也挂着笑容:“徐国公,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好,小人马上为您准备……” “笔墨给他。”刘文静收敛起笑容来。 笔墨放在宴融面前,宴融疑惑地看了刘文静一眼,然后笑容:“小人知道,把姑娘们的名字都写下来。” “不,把你知道的下线都写下来。” “嗯?” “把你知道的下线都写下来,本公说的很明白。” “小人不太懂徐国公这话是何意。” 第199章 刘文静对旁边的人说道:“把裤子脱了,把城里阉割人手艺最好的师傅找来。” “徐国公这是要作甚?” “没什么,不要紧张,只是先阉了你而已。” 宴融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徐国公跟小人开玩笑了,小人若是哪里没做好,还请徐国公指点,小人一定改。” “你做的很好。” 左右的人给刘文静搬了椅子和桌案,又准备了茶、糕点,还有水果。 还为刘文静削了一个苹果。 刘文静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啃着苹果:“我现在就想阉了你。” “徐国公,您要多少钱?” “我要名单。” “姑娘的名单嘛,小人这就写!” “我要魏国细作的名单。” 宴融吓了一大跳,连忙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道:“小人不过是江宁一个生意人,哪里有什么魏国细作名单,徐国公明察……” “工部尚书亲口在皇帝陛下面前说的,你猜我相信你还是相信工部尚书?” “冤枉……” “快让人进来,注意别让他死了,先阉了,让他脾气温顺一些,再问话。” 说话间,外面进来一个体格枯瘦的男子,提着箱子。 进来后,箱子摆在桌案上,打开后,里面有锋利的刀具。 “本公只是阉了他,不想杀了他,懂吗?” “徐国公放心,民间许多人想进宫,都是找小人办事,小人手法娴熟。” 宴融顿时额头冒冷汗:“徐国公饶命……” “饶命可以,只要你说,我保证饶你一命。” “小人……” “动手!” “小人写!小人写!” 半个时辰后,刘文静提供了一份名单到皇宫,放在李彦桌案上。 “陛下,苏州果然有。”刘文静道,“而且还是姑苏学院的山长王儒,此人可是名震东南的大儒啊!” 刘文静有些不敢相信。 “这些都是王儒写给宴融的信,只需要去苏州对比一下字迹就可以了。”刘文静说道,“要不要现在去抓人?” “现在姑苏城在打仗,你准备抓人?” “只要哥舒星一破城,臣就进去把王儒那厮抓了!”刘文静道,“这厮学生很多,最会蛊惑人心!” “急什么,先把江宁城的这些抓了,一个个审,能抓到更多就抓更多。” “王儒不抓了吗?” “他不会跑的,朕有安排。” “对了,陛下,还有一件事。”刘文静说道。 “何事?” “臣刚收到宋州的消息,魏国在楚丘郡北面增加了不少兵力,臣担心魏国一旦知道我们内部出现叛乱,会再次南下。” “姬清颜都要打到赵州了,给魏崇延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再继续打我们。” 三月十八日,哥舒星前脚抵达姑苏,后脚就收到了李彦的八百里急信。 “总督,陛下有何指示?”常瑜问道。 “陛下说参与造反的官员、地主、富商,全部夷族。” 哥舒星本身就高大如牛,面目如刀削斧劈一样,往那里一站,如同杀神一样,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人甚至有点窒息。 “把四周城门全部封死,立刻铸砲,破城平乱!”哥舒星道。 太守衙门,张文道带着众人正在喝酒吃肉,突然传来了消息:“报!启禀太守,朝廷增兵了!” 众人面露惊疑。 张文道思忖片刻,突然笑道:“诸位不必惊慌。” 他问来报信的人:“朝廷增加了多少兵马?” “约数千,具体兵额不详。” “哈哈哈,朝廷往姑苏派了数千兵马。”张文道大笑,一副全局掌握在我手里的架势,他指着地图对众人说道,“可现在不仅仅姑苏郡,武康郡也反了,你们觉得朝廷这点兵马够吗?” 众人面面相觑。 第200章 “按照这个架势,朝廷还会增兵。”姑苏富商刘壁担忧道。 “不不,这是朝廷的极限了,我告诉你们,很快洪州的举兵将会比我们来的更猛烈!朝廷还要分出一支兵马去洪州,但是魏国却还在继续用兵。江宁那暴君已经无兵可用!” “他还可以继续强征。” “他一回来,就抓了那么多天下俊杰之士,各地对他痛恨入骨,谁会为他卖命?”刺史柳靖不屑道,“连当世第一名流王儒都看透了那个昏君,他已经人心尽失。” “所以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只需要守住姑苏城,很快狗皇帝将自顾不暇。” “对,我们就等着王师南下,拯救天下苍生!”柳靖端起酒杯,“来!诸位,干了这杯酒!” “咦,怎么没看到沈彬的人?”张文道突然说道。 “他病了。”柳靖说道。 “他病归病,要交的钱还是得交的,我们现在招募兵马,需要钱。”张文道说道,“这也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未来。” “病了好啊!”刘壁突然笑道,“最好是死掉,人死了,钱还在,还有一个漂亮的妹妹,我早就想去找他那个妹妹了。听说是咱们苏州第一美人儿!” “这个沈彬太不够意思了,有个漂亮的妹妹也不说请出来给大家看看,藏在家里!” “依我看,这个沈彬想利用他妹妹投机,肯定是想把妹妹献给狗皇帝!”刘壁突然冷笑道,“他不愿意来,必然是有阴谋!要不我们现在就派人去他家里找他!” 众人面面相觑。 “能有什么阴谋?”张文道摆了摆手,“不要乱猜。” “说不定他早就跟狗皇帝串通好,现在已经派他的人去城门口夺我们的城门,放朝廷鹰犬进来!” “不可能。”柳靖也摆了摆手,“沈彬没有这个胆子,而且就算他这样做,也不可能夺下城门,放心好了。” “报!急报!大事不好了!南城门守军遭到突袭,城门已经被打开!是沈彬派人干的!是沈彬的门客!大事不好……” 那通报的人进来的时候,里面所有人都愣住,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我说吧!”刘壁双手一摊,“我早就说这个沈彬他妈的不是个好东西了!” “快!快带人去南城门!快!” 张文道几乎是跳起来的,愤怒地咆哮道。 南城门的厮杀非常惨烈,因为足够迅猛。 沈彬的门客几乎全部是直接冲上去的近身搏杀,好在姑苏城已经二十年没有打仗,这里的守卫很一般。 打开城门后,沈彬骑着马飞奔向前面的军营,见到了哥舒星。 “在下沈彬,这是户部尚书公孙赞的推荐信。” 哥舒星瞥了一眼就扔到一边。 “城门是你打开的?” “是的。” “如何打开的?” “我的门客杀出来的。” “公孙赞为何推荐你?” “我们是朋友,说起来,从去年开始,公孙赞从我这里调走了很多粮食。” 哥舒星突然拔出刀,大声道:“立刻发兵!” 沈彬吓了一大跳,哥舒星刚才问话的语气甚是冰冷,他差点以为哥舒星不相信自己,要一刀砍了自己。 禁军立刻整理起来,一部分兵马快速靠近城门,拿着斧头和盾牌进入里面列阵,防线没有问题,又快速让道,让后续的兵马进来。 哥舒星本人批完甲后,拍了拍沈彬的肩膀说道:“如果你再晚一日,我就要把城墙砸了!辛苦你了!” 沈彬愣了一下,只感觉肩膀有些发疼,抬头看了一眼哥舒星,无奈地笑道:“都是为朝廷效命,您客气了。” 第201章 张文道领着兵马快速往南城门赶,柳靖则带着人往沈彬的家里赶,他们显然打算将沈彬抄家。 可柳靖到沈宅的时候发现沈宅早已严防死守,一时间根本攻不进去。 而等张文道等人带着兵马到南城门的时候,也已经晚了,禁军已经进来。 张文道大怒:“挡住他们!” 弓箭手快速朝城门处的禁军射箭,箭矢冲击在盾牌和铁甲上,发出金属冲击的声音。 禁军指挥使大声道:“前进!” 这支全身铁甲的步兵立刻快速往前推移。 “稳住!”张文道大声喊道,“我们人多……” 他刚说完话,禁军已经冲上来,抡起斧头就开始砍。 动作之快、之迅猛,让所有人都招架不住。 前面十几个叛军专门被砍翻在地上,有的头脑都被砍裂开。 后面的叛军挣扎了几下,就不挣扎了,因为都被砍翻了。 斧头砍在身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那些个叛军士兵平日在乡里也都是算乡勇,捉拿逃犯,打架斗殴,都不在话下。 走路都能横着走。 甚至有人高调地说:我若是北上上战场,魏军得趴在地上给我舔脚! 这些人此时要么脑袋的缺口在流脑浆,要么已经连滚带爬地飞奔。 真正的普通人,无法想象战场的残酷,自然无法想象到一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队在杀人的时候是多么可怕。 禁军几乎是一路平推过去的,大量的鲜血喷洒在铁甲上,到处都是惨叫声。 一路这样平推到太守衙门门口,更多的禁军进入城中。 “沈彬是吗?”哥舒星回头看了一眼沈彬。 “是的,麻烦您安排人去我家中,他们现在必然在围攻我的宅院。” “好了,你说地址。” 沈彬告诉了哥舒星地址,哥舒星做了安排,然后对沈彬说道:“姑苏城你熟悉,我现在要安排人控制主要的节点,一是维持秩序,二是不能让叛乱者逃了。另外,叛乱者的名单,麻烦你给我一份。” 哥舒星说话太有压迫感,沈彬感觉肩膀上好像压了一座山一样。 南城门的叛军被清理掉后,数千禁军鱼贯而入。 城中百姓,家家闭户,不敢出来。 带着人正在围攻沈宅的柳靖冲着翻过院墙的人大声喊道:“进去把门先打开!” 柳靖脸上已经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沈彬的妹妹一定在里面,等我进去之后一定…… 想到这里,柳靖冲着正在撞门的人大声呵斥道:“快撞!没吃早饭吗!” 你们都是刘文静吗! 大门即将撞开的时候,哥舒星调的禁军来了。 叛军没有反应的时间,仓促应战,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柳靖见形势不妙,快进跑。 “让我先走,我是刺史!” 人群推推嚷嚷,被砍死了一大片,其他逃跑的在城中乱窜。 等下午逃到其他城门,发现那里早就人满为患,外面被封锁住,出去的人无一例外被射死。 傍晚的时候,姑苏城城门全部被控制住,并且大门封锁。 姑苏城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座牢狱。 当天晚上,禁军拿着火把,全城开始抓人。 “我是刘壁!我是刘壁!” 刘壁被送到哥舒星面前。 哥舒星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要见我何事?” “我能提供造反者的名单。”刘壁连忙说道,“只要将军您饶我一命,我把所有名单全部写下来。” 说着,刘壁看到站在哥舒星旁边的沈彬,立刻跳了起来,指着沈彬就骂:“他是反贼!他是反贼!” 第202章 “你怎么知道他是反贼?”哥舒星问道。 “我们谋划的时候,沈彬就在场!” “你们谋划?”哥舒星疑惑道,“你也参与了?” “小人是来帮将军的!小人有名单。” “不必了,沈彬已经把名单全部列出来了。” 说完,哥舒星拔出刀一刀削下了刘壁的脑袋。 “挂到城墙上去。” “是!” 这一夜,整个姑苏城都不得安宁。 禁军按照名单,挨家挨家敲门。 不开门的就直接用斧头劈砍,把门砍烂进去后,把主家的人全部拖出来,跪在地上排队砍脑袋。 按照禁军军官的说法:反贼不需要审判! 杀戮快速扩散。 姑苏城这些人并不知道,也就是在去年,魏国兖州有四个郡望大族,被哥舒星灭族。 也没死多少人,也就三万人堆成了四个巨大的尸体堆。 现在他来到了姑苏。 据说当天晚上,姑苏学院不少学生听闻禁军暴行,纷纷请愿出来,想要去谴责禁军的暴行。 那些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学生,出来后,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第二天天亮,人们在河里看到了很多漂浮起来的人头,河水变成了红色。 甚至在太河进入太湖的湖口,也能发现人头。 如此雷霆手段,短时间内震慑住了整个姑苏郡。 消息快速传到武康郡,武康郡的叫嚣声也式微。 三月二十日开始,武康郡开始出现官员上奏疏,痛斥叛军的之残暴,希望圣明的陛下尽快派遣王师前来还大家一个朗朗乾坤。 三月二十五日,江宁城。 李彦看完哥舒星的汇报后很满意。 当然,他对另一份汇报更满意,那就是曹谦德的汇报。 曹谦德在晋陵郡到处抄家,目前汇报上来的数字已经到了700万两。 这他妈的都快赶上国库一年的收入了。 如果不出意外,苏州只会更多。 稳了! 至少抚恤金,和今年扩充兵力的钱都有了。 李彦松了口气,反而不着急了。 三月二十六日,梁京。 “他妈的!”魏合进来后,就掀翻了桌子,周围的侍女吓得跪在地上。 “督察院那些狗屎,竟然说这一次大败,我要负主要责任!我看那些猪脑子都被狗啃了!” 魏合骂骂咧咧道。 “殿下息怒。”魏合的幕僚周浚说道,“卑职今日去找信陵君的门客饮酒,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哦,怎么说?” “信陵君是主和的。”周浚小声在魏合耳边说道。 “当真?” “卑职认为绝对是真的,目前朝廷面临的是四方敌人。信陵君必然是想要结交晋国,稳住契丹,重新部署南线战场。而部署南线战场,非一日能成,前提条件是稳住晋国。现在姬清颜的兵马已经到了赵州,赵州各郡闻风而动。” “你看吧,到底谁让局面变成了这么一坨狗屎!那我们就不得不聊一聊我那个整天只知道搞女人的二哥了!他妈的!” 打探到了魏无忌的想法,魏合这才坐下来。 看来跟狗皇帝的约定是真的有搞头啊! “太子那边呢,打听得如何?”魏合继续问道。 “督察院没有人敢弹劾太子。” “督察院的人果然都是贾政道养的狗!太子丢了近卫旅,如此大的过失,督察院那些狗连一句屁都不敢放!” 魏合喝完酒,将杯子砸在地上。 “你说,是虎贲军厉害,还是近卫旅厉害?” “当然是近卫旅!” “那就对了!老子不过丢了两万虎贲军!他太子可是丢了两万近卫旅!还追到剑门郡去送!” 第203章 “不过下官听说,督察院昨日撤掉了几个御史。” “真的假的?” “真的。” 魏合疑惑起来。 “信陵君对督察院一直不满,此举应该是陛下有意为之,为了安抚信陵君,平衡局面。不过在卑职看来,这背后是对太子的一种制衡,您是知道的,督察院都是右相养的狗,那都是帮着太子的。现在被撤换了一些,据说名单是需要信陵君推荐。” “如此说来……” “是的,殿下猜想的是,只要您能说服信陵君,信陵君必然扶持您。” “那我如何说服信陵君呢?”魏合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小叔叔心思太过缜密,我在他面前,说不上话,他虽然照顾我,但从来不看好我。” “右相想要再次集结主力南下,信陵君是反对的,只要殿下能在这方面支持到信陵君,信陵君必然能对殿下刮目相看。” 说到这里,魏合又想到李彦给他的承诺。 那狗皇帝的人怎么还不来? 思忖之间,外面忽然有人来通报:“殿下,外面有人自称是您之前吩咐的丝绸商人,要见您。” “快叫进来。” 裴济走进去后看到满地狼藉,但面色镇定地说道:“草民参见殿下。” “听口音是南边的人?” “草民是宋州人。” “来找我作甚?” “殿下难道忘了,之前我家主人跟你聊了一笔买卖?” “带了多少货?” “一共带了十万匹,不过本次带来的是三千匹。” “我怎么相信你带来了十万匹?” “殿下信与不信都可以,我们家主人并不强求。” “这是何意?” “主人说是您需要我们的货,不是我们需要您要我们的货,如果您不需要,我们还可以给到别人。听说二皇子或者太子名下也有一些商业买卖。” “你在威胁我?” “草民不敢,殿下若觉得草民威胁殿下,殿下可以杀了草民。” 魏合愣了一下,对着周浚笑道:“他妈的!这逼不怕死耶!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周浚尴尬地笑了笑道:“如何确保你们交货呢?” “那就要看殿下的诚意了。” “我的诚意?” “按照之前的约定,一匹一两,我们该如何交钱呢?”裴济问道。 “你是担心我不给钱?” “第一次合作,双方都得拿出诚意。” “那你们的货呢?” “殿下要看,小人现在就派人取过来。” “好,就送到我府中。” 午后,裴济派人送过来。 魏合拿起丝绸一看,问道:“这丝绸质地很一般啊!” 裴济笑道:“殿下,好的丝绸,一两银子卖给您?” “你他妈的每一句话都在逼我杀你啊!” “小人只是说实话,如果这些都是上好丝绸,一两银子一匹给您,您敢买吗?” 魏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现在我倒是相信你家主人给我十万匹了。但这些丝绸不好卖。” “不,非常好。”裴济说道,“不瞒你说,现在这丝绸,已经在江宁城卖爆了!” “怎么说?” “读书人、士人,那些没什么钱,但需要丝绸长衣的人,这些大有人在!” 魏合疑惑地看着周浚问道:“咱们梁京有这种人吗?” “不瞒殿下,卑职在投靠殿下之前,就是这种人,读了书,但入仕无门,可我们不能穿布衣。而且不仅仅梁京多,各州郡都多。” 魏合大为震惊:“那我们岂不是发财了?” “如果他们给的货物充足,我们确实发财了,我们只需要比市面上便宜数百文,那些人就会都买我们的。” “十万匹我都要了!” “请先支付五千两银子。” “好,我给你,如果后面没有货,你可别想出魏国。” 第204章 “那是自然,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家主人说,每次把货运输到殿下这里,很麻烦,尤其是我们拿到钱,运出去就更麻烦。” “你放心,我给你开具放行的文书,没人敢拦。” “那也不行。” “那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想在夏丘郡设立一个互市点,殿下以后要买,可以去那里买。” “那我岂不是还要组织人去运输?” “汴河运输之方便,花不了多少钱,这些丰厚的利润,会让殿下赚得盆满钵满。” “好好好,剩下的货呢?” “在夏丘郡。” “让我自己去取?” “派人去就可以。” 魏合来回走几步说道:“好,我答应!” 裴济走之后,周浚说道:“殿下,卑职以为可以以此事来去说服信陵君。” “如何说服?” “陛下现在的心病是什么?”周浚问道。 “嗯?” “是缺钱!”周浚道,“此次损失惨重,朝廷要给抚恤金的,至少二十几万人战死,数百万两抚恤金。我朝国库一年税收不过一千多万两,陛下现在一定为抚恤金发愁,信陵君也一定为这事在想办法。而你,如果从夏主那里拿到三百万匹丝绸,每一匹丝绸赚600文,也有180万两了。这已经解决了接近一半的抚恤金!” “那我不要钱了?” “通过这件事取得信陵君的支持和陛下的信任,比赚钱更重要。” 魏合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有道理!就这么办,不过我自己好歹也赚一些,你们也拿一些,大家都赚,这件事才能长久。” 魏合并不知道,丝绸其实是小赚。 真正大赚的是纱巾和布匹,这才是刚需,是平民的刚需。 平民比士人的数量要多得多,一旦李彦的产能彻底扩张开,有苏州和常州源源不断供给原料,一匹匹布将会日以继夜地从工厂里出来。 四月初一,李彦坐在江宁城小春街的茶楼上。 对面有一家新开的丝绸商行,就叫纹绣商行。 门口放着一块招牌:一匹丝绸一两五百文,走过路过别错过。 刘文静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下面说道:“公子,这些人都疯了吗?” “怎么说?” “那丝绸质地实在一般。” “你这个徐国公,就不要为一个月才赚两三两银子的士人发表你的奇葩言论了。” “臣的言论并不奇葩。” “你有钱,且有上好丝绸,所以你觉得没必要买,但他们不一样,他们需要丝绸长衣,但最便宜的也要二两。” 刘文静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突然说道:“秦州传来消息,姬清颜好像停止前进了。” “进入赵州了吗?” “进入赵州了,据说还杀了赵州一个郡望。这小娘皮可以啊!杀到赵州,还去抢劫!” “嗯?” “哦,我是说,我们这位三公主,不仅人长得漂亮,仗打的也好,居然能打到赵州,还能抢了魏国的郡望,跟您当时的想法一样。你们二人可真是天生一对呀!不如派人到晋国去重新提亲吧!” “你刚才说她停止前进了?” 见皇帝似乎不想聊去姬清颜这个话题,刘文静只好作罢,他说道:“是停止前进了。” “大概是魏崇延派使者去晋国了,同时也增兵赵州一带,姬清颜自己也觉得不能再孤军深入。” “我还指望她把赵州翻个底朝天!” “那你就想多了,姬清颜有她的立场,她的立场是晋国,她不可能把魏国逼得太狠。她需要我们与魏国不共戴天,相互厮杀!” “这小娘皮……哦不,这三公主心眼子倒是很多啊!” “各为其主而已,走吧,我们去纹绣商行去看看,今天卖得如何。” 第205章 李彦还是很关注这个买卖的,毕竟接下来布匹工厂一开始,那就是印钞机,比丝绸的钱还要多。 他刚起身走了几步,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交谈。 “兄长,这就是朝廷开设的纹绣商行。”说话是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素衣,看起来却亭亭玉立,眉目如玉。 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青年,青年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兄长为何叹气?” “想要靠这种短时间内赚大钱,根本不可能,皇帝陛下太天真了。” 不仅仅李彦听到了,刘文静也听到了。 刘文静立刻几步上前,双手放在桌上,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是何人呐?” “你是何人?”少女微微蹙眉,“如此没有礼数。” “呵,我刚才听到两位在妄议朝廷?”说着,刘文静的目光盯在那个青年身上。 “呵,大夏何时变得不能讨论朝廷之事了?”青年冷笑道。 “阁下刚才说朝廷靠这个赚不到钱,你这是攻击朝廷,完全可以按照魏国细作处理!” “我说朝廷靠这个很难赚钱,就是魏国细作?”青年看都不看刘文静一眼,“你是哪个衙门的鹰犬,用如此荒唐的理由随意诬陷他人?” “呵呵,你嘴倒是很硬啊!”刘文静撸起袖子来,正要招呼手下,却被李彦叫住。 李彦走过去,看了一眼那个青年,问道:“我可以坐吗?” “不可以。”少女立刻抢答道,“这个人刚才说话满嘴喷粪,一看就不是好人。你跟他一伙的!” “小姑娘,说话小心点!”刘文静嘿嘿嘿地笑道。 “你刚才说靠这个不能赚大钱?”李彦看着青年,“现在很多人在买丝绸。” “的确很多人买,但你可知道昨天卖出去了多少?”青年淡淡道。 “多少?” “两百匹。” “不可能!”刘文静道,“你看下面那些人都在排队,怎么可能只卖出去两百匹,你这人长得倒是一脸正气,说话却乱七八糟!” “我昨天一大早就坐在这里,到傍晚这家商行关门,每一个拿出布匹的,我都数过。”青年说道,“前些天还有几个大商行的东家来这里拿货,等他们拿完货,昨天基本上是个人在购买。一共两百匹,不多不少。” “你说两百匹就两百匹?”刘文静呵呵笑道,“要不要我们打赌?” “赌什么呢?”少女立刻接过话来。 “就赌你这个小丫头呀!我赢了,你跟我回去!” “不要脸的臭流氓!” “敢不敢赌?”刘文静一脸信誓旦旦。 “不必赌了,他说的应该是对的。”李彦说道。 “公子,此话不过就是读了两天书的臭老九,这种人我见多了,以为读了两天书,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其实就是个屁……” 李彦却不理会刘文静,而是看着这个青年道:“昨天卖两百匹可能只是偶然,你根据一个偶然就断定朝廷不能赚大钱,是否有些武断?” “我自然不是仅仅靠两百匹来断定的。” 李彦顿时来了兴趣,问道:“那是什么?” “靠银两的支付和找零。”青年说道,“一个商行每天的成交上限不在于商品数量,而在于找零。碎银无法把控,更不方便衡量,有需求的人,只能回去再想办法分开银子。否则这交易如何进行下去呢?” 刘文静顿时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似乎有点道理,但转瞬又说道:“那铜钱呢?” “铜钱笨重,两个月前京师还在传闻陛下驾崩于前线,京师经历半年多混乱,治安刚刚有好转,谁敢挎着一大包铜钱来买东西?” 第206章 刘文静又愣了一下,这人的思维竟然没有死角。 可恶啊!我刘文静居然找不到地方攻击他! “你少扯淡!你就是妖言惑众!” 当道理说不赢了,我们可以扣帽子啊! 我们的徐国公,那可是完全没有节操的! 李彦却更加来兴趣了,他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 其实货币的问题,在他的计划当中。 金融问题,是一个国家的顶层战略问题,它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 绝不是印钞机一打开,印钱就可以了。 “你啊!一看就是四肢肥胖,头脑简单的家伙。”那少女上下打量着刘文静,“没什么事别妨碍我们喝茶。” 刘文静显然不服气,他说道:“就算一家商行只能卖两百匹,但可以在江宁城开设十家商行,每一家一天两百匹,一天就是两千匹。” “一天两千匹不够,远远不够!”青年说道,“你自己算一算这个数字。” “这……” 青年继续道:“一天两千匹,一年才卖73万匹。丝绸还好说,布匹呢?如果我没猜错,当今皇帝陛下其实是想要大力生产布匹,因为布匹的购买者更多。” 李彦心头微微一动,这家伙居然连这一点都猜到了。 “布匹要走薄利多销才能赚钱!”青年继续说道,“而钱的数量,根本无法支撑未来庞大的商品交易。” 刘文静再一次哑口无言。 你该不会是魏国的细作吧! 不等刘文静扣帽子,李彦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货币与经济几乎是相互制约,也相互促进的,商业必须有足够的货币数量做支撑。”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要么铸造大量的固定的银币或者铜币,要么发行纸币。 在这个世界上,铜币早在大周王朝中期就被银两取代,那是当年中州在海外发现了巨大的银矿,帝国舰队将大量银山搬运回来。 搬运了足足两百年。 现在无论是大夏还是大魏还是晋国,官方和市面上认定的都是银两。 银两交易的麻烦在于找零,铜钱交易的麻烦在于携带不方便。 纸币不出现,想要大力发展商品经济,几乎不可能。 中国历史上,商业最发达的宋朝,出现了交子这样的纸币,并且大量使用。 刘文静道:“那就在各州陆续开设,每一郡开设二十家!” “那样太麻烦,且很难管,又容易出现坏账。”青年摇了摇头,“而且你开的越多,越需要更多官吏去管理,就越容易贪污,最后朝廷不但不赚钱,还亏钱。” 刘文静反驳的欲望达到了巅峰,但却无从反驳。 他仔细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笑道:“你刚才说皇帝陛下太天真了,是吗?” “是的。” “污蔑陛下,大罪!我现在就去江宁府衙门检举你!” “去吧!” “你不怕?”刘文静诧异道。 “如果我说了一件事实,江宁府因此判我的罪,这样的大夏离亡国不算远了。既然如此,我被判罪或者不被判罪,还有什么区别呢?” 刘文静咬牙切齿道:“你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啊,希望你在监狱里嘴巴也这么硬!” “好了,退下!”李彦摆了摆手。 “此獠……” 李彦转身看着刘文静,刘文静这才撇了撇嘴,站到了一边,但还指着那青年道:“说话小心点,我盯着你的!” 李彦自己坐了下来,目光直视青年的眼睛:“你说的对,你有什么办法去解决吗?” “你是谁?”那少女看着李彦,她从李彦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气场,她不敢向对刘文静那样放肆,“我的兄长肯定有解决办法,但不能跟你说哦。” 第207章 “我是谁不重要。”李彦的目光又转移到这少女身上,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少女愣了一下,连忙闪躲。 她只觉得那双眼睛太明亮,既如大海一样深沉,又如剑芒一样锋利,让人不敢直视。 “这位郎君,你可有解决之道?” 青年道:“如果是解决财税问题,应该正本清源。” “如何正本清源?” “为何本?”青年问道。 “民为本。”李彦道。 “诚然,民为本,便要正本,如今秦、宋、徐、常、苏、洪、荆之地,民皆失其地。苏常之乱,名义为奸人作乱,实则民生之乱。民生之乱非苏常之特有,洪、荆之地更甚。” “既然洪、荆之地更甚,为何只有苏常乱?” “洪、荆之地与苏常不同,洪、荆之地,有世家豪强,世家豪强对百姓的掌控,比官员更强有力。” “如此说来,苏常应该效仿洪、荆之地?” “非也!”青年说道,“世家豪强掌握百姓,虽能稳固地方,可朝廷却无法从中收取赋税、征调兵源,此稳之稳世家豪强,而非稳朝廷,稳天下!所以,魏国信陵君推均田而设府兵。” “那按照阁下所言,我们也应该推均田而设府兵?” “非也!我朝赋税大半源自苏常,苏常以商业最为繁盛,本朝商税颇丰。若效仿魏无忌推行均田,设府兵,则商业受损。此非但不是正本清源之道,反而危害四方。” “那到底何为正本清源之道?” “以均田为术,以法为道。” “阁下是法家?” “我兄长怎么可能是那些冰冷残暴的法家之徒?”少女这个时候才又开始说话,“此法非彼法,此法为天下之法。” 李彦心中大吃一惊,你别告诉朕,你的法是王在法下! 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意识形态了。 “我兄长是道家。”少女补充了一句,“天下之法,乃是自然之法。” 李彦心中直呼好家伙,自然法? 西塞罗? 还是洛克? 孟德斯鸠? 好家伙! 李彦心中激动起来,这不就是自己缺的右相吗? 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有人从道家延伸出自然法来了! 也对! 三百年前的大周帝国是以道家立国,而不是像再之前的都是玩儒家。 儒家那套影响力,在这个世界有限。 儒家也讲法,儒家讲的是礼法。 法家也讲法,法家讲的是王法。 道家也有法,道家讲究自然之法,众生都在自然之法下。 “以均田为术,不还是走信陵君的道路吗?” 李彦明知故问道。 “信陵君以均田为道。” “两者有何区别?” “均田为术,是以均田正本,使百姓安居,但后世并非一直均田。而均田为道,则非均田不可。” 少女看到李彦露出了对自己兄长的尊重之色,忍不住有几分小女孩的得意:“如何,我兄长可是有旷世之才。” 刘文静呵呵笑道:“旷世之才算什么,我家公子是数千年才出一位的经天纬地之才!” 李彦站起来,深深看了这个青年一眼,说道:“丝绸布匹并非不可解,货币非仅有银铜,不知阁下是否知晓相国寺之飞钱?” “略知。”青年点了点头,但随即愣了一下,有些震惊地看着李彦,“难道阁下认为可以……” “没错,可以!” “若有作假呢?” “阁下是道家人物,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变幻。” “这里面有什么变幻?”少女满头问号,但她看到自己兄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已经变了。 李彦并未多说,而是作揖道:“家中还有事务,先行告辞。” “阁下尊姓大名?”青年连忙站起来问道。 第208章 “在下姓李。”李彦转身道,“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说完,便带着刘文静,在一群便衣禁卫军的簇拥下离开了这里。 “兄长,他刚才说的飞钱是何物?” “一种凭证。” 青年看着已经走出茶楼的李彦,显然沉思。 “那凭证与丝绸有何关系?” “是凭证替代银两之策。”青年说道,“凭证是有具体数额的。” “那岂不是可以随意造假?” “若以此为货币,造假和杀人一样,属于天下之恶,天下人必讨之,此为自然之理。” “天下之恶便是危害天下绝大部分人之利益?”少女诧异道。 “江宁竟然有这样的人物,我之前竟然没有想到飞钱!”青年沉思起来。 李彦上了马车,刘文静说道:“陛下,那个人太狂了,臣派人去教训他一顿,帮您解解气。” “他是宋濂。” “宋濂又如何,宋濂……等等,他是宋濂?” “对啊!他是宋濂?” “萧老太师的学生?” “是的!” “这家伙,请他来当官,他不来,又暗自跑到纹绣商行对面装逼!陛下,交给臣,臣做事最干净,他绝对想不到是臣派人收拾的他!” “你不许动他,此人有宰相之才能,朕等着用呢!” “这家伙毫无城府,凭什么!” “就凭他那句大夏之均田为术,大魏之均田为道,此人之才与信陵君不分伯仲!”李彦瞥了一眼刘文静,“至于你说的为官之城府,那是小人物往上爬的无奈之举。他这种人不需要!” 刘文静嘀嘀咕咕:“他是遇到了陛下,才不需要。” 刚回到宫中,就遇到公孙赞在此等候。 “参见陛下。” “进去说。” 公孙赞跟着走进去,李彦到后面去更衣。 “找朕何事?” “从常州抄出来的钱,第一批一共700万两,已经着手往秦州调运,走水路大概一个月可以抵达。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一次调运这批钱的是户部联络的民间商人,是去年帮助朝廷运输过粮食的。虽说有户部,以及一些士兵做监督,但臣认为以后这种调运,可能需要专门的人来办。” “嗯,你说的有道理。”李彦伸出双手,宫女们帮他更衣。 公孙赞考虑问题是非常严谨的,否则这种人也没办法做财务。 “户部增设一个衙门,以后专门管赋税、钱粮运输,军粮筹集。”李彦脑子里梳理着一些事,“对了,就叫转运司。” “转运司?”公孙赞没想到皇帝当场就给户部增设了一个新衙门。 “朕翻阅过,先帝时代的数次北伐,有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是后勤问题。后勤的运输自然是依靠兵部,但军粮筹集、国库收入的运输,靠兵部显然不现实。一直是户部在做,但户部权责不明,经常出现相互推诿的情况。” “陛下说的是。”公孙赞又是一惊。 陛下啊!您真是每一句话都说到臣心坎儿上啊! “既然权责不明,咱们就得比权责明确。”更衣完后,李彦走到地图前,“另外,此次苏常叛乱虽然已经被控制住,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公孙赞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皇帝,问题?什么问题? 陛下,咱算账,做调度,都那很不错,您突然让咱搞叛乱总结,不是咱不会,而是没事先做准备。 “地方刺史、太守,权力太大了。”李彦说道,“行政权、财政权,还有一部分兵权,地方舆情主导又是他们亲自操办。” “陛下圣明!” “所以朕打算,在各州郡设立转运司,由州转运使和郡转运使领,配一些转运司的官员。之前各州郡户曹里面专门负责筹集和运输的管理,都调集到转运司里来。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追溯责任,也可以不必再与其他事相冲突。” 第209章 李彦说的可以追溯责任,在朝廷对全国的管理里面是至关重要的一条。 试想想,一个庞大的组织,权责不明,会发生什么? 或者追责机制失效,又会发生什么? 一旦出现问题,无法追溯到真正的责任人,真正掌握权力的人,在做决策的时候就会肆意妄为。 因为做出的决策,根本不需要为此承担后果! 大夏的官僚体制和唐初到唐中期很像,三省六部。 甚至取士也很像,地方郡望推荐,考试录取的极少。 像杨宁那种,不仅读书是学霸,做人也非常会看脸色,才能用尽全力爬到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 如果不是李彦要清洗魏铭,杨宁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督察院一把手。 唐初和唐中期的体制是什么样的呢? 已经从秦汉的扁平化往垂直化演变。 京师有三省六部,地方有与六部对应的六曹。 地方六曹由刺史或县令管理,各司其职。 李彦在这里想分出一个转运使放置在地方,其实是将地方六曹的户曹中专门管理筹集、调运的,剥离出来了,并提高了地位。 以前地方在安排筹集和调运物资的时候,安排户曹的官吏,可这些户曹官吏手中不仅仅有筹集物资和调运的任务,还有管理田地、统计人丁、平衡地方物价等诸多任务。 但筹集和调运物资,大多数时候是临时的,就很容易与日常工作冲突。 基层是不会主观意识到哪些是紧急重要且马上要做的事情的。 所以,细分管理就有了必要性。 细分化管理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权责清晰,只要上面愿意查,很容易查出来。 作为户部尚书,在浩瀚繁琐的事务中事无巨细地安排,公孙赞太清楚权责分明的重要性了。 这是从吏治的角度来分析的。 公孙赞知道,皇帝陛下刚才说的刺史权力过大,才是切割出转运使的第一目的。 转运使的责任既然是筹集物资,调运赋税,在这个过程中,肯定就是对赋税负责的。 顾名思义,转运使掌管一州之财政。 公孙赞说道:“此策自然能够避免地方刺史、太守独大,但会不会造成官员冗余?” 李彦看了一眼公孙赞,公孙赞果然是财务大臣,马上就想到了官员开支问题。 转运使是大唐中期,唐玄宗时期开始的,到了北宋完善。 宋开始,为了防止地方权力过大,将地方权力切割成了四块,转运使的财政权就是其一。 事实上,也的确出现了冗官。 但李彦认为,大宋出现冗官,地方权力切割并非主因。 因为大明几乎沿用了大宋对地方权力的切割之法,大明并未造成冗官。 “尽量收敛住即可,还不会因为一个转运使,就造成冗官。朕知道国库紧张,你不想扩充官员编制,但我们与魏国的战争才刚刚开始。魏军正在重新部署,魏国朝堂现在正在争议是否还要南下,我军后勤压力更大。” “而且,战争时期,朝廷需要提高对天下资源的调度效率。转运使就是朝廷伸到地方上的手,需要合理地调度地方财力为朝廷所用。仅仅靠盐引法,远远不够!” 例如接下来扩充军备,需要大量铁! 目前夏军的披甲率是40,李彦打算直接提到100。 这就需要庞大的铁矿资源。 第210章 例如火药的继续投入,需要大量的硝石。 这些都需要调度。 “是,陛下考虑的总是周全,臣自愧不如。” “苏常的新税政草拟了吗?” 公孙赞取出奏疏呈递上去,道:“已经草拟完,不过在草拟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这件事不知谁走漏了风声,传出去后,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官员强烈反对。” “他们当然要反对,因为他们有很多田。” 李彦笑起来了,他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 现在是多事之秋,苏常叛乱,魏国今年是否有南下的打算,暂且不明。 现在又要推出了这么个新政。 再就是秦、宋、徐三州都被打废了一半,需要大量的物资增援。 总之,有堆积成山岳一样的事情在等着李彦来处理。 “反对的意见非常大,人非常多。” “不必担心,要习惯,因为接下来一系列的新政,他们不但会反对,还会跳脚。” 其实综合来看,李彦现在最需要的是两样东西: 一是钱,有钱来填补抚恤金和安抚边境。 二就是一支可以信任,能够快速去推动他的一系列政策的团队。 像公孙赞、公孙弘、赵禹、刘文静、曹谦德等人,各司其职,可远远还不够。 想要把一个满身创伤的国家拉起来,去对抗一个体量是自己好几倍的大帝国,还要与隔壁一个老牌帝国博弈,没有一个庞大的、志同道合的团队是肯定不行的。 但利益既得者又过于庞大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稳定住外敌的情况下对内大动干戈。 “陛下,右相人选一直未能确定,现在这份新政令,没有宰相的签名和盖章,不能生效。” 以前曹谦德是右相,现在曹谦德变成了左相,右相空了出来。 右相就是中书令,左相是门下侍郎。 一个负责主政,一个负责审批和驳斥。 “朕已经拟好敕令,任命你暂代右相。” 公孙赞连忙苦笑道:“陛下恕罪,臣没有能力担此大任。” 公孙赞倒是诚实,若是换做别人,早就喜出望外,并且立马要做出一些成绩来证明自己可以转正。 就算做不出成绩,也可以揽一些成绩到自己身上。 至于户部尚书做中书令,其实并不合适。 一般由吏部尚书来做中书令,也有礼部尚书做中书令的。 吏部和礼部,在不同时期,轮流做六部之首,掌握了对官员的考核权,吏部更是掌握了人事权。 至于户部尚书,虽然也很重要,一般作为宰相的副手。 例如宋朝时期,户部尚书被称为“计相”,有点副宰相的意思。 这些都是根据国家战略来做调控的,当一个朝廷需要钱,需要发展商业,需要扩大税收的时候,户部尚书的地位自然就提高了。 在李彦这里,公孙赞的地位是非常高的。 经常向李彦汇报的也是公孙赞,因为财政的收入和支出分配,就是国家大事。 “临时兼任,等找到合适的人选再说。” “是。”公孙赞应了一声,“宋濂最近倒是到了京师,不知陛下有没有时间召见他?” “他愿意来见朕?” “臣可以去说服。宋濂是名士,只要他愿意来,天下不少人杰必然都愿意主动来陛下这里。” “不必着急。”李彦说道,“强扭的瓜不甜,朕要的不是解渴,右相人选关乎大夏未来。朕等他来找朕。” “宋濂对陛下前些年的所作所为有一些意见,恐怕不会主动来。” 第211章 “会的。”李彦笑了笑,“先去发政令。” “是,臣告退。” “对了,朕最近想做个银行。” “银行?” “等朕回头拟定好策略,再跟你说。” 公孙赞走后,李彦盯着地图看了很久。 想要打翻身仗,不对大夏做大改造是不可能的。 银行这种事,关乎到金融稳定,稍有不慎,会引起大动荡。 金融的大动荡可比苏常叛乱要严重得多。 苏常叛乱是地域性的,流通弱。 货币一旦推广开,流动性强,牵涉面广。 金融是国家顶层战略,也是需要经济做支柱的,大夏经济最强是苏常和京畿,而京河从江宁到苏州,是连接京畿与太湖商圈的大动脉。 所以,李彦想要做货币方面新的尝试,得等苏常两州稳定后。 傍晚,公孙赞下直后,急匆匆回家。 “哎呀,宋老弟,久等了久等了!” “元之兄客气了,我也是刚到不久。” “里面请。” “请!” 公孙赞命人沏茶煮酒,又备菜。 “你来京城已经数日,如何?”公孙赞急忙问道。 “我昨日与今日去纹绣商行观察了两天。” “是不是觉得非常热闹?”公孙赞笑道,“我跟你说,现在玄武湖畔的江宁织造司,有三千台新式纺纱机,根本停不下来。京畿附近的原料每天排队进京,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盛况!这样下去,以后丝绸价格肯定还会降!” 公孙赞显得格外开心:“丝绸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布匹,知道可以赚多少钱吗?而且我跟你说,各州都会开设织造司。” “若仅仅如此,降不了。” “降不了?” “降不了。” “为何?” “银两数量无法支撑,你去问问京畿某个乡里的农民,他们手里有现钱吗?” 公孙赞愣了一下,说道:“可以卖粮食,京畿农民粮食有剩余。” “京畿粮食农民有剩余,常州和苏州农民粮食也有剩余,可某些郡县,粮食卖出去,能换银两么?”宋濂又问道。 “你的意思是?” “别说苏常,就算是京畿,很多地方也缺银两。” “当年的大周,在海外发现了大量银矿。”公孙赞道,“按理说应该是足够的。” “如果平均,的确足够,可这世道何时平均过?”宋濂道,“据我所知,大量有钱人,将钱都封存起来,甚至埋在地下。这三百年来,各地的银两数量其实在减少,不仅仅是我们,魏国也是,晋国同样如此。” 公孙赞陷入沉思:“看来是我疏忽了这一点。”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宋濂道,“我今日在纹绣商行对面遇到了一个奇才,他提到了相国寺飞钱。” “飞钱?” “对,飞钱,以飞钱来取代银两做流通货币,是可行的。” “这怎么行,飞钱不过是一张凭证。” “银两在买东西的时候,不也是凭证吗?” 公孙赞愣了一下,又说道:“可银两本身是有价值的,飞钱那张凭证是一张纸,它本身没有价值。” “所以,商人可以拿着银两去相国寺拿到飞钱,也可以用从相国寺拿到的飞钱,回相国寺兑换银两。” 公孙赞震惊住了:“你的意思是,用飞钱做交易的钱,如果百姓不愿拿飞钱了,可以随时去相国寺兑换?” “没错。” “那岂不是肥了相国寺……等等,朝廷可以开设一个专门的衙门!”公孙赞回过神来,“这真是天才的设想啊!” “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我今日遇到的那位的主意。” “他姓甚名谁?” “我不知道,只说姓李。” “姓李?”公孙赞道,“虽说是皇姓,但京师姓李的太多了,根本无法推断。对了,我今日跟陛下提及了你,陛下诚心要见你。” 第212章 “你认为皇帝是明君?” “是啊!去年与魏国的一仗,是陛下安排的。商行一事,也是陛下提出的。” “但曹谦德这种人却还在朝堂上,而且是左相,你知道曹谦德是什么样的人吧?” “曹谦德若是无德也就算了,他还无才。”公孙赞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用他。” “但陛下也提拔了一些能臣、贤臣。”公孙赞说道,“现在朝堂需要你这样的人,我跟你说,今日新的农税政令已经颁布了。” 说着,公孙赞取来草稿给宋濂看。 “你看,这是办法到苏常的。” 宋濂看后颇有些吃惊:“这是谁定的?” “这是陛下定的。” “皇帝定的?” “对,皇帝定的!” 宋濂却说道:“现在的问题却还不仅仅是政策要改制,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朝廷上下的权力结构也需要改。例如这份税政,颁发下去,可地方税收的官员有大问题。” “你说的对!”公孙赞深有感触。 “乡里是吏员收税,一些地方甚至呈报给私人收税。县令既是地方的监察官,又是司法官,还是行政官,更重要的是税收也是他来操办。老师在生前就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地方官吏要做改制,如果不做改制,再好的政策都无法下去。所以我认为皇帝之前有几件事做的不错,但依然没有观察到核心的问题!” “你提醒我了!”公孙赞连忙起身去拿东西,那是关于转运使的草拟。 “你看这个!” “这是?”宋濂又拿过来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这不是老师生前想要做的事情之一吗?这是你草拟的?” “萧太师生前也打算做这件事的吗?” “先帝数次北伐,后勤都有问题。地方官吏权柄过重、税收混乱,权责混乱不明,都是困扰大夏的问题。尤其是苏常的世家豪强在当年魏吴之战中被连根拔起后,苏常地方官员独大,已经没有人能监察并制衡。税务是有大问题的!” “分权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有效办法之一,元之能提到这一点,想必对接下来的形势帮助很大!” “不是我提的,是陛下!” 宋濂愣了一下,笑道:“元之说笑了。” “真的是陛下,今日跟我商议的,我已经在物色京畿转运使的人选,其实我今日急着见你,是想问你有没有人选引荐?” “有!前荆州刺史蔡霖,当年秦州的粮草都是他一手调度,此人做事雷厉风行,张弛有度,绝对能胜任京畿转运使。” “他现在人在何处?” “在老家种地,早就退下去了。”宋濂苦笑道,“很多有志之士都离开了。” “你就不能跟我去见陛下?” “我倒是愿意将今日遇到的那人引荐给你。” “我说的是你,转运使是陛下要设立的,陛下年轻有为,有雄心壮志,现在局面混乱,需要你。” “唉,我若真的袖手旁观,就不会来京师了。”宋濂叹了口气,“我听说,去年陆康在徐州打的很艰难。” “是的。” “皇帝给了足够的钱。” “给了一千多万两,去年给了八百万两,今年全部补上了。” “看来大夏还是有救的。” “好好,我这就安排你进宫面圣的时间,你准备准备,对了,你可以跟陛下聊聊现在的新税政。” “新税政没什么好聊的,聊官吏改制和货币改制,这两点才是最重要的。” “好好,就聊这两点。” 四月初,姑苏城主要叛乱者,有十家被夷族。 还有二十家被抓起来,押运往京师。 后来有人估算过,姑苏城这场快速被平定的叛乱,死的人大概有八千左右。 第213章 武康郡收到风声之后,就开始装死了,各种上奏疏阐明利弊。 最重要的是,魏军退出大夏境内的消息,在三月底已经被证实,并快速传开。 这就蛋疼了! 我们造反……哦不,我们起兵不就是为了响应大魏吗! 结果现在魏军退走了,我们岂不是真的成反贼了? 四月初五,处理完常州的事务后准备南下苏州的曹谦德,突然收到武康郡长史张博远的密信:曹公,我检举武康郡有人造反,这里是名单。 曹谦德看到这里,表示非常不屑:他妈的!武康郡有人造反,需要你来检举?现在全天下都知道这帮货在造反!你这长史脑子被驴踢了吧! 但曹谦德看到了下一页有一张三万两的飞钱单子,并且还有一句话:救我一命,还有七万两。 曹谦德:这位长史是忠于朝廷的,他勇敢地站出来揭发了反贼!为黑暗的世界照亮了一束光!这样的正义之士,本官都不救?那本官还是人吗! 收拾了一番,曹谦德快速南下苏州,抵达姑苏。 随后与哥舒星一同前往武康郡。 哥舒星刚到,原本是准备攻城的,结果郡城的城门自己打开了。 武康郡刺史刘野带着一群人一起出来。 他们带了十几颗人头出来,来到哥舒星的面前。 刘野是这么解释的:“下官之前被这些反贼软禁起来,才被他们有机可乘,数日前,反贼听说朝廷王师攻破了姑苏城,纷纷惊恐,把下官放了,想要缓和与朝廷的关系。但下官是绝对忠于朝廷,忠于陛下的,下官趁其不备,处死这些叛军头目。” 随后,刘野痛哭出来,跪在地上,一度哽咽:“臣无能,让陛下担忧,让诸公担忧!” 哥舒星有些惊讶,原来武康郡还是有忠臣的 “曹公!” 这时,一人跳了出来。 曹谦德应了一声:“你是何人?” “下官是武康郡长史张博远,曹公为下官做主!此次谋反之主谋不是别人,正是刺史刘野!” 张博远此话一出,刘野跳了起来:“你血口喷人!你敢污蔑本官!” “曹公!这些人都是他找的替死鬼!您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姓张的!”刘野大怒,向张博远扑来,一把将张博远掐住。 “哥舒总督,赶紧抓住这个刘刺史!”曹谦德说道,“他确实是主谋!本官早就接到密报了!” 哥舒星略有些诧异,立刻下令:“抓住他!” 刘野被抓住了,被摁在地上,他拼命挣扎:“我不是反贼,我是忠于陛下的,我忠于陛下的,张博远你这个无耻之徒……” 张博远立刻爬过来道:“曹公,这些人都是反贼!他们不过是听闻朝廷王师击败了姑苏叛军,才想找替死鬼!” “你又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反贼?”哥舒星这一次不相信这货了。 “总督,此人是我安插在武康郡城的人,他早就给我密报。”曹谦德说道。 “对对对,我是曹公的人。这些人都是反贼!” 那些人一听,便开始骂张博远。 哥舒星言简意赅地说道:“处死一半,留一半,带进去审查。” 苏州叛乱被平定的消息快速传回江宁。 从四月十一日开始,江宁城的报纸开始对平定叛乱狂轰滥炸。 对这件事的态度,江宁产生了巨大的撕裂。 朝堂上大多数官员原本指望苏常叛乱能够给李彦巨大的威慑,至少好好教训他一顿。 却不曾料到,这场叛乱平定得如此之快。 第214章 这意味着,接下来皇帝有更充足的空间来整顿内部了。 而民间对这场平叛的态度与官员们截然相反,人们无不欢呼雀跃。 对外的胜利和对内平叛,让皇帝的声望达到了顶点。 到了四月十三日的时候,一则新的政令发布出来之后,直接震动了整个京畿。 并且这种震惊的情绪随着这道新政令快速传播到苏常两州。 这道政令就是《大夏苏常新农税条则》。 它的内容之炸裂,是苏常叛乱的十倍,甚至超过了魏军南下。 因为它牵涉到了许多人的直接利益,关乎到大多数人手里的钱。 它的内容很简洁明了:凡五百亩地以上者,农税十抽五;凡五百亩地以下者,农税十抽一。 这相当于将拥有五百亩地以上的地主的脑袋摁在地上来回摩擦一百遍后,然后提起来说:交钱!不交就卖地! 这种公然割利益集团肉的政策,让相关人直接跳脚。 例如刚被曹谦德扫过一遍的晋陵郡,就有许多人傻了。 但让他们再造一次反,是肯定不可能的。 毕竟还有三千禁军还在晋陵郡驻守,而之前晋陵因为造反被灭族的那些人的脑袋还挂在城头。 更让人抓狂的是,现在已经是四月,下个月就是缴纳夏税的季节了。 也就是说,下个月就开始执行。 狗皇帝这分明是故意为之啊! 政令同样发到苏州各郡各县,分配到文案和武案传播下去,同样快速在苏州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如果说常州叛乱者是人头还挂在城头,那么苏州叛乱者,那是血都还没有干,甚至在武康郡还有一部分叛乱者还在审问。 这种明目张胆要搞地主、大地主的政令,极其粗暴地往县衙那里一贴,然后让武案们去宣导。 仿佛在说:我现在是来搞事情的,你们如果有意见,就去武康郡城看看那一排又一排的脑袋!然后再回来发表自己的建议,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注意措辞! 苏常两州十六郡一百县,对于这份政令,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反应。 地主们出奇的安静。 倒是有一个群体,狂热起来了! 商人! 大量商人闻风而动,开始活跃在各个县乡。 他们只干一件事:介绍小民买田! 这件事情,虽然在苏常没有砸出大的舆情,但不代表各州都保持沉默。 到了四月下旬,京畿、洪州、荆州等地的一部分官员开始先后写奏疏给江宁,希望皇帝能撤掉这个新政。 而且反对者的数量还在快速增加。 据说洪州有一些官员在得知朝廷这一政令的时候,当场哭天喊地,高呼大夏要完。 各郡县名流之士,得知后,纷纷悲呼:此乃恶政也! 五月初五,一场新雨过后,凉爽了不少。 刘文静急匆匆赶到紫宸殿。 “陛下,大事不好了,我们探查到大量魏军在宋州边境集结。” “哦,有多少?” “至少十万以上!” “我们宋州也有十万兵马,朕记得张文泽是从今年二月开始招募的,现在五月了,招募了多少了?” “大概有七八万了。” “那就行了。” “但魏军至少十万,而且魏军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张文泽的神卫军大部分都是新手。” “守城足矣。” “就担心魏军分兵而来。”刘文静担忧道,“而且在赵州一带还打探到了魏军后勤的痕迹,臣怀疑魏军不仅仅在宋州集结大军,在秦州也是如此。” 第215章 “朕的清颜何在?” 嗯? 刘文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哦哦哦,三公主啊,她已经退出赵州了。”刘文静道,“这次魏国是有备而来,魏国使者在晋国肯定达成了目的。” “徐州情况可有变动?” “并无变动。” “陆康伤势如何?” “已经可以起床走路。” “魏合可有消息?” “魏合?”刘文静一怔,“哦哦,十万匹丝绸已经在楚丘郡的汴河渡口交货,也交钱了。” “什么时候的事?” “八日前,臣也是今天得到了消息。” “哦,那就等着。” “等着?” “对,等着,看看魏合的表演。” “陛下认为魏合能在这一次起到关键作用?” “不一定,但也有可能。所以需要等待。” “魏合那小子还无法左右朝局吧?” “能否有影响,很快就知道了。” “但现在咱们是多事之秋,那个新的税政,在各州郡反应极大,臣派人打听了几个郡,洪州、荆州,一大半是不赞同的。而且这事在苏常肯定推进下去。” “推进不下去?” “对,那些官员不会执行的,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臣对他们太了解了,哪个官员敢执行,那就是与大家为敌!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这件事很简单,朕就是希望他们不执行。此事你派人盯着点,谁不执行,把名单交上来!” “难道陛下这是……” “好了好了,朕今日约了一个重要的人,你且先打住,收拾一下,跟朕走一趟。” “去何处?” “公孙赞家里。” 很快,李彦带着刘文静到了公孙赞家中。 公孙赞在门口迎接。 当李彦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站在公孙赞旁边的宋濂大吃一惊:“李郎君!” “我们又见面了!”李彦笑道。 “我在江宁找了你好多日,一直找不到你人!”再一次见到李彦,宋濂非常高兴,他这些天一直在思考飞钱的问题。 越想越兴奋。 一边的少女瞪大眼睛看着李彦:“我兄长好多次夸赞你,想引为知己!” 李彦笑道:“我也是啊!上次一别之后,也忘记留地址了。” “对了,你怎么会到这里?” 一边的公孙赞见状,什么情况! 宋濂啊宋濂!你丫的之前不是一直瞧不起咱家陛下的吗! 你这嘴脸不对啊! 公孙赞都呆住了:“你们认识?” ps:病了,今天一章,明日补上。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的那位姓李的郎君。”宋濂颇为得意,“没想到公孙兄竟然认识。” “宋老弟,你知道他是谁吗?” “哦,谁?” “他是陛下!”公孙赞一脸懵逼地说道。 宋濂也是一懵,他的妹妹宋玲儿瞪大眼睛:“陛下?” 刘文静嘿嘿笑道:“小丫头,我是徐国公,怕了吧!” 宋濂镇定地说道:“草民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李彦摆了摆手,“咱们进去说。” 几人一路走进公孙赞的住宅,公孙赞准备一番后,说道:“臣未准备充分,还请陛下恕罪。” “不必那么生疏,现在又不是在朝堂。” “是。” “问之,我今日为你而来。”李彦的目光落到宋濂身上,直言不讳地说道,“久闻你的大名,朕早就想请你回来。” 宋濂没想到皇帝如此开诚布公,一时间又是诧异,又是有几分好感。 “我一介草民,陛下如此挂念,愧不敢当。” “咱们别客套了,你是萧老太师的学生,听说当年萧老太师的许多政策,你都有参与,也有献计。现在魏国虎视眈眈,亡我之心不死!我需要良臣!我需要你!” 宋玲儿在一边心中诧异,这皇帝陛下似乎与之前兄长说的不太一样啊? 她盯着皇帝出神,她从皇帝的眼神当中看到了真诚。 第216章 “草民能为陛下做什么?” “中书令兼吏部尚书!” “陛下直接给草民中书令之职,恐怕朝堂有人不服。” “他们不服就不服,朕要做对的事情,而不是做让他们服的事情。” 宋濂心中颇有些惊讶,问道:“不知陛下认为什么是对的事情?” “富国强兵,一统天下。” “那陛下之前?” 公孙赞心头一颤,瞥了一眼宋濂,捏了一把冷汗,丫的宋濂,你提之前的事啊! 李彦大笑道:“不瞒你说,朕被人下毒了,去年才真的拿到解药,这几年朕做了很多错事,但也只能如此才能保存大局。朕知道你对朕有意见,但没关系,朕能理解你。今日朕来跟你把话说清楚,希望你能谅解朕。” “兄长,陛下不像陛下。”宋玲儿突然说道。 “不可乱说。” “无妨,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李彦看着宋玲儿,“你说我不像我,是何意?” “民间说陛下杀了很多大臣,我以为陛下是一个很威严的人,但陛下似乎很亲切,像一个邻家哥哥。” “小妹年少无知,还请陛下恕罪。” “不不,这怎么叫年少无知呢,令妹乖巧,朕喜爱还来不及。不过此事暂且不提,我想问你治国之策。” 这一轮寒暄下来,宋濂对李彦的好感还在增加,加上之前提到飞钱一事,对皇帝不再像之前那般。 公孙赞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咱们这位陛下,也并非像朝堂那样动不动就要砍人。 “草民上次说过,均田为术,自然为道。” “你说的均田为术,朕明白,你说的自然为道,可否详细说明?” “均田是分配好田地,让百姓能安居,朝廷可以管理到所有的户籍,但这只是暂时的。太阳东升西落,便是自然之道。治国要遵行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自然之道,才能长久。” 好家伙! 李彦心中直呼好家伙,果然是要尊重客观规律啊! 这宋濂是一位唯物主义战士? “这太阳在天上,治国在地上,如何能有联系?”刘文静忍不住问道。 公孙赞说道:“宋问之的意思是,世间有一些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准则,用它们去治理国家。” “例如?”刘文静问道。 “例如杀人者偿命。”李彦说道。 宋濂愣了一下,陛下如此快就参悟了? “杀人偿命与太阳东升西落有何联系?”刘文静更加不解。 “太阳是不是就该东升西落?”宋濂问刘文静。 “是。” “杀人该不该偿命?” “该!” “那如果杀人不偿命呢?”宋濂继续问道。 “那就乱套了,大家都可能去杀人去了,这世道就彻底乱了。”刘文静回答道。 宋濂说道:“所以杀人偿命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用这样的方式去治国。” “我还是没明白,那与杀人偿命对立的方式是什么?”刘文静继续问道。 “是兼并土地。”李彦接过话来。 “没错,是兼并土地。”宋濂更加诧异,皇帝居然能根据杀人偿命推断到兼并土地这一层。 “两者有关系?”刘文静的脑子差点没冒烟。 “你去问任何一个人,杀人该不该偿命,他们会如何回答?”李彦说道。 “看情况,例如打仗。” “打仗不属于治国的范畴。” “那如果对方想要杀我,我杀了对方,我也要偿命吗?” “你不用,因为不是你欠他的命,是他欠你的。”宋濂说道,“你杀了他,相当于他偿还了。” “他欠我的命?” “是的,他要杀你,从他开始动手要杀你的那一刻开始欠你的命。” “可他没杀死我,反而被我杀了。” “他没杀死你是他的本事不够。”宋濂回答道,“他砍你一刀,没砍中,或者没砍死,这个时候如果你砍他一刀,是很公平的,是所有人都认可的公平,至于砍不砍死他,看你本事。” 第217章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杀人偿命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是被人们普遍认为合乎寻常之理的?” 宋濂说道:“没错,刚才陛下谈到兼并良田。这件事就不合乎寻常之理,因为世人不认为这件事应该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发生。但它却发生了,它就不合理。” “有点道理啊!”刘文静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合乎常理,就是大部分人认为的?” “没错。” “可最近苏常新政发布后,朝堂上大部分人都认为不合理。” “他们不是大部分人。” “那各州郡的官员和世家也反对,认为不合理。” “他们也不是大部分人。”李彦接过话来,“大部分人的前提是天下人!而不是少部分权贵公卿。” “明白了,就是天下大部分人认为的事情,就是合乎自然之道的。” “也不是。”李彦说道,“天下人大部分人认为该尊崇礼数,但礼数乃是儒家之道,而非自然之道。应该再加一个前提,亘古以来,大部分人认可的一件事,才是自然之理。儒家礼数是一千年前开始的,在那之前,天下人尊崇的是德。” “陛下所言极是。”宋濂称赞道,“自然之道,便是亘古之道,太初以来,太阳东升西落。鸿蒙之时,杀人偿命。道生一一生二,无穷演化,皆为道。太阳东升西落为一,杀人偿命为二,均田为三。此皆为道。” “那这样岂不是乱套了?” 宋濂道:“杀人不偿命,肆无忌惮并田,才会乱套。无论他们如何粉饰,杀人就应该偿命,贪污就应该受到惩罚,并田就应该遭受遏制,欠债就应该还钱。这就是治国之理!” 随即,宋濂补充道:“此次地方无论多少官员反对新政,都应该坚持!因为它合乎自然之道,它的结果,是大多数人认可的。” 最后,李彦感慨道:“这个世界有太多人为一己私利想要混淆视听,大道至简!该灭的要坚决灭掉!” “既然道解释清楚了,那我们该用哪些术呢?”刘文静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道。 术一定是在道的指导下的,道就相当于给治国定调。 “陛下要富国强兵,自然是增收国库,操练新军。”宋濂说道,“增收国库,有两种术,一种是国富民穷,一种是国富民富。” “国富民穷与我们刚才讨论的自然之道相违背,是以我们要走的是国富民富。”说到这里,宋濂看着李彦。 “说的对。”李彦点头说道,“国富民穷,可强军,但不可一直强军,到民力匮乏之际,便是国弱军疲之时。我们的志向并非抗魏,而是一统天下。这一统天下之路,曲折漫长,绝非吸食民力以富国便可为之。只有民富,国才可如同那汉江之水,浩荡百川!民富国强,军可百战。” 宋濂笑道:“陛下圣明!” 公孙赞见皇帝与宋濂聊得如此投机,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彻底落了下来。 “既然是国富民富,即天下之财不可过于集中。所以遏制并田,均田乃是其一。”李彦说道。 与宋濂一聊,此人的治国之策与自己不谋而合。 他更加确定宰相非宋濂无疑。 “兴商是为其二。”宋濂道,“商业之兴,资财源源流通。流通于民间,则民富。民富有二,一是商人富,二是工人富。” “等等!这有问题!”刘文静道,“若资财都到了商人和工人那里,那朝廷和农民怎么办?” “朝廷有税收,农民剩余粮食可买卖。” 第218章 “天下之财恒定,若非朝廷,便在民间,若非民间,便在朝廷。”刘文静道。 “非也!天下之财非恒定。例如朝廷最近设立的织造司,便是从地里种出桑叶,从蚕那里产出蚕丝,进入织造司,变成丝绸。丝绸流入民间便是钱。若源源不断有蚕丝出来,天下之财源源不断增加。” 李彦忍不住感慨,宋濂这话不就是做大蛋糕吗? “那这变的有钱的不还是商人吗?工人拿了一部分钱,跟农民有啥关系?” “公平是大道,平均非大道。” “那阁下刚才说均田……” 李彦道:“均田是术。” “术是在道之下,若术不合道,非正术。”刘文静又道。 “均田是天下人认可的。”宋濂说道,“但平均却不是天下人认可的。” “是的,平均是有很大的分歧的。”李彦说道。 “对,陛下分歧二字用的精妙。” “均田是平均,但平均非均田。” “那如何保持公正呢?”公孙赞问道。 “杀人偿命就是公正!” 公孙赞忍不住点头。 “杀人偿命与商业有何关系?”刘文静感觉今日这话题太过深奥。 “这还不简单,杀人偿命讲的是律法。”宋玲儿听到这里接过话,“陛下和我兄长的意思是,律法要依据自然之道而定,治国要按照自然之法而治,才能保持公正!” 她还举例子说道:“例如一个美妇诬陷一名男子要对她施暴,没有证据,我们不能因为她是弱女子,就相信她的话。最后如果证据出来了,她是诬陷。我们更不能因为她是弱女子,就对她网开一面。法在道下!若法不循道,则被有心之人利用,便是恶法!就没了公正!” 刘文静咂了咂嘴,不敢问话。 再问下去,自己不学无术的事情就要彻底暴露无遗。 “这没了公正,百姓就会有怨言,百姓有怨言,便不会配合朝廷,不配合朝廷,朝廷强征民力,便不可持续。不可持续,便是国富民弱,则不可胜魏国,更不可一统天下。” 两日后,也就是五月初七,李彦在朝会上正式召见宋濂,在百官面前拜宋濂为相。 中书令兼任吏部尚书。 这自然遭到了不少大臣的反对,反对理由很简单,宋濂才三十不到,太年轻了,处事经验不足。 皇帝力排众议,众臣也无话可说。 但心中却在冷笑,他宋濂的政令若是能出京畿,算我们输! 等着瞧! 很快皇帝你就不得不撤了这个宋濂! “苏常之乱已经平定,诸位对此有何意见?如何避免此类情况?”李彦问道。 “陛下,臣以为,苏常之乱乱在礼乐崩坏!”站出来说话的是礼部左侍郎顾冉。 “哦,此话怎讲?” “乱在苏常,却未乱在洪、荆,甚至离京师更远的越州也未乱。那苏常与洪荆有何区别呢?”顾冉说道。 大臣们顿时开始议论起来。 “苏常没有郡望,乱就乱在没有郡望!”顾冉肯定地说道。 他此话一出,不少大臣点头。 “与郡望有何关系?”李彦立刻就听出顾冉这老小子话中有话了。 顾冉出身于洪州顾家,顾家是宣府郡第一大家,是洪州当之无愧的郡望豪门。 什么他妈的叫没有郡望,所以苏常造反? 这就是前几日,李彦与宋濂在议论的时候,一部分人为了利益,混淆视听。 这种混淆视听的危害非常大,它由有名望之人说出来,会有一批人相信。 例如此时,顾冉说出来,朝臣们纷纷点头。 再例如地方官员或者世家名流说出来,老百姓就会都相信。 第219章 但地方官员有地方官员的利益,世家名流有世家名流的利益。 他们说这些话,是站在自己的利益的角度,而不是站在大道、常识的角度。 老百姓能分辨常识吗? 老百姓能! 但在新闻学里有一个概念,转移话题、层层强调,反复宣导,不断强化。 就可以淹没常识。 社会是复杂的,老百姓不知道人心是可以塑造的。 但作为皇帝,李彦不能不知道。 只听顾冉说道:“若是像洪荆一样有郡望在地方上,忠于陛下的郡望,是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贱民在地方上作乱,他们也不敢!” “陛下!”吏部侍郎徐远出列说道,“臣赞成顾侍郎所言,此次叛乱皆因为苏常两州已经没有郡望,郡望名流乃是德才皆备之人,教化百姓,稳定地方,有很大的作用。” 徐远出身荆州南郡徐氏,徐氏是南郡世家大族,不仅仅有徐远这样的人在朝堂上做吏部侍郎,地方上有三个县令也都出自徐家。 没有郡望,所以造反。 听起来仿佛很有道理,开动脑子一想,地方世家豪族,的确与皇权共生,他们帮助皇权稳固地方。 没毛病吧! 就像历史上,东汉、南北朝,皇权都与世家共生。 作为社会权贵,世家部分在各州郡,大范围稳固基本盘。 只要皇帝不随便动他们,他们是肯定会效忠皇权的。 这是那个时代的政治生态。 例如此时的魏国就是。 大夏苏州和常州的世家,在当年魏国灭吴的时候,被打得灰飞烟灭。 苏常之乱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 世家没了,地方上的权力结构却尚未完善。 也就是李彦认为的地方刺史和太守没有势力去制衡。 例如安史之乱以后,大唐各地陷入混乱之中,都知道是地方权力失衡。 但如何失衡? 一般认为武人跋扈。 那后来为什么唐宪宗打服所有节度使有中兴之兆,但很快局面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因为当节度使被打服式微的时候,没有新的地方权力结构介入进去稳定局面。 是权力结构,不是权力。 两者有什么区别? 权力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服从。 权力结构是一套官僚机制。 也就是说,大唐中后期地方权力结构以武人膨胀为主,文官的权力结构是非常弱的。 同样的,当汉武帝推行的推恩令干掉了诸侯王后,武帝年间地方权力结构也出现了真空。 世家豪强在这个过程中并田累积财富,到西汉末年,世家豪强突然就如同春笋般冒出来了。 回到李彦这里,大夏面临的问题其实是一样的。 在生产力没有革命性变化的农业时代,社会变迁大同小异。 所以顾冉说的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他的解决方案竟然是重新扶持世家来填充地方权力结构。 世家豪强这个群体是干什么的? 是划地,然后把人圈起来,自己在地方上呼风唤雨的。 南北朝时期,皇帝任命太守,是看哪个世家地盘大、兵力多。 为什么要这样? 还不是想着拉拢。 这样拉拢肯定有效果,地方领主得到了尊敬的皇帝陛下的荣耀册封,效命于皇帝陛下。 要打仗的时候,领主们也会征调兵马跟随皇帝陛下一起讨伐贼寇。 可李彦现在不同啊,李彦是要搞改制,而且定调是富国富民,其中有一点是兴商业。 第220章 人都被世家圈起来了,还搞个锤子的商业? 三国时期,季汉商业是三国里最发达的,就是因为季汉世家弱。 曹魏地盘最大,商业却最弱,甚至一度废除货币,以物换物。 根本原因就是商业流通小,一般都在公卿士族那个圈子流通。 公卿士族占天下人口的比例是极少的。 所以季汉只能以蜀锦这种奢侈品作为商业霸权,其他的几乎没法买卖。 所以,中国历史,真的等到宋朝开始,商业才全面爆发。 原因也是以世家豪强为代表的庄园经济彻底消失在历史的舞台。 一句话,你扶持世家维稳地方是没问题的,甚至带着他们去打魏国也可以通过政治手段来实现。 但你要搞商业,就必须清空他们,或者改良他们。 “胡扯!”刘文静站了出来,他斜着眼睛瞥了徐远一眼,“有世家就没人造反了?” “至少郡望名流都是尊崇天子的,他们会教化百姓……” “更是乱吠给乱吠他妈开门,乱吠到到家了!” 徐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面色阴沉道:“徐国公怎可在朝堂之上出如此污秽之语?” “那徐侍郎怎可在朝堂之上说如此轻妄之言?” “我哪里说的不对?”徐远等着刘文静。 其他官员都眼神不善地盯着刘文静。 “据本官得到的消息,洪州就有人有密谋造反,而且就在宣府郡。宣府郡有没有郡望?” “不知徐国公说的宣府郡有人谋反,是何人谋反?”徐远也不急,他看着刘文静问道。 “这是机密,我已经呈奏陛下。” 徐远和顾冉对视一眼,顾冉说道:“陛下,洪州即便有人谋反,也不会像苏州和常州那样。洪州各郡各县,户籍严格,人丁不能随意走动,就算有一小撮反贼图谋不轨,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陛下,攘外必先安内!”徐远说道,“苏常这一次的动荡,已经说明了一切。” “说明了一切?”李彦问道,“这话朕怎么有些不太明白。” “苏州和常州商业过于兴盛,不仅庄园都没了,很多人甚至可以快速流窜到别处,这就给心怀不轨者提供了机会。” “陛下,臣反对吏部侍郎的说法。”站出来说话的是杨宁,“臣倒是觉得,把人聚集起来,隐瞒起来,更容易造反。臣可是第一次听说,加速流动,更有利于造反。” “反贼可以从一个郡快速到另一个郡,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吗?”徐远道。 杨宁说道:“你这个说法有问题,你已经提前认定了有人会造反,而不是说哪个地方更容易出现反贼。” 李彦却是心中一惊,杨宁他不愧是杨宁,杨宁居然还懂逻辑辩论。 这在认知事物和与人讨论问题的时候,是非常重要的。 很多人会用一些技巧,偷换概念,让人听起来仿佛是那么一回事。 这就是人类语言的诡诈之处。 顾冉愣了一下道:“现在就是苏州和常州各郡都造反了,若不是陛下圣明,及时派人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宰相有什么看法?”李彦突然说道。 宋濂道:“都御史说的有道理。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假设,假设苏州和洪州都有人造反,那么哪个地方的反贼更容易做大,臣以为可以从这一点来分析。” “那当然是苏州!”徐远道。 “那就未必了。”宋濂说道,“洪州郡望的庄园里有多少人丁,我们是不知道的,郡望在各郡县的影响力,诸位却是知道的。他们手中有大量的人,大量的田,还有铁矿,在地方上还传播经义。若是他们有恻隐之心,与苏州的商人、乡绅相比,谁能快速聚集人呢?” 第221章 徐远想说点什么,但一时间哑口无言。 刘文静心里想着,陛下这宰相算是找对了,这个宰相真的是以理服人的啊! 其他大臣想反驳宋濂,但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一点反驳。 于是徐远说道:“无论宰相如何说,这一次的确造反了。我们提的这个建议也是为了维护地方的稳定。” 这就很儒家了。 重新塑造世家,世家讲的是传承,世家的利益链条和乡绅地主本质是一样的,就在于礼法! 礼法讲的是尊卑有序,你一个农民,就老老实实在地里耕地,工匠就老老实实打铁。 士族是士族,门阀公卿,即便生出傻子来,那也比满腹才华的贱民要高贵不知多少倍。 “想要解决苏州和常州以后继续造反的潜在可能,其实很简单。”宋濂说道,“刺史、太守、县令,三层官员,在地方上掌握了治民之行政、诉讼之司法、收税之财政,甚至州郡县都还有一部分民兵,这算是武力。这些权力都掌握在一个官员手里,一旦这个官员想要投奔魏国,他很容易调动人、物,又欺瞒下面,煽动更多不明真相的人参与。” “如果将民生之行政、诉讼之司法、收税之财政、地方民兵管辖,一分为四,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 宋濂此话一出,大殿之内一片哗然。 “这怎么行!”徐远第一个反对,“如此这般,朝廷上下不知要增加多少官员,国库支出必然增加。” “徐卿倒不必担心国库支出。”皇帝发话了。 “但如此这般,必然造成地方政令混淆,责任不明。”顾冉站出来说道,“例如一郡之地,全部拆分。税收由户曹执行,可在交上来做审核的时候,州税官还是要看地方民生治理,因为这与税有很大的关系。州税官要核查该郡民生治理情况,意味着该郡太守要向州税官提报更详细的文书。如此说来,州税官是无法避开太守,单独管理郡税官的。” 顾冉的话立刻得到了一众官员的迎合。 他接着说道:“这里面必然存在权力、责任、汇报的交叉,也就是说,州官想要了解一郡之情况,还是得找人汇总。朝廷了解一州之情况,亦是如此。” 徐远马上就出列说道:“顾侍郎,宰相还年轻,没有什么执政经验,他给出如此理想的想法,情有可原。” 宋濂却不生气,他说道:“我并没有说将地方权力拆分后,完全互补归属。县税官除了要对县令汇报,还要对郡税官汇报。郡税官除了向太守汇报,还要直接向州税官汇报。” “你这样汇报两次有何意义,徒增繁琐,反而不利于治理!” 宋濂说道:“县税官向县令汇报税务,再向郡税官汇报税务。县令则向太守汇报税务。太守与郡税官核实各自手中的税务,更能明确这个县的税务是否存在纰漏。这叫交叉管理!” 上面的李彦在心里道:这他妈的明明是矩阵管理! 宋濂连这方面都能想到? 而且他如此年轻! 看来这人真的是天生的宰相之才啊! “那郡税务官与州税务官呢?”徐远愣了一下问道。 李彦突然说道:“同样如此,两条权力县交叉且往上汇报。县一层呈递的必然是最详细的,郡做概括,到了州,则概括各郡。这样交叉管理,既能保证权力的层层推进,又能留下各个环节执行人提交的文书。若出现问题,则从这些文书里寻找。由于每一县、一郡,都是双方,很容易查找出谁在里面做了手脚。” 第222章 “朕没说错吧?” “陛下没说错,便是如此。”宋濂道。 大殿内一片死寂。 “有趣,还有道理。”李彦假装第一次知道这种管理办法,看起来忍不住称赞道。 皇帝又说道:“至于司法之官切割出来的原因是,苏常商业颇盛,商业经常会出现纠纷,更需要单独的司法官员来做这些事。朕深以为然。此事就交给宰相一手安排。” “臣领旨。” “陛下,是苏常如此,还是洪、荆、越皆如此?”徐远问道。 “皆如此。” “这恐怕……” “此事已定,诸位可还有其他事?” 兵部侍郎余凤翔出列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说。” “前线传来情报,魏军已经在楚丘郡以北陈列十万大军,汴河之上船只明显增多。宋州去年遭遇劫难,人心惶恐,物资匮乏,战力脆弱。朝廷应该将重心放在边疆防御。” “卿说得对。”李彦道。 “但臣又听闻,州郡官吏、郡望名流对今日朝廷的新政意见很大,所以臣觉得陛下应该先收回新政,稳定各州人心,以免外患未消,内部却出现分歧,影响共同抗魏。” 看吧,果然还是绕着弯子打算把朕的新政扼杀在摇篮里。 这种对地主加税的新政,为何让各州官员,甚至世家名流都惶恐不安? 因为他们担心这个新政扩散到他们的州郡。 这要是扩散过去,受到最大伤害的就是世家大族和官员。 “这一点卿就不必担心了,苏常之乱已经平定。朕的禁军打败过魏国虎贲军,剿灭过魏国近卫旅的!这一点,就足以稳定各州人心!” “陛下……” 余凤翔还想说什么,被李彦打断:“难道余卿不相信朕的禁军?” “不不,臣的意思的……” “好了,此事不必再议!” 其余还想借此发挥的官员们立刻都闭嘴不言。 “杨宁!” “臣在!” “张云华等人审得如何了?” “启奏陛下,吏部右侍郎袁益、兵部郎中周斌、礼部左侍郎白欢、刑部尚书张云华、鸿胪寺卿邵温、少府寺卿刘铸,都已经认罪!他们勾结苏常叛贼与魏国细作,妄图趁陛下亲征之际,颠覆乾坤!” 说完,杨宁呈递上好几页的奏疏。 大殿内的气氛再一次凝重起来,所有人心头一震,这件事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多说一句话。 李彦看完后,突然站起来,整个人瞬间变了,面色阴沉。 至少看起来面色阴沉。 他来回走了几步,语调不高,但语气非常冰冷:“秦州战死三十万人,六郡子弟前赴后继守卫家园,宋州百姓面对魏贼无不对抗到底,徐州打成了血海。连朕都亲征带兵北上扛敌。现在倒好,朕的大臣们,却在背后通敌!” 大殿内鸦雀无声。 皇帝语气越平静,反而越显得可怕。 “你们刚才不是在讨论苏常为何反吗?”李彦扫视一转,“勾结魏贼的官员煽动百姓。百姓为何能被轻易煽动?谁来回答朕?” 还是没有人说话。 这个时候上去接话,就等于把脑袋凑上去给皇帝陛下砍。 王愙、王云山和魏铭去年就是死在这大殿上的。 前两个月,王宏睿在太极殿外被推出去砍了。 这位皇帝陛下杀人,就像和谁吃饭一样简单。 偏偏还有一群狗腿子跟着他! “都不说话了?那朕来说!苏常各郡粮价已经涨到七两一石!涨了七倍!为什么?因为地方官员、乡绅,把粮食收集起来,运到汉江以北,给了魏贼!” 说到这里,皇帝的语气加重了。 第223章 “知道朕在前线听到的最多的是什么吗!剑门关没粮食了!宋州没粮食了!徐州也没有粮食了!” “他们都忘了,二十二年前,魏军南下的时候,是如何在汉江以南屠城的!” 李彦越说越来气,你们这些人,就是想方设法地想要送朕去北方住狗笼子! “不!他们没有忘记!他们把粮食给魏军,自己得到荣华,魏军南下,杀的不是他们,杀的是千万百姓!” “只要不是杀他们,死多少人,与他们无关!” “这样的人,朕不夷他们的族,如何对得起前线将士!” 礼部左侍郎顾冉说道:“陛下,已经杀了很多人,再杀那么多恐怕……” “这就多了?”李彦打断了顾冉的话,“你去看看秦州有多少人战死,你去看看徐州有多少人战死,你再去看看宋州有多少人失去家园!” “大夏虽居南方,不比魏国良田万里,但商贾通行,苏常荆哪一个不是鱼米之乡?天下人应该富足,百姓应该安居才对!为何百姓总是要竭尽全力才能勉强吃一口饭!” “因为有些人在耍他们!” “在没有打仗的年代,那些人盯着他们的良田,将他们束缚在土地上,只给一日两餐!在打仗的年代,他们义无反顾上战场保卫家园,那些人却早就和敌人串通,卖了他们!把原本属于他们那点点口粮给了敌人!朕如果不杀光这些人,天理难容!” “谁若再为这些人求情,一同夷族!” 这下是真的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太康六年的死亡名单非常长,除了吏部右侍郎袁益、兵部郎中周斌、礼部左侍郎白欢、刑部尚书张云华、鸿胪寺卿邵温、少府寺卿刘铸,还有常州刺史邱仁礼、晋陵太守刘措,姑苏太守张文道。 还有已经死去的大理寺卿王宏睿。 另外,常州和苏州有八个富商的名字也在其中。 前后一共十七人,背后有十七个大家族。 一共接近一万人在死亡名单之上。 这还是放过了这些大家族的仆人的。 这道敕令发出去后,立刻在京畿引起了轩然大波,然后如同洪水猛兽一样向各州传开。 《江宁日报》连续数日刊登。 无数人震惊之余,开始拍手叫好。 甚至在江宁城,有年轻人聚在一起,在酒肆里高呼皇帝万岁! 接下来几天,人们看到披着铁甲的禁军进入城中。 要捉拿这些官员全族,显然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或者江宁府的人就能完成了。 皇帝直接动用了军队。 原本就已经被围死的那些家族,现在大门被打开了。 里面已经有人恐惧地自杀,甚至尸体都臭了。 还有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显然是饿的没力气了。 另外一些人,蹲在地上,在吃女子的尸体,他们的眼睛赤红如血。 看到军队进来了,有的人在那里疯狂地大笑,有的人则惊恐地往后面跑。 还活着的人全部被强行拖出来。 嘶吼声和哭喊声震动街道,就仿佛是野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扭曲、惊恐和愤怒! 还有人满嘴是血肉疯狂地嘶吼着:“暴君!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做鬼都不放过你!” 这一天,到处都是军队的身影。 有人企图对抗,被斧头削掉了一半脑袋,更多人被捆绑后拖出来。 那些绫罗绸缎被撕破,那些胭脂不见了,美丽的女子像猪狗一样被送到了刑场上。 第224章 就这样,第一批在死亡名单里的人,在五月初十这一天,被押送到江宁城外。 无数人前去围观。 据说那一天,江宁城外的刑场上跪着三千多人。 江宁城的刽子手不够用,就从禁军中挑选了体格强壮的人。 一颗又一颗人头被削下来,滚落到地上。 茂盛的草地被彻底染红,甚至被鲜血泡得发软。 “暴君!暴君!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 “……” 他们的叫骂声、求饶声,却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被淹没。 接下来数日,每天都有人被送到刑场。 这些消息,在五月中旬传到宋州,传到睢阳、楚丘,传到青阳郡,如同风一样在民间铺开。 无数人奔走相告,无数人欢呼雀跃。 没有人比宋州这种边境之地的人更加能体会到对战争的痛恨,对敌人的痛恨。 而当这些消息传到徐州的时候,在军中引起了更大的反应,士兵们甚至不顾军官的命令,疯狂地欢呼。 士兵们大声喊着:“吾皇万岁……” 连陆康得知后,也忍不住问秦路:“死了多少?” “应该超过一万了。” “果然是我看好的人!”陆康得意地说道,“在这一点上,我与陛下惺惺相惜!而且还要杀更多才行!” 到底是什么,才能治愈战争带来的创伤呢? 至少要让战区的人们发泄出心中的抑郁。 陆康又对秦路说道:“之前那些战死者的遗愿,都记下来吧?” “都记下来了,例如有一个叫唐志的,当时要逃跑,是下官亲手处决的。他的遗愿是女儿能去江宁城读书,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这件事,没有人能阻止他的女儿去江宁城读书了。” 陆康只是淡淡说道:“他们给我性命,我给他们承诺,他们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他们的。我不允许任何人让我欠他们的。皇帝一口气杀那么多人,在给高额抚恤金,也是这个道理,这是还债。” 秦路笑道:“看来军门(对总督的尊称)对陛下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了。” “陛下处理问题方式,与我不谋而合!”陆康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现在我完全相信他能重振大夏!我将誓死追随!以完成先帝遗志!” 五月十一日,梁京,皇宫。 “陛下,这是宋州兵力部署情况。”兵部侍郎袁青呈递了一份奏疏。 魏崇延打开仔细看完,问道:“十万兵马够吗?” 袁青说道:“宋州五郡都已经开始推行府兵,地方预备兵源是充足的,这十万兵马是世兵,陛下若要对夏军开战,臣预计两个月之内能在宋州招募府兵十万。一共二十万南下!” “陛下,既然府兵充足,臣认为应该趁着现在的时机,立刻南下。”贾政道出列说道,“夏军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军只要南下,可一路攻到剑门关!” 魏崇延一听就兴奋起来,但还是克制了一下,问道:“信陵君,徐州兵力部署如何?” “徐州目前投放十万兵力,这其中有六万是在民间征调的府兵。”魏无忌说道。 “徐州的情报呢?”魏崇延又问道,“夏军情况如何?陆康到底死没有?” “陆康没死,徐州夏军还在招募。” “现在兵力部署都已经调整完毕,夏国境内出现了叛乱,正是我们出兵的好时机,接下来该如何打?”魏崇延面色肃然地问道。 魏无忌说道:“陛下,臣今日早上刚得到消息,夏国的叛乱已经平定了。” 第225章 “平定了?” “平定了。” “这么快?”魏崇延错愕道,“这不太可能吧?不是说苏常两州都出现叛乱了吗?不是说洪州也有人联络我们吗?” 魏无忌说道:“夏主派禁军攻破了常州晋陵郡郡城,常州举兵的主要兵力,快速覆灭。” 魏崇延道:“那更不可能,之前你们不是说,晋陵郡郡城是大城,只要他们防守,至少可以守半年的吗?” “陛下,这个消息肯定是假的。”贾政道说道,“这才两三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平定,依臣看,有些人的情报该换了人了。” 魏无忌也不生气,他很冷静地说道:“陛下,臣让人反复确认过,晋陵郡城一天之内就破城了,与当时的夏丘郡郡城被破的说法一样。依然是被抛石车砸塌了城墙。这说明夏丘郡可能真的是被抛石车砸崩塌城墙后沦陷的。” “信陵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贾政道冷笑起来,“你有见过能砸崩塌城墙的抛石车?” “我没有。” “那史书上有记载过?” “也没有。” 贾政道说道:“那你三番五次提这种天方夜谭,分明就是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们没有见过,不代表就没有。” “没见过的,就代表没有,否则我们为不存在的东西被吓得心惊胆颤,畏首畏尾,岂不是惹人笑话?” “好了!”魏崇延打断了贾政道的话,“右相说的过了。信陵君之前说的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夏主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之前不太一样。” “陛下说的是,是臣刚才失态了。”贾政道的语气快速转得礼貌谦卑,“信陵君,是我失态,请见谅。” 魏无忌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而一边的太子魏程却敏锐察觉到了皇帝维护魏无忌背后的另一层意思。 同样察觉到的还有四皇子魏合。 “如果说我们败一两场还说明夏主不过是运气,但这一次我们多线失利,虽然其中有一些偶然因素,可夏主的表现出乎我们所有人预料,我们不能再轻视他。” 魏崇延面色肃然,语气沉稳。 他这话中所说的一些偶然因素,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两个坑逼儿子,和一个冒失的太子。 太子不能算坑,只能说敌人过于狡猾。 而魏崇延显然不想再追究这件事,既然不追究自己的儿子,其他将领的战败自然也不能追究,否则必然引起诸多不服。 实际上魏崇延也的确没有追究,甚至还亲自召见了此次的诸多将领,好声好气地做了安抚。 并多次叮嘱兵部,务必尽快落实抚恤金。 “朕前后仔细考虑过,我军虽然依然还有保留不少精锐,但经此一役,士气低迷,而北方辽国去年已经派出数千兵马试探易州,今年只要我们与夏主开战,契丹必然挥师南下。”魏崇延说道,“两线作战于我不利,更别说还有一个晋国。” “陛下,晋国已经答应我们不再干涉。”贾政道提醒道。 魏崇延说道:“晋国国主看起来老实好欺负,却阴险得很,一边用旧贵稳定朝政,一边让自己的女儿把持军政,到时候晋国再次出兵,他就会说,都怪那个不肖女儿肆意妄为。” “陛下,臣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这个时候,魏合站了出来。 魏崇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说吧。” “臣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不是伐夏,而是有三点要做。” “哪三点?” “一是重新部署兵力,这一点陛下已经安排大臣们完成了,无论是秦州还是宋州还是徐州,已经重新布防。” 第226章 “第二点呢?” “二是增加国库收入,过去六年,我们的敌人主要是契丹和晋国,自从我们拿下云中后,晋国已经失去对我们主动出击的战略要地,全面转为防守。而这两年,契丹正值信任国主继位,内部不稳,所以契丹其实不敢大举南下。可一旦契丹国主解决完内部问题,必然会挥师。所以我们要加强对付契丹。契丹对我们的威胁才是最大的。” “第三点呢?” “第三点是晋国虽然不能再主动进攻我们,可晋国现在明显将重心落到了秦州,想要联合夏国对付我们,这一次姬清颜甚至打入赵州。所以臣认为我们现在应该一边与晋国议和,一边想办法解决晋国,而不是夏国。” 魏合这么一说完,大臣们竟然有些震惊。 这是四皇子你该说的话? 你不是一个狂傲自大到没边的家伙吗? 魏崇延微微诧异,以往他对魏合的话是不屑的,但这一次竟然陷入沉思。 “四皇子的意思是,把夏国放在一边,先对付晋国?”贾政道问道。 “是的。” 贾政道说道:“陛下,恕臣直言,这个提议很荒谬,夏国比晋国的潜力要大很多,若是让夏国回过神来,后果不堪设想。绝不能给夏国喘息的机会!” “现在不是夏国要喘息,是我们要喘息。”魏合说道,“南线增加了三十万兵力,这三十万兵力可是从北线和西线抽调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地方府兵抽调的。北线和西线都变得薄弱,从整体来看,我们目前是三面环敌,而且可能随时三线作战。” “晋国除了在秦州联合夏军,根本没法再主动进攻我们,四皇子你想多了,晋国根本不足为……” 但魏崇延却做了一个打断贾政道的手势,问魏无忌:“你怎么看?” 魏无忌说道:“臣觉得四皇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晋国有联合夏国的趋势,晋主又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我们确实要想办法解决晋国,如果灭掉晋国,我们将可以从秦州以西的狄道南下,进攻在汉江上游驻扎,渡河南下荆州西北角,站稳脚跟,绕开秦州的韩世忠,对荆州用兵。” “那夏国不管了?”魏崇延继续问道,“夏国可比晋国要强,给夏主时间,等于壮大对手。” “不是不管夏国,是联合契丹,疲夏伐晋,等灭晋之日,便是我大军再全面南下之时。” “与契丹联合?”魏崇延有些吃惊。 其他大臣也面面相觑,显然不太懂魏无忌这个说法。 “契丹可是我们的敌人。”礼部尚书刘言说道。 “晋国是我们的敌人,夏国是我们的敌人,契丹也是我们的敌人。晋国不仅是我们的敌人,也是夏国的敌人。契丹不仅仅是我们的敌人,也可以是晋国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可以做朋友。所以晋国可以是我们的朋友,契丹也可以是我们的朋友。” 众人被魏无忌绕进去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魏合甚至在一边掰手指数起来。 “既然晋国和契丹都可以是我们的朋友,夏国其实也可以是我们的朋友。” 众人更加反应不过来。 魏崇延说道:“信陵君之意是,我们不应该再像过去那样四面树敌,应该联合其他的,对付我们想要对付的,是吗?” “是的,就像当初我们与夏国联合,南线数年无战事,我内部才有机会推出新政,随后对晋国用兵,夺得云中,又有底气与契丹打。” 第227章 “太子怎么看?”魏崇延的目光落到魏程的身上。 魏程说道:“信陵君的联合之策乃是上上之策,不过臣认为,目前不应该对晋用兵,毕竟我们刚派使者到晋国,与晋主达成了协议。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夏国对我们的威胁最大,臣认为应该在北边稳定契丹,在西边联络晋国,在南面持续对夏国用兵。至于信陵君用的疲夏,臣不赞同。” “哦,具体说说。” 魏程说道:“疲夏为何不直接灭夏?” “陛下,臣不赞成太子的想法。”魏合站出来说道,“现在根本无法灭夏。” “为何不能?”贾政道说道,“我们这一次虽然打的不顺利,但夏国也损失惨重,我大魏国力比夏国雄厚,还能再征调数十万精锐,夏国还能吗?” “右相是在说笑吗?”魏合嘴角上扬四十五度,斜着眼睛看着贾政道,那样子仿佛在说,你这头猪是怎么坐上宰相的位置的? “陛下,臣认为不必再争论是否对夏国发重兵了。”魏无忌说道,“大魏与夏国接壤数千里,一旦再打起来,必然又是三州大战,大魏投入的兵力、物资是无法想象的,更何况晋国会再一次干涉秦州战场,契丹也可能会全力南下。相反,晋军主力要么在秦州,要么在雁门,灭晋只需要攻破井陉关,便可快速兵临曲城。如此这般,姬清颜只能回师,而夏军却无法施行救援。” 魏崇延点了点头:“还是信陵君把整盘棋理得更顺一点。” 说到底,在契丹、晋国和夏国之间,灭夏难度是最大的。 因为魏夏之间没有山川阻隔,都是一马平川,战线无限长,夏军战力又相当强悍。 想要灭夏,就必须两路或者三路齐发。 这样对魏国来说,调动的资源是极大的,本身去年打的就不顺利,现在魏国内部需要好好消化。 如果再继续南征,西线和北线就可能被敌人趁虚而入。 晋国却因为与魏国有太行山阻隔,晋国国内兵力主要部署南面的秦州和北面的雁门关。 不需要太长战线,魏国只需要调动数万精锐对井陉关单点突破,就可以攻入晋国核心区域。 对付契丹也是,魏国与契丹的战线主要集中在易州、青州与幽州之间,战线最长不过四五百里,真要打起来,也不需要强行投入太多大军。 “可井陉关易守难攻,想要攻破,不是那么容易的。”贾政道说道。 信陵君说道:“所以夏军攻破楚丘郡郡城和晋陵郡郡城的武器,对我们来说格外重要,只要我们掌握了这种武器,灭晋就没那么困难了。” “能找到吗?”魏崇延显然也很感兴趣。 “臣已经安排人去打探。” “一定要找到。”魏崇延强调了一句,然后说回正事,“如何与契丹联合?” “在易州和幽州之间设立互市,契丹一直想要我们的丝绸,我朝增加对契丹的丝绸供给。” “意思是与契丹和谈?” “是的,并且鼓励契丹进攻晋国的黑山城,这样可以迫使晋国内部往黑山城增兵,进一步使内部空虚。我们攻破井陉关后,灭晋易如反掌。” 在场的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感觉信陵君这招兵不血刃地安抚契丹,又借刀杀人,实在犀利。 “若契丹攻下黑山城,岂不是要霸占那里?”魏崇延道。 “契丹攻下黑山城,却与辽东相差了两千多里,到时候我们收拾完曲城和秦州晋军,转身收拾黑山城的契丹人,易如反掌。等我们灭了晋国,也不担心与契丹撕破脸了!” 第228章 “好好!说得好!”魏崇延大喜,又问道,“如何疲夏?” 魏无忌说道:“以我骑兵之优势,小规模、高频次进入夏境扫荡,不恋战,抢完就走。夏主只能不断投送物资做补充,久而久之,国库不支,内部问题丛生。” “有道理!” “但目前尚不能展开疲夏之策。” “为何?”魏崇延道,“我南下也布置了一批骑兵,可随时行动吧?” 魏无忌看了一眼魏合,魏合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之前从楚丘郡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夏国商人,这个商人想要卖丝绸到我大夏来,是一匹丝绸一两银子给我们。臣答应了。” “四皇子,你这是和夏人串通!”贾政道立刻一顶帽子扣来,“怎么可能一匹丝绸一两银子……” 但魏崇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贾政道还想说什么,却不敢说了。 “你继续说。”魏崇延看着魏合。 “这个商人说我们大魏人多,买的人自然就多,想要跟我们做大买卖。” “这个夏国商人,是不是夏主派的?”魏崇延面色平静地问道。 “有可能是。” “那这就是假的了。”提到李彦,魏崇延心中就来气,“那只舔狗诡计多端!” “就是就是!陛下圣明!”贾政道连忙跟着道。 “但那个商人已经送来五万匹丝绸,每匹丝绸一两银子。”魏合说道。 “嗯?” “臣是说,已经有五万匹丝绸送来了,下个月还会有五万匹。” “已经送来了?” “送来了。” “送到梁京来了?” “是的。” 魏崇延愣了一下,看着魏无忌。 魏无忌说道:“臣去核查过,的确送来了,账本臣也看过,是四皇子倾尽家财买来的。” “一匹一两银子?” “是的。” “这个夏国商人为何做亏本买卖?”魏崇延道。 “未必是亏本买卖。”魏无忌说道,“臣昨天收到的情报,江宁城出现了一家叫纹绣商行的,一匹丝绸就是一两银子。” “江宁的丝绸已经如此便宜了吗?”魏崇延颇有些意外。 在他的记忆里,丝绸没有低于二两的。 这是自古以来的事情。 “这家商行背后就是夏主。”魏无忌说道。 “你确定?” “这件事并不难打听到。” “一两银子一匹,夏主到底出何原因做亏本买卖?” 没有人回答魏崇延提出来的疑惑,或者说,每个人心中都有疑惑。 “你问过那个商人了么?”魏崇延问魏合,“为何如此便宜?” “他说夏国现在都是这个价格。”魏合说道,“臣觉得夏国丝绸便宜这件事还需要时间去调查,但既然提到跟辽国互市,我们可以把从夏国买来的丝绸,一两五百文卖给契丹人,契丹人对我们肯定感激不尽。” 大臣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起来。 魏崇延也是愣了愣,随即笑起来,那种笑不是开心的笑,而是觉得有些荒唐的笑。 贾政道连忙道:“陛下,跟契丹人贸易丝绸这件事可以再等……” “你说的很好!”魏崇延看着魏合,“我们不仅仅可以赚钱,还能缓和与契丹人的关系。你那里有五万匹?” “是的,那商人说后面还会补充。” “多久之后补充?” “臣不得而知。” 魏崇延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来回走动起来。 “陛下,这是夏主的阴谋!”贾政道一副忠心耿耿的嘴脸高呼道,“夏主必然是想通过这件事,故意拖延我们南下的脚步。” “右相此言差矣。”户部尚书梅豫站出来说道,“刚才信陵君已经说过,我们短期无法再大规模对夏作战。目前我们能做的是联合契丹灭晋,如何联合契丹也说了,用丝绸。既然夏国愿意把丝绸便宜给我们,我们何乐而不为?这样既能联合契丹,还能增加国库收入。右相难道不知道目前国库紧张吗?” 第229章 “这……” “就这么定了!”不等贾政道说话,魏崇延兴奋地说道,“魏合,你去联络,后续的丝绸,夏国有多少,你就要多少。” 魏合应了一声道:“是!” “对了,你去户部待一段时间,另外太府寺卿你也兼领,这样方便你买丝绸。” “是!”魏合心中狂喜。 还是夏国那狗皇帝靠谱啊! “那刚才说的疲夏……”魏合问道。 “暂缓。”魏崇延看了一眼魏无忌,魏无忌点头。 “陛下,万万不能啊……”贾政道看到魏无忌和魏合得势,比杀了他还难受,他还想阻止。 “怎么不能!”魏崇延怒道,“莫非右相为朕出钱去安抚契丹,再出钱为国库增收?” “这……” “难道你不知道府兵增加后,国库的税减少了吗?”魏崇延面色有些阴沉。 这一次的抚恤金,可是花了他数百万两! 接下来又要扩充军队。 不过虽然府兵增加,税收减少,但军费开支却没有怎么增加。 之前的世兵,战死了一些,魏崇延也在重新考虑世兵制的问题。 世兵制最大的问题是战力难以保证,毕竟那些军户升迁艰难,生活艰苦。 府兵制就完全不同了,府兵战力明显比世兵高一截。 “太子!” “臣在!” “井陉关的兵力部署交给你。” “臣领旨!” 转眼已经到五月下旬。 李彦坐在紫宸殿内乘凉,周围放满了冰块。 他一边喝着从南海运输过来的椰子汁,一边道:“秦州兵力招募如何?” 宋濂说道:“韩帅最新汇报的,秦州目前总兵力保持在十万,距离预定的,还有五万名额。” “抚恤金给了多少了?” “还是之前从常州调过去的八百万两,抚恤金还差200万两,这小半年的俸禄发了一半,还差100万两。一共还差300万两。” “现在各地在收税了?” “在收税了。” “秦州、宋州、徐州都是免税的,杨宁你派出去的人盯紧一些,谁若是敢在这个时候带着人去收税,就给朕抓回来!” “陛下放心,臣派了十个监察御史下去,专门盯着秦州、宋州和徐州的,每十日给臣汇报一次。” 李彦又拿了一个椰子递给宋濂,宋濂摆了摆手笑道:“臣喝不下来了。秦州、宋州和徐州各郡太守的奏疏,臣全部都看完了。有一些不合格的太守,臣已经让礼部和吏部做评估,两个月之内可以完成撤换。” 李彦问道:“备选官员够吗?” “京师的官员不少,一些名流推荐的人,臣这段时间都一一见过了,都是一些有理想的年轻人。臣让他们在宫外等着,陛下最好还是见一见。” “好,你都说了,朕就见一见,让他们到紫宸殿来。” 不多时,大约有七个人进入紫宸殿。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李彦看了一转,这些人,有二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 “都不必多礼,听宋相公提起你们,他让朕见一见你们,朕就宣召你们进宫了。” 这算很给宋濂面子了,可以说是帮宋濂提升宰相的威信。 宋濂现在也需要威信,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了。 接下来无论是对地方的改制,还是对魏国的贸易,对晋国的贸易,都需要官员去执行。 而且还有和辽国的贸易! 以及,李彦看了看手里的椰子,以及外海事务。 一套高效廉洁的行政班子,是他推行富国强军新政的基础。 “你叫什么名字?”李彦指着最前面那个中年男子。 “回禀陛下,臣何冲!” “哦,你是被推荐要去楚丘郡当太守的,朕看到过你的名字和过往介绍。” 第230章 “是的。” “那你说说,你打算如何治理楚丘郡?” 何冲说道:“楚丘郡我朝与魏国的边境,刚经历了战争,民间情绪颓然,楚丘郡以前又是魏国地界。臣认为治理楚丘郡有二:一是稳民生,让百姓重新回到各自的田里,没有田的,由朝廷分配。二是严惩盗贼,稳定秩序,使离开楚丘郡的百姓回到家园。” “嗯,稳定的秩序,才能让百姓安心耕织。”李彦点了点头,“但朕再跟你加一条,要配合军防筑城寨。” 何冲迷茫地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宰相。 宋濂说道:“此事也是我与陛下刚讨论不久,陛下之意是在宋州的楚丘郡建立三座专门为军防准备的城寨。一旦魏军打过来,三座城寨拱卫楚丘郡郡城,可随时相互增援。” “不过魏军一旦打下来,不是只攻打楚丘郡,必然在宋州多路进攻,或者挑选薄弱之处。所以不仅仅是楚丘要建立城寨,楚丘郡南面的睢阳郡,睢阳郡西面的青阳郡,青阳郡西南面的林山郡,都要建立为军防准备的城寨。” “敢问陛下,这种城寨可以容纳多少人?”何冲壮着胆子问道。 “军民三千到五千。” 何冲又说道:“若只有三千到五千,恐怕达不到军防效果。” “大胆!”一边的刘文静怒斥道,“你什么身份,你还没当太守,也敢皇帝陛下的策略!” “臣罪该万死!”何冲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 “不得无礼!”李彦盯着刘文静,责怪道。 “是,臣知道错了。” 刘文静表面很诚恳地认着错,心里却是一点都不认为自己错了。 “都是朕的良臣,朕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做对,臣下应该畅所欲言。” 何冲等人心头一松,道:“陛下圣明。” “一个城寨三到五千人,并不是为了主导战场,而是为了逼迫魏军分兵,只要魏军分兵,就会摊薄战力,暴露更多弱点。” 李彦还是很耐心地说道。 “这个道理很简单,我们若一个城寨有三千人,魏军要围攻这三千人,就必须放一万人。三个城寨,可以分摊魏军三万人。在楚丘郡郡城再安置三万兵马,魏军就必须在那里再放至少六到十万人。也就是说,魏军想要进攻楚丘郡,至少十万能打的兵马。” “而我们还在睢阳郡同样布置了五万兵马,魏军若再增加兵力,像对付楚丘郡那样对付睢阳郡,就必须出动至少二十万大军。” “等这二十万大军在楚丘郡和睢阳郡分布开,魏国就没有多余的兵力去青阳郡、平原郡、林山郡等各郡了。” “朕知道你们在想,魏国可以绕开楚丘郡和睢阳郡,别忘了,他们若是绕开了,我们在楚丘郡的兵力就可以快速北上!” 众人心头一颤。 “朕跟你们 说这些,是为了让你们在宋州各郡,认认真真做好一个太守。” “刚才何冲说了两点,朕认可,这两点就是最重要的,抓贼,种地。朕期待你们到任后,给朕满意的结果。” 众人一听皇帝这么说,便知道基本都过了皇帝这一关,连忙道:“臣等必不负陛下重托。” “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其实李彦很想跟他们好好聊聊,但怕读者骂水字数……哦不,是他非常信任宋濂。 按照大夏朝堂的流程,宰相无权直接任免刺史、太守,这些重要的官职都必须走一遍流程,最后皇帝裁决。 但皇帝毕竟只有一个人,面对浩瀚的信息,他无法真实地去了解每一个人。 第231章 所以,宰相、吏部和礼部的意见都很重要了。 另外,如果这个人是地方世家大族引荐的,那么这个世家大族的引荐信就非常重要了。 在皇帝与世家共治天下的时代,世家大族的介绍信,影响着宰相的判断,宰相根据这些推荐到皇帝那里,又影响着皇帝的判断。 如果宰相引荐的人,皇帝多次否定,这就会影响皇帝和宰相之间的信任关系。 作为刚上台不久的宰相,李彦不仅仅要信任宋濂,而且表面功夫还要做足。 “想要在各郡快速修建城寨,仅仅靠官员还不够,还要有一批专门的能工巧匠,以及被利益驱动的商人。” 李彦将椰子放在一边,他说道:“在楚丘郡设置多少个砖窑,每个城寨需要多少工人,这些工人的俸禄是多少,多长时间完工,都需要严格测算。因为我们不仅仅只是在楚丘郡建造城寨。徐州、秦州,还有将来的兖州、赵州。” “陛下的意思是?”公孙赞忍不住问道。 “朕推测,今年魏军退兵后,魏主会迫于形势,大力支持魏无忌对内部进行均田和府兵改制。一旦魏无忌将府兵制推行到更多的州郡,魏国国力还会进一步上升,魏军的战力也还会进一步上升。” 刘文静立刻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咱们有哥舒总督,咱们还有韩帅,还有陆……哦不,有宋相公,有……” “接下来魏国国力上升,是一件我们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的事实。”李彦说道,“没必要是敌人就不承认。魏军的确损失不少,但魏国综合国力没有受损,而且制度进一步完善后,会极大释放魏国的潜力。” 这就是为什么曹操赤壁之战后,魏国依然是第一强国,而季汉的夷陵之战后,差点亡国的原因。 军事的失利,如果不是因为内部政治危机引发的,对于强国来说,并不会动摇根基。 但军事的失利,对于根基不稳的弱国来说,就是灾难了,会快速引发大规模的政治危机。 这里的魏国,经济基础稳定,政治稳定,财税稳定,只要魏主自己不浪,国力持续往上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个变化,除了魏主自己,任何人都难以改变。 李彦也不可能。 均田制和府兵制是大唐横扫八方的基础。 唐军有了这一套体制,在各个战场把对手摁在地上摩擦,哪怕是有多次战败,但综合国力的强盛,依然能让唐军快速重返战场。 李彦面对的其实是与大唐体制如出一辙的魏国,而且魏国也是名将如云,能臣如雨。 “既然魏国国力还会进一步上升,且魏国一定会不间断对我们用兵,我们就要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魏军又有大量骑兵,若朕是魏主,可以采取疲夏之策。” “疲夏之策?”刘文静疑惑道。 “就是骑兵定期不断南下,用骑兵高机动性快速在我大夏境内扫荡,造成人心恐慌,从农业、商业的角度,对宋州、徐州各郡造成极大的影响。” “这些遭受影响后,必然影响前线将士的后勤。”公孙赞面色凝重起来。 “是的。” 这种用骑兵使敌人造成疲惫的战术,在明末,是皇太极对付大明的策略。 五次入关,使大明精疲力尽,军事的多次失利后,让大明内部的政治生态几乎崩溃。 “陛下不是说,魏国暂时不会南下了吗?” 第232章 刘文静有些紧张起来。 去年打赢了魏军,回到京师后,刘文静把牛逼都要吹烂了。 坊间都流传着大夏战神刘文静的热血传奇故事。 刘文静带着狗腿子们去怡红院找小蓝的时候,经常对狗腿子们说,下次带你们去梁京找魏主的妃子。 在刘文静眼里,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优势在我! 但现在听皇帝这么一说,刘文静顿时蛋一缩。 魏军还能这么玩? 看着有些紧张的刘文静,李彦说道:“魏军不可能发动大规模战役,战场太长,一旦出动大军,就不是魏国想停就停的。目前魏国府兵制尚未推开,去年又大败,兵力受损,眼下魏国兵力只够稳住契丹的同时,稳住南下。” “若一旦在南线再次深陷战争泥潭,魏国北线必然引发战火,魏主无兵可加,激化内部权力斗争的可能性很大。” 听到这里,宋濂心里一阵感慨:陛下不仅对大局认识透彻,对局部形势认识也非常清晰。 “对了,魏合发来消息,说他已经说服了魏无忌。”刘文静赶紧说道,“如果是这样,魏国还会派骑兵进攻我们吗?” “如果是这样,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了。” 刘文静松了一口气,说道:“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当时没杀魏合,魏合现在对我们太有用了!” 我太爱魏合了,等哪天我们灭了魏国,我请魏合去找魏主最漂亮的妃子! “那那些城寨还修吗?”刘文静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然要修,而且要快,因为魏无忌的情报人员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有新式纺纱机,并且开始在江宁城拿图纸。” “所以一旦魏国拿到图纸,我们对魏国的丝绸贸易就没用了?”刘文静愣了一下,“魏国的骑兵就会快速南下进攻?” 宋濂说道:“不至于,魏国拿到图纸,但没有我们苏常那样集中的桑园和蚕丝供给,他们需要时间。” 刘文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我们的时间,我们在江北各郡筑造防御的同时,还要构建稳定的后勤。”宋濂继续说道,“臣收到蔡霖的回信,他已经在来京师的路上。等到京畿转运使上任后,宋州防线的后勤会大大提升。” “恐怕还要给他搭配足够的人才储备。”李彦说道,“朕这几天想过了,军队里有讲武堂,哥舒星担任了山长,朕听说今年有五百名军官入学。文官里,朕认为也得有专门的学校,来培养我们需要的人才。” 宋濂愣了一下,说道:“陛下圣明!” “这事你来操办,设立一个江宁大学,所有读过书的,都可以报考。科举录士太少,地方推荐,又与地方关系太深。我们还有自己的班子,官员和吏员都是如此。” “是!” “对了,这椰子从南海过来,需要多久?”李彦突然问公孙赞。 “得要三个月到半年。” “能保鲜吗?”李彦赶紧拿过来看了一眼,他记得椰子的保鲜期并不长。 “这是老椰子,而且运过来的商人们在船舱里放了很多冰块。” “南海哪里来的冰块?” “这些商人,每年都会去辽东一带采取大量的冰囤积。” “哦,这些商人想的倒是周到,去辽东采冰,用到南海区运输商品。谁想的主意?” 在这种时代,能想到这一点,并且将其商业化的,这个人是个人才啊! “就是沈彬。” “哦,是他是,对了,苏州的叛乱平定了,朕想着去一趟姑苏,刚好可以见见他。” 第233章 “陛下要见他,只需要传召,何须亲自过去。” “不,朕要去一趟姑苏,姑苏是东南的商业重地,也是国朝赋税重地,朕不能轻视啊!而且我们商议的银行一事,纸币一事,恐怕得从京畿和苏州一起推行。” “对了,这一次京畿抄家抄了多少钱出来?” “抄了800万两。” 这么多人,只抄了这么一点? 当时抄魏铭的时候,魏铭一个人就抄了几百万两出来。 朱长鸣那头肥猪都抄了不少,常州就抄了800万两,朕的京师官员,那么多大官,才抄了800万两? 似乎看出皇帝的疑惑,公孙赞说道:“其实与银两的总数有关,这些官员的钱不在少数了,但更多的是古董字画,以及良田。” “就说良田,仇耀先就有良田十万亩。这些官员加起来,良田多达一百多万亩。” 这就说得通了。 李彦仔细想着,这个世界的货币毕竟是以银两为主。 银两这种货币不同于纸钱。 纸钱可以从银行不断发行出来,这叫量化宽松。 但银两流入民间的总数可能还没有被藏起来的多。 或者说,当银矿枯竭之后,银两损耗随着年岁加剧,银两总数是在萎缩的。 就拿历史上的大明朝为例,全天下的总银两数大概在5亿两左右。 既然如此,这个世界,大周帝国发现海外银矿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那么这个世界的银两肯定也在减少。 这就更加需要新的货币了。 而且纸币一旦推出,配合大夏后面不断完善的产能,再确保能挡住魏军的进攻的情况之下,李彦是可以通过量化宽松,一边快速拉动民间经济,一边割魏国和晋国的韭菜的。 甚至做到经济霸权,货币霸权的地步。 但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金融和经济问题,不是一蹴而就的。 “先把钱发下去吧。”李彦淡淡说道,看来抄家也是有一个极限的。 总不能到处抄吧! “是,臣已经在安排了。” 等商议完这些后,宋濂起身道:“臣等先告退。” “等等,还有一件事。” “何事?” “辽国的问题,辽国的问题。” 李彦走到地图前,指着辽东。 “设立两个港口,一个是汉江出海港口,一个是临安港口。汉江出海港口可以汇聚从汉江沿江各郡收集的商品,出海后北上。临安港口,可以汇聚苏州和洪州的商品,出海北上或者南下。” “陛下是要跟辽国做买卖吗?” “没错,魏国现在肯定打算通过互市手段与辽国息兵,我们不能让魏国控制了北边的贸易和联盟权。” 宋濂愣了一下,皇帝陛下真是想尽一切办法从非战场来锁定魏国啊! 就在李彦和他的几个核心大臣正在布局未来的时候,一条从西北传回来的消息,震惊住了这位将大夏从亡国边缘拉回来的皇帝,以及他的大臣们。 “陛下!陛下……西北急报!西北急报……” 王元吉奔跑进来。 “何事慌张。”李彦一边淡然地说着,一边接过信说道,“难不成姬清颜发疯发兵打我们了不成!” 他打开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怔了怔,然后皱起眉头来了,快速看完。 大臣们都感觉到疑惑。 李彦把信给宋濂。 “怎么?”刘文静发现不对劲,“难道真的是姬清颜那个小娘皮发兵打我们了?” 宋濂说道:“半个月前,晋军发兵血洗了双方互市的盐城。岐山城统领罗成得知消息,派出一万兵马前往,岂料被十万金军围困!” 第234章 “这不可能!”刘文静道,“姬清颜那小娘皮绝不会蠢到真的对我们动手,而且还大动干戈发动十万大军……” “但姬清颜已经不在秦州了。”李彦面色阴沉起来。 他也没料到西线的局势变动如此之快。 更没料到晋国的保守派们做事如此心急。 “姬清颜在一个月前被调回曲城,接管秦州的是一个叫智钦的人。”宋濂看完这份情报后说道,“智氏是晋国世家大族,当年能与魏、赵、韩相提并论,甚至更胜一筹的家族。” “为什么?”刘文静不解,“晋国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吗?他们对付我们,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们这个阶段不是应该联合对付魏国吗?更何况去年姬清颜亲率大军攻入赵州!晋国现在打我们,他们疯了吗!” “他们当然知道唇亡齿寒,但魏国在去年遭受重创,我们也遭受重创,姬清颜因此立下大功,晋国保守派是不会看着她继续在秦州掌权的。” “那和我们的买卖呢?”刘文静还是不懂,“我们可是一匹丝绸一两银子给他们的!” 李彦叹了口气道:“是给姬清颜的,不是给晋国的,这钱都是姬清颜赚了,保守派最害怕的就是姬清颜既立下大功,又掌握雄厚的财富来源。” “他娘的!”刘文静挠了挠头,“这么说来,我们和姬清颜合作,算是瞎了眼了!” “不能这么说,去年抗魏的时候,姬清颜帮了我们大忙!” 刘文静道:“那她放弃秦州军权作甚!她应该据理力争才对!” “晋国旧贵势力强大,魏国之前派使者去晋国,必然四处说服晋国当权人物。姬清颜不是放弃军权,是被调走,是晋主的命令!” “晋主也昏聩了!” “那是站在我们的角度。”李彦命人把地图抬过来,他快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面色平静,语气淡然,“你试着站在晋国的角度想想,再评价晋主是否昏聩。” “那一样昏聩,我们可是结盟关系。这种人不守信用,以后谁还会跟他合作?” 没有人再理会刘文静的抱怨和指责。 在场的人,除了刘文静,都知道国与国之间合作,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信用是用来教育老实人好好干活,为我们创造财富的。 李彦指着地图说道:“韩世忠手中尚有十万兵马,必然不能全部跟晋军打,因为魏军得知情况后,魏崇延一定会命令秦州魏军发兵加入战场。但魏崇延肯定会先隔岸观火,让我们与晋军打,最后坐收渔翁。” “我们给魏合多加点货。”刘文静说道。 “这个时候魏合没用,摆在眼前的肉不咬是不可能的,除非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除非韩世忠以最小的代价打得晋军再也不敢继续打下去,到时候魏军统帅会对战场做谨慎评估。” 说完,李彦对王元吉说道:“给韩世忠写信,让他务必谨慎,一定要以最小的代价去打。而且要快!现在晋军是骄兵,很可能会冒进!” “是!” “另外,给张文泽和陆康发命令,让他们严阵以待。” “魏军莫非又要打了?” “不,以防万一,若秦州局势一旦恶化,魏军占了上风,魏主未必不会再发兵南下!” “还有还有,八牛弩,以及带火药的铁痢疾都配送过去了吗?” 一直不说话的陈凌说道:“一个月前已经从工部调出去,运往秦州,不过火药威力并不大。” “无妨,威力不大,才要和铁痢疾配合使用。” 第235章 太康六年五月,晋军发动了盐城之战,对这座夏晋两国刚建立起来的互市地点展开了定点清除。 夏晋原本脆弱的联盟,在晋国老派贵族的干预下,快速瓦解。 太康年间的第一次夏晋之战爆发。 六月初一,接到秦州情报的魏崇延喜出望外,并且召集了魏无忌和贾政道议事。 魏崇延没想到晋国如此心急,这么快就把姬清颜调走,还一口气把夏晋两国的互市给毁了。 魏崇延用一种轻蔑的口吻说道:“这就是蠢猪当政的后果。” 魏国君臣罕见地快速达成一致:命秦州兵马隔岸观火,伺机而动。 为了能够稳妥地抓住这一次秦州的局势,魏崇延打算派遣魏无忌前往秦州主持大局。 奈何近期魏国均田制和府兵制正在快速扩张的阶段。 贾政道看准这个机会,表示陛下,派我去,我可以。 魏崇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重要任务派给了贾政道。 毕竟贾政道是他的潜邸之臣,让贾政道去监视那些骄兵悍将是最适合不过的。 六月初五,秦州,雍郡,晋军大营。 “到底如何了,韩世忠有没有送请罪书过来?” 坐在中间的男子面目威严,语气深沉,一身青色长袍,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贵气。 “启禀智帅,韩世忠没有送请罪书过来。”智钦的幕僚冉兴回答道,“倒是我们的斥候在南面的雍城发现了夏军的异常行动。” “什么异常行动?” “有大量粮草囤积到雍城。” “如此说来,韩世忠不但不打算给我写请罪书,还要跟我开战?”智钦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智帅,三公主又派人送信过来了。”冉兴犹豫了一下说道。 “她又说什么?” “她劝我们立刻撤兵,以大局为重。” “女人就是女人,女人也妄谈大局?”智钦大笑起来,“莫不是让我们眼睁睁看着她跟夏主往来,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把我们一锅端了?” “三公主的意思是让我们联夏抗魏。”冉兴补充了一句。 “不是已经联过了吗!女人真是麻烦,去年她调动大军南下秦州,与夏国暗地里贸易,我们都睁只眼闭只眼,这就是对她最大的支持!她还想怎样!她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说完,智钦开始看地图,却还不忘补充一句:“若不是陛下疼爱她,老子早就上了她了!等我击败韩世忠回去,就跟陛下提了这门亲事,以后让她在我下面乖乖的!” “你刚才说雍城集结了大量夏军?” “是的,我们探查到了运粮队伍的增加,还有不少马蹄印。” “有意思,我等的就是韩世忠的主力!” “智帅,韩世忠毕竟是当世名将,我们要不要稳妥一些,让魏军来对付他?”冉兴继续提醒道。 智钦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问到:“之前秦川之战,夏军死了多少来着?” “江宁城到处都在传言说是三十万,听说不少人认为韩世忠那一仗打的非常烂!” “那就对了,夏军战死了三十万,现在还剩多少呢?就算他韩世忠是当世名将,他的精锐战死了一大半,他还能如何?” “对对对,智帅英明神武!”随行的统领赵毅立刻跳出来高呼,“就只有姬清颜那个女人目光狭隘短浅,看起来处事果断,实则优柔寡断,夏军都已经被打废了,魏军现在也在做调整,正是我们将秦州夏军全部灭掉的时候,还说什么以大局为重!依末将看,这三国大局还得智帅来扛着!” 第236章 智钦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此局乃是林相所布下的,去年夏使到曲城见姬清颜,希望我们出兵,姬清颜能顺利出兵,那都是林相默认的。林相早就算准了今天,算准了夏魏在秦州两败俱伤,我们坐收渔翁。” “是是,林相神机妙算,智帅运筹帷幄,我大晋有林相,夏魏不过是跳梁小丑,有智帅,那韩世忠很快就会现出原形。” 智钦很满意,他朝赵毅摆了摆手,赵毅连忙走过来,弓着身子侧着耳朵,做倾听状。 “我给你一万精锐,你去对付韩世忠的主力。” “我?” “对,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想想啊,你若是擒住了韩世忠,陛下会如何赏你,林相会如何赏你?” “可一万兵马是不是少了一点?” “那就给你三万,三万不少了,你再想想,韩世忠的秦州兵马,最多还有十万。那岐山郡有两万,灵川郡有两万,秦川郡六万。我们现在围了岐山郡过来的一万兵马。韩世忠不可能从灵川郡抽调兵马,他只能从秦川郡抽调。他最多只敢抽调三万,而且都是新兵。” “多谢智帅!末将必不负智帅重托!” 赵毅领了令牌兴高采烈出去了。 智钦对冉兴说道:“给他挑些老弱病残。” “智帅不是让他去打韩世忠吗?” “本帅让他去引韩世忠出来,击败韩世忠这场仗,只允许本帅亲自指挥。” “是!” 六月初七,赵毅的三万晋军抵达锦县,这里距离雍郡治所雍城只有两百里。 当天,赵毅在锦县驻扎后,便命人给雍城的夏军写请战书。 这请战书刚送出去,斥候就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夏军向我军挺进?”赵毅闻言又惊又喜。 “是的,赵统领,而且来的是夏军主力!兵力在万人以上!” “好好好,来得好!来得好!” 六月初八一大早,解闵的神武军抵达锦河南岸,锦河北岸就是锦县,晋军大营就驻扎在那里。 锦河是汉江分支,即便是夏天,水流也不算太大,宽只有十几米。 吃完早饭后,解闵亲自开始巡视军队。 前锋营在河边列阵好,不远处的渡口已经开始准备船只。 “解统领,晋军在北岸列阵了。”幕僚官周阳疾步走过来,“但距离岸边有二三十丈,看来是想趁着我们渡河,袭杀我们。” 解闵抬头,眯着眼睛眺望过去。 盛夏清晨的太阳,已经照得大地明晃晃的,知了们早就叫起来,前面扑来滚滚热风。 “老周,上次咱试的那个什么八牛弩,能射多远来着?”解闵问道。 “好像能射近三里。” “确定吗?” “当时您不是在现场吗?” “哦,对,那玩意儿射太远了,我到现在都还反应不过来。”解闵感慨道,“江宁城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做的?” “据说是工部的人制造出来的,皇帝陛下亲自检查过的。下官还打探到小道消息,说兵部已经准备设立专门的工兵营。” “工兵营?” “就是战场上专门负责挖壕沟、制造抛石机等武器的士兵。” “这些民夫完成不就可以了?”解闵疑惑道。 “下官之前也这么想,但听说的江宁城那位的意思。” “陛下?” “是的,上次跟监察院的元岑喝酒的时候,他提到的。” “你怎么跟他混在一起了,这些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提到监察院,解闵心中来气。 江宁城派了一堆学院派来军队里瞎搞,经常强调什么纪律,什么思想。 “解统领,下官倒是觉得有专门的工兵营也不错。对了,晋军都列阵好了,咱们……” 第237章 “有多少八牛弩?” “有二十台。”周阳说道,“这玩意儿据说制造难度非常高,对材料要求高……” “别废话,都拖上来,摆在河边!晋军不是等着咱过河吗!先让咱的箭矢过河,让他们感受感受!我记得是可以射出箭矢的?” “可以!一筒最多可以五十支!” “那就给我狠狠射击!” 夏军的号角声响起,在长空之上回荡。 远处田野间正在劳作的老农,抬起头朝这边望来,面色骤变,扛着锄头,拉着小孩便往家的方向奔跑。 “都快走,要打仗啦!” “快走,快回家……” “……” 微风中夹杂着泥土和草屑的味道,人群奔走而逃,狗子们似乎感应到了杀气,朝那个方向疯狂地咆哮。 前面的锦河之畔,神武军的重弩营忙碌起来。 士兵们用力推动车辆,到锦河之畔后,便将那一架又一架的重弩小心翼翼卸下来。 “小心一点!”重弩营的指挥使王劲大声喊道,“别弄坏了,按照我们往常的训练操作!” “报,王指挥使,只有一万箭矢!” “只有一万支箭矢?”王劲当场跳起来了,“姓周的可不是跟我这么说的!你们先把箭矢都放上去,给老子狠狠地射!我去找姓周的!” 说完,王劲撸起袖子转身就要去找周阳。 岂料王劲刚转身,就差点与周阳碰了个正着。 “王指挥使要找我?” “下官见过周先生!” 周阳回了个礼,笑道:“年轻人不要太暴躁,怎么可能只有一万支箭矢,先准备了十万支,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是!”王劲挺直腰杆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指着那些在偷笑的士兵怒斥道,“还不快干活!小心军法处置!” 士兵们立刻手脚灵活地动起来。 “周先生,真的有那么多箭矢?”王劲有些意外地问道。 “有。”周阳说道,“今年四月,京畿就调运了五十万支箭矢过来,今年荆州之地调运了一百万支箭矢。全部赔给了秦州。” 王劲深吸了一口气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箭矢?” “买的啊!” “买的?” “皇帝陛下把抚恤金提升了一倍,俸禄提升了一倍,说明朝廷有钱,朝廷现在大手笔,荆州和京畿之地所制造的所有箭矢,全部被朝廷买光了,绝大多数都运到了秦州,所以你放心,箭矢管够。” 王劲挠了挠头道:“刚才下官有些冲动,冒失了。” 周阳摆了摆手道:“现在不同于过去了,监察院压下来坐镇,这种程度的冒犯已经不算冒犯,上级不能随意处置下级,得根据监察院的标准来,你还没去讲武堂,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这样啊!” “这是为了保证军队的公平性,讲究对事不对人!”周阳感慨道,“就像你刚才的行为,是愤怒于箭矢少,而不是愤怒我这个人,这就不构成犯上。这都是监察院的平叛标准,是皇帝陛下亲自定下来的。” “原来如此,这陛下知道的可真多。” “陛下自幼跟随大儒读书,圣明仁德,天资卓绝,之前从未上过战场,却能连败魏军虎贲军和近卫旅,打得魏主不得不从徐州抽回主力增援宋州和秦州!” 说到这里,周阳目光中露出了崇敬之色。 王劲也露出了崇敬之色,陛下不仅仅在军队里设置了许多保证公平的政策,对秦州也施行了免税,似乎之前所有的憋屈都一扫而空。 像王劲这种秦州六郡子弟是切实的新政得益者。 “箭矢都放好了!”王劲大步向前,走向那些士兵,“仔细检查箭筒是否有卡住!” 第238章 “报,准备就绪!” “报 ,准备就绪……” 一台八牛弩配置三十个士兵,他们用力拉动八牛弩的绳子,八牛弩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从闲散状态快速变得紧绷,如同一头暴怒的蛮牛。 此时,晋军大营中,赵毅也在检阅自己的兵马。 “我们的兵力比夏军多,诸位严阵以待!”赵毅大声说着,“夏军不堪一击,此次南下,是立功的大好机会!功劳都摆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捡!” 赵毅的话快速传开,已经围困龙卫军数日的晋军,纷纷高呼,士气大涨。 近两万多晋军在锦河北岸列阵开,如同一张巨大的地毯铺在阔野上。 无数刀刃在清晨的阳光下流动着森冷的光泽,旌旗在空中飘舞。 配合着那呼声,晋军气势如虹。 只是那呼声刚起来,突然,锦河南岸的二十台八牛弩发出愤怒的吼叫。 连弩兵营的士兵都被惊到了。 只见千支箭矢冲天而起,在空中快速散开,化作无数黑线,拖着锋利刺耳的声音,朝对岸冲击过去。 晋军的呼喊声还没结束,千支箭矢已经似流星般越过最前面,朝中间的晋军冲击而来,覆盖到一片区域。 只见那片区域一瞬间崩塌了一块。 这种八牛弩在历史上的宋朝,射程有1500米,堪比狙击枪。 八牛弩的箭矢一般是用长枪,可以钉在城墙上面,士兵沿着长枪爬上墙。 但宋朝人却在这基础上发明了寒鸦箭。 也就是此时夏军发射的这种箭矢。 将箭筒放在八牛弩上,以八牛弩恐怖的力量,将箭筒里的箭推出去。 每一箭落下去,威力比正常的弩箭要大很多,将人体冲击得血肉模糊。 那片区域快速崩塌了一片后,周围的人没有害怕,因为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好一会儿,周围的人群才开始出现难以压制的恐慌。 他们抬头看去,想要寻找从天而降的武器,可天空一望无际的蓝色,阳光如此和煦。 什么都没有! 若什么都没有,眼前这些死掉的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都原地待命!” 军官们的声音响起来,却压制不住人群的恐慌。 这件事快速上报到赵毅那里。 它并不神秘,因为很多人都看到了箭雨从对岸飞过来,那肯定是夏军无疑。 可令人震惊的是,晋军在河北岸三十丈以外,无论是弓箭还是弩箭,都绝对无法越过锦河,射击到晋军这里。 更别说越过前面的军阵,落到中间。 这显然超出了晋军的认知。 当晋军斥候跑到河边去探查的时候,他们看到河对岸瞬时间再沈腾起了一片箭雨,越过长空,朝后面晋军阵营中冲击过去。 那里传来惨叫声。 “到底怎么回事!”赵毅愤怒地咆哮出来,他站在主将台上,看到那些箭矢从河岸对面冲击到自己的军阵里。 怎么可能有射得如此远的箭矢? 赵毅又急又气! 这不合常理。 这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仿佛21世纪的人听到一颗核弹打到了月球上,把月球干爆了一样。 在咆哮的时候,赵毅却什么都做不了。 夏军的箭矢并非连续的,第二波箭矢冲击下去后又停顿下来。 这让赵毅心生一种侥幸心理,认为不会有第三波了。 结果片刻之后,第三波出现了。 无差别地冲击。 晋军厮杀一千多人,恐慌开始在中间那片蔓延。 第239章 “我不信它还能继续!” 赵毅愤怒地吼道。 结果第四波上来了。 “快派人去岸边,用弓箭手还击!”愤怒之中,赵毅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可是河对岸有夏军驻守……” “快去!这是命令!” 魏军调出一批士兵,快速朝岸边推进。 这河也就十几米宽,南岸早就站满了夏军的弩箭手。 晋军弓箭手稍微一靠近,大量弩箭冲击过来,晋军倒一片,无法靠近。 与此同时,解闵开始安排人渡河。 船只不算多,但夏军时间充裕。 现在夏军占据了河岸边的控制权,晋军无法靠近,且八牛弩的覆盖让晋军纠结不已。 赵毅感觉自己仿佛手脚被捆绑住。 半个时辰后,夏军完成了三千人的渡河。 许多人甚至没有要铁甲,直接游过去的。 这时晋军的士气已经低落下来,阵型混乱,恐慌情绪到处蔓延。 仿佛如同纸糊的一样脆弱。 更何况智钦给赵毅分配的本就不是什么精锐。 当夏军提着刀冲杀过去的时候,晋军防线真就如纸糊一样碎了。 三万大军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崩溃。 太阳正盛的辰时,平原上到处是呼喊声和奔逃的身影。 远处的农民吓得赶紧躲到屋子里不敢出来。 狗子们也都老实了,不敢再乱叫了。 等对面崩溃的时候,解闵便开始让人搭建浮桥。 第二天,雍郡北边的晋军大营。 “什么!赵毅在锦河北面屯兵!”智钦听闻大怒,“他这不是拦着夏军,不让夏军过河么!夏军不过河,我们怎么围剿韩世忠!真是蠢猪!本帅派他去不是让他防守的,是去进攻的!” 智钦气得直哆嗦,在营帐内来回走动。 众将领也纷纷表示赵毅是蠢猪,太过胆小,要是派自己去,现在早就把韩世忠的门牙打断,让韩世忠跪在自己面前唱征服了! “去!给赵毅下达命令,放夏军过河!立刻去!”智钦大声咆哮出去,“快去!” “是是!” 冉兴领命后立刻出去安排,但他出去后,很快就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 “智帅!大事不好了!”冉兴面色焦虑。 “何事慌慌张张,赵毅进攻了?” “不是……” “那是赵毅撤退,让夏军过河了?” “也不是……” “你难道想告诉本帅,赵毅已经兵败了不成?” “赵毅全军崩溃!”冉兴呈递上一份紧急军报。 其他将领霍然站起。 智钦愣了一下,连忙抓过来看,顿时面色一沉。 “这不可能!这才几天!本帅可是给了他三万兵马!就算是三万头猪,夏军也要砍几天几夜啊!这绝对不可能!这是假消息!假的!立刻马上给赵毅下达命令,让他全军出击!全军出击!” “智帅!赵毅就在外面!” “就在外面?” “对,就是在外面!” “他回来了?” “回来了!” 智钦愣了愣,想说点什么,只是面部抽搐了几下,然后拔出刀就往外面走。 众将连忙跟过去,冉兴也连忙跟过去。 赵毅就跪在不远处,看见智钦过来后立刻高呼:“智帅,夏军太卑鄙,罪不在末将……” 智钦这才意识到真的败了,他大吼一声,举起刀就要砍过去,被冉兴拦住:“智帅,不能杀!不能杀!” “让开!我捅死这头蠢猪!” “不能杀!智帅,他是赵家的,赵家的!” “蠢猪!蠢猪!三万兵马,这才几天,你是怎么做到的!”智钦疯狂地咆哮。 “那夏军有一种武器,能隔河而过,射击到十里之外!” “放屁!你怎么不说夏军人人会飞!各个会吐火!” “是真的!” “怎么没一口火把你烧死!” 第240章 冷静之后,赵毅开始诉说他的遭遇。 冉兴说道:“智帅,那可能是夏军的一种新武器。” 智钦来回走动,片刻后说道:“传令下去,任何人都不准提这件事,谁如果敢乱说兵败,一律处决!” “是!” 仅仅只是一个时辰后,智钦就接到了斥候最新消息:夏军来了! 这个时候的智钦,已经不是前几天那种意气风发的状态。 甚至这个时候的晋军,也不是前几天那种意气风发的状态。 虽然下达了封口令,但兵败的消息还是在军中快速传开。 作为一个普通士兵,跟着将领来到敌国地界,靠着兵力优势,快速围困了敌军。 周围所有人都很高兴,大家都在传言说这一次有很多股票可以抄……哦不,很多军功可以捡! 甚至很多人放出话来:这是我们改变人生的一次机会,可能是仅有的一次机会!大家开始沸腾吧! 于是这位普通士兵看到很多人沸腾起来,包括和自己一起来的哥们儿也沸腾起来。 他就问这位哥们儿:你沸腾啥啊? 这位哥们儿回答:不知道,大家都沸腾,我就沸腾! 旁边的哥们儿说:这都不知道啊!爹妈只生我一次!人生的意义在于奋斗! 于是这位普通士兵也沸腾了。 可过了几天,大家不沸腾了,不但不沸腾,还凉起来了。 啊不!是冰寒起来了! 大夏天的,都在冒冷汗。 沸腾的时候,能让长官知道自己在沸腾。 冰寒的时候,却不能让长官知道自己在冰寒,只能默默流冷汗。 长官问起来,就说操练太辛苦。 但普通士兵的状态,就的确在极度沸腾中快速转为极度冰寒。 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不知道敌军在哪里,不知道敌军来了多少人。 只知道,派出去的三万前锋,几天之内就全败了。 于是在极度冰寒中,私下里的流言开始了:韩世忠带来百万夏军过来,我们早就被包围了! 看我干什么?赶紧割肉……啊不对,是赶紧跑啊! 冉兴急匆匆进了智钦的营帐,说道:“智帅,现在兵败的消息在军中已经传开,人心惶惶,下官建议暂时撤兵回绛郡。” “只是溃败了三万,又不是全军覆没。”智钦指着地图,“我部现在只需要稳扎稳打,等魏军发兵,直入秦川,韩世忠只能回援,与魏军决一死战,我军再坐收渔翁!” 冉兴没说什么,他认为智钦这个策略是完全行得通的。 智钦这个人,除了狂妄了一些、急躁了一些,本身非常聪明,政治和军事都排得上面。 要不然林良沅也不会派他过来主持秦州大局。 “智帅英明。” “你派人去催促魏军,让他们快一些行动。至于我们,就驻扎于此,围着前面那一路夏军,若夏军的援军前来,我们避而不战!只要等魏军加入战场,夏军必死无疑。” “是!” 冉兴心里庆幸智钦遇到危机后快速变得理智起来。 稳了! 只要自己不作死,绝对不会死! “报!智帅,我们发现夏军行踪,正快速朝我们逼近。” 外面传来斥候的声音。 智钦淡淡一笑,开始写字,说道:“只要稳扎稳打,从全局来看,夏军必输无疑,无非是我大晋少分一点而已。” 冉兴对外面道:“知道了,退下吧。” “等等,来了多少夏军?”智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好像不足万。” 智钦手里的笔顿了一下,问道:“多少?” 第241章 斥候回答道:“不足一万。” 冉兴连忙道:“行了,下去吧!” “等等!” 智钦放下笔,抬起头,原本平静的眼中瞬间开始波澜涌动。 “智帅……” “不要说话。”智钦打断了冉兴的话,继续问斥候,“确定不足一万吗?” “确定!” “周围可还有其他夏军行踪?” “方圆百里我们都探查过,没有。” “真是头蠢猪啊!”智钦骂了一声,“赵毅就应该天天吃猪食!夏军不到一万,居然击败了他三万大军!” “智帅,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收编溃败的……” “不!你不懂!” 智钦抬起头打断了冉兴的话。 “为何只来了不到一万夏军?”智钦语气瞬间再一次狂热起来。 “为何?”冉兴愣了一下道。 “因为韩世忠没兵了!韩世忠派兵过来,不是为了打败我们,而是拖住我们!秦川方便留有余地去对付魏军!” “这……” “否则怎么会只派不到一万呢?”智钦嘴角的笑容已经压不住了,“莫非他韩世忠还真觉得一万兵马,加上被我们围困的那一万,能击败我们十万大军?” “智帅,我们现在只有七万兵马了。” “就算只有七万兵马了,我们还是夏军的两倍以上!” “但现在军中士气不稳……” “那就更需要一场胜利,稳一稳士气了!” “智帅刚才不是说我们要稳扎稳打吗?” “那是迫不得已!稳扎稳打把机会留给魏军?”智钦露出冷笑,“秦州六郡的兵源可是最好的!我大晋拿到了秦州六郡,就可以把魏军全部赶出秦州,整个秦州都是我们的!而我,将会成为击败韩世忠的人,你到时候就是秦州总督!” 说着,智钦拍了拍冉兴的肩膀。 “现在……” “传令下去,整装待发。对了,先集结所有骑兵,我要一战扫平夏军!” 六月十一日一大早,刚吃完早饭的解闵就接到了晋军出动的消息。 “确定?” “确定!乌泱泱的,到处都是,就在前面三十里!” “全军集结!”解闵蹦了起来,“全军集结!” “统领,晋军人多,我们……”周阳看解闵如此兴奋,打算劝劝他。 “若是魏军,我还忌惮,晋军?”解闵呵呵呵地笑起来。 “那毕竟是姬清颜操练的兵马……” “正是因为这一点!”解闵道,“若韩帅立了大功,无缘无故被调走,被别的人取代,我秦州上下会如何?” 这个问题周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敢回答。 “我告诉你,全军上下会人心惶惶。”解闵拿起长枪,翻身上马,“全军集结!全军集结!决战的时候到了,神武军的儿郎们!决战的时候到了!” 夏军的各层军官开始整顿队伍。 大量的年轻士兵汇聚在一起。 “儿郎们!我们去年与魏军决一死战,挡住了魏军的铁骑!我们英勇的儿郎们战死沙场,六郡之地,披麻戴孝!好在我们的家园保住了!” “但现在,北边晋人又来了,他们也妄图使我们秦州儿郎屈服!你们答不答应!” 解闵是标准的秦州人,他那粗犷的嗓音雄浑有力,振奋人心。 “不答应!不答应……” 人群中传来人们高亢的呼喊,并快速传播。 “立刻整顿兵备,随我出战!让晋人看看我们的胆魄!” 午时,智钦的斥候陆续给他送来了大量情报。 “夏军不但不驻守,反而向我们挺进!好得很!”智钦大笑道,“都说秦州六郡子弟是钢筋铁骨!今日,我就要砸断那钢筋,敲碎那铁骨!传令骑兵,整装待发!” 大约半个时辰后,双方在一个叫鹿苑的地方相遇。 此地为丘陵地形,有山坡,但并不高,山上没有大石头,只有一些不高的树木。 第242章 视野算开阔,双方各自派出斥候去高地观察。 双方主力则在下面的平坦之地相遇。 晋军有五万,其中有一万精锐,其余都是预备和后勤。 夏军有一万,有五千精锐,五千新兵。 “报!智帅,我们在西南角的坡地上发现了数百夏军。” “是骑兵还是步兵?” “是步兵!” “奇怪,夏军将步兵放置在那坡地上有何用?”冉兴疑惑道,“步兵并不能冲锋,更无法做到突袭。” “只是为了情报而已,但我军有五万,夏军只有不到一万,此地虽有坡地,只要夏军无骑兵隐藏,无论如何,五万对一万,优势在我!” 夏风滚滚,热气蒸腾,托起一团团白云,在阳光下,将一片片影子投落到地上。 青色的草地里,最前面列阵开的是神武军的步兵。 不同于装备玄甲的背嵬军,神武军步兵的铁甲重量大约在三十斤左右,并且会佩戴弓箭。 神武军以弓箭著称,能远处攻击,也能近身搏杀,属于两方面都比较均衡的。 冉兴道:“莫非夏军发现我军这次调来大量骑兵了?” 此次智钦南下拿了姬清颜的统兵权,不只是空手接管这么简单,他还从雁门关和黑山城附近调集了相当数量的骑兵。 与魏国一样,晋国拥有相当数量的骑兵。 要知道一百多年前的晋国,领土西起玉门关,东至辽东,拥有中洲大半领土。 北面的黑山城、雁门关、云中、紫荆关、卢龙关等多个要塞,全部掌握在晋国手中。 那个时候的晋国,汇聚了天下一大半的英杰,足智多谋的文臣如过江之鲫,骁勇善战的武将似天上的繁星。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对大周帝国那个占星师的话开始嗤之以鼻,认为天下归晋。 但一个国家的强盛,不是把所有聪明人塞过去,把所有能打的人塞进去,就能实现了。 没有一套完善的制度去平衡各方利益,强盛只是昙花一现。 这一点在晋国身上上演的淋漓尽致。 三家瓜分了晋国在太行山以东的广袤领地之后,这个继承了大周帝国遗产的国家开始快速衰弱。 太行山以东以及汉江以南,先后进入变法图强的大时代,唯有晋国被老派旧贵把持,直到现在。 当然,它也有足够的老本可以吃。 虽说数年前丢掉了云中,但雁门关至黑山城一带,阴山西南部的广袤领土是肥沃的草原,那里有着大量品种优良的战马。 据说那些战马是大周帝国初期,大周太宗皇帝从西域引进的,身材健硕高大。 “智帅,夏人必然已经知晓我们有骑兵。所以先占领了那片坡地,防止我们的骑兵去那里,从那里形成冲势。” 冉兴似乎意识到了,随后,他指着前方说道:“智帅,快看,夏军的左翼就布置在坡地附近,这样我们的骑兵很难伸展开对夏军左翼进行迂回抄袭!” 智钦志得意满地说道:“那就把骑兵在主力放到右翼去!集中兵力攻击夏军右翼,快速突破,切割夏军主力!” 他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晋军骑兵统领王修带着三千骑兵,如同一轮巨大的弯刀,从晋军阵营伸展出来,向前面的夏军靠近。 这个时候,夏军全军都听到了晋军的铁蹄声,右翼的夏军也看到了那尘埃满天之中的身影。 在中洲大陆,人们似乎忘记了,那个老牌强国,曾经也有着世界上最精锐的骑兵。 第243章 无论是黑山城的黑铁军还是曾经云中的云宁铁骑,都是名震天下的精锐铁骑。 大周帝国刚崩溃的那三十年,草原的敌人控弦五十万,多次犯边,都被晋国击败。 这一年的晋国,虽然已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热浪滚滚中,战马的腥味和铁锈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碎草丛耳边划过,夏军士兵们眯着眼睛,伫立在阵地上。 最前面三列都是老兵,他们手持长枪,形成了密集的枪阵。 右翼的形状是弧形,是为了更好的防御。 在枪阵之间,则是二十台如蛮牛一样匍匐在地上的八牛重弩,它们已经全部上好膛。 枪阵后面则是弓箭手,是神武军最精锐的弓箭手。 他们体格高大健硕,臂力惊人,随时待发。 再过片刻,晋军骑兵拉近距离,已经清晰可见。 那是银色的甲胄,是传承自云中的云宁铁骑,以中型骑兵为主,主要战术是奔袭。 当他们逼近的时候,开始慢慢横向拉伸开,如同银色的浪潮往这边滚动而来。 “重弩准备好了吗?” 解闵确认了一遍。 他心里是又兴奋又紧张,他第一次用重弩打骑兵,不知道效果如何。 “准备好了!”周阳大声喊道,“就是不知道如何!毕竟这一次是不是箭矢,是枪!” “管它是什么!讲武堂那些家伙可是在书上写这些可以对付骑兵的!若是不能,我回京师掀了他们桌子!” “解统领,下官提醒一句,说能对付骑兵的不是讲武堂教书的,是陛下!” “快看那边!”站在主将台上的解闵指着前面的晋军骑兵。 “没什么啊,跟刚才一样,解统领,您刚才说掀了谁的桌子?” “晋军骑兵是不是进入攻击范围了?”解闵疑惑道。 “还没有,解统领,您刚才说掀谁的桌子?” “打仗就打仗!什么掀桌子不掀桌的!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粗暴!”解闵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们虽然是武人,但我们也是讲道理的!快看,晋军过来了!你们有谁跟我说说,晋军到底有没有进入攻击范围!” “应该是进入了,已经拉近到两里的距离以内!”周阳伸出脖子,紧张地说道。 “那还等什么,发射!” “发射!” “发射!” 不知道是哪一架,第一个发射,上面的长枪瞬间如同一道飞剑冲了出去,仿佛撕裂空气,搅动得空中的草屑也旋动起来。 在晋军骑兵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这支长枪冲进了晋军骑兵堆里。 刺中了一匹马的头部,刺穿过去,然后刺中上面骑兵的腹部,将腹部刺穿,才停下来。 这一切发生在几个眨眼的功夫,没有反应过来。 那战马哀鸣一声歪倒在地上,上面的人甚至都来不及叫喊,与战马一同倒下去。 他尚未死去,但腹部被扎穿。 长枪穿着战马的头部和士兵的腹部。 战马还在哀鸣,士兵惊恐地捂着腹部,但半条腿被压在下面,且腹部被固定,已经无法移动身体。 周围的晋军骑兵根本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那可怕的长枪从夏军军阵中冲出来,在空中划出一个比较平缓的弧度后,冲进了晋军骑兵中。 有长枪从骑兵之间冲过,最后扎在了草地上。 但转眼之间,却有十一骑崩塌在地上。 这突然起来的变故让周围其他战马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纷纷哀鸣,抬起前蹄,停止前进。 第244章 周围至少有数十骑受到了影响,后面跟着的骑兵也纷纷停下来。 “发生了什么!” “是长枪!” “为何会有长枪?” “……” 晋军骑兵出现小规模的混乱,他们依然不知道他们在夏军重弩的目标之下。 “有效果!快!继续!” “快上抢!” “用力拉!快用力拉!” 每一台八牛弩由二十八个士兵拉动,是那种极其牢固的绳子。 这些士兵体格健壮,他们拼尽全力。 八牛弩又开始发出沉闷的声音,仿佛一头蛮牛在低吟。 在短暂的踌躇之后,晋军骑兵再一次调整过来,大队伍继续往前。 这个时候,晋军骑兵还没有开始冲锋,速度与正常行军是一样的。 指挥使派出去的数十人的先遣部队,在夏军周围游走结束,纷纷返回。 这些人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试探的。 例如试探敌人是否有挖壕沟,在哪些地方布置了拒马。 如果有壕沟,骑兵则会临时调整战术,以游走骑射袭扰为主。 若没有壕沟和拒马桩,骑兵在袭扰片刻之后,就会尝试寻找敌人薄弱之处做突击。 这是骑兵战术最基本的操作之一。 至于江宁城盛传的韩世忠是辣鸡,都不知道用壕沟和拒马对付骑兵,而是用人硬扛,那些话魏国细作不但不会阻止,还会鼓励。 毕竟对魏国来说,江宁的弱智言论越多,对他们越有利。 你挖了陷阱,敌人配合你跳进你的陷阱。 那不是敌人,那是宠溺你的老宝贝! 当然,基于侦查的结果,晋军骑兵的长官们也得知了夏军布置有重型远程武器。 并推断出刚才的长枪就是那种远程武器。 不过拥有众多精良骑兵的晋军军官,不打算放过这一次机会。 在过去的无数骑兵战争案例中,没有骑兵因为重型远程武器而败北。 从合理性来推断也是如此,重型武器的覆盖范围有限,骑兵则具备高机动性。 刚才之所以被击中,有很大的现实原因,是骑兵在进入两百米冲锋范围之前,战马是行走的,而不是奔跑的。 行走的骑兵群,被命中的概率自然会高一些。 但即便如此,骑兵以其数量上的优势,依然可以轻松抵达阵线上。 这种推断不是没有道理,重弩的供给无法连续,中间有不短的间隔时间。 这对于21世纪拿着机关枪突突人习惯的大佬们来说,是原始人的操作,是不屑一顾的、嗤之以鼻的。 但对于这种生产力下的人来说,这种推断是极其正确的。 当晋军继续往前推进的时候,夏军的重弩果然保持着沉默。 “大晋的儿郎们,我们的先辈曾经北扫胡夷,西出玉门!我们是一支荣耀传承的军队!”晋军骑兵指挥使姬裕高举长枪,放声高呼,“让我们再一次,向世人展露黑铁军的兵锋!大晋万岁!” 说完,姬裕竟然率先加快步伐,向前面推进。 晋军骑兵快速被他的勇敢点燃。 周围的人跟着他加快速度,并高呼:“大晋万岁,黑铁军万岁!” 呼声如同一瞬间如同升腾而起的海浪,气势也在那一瞬间暴涨起来。 铁蹄声也在那一瞬间密集起来。 姬裕的荣耀并非空穴来风。 如果说大周帝国崩溃后,中洲诸世家谁的功劳最大,那无疑是上京姬氏。 当年大周帝国皇帝和元帅在玉门关外战死,关外的敌人如同洪流般铺天盖地一样涌进来,一路摧枯拉朽,踏碎西线所有防御。 第245章 当皇帝和元帅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后,整个帝国人心崩碎。 敌人的强大,使所有人沉陷绝望。 这个时候,上京那个叫姬羽的年轻人站出来,他领着姬氏一万黑铁骑兵,在自己的地盘一共招募十万大军快速西行。 以十万大军硬抗敌人数十万大军四个月,为中洲其他世家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直到群雄带领各自的兵马陆陆续续赶到战场,将敌人遏制在了河西一带,最后赶出了玉门关。 据说那四个月,姬羽麾下最英勇的战士的长戟折断了,铁甲破碎了,一身傲骨也被锤烂了。 那群山河草地之间,都不知道埋了多少英勇的年轻人。 那黑铁军辗转三千里,一路杀到所有的战马都累死,杀到上京家家披麻戴孝。 那个年轻人,自身也身受重伤,被人从死人堆里刨出来。 北方上自世家豪强,下至寒门士族,贩夫走卒,无不推崇他为王。 北方的统一战线快速形成,反攻之后,敌人退走,姬羽称帝,建立大晋,大晋手握北方疆域,有一统中洲之势。 而黑铁军,从此便成了名震天下的铁骑。 时过境迁,虽然黑铁军不复当年,但那份荣耀却一直铭刻每一个士兵心中。 他们发起了对夏军的冲击。 队形快速发生变化,就像一支弯刀一样,那是为了给骑兵留出足够的伸展空间做迂回。 是骑兵最经典的袭扰战术! 虽然还隔着一里的距离,但也是加速的那一刻,夏军士兵的感受完全变了。 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铁蹄咆哮,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颤抖。 骑兵狂潮聚势而起的那股气魄,仿佛山岳倾塌一般。 那是与轻快的云宁铁骑完全不同的黑山铁骑的做派。 “上铁蒺藜!铁蒺藜!”夏军前面的指挥使大声吼出来。 士兵们将铁蒺藜扔出去,一个个锋利的铁蒺藜落到草地中,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这是夏军的第二道防线。 当黑山骑兵将距离拉近到数百米的时候,夏军第二波重弩终于陆续准备完毕。 这已经算是非常快的。 二十支长枪快速发射出去,如此短的距离,长枪几乎是贴地飞行,卷起阵阵碎草,冲进黑山铁骑中。 刹那间,长枪洞穿战马侧腹,并穿过侧腹,被鲜血包裹后,扎到第二匹马,将第二匹马钉在地上才停下来。 上面的骑兵被甩飞,滚落在地上,全身被拧成麻花一样。 其余长枪也各自有可怕的杀伤力。 那已经加快移动的黑山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一片坍塌,后面的战马快速绕道避开才避免了更多的伤亡。 这种恐怖的狙杀虽然未能阻止他们的步伐,可已经将那股浪潮一般恐怖的气势给狠狠削弱了一番。 按照骑兵的经典战术,晋军抄袭的迂回攻击线还在快速伸展开,与此同时与夏军的距离也快速拉近,但没有冲锋,而是准备好了弓箭。 等进入到数十米的范围,晋军开始大量使用弓箭做骑射。 大量箭矢在空中飞舞,朝这边齐刷刷冲击而来,冲击到夏军的铁甲上,冲击到八牛弩上。 弩兵无法再肆无忌惮地施展。 夏军后排的弓箭手开始用弓箭还击。 但要射中高速移动的骑兵难度更大,而夏军步兵却只能站在原地硬扛。 第246章 不过就在晋军进行了短时间的骑射之后,最先靠近的那一批骑兵开始坍塌! 至少有两百多匹快速骑射的黑铁军进入到了铁蒺藜范围,战马发出悲鸣的哀嚎,骑兵从上面摔下来。 后面的因为惯性也涌进了数十匹,几乎一大半摔倒在这里。 后面的黑铁军不得不迂回撤退而走。 在远处主帅台上的智钦看到这一幕,气得跺脚。 “让姬羽找敌人薄弱的地方!”智钦愤怒地对传令兵嘶吼道,“三千骑兵!三千骑兵!连一个侧翼都攻不破!蠢猪!快去!” “是!” 接下来晋军骑兵没有再进攻,而是用大量的斥候来探查夏军的侧翼、后方,想要找破绽。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高机动性,而且不会像步兵那样累。 步兵站在步兵军阵,站半天腿就软了,更别说还披了铁甲。 姬羽心里琢磨着,既然夏军有如此厉害的武器,那我就等着,等你夏军一直站在那里。 等半天,再试探! 晋军不再行动,夏军也开始休息。 “怎么回事?”智钦问道,“怎么不动了?” “姬指挥使说要等夏军疲劳,现在不是进攻的时机!” “放屁!”智钦大怒,“他以为自己我们有骑兵!夏军也有骑兵,夏军步兵疲劳了,我军步兵也疲劳了怎么办!立刻传令,让他快速找夏军薄弱的地方进攻!不得贻误战机!” “遵命!” 姬裕得到命令后,不得不再一次带着骑兵行动。 未时的时候,晋军终于在侧后方发现了夏军的薄弱,那里的军阵稀疏,布局看起来不严谨。 晋军发动了进攻。 先是黑铁军的先遣部队试探,确定没有铁蒺藜后,便快速的骑射一波,随即就开始尝试突击。 大量的黑铁军从这一带反复的突击,再迂回,再突击。 这种战术对步兵来说,简直是噩梦。 见夏军无法有效反抗,加入突击的骑兵更多,突击战线快速拉长。 后面的云宁铁骑因为统一佩刀,在突击方面会弱一些,但此时也快速突袭。 就在晋军骑兵以为可以击穿夏军步兵的时候,夏军军阵里突然扔出了很多东西。 那些不是铁蒺藜,而是一根锥串着一个球。 砰…… 中洲世界,火药第一次正面用在了战场上。 球里面是火药,外面由碎瓷片、铁片包裹,窜过去的锥则是竹管。 竹管的一头是把守,另一头放引火药和药捻。 这种火器是非常原始的火器,没有引信,只用用过引火药和药捻来把控,点燃之后要快速扔出去,有熄灭的可能。 而且火药本身是初代火药,威力不大,但因为碎瓷片和铁片都附着在表面,爆炸的时候,足以瞬间弹飞碎瓷片和铁片。 随着那一声声爆炸,战马受惊的同时,碎瓷片和铁片四射,快速切割战马,顿时鲜血飞溅。 在快速靠近横向近两百米内的骑兵,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下去。 其他没有被波及到的骑兵,战马也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到,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晋军骑兵再一次无奈撤退。 可夏军已经不给晋军机会。 两军会战,你打我,当然也得接受我打你。 夏军站了大半天,都很疲劳,晋军步兵也站了大半天,也很疲劳。 问题是,夏军扛住了晋军骑兵的冲击,而且是在疲劳的状态下,扛住了。 不仅扛住了,还让数百骑在阵前倒下。 第247章 但疲劳的晋军步兵就没有火器来镇场子了。 夏军一千骑兵,快速出动,朝晋军步兵侧翼推进。 这个时候,晋军侧翼在换防。 不是晋军军官不知道换防是大忌,是实在没办法,士兵站了大半天,已经累得双腿发软。 更别说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再不休息,一些士兵要中暑了。 之前的刚离开阵地,还没有完全撤离,就听说夏军骑兵来了。 军官们只能无奈地催促回来。 回来的士兵,汗水止不住地流,被晒得晕头转向。 “全军坚守阵地!” 战鼓声猛地响起,士兵们陡然一惊,最前面的晋军只看到夏军骑兵如风一样扑来。 地面开始颤抖,明晃晃的长刀在阳光下映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智钦在主帅台上,亲眼看见夏军骑兵从行走,到加速,在狂奔,到一瞬间切开了疲劳的侧翼,然后突击进去。 再然后,快速犁庭扫穴般突杀。 人在战马面前,那几乎是没有反抗余地的。 一匹战马重达1000斤,一个成年人130到150斤,战马还能高速奔跑形成巨大的动能。 在一片惨叫声中,人头被无数把刀砍得到处飞滚。 侧翼的防御一下子就崩散了。 智钦急得跺脚,夏军偏偏就突击到了没有拒马的地方。 偏偏己方的防御现在如同纸糊的一样。 在智钦跺脚的时候,夏军骑兵更加疯狂,从侧翼摧枯拉朽一般往里面杀,无数人被撞飞,被踩踏成肉泥。 在铁蹄的咆哮中,晋军失去了反抗,侧翼的整个纵深防线被击穿。 “快!中军快防御!快……” 智钦恨不得跳下去指挥。 只是那中军的侧面防御也没办法了,庞大的军队太过沉重,要灵活调动,短时间内使数千人配合起来根本不可能。 在一片疑惑和惊恐中,在滚滚夏风中,晋军的中军也被刺穿。 智钦彻底傻了。 无数人发出悲痛的惨叫,更多人丢下武器,到处推挤,数万大军乱作一团。 此时的姬裕撤回来后,正在调整,却得到情报主力被夏军骑兵击穿了。 他人也傻了。 他接到智钦的命令是快速回援。 现在夏军也很疲劳了,是他们的机会。 但智钦却一连发了三道命令过来,姬裕只能回援。 可回去的时候,整个大军已经被夏军切割了两次。 十几个军阵被击穿,一半的士兵开始奔逃。 更糟糕的是,姬裕找不到夏军骑兵在何处。 智钦已经彻底乱了,他早已离开主帅台,在自己的亲卫牙兵的簇拥下开始撤退。 “姬裕误我大事!”智钦愤怒地咆哮道。 “智帅,快走吧!”冉兴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当姬裕回援的时候,解闵便开始发动全军冲击了,智钦再不走,确实来不及了。 在太康年间的第一次夏晋之战中,晋军主帅智钦十万大军在雍郡被神武军统领解闵击溃。 雍郡会战结束的第二天,在北面雍丘围困神卫军的晋军也仓皇撤走。 这一次南下,算上赵毅的锦河之败,晋军此次至少战死、失踪超过四万人。 其余的大多数也都溃散、北逃,短时间内无法再形成合力继续与夏军作战。 至此,第一次夏晋之战,来的快,结束的更快。 捷报快速往秦川城发去,六月十四日,正在秦川城厉兵秣马的韩世忠接到捷报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客观来分析,夏晋之战,是去年夏魏之战的延伸。 第248章 这个逻辑很好理顺,夏魏之战,夏魏各有巨大伤亡,军力彼此有损耗。 但晋国却因为去年坐山观虎斗,最后才出兵,损失最小,战果最大。 晋国本身与夏国不是盟友,在那种局面下,再加上晋国内部政治斗争,保守派不想看着姬清颜因此做大,所以强行夺权。 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才有了这一次的夏晋之战。 夏晋之战,晋国的内部目的是打压以姬清颜为首的革新派,外部目的是想要趁着夏国虚弱,拿到秦州六郡之地,从而渡江夺荆州。 太康六年六月十五日,秦州魏国地界,郾城郡。 “诸位速速与我一起出城去迎接右相。”魏国秦州总督崔齐兴奋地说道。 “右相今日就到?”虎豹军统领曹岩淡淡说了一句。 “预计今日未时到,还有两个时辰,我们准备准备!”崔齐整理了一下,拿起刀,“此次晋国对夏国出兵,京师有重要指示,所以派右相过来亲自督促,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除了陛下,谁都可以怠慢,唯一不能怠慢的就是右相。” “崔公,到底何指示,难道连我们也不能说吗?”明远笑了笑。 这几个统领,之前都在北线作战。 第一次夏魏之战后,魏国对南线兵力重新做部署,将相当一部分北线精锐留在了南线。 其中曹岩、明远这些人就是留在南线的北军。 “事到如今,就跟你们说了吧,朝廷打算对秦州用兵。” 众人对视一眼,脸上却没有多少惊讶,曹岩问道:“晋军对夏国用兵,我们自然可以出兵,这不是上一次就讨论过的吗?” “而且我们的斥候这数月都仔细探查过秦川的情况,韩世忠的兵力不足十万。”明远声音有些冷淡,“如此好的时机,到现在都还不出兵,崔公却还在朝廷打算对秦州出兵,这未免太迟了一些。” 崔齐面色有些难看。 从这两个统领的语气可以看出,他们不太尊重崔齐。 崔齐是兵部侍郎,二皇子魏尹在去年把秦州局势搞砸之后,魏崇延在众大臣的建议下,任命了崔齐为秦州总督。 不过崔齐毕竟是文官,自然不受曹岩和明远这种一路靠军功打起来的武将的待见。 “我也要等朝廷的指示。”崔齐拉下脸说道,“本官身为总督,是代朝廷镇守一方。” “晋军出兵的消息,早在半个月前就递交到京师,难道崔公没有请示出兵?” “诸位休要再说,速速与我一起去迎接右相吧!” 众人这才站起来。 崔齐顿了一下,说道:“不要以为你们常年在战场上,就能看的比老夫多!老夫之所以不急着出兵,是打算让晋军和夏军两败俱伤!此次我们要拿下的可不仅仅是夏国的秦州六郡,还有晋国的秦州三郡!” 他此话一出,众将纷纷震惊。 “要拿秦州全境?”明远诧异地问道。 “没错,不仅仅要击败夏军,还要击败晋军!诸位等着立大功吧!” “哈哈哈,还是崔公老谋深算!”曹岩立刻给了崔齐一个台阶下,“我等佩服!” 其他人也立刻纷纷表态,给崔齐台阶下。 然后跟着崔齐一起出去,还忍不住讨论接下来如何灭夏扫晋。 “晋军虽然去年没有多大损失,但晋军战力是出了名的烂,那个姬清颜听说又被调走,更不必说,也不知现在如何了。”崔齐的幕僚薛寅感慨了一句。 “不过夏军虽然有韩世忠坐镇,可毕竟主力精锐丧失殆尽,也不足为惧。”曹岩说道,“晋军战力烂,却应该能与韩世忠打上一段时间,消耗韩世忠的兵力。” 第249章 “你们说,晋军会不会已经败了?”明远突然说了一句。 众人愣了一下,明远连忙尴尬地笑道:“我随口一说,晋军虽然烂,但还不至于如此,这次咱们肯定稳了!” 众人又恢复了刚才兴奋地讨论,刚出了城,准备去迎接贾政道。 这时一队斥候却飞奔而来,到了面前快速下马。 “总督!重要情报!晋军在雍郡全线溃败,已仓皇撤走!” 崔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晋军前线溃败,已经仓皇撤走!” 众人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明远指着斥候骂道:“放屁!晋军才发兵不到一个月,而且有先发优势,又有兵力优势,怎么可能全线溃败!” 崔齐拿起那份情报看完,这可是军报,岂是真的随意放屁乱写的? 他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明远见状忍不住道:“真的败了?” 崔齐点了点头。 “那夏军一定损失惨重。” “并无损失。” “这不可能!晋军不是说派了黑铁骑兵和云宁骑兵吗!而且号称二十万吗!二十万头猪拱进雍郡,也不可能一个月就败走啊!” 薛寅感慨道:“晋军果然连蠢猪都不如啊!” 晋军战力虽然烂,但众人也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夏军没有多少损失,就击败了晋军,夏军的战力居然还如此强悍! 现在怎么办? 我们的右相可是打了鸡血一样从京师跑来主持大局,就是为了趁机把整个秦州吞了。 结果晋军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崔齐想着如何跟贾政道解释他的梦想已经破灭了。 当然,智钦也在想着如何跟林良沅解释自己是如何被下面的人坑的。 至于韩世忠嘛,捷报早就往江宁城送去了。 大约到了六月二十五日,一个宁静的傍晚,李彦接到了这份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捷报。 李彦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接到捷报了! 之前不是说晋军来了十万大军吗? 这才没到一个月就败了! 夏魏是真的铁血大战,晋军却是来搞笑的? 呵呵,朕拿捏晋国的机会到了! “陛下,既然晋军被我们击退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拿下晋国的秦州三郡了?”刘文静嘿嘿嘿地笑道。 “晋国目光短浅,我们也目光短浅吗?”李彦看着刘文静,似乎不给他面子。 但刘文静脸皮厚啊,完全没有听出来皇帝这是在嘲讽自己。 他继续说道:“现在如此良机,难道陛下真的因为姬小娘子,而不动兵戈?” 这话其他人是不敢说的,但刘文静脑子有时候就是缺根弦的。 李彦不但不怪罪他,还笑道:“正是因为姬清颜,我们才不能动干戈。” 刘文静的嘴角立刻翘起来。 呵呵,陛下,承认了吧! 承认你喜欢那个女人了吧! 既然承认了,把魏芸弄死,赶紧给咱找个靠谱点的皇后! “陛下,臣不甚明白。” “去打晋国的秦州三郡,有两大不利。” 说话的却是站在一边的蔡霖,他今日刚到京师。 刚到就被李彦传唤到了皇宫里。 “哦,蔡卿细细说来。”李彦顿时来了兴趣。 “这第一不利,是晋军在秦州的势力尚未被完全消灭,我军攻打晋国秦州三郡,必然会有所损耗,即便攻下,最后也可能成全的是魏军。这第二不利是晋国与魏国也是敌人,既然如此,那便能为我们所用,虽然现在我们刚打了一仗,但这并不代表晋国以后跟我们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如果我们真的动手拿掉晋国在秦州的三郡,反而会将晋国推向魏国。” 第250章 听完后,李彦再拿起蔡霖写的《大夏漕运疏》,感觉这份奏疏更有分量。 他看了看刘文静,说道:“听听人家说的。” 刘文静立刻道:“蔡公果然是在宰相推荐的人杰,我自愧不如。不过晋国如何为我们所用呢?” “这就是陛下刚才所说的因为姬清颜,我们不能对晋国动干戈。” “此话怎讲?” “据我了解,姬清颜与我们有利益关系。此次晋军南下,是因为她被晋国朝中的旧贵排挤,旧贵们给晋主施压,晋主也认为这是一次好机会,而她被调走了。” “是有这么一个说法。” 蔡霖说道:“现在晋国败了,战败需要人承担责任,自然是旧贵承担,姬清颜将再一次获得威望,她获得威望,对我们有好处,我们可以继续跟她合作,拉拢晋国的改制派。通过他们,一同遏制魏国,使魏国继续增加战线和军费投入。” 李彦点了点头,蔡霖所说,几乎全部是自己所想。 难怪宋濂推荐他来担任京畿的转运使。 转运使不仅仅要懂得协调各方工作,对利害关系的权衡也要精通,因为这牵涉到前线的物资支持。 如果能懂军事战略,那就如虎添翼了。 显然蔡霖是懂的,他当年在荆州做刺史,一直负责秦州的后勤,这一点让他对军事了解颇深。 当然,对于李彦来说,这一次夏晋之战,使得他重新认识了目前的局面。 李彦之前是非常重视晋国的,在前身的记忆里,晋国虽然被瓜分过,但实力依然强大。 太行山以西有广袤的领地,那里盛产盐、铁,还有良田,更重要的是,晋国还有阴山一带的广袤草原来喂养战马。 更何况,姬清颜又是当世名将。 虽说晋国内部腐朽顽固,可怎么着也不至于到拉胯的地步。 但现在李彦却觉得自己得重新认识一下晋国了。 至少晋国的保守派们做事急躁且贪图蝇头小利。 这样的敌人,是很容易把自己玩死的。 可问题是,晋国不是纯粹的敌人,晋国是可以作为盟友一段时间的。 如果要跟晋国做盟友,就只有一条路:扶持姬清颜。 姬清颜虽然也有自己的立场,例如去年她等到夏魏打得差不多,才出手。 可至少她愿意出手。 她延迟出手的站在晋国的立场,她出手则是站在三国大局的考量。 说明这个女人是有很强的大局观的。 得跟这种人合作! 至少目前是最佳合作伙伴! “如此说来,晋军打了我们,我们还得继续巴结他们?”刘文静发出了灵魂般的拷问。 “自然不是巴结。”李彦说道,“赵禹已经给朕写信,这一次,我们可以强硬一点,给晋国提要求!不,是给晋主提要求!” “提什么要求?” “此事不在这里讨论了。蔡卿的这份奏疏,朕看了,朕很满意,就按照这样来。不过你需要一部分吏员!” 蔡霖说道:“是的,漕运和军备后勤,是一件非常细致的事情,任何一个环节如此纰漏,影响甚巨。” “大学目前得如何了?”李彦问宋濂。 “回禀陛下,从六月初开始招生,目前已经有五百人报名。” “都是读书人?” 宋濂说道:“目前开设的是与读书人相关的专业,鉴于苏常目前的问题,朝廷急需要一批年轻有理想的读书人,下到乡里去。也就是我们之前讨论的乡官。” “的确如此。”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公孙赞,“苏常的问题不仅仅是上面官员的问题,乡里目前被地方乡绅把控,朝廷想要做什么,只能让他们帮忙。需要派人下去做一定程度的制衡。” 第251章 “那就优先这些士人吧,正好蔡霖的后勤转运,也需要人手,此事牵涉到前线物资调运,许多账目的记载和备份,都需要这些人。但都必须在大学里走一遍。” “是,臣都安排好了。” “另外,此次对晋军的胜利,兵部得写一份总结,哥舒星还在苏州,韩世忠在秦州,兵部自己写吧。朕需要所有官员认识到新式武器在战场上的作用,让所有人都重视起来。” “是!” “朕明日一早出发去苏州了,苏州的商业问题必须尽快解决,这关乎到接下来我们对晋国、魏国和辽国的外交策略。” “是!” “对了,陛下,关于大学这件事,臣听说国子监那边的反应很强烈,还有苏常那边的儒生反应也很强烈,尤其是苏州那个王儒。” 李彦笑了笑。 国子监? 国子监那些人无非是觉得坑被别人占了! “此事以后再说,朕要准备一番,去苏州走一趟。”李彦对宋濂交代道,“派人去晋国问罪。先派礼部的一个郎中过去,问完罪,看晋国的反应,记住!这个人过去,要嚣张一点!我们战胜了,战胜者就该有战胜者的姿态。当然,晋国不会服软,他们认为我们更需要他们。” “陛下的意思是,把关系闹僵硬一点?”宋濂立刻意会过来。 “是的。” “为什么?”刘文静问道,“不是说要跟晋国联合吗?” “不给晋国一点教训,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地位,是不会真正联合的。” “不怕将晋国推到魏国那边吗?” “晋国再蠢也知道魏国是虎狼之国,绝不会与魏国联盟,这是整个晋国的意志,否则去年姬清颜不会如此顺利抵达秦州增援我们。” “臣明白了。”宋濂说道,“先不派赵禹过去,等晋国有缓和的意思了,再派赵禹去收拾大局。” “没错。” “对了,传信韩世忠,晋军败退,魏军可能不会再想着坐收渔翁之利,而是趁着晋军虚弱,攻取晋国在秦州的三郡。让他时刻警惕,我们不能让魏军攻克绛城郡。” “是!” 在李彦收到秦州捷报的当天,梁京的魏崇延也收到了来自秦州的奏疏。 与刚抵达秦州就得知晋军战败的贾政道一样,魏崇延非常震惊,没想到晋军败得如此之快。 与李彦所料一致,贾政道在奏疏里提了一个请求:趁着晋军被夏军击败,现在是取得晋国秦州三郡的绝佳时机。 魏崇延几乎没有思索,就秒批了贾政道这个请求。 从这个逻辑可以推断,无论晋国赢还是输,魏国都占有巨大的优势。 晋军在秦州赢了,必然损伤巨大,被魏国坐收渔翁之利。 晋军现在输了,实力受损,魏军拿捏不了夏军,还拿捏不了刚被打得抱头鼠窜的晋军? 魏崇延的命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出去,三天就送到了郾城。 早就准备好的贾政道振臂一呼,十万魏军在六月二十九日这一天,从郾城出发,快速向晋国绛城郡挺近。 到了六月三十日这一天,韩世忠也收到了李彦的信。 他立刻召集秦川城部将议事,最后大家得出一个一致的结果:只要魏军打晋国的绛城郡,夏军就打魏国的郾城郡。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这个月月初夏晋两国在雍郡杀得血流成河,这个月月底,大夏却决定救晋国。 不过一直在秦川郡的赵禹,是这么说的:“按照陛下的意思,关于救晋国这件事,需要拿捏好时间点。绛城是大城,魏军想要攻克,没那么容易。要等到绛城快要守不住的时候,我们再出兵。” 第252章 “陛下为何要如此?”赫连戎问道。 “陛下是想增加与晋国谈判的筹码。”秦州刺史虞文融喝了一口茶,“从长远看来,我们与晋国肯定是合作关系,尤其是与姬清颜,去年她在最关键的时候出兵帮助我们。说明她自己也知道她的利益和我们是绑定在一起的。” “原来如此。”赫连戎愣了一下,干笑道,“陛下高瞻远瞩。而你们这些文官,心思真复杂!” “就这么定了,时刻关注绛城郡情况!”韩世忠接过话来,“一定不能让魏军攻占绛城。” 众人道:“是!” 贾政道已经忍了很久了,去年魏夏之战,他是第一个参与的,他在徐州统率十万兵马。 结果进入徐州,被陆康派人一把火给烧了。 至此,他便失去了在前线指挥的机会。 魏军在各线遇到阻力之后,贾政道天天在梁京放话。 如果是我在前线做总指挥,这仗他绝对不可能打成这个狗逼熊样! 你们先别提我在徐州兵败一事,那是陆康耍诈,他有本事正面单挑! 来啊!单挑啊!有没有砍过人! 我贾政道左青龙右白虎! 走!跟我一起去弄死晋国那些软腿虾! 魏军只用了三天时间,也就是七月初二这一天,就抵达晋国边境重镇沁阳郡。 魏军来袭的消息传到绛城郡后,震惊住了所有人。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往晋国曲京送。 太康六年,七月初五,晋国曲京。 “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大殿内那颤抖的声音在四周回响,“十万大军南下不到一个月!不到一个月啊!就算是十万头猪,他智钦也不至于如此快就送了吧!而且到了现在才呈报上来!” “陛下息怒!”吏部郎中赵岩站出来说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 “呵呵,现在又说什么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了!”礼部侍郎欧阳烨站出来说道,“之前赵郎中不是这么说的,之前赵郎中说,夏国在夏魏之战中损失惨重,秦州六郡已经无力再战,是拿下秦州最好的时机。” 赵岩面色微微一变,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欧耶侍郎,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为了大晋!”吏部侍郎韩阙站出来说道。 欧阳烨呵呵笑了两声,嘴角拉扯了一下,看都没有看韩阙一眼。 那样子仿佛在说:闭嘴吧,小辣鸡,就你戏多! 不看韩阙,而是看一直沉默的林良沅,欧阳烨说道:“不知右相如何看待此事?” 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都知道,此次发兵攻夏,背后真正的推动者是林良沅。 也都知道,林氏是晋国第一世家大族,出了三代宰相,每一代都权倾朝野。 林良沅攻夏的更多目的是拿姬清颜的兵权,攻夏的重要程度还排在这件事的后面。 而欧阳烨现在公然对林良沅发难,就是因为此次攻夏不是失败的问题,是极其狼狈的问题。 现在大家知道,晋国的大局该交给谁来扛着了吧! “胜败乃兵家常事。”林良沅说道,“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虽说我军败了,但损失并不算大。” 随即,他又对晋主说道:“陛下无需动怒,我军可在秦州休整,等魏军对夏军出手,以待时机。” “对对对,现在说胜负,还为时尚早!”赵岩跳出来,他似乎找到了反驳欧阳烨的话,“我军只是小败,损伤有限,只需要退回绛城郡休整,等魏军出兵。” 晋主姬旦一听,倒是觉得有点道理,却没有立刻说话。 第253章 欧阳烨继续说道:“丢了三万多人,还是小败?” “人没了,可以再征召嘛!”韩阙呵呵呵地起来,“咱大晋缺人吗?只要陛下一句话,那乡里的百姓,哪一个不是忠君爱国,要为我大晋粉身碎骨的!” 欧阳烨道:“陛下,恐怕夏国要派使者前来问罪了,不如我们先派使者去江宁解释,一切都还来得及。” “哈哈哈,我们去江宁解释?解释什么?”韩阙大笑,“区区一个夏国,被魏国打得只剩下半条命,我们还需要向他们解释?” 其他大臣也跟着附和起来,明显是在向林良沅表忠心。 当今晋国朝堂分出了两派,一派是以姬清颜为首的革新派,他们力图通过改制,增加晋国国力。 但这种改制必然会触犯到既得利益集团的核心利益。 与魏国一样,晋国的既得利益集团就是地方世家。 当年姬羽建立晋国,就是北方的世家大族拥戴的,晋国从诞生到强盛,再到现在的衰败,都与世家大族相伴相随。 姬清颜想要效仿魏无忌的府兵制,遭到了晋国朝堂上下诸多实权派的强力反对。 但奈何姬清颜太能打了,这些实权派既恨她,又离不开她。 另一派自然就是这些实权派,他们掌握了晋国朝堂的行政权、司法权、人事权、还有调兵权。 在地方上,他们还牢牢把控舆论权和诸多核心资源。 例如林家在灵武郡掌握了青白盐的产地,这种青白盐远销魏国和夏国,甚至在河西以西,阴山以北,都有贸易的影子。 青白盐之所以如此畅销,是因为它没有苦味,而魏国和大夏的盐,都有苦味。 林家通过这座盐池,垄断了百年财富,可以说富可敌国,又因为深厚的政治积累,数十年前就在晋国成了实际的权力者。 姬清颜虽然是皇室,打仗厉害,背后还有晋主的支持,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 晋国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位三公主想要在大晋掌权,是几乎不可能的。 正如韩阙所说,人死了,再征召就可以。 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泥腿子们心甘情愿去送死。 在一片呼声中,欧阳烨瞥了一直不说话的姬清颜,姬清颜接过话来说道:“我之前多次强调过,我们一旦战败,魏军的目标就不是韩世忠了,而是我们。” “三公主言重了!”韩阙哈哈哈笑起来,“林相与魏国早已达成了协定,共同对付夏国!” “林相的立场转的可真快啊!”姬清颜淡淡笑道,“去年还说要联合夏国一起对抗魏国。” “三公主折煞我了,我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大晋,为了陛下,没有永远的联盟,只有永远的利益。” “那以林相的智慧,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马上被魏国反咬一口呢?” 林良沅笑道:“魏国目前的主要兵力部署在南线,西线也有重兵,但我已经探查清楚,夏主要在秦州布置五十万大军,魏国的最大的敌人还是夏国。” “林相相信夏主真的会在秦州布置五十万兵力?” “自然不会,但绝不会少。此次我们遇到了一点小挫折,这也意味着夏军的确足够强,魏军更不敢轻视。” “那是林相只看到了秦州,没看到宋州和徐州。”姬清颜说道,“魏夏两国接壤数千里,接壤之地几乎都是平原,除了秦州有一部分山川。这意味着魏夏两国一旦爆发战争,随时可能从一城之战扩大到一州之战,又迅速从一州之战扩大到数州之战。” 第254章 “这是谁都无法控制的。”姬清颜扫视一转,面色平静,语气平稳,自有一种从容的态度,“魏军大举打秦州,夏主一定会发动徐州之战和宋州之战,以制衡魏国其他战场兵力,再一次将局面拖入夏魏全面战争,进一步拉拢我们,使我们再一次得到去年的机会。” “这一点,魏主已经经历过一遍,并且损失惨重。你们觉得他还会犯这种错误吗?” 大殿内沉默了。 “就算魏主会犯这种错误,魏无忌会允许他犯同样的错误吗?” 大殿内继续沉默。 “三公主的意思岂不是,夏魏不会再打仗?” “至少不会大规模且持续的打,魏国有大量骑兵,他们会在平原地带用骑兵袭扰夏国,且是小规模袭扰,每当战争扩大,他们会立刻撤兵。之后的魏国,一定会采取这种战术,而不是贸然再挑起一州之战。”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是我们被魏国利用了,我们与夏军拼个你死我活,魏国坐收渔翁。魏国认为可以以最少的兵力消灭韩世忠!但我们兵败了,魏国这个想法落空了,意味着魏国接下来不会贸然再与夏国开战!” “哈哈哈……”韩阙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停下来说道,“三公主,我不是嘲笑您,您毕竟是一介女流,对有些事情的看法还是有待商榷。” 似乎是为了验证姬清颜的话,大殿外隐约传来了疾呼声:“秦州急报!秦州急报……” 声音通过羽林军一层层传来。 大殿内所有人都回头往外面望去。 传令兵气喘吁吁跑到殿外:“秦州急报!魏十万大军兵犯沁阳郡!” “什么!”晋主姬旦第一个站起来,面色大变。 其他大臣也顿时神色惨变,大殿内一片哗然。 韩阙更是跳了起来:“这不可能!” 急报被呈上去后,姬旦在上面来回走动,他想骂林良沅,但他不敢。 现在把夏国得罪了,魏国又反水了。 姬旦如果再把林良沅惹毛了,那晋国就完蛋了。 “怎么办啊!右相!”姬旦苦着脸,差点要哭出来了。 “陛下不必惊恐。”不等林良沅说话,欧阳烨跳出来面色淡定地说道,“三公主说的对,我们应该联合夏国对抗魏国,现在派使者去夏国求援还来得及!” “右相,到底怎么办?” 姬旦不去看欧阳烨,而是苦着脸追问林良沅。 “陛下,臣说过,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臣之前认为跟魏国合作,并非真的要与魏国合作,只是想要帮助陛下拿到秦州六郡,然后兵下荆州,以谋江南!” “是是,右相忧国忧民,忠君为国,朕比谁都清楚。那现在该怎么办?” “三公主的分析不无道理,臣也是赞同派人去跟夏国谈判的,夏国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在秦州的地盘被魏国全部拿走,那样对夏国也不利。” “对对,右相说的对,那派谁去呢?”姬旦继续问道,他来回走动,急得团团转。 没人敢去,现在魏军已经杀到了沁阳郡,随时可能杀到绛城郡。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出身世家大族? 哪一个不是享尽荣华富贵? 哪一个不想好好活着? 欧阳烨说道:“陛下,臣愿意……” 但不等欧阳烨说完话,林良沅抢先说道:“陛下,臣认为韩侍郎比较合适。” 韩阙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林良沅,想拒绝,但又不敢当面反驳林良沅。 林良沅说道:“陛下,韩侍郎与韩世忠都出身上郡韩氏,有共同的先祖,韩侍郎以这层身份过去,是有优势的。” 第255章 “三公主觉得呢?”姬旦问姬清颜。 “右相说的有道理。” “那就拜托韩卿了。”姬旦立刻转身过去,笑脸盈盈地看着一脸痛苦的韩阙。 “臣……” “大晋的安危就交到韩卿手中了。” “臣……臣必不负陛下重托,不负右相重托!” 等退朝之后,欧阳烨问姬清颜:“殿下为何不推荐臣去,臣与赵禹是好朋友。” “咱们刚打了别人,现在派人去谈判,肯定会碰一鼻子灰,这种事让林良沅的人去就好了。”姬清颜淡淡说道,“他无非是想抢了我们与夏主的买卖,你觉得他真的能抢过去么?” “当然抢不过去,我了解赵禹,赵禹现在得到夏主器重,夏主应该很清楚在大晋,他们该支持谁,更何况,殿下去年用实际行动支持过夏主。” “说到夏主啊!”姬清颜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这个人我怎么突然看不懂了?” “殿下有何疑问?” “过去几年,如此昏庸,现在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下官也觉得此事蹊跷啊!您知道夏主前段时间做了什么决定吗?” “什么决定?”姬清颜好奇地问道。 “先是免了徐州、宋州、秦州十年赋税,然后推行了针对苏州和常州的新税政,拥有五百亩以上田者,十抽五的赋税,五百亩以下的,十抽一。” “这不是让常州和苏州的地主们造反么?”姬清颜诧异地说道。 “早就造过反了,被夏主压下来后,夏主推出的新政,就是针对那些地主。” “他这是要均田?”姬清颜反应过来,“但魏无忌的均田是一百亩,其中七十亩朝廷分配,三十亩是农户自己的。夏主是要用五百亩来均田?” “以下官看,夏主的新政与魏无忌还不太一样。” “何以见得。” “说不上来。” 姬清颜思忖片刻道:“密切关注江宁事务。” 七月初六,魏军兵分两路,一路由贾政道亲自统率,五万大军围困沁阳郡城。 另一路则由魏国秦州总督崔齐统率,围攻晋国在秦州的核心要塞绛城。 晋军在夏晋之战中士气受挫,此时根本不敢和魏军正面作战,只得被迫守城。 在晋国上下都开始焦虑的时候,李彦悠哉游哉地抵达了苏州。 “陛下,前面是新安郡。”刘文静指着远处的山丘说道,“我们已经进入苏州地界。” “苏州地界果然与江宁不同。” 夏风阵阵,烈日之下,前方阡陌纵横,湖泊、沟壑交错,映照着蓝天白云。 刘文静说道:“是的,苏州地界河流比京畿要密集得多,像蛛网一样,它们四通八达,连通洪州、京畿,又灌入太湖,太湖又通京河。所以不仅仅农业兴盛,商业也是天下之最。” 隔得很远,就能看到那些河流上,船只如梭。 阡陌之间,农民们正在忙碌着。 似乎有人在议论这边突然出现了大队人马。 “在前面休息片刻。”李彦说道。 “是!”刘文静应了一声,然后安排人在周围巡视。 禁卫军则簇拥着皇帝,在前面一棵大树下停下来,大树在一处小河边。 小河的河水清澈见底,不远处还有一些孩童正在玩耍,看到这边来了许多人,都忍不住好奇地凑过来,站在不远处打量。 刘文静立刻派人去驱赶那些小孩。 “刘文静!” “臣在!” 李彦摆了摆手道:“不要吓到他们。” “陛下,您是微服私访,一切都要为了您的安全。” “一群小孩能拔出刀,冲开禁卫军的防护过来捅死朕,还是他们个个身怀百步穿杨的绝技,在原地一箭射死朕?” 第256章 “那倒不是。” “行了,休息片刻继续赶路就是,朕也只是想不打扰地方,直接到姑苏,不要闹太大动静。” “臣知道,陛下的行踪一旦暴露,那些官员就会开始要求下面的人配合他们演戏,甚至还找一大堆人来迎接圣驾。” “你懂就好。” 两人刚说完话,突然,远处出现一群人,还有吵闹声传来。 李彦转身看去,看见河道边的道路上,人群乌央乌央的。 “陛下,必然是刺客!”刘文静立刻提高警惕,“苏州可是有不少魏国细作潜伏的!臣这就去处理!” “先不急。” 人群朝这边走过来。 李彦很快就看清楚了。 那是几个人被几十个人绑起来,拖在地上,十分地狼狈。 “刘三!你他妈的田也拿了,该给的钱,你居然不给!”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胖子狠狠在那个被绑的男子脸上踩了几脚,“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杀你全家!”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田我是要买,但我没有签契约,现在降价了,我要以降价的价格买!你们就把我绑了!我要去县衙门去告你们!” 那男子大声高呼。 “县衙门!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坏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卖你田的是谁!” “卖田的就算是县令,那也得讲理吧!” “去你妈的!给我打!往死里打!不给钱就往死里打!”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之前说了要买,现在又反悔了,你把人当猴耍呢!” “契约我没签,田我还没动,怎么就成了买卖了!” “亲眼看见你去田里了,那田里的土是谁翻的!不认是吧,继续打!别打他妹妹,到时候卖到青楼抵债!打烂了没人要了!” “张胖子,你个畜生!禽兽啊!若是敢动我妹妹,我杀了你!” “杀我?”胖子呵呵笑道,“先想着怎么自保吧!” 张胖子刚说完,一坨泥巴砸在他脸上。 张胖子愣了一下,用手一摸,闻了闻,还有一股牛屎的臭味,他怒吼道:“谁干的!” 河边那些小孩立刻飞奔而逃。 “妈的!这些小畜生!都抓起来,给我狠狠地打!” 他一声令下,手下们立刻朝那些孩子追去。 这时,一群身着玄衣、身材高大的男子拦住了那些手下的去路。 张胖子撸起袖子走过来,看了看这些人,发现对方似乎有些来头,便抱拳道:“在下张申,张家护院,敢问各位有何贵干?” “没什么,就觉得你光天化日之下把人绑了,拳打脚踢,还扬言要把女子卖到青楼,这事有失了律法。”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张申愣了一下,看见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一看对方的衣着,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人,连忙笑道:“这位郎君,您有所不知,他们买田不给钱,是他们失了律法在先,我们只是讨回一个公道。” 张申立刻就断定这伙人来自某个地方大家族,这位衣着华丽的青年是地方上那些读了一些书,想要匡扶正义的公子哥。 他也知道,这些人其实也不是为了匡扶正义,就是想显摆显摆,给自己博个名声。 “我们失了什么律法!”刘三大叫道,“一没动你家田,二没签订契约,就口头上应了一声说要买!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不买,我只是想按照现在的价格买,你们却强行闯入我家,比我按照之前询问的价格交钱!” 刘文静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在李彦耳边小声说道:“新政发布后,苏常两州许多地主在卖田,现在田的价格降了很多,应该是这方面的矛盾。” 第257章 张申道:“他签契约了,白纸黑字。” “没有,那些是你们伪造的!” “签了,上面有他的名字。” “对字迹!对字迹!”刘三高呼道。 “有你的名字就行。” “我不服,这是伪造的!” 张申却不想跟刘三继续对话,转身笑呵呵看着李彦道:“敢问郎君大名?” “我家郎君的名讳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刘文静说道。 “是是,张家在新安郡也是有名的,我们家郎君在姑苏学院求学,师出当今有名的大儒,王儒王老夫子。在下观郎君英俊非凡,必然也出自名门,我们张家可以为郎君做个引荐信,也是可以的。” 刘文静在李彦耳边继续小声说道:“苏常虽无世家大族,但地方上的乡绅名流相互往来,相互引荐,博取清名,方便被地方衙门引荐,进入官场,这引荐的人越多,越出名,进入官场的概率越大,升迁越快。” 李彦心下了然,这就是世家大族不存在后,科举尚未扩招的结果。 科举没有扩招,但地方上有钱家族花大价钱培养自己的儿子,通过科举无法入仕,那就通过推荐入仕。 推荐这个东西是小范围的,不是百信一人一票的投,而是地方有名望的人的推荐信。 这名望是怎么来的呢? 花钱买的! 例如花钱修路、修桥,受灾的时候,布施粮食。 久而久之,地方乡绅,在地方百姓心中地位非常高。 所以,有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的说法。 意思是,皇帝的权力是很难直接发号到县以下的乡里的,那里都是宗族各自治理。 宗族里面的话事人,都是地方上有名望的乡绅。 现在李彦遇到的就是此地有名望的乡绅家里的护院。 他说的推荐信,实际上就是乡绅之间的社会关系通行证。 在洪州和荆州那些世家林立的地方,也流行着这些。 毕竟官方的人才通道不完善,社会就会依赖这一种形势。 这也是李彦为什么要兴办大学的原因。 在李彦抵达苏州之前,他便安排曹谦德在苏州办了两件大事: 一是设立姑苏报社,并且颁布了报社管理条例,没有获得朝廷批准,一切私人不允许办理报社。 二是设立苏州大学! 这其实是将舆论权和人才通道从民间拿过来一部分,也就是削弱一些地方名流的影响力。 “我不要你们的引荐信,我也不是来博清名的。”李彦笑道。 “哦,那也没关系,以后有买卖,也可以一起做。” “不用了,我此次来苏州只为一件事。”李彦收起折扇。 “不知郎君所为何事?” “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张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笑道:“对对对,郎君果然饱读诗书,我们是最推崇公平的!” “那你把他的契约拿出来看看。”李彦话题一转说道。 “这契约现在的确在我身上,可这是我们张家与刘三之间的私事,郎君这样干涉,就不太好了吧。” “那就去县衙门去,让县令评个理,看那契约是不是真的。” “我们正有此意!”张申连忙说道,“我们最尊重律法!” “陪!张胖子,谁不知道休宁县的县令是你们张家老二!这次故意迟迟不对民间宣布朝廷新政,害得许多人提前高价买了田!你们是一伙的!” “你闭嘴!”张申狠狠踹了刘三一脚。 “哦,有这事?”李彦诧异道。 刘文静立刻在他耳边小声道:“确实有啊,前几天臣跟您提过,苏州地方上有些官员故意隐瞒或者延迟公布,联合地主高价把田先卖出去。” 第258章 “我记得。”李彦回应了一句。 这种事,在信息发达的21世纪都经常出现,更别说这种时代。 天枢司早就在苏州的地方上打听了,天枢司毕竟才成立几个月,人手是不够的。 李彦没想到,刚进苏州,就遇到了这事。 这是巧合,还是已经很普遍了? “郎君,这是我们张家的私事,您就不要插手了吧。”张申脸上堆着笑容,很礼貌很客气,“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李彦却不理会张申,而是指着刘三说道:“刘文静,你去把那个人带过来,我们问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郎君,您这是要作甚?”张申颇有些诧异道。 “问清楚。” “问清楚了对郎君有什么好处吗?” 张申既诧异,又有几分恼怒,这个愣头青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我爱真理。” “何意?” “就是凡事打破砂锅问到底,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彦温和且有礼貌地说道,“劳烦配合了。” “如果我们不配合呢?”张申面色阴沉下来。 “不,你会配合的。” “我是张家的护院,郎君可以去打听打听休宁县张家,郎君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应该知道这个层级的人之间的规矩。” “这个层级是哪个层级,又是什么规矩?” 李彦说话间,刘文静已经安排人走过去,打算将刘三和他的家人都带过来。 张申底气十足地说道:“休宁县县令是我们家主的亲弟弟,在新安郡,我们张家也是有脸面的。新安郡的大户人家,都遵从圣贤之学,以和为贵,遵从礼制,没有人真的会撕破脸打打杀杀的。” “那你刚才是不是在打他?”李彦指着刘三说道。 “他不是这个层级的。” “他是哪个层级的?” “他是农,不是士。” “那你说的圣贤之学,以和为贵,是对士的,不是对农的?” “当然不是,我们张家在地方上可是出了名的德才兼备的家族。我刚才说的以和为贵,是指郎君与我们张家要以和为贵。至于刘三,那是违背了契约,是要见官的。” 李彦招了招手,那边的禁卫军开始动手拿人。 “谁敢!”张申大喝一声,那些护卫纷纷拔出刀。 禁卫军一看有人拔出刀,立刻齐刷刷拔刀,并且周围快速涌上来二十几个禁卫军动作娴熟地弯弓,对准了那些张家护卫。 张家护卫一共有十几个人,被里外四十几个禁卫军团团围住。 “把人带过来。”李彦说道。 刘三和他的家人很快被带过来。 “这位郎君,您来评评理,之前只是口头表示要买田,我们没有签订任何契约,现在田降价了,我们不打算买了。张家却非说我们已经签了契约。” “契约呢?”李彦看着张申。 “不在我这里。”张申说道。 “在他身上,他去我家的时候,还拿出来给我看了!”刘三说道。 “把契约拿出来看看。”李彦伸出手。 张申杵在那里不动,甚至表示:“郎君,以和为贵……” 只是他话刚说完,刘文静就一脚踹了过去。 张申被踹倒在地上,连忙爬起来,但不敢动怒,脸上还堆着赔笑:“要不去县衙门,以律法来解决此事?” 刘文静再给了张申一巴掌:“契约拿出来!” “这是我们张家……” 刘文静直接在张申身上搜出来,然后呈递给李彦。 “拿笔来。”李彦招呼了一声,王元吉立刻安排人拿来笔墨。 “写。” 刘三提起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李彦拿起对比了一下,然后扔到张申面前说道:“这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第259章 这他妈的是同一个人写的? 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张申那份契约上的名字,不是出自刘三之手。 莫非刘三是隐藏的大佬,会模仿各种笔迹? 张申杵在那里不动。 “捡起来!” 张申不动,只是说道:“不如去县衙?” “刚才不是说以和为贵吗?哦,在以和为贵之前,动手拖着刘三。”李彦说道,“当对方比你弱小的时候,可以使用武力野蛮地解决问题,当对方和你是同一个层级的时候,以和为贵。当对方比你强的时候,就想着去报官了,我没说错吧?” 张申脸上挤出笑容:“我们都是大夏的子民,要按照大夏的律法办事。” “说得好。” 李彦让刘文静把契约收起来。 “走,我们去休宁县的县衙。” 张申一听,立刻来精神了。 此人还是太年轻啊!你又不是本地人,衙门是我张家开的,你居然还同意跟我去县衙! 哈哈哈,太笨了! “真要去县衙?”刘文静凑过来小声道,“咱不是去姑苏吗?那里的事情很重 要,这件事,我让人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这件事的重要程度,不亚于姑苏的事情。” 很多政策出台,在执行的过程中,其实都会出现问题。 例如眼前这件事,就极具典型。 据李彦了解的历史上这种事也屡见不鲜。 例如《隋书·食货志》里记载过一个故事,隋炀帝别出心裁,打算向西域使臣彰显天朝商品的华美,于是下令收集色彩好看的羽毛。 皇帝的命令是出了京师,但在各级官员那里就戛然而止。 各级官员开始收购民间的野鸡、鸟儿,在限定时间还剩一个月的时候,官僚们向民间公布了征收羽毛的命令。 于是百姓被迫去抓,但已经快没了。 官僚这个时候,就高价向民间出售,百姓只能乖乖掏钱。 这是官僚利用信息差来赚钱。 眼下这张家与刘三的例子其实也是一样,江宁新政的消息已经发布了一段时间,但却被故意拦截在官面上。 皇帝是不可能在数百个县里一个个去询问的,如果皇帝能做到,就不需要那套繁琐的官僚体系了,那也不是皇帝了,而是玉帝了。 刘文静能在前段时间把这种事汇报上去,已经说明天枢司办事效率之高。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你是天枢司的人,你来到休宁县,你会如何打听新政的推广情况? 你一定会去乡里询问,你不能直接去乡里,不然会被人当做流民抓起来。 你得先通知县令,亮出身份。 当你亮出身份的那一刻,县令派人去接你,在这个过程中,县令早就备好了一百种方案来应付你。 例如表演法拖延时间,然后用拖延的时间去定点普及。 你很聪明,安全到达之后,想要私下去调查,你的聪明调查到了有些百姓不知道这个新政,于是回去质问。 县令表示是自己的失职,因为这件事牵涉太广,信息传播难免有延迟,于是在你面前把下属们臭骂一顿,让他们立刻去通告。 聪明的你于是给更加聪明的徐国公刘文静汇报,刘文静看完后,表示疑惑:你调查了多少,有多少不知道,是刚好你遇到的不知道,还是大多数都不知道,如何判定县令有其他意图? 刘文静高呼道:“儿郎们,走,出发!” 远处,数百人翻身上马,朝这边走来。 那架势,瞬间把张申等人给吓住了。 第260章 张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这人看来来头不小啊! 李彦也翻身上马道:“走吧!” “郎君,真要去县衙?” “不是你说的吗?” “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谈,以和为贵。” “你是不是还想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对对。” “那你承认自己欺负刘三了?” “是是。” “那这份契约是假的?” “可能不是真的。” “刘三是被冤枉的?” “这件事我再仔细查查,郎君放心,事后我们一定会将郎君路见不平的美名传播出去。” “什么狗屁美名,我要的是真相!你再不说真相,我砍了你!”李彦拔出刀指着张申怒斥道。 “我只是个护院,我也是执行家主的命令,这些都是家主安排的!” “来人,先剁他一只手!”李彦道。 立刻便有禁卫军走过去,把张申拖到一边,张申吓得连忙道:“我说真相,我说!那契约是假的,是伪造的,刘三没有签订契约。” 李彦这才抬手制止了禁卫军动手,而是问道:“为何伪造?”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执行家主的命令!” “你家主何在?” “就在前面十里。” “在家?” “在在!” 很快,李彦便带着人到了张家。 张家的宅院连成片,建造得十分典雅。 “围起来!”刘文静招呼人道。 不多时,一个中年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出来了。 张申立刻哭诉道:“老爷,救我啊!” “你是张家家主?”李彦骑在马上问道。 “阁下何人,来我张家所谓何事?” “没什么,就让你如实回答几个问题。” “阁下但说无妨。” “听说你的弟弟是休宁县县令?” “是的。” “你现在有时间派人去叫他过来。” 张善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的骑士。 一般的有钱人,或者说一般的士绅,可养不起这么多骑士。 张善立刻通知人去县城。 李彦又问道:“这契约是你伪造的?” “我不太明白阁下说的是什么。” “刘三的契约,这上面说买了一千亩地,上面还有刘三的签名和手印。” “既然有他的签名和手印,那就是了,为何说是伪造?” “为何说是伪造?”李彦笑起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来,为何伪造?” “都有刘三的签名和手印,阁下非要说是伪造,我也没有办法,这里是休宁县,也是讲律法的地方。” “看吧!”李彦转身看着刘文静,“当你手上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们就自己写一份契约,自己签你的名字,然后告诉所有人你签了字。当你有八百骑兵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客客气气跟你讲律法了。” 说完,李彦转身对张家家主张善笑道:“给你机会了,你自己没把握住。来人,让他恢复一下之前的记忆。” 立刻有几个禁卫军上前扣押住张善,拿出斧头的背面便朝张善的手背狠狠砸下去。 嘎吱一声,张善发出凄厉的哀嚎,周围的护卫想要上前阻止,却不敢。 “想起来了吗?”李彦问道。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朝廷新政五百亩以上的十抽五,顶不住了,各个士绅早就开始卖地了,但地实在太多,短时间内卖不完,只能如此!” “如此是何意?” “就是故意不将新政的消息告知下去,等把田卖得差不多再通告,但田实在太多,消息还是慢慢走漏下去,有的人顶不住开始降价,百姓就逐渐开始知道新政。刘三就是如此,但我还是想尽快把田处理掉!” “于是就伪造了契约?” “是是。” “只伪造了刘三的?” “是是。” “如果我发现还有别的,后果你知道是什么吗?如实说!” 第261章 “还有别的!还有别的,找了许多人,派人去连哄带骗地卖田,也伪造了很多契约!” “契约是具备朝廷的律法效用的,这你也敢伪造?” “我弟弟是县令,我弟弟是县令!这位郎君,您是大人物,但这种事其实并没有冒犯您的利益,我只是高价卖一些田,那些田我不会不给他们!他们最后也拿到田了啊!田是他们的,他们以后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郎君高抬贵手,没必要把事情闹得如此僵硬。” “那就对不起了,我这个人向来喜欢把事情闹僵硬,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郎君您今日惩处了我,我弟弟知道了,您能惩处他吗?他是朝廷命官,虽然只是县令,可没有京师的命令,没有皇帝陛下的旨意,谁能擅自动朝廷命官呢?哪怕您是京师来的,位高权重,真的要管这件事吗?这件事背后可不是我一家,而是苏州各郡,您是要得罪各郡名流吗?” 李彦的眼睛顿时亮了:“你不妨把话说清楚一些。” 张善强忍着剧痛说道:“您需要多少,我这里都有,我只是不想当那个典型被立起来。” 这个时候,张善明显已经猜到李彦来历不凡,甚至可能是京师的大官,是来苏州有重要事情的。 说不定就是来调查新政执行情况的。 调查新政执行情况,张善也不怕,因为这种故意隐瞒信息不是休宁县一处。 正如他所料,苏州各郡都有这种情况。 朝廷的人要查,能把整个苏州都查了? “你是要给我钱吗?”李彦问道。 “您要多少,开个价,我尽量满足。” “从你这话中似乎猜到我来自京师,可能官位不小,你想消灾。” “郎君是什么身份,在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郎君必然是上层名流,上层名流讲究的不是你死我活,也不是正义公道,而是利益。我满足郎君的利益就是了,郎君没必要置我于死地。郎君如果要交差,完全可以说各地都在努力积极落实新政。只是新政需要普惠万民,在传播的过程中难免会有延迟。上面也不会仔细追究,他们也不会认真去问。” 张善全身颤抖,额头冒冷汗,但语气却很平静:“大家都好,不是吗?” “大家都好吗?”李彦的声音突然变冷了,“刘三这样的人也好吗?” 张善愣了一下。 刘三? 张善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也是人吗? 但这种话,对于士绅来说,通常不会直接说出来。 士绅之所以能站稳脚跟,是在儒家社会里按照儒家的等级关系发展出了一套他们自己的智慧。 例如儒家的仁义礼智信,都是用来装扮自己的最好工具。 为自己穿上一层漂亮外衣,将正义凛然写在脸上,不断地给平民百姓做精神按摩,就会有人称赞。 在这样的权力社会里,被大多数人称赞的人,就是贤德之人,这种人会被官方认可。 就有机会做官,或者出书了。 有了权力和影响力,就有了收入来源,而且是丰厚的收入来源。 有了丰厚的收入来源,就可以一边举着贤德的大旗教化百姓,一边私下大肆兼并资源。 这就是独尊儒家社会关系里的权力游戏。 独尊儒家和儒家是两个概念,儒家和儒家贤者也是两个概念,放在一起说很容易混淆概念。 李彦观察到了张善的眼神,他也知道张善在想什么。 第262章 他更知道张善没有把刘三当人。 张善却说道:“刘三当然也好,我们读了圣贤书,都是一心为民,我虽然靠卖地赚了一些钱。可平日里开仓施粥,修桥铺路的善事没有少做。” 见李彦看着自己,张善继续说道:“我只是卖自己的田,想卖个好价格,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得到了钱,刘三得到了田,我们都响应了朝廷的新政。” “刘三,听到了吗?”李彦说道,“他说这件事,你也得到了好处。” “这好处我不要了。”刘三说道,“我不要这种好处。” “我好心卖你田,你怎么还不领情呢!”张善一脸委屈地说道,“难道我不把田交给你?” “我……我不要田了!” “我出于一片好心,你难道要辜负我的好心吗?” “这……”刘三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一样。 “刘三,你只需要知道,你没有签过契约,也没有动过他的田,你就必须要买他的田,更不用加价买他的田。你可以去买便宜的田,选择在你自己手里。”李彦对刘三说道,“别人好心不好心,不关你的事,你没必要去照顾别人的好心,记住了吗?” 刘三心头一震,说道:“我记住了!” 李彦又转身对张善说道:“听说你儿子在姑苏学院读书?” “是的,犬子侍从著名的大儒王儒王老夫子。” “你的弟弟做县令?”李彦又确认了一遍。 “是的。”张善说道,“犬子卒业之后,可以直接引荐去做县令了,虽然我们家里没有太守,但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大户家族,郎君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但请吩咐。” “哦,恰好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郎君但请吩咐。” “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不知是否愿意?” “什么东西,只要我有,一定借给郎君。” “介入项上人头一用。” 张善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李彦这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刘文静一挥手,禁卫军就行动起来。 熟练地挥出刀,张善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了,脑袋被削下来,在空中打断,血水喷了一地。 无头尸体一歪,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大约半个时辰,张善的弟弟张德来了。 张德带着衙门的衙差,刚开始气势汹汹,但看到那些骑士后,立刻意识到来了大人物。 张德连忙小步过去。 “不知是哪位上官微服私访?”张德走过去后就拜道。 他也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是官,反正先拜了再说,不是没什么损失,是就先把身段放下来了,接下来好说话。 “张善是你兄长?”李彦问道。 “是是。” “你是休宁县县令?” “是是。” 到这里,张德更确定对方身份不一般了,这问话的派头,恐怕是京师来的大人物。 “哦,拿上来。”李彦摆了摆手。 一个禁卫军提着张善的人头走上来。 李彦淡淡道:“你认一下,这人是不是你兄长?” 张德看到张善的人头后,直接吓傻了,顿时怪叫一声:“怎么会如此!” “到底是不是?” “是是!是谁杀了他!”张德愤怒道。 “是我!” “你……阁下为何杀他?” “他故意隐瞒朝廷新政。” “他没有!” “他都招了。” “阁下到底是何人,肝胆在此行凶!”张德怒气勃发。 刘文静一脚将张德踹倒在地上,然后又提起他的衣领道:“我是徐国公,你周围的这些人都是去年击败过魏军的禁卫军,他们的职责是保护这位,你说这位是谁?” 张德顿时懵了。 他仔细盯着刘文静,然后看了看周围,想起今早才接到的消息,说皇帝来苏州了,行踪不确定,各地务必要留意。 第263章 这这……这就遇上了! 张德连忙大声道:“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你兄长说,苏州有很多官员故意隐瞒新政,是吗?” 张德顿时不知如何回答。 “拖下去砍了。”李彦摆了摆手。 张德吓了一跳。 这人若是除皇帝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怕对方杀自己,因为自己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根据大夏的规矩,除了皇帝能处死朝廷命官,没有人有这个权力。 可偏偏这个人就是皇帝! “是是是,是有很多人隐瞒。” “你隐瞒是你擅作主张,还是有人知会你?” 皇帝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和蔼可亲地注视着张德。 张德不断擦着脸上的冷汗,尽量保持脑瓜子正常运作,他说道:“臣也是接到新安郡太守王琦的指令,他说不急着公布出去。” “证据呢?”李彦问道。 “证据?证据在臣的家中,有信为证!” “是谁给王琦的胆子?” 张德连忙说道:“王琦他爹是王儒,王儒是姑苏学院的山长,在苏常德高望重,当年吴国时期,就是国子监祭酒,苏常赫赫有名的大儒!门生满天下,陛下您之前不是也请他讲过学吗?” 李彦微微一愣,突然想起这是前身干的。 前身性格温和,喜好仁义礼。 张善他儿子是王儒的学生,张德他上司是王儒的儿子,王儒还门生遍天下。 哥舒星都平乱一次了,朕的一些政令,还无法在苏州彻底落地! 显然杀少了啊! ps:今天娃感冒,陪了一天,晚上赶出来的一章,就一章了,诸位大佬见谅。 李彦只在休宁县待了一个上午,就急匆匆赶路。 他拿到了王琦写给张德的信,也拿到了那份假契约,还拿到了张德的口供。 当然,他还让张德把自己的家抄了去京师报到。 张德很配合,能保住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 “陛下,新安郡王琦这事,我们不管吗?”刘文静问道。 “不急,王琦的亲笔信在这里,他飞不了。” 刘文静有些疑惑起来,问道:“那何时处置王琦?” 李彦沉默片刻问道:“王儒是什么人?” 刘文静不假思索地说道:“王儒是王琦他爹。” “朕的意思是,王儒是何等人也?” “王儒姑苏学院的山长,东南著名的大儒,门生很多,至少苏常做官的,有一半是他的学生。他当年在吴国做国子监祭酒的时候,就已经很有名望。” “有一半都是他的学生,这些官员是如何上位的呢?” “当然是相互引荐,吏部审核,但地方引荐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就对了,王儒他儿子王琦私下写信给县令,隐瞒新政,利用时间差来赚钱。这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呢?” 刘文静想了想,说道:“他爹虽然不在官场,可一句话对苏常影响极大,他应该会利用他爹的身份来办这件事,而且应该不会是个例。毕竟之前天枢司已经上报了两起。” “苏常原本一亩田多少钱?” “位置好的十两一亩,位置一般的五两一亩。不过听说去年因为打仗,位置好的一度降到三两一亩,位置一般的一两不到。后来朝廷大捷,魏军退走,田的价格又涨回来了。” 李彦又问道:“那新政发布之后,民间知道新政的县,田价是多少呢?” “已经降到三两一亩,和打仗的时候没区别。” “可张善要卖刘三十两一亩,利用信息差,中间的差价是七两,如果卖一百亩出去,就是七百两。而张善手中,至少有三千亩地,若他利用这种手段,强行买卖,中间有两万一千两。新安郡有多少个张善?” 第264章 刘文静愣了一下,诧异道:“陛下的意思,这中间有巨大的差价,他们是必然想要拿到的,所以这种事是普遍现象?” “你说那张德身为县令,他不知道隐瞒朝廷新政是大罪吗?他当然知道!可这里面牵涉到的钱财甚巨,就如张善所言,参与的人众多,他们都认为,朝廷派人下来查,查到后,也不敢真的彻查此事!因为牵涉太广!” “至于百姓高价买了地,在他们眼中,其实就是以正常价格买到了,他们不但认为自己不亏钱老百姓,反而认为自己帮了老百姓,让老百姓感恩。” 刘文静这才恍然大悟,感慨道:“既能赚老百姓的钱,还能让老百姓感恩,又认为朝廷不敢彻查。这么好的买卖,恐怕大半个苏常都在这样操办!” “新政之下,田价下跌,地主纷纷抛售,最后高价接盘的还是百姓!”李彦声音有些发冷,“等田价下跌的消息传开,百姓发现高价买地,必心生怨念!但百姓的怨念,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继续喊着圣人的礼义那一套!可对咱们就至关重要了!苏常的民生若是再乱,朝廷的税难收,而且钱都被地主吸走了,谁去买朕的丝绸和布匹?” 皇帝这么一说,刘文静顿时感觉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七月初十,李彦急匆匆赶路,抵达姑苏郡城。 李彦第一眼看到的还不是姑苏郡城,而是浩渺的太湖。 太湖是东南第一湖,在盛夏的阳光下,宛若一面巨大的镜子。 湖面之上,帆船如云,渡口之畔,骡车、牛车络绎不绝。 柳树下纤夫和搬运工人,正在午休。 前方的商人正在清点货物。 李彦顿时被这些场景吸引,他从望须口看到许多船只流入望河。 望河是北入汉江的,这些船只又能进入汉江北面的支流,在支流的各个郡县靠岸。 那里是徐州之地。 也就是说,苏常是可以带动徐州,形成东部经济带的。 而作为东线战略眼前地的徐州,不仅仅有拱卫苏常的作用,还是北伐绕不开的地方之一。 “郎君,看那里。”刘文静指着前面那一队商队道,“运输的是椰子。这姑苏还真是无奇不有,感觉比京师的商品还多。” “姑苏是吴国旧都,是整个东南的商业中心,有这些不奇怪。不过能从南海运输很多椰子的,生意做的倒是不简单。” 李彦骑着马朝那边行去,为了避免影响路人,一部分禁卫军没有跟上来,而是在前面的大树下休息。 姑苏郡今年发生过叛乱,哥舒星带兵前来平叛,人们看到数百骑兵在树下,倒是见怪不怪了。 “这椰子是从何处运来?”李彦过去后问道。 一个正在清点货物的中年男子看见李彦骑着马,带着一群人,便客气道:“郎君,我们这椰子是从南海运过来的,非常正宗,而且还很新鲜,我们现在要装起来,发运出去。往年会有一部分在姑苏售卖,不过这两个月情况有些特殊。看您的装扮,应该是哥舒总督麾下的军官吧?” 李彦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如何特殊了?” “新任的刺史召集各郡太守前来议事,共商新政,苏州今年发生了许多大事您是知道的,这相当一部分椰子,被刺史买了,用来招待的。哦,对了,听说陛下也要来苏州,还有一部分上好的,都是进献给陛下的。” 第265章 “你们在南海有稳定的供货商?” “这个对不住啦,是商业机密……” 男子刚说完话,一辆马车行驶过来,上面走下来一个身形纤柔的女子。 女子一身青色的衣裙,生得是明眸善睐,秀丽典雅。 “大小姐,您来啦。” “肖伯,清点得如何了?”女子声音温柔如细雨春风。 “都已经清点好了,没问题。”男子说道。 “但姑苏学院临时要加一些,我们货量不足。”肖伯说道。 “按照约定供货即可。”女子说道。 “郎君,这小娘子好漂亮。”刘文静突然对李彦说道,“您要不要带回去?” 他声音就是正常说话的声音,毫不掩饰。 李彦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道:“我又不认识她。” “一回生二回熟,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不带回去,怕是要被别人抢了。” “说话注意一些。”李彦道,“不可如此无礼。” “郎君,我这不是无礼,我也是为了您着想,被您带回去,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肖伯立刻指着刘文静道,“光天化日之下,什么带回去不带回去,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 “没什么没什么,不好意思啊!”刘文静连忙摆手,一脸的歉意,“我只是想让我们家郎君带她回去多生几个孩子。” 别说肖伯听了跳脚,李彦都无语。 刘文静有时候脑子是不是缺根弦? 没吃早饭导致的? “你们无耻啊!”肖伯暴怒如雷,“登徒子!我家小姐从未受过这等侮辱!你们必须赔礼道歉!” “你怎么搞不明白,我这是为你们好!被我家郎君看中,可不就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么!” “别说了,你们走!快走!休想打我们家小姐的主意!快走!” “嘿,你这人不识好歹!”刘文静骂骂咧咧。 “好了,不要说了,走吧。”李彦拉了拉缰绳,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张德的招供书,王琦的信,足以在苏常引起一场新的海啸。 什么法不责众,朕这一次就要责众! “是。”刘文静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只是觉得皇帝陛下现在连个拿得出手的女人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要知道,皇帝可是先帝的独苗啊! 刘文静又瞟了那女子一眼,心里想着,不行啊!我一定得帮陛下搞到手! 陛下,您看,臣可是为您操碎了心啊! 就在李彦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群人向这边急匆匆赶来。 “小姐,姑苏学院的那些人来了,是张奎。”肖伯连忙提醒道,仿佛像看到了鬼一样。 那女子连忙上了马车,准备离开,却已经来不及,被拦了下来。 “沈小姐!”说话是一个青年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看起来仪表堂堂,“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的。” “我们家小姐今日还有事。” “我们专程来找你,就算有事,也得先处理完我们的事。” “我们小姐与你们不熟,跟你们没什么事。” “那可就未必了!” “什么事,说吧。”车内传来女子的声音。 “听说沈小姐报考了姑苏大学?”青年问道。 “是。” “沈小姐为何报考姑苏大学?”青年继续问道。 跟在他后面的那些人都热议起来。 “沈小姐是女子,女子不能上学,难道不知道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女子上学的!” “我也是!女子若是能上学了,岂不是彻底乱了!” “沈小姐,您可是姑苏有名有姓的人物,而且您得到了张言礼的青睐,怎么能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 “你们说什么!”肖伯大怒,“你们这些人,回去读你们的书去!我家小姐碍着他们了,吃你们家大米了!莫名其妙!” 第266章 “不是,肖老头,你家小姐可是言礼看中的人!言礼是王老夫子的首席大弟子,被言礼看中,那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刘文静猛地看过去,看见那个穿青色长衫的男子,就是刚才第一个说话的。 刘文静震惊道:“这人说话,比我还贱?” 他说的声音特别大,很多人都听见了。 李彦说道:“我也觉得。” “但我没他讨厌,他看起来很讨人厌的样子。”刘文静一脸嫌弃地说道。 男子目光不善地朝刘文静看过来,然后扫了一眼李彦周围的人。 “阁下是在说我吗?”男子问刘文静。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有这么贱吗?”刘文静摊了摊手道。 “你可知道我是谁?”青年道。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刘文静继续说道。 “报上名来!” “你还不配知道。”刘文静道,“我告诉你,不想死滚远点。” 他这句话立刻激怒了这些人。 “我是秦寿!”青年男子大声道。 不等刘文静说话,李彦突然拉了拉缰绳,说道:“你好好的人不当,当禽兽作甚!” 那马车内顿时传来女子的笑声。 秦寿大怒:“你说什么!” 李彦重复了一句:“我说你好好的人不当,当禽兽作甚!” “你敢对我们无礼!” “你们很了不起吗?” 秦寿道:“我们是姑苏学院的学生,我老师是王老夫子!张奎张言礼是我的师兄!” 李彦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出进一步的大人物。 “没了?” “阁下敢不敢报上姓名。” 李彦说道:“他刚才说了,你们还没有资格知道我们的名字。” “我看阁下带着骑马的人,料定可能是军中人物?军队里的一个小队长,还是都头(百夫长)?” “与你无关,我奉劝你们不要在这里闹事。”李彦很严肃地说道,“谁规定的女子不能上学?” “当然是先贤规定的!” “哪个先贤?” “我儒家先贤!” “儒家的先贤规定了,关你屁事,关她屁事,关我屁事!”李彦道,“姑苏大学是朝廷批准开设的,朝廷都允许女人入学,你们在这里胡搅蛮缠作甚!” “朝廷这样做不对!我们身为圣人的学徒,身为王老夫子的学生,我们应该为朝廷纠错!” “对!这是荒谬之举!荒谬至极!” “更何况,沈小姐可是我们张言礼看中的人!” 李彦心中直呼卧槽。 这些家伙怎么这么油腻啊! “你们这是违反律法,这位女子是大夏的子民,朝廷设立新学,允许女子入学读书,她没有违反任何朝廷相关的规定,入学是她个人的自由。” “自由?”秦寿哈哈哈大笑起来,“自由不就是自私吗!这是公然践踏道德!为了一己私利!我们决不允许这种行为发生!” “什么自由不自由的!卑鄙者为自己自私自利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就是!这不就是杨朱那套毒瘤学说吗!” “杨朱那也叫学说?那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自私自利罢了!” 李彦心头一动。 杨朱? 这个世界线里面居然也有杨朱?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里没有杨朱? 前身可是读了很多书的。 “沈小姐,您若是想读书,嫁给我们师兄张言礼!由他来指教不就行了!” “我们家小姐嫁给谁是我们自己的事!”肖伯赶紧上车,亲自赶马车。 但那些人却围过去,将马车堵住。 “你们要干什么!”肖伯大怒。 “没干什么,就想请沈小姐下来给我们所有人一个交代!” “为什么要给你们交代!你们胡搅蛮缠!”肖伯呵斥起来,招了招手,那些护卫都簇拥过来。 第267章 秦寿冷笑道:“沈小姐可是苏州第一美人儿,是我们师兄追求的女子,她如果贸然加入姑苏大学,其他女子都跟着有样学样,岂不是要乱套!礼法何在!” “你们都有病吗?”刘文静都看不下去了,他出言呵斥道,“礼法跟一个小姑娘有屁的关系!朝廷开设新学,定了规矩,小姑娘自己想去读就去读,关你们屁事!” “你这人一看就自私自利!”秦寿指着刘文静的鼻子骂道,“只顾自己!怎么没关系了!她去读书,别的人都跟着学怎么办!” “她这是恶意去读书!” “对!恶意去读书!朝廷设立的这个新学有问题,有大问题,那什么宋濂,年纪轻轻就能当宰相,这事就不正常!是头猪都知道里面有阴谋!” “礼乐崩坏!纲常颠倒!会导致人心不稳,社稷不安!” “大胆!”刘文静怒斥道,“敢妖言惑众……” 李彦打断了刘文静施法,淡淡道:“让他们说便是。” “陛……郎君,他们……” “他们不让人说他们不同意的话,做他们不同意的事,你也要跟他们一样?”李彦笑道。 “他们攻击朝廷。” “天下人都有说话的权力,只要不违法。如果今天因为他们说话而有罪,以后很多官员都会利用同样的手段,去对付那些想说真话的百姓。毕竟你无法在芸芸众生中精准识别哪些人是真心直言,哪些人是故意为之。所以为了保护百姓能有底气说真话,就不能如此粗暴简单地处理问题,明白吗?” 刘文静这才不说了,心中似乎重新思考起说话这件事。 “哈哈哈,一派胡言!”秦寿大笑道,“圣贤早有定论,除圣贤之书,圣贤之语,其他的都是狡辩!百姓知道个屁!百姓只需要按照礼法,行好礼数就可以了!” “沈小姐,速速下车,当众承诺不会去姑苏大学!” “为了天下,请沈小姐下车!” “沈小姐,别怪我们说话重,我们都是为你好!也是为了大夏!” “……” “你们让开!都让开!”肖伯用力拉缰绳,准备驾马车走人。 “我们就站在这里,你今天有本事撞死我们!”秦寿指着马车大声吼道,“撞死我们所有人!” “为了维护圣贤礼数,我们绝不妥协!” 周围许多人已经被这边的争吵吸引过来。 那些姑苏学院的学生,快速将马车围起来。 “你们这可是违反了大夏律法!”李彦大声道。 “我们是为了维护圣人礼数,是为了天下!” 他们大声喊着,脸上洋溢着崇高的表情,眼神坚定。 李彦对刘文静说道:“这就是违法了,去,把这些路障都清理掉!” “是!”刘文静高呼一声,“动手!” 禁卫军立刻翻身下马,一拥而上。 “你们要干什么!别以为有刀了不起,有本事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们全杀了!” “哥舒星的兵很了不起吗,我们一没造反,二没伤人!如果今日你们敢对我们动手,你们看苏州各太守如何想!你们看苏州新任刺史怎么想!” 刘文静转身看着李彦,虽然这些人很操蛋,但不得不说他们说的是真的。 这些人罪不至死,没必要像某些人一样动不动就要喊杀人全家。 如果真把人杀了,传出去,皇帝在太湖之畔,因为姑苏学院的学生围堵他人,皇帝把学生杀了。 不是李彦重视名声,是新政派、大学的老师和学生听后都会觉得这个皇帝不近人情,残忍好杀。 谁还愿意真心实意为皇帝制定下的战略去做事呢? 第268章 那样结果就是逼走许多真正有同理心、做实事的人才,迎来另一批溜须拍马的小人。 小人的含量得保持适当,真正需要的还是宋濂、公孙赞、赵禹那些人。 简单来说,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这个手段在某个时刻不能有好的效果,那就不能随便用。 “不必伤人性命,腿打断,扔到路边,让他们的老师来领人。” “是!”刘文静领命之后,大声道,“都听到了吧,不可伤人性命,把他们的腿都打断,扔到路边!” 说完,刘文静顺手就把秦寿拖了过来。 “你敢打……” 秦寿话没说完,刘文静一巴掌抽下去,然后再朝秦寿膝盖猛踹一脚。 刘文静的体格比秦寿至少壮两个,虽然胆小却真实上过战场,这一脚下去,只听嘎吱一声,秦寿的腿像树枝一样断裂。 秦寿发出凄惨的哀嚎,但却被刘文静像小猪崽一样往路边拖过去,然后被扔到一边,蜷缩着惨叫。 其他人也没时间和精力关心秦寿了,因为他们的腿也被打断,扔到路边。 不多时,路边躺着二十几个人,捂着腿惨叫。 肖伯都看呆了。 清理完后,禁卫军重新上马。 那女子忍不住下车环顾一周,露出惊容,对李彦行了个礼道:“多谢郎君,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之前对李彦印象不好,但她刚才听李彦对刘文静说的那番话后,顿时大为改观。 “我的名字不重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 “怎么?” “这些人都是姑苏学院的学生,姑苏学院在苏州影响极大,郎君得罪了他们,是惹祸上身了,此事因我而起,到时候郎君提我沈月灵和我兄长沈彬的名字就可以了。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成就,但姑苏也有人给几分薄面。” “哦,原来你是沈彬的妹妹。”李彦笑了笑。 这不巧了吗! 此次来姑苏,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跟沈彬商议银行和纸币的问题。 李彦带着人离开,他没有停留。 重要的是沈彬,不是沈彬的妹妹。 而且现在最紧急的也不是见沈彬,而是处理苏州各郡隐瞒新政,高价卖田。 李彦一路朝姑苏城行去。 这微服而来就是爽,省得那些官员一个个提前跑来,还厚颜无耻调动一大堆人在那里逢场作戏。 繁文缛节就是麻烦,就是让人生厌! 就在李彦准备进姑苏的时候,刺史衙门聚集了很多人,是苏州各郡太守。 新任的刺史司马青坐在主位上,司马青的年龄不算大,也就三十五六岁。 这个年龄能做到一州刺史,是非常罕见的。 他是宋濂推荐的第一个刺史,在萧璟担任宰相的那几年,司马青是京畿六合县县令,六合县是苏州漕运进入江宁的一个重要据点。 也就是说,司马青对于苏州到京畿的漕运是非常了解的。 这是宋濂破格引荐他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可司马青实在太年轻,而且萧璟离开后,他也去职,在家中一待就是好几年。 由于之前背后没有大人物撑腰,上面也没有牢固的派系,本身又是从县令直接破格提拔上面,明显威望不够。 他坐在那里,周围的太守们都在大声讨论着,各自说各自的。 “诸位,还请安静安静。”司马青说道。 众人继续讨论。 司马青突然怒拍桌案,站起来道:“本官请你们来,是来议事的,不是来拉家常的!” 第269章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新安郡太守王琦笑道:“司马刺史何必动怒,我们这不就是在议事吗?” “是啊,我们这不就是在议事吗?”丹阳郡太守侯成喝了一杯茶,慢慢说道。 其他人脸上也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司马青是宋濂任命的,显然这些人也不给宋濂面子。 “那诸位讨论的是何事呢?”司马青的目光先落到新安郡太守王琦身上。 “我们讨论民生问题,去年粮价涨了不少,今年各郡收成还不错,降下去了。不知刺史有何指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司马青身上。 “本官此次召集诸位前来,有三件重要的事情。第一是新的税政的事情,本官听说地方有人故意隐瞒新政消息,为了让百姓高价买田。第二是新学的问题,姑苏大学已经设立,有不少人报名,诸位各自郡县若有人才,可以引荐。第三是关于《商业管理条例》的事情,朝廷想要进一步推动苏州商业的发展,但诸位知道,民间契约和相关律法是不完善的,造成了许多……” “司马刺史直接说怎么办就好,咱们听着!”王琦打断了司马青的话。 “是啊,司马刺史,您可是新任宰相一手提拔的人,您年少有为,比我们厉害多了,您只需要说,我们做就可以。” 司马青也不生气,只是用非常洪亮的声音说道:“第一,把隐瞒新政消息的官员给本官找出来,一个也不许放过!第二,每个郡一百个名额,引荐民间人才,本官不要只会念之乎者也的,本官要工匠人才,要纺织人才,还要种地的人才!第三,《商业管理条例》就在这里,下发下去到县,让县告知到乡里,每一个人都要知道,本官会亲自下去抽查!” “呵呵。”王琦忍不住笑出声来,“隐瞒新政的官员,我们怎么知道?” “你们身为太守,不知道?” “我们把事情交代下去,下面的官员故意安排迟几日,下下面的官员又拖延几日,到了吏员,人家家里今日有事,明日又有事,再顺延几日,那都是正常的。司马刺史难道没做过官?” 所有人再一次看着司马青。 “迟几日,顺延几日,到底是几日?”司马青那双明亮的眼神直视着王琦。 “我哪里知道是几日?” “你不知道是几日,你做这个太守干什么?”司马青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却锋利如刀。 “那司马刺史罢免我?”王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罢免你?”司马青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连那些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罢免你!你如果还有一点点羞愧之心,就应该立刻自己提出辞呈!”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刺史,说话如此刚。 王琦被他怼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十分难看。 “司马刺史自己想不到办法,就来责怪下官,这就是宰相引荐的人才吗!”王琦当仁不让。 王琦是王儒的长子,王儒是大夏第一大儒,当今皇帝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请他讲过学。 他还是吴国国子监祭酒,吴国皇帝都听过他的课。 吴国不少官员,以及地方名士都是他的学生。 吴国灭亡,大夏建立,大夏继承了吴国在苏常的官僚体制。 而且当年李恪建立大夏太快,急需内部稳定,需要大量能上来稳定人心的官员,于是就请王儒引荐。 可以说,苏常的官员,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王儒的学生。 第270章 在场的太守,一大半都是。 王儒虽然在朝没有官职,但他说一句话,足以震动苏常,影响京畿的物价。 王琦对抗司马青,相当于是王儒对他的不认可。 “本官是在给你安排事务,本官有本官治理的方式,是你来配合本官,不是本官配合你!”司马青指着王琦的鼻子骂道,“这一点你都不知道,你是如何当上这个太守的!” 王琦被骂得有些懵了,他怒拍桌案:“司马青!你算什么东西!你之前不过是个县令,也敢来苏州撒野!” “大胆,本官是陛下任命的苏州刺史,你质疑本官,就是质疑陛下!” “质疑陛下又如何!”王琦道,“君为奸臣所蒙蔽,做臣子的,难道不应该冒死进谏吗!你这种人也能来做刺史,简直是荒谬!” “是否荒谬,轮不到你这个连下面官员在干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来点评!你现在立刻写一封辞官信,我会呈递给吏部!” “谁的火气这么大。”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一个须发皆白的男子,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一步步慢慢走进来。 太守们见状,立刻站起来走出去。 “老师!学生参见老师!” “老师,您来啦!” “老师,您年事已高,还亲自过来为何。” “老师,学生来搀扶您。” 这老者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庄重典雅,每一根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面目肃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刚才那些嚣张不可一世的太守,此时在他面前,都乖乖的。 司马青也站起来,走过来行礼道:“见过王老夫子。” 王儒却看都没有看司马青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老师,您这边坐,小心一点。”丹阳郡太守侯成连忙小心翼翼将搬过来椅子,轻轻放下。 王儒坐下,一边的少年为他整理了一番长衣。 那些太守围在王儒周围。 这时,一直坐着不说话的曹谦德起身,笑眯眯地问候道:“见过王老夫子。” “哟,这不是曹相公吗?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王儒一边说着久仰失敬,一边却坐得更稳。 曹谦德身为左相,门下侍郎兼礼部尚书,不仅仅稳坐中枢掌批驳之权,还掌管全国的教育、外交,官员的一部分考核。 是名副其实的副宰相。 但王儒似乎也不给他面子。 对于王儒这种行为和态度,曹谦德也不生气。 “王老夫子还是风采依旧。” “曹相公过奖了,陛下可还好?” 曹谦德说道:“陛下一切安好,我在离开京师之前,陛下还问起过您。” “哦,陛下说什么呢?” “陛下说您是当世大儒,德高望重,让我处理完苏州之事去拜访您。” 王儒大笑道:“陛下垂怜,我感激不尽。” 说完后,王儒脸上的笑容收敛下来,冷笑道:“刚才谁的火气这么大啊?”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向司马青。 司马青坦然地走过来道:“是本官。” “大胆!你敢在王老夫子面前称本官!”晋陵郡太守高襄怒斥道。 司马青道:“本官是苏州刺史,王夫子是姑苏学院的山长,本官品阶更大,称呼本官有何不可?” 一边的曹谦德依然不说话,心里想着:这宋濂的人,说话办事一个比一个直接,这种人能办好事?陛下到底怎么想的?也罢,让这司马青知道点官场的厉害! 曹谦是左相,宋濂是右相。 左相的职责审核政令,有驳斥的权力。 右相是策划、执行政令,对结果负责。 这两个职位的性质就决定了他们是相互牵制的。 第271章 曹谦德肯定不会为司马青出头,甚至乐于看到司马青被这些人怼得哑口无言,最后灰溜溜辞官。 “哼!你不就是个刺史吗!王老夫子在大吴时期,便已经是国子监祭酒,门生满天下,德高望重,各郡县乡,谁不尊重?连陛下来了,也要叫一声老师!你如此不懂尊重前辈,你能治理好苏州?” 司马青很严肃地说道:“第一、本官没有不尊重王夫子,本官身为朝廷命官,自我称呼均尊重朝廷纲常。第二、是否尊重前辈,与是否能治理好苏州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切!”一边的侯成嗤之以鼻地笑了,“你既然来苏州办事,你知不知道事情是人办的,你又知不知道,如果你连人都不尊重,如何让人心服?下面的人不服你,认为你无才无德,这事怎么办得成?” 司马青也不在这里继续纠结,他对王琦说道:“记得今日把辞呈写了呈递上来。” “哈哈哈。”侯成笑道,“王老夫子都来了,你还敢如此放肆!” “王老夫子来了,与本官处理政务有什么关系?” 高襄说道:“谁都知道王琦王太守是王老夫子的长子,你在王老夫子面前让他写辞呈,你到底是何意!” “本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认为他不能胜任新安郡太守一职。” 王琦说道:“下官一没有冒犯上官,二没有做错事,司马刺史因何原因要罢免下官啊?” “本官没有要罢免你,本官是让你自己递交辞呈,原因是你对自己所在的职事一窍不通,不能胜任太守。” “司马刺史好大的官威啊!”王儒旁边的少年开口说道,“先帝昔年自秦州起兵,败魏贼于太湖,定鼎天下,虽已是万金之躯,却虚心求教天下士人俊杰,才有了苏州之繁荣昌盛。你一个刺史,刚上任,来到这里,一不来拜见德高望重的前辈,二不礼贤下士,三颠倒黑白,四随意罢免忠良。你当我们苏州是什么地方!” “你是谁?” “在下张奎,字言礼,虽然出身寒微,叔父只是休宁县一个县令,但在下潜心研读圣贤之学……” “今日是官员议事,不是问政,等改日本官问政民间,你可发言。” “你……” “司马刺史,这是老夫的关门弟子。”王儒说道。 “与今日苏州议政有关系吗?” “司马刺史认为自己凭着刺史的官职,就能治理好苏州?” “能否治理好苏州,本官不需要向王老夫子说……” “好了好了,今日就到这里。” 一边的曹谦德忍不住了,连忙参与进来,他越听越害怕,害怕司马青把所有人全部得罪,把自己玩死。 如果司马青真的把自己玩死,到时候皇帝陛下追究起来,他这个左相在一边嗑瓜子看戏,就解释不过去了。 “我姑苏学院向来治学严明,维护圣人之道!”王儒面色沉下来,语气充满了气势,“姑苏学院的使命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在说出这话的那一刻,王儒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急匆匆赶来道:“王夫子,王夫子,不好了,我们姑苏学院的学生在城外被人打断了腿,扔到湖边!” “什么!”王儒愣了一下。 “谁干的!”张奎大声喝问道,“胆子也太大了,连我们姑苏学院的人也敢动!” “都骑着马,应该是军中之人。” “哥舒星的人!”王琦立刻下了一个判断。 “武夫无礼!他杀了那么多人,现在还敢如此胡来!等陛下来了,老夫一定要好好告诫陛下,这种人万万不可用!” 第272章 “司马刺史,您不是很有能耐吗?”侯成道,“现在姑苏学院的学生无故被打了,您这个刺史是不是要主持公道?” “本官自会调查缘由。” “我还以为司马刺史有什么妙招,原来是推脱!”王琦冷笑道,“父亲,那个哥舒星不是认为自己有兵就了不起吗!他敢如此胡来,必然引起了公愤,我们号召士人杰俊,去找他,我不信他敢继续杀人!” “陛下很快就到姑苏了,本官劝诸位稍安勿躁。”曹谦德连忙出来打圆场。 “左相在苏州也没有少拿吧!”王琦冷笑道。 “走!” 众人纷纷甩手离去。 但刚出刺史衙门大门,就遇到了刚到的李彦。 刚才那个来报信的人愣了一下,指着李彦等人,张大嘴巴,想要说话,却大口大口喘气。 李彦看着门口这些人,也愣了一下,笑道:“都在呢。” 众人也愣了一下,觉得这人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在哪里见过来着? “是他!是他们!”那个报信的人嗓子里艰难地挤出话来,“是他们……” 官员们都看着这个学生。 “山长,山长,是他们动手打人,把大家的腿都打断扔到了路边!” 他此话一出,官员们一片哗然。 “光天化日之下,你胆敢伤人!”侯成大声呵斥道,深怕王儒听不到。 其他人却觉得这人太眼熟了,一时间没开口。 李彦翻身下马,一步步走上去。 王儒面色震惊,瞪大眼睛看着李彦:“你……你……” “王老夫子,这么快就认不得朕了?”李彦走到他面前,脸上挂着微笑,十分礼貌地说道。 “草民参见陛下!”王儒立刻恭敬地弯下腰。 “诶,王老夫子不必多礼,而且您可不是草民,先帝赐您江东伯的爵位,又帮您重修姑苏学院,您在大夏,是德高望重的人。” 其他人听到两人对话,顿时傻了。 卧槽!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臣丹阳郡太守侯成,参见陛下,恭祝圣安。” “臣晋陵郡太守高襄参见陛下!” “臣武安郡太守程谦参见陛下……” “……” 其他官员都陆陆续续行礼。 “都免礼吧。” “谢陛下。” 其中丹阳郡太守侯成在说话的时候,舌头已经开始打哆嗦。 “草民张奎参见陛下。” “你是?” “陛下,他是臣的学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哦,王老夫子得到认可的人。”李彦投来肯定的目光。 张奎又说道:“家父张善,虽然不是官员,但在地方上也施以仁德,教化百姓……” “哦,你父亲原来是张善。” “陛下认识家父?” “认识,而且印象挺深的,你叔父是不是休宁县县令?” “对对,叔父是休宁县县令,叔父一直勤俭爱民,经常教育草民要铭记圣学,一心为民。” “哦……” “陛下,言礼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王儒笑眯眯地说道。 “进去说。” 李彦话一落,刘文静立刻带着人为皇帝开道。 那侯成还想迎过来为皇帝开路,被刘文静推到了一边。 妈的!你谁啊!敢抢我的位置! 李彦进去,迎头就遇到了曹谦德。 曹谦德吓了一大跳:“陛下……” “进去说!” “陛下……”司马青也吓了一大跳。 “进去说,都进去说!刘文静,派人在外面做好安防。” “陛下放心,一只苍蝇都进不来,一条蚯蚓都爬不出去!” 众人回到之前讨论的地方,这一次换做李彦坐在正中间。 “去,把哥舒星叫来,还有沈彬,叫过来,今日朕有重要的事情跟他们商议。” “是!臣这就去安排!”曹谦德立刻来了精神,和之前坐在一边保持沉默的那个老胖子完全判若两人。 第273章 眼睛也笑眯起来了,嘴巴也咧开了,好像一下子就年轻了二十岁! “你留在这里,司马青派人去通知。” “是!” 等安排完,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众人相互交换眼神。 “陛下!”侯成突然跪在地上,大哭起来,“陛下,您要为臣等做主啊!” “哦,做什么主,朕还要让你为朕做主,侯卿呵斥朕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朕好害怕啊!” 侯成吓了一大跳,连忙道:“臣惶恐,臣不知是陛下,臣死罪!” “你死不死罪朕暂时无法定论,朕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今日不是朕,是别人打断了他们的腿,你是不是要当场命人把那人拿下?” “臣……”侯成额头开始冒冷汗。 他本来想出来告状的,没想到才说了一句话,话题直接被皇帝切到了刚才那事上。 “回答朕。” 侯成全身都开始冒冷汗。 这时,王儒说话了:“陛下,侯太守的确不知是陛下,而且他只听说姑苏学院的学生被打断腿,他自己出自姑苏学院,一时间心急,所以才冒犯了陛下,请陛下息怒。” “王老夫子为你求情了,这事就过去了,做官最重要的是沉稳,不要乱跳,知道吗?” “陛下教诲,臣永生不敢忘,臣拜谢圣恩!” “继续吧,你刚才要跟朕说什么,让朕如何为你做主?” “陛下,臣要弹劾苏州刺史司马青!他滥用职权,不分青红皂白,迫害同僚!” 说完,侯成看着李彦,等待皇帝的反应。 “继续说。” “他强迫新安郡太守王琦递交辞呈,毫无缘由!还多次出言侮辱臣等!” “曹谦德!” “臣在!” “他说的是真的吗?” 曹谦德心头一颤,陛下啊,您如果在苏州安排臣推荐的人,不就没有这些事了吗! 任用宋濂推荐的? 宋濂自己才三十出头,臣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 “侯成说的事情,刚才的确有发生。” “你确定吗?”李彦面色如常,平静地注视着曹谦德,“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 “臣……”曹谦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老臣刚才也在场,侯太守说的有些过了。”王儒说道,“司马刺史是一个年轻有才能的人,陛下提拔这样的人到苏州,是陛下慧眼识真才。不过司马刺史刚才与诸位太守起了争执,司马刺史认为王琦不具备做太守的资格,因为他做事慢了一些,在对待自己的事情,稍有懈怠了一点。” 一边的曹谦德心里道:王儒这老家伙说话真的是滴水不漏啊!难怪能在吴国和大夏都有巨大的声望。听说当年魏军灭吴,魏帝还亲自见过他,想让他做苏州刺史。 王儒几乎把刚才争论,用一种事实的口吻说了出来。 听起来,他并没有偏袒自己的儿子王琦,甚至有那么一些大义灭亲的味道。 可他用词非常注意。 慢了一些,懈怠了一点。 因为慢了一些,懈怠了一点,这位刺史就要求太守自己写辞呈。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多么的不近人情啊! 这种人去做个酷吏也就罢了,来做主政一方的刺史,谁会服气呢? 说话的最高境界不是用假话去圆,而是十句话中有九句半都是真的,事情的描述也都是真的。 但另外半句里掺杂了一些主观性很强的形容词和状语。 人类的语言是极具欺骗性的,不深度去理解,没有清晰的逻辑能力,根本无法察觉到一个老狐狸说的话下面隐藏的含义。 王儒通过描述事实,把司马青塑造成了一个急躁且专权的,但却赞扬了皇帝用人的眼光。 第274章 “司马青。” “臣在!” “王老夫子说的是真的吗?” “回禀陛下,王老夫子说的不是真的。” “哦?” “陛下,王老夫子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侯成跳出来情绪激动地说道,“司马青此人不学无术,心胸狭隘,刚来苏州第一件事不想着解决民生问题,却逼着一位爱民如子的太守递交辞呈,他这是要在苏州发展自己的党羽啊!陛下!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为你们做主?”李彦疑惑道,“刚才王老夫子不是说司马青要求王琦递交辞呈吗?怎么牵涉到你们?还有谁?” “这……” 侯成一时间语塞,其他人那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处。 他们都盯着侯成,眼神仿佛利剑一样锋利,仿佛在说,你老小子不要乱发挥啊! 现在看来,这皇帝陛下绝不是好糊弄的人。 这就奇怪了,皇帝过去那几年,天天沉迷女色,啥也不懂,怎么突然似乎变得非常清醒了? “臣是担心,司马刺史今日随意逼迫王琦写辞呈,明日便随意逼迫臣等写辞呈,这种行为是非常恶劣的,是小人之行,臣身为王老夫子的学生,作为陛下的臣子,平日里尽忠职守,体恤爱民,遇到这种事,实在无法忍受!臣心中愤怒!”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侯成还是会说话的。 “司马青。”李彦看着司马青,指着侯成。 司马青对王琦:“请问王太守,新安郡隐瞒新政的官员有哪些?” 王琦一本正经地回答:“新安郡没有隐瞒新政的官员。” “你刚才说你不知道。” “下官刚才没有说不知道。” “你确定没有隐瞒新政的官员吗?”司马青问道。 “没有。” “那本官派人去核实了。” “请司马刺史派人去核实,不过也请司马刺史给下官一个说法,因何原因要下官递交辞呈?” 司马青对曹谦德说道:“请曹相公主持公道。” 曹谦德心里直呼草泥马。 司马青你丫是宋濂的人,你要帮助你找宋濂啊!你难道不知道老子看宋濂不爽? 但这话曹谦德却不敢说出来,他也不敢公开和王儒等人一伙。 曹谦德说道:“王太守对下面是否有官员隐瞒新政不知情,司马刺史认为他玩忽职守,所以要求王太守写辞呈。” 王琦辩驳道:“陛下,臣并非对下面不知情,而是不能全部知晓,臣之前有去各县走访,臣走访之处,百姓都已经知晓新政,官员和吏员都尽忠职守。各地田亩价格也有所下降,地方乡绅无不赞扬陛下的圣德。所以臣认为没有。” “陛下,草民有话要说。”张奎站了出来。 他站出来说话,周围的官员似乎也没有认为不妥。 毕竟在他们看来,张奎是王老夫子的学生,对于儒家圣学了然于心,是有资格说话的。 “你说。” “草民虽然没有进入官场,但草民认为,当一个政令发到郡,由太守发到县令,县令不敢不执行,至于某一些县的百姓为何还不知道,草民认为,是百姓自己的问题,不能全部苛责官员。” 李彦面色不变,但心中直呼好家伙。 这个回答就非常儒家。 儒家是干什么的? 儒家是专门跪舔权贵的! 他们是懂得甩锅的,他们的锅要么飞给干实事的同僚,要么飞给百姓。 儒家不具备逻辑思维,所以无法发展出科学。 为什么说儒家不具备逻辑思维能力? 例如你说儒家不具备逻辑思维能力,儒家熏陶下的人立刻跳出来举两个特殊的例子,妄图用这特殊的例子来代表整个儒家。 第275章 这说明儒家的熏陶下的人,没有特殊性和普遍性这种基本逻辑常识。 那么进一步,他们就无法认识到自我的思维缺陷。 儒家也不具备批判思维,儒学的信徒们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迎合上位者,目的是为了做官。 经常为上位者的一切行为辩解,而不是去捍卫真理。 恰恰真理才是保障大部分普通人权利的。 儒家的信徒们,既看不起工匠,又看不起士兵,自己又不甘心,于是就跪舔君王,为君王设置出一套礼制来,把所有人强行分类。 而自己则只需要站到道德的光环中,自我感动,顺便把别人也感动。 当然,李彦也承认,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儒家思想对维持稳定起到了正面积极的作用。 但这种思想也只能维稳了,如果作为一个国家的正统核心,长此以往,文明将会倒退。 而且从中短期来看,他认为一个国家,绝不能只有一种执政理念。 那样政治将失去弹性。 政治一旦失去弹性,经济和军事层面将知错就错,一路走到黑。 李彦目前的局面,恰恰要的不是维稳,而是朝气蓬勃,是真正的实干人才有机会出场。 而不是只会喊为生民立命的口号家。 这一次他来苏州的目的,一是新政落实,二是商业! 都不需要儒家信徒! 实际上,从他选宋濂做宰相,就已经说明了他不打算以儒家治国。 就说苏州这些官员,为何针对司马青? 他们不是针对司马青,是针对宋濂,针对宋濂的执政理念。 宋濂是标准的道家执政理念。 道家讲究的是无为而治,是限制官僚权力。 这等于戳中了官僚的肺管子。 而且是一戳一个准! 李彦看了看张奎:“你是想说,百姓不体谅官员的辛苦,不配合官府尽快知道新政,是吗?” 张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皇帝会对自己的话做出这样的理解。 “草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何意?” “草民的意思是,百姓有百姓的事,即便官员宣传,但有一些百姓不知道,也很正常。” “曹谦德。” “臣在。” “你是左相,对王老夫子的得意门生的说法,如何看?” 曹谦德犹豫了一下,犹豫之间其实在看皇帝的脸色,揣摩皇帝的心思。 可皇帝一脸平静,甚至和善的样子,让曹谦德实在看不出来。 更何况,皇帝非常开明地让张奎发表自己的意见。 “陛下,臣认为这位张生说的还是有一点点道理,任何一个政策通知下去,都需要时间。” 李彦突然说道:“那若有人故意阻拦呢?” 皇帝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曹谦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皇帝,脑瓜子旋转了一下才说道:“若有人故意阻拦,当然要严查。” “严查之后如何处理?” “这个……当然是处死,以儆效尤!” “王卿以为呢?”李彦的目光落到王琦的身上,“你觉得曹相公说的是不是太过了一点?” “臣认为并不为过,曹相公是才德兼备的治世能臣,他提的建议当然是合情合理的。” 王琦明显是想要拍一拍曹谦德的马屁,曹谦德是左相,又是皇帝的宠臣,和他拉近关系百利无害。 “张奎呢?” “草民也认为曹相公说的对。” 随后,李彦又问了侯成等诸多官员。 大家都表示如果有人刻意隐瞒,一定要严惩。 只有王儒坐在那里,脸上的皱纹似乎有些加深,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 第276章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皇帝身上扫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皇帝虽然平静,可却有点不正常。 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这个时候才猛然想起刚才的学生指责皇帝打断了姑苏学院学生的腿。 “王老夫子认为呢?” “老臣以为,刻意隐瞒是很难判断的。朝廷的政令下发到州,再从州到郡,再从郡到县,最后县里安排吏员和士绅,下发到乡里,这中间难免会出现许多人力无法控制的问题。如果延迟就算刻意隐瞒,恐怕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出来,到处找延迟的郡县,去给那里的官员定罪。这种人的目的是为了扫除异己。” 不得不佩服王儒这个人在说任何一句话的时候,都滴水不漏。 而且他这话,又迂回到说司马青了。 “王老夫子说的有道理。”李彦点了点头,“刻意隐瞒的确很难判断,如果随意下定论,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朕定罪向来讲究证据,从来不冤枉任何一个人。” 众人一听这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不由得纷纷感慨,还是王老夫子能镇住局面。 众人道:“陛下圣明!” 众人话音刚落,李彦道:“所以朕得拿出证据来,刘文静,你把王太守写给休宁县县令张德的信拿出来给王太守过过眼。” “是!”刘文静应了一声连忙取出信来递给王琦。 王琦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 “看朕作甚,看信啊!”李彦盯着王琦道。 王琦反应过来,本能地接过信,他还没有打开,就觉得眼熟,又听到刚才提到的张德的名字,顿时心头一抽。 “手冻住了?”李彦问了一句。 王琦这才打开,看到那封熟悉的信,他的那张脸顿时凝固住。 其他人都察觉到了不妙,刚轻松下来的气氛,一下子再次紧张。 “陛下……” “你先别急着否定,是不是你的笔迹,是可以核对的,刺史衙门肯定有你在公务上的汇报信,拿来一对便知。” 司马青立刻道:“臣真就去取!” “去吧。” 司马青出去了,没有人说话了,王儒也没有说,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王琦不是他的儿子。 司马青很快回来,与那信对比了一番,绝不可能是第二个人写出来的。 “有人临摹臣的笔迹。” “你不仅欺骗朕,还侮辱朕的智力?” “陛下,臣冤枉……” “把信的内容当众念一遍。” “臣……” “念啊!念出来!” “臣……” “念!”李彦突然怒拍桌案。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王琦开始结结巴巴念信,念完后是一片死寂。 “陛下,这中间肯定有误会……”张奎立刻站出来说道。 “你还敢说误会!知道你爹在朕面前是如何大放厥词的吗!他跟朕说各地有都隐瞒,让朕不要因为这种小事为难他,他愿意给朕钱!你爹要贿赂朕!” 这下张奎完全傻了。 “你爹死了,被朕处死!叔父已经在去江宁自首的路上!” 张奎面色苍白。 “朕不管你知不知情,念在你还只是姑苏学院的学生的份上,朕就当你不知情。” 皇帝释放出了难得的温和的一面。 但了解皇帝残暴手段的曹谦德却不认为这是皇帝温和的一面,皇帝权术诡诈,这是他要杀人的前兆。 杀人的时候,皇帝总是会对一些细节开恩,表现出大度和仁慈的那一面,来给其他人看看你们的皇帝老子是公正无私的,不是只知道喊打喊杀的暴君。 第277章 而这种细节的开恩,总是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不知情不代表不惩罚,不知情却享受了张德因为罪恶带来的果实。 “王卿,来,你再给朕狡辩一个。”李彦的注意力放到了王琦的身上,张奎这种小角色,还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不等王琦说话,王儒却说道:“陛下,犬子一时间被利益蒙了心,才做出这种错事,请陛下责罚!” 这老东西终于开口了! 做掉王儒也是李彦的目的之一。 王儒是东南儒家代表人物,而且是官员和乡绅的代表人物,是年轻士人心中的偶像。 不做他,新学的阻力实在太大。 新学不起来,他要的人才输送补上来。 富国富民强军的战略之下,仅仅靠大夏目前的人才选拔方式是远远无法满足新政的需求的。 就算大力发展科举,也无法满足。 科举从小规模到扩大规模,提供大量人才,需要至少数十年时间,李彦等不起。 现在的大学模式就是最快的,而且是设立各项学科,定向选拔专业人才。 从工科人才到管理人才,再到军事人才,几乎都涵盖。 至于儒生们整天呼吁的要尊重礼制来提拔人才? 去他妈的吧! 把你们最尊敬的大儒做的那些恶心事公布于众,再来跟朕谈礼制! “只是还请陛下念在犬子在新安郡治民有方的份上,从轻发落。” “陛下!臣有罪,但臣只给休宁县写了信,臣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一旦新政快速公布下去,乡绅的田价格暴跌,他们必然会有情绪,官府还要依靠他们治理乡民,不能让他们遭受损失!” “你住口!”李彦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陛下,臣是为了大局!”王琦硬着头皮说道,“臣是为了平衡各方利益,顺利将新政推行下去!” “你的各方利益就是官员和士绅都把钱赚了,自己捞得盆满钵满,最后百姓承担所有,还要对你感恩戴德,朕还要对你褒奖赞赏是吗!” “陛下,臣……” 王琦还想狡辩,见皇帝已经亮出锋利的刀刃,曹谦德立刻知道风向。 陛下,收拾这种小杂鱼,让我曹谦德这条舔狗来吧! 原本刘文静准备出头显摆一下自己天枢司的权威,岂料曹谦德先跳出来,曹谦德一脸正义凛然地呵斥:“大胆!证据确凿,你还敢在至尊面前饶舌!岂不料圣明的陛下,早已洞悉一切!” “就是……”刘文静立刻接过话,准备对王琦一顿口诛笔伐。 可他才说了两个字,曹谦德又嫉恶如仇般痛斥:“你欺君罔上!是要抄家灭族的死罪!” 王琦脸色苍白如纸,想要说的话被曹谦德怼了回去。 一边的王儒也神色铁青,直呼自己儿子办事太马虎,居然留了信笺! 但其实这是人在面临巨大危机的时候的一种本能甩锅。 任何一种违法犯罪,都会留下痕迹,更何况这种牵涉到集体利益的事情。 假设王琦不给出确切的信做指示,休宁县县令张德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办吗? 就算张德去办了,士绅高价卖田,多出来的利益,会贡献一部分给王琦吗? 下面的士绅、吏员和县令之所以会贡献一部分利益上去,是上面做出了保他们的承诺。 如果上面不做出这种承诺,下面的人也会去办,也会给上面利益,但不会以这件事的名义去给,而是往常的孝敬,数目远远比不上。 第278章 也就是说,王琦不写信,也能拿钱,只不过拿的远少于写信。 像王琦这种出身苏州本地名门的人,父亲又是当世大儒,一般不会为钱财动心。 或者说,不会为一般的钱财动心。 但这一次,他不但动心了,还冒着极大的风险亲笔写信。 这看起来很傻? 只能说牵涉的利益实在太大,大到都在铤而走险! 这个时代的田和商业还不一样。 商业是买卖,到官员那里,说不定是一锤子买卖,最多赚个几千两,最高赚万两。 可田确实绝大多数人都必须拥有的,它的基数非常庞大。 基数一大,聚少必成多。 例如新安郡有良田五百万亩,在这一次新政中要成交的假设有三百万亩,王琦从每一亩抽成哪怕01两,也有三十万两。 一亩地卖十两,王琦只从里面抽取01两,可能吗? 假设从去05两,他能拿到手的是150万两! 这就是基数大的作用! “陛下,臣认为……”刘文静再一次出口。 但依然没说完,曹谦德跳起来义正辞严地高呼:“陛下,臣认为,应该立刻处死王琦,给新安郡百姓,更是给苏州百姓一个交代!” 王琦吓得瘫软在地上,其他官员神色惨然,王儒面如死灰。 刘文静也郁闷得吐血。 “既然左相坚持,朕不杀王琦,无法向天下人交代了。” “陛下饶命!臣只是一时糊涂……” 说话间,禁卫军已经过来架起王琦,王琦全身瘫软,只是口中不断说着:“陛下饶命……” 众人见状,又是惊恐又是庆幸,还好不是自己。 “陛下,看在老臣的份上,饶了犬子一命吧。”王儒哭诉道。 等拖到门口,李彦突然说道:“既然王老夫子都为你求情了,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把相关的官员招供出来,朕这一次就饶了你。” 王琦立刻高呼:“臣招!臣招!” 可侯成等人却不乐意了,连忙嫉恶如仇地高呼:“陛下,此獠胆敢欺君罔上,若不立刻处死,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高襄也义正辞严地高呼,“绝对不能放过王琦啊!” “陛下!”其他太守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人间正道公义,也似乎被曹谦德的正义凛然所感染,“不杀王琦,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啊!” “你们……”王琦暴跳如雷,“陛下,臣全部招……” “陛下,王琦此獠实在恶毒!他连老百姓的血汗钱都要拿!臣从来见过如此歹毒之人!”侯成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侯太守,打断别人说话不礼貌。”李彦摆了摆手,“王琦,过来。” 王琦被架回去。 “笔墨伺候。” 司马青立刻拿来笔墨。 王琦双手颤抖,提笔开始写。 名单写完后呈递上去,李彦看向侯成:“侯太守,拿了多少钱?” 侯成赶紧跪下道:“陛下,臣是冤枉的,王琦他冤枉臣!” “嗯,你说是冤枉,朕也没有其他证据,不能因为王琦的一面之辞就定你的罪,不过朕可以去查。等查到,你若是被冤枉,那也就罢了。若不是被冤枉的,还敢欺骗朕,还敢死不认罪!朕就让你将你凌迟处死!夷你三族!将你侯氏的祠堂夷为平地!” 侯成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陛下,臣一时糊涂!” “高襄呢?” “臣也是一时糊涂……” “刘文静!” “臣在!” “一个个念名字,按照名单拿人,都推出去砍了!” “是!”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除了王琦,还有武康郡太守郑骞、姑苏郡太守高允,其他郡太守几乎全部被拿下。 这两个郡都是发生过叛乱被整顿过,刚换新的太守。 第279章 侯成等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王琦面色苍白,全身被冷汗打湿。 王儒想用圣人的仁德来说事,劝皇帝不要杀戮,但这件事自己儿子参与其中,而且还牵涉到苏州之前所有的太守。 而且必然还有不少县令的名单。 “陛下!苏州绝大部分官员都这么做,臣不信您能杀死所有官……”侯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但话没有说完,却戛然而止。 李彦坐在那里,一只手用力扣着椅子的把手。 是啊!大半个苏州的官僚都在新政中捞钱!让最底层的百姓买单! 难道朕要把所有官员都杀了? 李彦心绪万千,心中仿佛怒海狂澜。 一边的张奎跪在那里,他面色苍白如纸。 此时此刻,他才体会到自己以前信奉的那些所谓的圣人之道,在皇帝面前是多么可笑。 皇帝难道不应该以仁德治理国家的吗? 李彦摆了摆手,王琦被带下去,张奎也被带下去。 “陛下,老臣突感身体不适,先行告辞。” 王儒起身。 他原本还打算辩驳皇帝擅自打残姑苏学院学生一事,现在这事直接脑袋死了七个太守,他哪里还敢乱说话。 李彦也没有为难他,甚至提醒道:“刘文静,派人护送王老夫子回去。” “是!” 王儒被护送离开,在门口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哥舒星和沈彬。 沈彬向王儒打招呼,王儒却低着头仿佛没有看见,直接走了。 禁卫军则带着七颗脑袋去城门口,将那些脑袋挂起来。 司马青又让姑苏郡太守高允去安排人写邸报,同时告知刚成立不久的苏州报社,安排好舆情宣导。 这一切都安排好后,李彦问哥舒星:“骑兵有多少?” “有三千骑兵。” “朕想在姑苏设立一个军督府,卿以为如何?” “陛下为何要在苏州设立军督府?”哥舒星问道。 “新政执行难上加难,必要的时候,是需要采取一些暴力手段的。” 哥舒星点了点头,道:“若陛下只有这一个目的,最多只需要五千兵马即可,兵在精而不在多,若遇到更紧急的情况,可以先拖延时间,再从京师调度。臣的意见是,地方兵马可以有,但不宜过重。” “那这五千兵马,就由你来安排,朕从禁军中抽调一千名额出来给你,其余你自行招募。” “陛下让臣留在苏州,臣没有意见,但若魏贼再次发动战争,禁军不再参战了吗?” “魏贼在解决晋国之前,不会贸然对我们发动大规模战争了,你在京师闲着也是闲着。” “陛下这个推断的依据是什么?” “一是两国战线太长,魏贼再大,又会重蹈去年的覆辙,二是据朕了解,辽主登基已有两年,国内动乱在慢慢修复。魏贼想要灭我们,是最难的。魏崇延要灭也是先灭晋国,稳住辽国后,再打我们。事实上,秦州魏军已经对晋军动手。” “遵从陛下的命令。” 李彦的目光落到沈彬身上,沈彬连忙拜道:“草民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朕久仰你的大名。” “草民惭愧。” “不不,去年还要多亏你在苏州调动粮食,你是有大功的。” “能为陛下效命,是草民的荣幸。” “公孙弘在宰相那里推荐你为太府寺卿,朕已经答应了。” “草民何德何能。” “你在苏州经营十几年,对商业的了解,比朝廷上任何一个官员都要深,朕不找你找谁?” “承蒙陛下垂怜,草民……臣感激涕零,必鞠躬尽瘁!” 第280章 “朕问你,江宁织造司你怎么看?” “好地方!” “如何好?” “丝绸和布匹生产大大加快。” “但朝中有官员说织造司产的丝绸质量差,公卿瞧不上。” “那些官员平日里要么在官府里上直,要么在自己家中休息,要么在朝堂上议政,他们哪里知道一个普通的士人,想要买一件丝绸是多么艰难。” 李彦点了点头,公孙弘没有推荐错人。 沈彬至少对用户定位理论是非常清晰的,这种理论,在21世纪很多人脑子里都一团浆糊,却还喜欢高谈阔论。 沈彬能知道,非常难得。 “士人数量终究有限。”李彦又说道。 “第一、士人数量有限,丝绸的需求却无法,一个士人一生可以准备一百匹丝绸,天下有一百万士人,从数量和时间来看,需求是很多的。第二、朝廷可以增加士人的数量,朝廷不是要发展新学么?臣听说新学的学生出来后可以直接安排工作,他们领了俸禄,总不会一直穿布衣。第三、如果陛下愿意,也可以打破平民不能穿丝绸的规定,只要平民也可以穿,很多人也愿意买一两匹丝绸。” 卧槽! 这沈彬他不愧是商人出身,说这些话,比朝堂上下那些脑瓜子比石头还僵硬刻板的官员要灵活多了。 “有那么多原料吗?” “陛下想要原料,苏常很多,荆州和越州也不少。陛下若觉得还不够,魏国和晋国都可以是陛下的原料供给。” “如何说?” “只要陛下需要的数量足够,晋魏的商人,岂有看着钱不赚的道理?” 李彦看了一眼刘文静道:“看!这就是专业!” 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把原料的主意打到晋魏了。 刘文静问道:“晋国还好说,魏国会允许我们买卖原料?” “可以走海线,魏国淮河分支众多,流通各州,商人走水线,入海之后南下,进入汉江,从汉江分别进入京畿、常州、苏州。” 刘文静又问道:“魏国不查吗?” 沈彬继续道:“魏国当然会查,但魏国无法真正封死,而且因为利润非常可观,魏国官员也可能会参与其中。若您是魏国官员,赚了这笔钱后,会真正听魏帝的,去查封这些船吗?” 刘文静恍然大悟。 “说得好,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李彦大喜,这才是他要的人才! “朕还想从苏州等地运输丝绸到辽国,而且已经派人行动起来。” 沈彬也颇为吃惊,陛下连这个也想到了? 沈彬道:“陛下圣明!我们的主要敌人是魏国,辽国也是魏国的敌人,辽国就可以是我们的朋友。” 李彦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沈彬,朕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朕。” “陛下请问。” “民间商业交易存在货币携带麻烦的问题,这你是知道的。” “臣知道,很多商人深受其害。大额交易,银两运输太显眼,容易丢失。小额交易,银两不精准,有时候会延长交易时间。铜钱交易笨重。” “朕想推行纸钱,你觉得如何?” “纸钱?”沈彬愣了一下。 “和相国寺的飞钱一样,就是将飞钱常态化,为了防止假冒,在制造工艺上要下功夫,卿以为如何?” “请问这纸钱与银两的关系如何平衡?”沈彬问道。 “现在很多商人将银两存到相国寺,拿到飞钱,以后银两可以存到朝廷的银行,朝廷给对方相应数额的纸币。” “可以兑换回银两吗?” “可以!” “那没问题!”沈彬双眼亮了,“前提是做好防伪,商人会非常喜欢!” 第281章 “朕想先在江宁和姑苏各设立一个银行,你觉得如何?” “完全没问题!据臣了解,姑苏也有不少商人将银两存在寺庙,换取一些纸质凭证。” 李彦继续说道:“朕此意远不止方便商业,朕想的是以后,魏国和晋国都用大夏的纸钞。” “这恐怕不可能。”沈彬犹豫了一下说道。 “如果我们强制晋国和魏国使用我们的纸钞呢?”李彦说道。 “晋国和魏国没有必须使用我们纸钞的理由,他们有充足的银两和铜钱,虽然不方便,但还不至于如此。”沈彬说道,“他们应该知道使用我们纸钞的后果,我们可以不断印钱去购买他们的商品,占便宜的是我们。” 很好,沈彬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一点。 货币霸权不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的。 它必须有以下几个基础: 一、强大的武力。 二、领先的科学技术。 三、完整的产业链。 四、完善的金融体系和契约制度。 (契约制度和守信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五、足以吸引天下真正人才的制度和文化。 强大的武力是国家安全的基础,国家安全才能保证经济和金融安全。 领先的科学技术可以不断提高生产力,制造出新的商品,新的商品问世,代表着高利润。 而完善的产业链代表有足够的能力将新的商品生产规模化。 确保各方都遵守契约制度,能够保证各方收益,商业游戏可持续发展。 为什么封建社会和商业社会有很大的区别? 封建社会是土地依附关系,公卿贵族和地主,对平民采取人生控制。 这种控制包括活动范围的锁定、劳动的强制性、劳动所产生价值的掠夺性,以及思想的锁定。 法制完善的商业社会的公司,面试的时候,是双向选择,不是公司强迫入职。 并且员工是有工资所得的,哪怕这个员工这个月在摸鱼,他也能拿到工资。 法制健全的地方,开除劳务人员是需要按照契约做赔偿的。 员工除了工作需要配合公司,其他时间都是自己的,公司无权干涉。 正常的商业社会是这样的。 人类之所以在商业时代能够取得巨大成功,并且持久发展、不断创新,就是因为摆脱了过去那种权力者通吃、其他人维持基本生存的局面。 要让大部分人都吃饱饭的同时,还有充足的个人空间和思想表达,才能够把事情做下去,协同推动社会的发展。 这一切,需要的是契约制度的严格、详细地执行。 至于足以吸引天下的制度和文化,其实与第四点大同小异。 人才为什么会到你这里来? 因为你不仅仅尊重人才,还给的多。 而不是靠画饼,把人才骗过来,压榨一段时间就扔掉。 当然,你也可以画饼,前提是你并不想富国强兵,而是自己富自己,一切的手段都是临时的诡诈之术,目的是把资源变现后捞到自己手中。 这样时间一长,人才纷纷离去,不学无术之徒陆续满堂。 所以,货币霸权没那么容易。 应该说,任何一件事,想要做好,都不容易,绝不是喊口号喊出来的。 得有一个开始,有一个布局,得一步步往前推进。 李彦问道:“想要晋国和魏国都用我们的纸钞,且必须用,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呢?” 几个臣子思考起来。 刘文静第一个说道:“我们把他们的军队打成狗屎,然后提着他们的衣领说,不用就打到你们的京师去!” 第282章 李彦指着刘文静说道:“你先暂时不要说话。” “应该是和我们有不可切断的商业往来,有巨大的利益在里面。”沈彬回答道,“大到我们要求使用我们的纸钞做交易,他们必须配合。” 李彦又问道:“是什么样的利益,迫使他们能够不顾刚才你提到的那些顾虑?” “一定是他们那里能够主政的人获得了利益。”司马青接过话来,“而这些主政的人,考虑的问题不是从晋国或者魏国本身的利益出发,而是从他们自己个人或者家族利益出发。” 很好,一个把商业在里面的价值表述出来了,一个把政治在里面的价值推表述出来了。 群体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事实上,人类社会最大的难度就是统一各方意见。 有的用绝对的蛮力通过物理消灭的方式来逼迫各方达成共识,这种共识短时间内有效果。 但却布满了裂痕,在看不见的地方,漏洞百出。 有人用树立共同的外敌来凝聚内部,可各方利益依然无法调和。 而在普通民众的认知里,无法想象为什么敌国之间一边打仗一边还能做买卖。 系统是复杂的,一般人的思维是简化的。 才会整出文官集团、勋贵集团这些幼稚的概念,更无法认清楚就算双方打得再凶狠,也是有可以谈判的余地的。 “司马青的意思是,这些主政的人,用了我们的纸钞,对他们有巨大的利益收获,是吗?” “那他们不知道会有危险吗?” “他们知道,但他们会认为这种危险是可控的,短时间内使用,等获利大到一定程度后,他们就宣布不再使用我们的纸钞。” 李彦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一眼司马青。 宋濂往苏州扔了一个真正有大格局的刺史啊! 沈彬的疑惑也随着司马青的话而解开了。 李彦又问道:“那我们的任务,就是防止以后他们切断,是吗?” “是的。” “如何防止?” 司马青和沈彬都沉默下来,刘文静和哥舒星也沉默。 李彦说道:“他们想要切断,就必须抛掉他们手里的纸钞,抛掉的方式是用纸钞购买商品,用完为止。可以是向我们购买,用完后,就宣布不再使用。可他们能彻底切断民间商人不与我们交易吗?” 沈彬顺着皇帝的话推断:“如果到时候主政者宣布不再使用纸钞,民间商人还继续私下使用,那必然冒着很大的风险。要让一个商人冒着很大的风险去做事,必然有足够的利益。” “是的,所以我们回到核心,想要让晋国和魏国以后无法切断使用纸钞,我们必须在我们获得利益的同时,让他们的人也获得足够的利益。到时候就算晋主和魏主宣布禁止使用,那些人私下还是会使用。” 这件事其实就跟三国时期一样,曹丕多次禁止洛阳公卿穿蜀锦,可洛阳公卿还是继续穿。 为什么? 因为蜀锦就是好啊! 诸葛亮不断给洛阳输送蜀锦,你要不要? 给季汉送军费? 关我屁事啊!我买几匹蜀锦,司马懿就打不赢了? 司马懿打不赢是司马懿的问题,关我穿蜀锦什么事! 丞相,再来几车! 这个时候,刘文静忍不住说道:“可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岂不是让他们也变强?” 李彦说道:“他们不是变强,而是获得了财富,想要变强,还需要懂得如何利用财富。” 第283章 就像大航海时代的西班牙,抢到了巨额的黄金,但西班牙皇室和贵族却将这些财富挥霍一空,反而让欧洲其他国家赚得盆满钵满。 刘文静顿时恍然。 “所以,三国的商业之争,其实是国力竞赛,是吗?” 李彦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刘文静。 刘文静的脑子非常飘忽,时常抓不到重点,但有时候又非常犀利。 “是的,是国力竞赛,我们通过商业,让三国,应该说四国都能在商业链条上获得财富。我们主导着这场商业游戏,我们要分到最多的利润,并且将这些利润转化到民间和军队里,这就是富国富民强军。只有如此,我们在四国中的国力上升最快。” 皇帝说到这里,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 “我们现在可以说是综合国力最弱的一方了,这种方式的确让晋国和魏国都赚到了钱,但只有如此,我们才有机会强大起来,否则将在漫长的战争中,被慢慢消耗蚕食。” “那这和纸钞有什么关系?”连哥舒星都被皇帝的经济理论所吸引,忍不住问出来。 “如果晋国和魏国不用我们的纸钞,我们大肆印纸钞,纸钞会快速贬值,这里贬值的关键在于市面的纸钞增长快于商品增长。如果晋国和魏国都用我们的纸钞,那商品增长就不仅仅限于大夏的商品,还包括了晋国和魏国的商品。有更大量商品做基础。即便我们大量印钱,贬值也会缓慢。” 众人只感觉疑惑瞬间通了。 刘文静兴奋地说道:“太好啦,以后朝廷缺钱,直接印就可以啦!” “不行!”李彦很干脆地回答道,“朝廷随意印钱,很容易导致地域物价暴涨,影响民生,这和富国富民强军背道而驰,印钱必须谨慎。” “不是说有魏国和晋国的商品帮忙承接吗?” “钱是需要时间流通的,假如江宁印出一千万两纸钞,这些钱短时间内集中在京畿,想要流通出去,需要时间。所以必须谨慎。” “原来如此。陛下,臣还有一个疑惑。”刘文静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 “什么疑惑?” “允许百姓去银行兑换银两,万一银行的银两不够怎么办?” “目前我们与晋国和魏国的买卖,都是用银两,有大量银两从晋国和魏国流通过来,我们手中的银两储备在未来一两年是快速增加的。另外,鼓励民间将银两储存到银行。” “百姓会把钱存到银行?”刘文静问道,“陛下,臣斗胆直言,他们不会这样做。” “给钱!” “给钱?” “以前商人将钱存到寺庙,寺庙收管理费,一百两要收四两管理费,现在我们不收,我们不但不收,存一千两,每个月给一百文。如果存一年,给二两。存的这一年,不允许取出来。” “还要给钱?”司马青诧异道,不仅仅他诧异,其他都很诧异。 “据朕了解,寺庙将那些存的钱拿去放贷,赚了不少。”李彦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 “银行也可以放贷。” “万一收不回来了呢?” “贷给有产的人。” “什么是有产的人?” “朕在来的路上,在休宁县遇到一个叫刘三的,他打算从当地士绅张德手中买一批田。契约上写的很多,实际上他买的不多。这种人又想买田,但手里的钱未必够,是银行借贷的绝佳对象。” 沈彬震惊道:“臣明白了,陛下是认为这种人借钱买田种地,既然地在那里,他们一定会还钱,否则官府可以收回他们的地。” 第284章 “没错,这就是有产的人。” “有产?这个词用的真精妙啊!”沈彬一瞬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一样,“如此说来,现在苏常在卖地,银行都可以借贷?” 司马青道:“银行恐怕只能覆盖姑苏郡,其他郡未必了,其他郡,还是民间借贷,官府想要短时间内收过来不现实。” “不必强求,任何事都不可能一口气做完,银行借贷,就从目前姑苏郡买卖田地开始。借贷的息钱定在月百一。” “民间可是月百三起步!” “那是民间,银行要率先把这个息钱打下来,这样百姓的压力会小很多,只有大多数人都有了储蓄,这条路才能持续走下去。” “陛下圣明!” “如此这般,姑苏的银行,且由沈卿来操办,朕已经安排京师加紧制作纸钞,应该很快就出来一版。” “是!” 太康六年七月初十,一场简单的议事在苏州刺史衙门结束。 这场简单的议事,却诞生了一个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东西:银行。 更准确地来说,是金融体系化。 在这个世界,有金融行为,例如民间高利贷,寺庙的飞钱,都是金融行为。 但却不成体系。 不成体系的东西,就无法规模化。 银行使金融体系化,便解决了规模化。 一旦金融规模化,资金将会开始蠢蠢欲动。 似乎有一场风暴正在姑苏城和江宁城酝酿。 外面乡间那些农民还在热情地往县里或者乡里牌坊处赶,那里有卖田的信息。 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卷入到一场新的金融游戏中。 而且金融游戏只是以他们为开始,在接下来还会席卷中州。 就像魏国和晋国也不知道一样。 魏国还是那个魏国,魏主动用了他的绝对权力,指使秦州魏军,对晋国的展开了强攻。 从七月十一日开始,贾政道的主力扫清了沁阳郡城周围的晋军零散反抗力量,魏军对沁阳郡城展开围三缺一的战术,晋国沁阳告急。 与此同时,崔齐所统率的魏军在野战中击败了绛城晋军,晋军不得不全面进入防守状态。 晋国的绛城郡和沁阳郡战力几乎被摧毁。 晋国曲京一边派姬清颜领兵南下救援,一边派使者火速前往秦川城。 大概是七月十六日,晋国使者韩阙刚抵达边境,却遇到了出使过来的夏使。 代表晋国准备去秦川城求韩世忠的韩阙,本来颤颤巍巍,甚至打算临时变卦让手下去,自己留在晋国。 岂料遇到了夏使。 他问夏使你来我大晋干嘛呀? 大夏使者说,我来出使的呀。 哦,你来出使,那我还去个屁,走!我带你去曲京吃香喝辣! 一路上,韩阙多次询问夏使前来作甚,夏使闭口不言。 韩阙的属下对韩阙说:夏国知道魏军攻打我们,肯定是来要求联盟的。 七月二十二日,大夏使者周术抵达曲京,晋国朝堂上下震惊。 当天,晋国君臣就私下开始商议。 韩阙给晋主出了个主意,表示陛下您只需要按照臣的方法办,问问拿捏夏使。 三句话让夏主心甘情愿发兵二十万帮我们! 什么办法呢? 打压! 狠狠打压! 跟夏使说,魏国已经筹备大军,准备攻打夏国,现在魏军打晋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实际上魏军真实的目的是夏国,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跟你说,大夏现在危在旦夕! 只有韩世忠现在出兵攻打魏国在秦州的重镇郾城,这场危机才能化解。 第285章 因为只有夏晋联合起来,才能快速粉碎魏国再一次企图三个月灭夏的野心。 夏使你想想啊!韩世忠出兵郾城,扩大战线,魏主是不是就不敢往徐州和宋州派重兵了? 魏主是不是只能把兵力不停地往秦州调派? 是不是嘛! 我们晋国都是为了大夏! 之前? 之前那些都是小误会,做人要看长远! 晋国听后,顿时觉得韩阙真他妈的是个老机灵鬼! 君臣一拍即合,忽悠起来! 当天,晋主姬旦召集大臣,在朝堂上隆重就接待了周术。 韩阙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夏使,来我大晋有何贵干?” “你们不知道我来的目的?”一路上沉默不言的周术开口说话了。 韩阙看了一眼姬旦,又看了一眼林良沅,最后问周术:“难道你们已经知道魏国筹备了五十万大军准备伐夏?” “魏军准备了多少大军我不知道。”周术说道,“我来这里是奉我主之命前来问罪的。” 姬旦:“嗯?” “我奉我主之命前来问罪的。”周术强调了一遍。 姬旦:“嗯?” 姬旦一头疑惑,看向韩阙,怎么没按剧本来? 不等韩阙说话,周术突然大吼一声:“你们该当何罪!” 大殿内先是鸦雀无声,随后一片哗然。 韩阙也懵了。 “大胆!”晋国礼部尚书魏琛呵斥道,“尔等小辈,安敢在太和殿放肆!” 周术却笑起来,他说道:“败军之将,也敢聒噪?” “你……” “晋主,你晋国先祖号令群雄,西进御敌,乃不世英雄,天下归服,却不了如今卑鄙无耻,尽行苟且之事!实在惹天下人笑话!” “你好大的胆子!”兵部侍郎智钦咆哮道,“但当众侮辱我大晋,来人!信不信砍了你!” 周术却仰天大笑起来:“我此次前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砍了我!” “来人!来人!将此獠拖下去就地正法!”智钦高呼。 其他大臣立刻沸腾起来,跟着高呼:“杀了此獠!让此獠知道我大晋的厉害!” “大晋的厉害?还是算了吧!”周术嘴巴一歪,脸上三分不屑,四分嘲讽,还有三分的讥笑,“大晋的厉害就是杀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到了战场上,十万大军一个月都坚持不到!” 说着,周术加大音量,一脸严肃认真地问道:“哪位是打了败仗的名将智钦啊?” 所有人都忍不住朝智钦看过去。 周术嘿嘿嘿地笑起来:“如果我是阁下,就找块豆腐撞死自己。” 智钦暴跳如雷,撸起袖子冲过去就要动手,被欧阳烨拉住:“智公息怒,智公息怒!” “让开,我今天非得弄死此獠!放开我!” “晋国什么时候是你这个臣子说得算了?”周术主动走过去,“晋主坐在上面,还没有发话,你就敢杀他国使者,你要取代国君吗?还是你要造反?” 智钦顿时哑口无言。 “难怪会打败仗,我看你不是不知道君臣之礼,而是愚蠢!”周术指着智钦的鼻子骂道。 “你你你你……” 智钦就要冲过去,却还是被欧阳烨拉着。 “杀了我?”周术大声呵斥道,“别拉他,让他现在就在这里杀了我!” 姬旦焦虑地看着林良沅,林良沅却不说话。 “夏使,之前有些误会。”姬旦终于笑着开口了。 “误会吗?” “是的,误会。” “误会就派十万大军攻打我们!”周术怒斥道。 这时,林良沅才站出来说道:“我主绝对没有做过那种荒唐的决定,是有小人擅自做主!” “那请晋主将擅自做主的人交出来杀掉!” “已经病死了。” “病死了?” “是的,叫赵毅,此人窃取了前线统帅的虎符,酝酿了一场荒唐的战争。”林良沅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不瞒使者,经过我们调查,赵毅是魏国细作,他这样做,就是为了挑拨夏晋关系,让魏国得逞。你来的路上,是不是遇到了韩阙?” 第286章 “是。” “那就对了,韩侍郎是我们派过去解释误会的,现在魏国在秦州用兵,但其实魏国已经私下厉兵秣马,准备攻打徐州,魏国的目的是徐州,而不是秦州。秦州之战是掩人耳目。” 林良沅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寒毛都没有动一下,看起来是那样的认真和严肃。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姬旦连忙接过话,“发生这件事后,朕非常愤怒,立刻下令全国清查魏国细作!连各家的鸡狗鸭都拖出来审问了一遍!” 周术没有继续胡搅蛮缠,因为他此次来的最终目的还是联盟。 林良沅说道:“夏使,你身为臣子,应该为君分忧,现在魏贼狼子野心,夏主有危险,你应该快速促成两国新的联盟,而不是在此泄一己私欲,而置你国君安危于不顾。” 一边的欧阳烨心中感慨:林良沅不亏是林良沅,玩政治真没几个人玩得过他,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让人佩服! “夏使,朕也准备了一份礼物,是西域过来的汗血宝马,赠送给夏使,算作赔礼道歉。” 周术道:“我主并不缺马。” “不仅仅有汗血宝马。”林良沅道,“夏主与我们三公主之前有过婚约,若夏主不嫌弃,陛下愿意将三公主再许配给夏主。” “对对对!”礼部尚书魏琛立刻出来声援林良沅,“为了两国共同的联盟,我主愿意将三公主许配给夏主。” 其他官员赶紧出来支持。 周术一听,心中立刻盘算起来:听说晋国三公主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儿!而且还会打仗!要是我真的帮陛下把晋国三公主弄回去了,岂不是可以升官了? 欧阳烨看这架势不对,赶紧出来问道:“夏使,我是大晋礼部侍郎欧阳烨,问罪之事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谈,现在魏贼的举动威胁我们两国,夏主到底如何看待?” “我主早已在徐州和宋州布下重兵。” “那就好。”欧阳烨点了点头。 随即对姬旦说道:“陛下,臣看夏使累了,今日是否可以到此为止?” “今日便到此为止。”姬旦连忙宣布。 退朝后,姬旦叫来韩阙,将韩阙臭骂了一顿。 韩阙委屈巴巴离开,欧阳烨进宫。 “陛下。” “听说你和夏国的赵禹是好朋友?” “谈不上好朋友,只是有过一些交集。” “这件事到底怎么办?”姬旦有些焦虑地问道,“朕看夏主不肯善罢甘休,林相又想要把公主嫁过去。” “夏主肯定是愿意跟咱们继续结盟的,夏主想卖丝绸和布匹到咱们这里,但右相却不愿意结盟。” “右相在朝堂上不是说了愿意结盟吗?” “右相是想将这种结盟关系建立在他与夏主的基础上,而不是陛下与夏主的基础上。” 姬旦沉默下来。 “你与赵禹熟,这事得你去办!” “右相恐怕不会同意。” “你先去秦川,右相是否同意现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 “是!” “想办法把韩世忠的援军请出来。” “恐怕要给条件。” “不就是卖丝绸和布匹吗?”姬旦说道,“只要你办成了这事,以后朝堂上谁还敢破坏?” “臣明白!” “下去准备吧。” “臣告退!” 出了皇宫,欧阳烨狂喜,他知道右相这一派,这一次把夏晋联盟搞砸了,且无法修复。 韩阙不但没有任何收获,还让夏使在大殿内公然指责大晋君臣。 如果现在自己出马把关系缓和,这一局公主胜,皇帝陛下也有充足的理由给公主继续增加权力了。 第287章 欧阳烨准备了一番,当晚见了周术,第二天就出发了。 欧阳烨的判断可以说极其精准。 晋国不仅君弱臣强,连宗室都集体拉胯,唯一强悍的只有姬清颜,却偏偏是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不符合规矩。 姬旦将姬清颜推出来,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即便如此,林良沅的人整天想着将姬清颜嫁出去。 姬旦要做大决策,就必须把握时机,否则必然被朝臣集体反对。 现在却不同,右相搞不定这烂摊子,右相身边的人没一个能搞定。 公主能搞定,他们就无话可说。 数日之后,姬清颜的援军进入秦州。 不过姬清颜没有急着动手,她也有自己的政治目的。 现在沁阳和绛城被魏军围困,曲京君臣急迫,她故意拖延,不仅仅想以最小的兵力赶走魏军以保存自己的实力,还打算趁这个机会,给朝堂施压,恢复与夏主的贸易。 贸易恢复,姬清颜可以赚钱,壮大改制派。 就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欧阳烨连夜赶往秦州。 七月二十五日,梁京。 魏崇延看完贾政道的汇报后感到非常满意,他笑道:“晋国之弱,远超朕的想象,信陵君说的没错,应该先灭晋。只要贾政道拿下晋国在秦州的三郡,晋国将进一部分分散兵力!” 这时,魏无忌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陛下!” “信陵君今日为何如此着急?” “陛下,楚丘郡城快速被破的原因找到了!”魏无忌激动地掏出文书呈递给魏崇延。 “哦?”魏崇延有些诧异地接过来开始看起来。 这份文书很简单,魏崇延很快看完,一脸震惊地说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魏无忌说道,“夏军在常州晋陵郡城同样使用了这种武器快速破开晋陵城,我们的人就是在这一次破城中找到答案的!这种大型抛石车并不复杂,只是做了配重,改变了一些结构,增加了体型。臣已经让人造出一台尝试过。” “结果如何?” “能破城!” 魏崇延激动地来回走动起来:“那只舔狗居然还有这种武器!岂不是我们可以大举南下,再也不必担心因无法破城而无法深入夏境了?” “没错!” “既然那只舔狗有这种武器,为何不大举北上?”魏崇延反应过来问道,“这武器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发觉的问题?” “这说明夏主现在的兵力是无法支撑他背上的。”魏无忌说道,“不过我们现在也无法南下,还是要等。” “不是有这种武器了吗?” “这种武器只能帮我们加速破城,但依然无法保证我们一定能快速灭夏。府兵扩充多后,对时节的要求是很高的,否则影响务农,导致粮价上涨。辽主整顿内部问题已经初见成效,臣担心辽军会大举南下。” 魏崇延叹了口气,又开始咳嗽:“到底何时能一统天下?” “陛下切不可着急。” “朕知道了,那只舔狗还有其他消息吗?” “他去苏州了。” “去苏州了?” “去苏州追查他的新政。” “就是那个五百亩田以下,十抽一,五百亩和五百亩以上十抽五的新政?” “是的。” “这种弱智新政,亏他想得出来。” “他一口气杀了苏州七个太守。”魏无忌说道。 “你说什么?”魏崇延大吃一惊。 “他一口气杀了苏州七个太守。” “七个?” “是的。” “姑苏一共有几个太守?” “十个。” “他杀了七个?” “对!” “那苏州的那些本地士人没有意见?” “王儒的儿子王琦被罢免下狱,他借机谋利,被夏主亲自抓到,王儒也无话可说,现在苏州各郡都传遍了。苏州百姓都在称赞夏主的圣明!” 第288章 “放屁!那个舔狗圣明什么!”魏崇延气得抓狂。 朕才是最圣明的! “你的那些人呢?让他们动手啊!把这事挑起来,让苏州的士人站出来对抗那只舔狗!” “已经开始了。” “那就好,朕都不敢如此乱杀,他以为他是谁!”魏崇延冷声说道,“把苏州的风浪挑大一些,朕不信他还敢继续杀!对了,之前说的夏国的新式纺织机,有眉目吗?” “暂时还没有,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好消息是,夏国各州目前都已经开始设置织造司,民间一些商人也活跃起来,有人根据丝绸在推导新式纺织机的结构。臣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拿到手。” “好,以我大魏的人力和辽阔的土地,只要能拿到这种新式纺织机,我们可以自己织造,赚得源源不断的利润,充实国库,稳住辽国,扩充兵力就都不在话下了!” “还有,立刻将那抛石车的图纸发往秦州,让贾政道速速制造这种重型抛石车,朕现在倒要看看,晋国还拿什么阻挡朕的大军!” “是!” 七月二十六日,姑苏城,第一家银行在这一天开业了。 开业当天一大早,银行就登上了《姑苏日报》,吸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李彦坐在对面的茶楼上,和他一起的还有刘文静、沈彬,以及姑苏太守高允。 “郎君,都已经安排好了。”沈彬说道,“姑苏商会所有商人今日都会过来存钱。” “嗯,把声势造足一些,借贷的消息也放出去,现在很多人要买田,借贷需求非常大。” “郎君放心,已经放出去了。” 李彦看着下面的银行,心中忍不住兴奋起来。 只要银行能顺利开起来,以后就不愁没有钱了,魏国领土再如何辽阔,也只能给朕打工。 “存钱不但不需要给管理费,还能得到钱!” 银行门口的告示栏前面,有人大声念道。 “这怎么可能!”另一个人呵呵笑道,“天下间哪有这种好事。” “可别乱说话,听说这银行是新的刺史,亲自督办的。” “刺史督办的,也不能违背常识,难不成钱存到银行,它能怀孕,生下小钱来?” “你们信吗?反正我不信!” “我也不信!” “走走走,也就看个热闹,谁真往里面存钱谁就傻!” 人群中传来声音:“谁敢把身家性命都压在这里啊!当人是傻子吗!” “走走,看都不用看了!” 好奇的人群一哄而散。 “刘文静。” “臣在。” “你安排去盯着刚才说话的那几个人,别让他们跑了。” “是!” “郎君是怀疑……”高允疑惑道。 “是的,可能是魏国细作,据京师那边抓到的细作声称,魏国在我们这里布下了大量的眼线,姑苏是重地,魏无忌会下大功夫。” 就在下面的人群逐渐散去的时候,不远处行来一辆辆马车,马车上大箱小箱。 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 人群中立刻传来惊呼:“是万永商号的连掌柜!” 银行里面立刻走出来一个青年,周围跟着披甲的士兵。 马车上的箱子被搬下来,然后被打开,连掌柜说道:“我这里大小十几个箱子,纹银万两,今日都存到银行里来!” 他的声音特别大,说完后,周围所有人一片哗然,纷纷盯着那白花花的银子。 许多人都看得流口水了,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 如果不是那些披甲的士兵在场,恐怕现场会有人冒险去抢。 “疯了吧!”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在人群中大声嘲笑起来,“一万两放在这里,不怕被别人带走?” 第289章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又行来几辆马车。 马车上又下来一个男子。 人群中有人高呼:“这不是相城商号的吴掌柜吗!” 吴掌柜下来,让人搬下箱子,亮出白银。 “这里有白银两万两,今日全部存到银行。” 人群再次哗然。 “蠢!太蠢了!”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我要是有两万两,我肯定埋家里。” 却在此时,又有车队行来。 “是东兴商号的钱掌柜!” 人们再一次盯上了那些箱子,不出所料,一箱箱白银再一次展露在人们面前。 “白银三万两!” 人群发出惊呼…… 接下来,陆陆续续的车队络绎不绝。 “郎君,今日大概有三十万两存进来。”沈彬小声说道,“会兑换出十万两纸钞,算是对朝廷新政的支持。” “好,你办得很好,这样一来,纸钞的使用习惯,会快速被更多人接受。” “也的确更方便。” “那苏州织造司目前有多少新式纺纱机了?” “目前已经超过三千台,现在原料在织造司里堆积如山,今日还有二十艘商船从苏州、常州各郡运来了满船的蚕丝和苎麻。姑苏城内的丝绸价格立刻就给出了反馈,我昨日去问过,一些商行已经开始降价售卖,一匹丝绸从最便宜的二两直接降了200文下去,多的甚至降了400文。” “这些人如此快速?” “姑苏纹绣院还没开业,那些人就已经听到了风声,就怕卖晚了堆积在手中。” 李彦笑了笑,果然啊,想要把商品价格打下来,就得提高生产力。 “另外,按照郎君的意思,今日到银行存了钱,兑换了纸币的商人,都会赠送新式纺织机。” “嗯。”李彦点了点头。 “郎君,现在送是不是早了一些?”高允说道。 “不早,按照目前的架势,我怀疑魏国已经掌握了重砲的技术,不出半年,魏国还会得到新式纺纱机的技术。在魏国得到新式纺纱机之前,我们必须快速壮大民间的产能。我们要利用这些民间商人,与我们一同对抗魏国。仅仅靠朝廷和官府的产能是远远不够的。” “我只是担心,原本属于朝廷的利润,因此被民间拿走。” “现在市场还是初期,远还没有到相互争夺的时候,而且已经设立了联合商社,朝廷占一定的股份即可,让那些商人自己去发挥吧。另外,半年后魏国拿到新式纺纱机,一年后魏国官府的产能开始蓄力。到时候我大夏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布匹和丝绸产量已经远远超过魏国,整个产业都可以打通,实现对魏国的倾销。” “就是郎君在《国家市场经济》里说的低价大量售卖商品给其他国家吗?” “是的。” “那股份制可真是神奇。”沈彬感慨道,“这绝对可以改变过去所有的商业格局。” “还有,很多技术是无法保密的,但商业壁垒却来自于先发优势,先发优势就是产业链的搭建。没必要把技术严防死守,要把规模做大,这样民间能得到实惠,我们也有充足的实力在商业方面赢魏国。” “郎君圣明。” 沈彬是越来越喜欢这个皇帝了,这个皇帝简直就是一个商人,而且还是对商业有着前无古人的那种认知的天才商人。 白银被搬进去,下面的人群慢慢散了一部分。 不多时,刘文静回来了。 “抓到了一个,很快就招了,的确是魏人细作,臣打探到一个重要情报。” “什么重要情报?” 第290章 刘文静小声说道:“魏人细作已经打通姑苏学院,且正在密谋。” 李彦近距离看了一眼一脸阴谋样的刘文静:“什么密谋?” “是关于半个月前陛下处死那些太守一事,最近苏州各地,尤其是姑苏郡,不少人私下已经开始产生不满。” “哦,那没事。”李彦淡然地站起来,“今日到此为止,那些商社的账目算清楚后,给我一份。” “是。” 李彦走下茶楼,下楼后上了马车。 李彦把新式纺纱机给那些商人,当然不是白给,那些商人来存钱,当然也不是白存。 商业讲究的是共赢。 李彦前世是商人,这种思维几乎根植他的大脑。 所谓的联合商社,就是朝廷与民间商人一起开办的商社,朝廷在里面占股10,年底参与分红。 而且刘文静、沈彬、司马青、高允等人,在里面都有占股,但没有控制权。 也就是说,那些商人拿到了新式纺纱机,接下来可以赚大钱,但必须分一部分出来。 虽然分的不算多,却能将各方利益都绑定起来。 最关键的是,这些商人置办的这些商社,在登记之后,不能用自己的钱去投入生产,而是必须从银行贷款。 年利息大概10,分十年还完。 也就是说,一个联合商社一年的利润如果有五十万两,需要给银行五万两。 如果苏州有十家联合商社,银行一年躺在那里可以赚五十万两。 这还仅仅只是苏州。 这种局面就是左手让百姓把钱存进来给低息,右手把钱放贷出去,利用提高生产力联合商人去赚取利润。 如果按照风险来测算。 存款年息千分之二,但目前这些商社每年要还给银行的钱却是百分之十。 中间相差50倍。 也就是说,贷给这种商社总存款的五十分之一,就能把账目填平。 在商社正常盈利的情况下,只要贷出去的钱,超过总存款的五十分之一,银行就绝对赚钱。 那么如何保证商社正常盈利呢? 有两种办法:一是提振内需,二是拉动外贸。 在目前这个市场初期,这些联合商社的商品因为生产力的原因,极具优势。 至少在未来十几二十年,这些联合商社会从生产力优势进入产业链优势,将市场价格逼到一个平衡水平。 到那个时候,市场饱和,利润变薄,却因为市场全面打开,依然能赚钱。 至于外贸,也就是李彦之前多次提到的对魏国和晋国的倾销。 这种规模优势,晋国和魏国需要打通产业链、升级商社管理的股份制度,才有可能追平。 至于拉动内需,其实也不难,均田是拉动内需的第一步。 只有让绝大多数人有田了,普通农户才有会余粮。 有了余粮,才会想着兑换成钱,手中有了钱,就会产生消费的想法。 其实经济、金融、市场消费、生产力都是一个整体,要形成完整的闭环。 当然,要完成如此大规模的市场化运作,只有皇帝来推动是不行的。 所以李彦写了一本《国家市场经济》的书,这本书在不久之后就会公开出版。 甚至魏国也能看到。 但李彦并不担心魏国学习,因为他知道魏国没办法学到精髓。 市场化? 魏国和晋国拿过去,最多可以提升一下生产力。 能解决金融问题吗? 金融问题就是钱的分配问题,是顶层战略,这东西解决不好,就是给自己埋雷。 第291章 魏国也无法解决市场持续扩大的问题,魏国人口虽然比大夏多,但等级森严无法打破,货币分布广度不够,很多平民手里没有货币。 所以,国家强盛从来不仅仅只是提升一点点生产力就能解决的。 生产力决定快慢,但上限却需要金融、经济、市场化的制度化改制。 “陛下,姑苏学院私下一直妄议上次我们打断他们腿那件事。”刘文静说道,“这一次又与魏国细作联络到一起,咱不处理吗?” “处理啊,但只处理一个姑苏学院有什么用。” “那陛下……” “最近苏州各郡的田价情况怎么样了?” “哦,武康郡已经降到一两一亩,降了很多,晋陵郡、丹阳郡都降了不少,但不满意的声音越来越多。” “谁不满意?”李彦立刻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文静竟然从皇帝问话的语气中听到了兴奋和开心。 “那些士绅非常不满意,他们认为朝廷新政使他们损失惨重。对了,这些人有不少都把儿子送到姑苏学院读书。” 仿佛发现了什么,刘文静立刻来了精神。 “陛下,臣认为,姑苏学院这一次的行动,也可能是苏州各郡士绅在背后的一次合谋。” “合谋不至于,他们在各自不同的县,想要合谋几乎不可能。” 你以为是21世纪,可以打电话? 但至少也说明了另一个更重要的点! 不约而同! 这就非常能说明问题了。 在不同的地方,相互不认识,却各自达成了一致,通过姑苏学院来对抗新政。 姑苏学院的山长王儒是东南第一大儒,姑苏学院又是苏常两州官员的摇篮。 虽然被李彦清掉了几个,但下面的县令,还有常州的太守、县令,以及广大的长史等官员,甚至吏员,都可能是姑苏学院的学生。 “朕记得几个月前,你在审问仇耀先的时候,提过王儒也私通魏人?” “对对,陛下之前说兹事体大,牵涉甚广,先暂时不处理,臣一直保存着证据。” “嗯,苏州新上任的刑狱司使是谁来着?” “叫周戎,是前天才从京师过来的,按照现在的规矩,是杨宁引荐的人。” “嗯,把证据给他,让他今天就去把王儒抓起来审问。” “今天吗?” “对,就今天。” “这个周戎刚上任,抓王儒恐怕他办不到。” “办不到?” “臣觉得他办不到,他那里人都还没几个,王儒势大。不如臣带人去。” “不,朕就是要让他办不到。” 刘文静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办不到,说明姑苏学院反抗朝廷捉拿细作。”李彦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刘文静。 刘文静这才反应过来:“臣明白了!臣现在就去传旨!” “王夫子,今日那银行开业了!” 下面一个学生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 “那些商人竟然也能登入大雅之堂!我刘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夫子,自古商人重利轻义,当今陛下重商而冷落圣学,私以为长此以往,人心崩溃,道德将荡然无存!” 另一个学生也站起来,显得十分激动。 “人人逐利,谁会舍生取义?” “夫子,您之前一直教育我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现在国家扶持了那些毫无廉耻的商人!难道我们还要忍气吞声吗!” “夫子,学生记得圣人说过,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现在皇帝陛下不以德治国,而且舍弃了义,重取了商,这是不祥之兆!”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情绪激动。 第292章 王儒坐在上面的正中间,面色肃然。 他说道:“诸位说的,老夫都赞同,各郡士绅苦恶政久矣。陛下尚且年轻,有雄心壮志是好事,但容易被人蛊惑。诸位可知奸臣是哪些人?” “刺史司马青!” “还有前天刚到的那个刑狱司使周戎!” “那个徐国公刘文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现在就去行宫拜见陛下,请求陛下罢免奸臣,废除恶政!” “对!我们都是圣人门徒,我们应该维护正义,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奸臣当道!” “……” 就在众人情绪上来的时候,一群人从长廊尽头朝这边走来。 “这里是文雅阁,王夫子正在讲课,你们不能进。” “本官是刑狱司使,奉命前来!” 周戎摆了摆手,那些衙差立刻将阻拦的人清理到一边。 他带着人径直走过去。 学生们都站了起来。 “刑狱司使?”距离王夫子最近的刘兆说道,“你来我们这里作甚?” “当然是来抓人!” “大胆,敢来姑苏学院抓人!”一边的学生呵斥道,“别以为你是刑狱司使就敢胡作非为!当我们姑苏学院是什么地方!” 周戎怒道:“本官是陛下任命的刑狱司使,你们胆敢用如此语气跟本官说话,眼中还有没有朝廷!” “不知刑狱司使要抓谁呢?”刘兆冷声问道。 “有人检举姑苏学院山长王儒勾结魏人,还请王老夫子跟我们回去调查。” 周戎此话一出,现场顿时炸锅。 “这人是故意来找茬的!揍他!”刘兆高呼一声。 其他人立刻群情激愤向周戎扑过去。 周戎是个文官,他哪里反应得过来,身边几个衙差被人扑倒,他自己也被扑倒。 现场快速陷入混乱。 傍晚,太阳虽然落山,但暑气还在。 李彦躺在铺满石头的池子里泡澡,他一边泡澡,一边听王元吉念韩世忠发来的情报。 从秦州顺江而下半个多月能到苏州。 也就是说,这份关于魏军大举围困沁阳和绛城的情报是半个月前的。 按照这个进度推算,晋国现在应该已经派使者过来。 姬清颜现在也应该重新得到重用。 也就是说,接下来与晋国的联盟会更加牢靠。 或者说,和姬清颜的买卖,会变得更有保证。 大量的丝绸和布匹,可以进入晋国。 把姬清颜扶持起来,让她在云中附近增兵,给魏国北线增加压力。 到时候魏崇延只能进一步增加军费开支。 就在李彦心中盘算的时候,刘文静急匆匆赶来:“陛下,陛下,出事了,周戎被打了。” “什么!姑苏学院这帮人好大的胆子!” 刘文静道:“陛下,臣还没说是姑苏学院的人打的。” “哦,何人如此大胆子,敢殴打朝廷命官?” 陛下,您想笑就笑吧,看样子您憋的挺难受的。 “刘文静,你那样看着朕作甚?” “没什么,是姑苏学院的人打的。” “啊呀呀!胆子也太大了!你立刻带人去控制现场!” “要抓人吗?” “所有动过手的,还有围观过的,都抓起来!” “没有围观的,都是动手的。”刘文静应了一声,立刻出去,带着禁卫军出了行宫,便朝姑苏学院冲去。 夜幕刚刚降临,姑苏城内华灯初上,河边青年男女们正在散步,街边酒肆早已坐满了人。 说书先生们正在讲陆康是如何击败魏军的故事。 突然,一阵阵马蹄声传来,还有阵阵脚步声。 人群看见一批披着铁甲的禁卫军从大街上快速穿过,忍不住凑过来围观。 第293章 “发生了什么,好像是皇帝陛下的禁卫军?” “不知道!” “出动的还不少,而且的大晚上的。” “这你们都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快说!” “我跟你们说,我刚打听到的,陛下看中了咱们姑苏城第一美人沈月灵,可惜人家姑娘不答应,陛下恼羞成怒派人去抢人!” “你小心你的舌头,这话也能乱说!” “我说的是真的!还听说那沈月灵与姑苏学院的张奎是一对,结果张奎被抓了,被抓的原因就是陛下想要横刀夺爱!” 这时,有人快速跑过来,穿过人群,进入酒肆,在说书先生耳边低语几句。 说书先生瞬间仿佛吃了神药,顿时跳了起来:“发生大事了!姑苏学院的学生把新来的刑狱司使给打了!刑狱司使可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大官!去姑苏学院抓人,对方不但不配合,还出手打人!” 顿时,现场一片哗然。 “快!快说后来怎样了!” “快说!” “来来,这里捧个人场啊,给点小费,这里这里……” 酒肆里传来阵阵惊呼。 禁卫军却已经穿过望月桥,快速抵达姑苏学院。 这里曾经是吴国的国子监,是吴国皇帝最重视的地方,苏常大部分官员都出自于此。 “围起来!”刘文静振臂一呼,禁卫军分成两队,快速将姑苏学院团团围住。 “开门!快开门!” “谁啊!” 刘文静高呼:“来送温暖的!” 门刚开了一条缝,两个禁卫军立刻冲上去,将门撞开,那开门的人被撞飞出去,惨叫一声。 后面的禁卫军士兵鱼贯而入。 里面很快传来人的呵斥声。 “你们干什么!” “你们胆敢擅闯姑苏学院!” “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圣贤之地,尔等武夫……哎哟!不要打我的脸!” 王儒被惊动了,他穿好衣服走出来,看见那些禁卫军后,心头一动。 他并不怕,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皇帝的老师。 “你们这是作甚?大晚上擅闯姑苏学院!”王儒面目威严地呵斥。 “把这个老匹夫抓起来!” “大胆,你们敢……放开我!放开我,我是陛下的老师!我要见陛下……” 王儒被拖出去后,看见了刘文静。 “徐国公,你这是何意……” 王儒话音未落,刘文静一巴掌抽来:“让你问话了吗!” “我要见陛……” “见鬼去吧!”刘文静又补了一脚。 王儒迅速被捉拿,姑苏学院被层层封锁。 第二天一大早,《姑苏日报》头条:姑苏学院王儒通敌,怂恿姑苏学院学生对抗新政,企图颠覆朝廷。 “快来看啦!王儒通敌!姑苏学院联合魏国对抗新政!” “头条!王儒在魏国置办庄园,家财无数!” “头条!头条!徐国公雷霆万钧,快速平乱!” “……” 报童们举着刚抄写出来的报纸大声吆喝着。 行人纷纷侧目,甘愿掏钱。 抓王儒是什么概念? 王儒是所有苏常读书人心中的偶像,儒家讲究仁义礼智信。 义何在? 满口的仁义道德,满嘴里的舍生取义,却已经在敌国买好了庄园? 之前李彦一口气砍七个太守,已经在苏州引起极大轰动,这风波尚未过去,新政又在各郡激起无数浪花。 而此时的王儒通敌一案,无疑如同一颗陨石砸落到浪花涛涛的大湖中,卷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 有人在街头看完后就抱头痛哭:“这不可能,王老夫子是半个圣贤,是帝师,他怎么可能通敌!这不可能!” “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 “刘文静是个狗夏奸!抓我我也要说!他祸国殃民,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第294章 “这些都是魏人的阴谋!王老夫子是镇国帝师,这些都是魏人故意编造的谣言!我们绝不能信!” “……” 就姑苏城一座不起眼的茶楼后院的小湖边,一个胖子坐在那里,手里看着《姑苏日报》,看完后手有些颤抖地放下报纸。 “王儒跟我们的联络是绝密,层级不高是不可能知道的,到底是谁暴露了他?” “苏州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王儒是我们的人。”坐在胖子对面的瘦子说道,“夏主肯定是想除掉王儒,自己编的借口。” “编的借口?”孙惠呵呵笑了两声,“你他妈的跟老子那么多年了你看不出来?” “属下愚钝。” “如果夏主是那种随便编借口抓人的人,王琦被抓的时候,就可以编借口抓王儒了。” “孙公之意是夏主真的拿到王儒与我们有关的证据了?” 孙惠来回走动,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肯定是仇耀先被抓的那一次供出来的。” “不对啊,仇耀先被抓了好几个月了,如果他供出了王儒,夏主应该早就动手了!”袁奉疑惑道。 “这就是夏主可怕的地方!”孙惠面色一沉,“他故意不动王儒,王儒在苏州影响大,他先颁布新政,再观察王儒和苏州官员。” “您的意思是,他故意钓鱼?” 孙惠点了点头。 “那这一次岂不是……”说到这里,袁奉摇了摇头,“不可能,夏主不敢真的动王儒,这样会激发各郡士绅,我们完全可以挑拨,他无法收拾……” “姑苏学院都围起来了,那里面的学生哪一个不是苏州地方士绅家族来的?” “他难道要动整个苏州……” “不知道!我要写汇报,夏主对苏州的整顿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快要狠!夏主一旦整顿完苏州,夏军的后勤问题将会快速得到缓解!” 仅仅过了两天,王儒勾结魏人阻止苏常新政这件事,就登上了《江宁日报》的头条。 一经发出,江宁城举城震动。 之前那些叫嚣要求皇帝收回苏常新政的官员,马上改口:新政好啊!谁要是敢反对新政,那就是魏国细作!我与他不共戴天! 至于那些之前公开表示与王儒关系密切的官员,立刻开始谴责王儒,并且纷纷开始列举王儒过去的罪证。 什么教书误人啊,什么为老不尊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啊,什么走路驼背、随地吐痰等等。 数日之内,王儒便似乎从人人尊敬的儒家大师,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既然京畿的官员们都有嘴巴表态了,那这种表态自然也很快开始往地方上延伸。 其中延伸最快的就是常州和苏州。 各郡太守、县令,纷纷表达了对王儒这种无耻行径的愤怒,甚至有人连夜给还在姑苏的皇帝写奏疏。 希望皇帝能立刻马上处死王儒,多让他活一天都是对罪恶的妥协。 至于那些抱怨新政导致民生崩溃的士绅们,也似乎突然认识到了新政的伟大,纷纷开始歌功颂德。 七月三十日,一场大雨冲刷了姑苏的暑气后,云舒展,湖光变得柔和了,雾气中的阳光透露出洁白的光辉。 李彦坐在湖边,左手拿着鱼竿,右手拿着那本刚写完的《国家市场经济》,似乎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 旁边的箩筐内,已经装了一半的鱼。 “陛下最近一段时间钓的鱼可真多呀。”刘文静在一边感慨道。 “情况如何?”李彦头也不回地问道。 第295章 “断了,再往上一层问不出来,与王儒对接的那个魏人细作,从来没有露过面,王儒只与仇耀先有过一些密切地联络。” “民间呢?” “姑苏百姓对陛下抓王儒都拍手叫好。” “百姓当然会拍手叫好,他们最喜欢看大官被抓。朕问的是苏州各郡士绅,他们的动向如何?” “纷纷在地方上发文谴责王儒。”刘文静说道,“不过这显然是表里不一、言不由衷,臣已经对姑苏学院那些学生做过全面详细地审问,臣建议陛下下令拿着名单去杀人。” “拿着名单却杀人?杀谁?” “所有与本案有关的地方士绅。” “杀了他们,百姓听谁的?” “听朝廷的呀!”刘文静好奇道,怎么陛下问如此幼稚的问题? “朝廷如何将朝廷的想法,多次且精准地下放下去,确保每一个县、每一个乡、每一户的百姓,知道朝廷的真实意图?” 人的行为是需要一些概念去塑造的,把过去的那些提供概念的人埋进土里,你得快速拿出新的概念做补充,引导人群。 如果没有新的概念引入,只是一味砸碎一切,那将导致各地混乱。 破坏永远比建设更容易。 杀人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杀人是为了威慑,为了给新政铺路。 破坏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重建。 但如果重建的执行官僚都还没有,只知道掀桌子,那最后百姓也会跟着把所有都桌子掀了。 百姓把桌子掀了是为了泄愤。 百姓泄完愤后,回头还得问你该怎么办?别让我们饿肚子,不然我把你的桌子也掀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 烈火烹饪,只能发生在上层和中层,基层得稳住。 “之前动手打周戎的那些人,继续审问,派人追查他们的家族,多查一查,秉公执法。其他学生都放了。” “其他人都放了?” “都放了,但不是现在放,让他们家主到姑苏城来领人。” “是。”刘文静应了一声,他立刻明白了皇帝这话的深意。 意思是我们圣明仁德的皇帝陛下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暴君,可以既往不咎,但家主得到姑苏城来领人。 这领人的过程,就得到苏州刺史衙门了。 这些学生都出自地方士绅名门,士绅名门的家主颤颤兢兢来见刺史,是刺史最好问话和威慑的时候。 问完话,备录结束之后可以回家,但以后朝廷再有新政,记得你们是在官府这里有备案的。 这种手段,比只会杀人的莽夫明显高那么一点点。 “还有其他消息吗?” “秦州传来紧急情报,晋国礼部侍郎欧阳烨到秦川商谈增援一事。另外,晋国沁阳郡城被攻破,情报里重点强调了城墙被砸开。” 李彦将手中的书递给一边的王元吉,然后拿过刘文静手里的情报自己看起来。 看完后,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不出所料,魏无忌还是拿到了重砲的制造方法。立刻给陆康传信,魏军有破城重砲,徐州全面戒严!一旦发现魏军,强势反攻!魏崇延他想试探,朕就立刻给他试探的结果!” “是!” 李彦转头看着沈彬:“百姓找银行贷款情况如何?” “现在每天至少有百户以上从银行贷到款。”沈彬回答道。 “给的是纸钞吗?” “是纸钞,民间对纸钞的接受程度超出我们的预料。经过姑苏学院这一次的风波,姑苏各县士绅,对朝廷所有新政都开始配合,也愿意收取纸钞了。百姓贷的钱去买田,阻力大大减小。” 第296章 李彦长舒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民间对纸钞的信任问题。 这东西,不是用权力能解决的。 现在看来,的确比想象中的要顺利。 如此说来,接下来纸钞的使用,会在江宁和姑苏两地快速铺开。 魏国得到新的武器之后,必然会做尝试,等魏崇延发现新式武器无法快速改变局面,三国的格局才会稳定下来。 那个时候,三国将进入表面和平的国力竞赛阶段。 在这个阶段到来之前,李彦做的最大的准备就是货币改制。 另外,这一次在苏州抓人,抄家还可以抄一笔。 徐州和宋州建筑城寨的费用肯定是可以填补下来了。 八月初一,大量的白银从王儒家中搬出来,之前对周戎动手的那十几个人也先后被定义为王儒的同谋。 各郡各县先后接到通告,姑苏学院所有学生家族的族长连夜准备赶往姑苏城。 害怕的不仅仅有他们,还有各县县令,尤其是那些曾经是王儒学生的县令。 八月初十,初秋的太阳依然炙烤着大地。 徐州彭城,陆康正在检阅兵马,他笑得合不拢嘴。 秦路脸上也挂着得意的笑容:“军门,仅仅上半年,咱们就增加了一万副玄甲,两万副轻甲,京畿还送来了五千战马,都是去年从魏军那里俘虏的,全都是上好的战马。陛下对咱可真是舍得啊!” “别跟我扯这些!骑兵训练得如何了?” “三千骑兵,日以继夜地训练,早就想出去溜溜了!”秦路严肃地说道。 这时,从苏州送来的信到了陆康手中。 陆康道:“是陛下的信,魏国已经掌握重砲,让我们密切监视魏军动向,防止魏军用重砲突袭我们的城池。” 他刚看完这封信,下面的又送来一份情报。 “是魏军!魏军突袭了北边的丰城,城破了!” “丰城坚固,魏军怎会如此快破城……”秦路话未说完,便意识到了问题,“看来魏军真的掌握了重砲!” 陆康道:“立刻集结两万精锐,备好骑兵!我们去魏国遛一遛!” “杀过去吗?” “是啊,陛下这里不是写了吗?必要的时候反攻!” “魏国现在有破城的重砲,万一我们离开彭城,魏军杀向彭城怎么办?”秦路不无担心地说道。 “等的就是他杀过来!” 太康六年八月初,魏军在秦州攻破晋国的沁阳郡城,秦州局势变得严峻起来。 欧阳烨见到韩世忠和赵禹之后,夏军在秦川城厉兵秣马。 《秦州战报》一连数日发文,用极具渲染力的文章开始做动员,并且公然将江宁的指示刊登到报纸上。 不仅全军上下都知道,魏国郾城郡方面也快速得知。 什么指示? 重兵攻打郾城! 韩世忠行动非常快,八月初七的时候,夏军主力已经抵达灵川城,在灵川城声势浩大地集结。 并且派出多支骑兵,在两国边境一带一边侦查,一边突袭守备魏军的岗哨。 到了八月初九,足足有三千夏军前锋骑兵越过两国边境,展开了对魏国的强势进攻。 八月初十,夏军这里铺天盖地般推进过去。 郾城震动,无数封紧急求援信发往前线的贾政道和梁京的魏崇延。 八月十一日,贾政道接到消息后,并没有急着回援。 因为郾城的预备兵马准备了十万,足以抵挡一段时间,而且他认为魏崇延会想办法。 现在是吞掉晋国秦州三郡的解决时机,贾政道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第297章 但他似乎对目前这种重砲的概念认知不是特别清晰。 魏军攻破沁阳是因为重砲,让贾政道飘起来,那夏军呢? 这重砲可是魏军细作花了几大的人力从夏国拿到的技术。 八月十三日,韩世忠进入郾城郡,郾城郡八县之地听闻韩世忠前来,顿时如临大敌。 战云快速遮蔽秦州,三国角逐在秦州全面拉开。 也是在这一天,梁京方面收到了从郾城发来的十万火急的情报,朝堂上下震动。 “朕就知道那小兔崽子会发兵阻止朕!”魏崇延恼怒道。 魏无忌的改制派大臣们闻风而动,立刻上奏疏要求魏崇延赶紧给贾政道下撤兵的命令。 说什么韩世忠进入郾城,郾城很快会被攻破。 但以贾政道为首的保守派大臣们就不这么想了,例如兵部右侍郎刘宜公开说道:郾城郡十万预备兵马足以守住郾城,夏军想要攻克郾城,几乎不可能。就算重砲破城,城中魏军可以死守巷战。 面对朝堂上两派的争论,魏崇延很快给出了一个决定:死守郾城! 魏崇延还亲自给郾城郡太守郑恰写信,命他务必组织一切人员,死守一个月。 在魏崇延看来,只要能守住超过一个月,贾政道就能快速南下攻击秦川城。 韩世忠必然退兵。 魏崇延一边给秦州战场做安排,一边又给徐州方面写信,要求徐州的精锐前锋务必尽快试探出大夏在徐州的虚实。 并且他多次强调,一旦打的顺利,务必要及时增加兵力,采用多面高压式战术,全面摧毁夏军长线防御。 他再三叮嘱,对彭城,要破城、焚城。必要的时候,将徐州一半化作焦土也在所不惜。 最后,他强调,一切都是为了一统,为了结束战争,为了天下苍生。 八月十四日清晨,彭城外人声鼎沸,厉兵秣马。 当天,《彭城战时日报》刊登头条:面对魏贼挑衅,王师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陆总督决定速战速决! 八月十六日,在丰城打了大胜仗的魏国徐州统领严礼意气风发。 他向徐州总督卢志汇报战果并请求增兵,快速得到了卢志的回复。 增兵! 不是增小兵,是增大兵! 增很多很多很多兵! 为了人类和平,弄死陆康那个恶魔! 当然咯,卢志在回复严礼的时候,他非常委婉地表达了,你先不要动,等我援军过来。 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儿郎们好! 别动啊! 他妈的!你打的这么顺利,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把这泼天的功劳接住? 此时,秦路心中还是没底,他对陆康说道:“万一我们北上,魏军不应战,拖延时间,等待后续援军怎么办?” “报纸都写的那么清楚了,魏军统领不会不应战的。”陆康一边回答着,一边看地图,“就在这个地方等魏军,以往咱们都打突袭战,这一次不打了。” “不打了?” “这一次正面打,打一场硬仗!我要让徐州所有人看看,我们自己打硬仗是可以的,绝不输给魏军!” “军门,魏军真的会跟咱打?”秦路还是把话题转移了回去。 “魏军统领能不能看到《徐州战时日报》?”陆康问道。 “能吧。” “看到后会怎么想?” 秦路犹豫了一下说道:“大概会觉得咱们来势汹汹。” “不不不,魏军统领会这么想,他认为报纸不是给百姓看的,是给他看的,不然我们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既然他认为我们的报纸是给他看的,他会相信我们报纸上的内容吗?” 第298章 “不会,他会反着认为。” “那就对了,他会觉得我们只是在虚张声势,我们派兵前来是拖延时间,为后续集结大军争取时间。他甚至会说,我们的报纸反着看就可以了。说我们叫嚣地越厉害,实际越虚弱。” “所以他一定会出兵?” “等着瞧吧。” 八月十七日,就在严礼等着卢志援军的时候,斥候突然前来汇报,在南面百里之地发现了夏军主力。 严礼立刻将卢志的话抛到脑后。 这要是不下手,等卢志来了,功劳全给他? 但严礼的幕僚赵睢说道:“统领,陆康是一个极其狡猾的人。” “他再狡猾,在绝对实力面前能改变什么呢?别忘了,陆康跟大魏打了那么多次,没有一次是真正正面大胜的,都是阴谋诡计。这一次他距离丰城不过百里,都是平原,他还能用什么诡计?” “可《彭城战时日报》说了,陆康要速战速决,说明陆康很急,我们更不能急。” “《彭城战时日报》是给我们看的,不是给彭城的夏人看的,这上面写的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陆康会如此公开写出来吗?除非他脑子被驴屁股夹了!” 赵睢一听,觉得好像有道理耶! “你记住,对方越虚张声势,说明越不行,什么速战速决!这种公然写出来的,你反着理解就行了!只不过是装出样子来威慑我们,拖延时间,为后续的大部队集结赢得时间!我们快速破丰城,显然震惊住了陆康!” 赵睢还是说道:“下官总是不放心,陆康这个人太狡猾了,不如等总督来之后再战,确保万一。” “总督来了,我们还有军功?”严礼拿起桌上的刀站起来,开始做准备,“你第一次认识卢志?” “全凭统领安排!” “夏军来的仓促,传我命令,我们立刻南下趁胜攻击夏军! “是!” 魏军快速集结,朝南面挺进。 八月十九日,两万魏军在丰城南面百里的大平原遇到了两万夏军。 魏军出动的是精锐,卢志的目的是以精锐打个气势出来,也是为了配合魏崇延试探徐州的目的。 陆康出动的也是精锐,而且全部更换了甲胄。 现在统一标配玄甲,直接拉升到禁军的水平。 不仅如此,其中重步兵甲胄有三千副,具装骑兵甲胄有三千副。 这些全部是李彦这一年多花重金砸出来的。 至于战马,他在宋州俘虏的魏军战马,几乎全部扔到了徐州。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徐州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了。 严礼站在主将台上看了看前方。 中秋的午后,太阳虽然还很大,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毒辣了。 魏军列阵完,主力步兵没有行动,先行动的是骑兵。 骑兵是黑骧军。 严礼之前在青州一带驻扎,属于闻渊麾下,主要打契丹人,步骑战术非常扎实,虽然算不上名将行列,但在魏国,一流将领是可以排得上的。 他的骑兵看起来似乎散漫地在战场两翼晃荡,但骑兵的斥候们却如同倒出来的黄豆快速铺开。 很快,严礼摸清了对方的兵力,并且得知了是陆康亲自统兵前来,顿时狂喜。 “军门,对方骑兵多次袭扰,但只是迂回,看样子是想要使我们疲惫。”秦路从下面走上主帅台。 “我看到了。”陆康拿着一个望远镜,“这玩意儿真好用啊,陛下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您有什么最新指示?” “派敢死队啊!老子花了那么多钱养的敢死队,结合骑兵,直接把魏军侧翼冲烂!” 第299章 “报!”魏军斥候飞奔而来,“统领,大量夏军步骑向我军左翼挺进!” “哟!陆康也有骑兵了?”严礼眯着眼睛眺望过去,忍不住嘲讽起来,“步骑结合攻打我左翼,看来他是不准备袭扰!” 说完,严礼接过一壶水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陆康这个人,只适合阴谋诡计,这种阵地战,他打不了!” 严礼的话,幕僚们和其他将领都认可。 哪有刚上来直接步骑结合打敌人侧翼的? 骑兵经典战术就是侧翼迂回袭扰,不断来来回回,让敌人侧翼在恐惧和安全之中来回摇摆,最后精神状态崩溃。 至于陆康这种打法,魏军高层闻所未闻,至少骑兵战术第一名将闻渊没有这样教过。 “统领,要出兵拦截吗?”赵睢问道。 “拦截作甚?”严礼将水壶扔到一边,站在主将台上指着前面夏军的动向,意气风发地说道,“陆康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吸引我们的骑兵拦截。一旦我们骑兵拦截,他的步兵与骑兵配合,快速封锁周围,压缩我骑兵迂回空间。” 单纯的骑兵对抗敌人的步骑结合,是非常危险的。 “我军骑兵不动,那他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利用步骑结合,快速打击我军左翼。陆康显然不会用骑兵!步骑结合不是用来攻阵的,而是用来防御与进攻相结合,进可攻退可守。必要的时候,骑兵可快速封锁、压缩战线,步兵则趁机推上去做封锁的补充,骑兵再迂回加速冲击,切开敌人!” “如此简单的道理,陆康竟然不懂!大魏朝堂上下传这个人是夏主麾下仅次于韩世忠的名将,依我看,不过如此罢了!今日,我就剪除掉这个所谓的名将,以解吾皇心忧。” 白袍军第三军第一营指挥使庄纪一直催促斥候:“最新情报!我要最新情报!” 片刻之后,斥候才飞奔而来:“报!魏贼并未行动,魏贼骑兵一直在东面五里!” “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没有魏贼潜伏,方圆数十里我们都搜过了!” “庄指挥使,我军离魏军左翼越来越近了,要不要请示?” “陆总督说过不用请示!”庄纪突然举起长枪,高呼道,“杀!” 夏军骑兵顿时如风云般朝魏军左翼呼啸而去,最前面的拉近距离后快速迂回射击。 箭雨在空中拉出一条条黑色的长线,在两军之间穿梭。 夏军来的快,去的更快。 只是一轮骑射之后便快速撤离。 “呵呵,陆康还懂骑射呢!”严礼对左右笑了笑。 接下来,夏军骑兵又展开了几轮骑射,还有一小撮骑兵做了试探性突击。 看起来似乎在挠痒痒,最多就是对魏军左翼进行恐吓。 这些对于善用骑兵的严礼来说,都在预料之中,他完全不担心。 “我们的两翼都布置了步兵方阵,骑兵想要短时间内突破根本就不可能!我们现在就等着夏军进攻,午后他们的骑兵攻不破,就只能乖乖退走。他的骑兵能退走,他的步兵就未必能退走了!” 严礼再一次点出了局势中夏军的劣势。 “用步骑结合突击?陆康这个蠢货!哈哈哈……” 在笑声中,夏军的骑兵已经暂时退出来,休整片刻后的步兵开始上场了。 如果只有夏军步兵,这个时候是魏军骑兵突袭正在进攻的夏军步兵的绝佳时机。 但不远处集结了大量夏军骑兵,严礼忍住没有调动骑兵进攻夏军步兵。 第300章 这一局,只一个正常的将领都知道,等着夏军继续冲锋,只要守住,等夏军露出疲态,一击就可以致命! 但接下来夏军的冲锋却完全出乎严礼的预料。 一边的赵睢忍不住惊呼:“那些夏军步兵不是在冲锋!他们在……他们在送死!” 没错!那些夏军步兵根本不是在冲锋,而是送死! 他们冲过去,不砍、不刺,而是直接扑。 不是一两个扑,是一片一片的扑,前面扑倒后后面继续。 他们用这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快速压塌了魏军最前面的防御。 无数的惨叫声和怒吼声中,魏军左翼那一片出现巨大的晃动。 主将台上的魏军主将他的幕僚们都看傻了。 夏军步兵根本没有杀敌,他们一个个被推挤的魏军轻松杀死。 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赵睢忍不住说道。 一股不好的预感快速浮现在众人心中。 在魏军左翼这样巨大的晃动的时候,不远处夏军骑兵行动了。 这一次的行动,比之前要猛烈得多,如同快速汇聚的风云,蓄力锋利逼人的杀意。 随后,雷霆般朝这边冲来! 严礼忍不住大叫出来:“他们自己人都杀吗!” 因为军阵晃动,士兵与士兵之间的空隙变大,甚至不少魏军士兵被推倒,这就是裂痕! 这对骑兵来说,是稍纵即逝的绝佳机会! 夏军骑兵如同一把巨大的弯刀,朝那裂痕刺进去。 “杀……” 震天的怒吼中,裂痕被彻底撕开。 那里面的人快速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在这恐怖的钢铁洪流冲击下,被搅碎! 包括夏军自己的步兵。 “防守阵地……” 后面的魏军军官大声喊道,但声音被密集的铁蹄声淹没。 中秋的烈日下,那片玄色铁甲狂潮掀开了魏军的左翼后,摧枯拉朽般碾压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快!骑兵!快!快回援!”严礼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他的双目通红,恨不得跳下来自己上。 可惜来不及了。 左翼魏军已经如同秋风中被吹倒的稻子一样成片倒下。 再过片刻,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散,就像一片片崩塌的山岳那样,朝中军散去。 魏军的传令兵在中军军阵中鼓动士气。 可无论如何鼓动,那崩散后漫天绝望的高呼,都是中军的催命符。 严礼整个人傻在原地了。 他想不明白,那些夏军步兵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是真的不怕死吗? 这个世界上有存在不怕死的人吗? 这个世界上,最英勇的士兵也会怕死。 那些看起来不怕死的,不是他们真的不怕死,而是他们为了一些其他的,必须死去。 比如卧病在床的母亲,比如在饥饿中等待死亡的孩子。 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一个男人,最痛苦的事情难道不就是父母或者孩子病了,自己口袋里却拿不出钱来救他们吗? 那比杀了一个男人还要难受。 当一个人突然站出来跟他们说,拿上这些钱,去给你的孩子买粮食,让他健康长大,以后我保证他能读书。 我召集了很好的医师去为你的父母看病,你不必再有牵挂了。 我需要你义无反顾地去死,你可以拒绝我,想要珍惜这个机会的人很多。 这个时候,这个男人还能说什么呢? 人和人的命运本身就不同,但人和人的责任感大概是一样的。 第301章 有人为了心中的家国情怀,踩着荆棘一路前行,风雨无阻。 有人为了双亲或孩儿,卖了这条命,义无反顾。 踩着荆棘的男人未必成功了,那个卖了自己命的男人也死了。 但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 那片已经模糊的血痕,就是那些男人的身体。 秋风从北面吹来,吹起血雾,向南面飘去,混在干燥的秋草屑中,带着他们一同往更南面,去他们儿时玩耍的村口。 严礼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跑路! 不多时,夏军的战鼓声响起,夏军主力开始冲锋。 这一仗已经没有任何意外。 傍晚的时候,夏军在打扫战场的时候,陆康叫来后勤的。 陆康很温和地对后勤官员说道:“那些敢死队的钱现在立刻安排人送他们家里去,军功官职都记录好,如果有纰漏,后果你是知道的。” “下官一定亲自审核。” 这时,秦路急匆匆赶来:“军门,庄纪抓到了魏军主将严礼!” “哦。” “这人可是闻渊的部将,听说在青州一带有几分名气。” “陛下现在在何处来着?” “在姑苏。” “哦,那就送到姑苏去给陛下处置。” “是!” 一天后,赵睢等人跪在丰城外魏军的军大营。 一共十个人,其中五个是严礼的幕僚,五个是将领。 一颗颗脑袋排队掉到地上,赵睢痛哭道:“下官有劝过严统领……” 最后,赵睢等人的脑袋被挂起来,以示三军。 “卢总督,陆康的兵马就在南面百里。是否要南下应战?” 卢志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铁青道:“应个屁的战,前锋精锐丧失殆尽,士气低迷,谁知道陆康有没有后手!” “万一战局扩大,不可收拾,用谁的脑袋去平息吾皇的怒火?” 周围人都不说话了。 卢志开始给魏崇延写奏报。 无论这奏报多难写,都还得硬着头皮写。 败给陆康不丢脸,这一年多,大魏上下败给陆康的人不少。 八月二十三日,姑苏。 陆康的捷报送到了李彦的面前,看完陆康的捷报,李彦愣了一下。 他左翻右翻,最后看到陆康在结尾的那几个字:陛下,臣厉害否?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陆康这货治军厉害,打仗厉害,傲娇也厉害! 这种人你说他不懂政治? 你把他跟政治放到一块,是对他的侮辱! 他不是不懂政治,不是不懂写这些有失君臣礼仪,他是压根儿不在乎! 李彦提笔在旁边做了一个批复:朕是个打仗小白,闻卿又胜,不明觉厉! 随后,李彦又给陆康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分为三部分: 第一、询问徐州的城寨目前建设如何,缺不缺人? 第二、关于徐州魏军部署的情报,打探得如何了? 第三、最重要的一点,徐州的未来! 陆康在前面打得风生水起,李彦在姑苏玩得花样百出。 从他进苏州到现在,太守、县令、姑苏学院学生、王儒等等,抄家所得一共500万两。 之前核算过,徐州一年700万两军费,第一个季度的200万两已经给了。 苏州这一趟,相当于直接解决了徐州一年的军费。 徐州的问题不是军费的问题,也不是是否打胜仗的问题。 从长远来看,徐州从数十年前魏国国力增强开始,就沦为南北方的战略争夺地。 这数十年,无数人被埋在了这片土地上。 那成河每年到枯水期,都还能看到成片白骨,甚至岸边还能挖到昔年的军装和折断的长戟。 第302章 大夏的开国皇帝李恪其实面临着一个绕不开的问题:北伐的支撑点在何处? 在李恪时代,北伐的支撑点是江宁、苏常和荆州,也就是汉江以南。 但从地理上来分析,这三个地方都不足以支撑大军北伐。 北伐不仅仅要考虑战场上的胜利,还要考虑到后勤的问题,更要考虑到一旦出师不利,大军如何回来的问题。 这些问题,最终都汇聚到一个问题上:人口密集的后勤预备地,距离前线太远了。 一旦北伐大军出师不利,增援时间长,进一步增加战场的不确定性。 宋州还好,毕竟有汴河。 徐州和秦州就不一定了。 这些因素不是靠前线一次次战术胜利能弥补的。 长此以往,只会不断消耗大夏的国力。 所以,一定要建立大的前沿阵地。 也就是李彦之前说的建筑密集的城寨形成战略纵深。 而这前沿阵地,则必须依靠后面的民生来供给。 后面的民生却又不能全部指望苏常、京畿和荆州,因为调运粮食的损耗率最少50。 李彦可以从荆州、京畿和苏常拿钱作为军费给秦州、宋州和徐州输血。 粮食、兵源和城寨的维护,以及军队物资持续化的供给,由本州提供是最优解。 而徐州的问题是人口减少,田地荒废。 所以军费反而是表象,徐州的民生才是根本。 现在还是防御阶段,以后想要北伐,就必须重新发展徐州、宋州和秦州的民生。 这第三点是李彦详细向陆康描述的,并且他也给出了建议:在徐州南边靠汉江的地方,设立一个经济特区,用来吸引人口过去。 说白了就是在徐州最南面设立一个资源配给点,吸引人口和资金过去。 通过这个配给点,来带动徐州南部三个郡,尤其是广陵郡的发展。 广陵郡到彭城郡有成河,成河是徐州运输大动脉。 广陵郡发展起来,徐州战线的物资几乎都可以解决,兵源也可以解决。 至于广陵郡,则需要苏常两州来带动。 八月下旬,李彦在层岭尽染的姑苏感受着中秋的宁静,以及对苏州官场人事安排的执着的时候,西北的风已经带上了一些凉意。 郾城郡北面那巍峨的太行山最南端的绝峰岭像一支冲天而起的长戟,直插天地间。 苍鹰在周围盘旋,俯冲直下,盯着下面那座已经燃烧起来的巨城。 外面巨石撞击城墙的声音震耳欲聋,城内箭头在房屋顶燃烧,浓烟滚滚。 一队队铁甲步兵从前面赶来,长官们大声呵斥着:“弓箭手准备!” 士兵弯弓搭箭,抬起来瞄向城外。 尚未射箭,突然一声巨响,原本已经四分五裂的城墙被突如其来的一颗巨石砸崩塌。 无数碎块瀑布一般倾斜而下。 离的最近一批魏军士兵被淹没。 弓箭营来不及放箭,只见那震碎城墙的巨石竟然燃烧着熊熊烈焰,如同一颗灼热的太阳从而天降。 人们抬头望去,眼中露出了绝望。 巨石靠近的一瞬间,火焰吞噬了人们的毛发。 随后,铁甲变形,血肉糜烂,骨骼崩碎,迸溅出来的鲜血也在刹那之间被烈火烧干。 轰的一声巨响,巨石砸在地面上,在地面留下了一个足足有一米深的坑,火焰在地面铺开,吞噬周围魏军。 巨大冲击力让巨石继续往前推了一米,里面破碎的铁甲和血肉与泥土黏在一起。 第303章 周围还有一片像煤渣一样的碎物。 活着的魏军大惊失色,出现恐慌。 “坚守阵地,死战不退!” 长官拔出刀,嘶声吼着。 督战队快速将后面的路堵死。 恍惚间,又一颗燃烧的巨石砸来,原本已经出现巨大缺口的城墙,再一次崩塌,最矮的地方只剩下半米。 这时已经完全能看清楚城外的全貌,阳光下那流动着森冷光泽的夏军,在浑厚的号角声中,已经开始向这边推进。 魏军快速朝缺口处涌,企图在那里形成坚固的据点,但却被夏军的前锋砍得支离破碎。 夏军快速攻占缺口后面,并铺开形成防御阵地。 郾城的魏军没有想到夏军来的如此快,攻城如此猛。 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七年前双方在秦州对峙的时代。 不!应该是超过了那个时代的对峙。 七年前再往前,夏军多次兵临郾城,十数年,双方在郾城郡展开了六次大规模的围城、攻城之战。 但没有一次夏军能破开郾城。 每一次,夏军都铩羽而归。 而这一次不同了,这一次夏军兵临城下第二天,郾城被破。 郾城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武器的更新迭代,彻底改变了战争规则。 一队队铁甲步兵手持长枪、盾牌,步伐整齐一致地往前推进,脚步声砰砰作响。 士气旺盛的夏军便与心惊胆战的魏军正面对上。 双方在西城门附近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巷道狭窄,石板路上布满了碎瓦和血迹,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气。 破损的屋檐下,双方士兵如影随形地追逐厮杀,街巷间的战斗,没有宏大的军阵,也没有开阔的空间,只有粗暴简单地挥、刺、砸。 巷道的另一端,一群士兵围绕着一辆临时翻倒的马车展开激战。 夏军和魏军都手持圆盾、斧头或者铁骨朵,分别组成一个小型盾墙,相互逐步逼近。 夏军用斧头从缝隙中猛砍,试图瓦解魏军的防守。 后面的一名夏军士兵翻身爬上马车顶,从上方一跃而下,用尽全力砸开了魏军防护,其余夏军一拥而上。 郾城这个地方非常特殊,虽然地处边陲,但魏国为了得到整个秦州,这数十年动用了强大的动员体系,不断往秦州输送人口。 郾城是魏国在秦州的核心,这座城池容纳了四十多万人。 郾城郡总人口则超过百万。 如果郾城被重创,魏国秦州三郡将失去核心凝聚力,魏国秦州三郡危矣。 郾城郡郑恰一边给贾政道写求援信,一边给魏崇延写求援信,还一边在属下面前诅咒兵部右侍郎刘宜生孩子没屁眼。 他妈的! 郑恰:提出打巷战的蠢货,除了有一根笔杆子,还有什么?他妈给了他脑子,他非要扔掉!就他妈的应该把刘宜那逼揪过来打巷战! 骂完刘宜后,郑恰赶紧私下给魏无忌写信:信陵君救我! 天快黑的时候,郑恰安排人在各个要道挖壕沟,堆土堆,又用木头竖起栅栏或者拒马,将道路封死。 总之就一点:拖延时间。 求援信送的很快,仅仅一天半的时间就送到了沁阳的贾政道手中。 刚攻下沁阳正沉醉在良好的自我中的的贾政道,看完郑恰的求援信后,抽出了他宝贵的时间,给郑恰回了一封信:坚持住呀,只要努力就可以成功哦。 第304章 有人后来分析贾政道的动机,是这样认为的:郑恰是魏无忌的人,贾政道救郑恰是不可能,对于贾政道来说,郾城死多少人是无所谓的。 甚至韩世忠在郾城被消耗,对于他贾政道来说是好事。 他认为自己攻下晋国秦州三郡,转身还能打下空虚的大夏秦州六郡。 这样算下来,他可以吃下秦州全境。 救郑恰? 郑太守啊,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越努力越幸运! 你得自己努力! 你自己不努力,谁都帮不了你! 八月二十五日,梁京。 “无忌啊,这报纸好用!”魏崇延喜笑颜开地说道。 魏无忌说道:“有了报纸,朝廷可以加快政令的疏导,虽然还有很多无法做到的地方,但的确比之前要更好。” 礼部尚书刘言说道:“陛下,这报纸臣也看了几天,经过这段时间,臣通过报纸想明白了一些事。” “何事?” “可以通过报纸,告诉百姓,咱们现在处于空前的盛世,以此来凝聚人心。” “盛世?”魏崇延疑惑道,“但现在不算盛世,打了那么多年仗,民生不好。” “臣的意思是,民生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百姓相信大魏民生好,让老百姓相信老百姓丰衣足食,官员一心为民。” 魏崇延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刘言:“民生不好,意味着老百姓的生活其实并不好,如何让生活不好的老百姓相信老百姓丰衣足食?” “第一、老百姓的生活的确并不算好,但我们要告诉他们,夏国百姓比他们更惨。第二、从官员开始疏导,让官员告诉他们的家属,让官员的家属告诉他们的亲戚,让那些亲戚去地方上教化百姓。生活还过得去的百姓就会相信,还有一口饭的百姓在多次教化下也会慢慢相信,那些不相信的,他们也无法发声,更没有人相信他们。” 魏崇延恍然大悟,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彰显陛下的恩德,凝聚各方!” “无忌,你认为呢?” “我们都知道现在不是盛世,也都知道现在有些百姓的生活过得很艰难,但我们还要公然去宣传盛世。这样短时间内的确可以凝聚人心,可一旦出现问题,容易被反噬。” “信陵君多虑了,只要教化得好,百姓哪怕穷困,也会歌颂陛下的圣德,只要不饿死他们。”刘言很温和且有臣子礼仪地说道,“我们的百姓胆小、温和、极其能忍耐,他们最好欺负,我们只要给他们告诉他们晋国、夏国和契丹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们,让他们恐惧,他们就会纷纷拥戴陛下,团结一心。” “要靠利团结人。”魏无忌说道,“只要将均田新政深度推行下去,百姓都能拿到田,让他们意识到对抗契丹、夏国,是保护自己的家园,他们自然会团结一心。这种靠刻意教化,短时间内有效果,可后患无穷。” “不不,无忌,朕倒是认为刘言的说法不无道理。朕并没有否定你的新政,你的新政继续推,但也需要时间。而刘言说的这个策略,却可以很快立竿见影。” 除了战争因素,魏无忌心中最看重的就是政治因素。 魏国世家林立,不少地方世家豪强听调不听宣。 尤其是当年他灭吴后,被李恪反杀,地方世家豪强一度有造反的动向。 如果真的能将这一套宣导贯彻下去,在政治层面,魏崇延将更有话语权。 第305章 “这事交给你去办。”魏崇延对刘言道。 “这必然引起一些有识之士的反对。”魏无忌道,“这与不少人真正想要治理国家的理念是相违背的。” 魏崇延看了一眼刘言,刘言说道:“他们会以大局为重的。” “这件事你放手去办!”魏崇延坚定下来。 “陛下……” 魏无忌还想说什么,这个时候,殿外传来王振的声音:“陛下,徐州传来消息。” “哦,拿进来。”魏崇延脸上露出了笑容,“朕倒是要看看,那只舔狗到底在徐州投了多少兵力,卢志应该已经试探出来了吧。” “朕现在在对付晋国,朕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敲打他!他敢出兵打朕的郾城,朕就敢随时发兵打他的徐州!让他知道朕不是好惹的!还有,再派人过去,让他速速将芸儿给朕送回来!” 说完后,魏崇延打开信,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 “陛下?” “蠢猪!严礼这头蠢猪!只是一个试探,竟然打成这样!” 魏无忌拿过来一看,面色也微微诧异,他说道:“徐州之地,恐怕要徐徐图之了。” “如何徐徐图之?”魏崇延刚才的得意一扫而空。 魏无忌说道:“我们最近探查到,夏人在徐州、宋州、秦州的边境修建城寨,而且是百里一座城寨。” “百里一座城寨?” “是的,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形成军防纵深,相互支援。如果可以的话,夏人甚至能一边修一边打,不断往北修建,囤积粮草、大军。” “还有这样的战术?”魏崇延诧异道。 “想出这个策略的人,简直是一个奇才。”魏无忌感慨道,“这样既能解决后勤问题,又防止大军深入敌境被切割后路。虽然慢,但足够稳。” “难道我们掌握了重砲,还不能攻破夏国防线吗?” “陛下,重砲非万能,重砲只在破城的时候有作用。” 魏崇延来回走动:“夏人能用,我们也能用!” “如此,军费开支会变大。”刘言说道。 魏崇延怒道:“那只舔狗的军费开支也变大了,朕的大魏比他的大夏更富裕,他如何能做到?” “陛下,夏国在做丝绸和布匹买卖。” “我们也做!” “我们的确在做,我们就是与夏国做买卖。” 魏崇延愣了一下说道:“断掉这些买卖,看那只舔狗哪里来的钱再去修城寨,扩充军备!” “恐怕不行,夏主还和晋国做买卖。”刘言苦笑道。 “那现在怎么办?” 沉默片刻,魏无忌说道:“陛下,臣以为,接下来不必再试探了。应该与夏国全面停战。全面停战,扩大两国商贸!” “扩大?那岂不是给那只舔狗更多钱?” “不扩大没办法,不扩大地方上也会有人私下跟他做买卖,不如朝廷直接跟他做这买卖。做这买卖,夏国的确赚了更多钱,但我大魏人口更多,我们拿到新式纺纱机,我们赚的钱会比夏主更多。我们可以动员的士兵更多,可以修建的城寨更多,可以制造的重砲更多。” 魏无忌快速说着。 “在我们国力进一步增强的时候,我们灭晋国更轻松。当我们灭了晋国,就可以全面切断与夏国的贸易了。也不必担心夏国还能通过其他渠道做买卖,到时候可以全面南下灭夏。与我们之前商议并不违背!” 魏崇延却还在犹豫。 这个时候,王振又送来了一份情报。 “陛下,秦州急报!” “快!快拿进来!贾政道必然已经攻下了晋国秦州三郡!”魏崇延脸上再一次露出了欣喜。 只是他看到那份求援信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第306章 那张脸仿佛像在苦水里泡了三天三夜的苦瓜一样。 “郾城告破。” 双重打击,魏崇延之前的精气神一下子落了下去。 郾城被攻破,是没有悬念的,毕竟重砲问世,贾政道能用重砲破晋国的沁阳城,韩世忠就能用重砲破魏国的郾城。 但这份汇报重点阐述了巷战的失败,夏军以强势的进攻快速粉碎外城的绝大多数防御。 刘宜所说的巷战,说起来容易。 站在朝堂上,人没有面临现实的压力,说什么都容易。 只有真正在前线的人,才知道,手里没有精锐之师,跟韩世忠的部队打巷战是多么痛苦的一时间。 “陛下应该立刻撤回右相的兵马!增援郾城!”魏无忌看完情报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朝堂上所有官员的建议,先一律否决!前线危机,一定比我们想象的最糟糕的结果还要严峻!” “沁阳郡不要了?”魏崇延不甘心地问道。 “不要了,郾城最重要!” 魏崇延苦着一张脸,声音颤抖地说道:“沁阳郡已经拿到手里了,岂有放弃的道理!” “秦州总兵力无法支持我们两个都要!陛下难道想失去秦州三郡吗!” 魏崇延痛苦地想了很久,才说道:“立刻调贾政道回援!不得有误!” 就这样,三国局势再一次变动。 太康年间的第二次夏魏之战的表面原因是,晋国内部保守派趁着第一次夏魏之战夏国被削弱后趁火打劫失败,引发的魏国出兵攻打晋国,进一步推动了大夏围魏救晋的策略。 从而爆发了秦州的郾城之战。 郾城之战前夕,魏国高层已经预测了李彦和韩世忠的策略。 魏国高层采取的反制措施是对徐州进行试探性进攻,给大夏施压。 魏国高层推动徐州之战的几个内在原因如下: 一、第一次夏魏之战,虽然魏国以伐夏失败告终,但大夏损失惨重,魏国高层认为大夏短时间内无法恢复。虽说江宁城的多方细作都证实了李彦在三镇快速增加兵力。但无论是魏崇延还是贾政道,都认为大夏的防御暂时是薄弱的。 二、魏国掌握了重砲技术。 三、大夏内部推出新政,地方对李彦的杀戮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这几点因素,都让魏崇延捕捉到了机会。 不过正如魏无忌分析的那样,魏夏之间,一旦扩大战争,将再一次进入全线大团战。 魏无忌给魏崇延定下的联合契丹,先灭晋,最后孤立大夏的大战略,魏崇延并非不采纳。 事实上,徐州之战很容易让人误会魏崇延是想要将夏魏之间的战火全部点燃。 第二次徐州之战,魏崇延有两个战略目的: 一是试探徐州虚实。 二是在东线施压,让李彦在干预西线的时候,有所顾虑。 但魏崇延没料到,东线试探性南下,居然也能在短时间内打成这样。 这种战果,只能让魏国高层认为李彦在徐州已经布下大量精锐,形成了一股非主力大军不可撼动的防御力量。 这进一步验证了魏无忌战略的正确性。 并且,徐州和郾城的结果,给魏崇延巨大的压力,进一步推动了魏国内部的政治变化:对夏国主和派抬头。 这让魏崇延开始全面重视与大夏的商业往来。 同时,魏崇延决定再派使者到江宁城,缓和两国关系。 第307章 实际上,魏国有魏国的问题,晋国有晋国的痛苦,大夏也有大夏的难处。 进入八月,大夏朝堂上下一直人心惶惶。 无论是旧派官员还是新政提拔的官员,都对目前的整体局势感到担忧。 西线战火重燃,潜伏在江宁和姑苏的魏国细作到处散播魏军强势攻入徐州的传言。 这个时候,皇帝陛下还在苏州大开杀戒,甚至把王儒这样的人下狱。 不少京师的官员向李彦奏疏,委婉地劝谏皇帝陛下应该以大局为重。 有一些官员甚至认为,一旦皇帝真的杀了王儒,苏州各地士绅必然会采取消极态度应对朝廷的各项政策。 例如对徐州粮食的调运,一定会出现表面喊口号支持,私下却找一大堆理由拖延。 对于这些奏疏,来一封,李彦烧一封。 还有劝李彦赶紧回京主持大局的,有人公开在奏疏里弹劾宋濂,指责他任人唯亲,擅权祸国。 从奏疏上隐约的唾沫痕迹可以推断出,这位官员在写这份奏疏的时候,大概率是在和对手对喷。 所以奏疏的言语之中,显得非常激动,仿佛李彦这个月不立刻到京师,宋濂就要黄袍加身了一样。 对于诸多不同的声音,李彦表现得很淡定。 他知道目前的局势依然动荡,但他也知道,魏国今年掀不起大浪了。 而且他也知道,局势越是混乱的时候,越要淡定、沉稳,越不能被外界的声音所影响。 回京师一事也不着急,姑苏的纸钞新政和商业,比起目前京师那些看似严峻其实无关痛痒的事情要重要得多。 八月二十六日,姑苏城的银行开业整整一个月。 “截止目前,从江宁城运输一百万两纸钞抵达姑苏。向联合商社贷款出去八十万两,苏州各郡一共有八家联合商社已经启动,每一家定的新式纺纱机一千台。” 沈彬非常详细地开始汇报。 “如果全部用于丝绸,一个月可以纺织出二十四万匹丝绸。公孙赞前几日给臣的消息,魏国在接下来几个月需要五十万匹。另外,晋国使者欧阳烨出使秦州,与赵侍郎谈妥,晋国接下来数月需要三十万匹。目前江宁每个月能纺织出十万匹。八家联合商社预计九月底可以动工出货,加上江宁织造司,剩余的三个月可以出一百万匹。” 李彦说道:“如此说来,苏州这八家联合商社,还只能纺织丝绸?” “目前是这样的,晋国和魏国的需求很大,其中的缘由臣不太清楚。” 李彦说道:“今年晋国保守派夺了姬清颜的权,贸然对我们发起进攻,导致秦州局势失控。保守派势头被打压下去,姬清颜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多找我们拿货,短时间内赚更多钱。” 沈彬立刻明白,与晋国的合作,不仅仅是商业问题,还是政治问题。 是晋国内部的政治局势,推动了夏晋的商业。 沈彬说道:“臣愚钝,魏国为何也要求如此大量的丝绸?” “魏国内部已经有一批人和我们贸易获利,当然想要尽快拿货,晚了就有其他人找上我们了。” 沈彬诧异道:“如此说来,晋国和魏国都是争先恐后想要跟我们做买卖了。” “目前如此。” “那我们岂不是现在就可以向他们推行纸钞了?”沈彬有些激动地说道。 “现在恐怕还不行,他们要接受纸钞的前提,是我们的民间都接受了纸钞。” 第308章 沈彬立刻明白过来,他转移了话题,说道:“今年京畿的丝绸截止到目前,产出了七十万匹,在大夏内部卖出了三十万匹,卖给魏国二十万匹,还有二十万匹的存货。收入为五十万两,除去那些开支,净收入为三十万两。” 李彦心中微微一惊,净利润竟然高达60,也就是说,还有至少40的降价空间。 现在是一两一匹,能降到600文一匹。 如果产能继续扩大,边际成本进一步降低,甚至可以降到400文一匹。 “布匹的产出为100万匹,净收入20万两。” “接下来的几个月,因为晋国和魏国的要求数量增加,加上我们内部的需求,净收入还能增加100万两。新式纺纱机这一年预计给朝廷带来了150万两的收入。” 沈彬继续说道:“另外,目前八家联合商社招募的工人数量将超过了万人,每一个工人的月俸是一两银子。同时,随着蚕丝的需求增加,养蚕人数增多,桑园种植业开始扩大。这八家联合商社可能会解决大约五万人的生计。” 李彦问道:“对本地粮价有影响吗?” “暂时没有出现粮价上涨的情况,至少臣打听到的江宁的粮价比去年和今年年初是有下降的,已经降到一两银子一石。但有一件事可以说明江宁织造司对民生起到的作用。” “什么事?” “听公孙赞说,江宁城卖鞋的,最近供不应求。” “哦,与织造司有关?” “大多数购买鞋的,都是织造司的工人,他们为自己或者家庭成员购买,添置了不少。粮商也赚的比往年要多一些,布匹商也是如此。” 李彦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这些对于一个人来说,是生活必备的。” “之前还有人说新式纺纱机会导致不少民间妇女失去收入,现在看来,她们不但没有失去收入,因为市面购买增多,蚕丝、桑叶需求的增加,反而让许多人有了工作的机会。鞋子、布匹和粮食购买增加就是最好的说明。” 李彦很满意。 新式纺纱机的布局并不算快,江宁到目前还是官府在做,民间肯定有人已经掌握,但还不敢公开大规模扩张。 慢是慢了点,但李彦并不着急。 大夏本质上还是农业社会,商业社会的许多硬性条件都还缺失。 例如契约制度的规范,例如相关律法的完善。 再例如,直接制约商业活动的货币形式问题还没有大面积解决。 这个时候越着急,反而越容易出乱子。 想要在以后全面铺开,就得先把底子打牢,把基本盘布下来。 商业的基本盘,就是苏州和京畿。 只要拉动苏京两地的商业,就能形成大夏的商业经济带。 这个经济带一旦形成,不仅可以辐射徐州南部的经济特区,为徐州战线提供大量的物资,还可以辐射到常州、洪州和更偏远的越州。 为什么这么说? 经济带一旦成熟,这两个地方将会出现大量有消费能力的中产。 一旦中产规模化出现,将会出现大量消费需求,仅仅靠京畿和苏州的是不可能解决的。 常州、洪州和更偏远的越州,自然会有人加入生产的行列,带动地方一部分制造业的产生。 当然,这种制造业的规模,是没办法和21世纪相比的。 毕竟生产力摆在这里。 不过李彦也已经满足了,经济的发展不可能一蹴而就,它有它的规律。 第309章 “联合商社贷款80万两,按照利息,今年银行的收入是8万两。”沈彬继续说着,“目前已经有一千万两存进来,剩下三个月,一共要支出的利息钱是1万两。银行最少可以赚7万两,臣还仅仅只是算了姑苏的银行。江宁的银行目前正在筹备。” “另外,臣测算了一下,随着贷款人数增加,商品售卖数量增多。银行一年赚500万两没有问题。” “那至少要带出去6000万两。” “十天前陆续有农民到银行贷款,每天有一百户,每户贷款100两,一天就是一万两。”沈彬开始给李彦做测算,“现在苏常赶上均田。苏常一共有三千万亩地,假设其中有两千百亩要卖。一亩地一两,就足以带出两千万亩,虽然目前银行只在姑苏郡,其他郡无法贷款,但若是以后陆续在各郡开设,可以贷至少一半出去,也就是一千万两。按照银行利息收入,一年是一百万两。可以维持十年!” “如此说来,均田之策,银行还能分一杯羹了?”李彦明知故问道。 “是的,毕竟许多百姓没有钱,但如果他们能买到田,通过他们的劳动创造,银行每年从里面十抽一,抽十年,比他们去民间借高利贷要强得多。” 说到这里,沈彬激动起来。 “所以陛下的银行之策,实在是千古妙计!” 不仅对内可以重新分配资源和财富,从中赚钱,以后对外还能收割。 沈彬越来越觉得,银行的存在,可能会影响以后所有人,包括晋国和魏国。 甚至遥远的辽国,以及那不知名的蛮夷。 李彦却没有接沈彬的话,他沉默下来,他在思考一些问题。 一些经济层面的问题。 市场经济有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威力,一旦产业建起来,标准化和技术得到了充足的发展,将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可问题就出现在发展这个过程。 市场经济是非常脆弱的,至少在权力面前是非常脆弱的。 到了八月底的时候,李彦开始着手准备人选去徐州建立徐州经济特区。 这个时候,西线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郾城在支撑了七八天后,城中一半的反抗力量被夏军摧毁,魏军处于崩溃的边缘。 如果是阵地战,不需要这种伤亡率,大军早就崩溃了。 八月三十日这一天,魏崇延的命令终于落到了正嗨飞起来的贾政道的头上。 贾政道立刻意识到不妙,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感慨道:“看来接下来,我们要与夏国全面议和了。” 八月三十日当天,贾政道便开始收拾回援。 虽然不甘心,但他已经想好怎么甩锅给郑恰,并如何进一步将锅扩展到魏无忌身上。 九月初一,围攻绛城的崔齐接到贾政道的紧急撤兵令。 崔齐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滚带爬地收拾东西。 就算贾政道不给他命令,他也会撤兵。 因为姬清颜来了! 既然右相给了如此体面的台阶,那我崔齐回去,不得把牛逼吹烂? 你们当时是不知道,那姬清颜的兵马已经扛不住了,就要全线溃败,可惜我收到了撤兵令! 九月初三,郾城外的韩世忠得到了贾政道撤兵的消息,他也撤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经过太康五年的大战,夏魏晋三方其实都不具备可持续作战的能力了。 太康六年的第二次夏魏之战草草结束。 第310章 第二次夏魏之战时间虽短,但它却奠定了结束来中州大陆数年的格局。 魏国上下都不得不承认暂时无法灭夏。 晋国的保守派们也不得不承认,在夏魏之间无法占到便宜,想要获利,不得不向大夏靠拢,争取商贸利润。 九月初十,贾政道回到郾城,韩世忠退回大夏境内,姬清颜接管了绛城和沁阳。 九月十一日,绛城。 “三公主。”欧阳烨走过来。 “这一次辛苦你了。” “都是下官应该做的。”欧阳烨舒了口气,“赵禹还告知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事?”姬清颜走到绛城的城外,她看见绛城那坚固的城墙已经崩塌,心中忍不住震惊。 “魏国已经调整战略,魏无忌帮魏主定下了先灭晋后伐夏的策略。” 姬清颜转身看着赵瑜,疑惑道:“赵禹跟你说的?” “是的。” “他怎么知道?” “他没说,他只是让下官提醒三公主,魏国会集结重兵到井陉关。魏国现在掌握了能够破城的重砲,下官认为井陉关可能危险了。” 姬清颜沉思起来,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世界变了。 这种重砲的出现,完全改变了战争规则。 从现在开始,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士兵、平民,都必须适应这种改变带来的不确定性。 姬清颜的思绪回到赵禹刚才说的事情上,她沉思片刻说道:“看来夏主宰魏国朝堂安插了自己的人,而且这个人的级别还不低。” “这个人会是谁呢?”欧阳烨又惊讶又好奇。 “不确定。夏主一次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但我还是很奇怪,从这两年的行来看,他并非庸主。之前的行为如何解释呢?” “也许是有无法说出来的苦衷。” “是什么苦衷,让他突然拒绝了我,转而迎娶那个魏芸?”姬清颜突然目光灼灼看着欧阳烨。 “这个,下官愚钝,也许夏主是借着迎娶魏芸,缓和与魏国的关系,暗中发展实力。” “但六年前,夏国的势力很强,夏军在战场上多次告捷。” “夏军在战场上多次告捷,不等于夏国的国力强大,只能说明夏国名将多,士兵能打。夏国是建立在吴国的基础上的,当年吴国被灭的时候,民生根基差点被魏军彻底摧毁,李恪用了十几年休养生息,但魏国那些年也在积蓄实力。” 欧阳烨说道。 “自从被李恪击败后,魏崇延痛定思痛,礼贤下士,崇尚节俭,魏国内部安定。后来魏无忌提出均田和府兵,魏国在南线看起来是多次被夏军击败,可魏国的兵力却能源源不断补充上去,这不就是国力强大的表现吗?” 姬清颜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如此说来,他迎娶魏芸,的确是从国家大事出发。看来这些年我真的误会他了。” 一想到之前在赵禹面前公开辱骂李彦,姬清颜就觉得惭愧。 同样都是为了国家负重前行,姬清颜太懂那种不被人理解的感受了。 “请示陛下,派一个使者去江宁向夏主道谢吧。”姬清颜说道,“另外,替我私下跟他道歉。” 欧阳烨说道:“道歉就不必了吧,我们与夏国也是利益合作。去年我们救过夏国,今年夏国出兵,我们算是两清了。” “但我们今年不宣而战,单方面撕毁了结盟约定。还有,接下来我们要加大与夏主的合作,我是指我们,不包括右相,我们需要和夏主关系。我相信林良沅已经准备从我们手中抢与夏主的合作了。” 第311章 “殿下说的对,下官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下官现在就给陛下奏疏一封,下官亲自走一趟江宁。” “嗯,顺便帮我送一封信给夏主。”姬清颜取出信,借着强调了一遍,“是关于我们结盟之事,以及我对夏晋魏三国角逐的看法。” 欧阳烨感到惊讶,看来三公主早就准备派使者过去了。 “我与夏主虽然无缘成为夫妻,但成为盟友是可以的,只有夏晋结盟,才能对抗魏国。” “知道了。”欧阳烨接过信来,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听说魏芸被软禁了。” “被软禁了?” “是的,被软禁了。” “他软禁他的皇后作甚?” “当然是向夏国朝堂上下示威,铲除魏芸的人。看来以后要废后咯!” “此事与我有何关系?” “下官只是随口提一提,没说与殿下有关系。” 欧阳烨礼貌地笑了笑,然后退下。 转眼已经到了九月中旬,苏州太守案的风波随着时间,慢慢消沉下来。 新的太守们陆陆续续从江宁调过来,李彦每一个人都见了一面,并且仔细询问了很多问题。 最重要的是,苏州转运使也到任了。 漕运和财政从刺史手中剥离出来,这标志着地方官员权力被切割,对物资调运的效率将大大提升。 在苏州待了两个月,李彦也准备回京了。 不过,在回去之前,他打算再去姑苏大学转一转,亲自看看姑苏大学现在的状态。 这一日,李彦一身简装,进入姑苏大学。 不过刚到姑苏大学门口,李彦就遇到了一个半熟人。 “诶,是你们!” “咦!这不是沈彬的妹妹吗!”刘文静立刻来了精神,“郎君,她……” “沈小姐,这么巧。”李彦淡淡说道。 “是啊,这么巧,上次一别,再也没有见过。”沈月灵微微笑道。 她一笑,便犹如空谷幽兰一样。 只是往那里一站,就成了人群中最夺目的那个。 她的美是安静的,甚至让人不忍心大声说话。 “我上次还担心你们得罪了姑苏学院的学生后会……” “他们已经被收拾了。”刘文静高调地说道,“得罪我们家郎君,还会有好果子吃?” “嗯?”沈月灵露出疑惑的表情,“是因为得罪郎君吗?” “不是,别听他乱说,是他们触犯了大夏的律法,跟我没关系。”李彦解释道,“官府是依法办事。” 沈月灵却左看右看,走过来小声说道:“郎君,我告诉你,这事可能不像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哦。” “哦?” “听说是那位亲自拍板决定。”沈月灵那张俏丽的小脸蛋上露出几分神秘,嘴角微微翘起。 “那位?”李彦疑惑道。 “就是陛下呀。” “哦,这样啊,你怎么知道?” “我听……我听别人说的,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安心,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听你的语气,那些人之前很嚣张,经常找别人麻烦?” “他们胡搅蛮缠,正常人都想躲着他们。”沈月灵叹了口气说道,“无赖总是更容易得逞,不是吗?” 李彦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妹子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让他有些惊讶。 “是吧,无赖总是更容易得逞,这个世道的规则是如此。”李彦也叹了口气,似乎有所感。 “好的制度,就是最大程度的遏制无赖,尽量保证正直和善良的人不受伤害。” 说到这里,沈月灵抬头看了一眼姑苏大学的牌匾,然后说道:“也许这就是陛下设立姑苏大学的目的吧。” “哦,此话怎讲?”李彦表现出一脸的疑惑。 “不论出身,不分贵贱,只要有才,通过考试,就能入学,展示自己的才能。” 第312章 刘文静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说道:“小姑娘,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个世道,无赖坏人能有一百种办法去钻空子。” “的确是的,我并没有说好的制度彻底断绝了无赖流氓,我的意思是,好的制度是往保护正直的人的方向去改善,这是一条漫长的路,至少现在陛下在往这个方向去走了。正直的人去办事,哪怕他没有惊天动地的才能,却也不会去作恶,他会想办法去解决百姓的问题。如果一个世道,正直的人憋屈,小人却能活得很好,那些活得很好的小人,一定是踩在其他人肩膀上才得以享受的。” “呵呵,我说你个小姑娘,你找个人嫁了就算了,怎么还谈这些有的没的。”刘文静笑着说道,“你看我们家郎君,英明神武,性格温和、善良、正直,大夏出了名的好青年!你嫁给他,生他个八九个孩子,幸福乐无边!” 沈月灵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李彦道:“你再乱嚼舌头,小心我把你嘴缝起来。” “我也是为了郎君着想。” “郎君也是来这里读书的吗?”沈月灵突然问道。 “我来这里看看。” “郎君是军队里的人?” “哦,我……” 刘文静立刻说道:“他是……” “对对,我打过仗!” “参加过去年的抗魏?” “参加过,我打中路,哦不对,我在宋州抗击魏军。” “宋州呀!”沈月灵立刻两眼冒精光,“听说去年陛下御驾亲征,连续两次击败魏军精锐主力,郎君该不会都参与了吧?” 刘文静立刻兴奋起来:“他何止参与啊,他……” “对,我参与了!” “走走,郎君,我们一起进去,给我讲讲那些战事好吗?” “你对那些感兴趣?” “只是觉得他们太难了,去年那些仗打的应该很艰难吧?” 李彦向里面走去,沈月灵也跟着走过去。 “是打的挺难,死了很多人。” “好在赢了,不然江南又要化作焦土了。”沈月灵舒了口气,“那些战死的人,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记住他们呢?他们应该被记住!” “听说江宁已经在修建忠烈祠了。”李彦说道,“战死的人都会进入忠烈祠的,在那里有名字,有编号,有户籍,还有香火。” “真的吗?” “是陛下下令的,肯定是真的。” “那太好了,为保卫家国战死的人,应该被记住,他们的家人一定非常难过,我们记住他们,尊重他们,大概是对他们家人最大的一种慰藉了吧。人生之痛,是亲人永别之痛。” 接下来,李彦一路上给沈月灵说着去年宋州之战。 从渡汴河击败魏合兵马,到走为上策击败魏程兵马,听得沈月灵目瞪口呆。 “我们这位陛下,可真是一个妙人。”沈月灵忍不住道。 刘文静赶紧说道:“那是!我们的陛下,是将来能够一统天下的人!”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道声音:“沈小姐!” 沈月灵转身看去,看见一个青年带着几个人急匆匆走过来。 “高郎君。” “沈小姐,我正要找你。”高庆显得非常兴奋。 “不知高郎君找我何事?” “我跟你说,我解开了工部给的题目,就是那个火药的题目!”高庆压低声音狂喜道,“我解开了!只要我将这些呈递上去,我一定能立大功,我将来前途无量!那样我就可以娶沈小姐了!” “高郎君请自重。” “沈小姐难道不想嫁给我吗?” 高庆说这话的时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 “这位是?” “这位是……”沈月灵正要介绍,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李彦的名字。 第313章 “我姓李。” “哦,李兄,在下高庆,怎么之前没有见过李兄?” “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难怪,那李兄来此作甚?” “当然是来这里找月灵的。”刘文静在一边插嘴道,“月灵已经答应我们家郎君,准备生他个八九个孩子!” “你闭嘴!”李彦转身道。 沈月灵一听脸更红。 高庆一听顿时急了,他说道:“李郎君出身如何?” “为何问出身?” “沈小姐的兄长沈彬现在是太府寺卿,李郎君要娶她,至少要门当户对,我父亲是姑苏郡太守高允。” “哦,原来你是高太守之子。”李彦点了点头,“对了,你刚才说解开了工部的题目,是关于火药的,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机密!” 高庆有些敌意地看着李彦:“郎君尚未自报家门。” “为何一定要自报家门?” “追求沈小姐,总得有个身份吧?” “没有身份就不能追求吗?” “能,与荆州、洪州以及魏国相比,姑苏大学讲究的是不看门第。”高庆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没有门第,与沈小姐似乎也不合适,我这话没有瞧不起无门第之人,但确实不合适。” “追求沈小姐一事,咱们先放一边,日后再谈,你刚才说的解开工部题目,是何意?” “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不是。” “你是这里的老师?” “也不是。” “那你不能知道。”高庆摇了摇头,“我说了,这是机密。” 刘文静立刻在耳边小声提醒:“火药配方,工部下发到姑苏大学解题。” 这事李彦当然知道,那个一硝二硫三木炭是口诀是非常粗糙的,他虽然跟陈凌说了这事,但工部却无法立刻制造出来。 或者说,按照这个比例,根本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火药出来。 现在已经成型的火药,是工部经过大半年的反复配比做到的,但威力依然有限,最多能做到宋朝霹雳火炮的地步。 那种级别的威力,可能比21世纪过年玩的震天雷还小。 对于个体威慑力当然足够,可真的放到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就远远不够了。 李彦前世虽然是科技公司的老板,但他是地道文科生出身,经济、管理、政治等等玩得溜,理科这方面还真不是他的专长。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工部拿着他那不靠谱的配方,日夜辛苦地配比。 工部的人才终究是有限的,于是便将皇帝的原始配比放到了姑苏大学和江宁大学。 毕竟这两所大学在入学的时候,已经对专业做了筛选。 想看看民间有没有这方面的天才人物,能快速做出更合理的配比。 这事陈凌提报过,还是李彦亲自通过的。 作为21世纪的人,深知社会创新靠的不是一小撮官僚,而是多元化。 多元化意味着让更多持有不同意见的人参与进来,诞生出更多的可能性。 人类的创造性,与身份、血统、喝什么酒没关系。 一个山村最穷苦人家,也可能诞生影响世界的科学家。 有很多人天赋异禀,只是被等级森严的礼制社会锁死了而已。 是否担心被魏国细作拿到手? 魏国能拿到的也就只有一硝二硫三木炭。 这个比例拿过去,魏国如果不多次实验配比,也是一抹黑。 至于一小部分官员表示配方不应该出工部,哪怕是原始配方也应该绝对保密,因为魏国哪怕是拿到原始配方也可能多次尝试后造出火药。 在儒家发展到一定阶段的社会里,有一个普遍的严重的心理:极端保守主义。 第314章 也就是说,为了防范对手,甚至可以限制自身的发展。 我一定要防止对手,哪怕我放缓脚步。 要落后大家一起落后。 这是一种文明的降维内陷,时间一长,那些原始文明中的活力、创造力、人本身天然的探索欲望,都会被抹杀。 整个社会将变得麻木,死气沉沉。 所以,文化本身影响着社会的方方面面。 为什么唐朝足够强大? 因为李世民建立大唐的时候,他的建国逻辑不是对内和对外严防死守。 对内,大唐是充分地配给了均田的,也就是说平民只要愿意劳动,是都可以有田种的。 对地方的财政、军政、行政都没有完全锁死。 对外,大唐也不讲究严防,而是开拓进取。 整个社会呈现一种从内到外的蓬勃发展。 所以后来人看李隆基如此相信安禄山,觉得不可思议。 李隆基固然有他的权术在里面,但那种合作模式,何尝不是大唐文化的一种体现? 不像到了后来的某朝代开国,我不管你有没有造反,你手里有权,那对不起,我预设你有造反的能力,那你就该死。 你看,他们还得谢谢咱! 这是一种文明的内缩。 是儒家开始笼罩所有人的开始,皇帝的行为也深受其影响。 到了这个时候,除了皇帝以外,有能力的人都带有原罪。 如果这个有能力的人坚持自己的想法,与上面相冲突,那么通常会被这个社会其他群体认为不懂事,情商低。 李彦恍惚间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这个朝气蓬勃的青年,说道:“听说解出此题的人,可以直接入工部,如果你真的解出来了,前途无量啊!” “我真的解出来了,我去工部只是时间的问题。”高庆仿佛在李彦面前炫耀,“所以我才说,我与沈小姐是门当户对,你不行。” 李彦笑了笑,说道:“祝你心想事成。” 说完,李彦往里面走去。 沈月灵立刻跟上去。 “沈小姐,我已经解开工部的难题了。” “恭喜你。” “我们成婚吧。” “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我们为什么不合适,我们很合适啊,我父亲是太守,你兄长是太府寺卿,都是皇帝陛下的新政官员,我们……” “诶诶,我说你,不要那么执着了。”刘文静拦住高庆,“你没看到沈小姐对我们家郎君有情意吗?” “瞎说!”沈月灵转头有些懵的瞪了一眼刘文静,然后继续跟上去。 “好了好了。”刘文静在后面继续挡住高庆,“我知道你垂涎沈小姐的美色。” “无耻之徒!”高庆立刻呵斥道,“我对沈小姐是真爱,怎么会如此肤浅。” “别扯淡了,我们都是男人。”刘文静歪着嘴嘿嘿嘿地笑起来,小声对高庆说道,“改天我带你去找比沈月灵更漂亮的妹子。” “嗯?” “唉,我跟你讲,这男人啊,最忌讳的就是围着一个女人转。”刘文静一把搂着高庆的肩膀,“你看我家郎君,他围着沈月灵转了吗?” “好像没有。” “那你看看,沈小姐跟在谁的旁边?” “你家郎君。” “那为什么不跟在你的旁边?” “为什么?” “因为女人很讨厌舔狗。” “你说我是舔狗?” “你自己没发现?” 高庆愤怒道:“我是深情!我是一片真诚!” 刘文静笑得前仰后合:“兄弟,骗哥们就算了,别把自己骗进去了。是不是还没怎么睡过女人?” “你怎么知道?” “瞧你那样儿!也幸亏你遇到了我,今天忙完,就带你去姑苏城转转,让你开开眼,那里的姑娘,虽然咸了一点,但酥麻呀!” 第315章 李彦一路走进去,里面有不少学生,脚步匆忙。 与姑苏学院不一样,这里的学生,有的皮肤看起来很粗糙,有的很瘦弱,有的甚至还穿着下地搞农活的衣服。 但似乎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地谈论着什么,有的在争吵,有的则在大笑。 争吵的人,周围也没有人认为他们有失礼仪。 甚至有人争得面红耳赤之后,还邀请路过的人进来一起争吵。 “郎君,这些人在做什么?”刘文静疑惑道。 “他们在讨论问题。”沈月灵说道。 “讨论问题是那样讨论的?”刘文静指着那边。 那边一个男子拉着另一个男子的衣袖,将他拉到一边,非常激动地说着:“你说不能在稻田附近养鱼,我说可以,养鱼不仅仅能吃水田里的虫卵,还可以松动水下面的土,让庄稼长得更好。你说不能在水田附近建猪圈,我说可以。猪的粪便可以近距离合理利用,用来肥沃田地。” “而且我告诉你,在水田里,还能养鸭子,鸭子也能吃虫和松土,这些都是可以的。 “你认为不行,是因为你所在的常州武进县,恰好是一个河流比较少的地方,那里以麦田为主,但苏州湖泊、池塘、河流众多。按照我这种策略,还能在坡地地上开垦田地。” 那个人越说越来劲。 “为什么在坡地上开垦田地可以?因为苏州多雨,开垦坡地,也是可以蓄水的,将能够利用的地都用上,最大可能增加粮食产量。” 对方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李彦对刘文静说道:“留意那个人。” “需要他做什么?” “你先留意,不要去打扰。” “是。” “郎君,我要去上课了。”沈月灵突然说道,“你家住何处?” “我不住姑苏,我家在江宁。” “不是跟随哥舒总督到姑苏驻扎吗?” “明天就回去了。” “郎君这就要回去了吗?” “是呀,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早些回去。” “郎君家住江宁何处?”沈月灵不依不饶地问道。 “有事吗?” “上一次郎君救了我,我还没有道谢,等我去江宁了,一定登门拜访。” “不用啦,举手之劳,而且那些人都是无赖,我惩罚他们是应该做的。” “那……对了,我还不知道郎君的姓名。” “哦,我叫李彦。” “我记住了,我们后会有期呀!” 李彦点了点头。 沈月灵又强调了一遍:“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李彦这才说道。 沈月灵向前面行去,等走到长廊的时候,停下来转身朝这边挥了挥手,李彦也挥了挥手。 刘文静嘿嘿嘿地笑道:“这小丫头好像对您有点情意了呀!嗯,救命恩人呢!” “走吧,陈凌还在等着我们呢!” 李彦一路走到后面,恰好在湖边遇到了陈凌。 陈凌看到来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快步冲上去:“臣参……” “不必多礼,朕悄悄过来的,不想惊动他人。” “是!” “东西呢?” “在后面的校场,已经做好了。” “确定吗?” “臣测试过好几次。” 李彦问道:“是何人推算出来的?” “是一个叫高庆的,说起来,他父亲还是姑苏郡的太守,您应该见过他父亲。” 李彦道:“先看东西!” “这边请。” 从这里一路走过长廊,有马车恭候着,李彦上了马车,又走了很远,才来到后面的校场。 这足见姑苏大学其实是非常大的。 当然这后面的校场很隐蔽,而且把守很严格,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等到了目的地,一群人迎了上来。 “臣王阙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何时到的?” 王阙是姑苏大学第一任山长,是赵禹引荐的人。 第316章 “回禀陛下,臣昨日晚上抵达的姑苏,未能去觐见,请陛下恕罪。” “无妨,以后姑苏大学就拜托你了。” “为陛下效劳,是臣的荣幸。” “陛下这边请。” 前面的校场是空地,草已经枯黄,一些人正在准备着。 刘文静好奇地问道:“陛下,到底是什么?” “你待会就知道了。” 那些人准备得差不多后,然后开始操作,站在李彦这个地方看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但过了一会儿,突然一声巨响。 轰的一声! 那是爆炸的声音! 刘文静吓得当场跳了起来。 而李彦则兴奋得快步向那边走过去。 “陛下,陛下,您先不要过去。”王阙和陈凌都过来想要拦住李彦,“陛下……” 李彦停住脚步,刚才爆炸的那里青烟飘散开。 在附近的那些人冲过去,似乎在检查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向这边招手。 “陛下,现在可以过去了。”陈凌说道。 李彦这才过去,但过去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一个不算熟的熟人。 “是你!”高庆大吃一惊,看着李彦道,“你怎么在这里!” “放肆,这是陛下!”王阙呵斥道,“高庆,你胆子太大了!” “陛……陛下?”高庆又是一愣,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陛下是……” “陛下就是皇帝陛下!”王阙赶紧强调道,“还不快快行礼!” “啊!”高庆顿时慌乱道,“学生不知是陛下,罪该万死!” “这火药是你配出来的?” “是学生……哦不,是学生和陈侍郎,王山长,还有他们一起配出来的。” 李彦笑了笑道:“你这家伙倒是会说话!不过之前你不是说是你解出来的吗?” 陈凌和王阙对视一眼,什么之前? “不敢不敢!”高庆连忙道。 一想起之前的事,高庆顿时汗流浃背。 “是他解出来的吗?”李彦问陈凌。 “是他解出来的。” “是你解出来的就是你解出来的,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是你解出来的,你就立了大功!” 高庆又是害怕又是激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彦蹲下来,捡起地上被炸破碎的铁片,铁片表面黑乎乎的,还有余温,黑火药刺鼻的味道很浓。 “陛下,这一次的火药,比之前的威力要大很多。”陈凌解释道,“第一代火药爆炸,陶瓷片、铁片飞溅的范围大概是两丈。臣看了解闵对付晋军的那一战的汇报,完全是靠铁片和陶瓷片的锋利伤害敌人。但如果这种第二代火药用上去,飞溅的范围可以到十丈之外,这完全可以将碎瓷片更细小化,利用更大的威力,进入敌人铠甲缝隙里,造成更有效的伤害。” 李彦却说道:“命人打造一个铜铸造的细桶,我们再试试。” “臣愚钝,不知陛下此举为何?” 李彦说道:“将火药放入这种细桶之中,细桶里放置铁砂、碎石等等。” 在战场上无人能敌的大夏战神刘文静立刻反应过来:“是做远程武器,就像弓箭一样,只不过弓箭需要人力,这种只需要点燃火药!” 高庆看到刘文静后,立刻露出了崇拜的目光,问道:“这位上官说的有道理!” “这是徐国公。”陈凌给高庆介绍。 “徐国公刘文静吗!” “你大胆啊!敢直呼徐国公名讳!” 陈凌恨不得一巴掌铲过去,高庆从小是出了名的不知礼数,要不是看在和他父亲是多年好友的份上,陈凌是一定不会同意他进姑苏大学的。 不过高庆这小子竟然把火药的难题给解开了,这大大出乎陈凌的意料。 第317章 刘文静也觉得这小子有些无礼,准备好好教训一番。 高庆一脸认真的称赞道:“听说您带着骑兵杀到了魏国兖州,把魏国那些世家豪强杀得抱头鼠窜!您可真是我大夏战神啊!” 本来教训的话都到嘴边的刘文静突然呻吟了一声,李彦一脸诧异地看着刘文静。 刘文静连忙一脸严肃地说道:“陛下,这个年轻人很有才华,火药可是困扰了我们很久的难题!” 李彦盯着刘文静问道:“比大夏战神还有才华?” “不一定的才华,臣是上阵杀敌,他是在后面为臣等提供更好的武器!” 李彦也不拆穿刘文静这厮,只是点了点头:“徐国公说的有道理!高庆是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直接提到工部去用吧。” “多谢陛下!” 高庆狂喜,与刘文静对视一眼,双方嘴角都露出微笑。 “徐国公说的对,朕的意图就是要做出远程武器。”李彦用手比划了一下爆炸中心点,“这一次的火药能将碎铁片推到十丈以外,没有用任何人力。也就是说,只要解决数量问题,就能装备大量这种武器。而弓箭就未必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培养一个能上战场的弓箭手,是非常难的。 培养一个合格的弓箭手至少两年起步,而且成本非常高,上战场后,体力也是有限的。 但火器就不一样了。 例如火枪的普及,一个火枪手只需要训练两到三个月就能上战场。 最初的火绳枪和后来的燧发枪其实都没有弓箭有效射程远,为何却代替了弓箭? 就是因为火枪是可以批量化的,是可以规模化的。 只要产能拉动起来,某个欧洲国家,三个月就能动员出二十万有极大杀伤力的军队。 这是人类战争规则的颠覆。 从训练到作战的全面颠覆。 “可是硝的数量不足。”陈凌说道,“硝太昂贵了,比黄金还贵。偏偏火药里面需要大量的硝。” “晋国有!”王阙突然说道,“晋国西陲有大量的硝,在鄯州。” “你怎么知道?” “臣之前在荆州的时候,听人说江陵一带的一些医馆跟一些晋商做买卖,从他们那里购买足够量的硝石。臣后来还见过一个晋商,他跟臣提到过鄯州多硝石。晋国不少人都会去那里开采。” “晋国官府不管吗?”刘文静问道。 “鄯州地广人稀,又与羌蛮接壤,山多路险,晋国对那里一直采取怀柔之策,那里是可以说是非常混乱的地方。这些年来,晋国北境多次面临魏国军事打击,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那里。只要那里的羌蛮不闹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商人们借着跟羌蛮做买卖的机会,在那里挖了不少硝石。” “可我听说,鄯州距离荆州很远。”陈凌说道。 “是很远,但从鄯州到荆州是有多条河流的,无论是从更西边过来的胡椒,还是羌蛮之地的兽皮,都是走那些河流线。”王阙说道,“对于我们来说,那些线路非常陌生,但对于晋人,尤其是西边的晋人,他们非常熟悉。” “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商人吗?”李彦问道。 王阙仔细想了想,说道:“应该可以。” 李彦心里琢磨着,如此说来,朕还得加强跟晋国的关系啊! 那就不得不提朕的小清颜了! 看来朕回江宁得给她写封信,骗骗她……不对,应该是怀着真诚的心联络好友谊! 第318章 从姑苏大学出来后,李彦一直在思考火药的问题。 假设能制造出低配版的火枪和火炮,这些火器如果不规模化,是无法在战场上形成有效的杀伤力的。 人类初期的火枪命中率非常低,所以欧洲人才发明排队枪毙那种看似很笨拙的办法。 那样做的目的是集中火力,提高命中率。 至于火炮,如果无法提升火炮的射程,火炮也无法发挥有效的作用。 在人类火器时代初期,火炮是实心弹,实心弹意味着杀伤范围有限,主要是为了威慑住敌人,或者打乱敌人的阵地队形。 既然火炮的核心是威慑,就必然要求火炮的射程要足够远。 试想想,火炮射程短,才发射一发,敌人已经过来了,这武器岂不是刘文静化? 所以,如果要发展火炮,就必须进一步提升火药的威力。 而火药的威力,是需要不断尝试,反复验证的。 李彦这才切身深刻地体会到21世纪那套完整工业体系的厉害之处。 在工业设施空白的时代,要造出火药来,绝不是键盘敲一下供应商们就远程物流从各个地方给你发货到家,只需要躺着把原子弹造好就行了的。 没有人,材料还重新配比,甚至配好之后,材料还需要挖掘。 挖掘很困难,批量运输更困难,因为交通不便。 等运输过来,搭建起来的制造工厂还需要一遍一遍重新梳理工业化流程和标准。 这些都需要时间。 但好在配比在一步步有进展,人才也在慢慢聚拢。 而且最重要的事,火药的存在,以及火药威力随着配比优化增加这件事,得到了证实。 火药的存在和威力不断变大这件事,只有李彦知道还不行,得这些人都相信。 只有他们相信,他们才会全身心投入去做这件事。 “陛下,那个高庆有点意思啊!”刘文静说道,“我今晚带着他去转一转,建立建立友谊,联络联络感情,保证他以后干活卖力!” 太康六年十月初一,三镇无战事。 苏州待了几个月的李彦回到了江宁城。 在回来的路上,李彦就接到了赵禹的消息,晋国使者来了。 这一次晋国派来的是姬清颜的人,是去年协助推动夏晋联盟的欧阳烨。 显然,这一次要给足晋使面子。 这不是联盟的问题,是要向晋国朝堂表态姬清颜的功劳,是全力支持姬清颜。 所以,一回到江宁城,第二天李彦就召见了欧阳烨,而且是在大朝会上。 “外臣欧阳烨参见大夏皇帝陛下。” “不必多礼。” “陛下,外臣此次前来,是为了两国结盟,这是吾皇的国书,请陛下过目。” 李彦接过来,打开看完,都是一些官方话语,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实质性的内容还是需要谈的。 接下来,李彦也询问了一些官方性的内容,都是浮于表面。 等问候完后,也就散了。 这是走了一个过场,是给晋国朝堂上看的,让他们看看李彦对姬清颜的人有多么重视。 等散后,李彦又命人准备了晚宴接待欧阳烨,一切都显得非常融洽。 其间好几次欧阳烨想要谈事情,都被李彦转移了话题。 直到又过了一天,李彦才在紫宸殿单独召见了欧阳烨。 “今年晋国贸然发兵攻击我们,朕对这件事非常愤怒。”李彦话锋一变。 欧阳烨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昨晚他记得自己跟夏主喝得非常尽兴。 第319章 怎么今日一大早过来,夏主突然给人一种翻脸不认人的感觉? “此事的确是我们理亏在先。” “朕也不是问责,只是追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是为了以后双方更好地合作。” “是是,陛下圣明。” “你如实跟朕说,今年你们发兵,到底为何?”李彦明知故问道。 他虽然知道晋国朝堂分两派,可细节他却一无所知。 “不瞒陛下,今年不宣而战是林良沅从中作梗。” “林良沅?” “是的,他是我大晋的中书令,大权在握。” “晋主自己无法决策吗?” “吾皇也要照顾他的意见。” 说是照顾,其实更多的是尊重、听从。 “晋主是国君,林良沅是臣子,国君在做重要决策的时候要照顾臣子的意见,不惜不宣而战,得罪昔日盟友,这种不顾大局的事情,晋主难道一点也没有自己的坚持?” 欧阳烨瞬间苦笑起来,他并不想提这些事,这是晋国的家丑,怎可在外人面前提及? 更何况对方还是夏国的国君。 “陛下恕罪,这些外臣无法回答陛下。” “那你此次前来是为何?” “为两国结盟、友谊,还有商业。” “是晋主要结盟,还是三公主要结盟,还请晋使正面回答朕的问题。” 欧阳烨一时间犹豫起来。 “如果晋使连这一点都瞒着朕,那接下来还如何结盟?”李彦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会不会明年又发生像今年这样的事呢?” “绝对不会。” “如何保证?” “不瞒陛下,的确不是我主要结盟,而是三公主。我主无法绝对主导目前的局势,林良沅可以左右大局。” “为什么,告诉朕原因?” “因为大晋国库的来源,几乎是林家联合其他家支撑起来的。一旦林家翻脸不认人,林良沅可以回到自己的地盘,几个月就拉起一支大军,其他世家必然纷纷响应。” “竟如此严峻!”李彦再一次故作惊讶,“那我们结盟,岂不是更充满了变数?” “不会……” “为何不会?”李彦反问道,“三公主说得不算,如何保证接下来结盟的顺利和稳固?” 欧阳烨一时间语塞,内心是非常惊讶的。 他以前听说夏主做了很多荒唐事,虽然这两年风向转变,他也知道夏主有变化。 但只有亲眼见到了,亲自跟夏主深入交谈了,才能体会到夏主思维敏捷。 欧阳烨知道自己刚才被引入坑里了,但他感到无可奈何,只能掉下来。 现在夏主占据了主动地位。 “三公主比不是说得不算,三公主接手军政数年,在一些重要岗位也一点点安插了很多自己的人,但还需要更多时间。” “需要多长时间呢?” “三年时间。” “如此说来,这三年之内都充满了变数?” 欧阳烨苦笑道:“只要有陛下的全力支持,就没有问题。” 李彦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是一种很直接的求助。 既然是对方求助,那自己就占据绝对主导地位了。 只有拿到绝对主导地位,接下来才好开条件。 “朕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如果答应结盟,一定全力支持。可朕不了解三公主,而且按照目前的局势,朕与林良沅结盟也不是没问题。毕竟林良沅是三公主的敌人,却未必是朕的敌人,朕的敌人是魏国。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吧?” “外臣清楚,但林良沅出尔反尔,今年发兵就是他亲自主导,一手推动。” “那是因为之前赵禹一直跟你谈,林良沅想要破坏朕与三公主之间的结盟。如果朕直接跟林良沅结盟,他还有什么理由发兵呢?” 第320章 欧阳烨一时间语塞,这一次谈判的难度比自己料想的要大很多。 夏主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欧阳烨也不是软弱之人,他决定给李彦一点颜色,他准备破坛子破摔。 你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 你是想搞事情是吧! 这就是你的真诚? 正当欧阳烨准备说出口的时候,李彦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当然,朕并非要真的跟林良沅结盟。朕只是提出朕心中的疑惑,把话说清楚,是为了我们双方好,你应该认可吧?” “外臣认可,但是……” “那就好!朕早就听闻三公主的大名,以前朕跟她有一些误会,这个误会其实是因为朕这边的特殊情况。现在很多事已经解决了,朕也想诚心跟她结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欧阳烨一下子又觉得李彦变得和善可亲。 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问话方式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真诚、温和的人。 李彦补充了一句:“虽然无法做夫妻,却也能成为朋友。” ps:昨天一天都在高速上。。。 有李彦这句话,欧阳烨瞬间如释重负。 “陛下圣明,外臣到此,就是为了这件事。” “那就请说出你的要求吧。” “其实也没有太多要求,希望陛下能保持丝绸和布匹供货的充足。” “你们还想要多少?” “有多少呢?” “货量是充足的。” “五十万匹可以吗?” “五十万匹恐怕有点多了。” “那陛下到底有多少呢?” “五十万匹也可以满足你,不过朕也要提一个要求。” “请陛下明示。” “去年到今年,与魏贼打了很多仗,这你是知道的。” “是的,外臣知道。” “我大夏死伤不可谓不惨重,我们的药物供应不上,听说鄯州一带有不少药材,我们需要那里的药材。” “这没问题。” 欧阳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对了,陛下,三公主给您写了一封信。” “哦。” 李彦接过来看起来。 这封信主要还是对李彦的感谢,以及之前冒犯的道歉。 那娟秀的小字之间传达出了姬清颜的真情实感。 至少读起来的确挺感人的。 但李彦是一边称赞,一边看起来很高兴,一边心里毫无波澜。 “三公主的真诚朕感受到了。” “所以陛下想要的药材,外臣认为没有问题,不知陛下想要哪些呢?” “主要是硝石。你也知道,有些士兵受伤,伤口浮肿,硝石入药可以消肿。” 欧阳烨点了点头,表示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需要的量有点多。”李彦叹了口气,“你们最好也准备一些,谁都无法预料到魏贼下一次进攻是什么时候。” “陛下提醒得是,陛下需要多少,我们就提供多少。” 李彦笑道:“不必把话说那么满,未必能满足。” “据外臣了解,鄯州有很多硝石,我们也经常从那里采取后入药,陛下想要多少,外臣都尽量去满足。陛下对我们的支持和信任,外臣都铭记于心。” 这话的意思是,只要丝绸和布匹都满足,硝石绝对满足。 咱们现在是合作、联盟,互惠互利。 李彦等的就是这句话。 消肿的药其实不少,硝石只是其中一种,大夏并不缺消肿的药。 李彦之所以如此,是不想让欧阳烨怀疑自己真实的用途。 “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接下来,就交给赵禹跟欧阳烨谈双方具体的需求、操作和执行了。 有了晋国硝石的供给,火药就可以开始量产。 不过李彦还是觉得就目前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第321章 姬清颜的确很厉害,这一次她解决了晋国秦州的问题,赢得了更大的声望,接下来必然还会增加自己的派系。 在晋国朝堂的话语权也会大大增加。 可她的对手林良沅不是一个简单的权臣,而是背后有一套庞大的世家提供人力、粮食、武备、金钱等支持。 这不是姬清颜短时间内能赶上的。 欧阳烨说三年可以解决,如果李彦信了,那就是真傻。 所以,看来还得从其他方面对姬清颜做进一步扶持,还能确保接下来几年合作地可持续性。 尤其是硝石供给的可持续性。 等赵禹安置好欧阳烨后,李彦召他入宫。 李彦问道:“你觉得这一次跟晋国的合作能够顺利进行多久?” 赵禹说道:“臣不敢隐瞒陛下,恐怕也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林良沅一定会从中作梗。而且我们还不能与林良沅合作。” “为什么?” “晋国必须有三公主,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她。如果我们帮助林良沅对付她,魏军很快会灭掉晋国,那样对我们不利。” “林良沅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他知道,可势不随人,林良沅其实可以退而求其次投降魏国,虽然不能做右相了,却也能因为灵武林家的原因,在魏国朝堂做大官。所以他与我们的结盟,一定不够坚定。” “你说到重点了。”李彦道,“以目前的丝绸和布匹,恐怕还不足以加快姬清颜的实力。我们还需要想别的办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其他办法?” 赵禹想了想,说道:“灵武郡的林家,最大的底气之一是他们掌握了灵武郡那个巨大的盐池,炼出来青白盐,青白盐远销各方,林家赚得盆满钵满。如果可以在这方面打压林家,三公主可以进一步渗透晋国。但……” “但什么?” “如果我们真的有办法,但也不能让姬清颜过于强大,最好是她和林良沅形成平衡,这样对我们最利。只是要做到这一点,恐怕不可能。” “打压林家的青白盐吗?” “是的。” 李彦想了一会儿说道:“有办法。” “陛下如果想要强行封锁,是不可能的,因为民间走私,官府管理非常麻烦,地方上利益太大,很多人会欺上瞒下地去做,无法根除。而且林良沅的青白盐还卖给魏国,您就算花费大量人力去切断,林良沅还可以与魏国做这笔买卖。” “朕并不是说要切断。” “还请陛下明示。” “朕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制造出一种可以代替青白盐的盐,是不是可以对林家形成制衡。” “如果我们能制造出一种可以代替青白盐的盐,当然可以对林家形成制衡。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种盐,比林家的青白盐更好。而且林家青白盐因为产地量多,卖的并不贵。” “那就是了,我们可以造出一种盐来代替林家的青白盐。” “陛下,臣愚钝……” “这件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朕会想办法。” 赵禹更加疑惑地看着李彦:“陛下,兹事体大,不可轻言……” “你看朕像是乱说的吗?” “若陛下真的能拿出来,那肯定最好不过了!” “你且先退下,接下来朕要你确保硝石供给的充足。”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好好督促这件事。” 等赵禹退下后,李彦开始思考精盐这个问题。 他以前没有提炼过,也不知道能否成功,但现在既然有需要,那还是要试一试的。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曹谦德来求见。 第322章 “陛下,臣听到消息,魏国想要派使者到江宁来。” “哦,哪里传来的消息?” “臣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 “陛下,既然魏人想要派使者过来,臣觉得可以见一见,说不定魏人想要议和。” “朕问你是听谁说的?” “臣……”曹谦德结巴了一下,额头冒出冷汗,“不瞒陛下,昨日有一个魏国商人到臣的宅院,他自称来自汴州,臣当时是这么想的,如果他真的来自汴州,臣可以从他身上套一些话。” 套话? 老曹啊! 朕都不想揭穿你! 算了,看在你把钱全部上交,这一年多还勤勤恳恳为朕办事的份上,朕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魏国想派使者议和,就是你从他身上套的话?” “是的。” “保真吗?” “应该不假,因为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欺骗我们。” 李彦沉默下来,沉默了很久。 “陛下,臣认为,可以见一见魏使。” 李彦这才看向曹谦德,说道:“你觉得可以议和?” “不不,我大夏与魏贼有血海深仇,怎么可能议和。但臣认为可以见一见,听听魏使怎么说。” “朕要听你真实的想法!” 李彦目光犀利如剑一般盯着曹谦德,令曹谦德心头一颤。 那眼神就是在告诉曹谦德,那个商人为什么找到你老曹,你老曹收了多少钱来替他说话,朕都知道,你别在朕面前演了。 你要是再演,朕也给你演一个,多找几个刽子手,而且不给钱的那种。 砍你砍三天三夜,看你还演不演! “臣觉得可以议和!” “为什么?” “陛下息怒,臣并非是要投降!” “那你为何赞成议和?” “因为现在议和对我们更有好处。” “哦,不妨把话说明白一点。” “陛下现在正在推行新政,而且最近两个月苏常刚整顿完,荆州、洪州各郡对新政颇有微辞,对陛下抓捕王儒也有反对意见。我们内部的问题还很多,去年前线伤亡的损失也还没有修复。目前三镇更多兵马是新兵,不适合继续打下去。” 李彦不表态,但心中却对曹谦德刮目相看。 你看!曹谦德也不是一个只会贪钱和搞女人的废物嘛! 这厮能在魏芸掌权的时代混到右相的位置,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曹谦德的本事总结起来很简单:一切看人下菜! 例如主和还是主战,曹谦德本质上是没有自己的立场的,一切看上面的意思。 上面要主和,他就拥戴主和。 上面要主战,他立刻就变成了痛恨自己不能亲自上战场的勇士。 再例如,上面不想杀王儒,那曹谦德立刻就去给王儒找一百份值得人称颂的事迹。 上面若是要杀王儒,曹谦德连夜就可以找出王儒干过的一百零八件禽兽听都摇头的事。 总之,陛下怎么想,我曹老舔狗就怎么做! 这种本事一般人还不具备。 至于曹谦德刚才分析得那一大堆,明显是捕捉到了李彦最近做的一些事的信号。 例如他肯定去户部打听过与魏国贸易的情况,一听说和魏国贸易量不减反增,大概就猜到了李彦的心思。 当然,这件事的正常流程可能是这样的。 魏国想要议和,但之前积累的仇恨太大,随便派个使者过来,担心又当街被李彦砍了给江宁百姓助兴。 所以就先走一步暗线,找个在大夏朝堂上有实力的人去谈谈口风。 鉴于曹谦德之前是魏芸提拔的,现在又是李彦身边的红人,当然非他莫属。 第323章 于是魏人一路买通关系,终于买到了曹谦德这里。 曹谦德平生只爱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女人。 议和这件事太大,曹谦德又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绝不会贸然跑过来说陛下咱们议和吧! 所以魏人肯定是既花了钱,还送了女人。 毕竟曹谦德有收女人不办事的前科,加钱是有必要的。 与此同时,还许诺了只要达成议和,以后还有钱和女人。 于是曹谦德,就跑到户部去询问,得出结果后,再跑到皇宫里来。 最后,再李彦面前一本正经地分析目前的情况。 看来曹谦德也不是完全收女人不办事,有可能是没给够。 李彦继续沉默。 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说话,曹谦德见状,心中不免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有问题。 不过曹谦德也不是无备而来,只要皇帝否认议和,那他立刻罗列出必须和魏贼血战到底,打到最后一兵一卒的一百条不容反驳的理由! “曹卿说得好像也有一点点道理。” 曹谦德心头微微一缓,说道:“臣也是为陛下分忧。” 李彦话锋一转,严厉地问道:“但你认为大夏朝堂上下,能同意与魏贼议和吗?” 议和这件事,它本身就不是一个孤立的外交问题。 外交只是这件事的外向化。 它的本质是政治,是两国政治的博弈。 两国政治博弈之前,各自内部还要完成一场从上到下的政治博弈。 贸然拍板议和,当然不会有人造反,毕竟皇帝在这方面的决定权肯定是有的。 但贸然拍板议和,会寒了很多人的心。 接下来看似平静,但其实人心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化,失去之前的凝聚力。 所以,它不是几个人脑袋一拍,就决定的。 李彦肯定是打算与魏国停战,但他不会说出来,只要不说出来,就还是保持着抗魏的状态。 只要还保持着抗魏的状态,随时都有大义的高地。 面对皇帝的问话,曹谦德小心翼翼地说道:“臣觉得,去年到今年,我们与魏国打仗,主要的宣传,还是以保家卫国为主,而不是先帝时代的北伐,一统天下。” “这有什么关系吗?” 李彦虽然还在问,但眼睛却亮起来了,这老家伙的思维还真是灵敏啊! “有关系,既然上下都是以保家卫国为主,那么与魏人的议和,就成功地达到了这个目的。只不过在正式议和之前,朝廷需要做一些宣导。” “什么宣导?” “例如陛下未来的打算,是以稳定民生,让百姓吃饱喝足为主,而不是打仗。”曹谦德说道,“这既能为议和做准备,也体现出了陛下的仁德,还在接下来新政改制中树立了一面新的大旗。” 好家伙! 李彦心中直呼好家伙。 曹谦德主导报社一年多,看来进步很大啊! 对宣导的领悟居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李彦又问道:“我们与晋国结盟,现在又与魏国议和,是否会有问题?” “并无问题。”曹谦德心领神会,“与晋国结盟,是我们不攻打进攻,且晋国在被攻打的时候,我们提供帮助,这叫结盟。而不是与晋国结盟了,就不允许和魏国议和了。” “晋国可不会这么想。” “晋国如何想不重要,因为晋国不敢轻易跟我们翻脸。” 果然还是擅长见风使舵的人更懂博弈中风险评估。 “可是,魏人狼子野心,他们真的愿意跟我们议和?”李彦明知故问道。 第324章 曹谦德说道:“至少目前议和对我们有利。” 李彦看起来还在犹豫,但其实心中已经狂喜。 他的确想跟魏崇延停战。 因为接下来的一系列新政都需要内部大力整顿。 另外,最重要的纸钞与经济体系,是需要稳定的商业环境的。 如果频繁打仗,百姓会失去对纸钞的信心,转而去银行兑换白银这种硬通货存储起来。 所以,接下来局部的小冲突可以,但大仗得想办法避免。 可是议和这种事的确不是一句话就搞定,它是一种政治转向。 而且从长远考虑,以后肯定还要对魏国动手,并且是打大仗。 所以这一次的议和,不能皇帝出来主导,否则以后再转向,就是回旋镖打到皇帝这里来,对威信或多或少有些影响。 既然如此,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去推动议和。 李彦正在忧愁这个人选。 这个人选的标配应该是职位高,有手段,但不能是新政派。 刚好这个时候,曹谦德就主动跳了出来。 看皇帝还在犹豫,曹谦德心里有些急了,那魏人可是许诺了只要能议和,还有重金的! “陛下,百姓苦啊,不能再打了!” “可是……” “只要陛下同意,这件事臣可以去说服他们。” “你?” “是的,臣可以!” “这太为难你了!不行!” “陛下!臣为了百姓,愿意担起这个责任!”曹谦德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 这一刻,他仿佛正义的化身。 “让朕想想,你先下去。” “臣告退。” 曹谦德转身离去,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好像在皇帝脸上看到了一种和善的微笑。 看来皇帝陛下本质上是一个温和的人呀! 接下来几天,重头戏还是在欧阳烨身上。 在李彦的授意下,赵禹带着欧阳烨在江宁见了不少大臣,包括宰相宋濂和户部尚书公孙赞。 甚至还带着欧阳烨见了江宁几个比较有名的原料供应商。 这一系列的操作,都还是在告诉晋国朝堂姬清颜的人在江宁是多么受欢迎。 直到十月十五日,待了半个月的欧阳烨才离开江宁。 倒是刘文静汇报了这段时间京师的情况,曹谦德在各个场合开始有意无意地传达一些结束战争的消息。 甚至在十月十三日的《江宁日报》上一处不太显眼的地方,刊登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做:保家卫国的人们。 这篇文章用一种抒情的方式,阐述了这两年,三镇百姓在以皇帝陛下为核心的领导下,英勇奋战的故事。 经历了重重困难,三镇百姓以不屈不挠的精神,战胜了侵略者,保卫了自己的家园。 但在最后的篇幅中,主笔者不着痕迹地转移了一下重点:战争带给人们的只有伤痛,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止戈,而不是盲目发动战争。 当然,这是曹谦德推动这场议和的开始。 李彦都看在眼里,但他不表态,既不支持曹谦德,又不反对。 这件事需要时间,需要有一批人站出来去推动。 在这件事被推起来之前,为了将来在议和桌上能有更多筹码,李彦决定再做两件事。 一是加快推动通过海线与辽国的联络。 二是减少对魏国丝绸和布匹的供给。 为什么做这两件事可以增加谈判筹码? 据天枢司提供的最新情报,魏国已经开始了与辽国的互市,魏国对辽国输出的丝绸,就是从大夏买过去的。 第325章 也就是说,魏国现在也在利用大夏来为自己在北线争取政治优势。 李彦要从中破坏这种政治优势。 为什么要减少丝绸的供给? 因为魏国已经通过这样的贸易,尝到了经济收入和政治的好处。 这个时候断掉,可以威慑住魏国的主战派,也就是贾政道那些人。 同时,也可以给魏合一些政治由头。 因为到时候魏帝一定会派人想办法恢复,甚至增加贸易量。 李彦到时候就只接受魏合来处理这件事。 为了进一步锁定为何,李彦还会派人去将这个计划告知给魏合。 只要魏合答应,他就有更多把柄在李彦手里,以后魏合就只能一路走到黑。 所以这两点,其实是目前对大局有推波助澜作用的。 十月十六日,也就是欧阳烨前脚刚离开江宁,后脚李彦就下令大幅减少对魏国丝绸的输出。 并且他还叮嘱沈彬亲自叮嘱这件事。 少府寺的官员快速动员起来,原本已经在江宁城内准备登船的丝绸,当天全部被拦下来。 民间几家大供应商的东家也被约谈。 这几家都是江宁府尹公孙弘在李彦的授意下扶持起来的。 公孙弘和沈彬找他们约谈完后,那些丝绸第二天才再次被运输上船,只不过这一次的去向不是魏国,而是沿着汉江往西,前往晋国。 在处理了这件事后,李彦又督促赵禹增加船只前往辽国。 当然,在做了这两件事后,还有一个政治上的漏洞需要填补,才能圆满。 这个漏洞就是切断魏国货物的名正言顺的一个说法。 从十月初开始,大理卿、刑部和督察院先后展开了对王儒的审问。 到十月二十日的时候,王儒以多项罪名被判处死刑。 王儒的处理结果一时间轰动各州各郡。 同时,在十月下旬的时候,魏国商人没有等来丝绸,被告知王儒通魏,引发的江宁当局肃查上下,发现有人私下与魏人交易丝绸。 所以断掉了。 这个消息传到魏合那里,魏合愣了一下,随即大叫起来,掀翻桌案,怒道:“王儒老贼误我们大事!” 魏崇延现在掌握的消息是派到江宁试探后,李彦还是有议和的意思的,并且曹谦德已经在推动这件事。 他正在计划明年可以从江宁得到多少丝绸,却在这个时候被魏合告知,最后一季度的丝绸供货量大减。 “怎会如此?”魏崇延不解,他看着魏无忌,“你不是说曹谦德正在推动议和一事吗?” “的确是的,曹谦德的确在推动议和之事,但议和暂未在江宁达成共识,却因为王儒案,使得江宁严查与我们的私下往来,发现了丝绸贸易。” “你的意思是,丝绸货量大减并非夏主之意,而是江宁方面官员因为王儒这个人加大了肃查,发现了丝绸贸易。丝绸贸易是被王儒牵连的?” “臣是这个意思。” “这个王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魏崇延怒道,“但贸易既然是夏主允许的,为何如此轻易就断掉了?” “夏主只是默许,并没有鼓励,这件事发生,倒是可以看出,江宁方面还有不少大臣对我们是敌视的。”魏无忌说道,“这与今年的秦州之战和徐州之战都有关系。战争刚打完,他们怎么可能默认这种买卖发生呢?” 魏崇延叹了口气,来回走动几下,然后看着魏合问道:“有解决办法吗?” 第326章 “启禀陛下,臣有心无力啊!”魏合感叹道。 “此话怎讲?” “臣本来已经搭建起这条贸易线路,却因为某些人的一意孤行,导致目前的局面。”魏合有意无意瞟了一眼贾政道。 贾政道知道魏合这话说的是自己,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出来的样子。 “朕知道你尽心尽力了。”魏崇延笑了笑,安抚魏合,“不如这样,太府寺所有的事都交给你来处理,如何?” 贾政道一听,立刻想说两句,被魏崇延瞥了一眼,赶紧闭嘴不言。 “臣担心臣做不好。”魏合连忙诚惶诚恐地说道。 “你不必担心,放手去做便是。”魏崇延拍了拍魏合的肩膀,“我是支持你的。” “儿臣拜谢陛下。” “多久可以处理完这件事?”魏崇延立刻问道。 “可能需要时间,要等到曹谦德在江宁引起更多人认可。” “能快一些吗?”魏崇延说道,“朕记得现在跟辽国谈判,允诺卖给他们丝绸。” “臣尽量去想办法。” “好,这件事拜托你了。” 太康六年十月二十三日,辽东城下了第一场雪。 杜素跟着前面的人一路走进燕王府邸,他和他的随从们全身都被仔细搜查过。 最后被安置在前院的空地上等候。 此时辽东的风雪已经如同锋利的刀一样,这些人冻得全身发抖。 但杜素必须等下去,他的任务是见到辽国燕王耶律仁令。 这个人是对魏国的强硬派,也是辽国皇帝最信任的大臣之一。 这一等就是半天,冻得杜素脸发红。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有人过来对杜素说道:“进去吧,进去后小心说话。” “是是。” 杜素跟着走进去,瞬间被一股暖意包裹住。 等他们穿越长廊,走进大厅,看到的是一群人分坐两边,前面正中间坐着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须发浓密,一对虎目,面容刚毅,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他正在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切割面前的羊肉。 两边坐着的人,都面露凶意,时不时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盯着杜素这一行人。 杜素来自江南,是沈彬引荐的,他虽然也穿着一身貂皮,但体格纤细,看起来柔弱,与这些辽人比起来,他实在弱不禁风。 “在下杜素,参见燕王殿下!”杜素礼貌地说道。 但没有人理会他,这些人都沉默地在吃肉喝酒。 “在下杜素,参见燕王殿下!”杜素又说了一遍。 翻译再一次翻译。 耶律仁令说道:“你只有说三句话的机会,三句话结束之后,如果说服不了我,我就扔你去喂老虎。” 翻译有些害怕地翻译了一遍。 周围的人目光都钉在了杜素身上,准备看他的笑话了。 “在下这里有一批丝绸,想要跟燕王殿下做买卖。” “第一句结束了!”耶律仁令淡淡道。 “给燕王殿下的价格是一匹一两银子。” “第二句结束了!”耶律仁令的语气冷漠下来,显然他没有被这个价格打动。 或者说,他没有被眼前这个人所打动。 就算真的是这个价格,耶律仁令也不会轻易相信对方可以给充足的货源。 “你是南方哪里的人?” 坐在耶律仁令最近的地方的一个男子问道。 但杜素沉默。 耶律仁令说道:“没事,你说,对他人说的话,不计入本王刚才那三句话里。” “在下来自南方的苏州,奉我大夏皇帝陛下之命而来。” “哪个皇?”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怎么没听说南方还有一个皇帝?” 第327章 其他人也大笑起来。 有人说道:“南方小国,自诩有点人就敢妄称皇帝,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此人看起来瘦弱不堪,这种地方魏国为何还没有灭掉?” “可能只是几个城池,以为可以跑过来装神弄鬼!” 杜素却说道:“大夏有五州之地,另外还有徐州、宋州、秦州三镇,王师数次北伐,击败过魏军。” “击败过魏军?”那个男子呵呵笑起来,“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杜素说道:“因为你们被魏国逼迫在幽州以北不得南下,无法知道中州世界有多大!” 他此话一出,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 “大胆!来人,拖他下去,剐一千刀!” 外面的卫兵走进来,就要扣押杜素,杜素看着耶律仁令说道:“燕王说我可以对您说三句话,还剩一句。难道燕王殿下的威严要被这个人随意踩踏吗!” 他指着那个男子。 “还敢拿燕王殿下来吓唬我!”男子拔出刀走过去,打算就在这里捅死杜素。 “隆德!不许放肆!”耶律仁令冷冷道。 耶律隆德这才止住脚步,说道:“大王,此人不过南方弹丸之国的小人,杀他和杀一条狗没区别!” 耶律仁令却说道:“第三句话说完。” 杜素作了一个揖:“我们第一阶段有三十万匹丝绸可以提供给大王。” 耶律仁令忽然抬起目光,正眼看向杜素。 “三十万匹丝绸是多少,你知道吗?”耶律仁令目光阴沉,语气如外面的雪一样冰冷。 杜素心中微微一缓,耶律仁令能问这句话,而不是直接让人将自己拖出去剁了,说明他有耐心继续了解下去。 “在下世代经商,怎么会不知道三十万匹丝绸是多少呢?” “那你知道欺骗孤的下场是什么吗?” 辽国继承了大周的文化,常以大周正统自居,包括一部分称呼。 “欺骗大王的下场,无非是一个死。” “听起来,你似乎不怕死?” “在下怕死,所以在下不敢欺骗大王。” “真的能拿出来?” “在下的地位虽然比您低,但是在下在苏州能享受富足的生活。在苏州,在下也不必担心因为冒犯您而被杀死,那么在下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欺骗您呢?” “那就不得不说出你此行的目的了。”耶律仁令道。 杜素道:“难道大王不知道大夏与魏国的恩怨吗?” “本王有听说过。”耶律仁令说道,“你们夏国在我们这里并不算知名,许多辽人只知魏而不知夏,刚才隆德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在下不敢。” “赐座!” 立刻有人给杜素安排座位,而且距离耶律仁令很近。 “尝尝我们辽国的酒!”耶律仁令哈哈哈大笑起来,与刚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完全不同。 杜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再倒酒!再倒!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江南的使者到我大辽来!我大辽继承大周遗志,乃是天下正统,礼仪之邦,今日不醉不归!” 杜素端起酒,一口一碗。 周围其他人看着使者喝酒如此干脆,都忍不住好奇且惊讶。 等酒过三巡之后,杜素也有些醉了。 耶律仁令这才又开始问话:“你跟我说,你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丝绸,怎么做到的?” “大夏地处南方,桑园众多,商业发达,在过去的数百年里,无论是晋国,还是韩国,亦或赵国、魏国,都找大夏买过丝绸,而且每年都买。” “为何这一次,你们要直接把丝绸卖到我们这里?” “魏国这些年内部改制,逐渐强大,我大夏也遭受了威胁,吾皇想要借此建立与大辽的友好关系,一同对付魏国。” 第328章 一边的耶律隆德又开始吹牛逼:“哎哟我去!我还以为什么事情要花如此大手笔!不就是个魏国吗!我大辽铁骑南下,魏国那些土鸡瓦狗顷刻间崩塌求饶!” “使者,如果要联合,你们打算如何对付魏国?” 耶律隆德轻视杜素,但耶律仁令不会真的轻视他。 耶律仁令这种级别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去年发生了什么? 去年大量魏军从北线被抽调南下,当时辽国高层得知后非常震惊,一度以为魏国是用这种策略故意表演给辽国看,吸引辽国发兵。 但后来才得知,魏国集结主力是去对付南边的敌国。 当时耶律仁令就建议辽国皇帝赶紧发兵攻打易州,奈何辽国内部政治遗留问题太大,最后作罢。 虽然没有发兵,但辽国一直关注南边的形势。 今年六七月份的时候,辽国反复确认,魏国在去年南下的时候,表面上是撤兵了,其实是多线受挫。 这件事震惊了辽国高层,他们快速派出大量细作去打探更详细的情报。 直到十月,关于太康五年的夏魏之战的不少详细信息才陆陆续续汇报上来。 这个时候,辽国高层才知道,原来江南那个地方的战力居然又变得如此强悍了。 杜素说道:“我们没有什么要求,我们只是想帮助大王切断与魏国的丝绸贸易,仅此而已。” 耶律仁令开始思忖,片刻后说道:“派人送使者下去休息。” “是!” “记住,任何人不准对使者不敬!” “是!” 耶律仁令对魏国是强势的主战派,但辽国朝堂上还有相当一部分主和派。 其实这些主和派曾经也是主战派,他们都参与过多次南下伐魏,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这数十年来,辽国在伐魏这条路上不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国库越打越空。 于是当年的主战派们得出了一个结论:魏国纵深广、凝聚力强,人口众多,辽国是无法短时间内灭魏入主中州世界的。 辽国的先皇帝耶律德庆就是当年最强硬的灭魏派,可哪怕当年魏国被李恪打得全线败走,辽军趁机大举南下,一度打到汴州,却依然没能入主汴州。 反而差点在撤兵的路上被魏人反杀。 那一次,辽人见识到了魏人在亡国危难之时爆发出来的凝聚力和血性。 耶律德庆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大举南下过,一直休养生息。 到了三年前,经历了近二十年的休养,辽国国力再一次恢复,可耶律德庆却已经垂垂老矣。 面对辽国新生代的强势主战,这位老皇帝却厌倦了战争,表现出来的态度消极怠慢。 皇太子耶律仁光在一群青壮派的拥戴下,以耶律德庆宠幸奸臣为由,发动政变,软禁耶律德庆。 耶律仁光继位后,并不能立刻改变对魏国主战的格局,因为他不是以耶律德庆不伐魏的理由夺的皇位。 支持他登上皇位的不仅仅有主战派,还有不少主和派也默认了。 所以耶律仁光不可能一上来就全面发动伐魏,最多是发兵小打小闹,以彰显新皇的武德。 耶律仁令这些人却在不断想办法逐步做掉主和派们。 奈何今年开始,魏国加大对辽国丝绸贸易,这让耶律仁令这些人感到非常头疼。 只要魏国对辽国的丝绸输出进一步扩大,辽国更多贵族从中获利,想要撼动主和派,难度只会越来越大。 第329章 这对于燕王耶律仁令和辽国皇帝耶律仁光都是不利的。 偏偏这个时候,夏使来了,还告诉他,第一批给的丝绸是三十万匹! 这比魏国十万匹多了三倍! 只要这三十万匹丝绸真的能从耶律仁令手里流入辽国,那接下来的局面就有意思多了! 一天后,耶律仁令先见到了杜素带来的一小批丝绸,表示很满意,然后让杜素先回去筹备货物。 太康六年十一月,江宁。 “陛下,这是姑苏郡贷款买田的详情。”公孙赞呈递上来了一份汇报。 “目前从银行贷款的已经多达十万户,银行分别向姑苏郡、武康郡、丹阳郡、新安郡等各郡发放了贷款。” “这些郡的银行先后都设立起来,新到任的太守非常积极。如果纸钞充足,是远不止十万户的。” 李彦仔细看完,说道:“所以现在只有十万户,是因为纸钞不够?” “从江宁的皇家银行印刷的纸钞是足够的,但运输需要时间,分发到各郡更需要时间。” 李彦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也不着急,只要在陆续推进就可以。 “有遇到假钞的情况吗?” “有遇到,武康郡有汇报过,此事严惩了,但臣担心以后还会有更多。” “很难杜绝,尽量避免。” “现在苏州各郡都在称赞朝廷新政,尤其是获得了田的农民,陛下的圣明在他们中间传播。” “十万户,每户平均八十亩,已经有八百亩田交易了吗?” “暂时还没有那么多,交易也需要时间。” “嗯,督促各太守,对田地交易要严格,如果发现强买强卖,必须按照律法处理,绝不姑息!” “臣多次叮嘱过,而且反复派人去各郡检查。另外,督察院的官员也在苏州巡查。” “常州何时可以开始新政?” “常州银行正在准备中,按照进度,可能要明年年初才能开始。” “徐州的特区呢?” “徐州的特区,要等到常州新政开始后,因为牵涉到供货、交易,而且数额不小,臣考虑的是,常州与徐州的特区之间,就用纸钞做交易。” “可以,此事你盯着就好,徐州特区关乎到徐州军政,不可马虎。” “是。” 刘文静接过话来,他说道:“陛下,魏国传来消息,希望我们尽快恢复供货。” “是魏合吗?” “是他。” “找理由再拖几个月。” “魏合那小子催得有点急。” “那就让他急一段时间。” “这恐怕……” “没有什么恐怕的,这几个月魏国拿不到货,魏崇延绝不会从自己国内调货给辽国做这种亏本买卖。朕就是要让魏国对辽国的丝绸供给断一段时间,为我们给辽国供货争取时间。” 刘文静心头微微一惊,原来陛下是这个目的啊! 既能建立与辽国的联络,还能让魏国和辽国的贸易增加不确定性。 卧槽!真是狗皇帝啊! “刘文静,看你的眼神,你好像在骂朕?” “臣万万不敢!臣对陛下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魏合那边,你就随便找几个借口拖延一下。” “是,陛下放心,这件事臣会处理好的。对了,陛下,最近江宁民间不少私人私下都有了新式纺纱机。臣有预感,魏国细作恐怕也已经拿到了。” 一边的宋濂说道:“无妨,魏国想要达到我们目前的产量,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时间,等他们追赶到我们现在的产量,我们早已翻了好几倍。到时候把价格再降下来,魏国跟我们贸易战,没有优势。” “但迟早魏国会全部追上来,而且以魏国的体量,需要的时间不长。”刘文静说道。 第330章 “所以我们要在接下来数年,开始往魏国输送纸钞,让魏国商人先接受纸钞,慢慢扩大。” 谈到纸钞,刘文静就不再继续说下去,因为遇到了他的知识盲点。 “陛下,还有一件事。魏合给过来的情报,魏军正在往井陉关调运大量的粮食,魏太子亲自坐镇井陉关附近。这一次魏军的动向不一般,并非要恐吓、施压晋国这么简单。” “看来魏崇延是真的急了,秦州方向没能成功,现在直接杀向井陉关。掌握了重砲的魏军,想要拿到井陉关,比过去要容易得多。” “如此说来,晋国危矣?”公孙赞诧异道,“井陉关距离晋国的曲城并不算遥远了,只要横穿太行山,就能进入晋国京畿腹地。” “嗯,晋国现在面临的危局,恐怕是前所未有的。”李彦点了点头。 这就是新式武器出来,引发的蝴蝶效应。 大夏没有要完,反而是一直靠着山川关隘的晋国危机重重。 杨宁说道:“臣倒是觉得攻打井陉关变容易了,但魏军未必能顺利穿越太行山。” 李彦说道:“杨宁说的有道理,灭晋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便攻破井陉关,即便魏军穿过太行山,魏军也会付出一定的代价。我们不能直接增援晋国的腹地,但我们可以让魏崇延不敢轻易持续增兵灭晋。” “臣愚钝。”公孙赞说道。 “江宁是不是有不少魏国细作?”李彦问刘文静。 “是,臣已经在追查。” “朕问你这个问题不是问你追查的进度,而是要告诉魏国细作,我们在边境要有大动作。” “大动作?” “在报纸上刊登,就说魏贼猖獗,朝廷决意在秦州增加三十万兵力!” 公孙赞苦笑道:“我们恐怕无法再往秦州增加三十万兵力了!秦州民力因为去年那一战,消耗巨大。” “朕没说要立刻增兵三十万,可能是未来十年增兵三十万。” “臣明白了,陛下是写给江宁的魏国细作们看的。”刘文静道。 “没错,魏国细作必然会快速将消息汇报到魏崇延那里,魏崇延得知我们在秦州增兵三十万,即便不相信,但也会有所顾虑。为了让魏崇延更加顾虑,我们可以在荆州发募兵令,让魏国细作看到我们真的在募兵。不过不需要太快。” 众人立刻恍然大悟,这是又给魏崇延上心理枷锁啊! “如此一来,魏国不敢全力灭晋,再后续增兵的时候,会有所顾虑了!” “陛下圣明!” “去办吧,报纸上刊登!刘文静你去安排这件事。” “是!” 刘文静立刻心领神会。 曹谦德不在这里,皇帝没说让曹谦德去办,是因为皇帝现在在这个战略上不信任曹谦德。 如果曹谦德知道了真实目的,有可能会泄露出去。 “盐呢?朕要的精盐情况如何了?” “陛下,精盐恐怕还需要再等两个月,苏常一带正在用海水做测试。倒是您之前说的高炉,工部已经做出来。” “高炉做出来了!”李彦心头一颤,激动地说道,“焦炭呢?” “工部昨天写给臣一份初步的汇报,焦炭已经使用过一遍。”宋濂回答道。 “情况如何?” “目前稳定,不过由于冶炼的铁不多,无法做评估。” “走!去看看!” 李彦怀着激动的心情很快到了工部,陈凌急匆匆赶来。 “陛下。” “高炉呢?” “高炉刚建立起来不久,不如等臣等多试几次,陛下再来查看。” “无妨无妨,快带朕看看,快!” “这边请!” 进入工部的军器监之后,沿着里面一直走,走到最后面,才是冶铁的地方。 第331章 这一片高炉冶铁还是机密,所以不是以大和广为主,而是以隐蔽为主。 前面正是浓烟滚滚,陈凌进去后再出来,才说道:“陛下,请!” 等李彦带着几个心腹大臣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工匠们都停了下来。 李彦对那些工匠说道:“你们继续,不要因为朕来了就局促,该做什么做什么。” “陛下,您看这边,这就是高炉。” 李彦抬头看去,一座雄壮的高大炉子伫立在眼前。 它还显得有些粗糙,是用砖头和泥土垒积起来的,由于烧焦炭,炉口很快就被熏黑,但却有一种粗糙的美感。 “陛下,那最上面是炉喉,炉料从那里加入进去,煤气从那里导出来。这中间一部分就是炉身了,再下面是炉腰和炉腹,最下面是炉缸和炉底。”陈凌很仔细地介绍着,“目前来说,这座高炉的运行非常稳定,我们做过对比,锻造同样的铁,高炉是之前炉子的五倍。” 陈凌此番话一出,大臣们忍不住震惊。 宋濂问道:“若铁矿增加,工艺变多,还是五倍吗?” “差不多,不会改变。” “如此说来,这铁……这铁不缺了啊!”公孙赞用一种震惊的语气惊呼道,“那边军铁甲岂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何止铁甲,箭簇、重弩、长枪,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陈凌又命人将高炉冶炼出来的铁取过来。 “陛下请过目,这是之前的铁,这是高炉锻造出来的铁。” 李彦接过来,只知道入手的质感不同,却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的不同。 陈凌解释道:“这种高炉铁降低了脆性,更加坚韧,更适合制作出更多工具、兵器。” “坚韧?”宋濂疑惑道。 “可伸展性更好。”陈凌解释道。 “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锻造的铁甲甲片更加精密,也更加坚固。这种铁,能够满足陛下之前提到的胸甲,臣专门制作出了一副。” “胸甲吗?在何处?” 今日李彦大为震惊,没想到陈凌连胸甲都锻造出来了。 陈凌立刻命人取过来,那是一副看起来十分简约的胸甲,从正面看像是一整块铁板一样。 陈凌命人将胸甲放在木桩上,然后又命人用重刀劈砍,用长枪刺,最后用斧头劈开。 重刀劈砍只在上面留下了痕迹,长枪只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最后斧头劈砍了好几下,才有深且长的凹痕。 “如果再加厚一些,斧头重伤胸甲兵的难度会增加。”陈凌解释道。 “需要几次?”公孙赞追问道。 “大约四五次。” “还是能破,防不住斧头。”公孙赞感慨道。 李彦说道:“四五次已经足够了,一次破不了,敌人被反杀的几率是八成!” 陈凌补充道:“最重要的是,胸甲的制造比鳞甲更简单,鳞甲的甲片微小,数量多,非常繁琐,穿线的过程更是麻烦。胸甲却不必。” “可手臂呢?” “手臂会制造额外的铁甲块来保护,腿部和腰部都是。” 李彦问道:“若接下来的铁甲都转制造胸甲,多长时间可以制造出十万副铁甲?” “这无法保证,因为目前高炉数量少,最主要的是焦炭和铁矿数量也不多。” “没问题的,荆州就有很多铁矿。”宋濂说道,“铁矿数量没问题,至于焦炭,各州或多或少都有一些。” “如果材料供给充足,高炉数量充足,军器监一个月就可以制造出一千副胸甲。主要是手臂和腿部的甲耗时间,不过这也比过去的铁甲省了太多时间。不过只有荆州一州之铁矿,恐怕无法满足陛下的要求。” 第332章 “越州呢?”公孙赞突然说道,“就我所知道的,越州就有不少铁矿,主要在建安郡一带,只不过那里大部分都是南蛮,朝廷在那里其实说不上话。” “说不上话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要说得上话。”李彦来回走了几转,说道,“给常瑜十艘大船,让他出汉江,沿海南下,在建安郡登陆,先和当地南蛮谈一谈,如果对方不同意,就打到他们同意为止!” “南蛮之地多山地,王师在那里未必能占到优势。” “不是有火药吗?第二代火药的威力可以了,制造一批霹雳炮,此火药便于携带,适合防守和山地作战,正好可以训练训练新设立的火器营。” 大臣们对视一眼,宋濂说道:“可以试试。” 现在恰好是夏魏议和的关键时期,魏国短时间内不会再大举进攻。 第二代火药是可以大规模投入战场的,眼下正好是禁军试练的大好时机。 “那就这样定了!” 等出了工部的时候,在回去的路上,宋濂提到:“陛下,这是三镇今年调运的粮食,一共调运了五百万石,三镇民力有所恢复,但想要恢复到之前,恐怕至少要五到十年,明年可能还需要调度如此多的粮食。臣现在担心的是,持续抽调,会影响粮价。” 李彦看完后沉思片刻说道:“苏常的粮食不够吗?” “要供给三镇是不够的,京畿的粮食也不够了。倒是洪州的田亩众多,但臣派人去洪州买过粮食,不尽如人意。” “朕如果没记错,洪州一州之地有一千万亩田。” “是的,不过这恐怕只是朝廷统计到的。” “不急,三镇粮食今年应付过去了,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粮食这东西是商业社会的基础,粮食如果不够,没办法发展商业,只能先乖乖种地。 太康六年,十一月初五。 姑苏学院山长王儒经过三司会审之后,被判处死刑,当天被押送到城外。 一路上,街头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人们大骂王儒是无耻小人。 也有许多儒生为王儒喊冤,甚至有一些人跪在大街上拦住行刑队伍的去路。 等到后来王儒被送到法场,还有人在刑场附近喊冤。 直到王儒的人头落地后,这些人喊冤的声音更大,更加激动。 王儒虽然死了,可民间却突然多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 有人说王儒不是魏国的细作,他是大夏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是反对苏常新政的人,所以他必须死。 这种说法还认为王儒的死,是皇帝陛下用来震慑保守派的。 也有人说王儒就是魏国的细作,当年魏国南下灭吴的时候,王儒就跟魏国勾搭在了一起。 还说苏州今年其他官员的谋反,背后都是王儒指使,是为了配合魏国。 王儒该死。 当然,无论哪种说法,无论真相是什么,王儒的死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夏魏的矛盾,目前来看,是不可调和的。 甚至已经有人预言明年春暖花开之后,夏魏之间一定还会有更大规模的战争。 但似乎很少有人看清楚真相,在街头晒太阳的人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京畿、苏州、常州的织造司、纺织厂已经全线启动。 那些原本在家中纺织的女工,纷纷收到了工厂里的契约,将她们招聘到了工厂。 与此同时,苏州、常州的蚕丝商人们连夜开始准备货物,行驶在从苏常到京畿的船队没有停下来过。 第333章 无数蚕丝、苎麻等等原料,在巨大利益的驱动下,被分配到了各个地方,进入到那些工厂里。 工厂内部纺织机的声音日夜不停,无数丝绸从机器里出来,被人搬运、运到船上,再分发到指定的地方。 大量从银行贷款出来的钱财变成了丝绸、布匹,它们将被送往北方的晋国、辽国。 在整个十一月份,李彦一边与公孙赞、沈彬核对着各州郡的丝绸汇报,一边叮嘱着常瑜到建安郡要速战速决。 倒是在十一月底的时候,杜素带回来了消息,辽国的燕王耶律仁令愿意合作。 这对李彦来说是另一个好消息。 辽国虽然遥远,与辽国的合作无法像与晋国那样紧密,但只要能阻止魏国通过互市缓和辽国的关系,就达到目的了。 他相信,现在魏崇延一定在抓狂。 这些局布下去之后,并不是那么快就能有明显效果的,至少目前来看,它无声无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李彦有的是耐心,他可以慢慢等。 在这段时间,常瑜统领三千人,在江宁的渡口登上船,进入汉江,一路东行,他们的目的是沿海抵达越州的建安郡。 与此同时,李彦还让京畿转运使蔡霖兼任了冶铁司的负责人,让他安排人去荆州一带开采铁矿。 到了年底的时候,各个衙门都开始忙碌起来,宋濂每天在中书省加班加点开会,公孙赞每天都在核对财报。 陈凌也忙得不可开交。 杨宁则奔走在苏常各郡监察新政的问题。 最闲的反而是李彦,不过他整天给韩世忠、张文泽和陆康写信。 写信的内容大多是说一些琐碎的后勤之事,顺便问问前线城寨修建的问题,还有关于工兵营的问题。 再跟他们聊聊火药的事情。 等到十二月初十以后,江宁城开始下雪。 这个时候,从宋州回来了一些关于前线的情报,其中有一条扔到江宁朝堂上是格外醒目的:魏军骑兵发动了对青阳郡的进攻,有一支骑兵甚至深入国境三百里。 这个消息很快引起了朝堂上很多大臣的强烈反应。 要知道,李彦已经穿越过来快两年了,新政派官员到关键岗位的已经不少,主战派也已经成了气候。 这个时候魏军骑兵入境,这无疑刺激了主战派们的神经。 原本之前曹谦德在四处游说停战一事,结果现在主战派们抓到机会,开始对曹谦德展开狂风暴雨一样的进攻。 据说有几个刚被提拔上来的年轻人,有一天晚上下直远远看到了左相,然后冲上前去,将左相摁倒在地上。 其中一人用脚踩曹谦德的脸,另一人用脚踩曹谦德的胸口。 曹谦德惨叫的时候,既没有捂脸,也没有捂胸口,而是捂的下面。 等禁卫军过来将那三个青年官员拉开的时候,曹谦德已经鼻青脸肿。 “奸臣!” “狗贼!” “畜生!” 那几个青年官员即便被拉住,还是拼命挣扎。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左相!我是左相!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 “……” 这件事的后续其实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那几个官员被罢官,扔到监狱里惩罚。 之所以后续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是因为主战派和主和派们没有争吵起来。 之所以没有争吵起来,是因为魏军骑兵来的快,走的更快。 第334章 这也算是太康六年年底的一段小插曲。 可它没能阻止曹谦德孜孜不倦地在江宁游说更多人议和。 当然咯,曹谦德一边在游说议和,《大夏日报》却又开始大肆刊登关于在秦州增加三十万大军的具体报道。 据说荆州已经开始招募。 这些消息在十二月底的时候,一并传到了梁京。 “我们东拼西凑的丝绸,被辽国退回来了?”魏崇延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礼部尚书刘言。 “是的,陛下,被退回来了。” “这些契丹胡人,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魏崇延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以前看到丝绸,不是走不动路的吗?” “陛下,他们说这个价格太贵了。” “一两五百文钱还贵?我大魏民间至少卖二两一匹!”魏崇延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契丹人不识好歹!” “陛下,臣在辽东安排的人说,前一段时间,有江南过去的商人,在辽东登陆,见过辽国燕王耶律仁令!”魏无忌说道。 “什么!” 魏崇延大怒,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香炉。 “那个小兔崽子跟我们做买卖不够,还要跟契丹人做买卖!” “陛下,现在还不能确认是夏主跟契丹人做买卖。” “不是他还是谁?”魏崇延睁大眼睛瞪着刘言,“难道还是朕!那个小兔崽子不知道被谁附身了!越来越喜欢玩阴的!” “这恐怕不是阴的。”魏无忌说道,“夏主根本不担心我们知道他和契丹人做买卖。他处死了王儒,江宁现在的主战派势头正猛。” “信陵君的意思是,他还要打?” “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意思是还要继续打!”魏无忌解释道,“江宁的报纸,连续一个多月都在刊登秦州募兵之事,多方传言夏主要在秦州再增加三十万大军!” “哈哈哈!不可能!”贾政道接过话来,“这不过是夏主的雕虫小技!” “荆州已经开始各郡各县募兵。”魏无忌补充道,“而且大量的粮草汇聚到秦州。” “消息保真吗?”魏崇延面色凝重起来。 “绝不会有假。” 魏崇延不解:“那曹谦德四处游走主和又是何意?” 贾政道立刻反应过来,说道:“曹谦德可能是夏主故意为之,让他四处游说,做给我们看,意图拖住我们。” 沉默片刻,魏崇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是真的不想议和啊!朕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陛下,万万不可动怒,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晋国。”魏无忌劝谏道,“前一段时间晋国派使者去过江宁,臣怀疑夏主已经知道我们准备攻伐井陉关,所以开始在秦州聚兵,使我们有所忌惮。我们切勿中了夏主的计!灭晋是我们目前最优抉择!” “难道秦州局势坐视不理?”魏崇延道,“朕知道他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增三十万大军,可谁能确定他增兵多少?谁能保证他在我们攻打井陉关的时候不发兵?” 众人陷入沉默。 片刻后,魏无忌说道:“陛下,夏主要增兵秦州,就让他增兵秦州好了,兵在他手中,我们无法阻止他增兵秦州,反而他往秦州增的兵越多越好。” “此话怎讲?” “我们明年开春攻打井陉关,预计三个月之内兵临晋国曲京。那三个月,假设夏军为了策应晋国而攻打我秦州三郡,我秦州三郡现在的兵力讨伐不足,坚守有余,只要守半年时间,我们可以把晋国的问题基本解决,再回头对付夏国。对付夏国也没有必要再秦州跟夏国死战,只需要再下徐州。” 第335章 “那秦州不要了吗?”魏崇延问道,“不往秦州增兵?” “秦州三郡给夏主又如何!晋国一灭,我大魏可放下心来全力打徐州!去年的伐夏之战,我们错就错在战线太长,根本没有必要既要又要!打下徐州,夺得苏常,固守太湖,全面转向防御!” 魏无忌平静的语气中蕴含着磅礴的力量。 “失去苏常的夏国,不出三年,财政枯竭,京畿将不战自溃,洪州唾手可得!剩下荆州和秦州,我大魏再让他三年又如何,继续固守防线,无论韩世忠如何,我们都不应战,就三面封锁!” 魏崇延这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这一切都建立在辽国问题解决的基础上,辽国问题不解决,北线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我们无法全力攻打徐州,甚至无法全力灭晋!” “辽国问题在于丝绸,目前是丝绸产量我大魏未必比夏国少,但我们输在我们的丝绸产地过于分散,靠的是大量的人来堆积。夏国的丝绸产量赢在集中、大规模生产,方便运输、成本低,可以卖到低价。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夏国掌握了新式纺织机。” 魏无忌面色淡然,娓娓道来:“好在这种新式纺织机并不复杂,现在江宁民间已经有了,而臣,已经拿到了图纸!” “你已经拿到图纸!”魏崇延愣了一下,兴奋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臣拿到图纸了,正在给工部的人制作,等成功了,臣会为陛下展示。” 一听说魏无忌拿到图纸,贾政道的脸都黑了下来。 “如此说来,我们接下来不需要依靠那只舔狗了!可以把与他的商贸全部切断!辽国的问题迎刃而解!” “不,陛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魏无忌说道。 “不是已经拿到图纸了吗?” “臣仔细分析过夏国的纺织业,夏主之所以短时间内能够卖给我们如此数量的丝绸和布匹,不仅仅在于他有新式纺织机,还在于夏国的蚕丝供给足够集中,数量足够多。尤其是苏常两州,蚕丝数量众多,河运众多,可以快速集中到姑苏郡或者晋陵郡,做集中化生产。” “我们也……”魏崇延话没说完,就意识过来,微微错愕,随即叹了口气,“我们……” “我们可以做到,尤其是兖州和青州一带,都具备发展集中化的优势,但需要时间,而且需要进一步进行改制。” “均田吗?” “是的,夏主之所以将丝绸和布匹的产业放在苏常,是因为苏常几乎没有郡望,而我们的兖州和青州,郡望林立,桑园和土地的使用,都不能掌握在朝廷手中。” “那我们的丝绸达到目前夏国的水平,需要多长时间?” “可能至少需要三年到六年。” “如此久!那朕岂不是还要和他做数年的贸易?” “最好是。” “那你之前说的攻打徐州,岂不是无法实现?” “时间往后沿,这没什么,我们目前对付的不是夏国,而是灭晋,只要能灭晋,夏国就少了最大的盟友。到时候再对付夏国,无非就是集中兵力打徐州!” 魏崇延面色惋惜:“若是两年之内完成该多好!” 整理了一下心情,魏崇延说道:“辽国问题如何解决,夏主在秦州增兵问题如何解决?总要有个应对之策?” 贾政道说道:“秦州问题,依臣看,就只有打,继续打!晋军在秦州损失惨重,无法与夏军合力,这一次我们的主力就进攻夏军!以骑兵的优势快速、持续地进攻!” 第336章 “放弃议和了吗?” “议和没那么容易达成,至少要打两三场。”魏无忌说道,“臣也赞同右相说的,继续打,打到夏主的财力支撑不住,他不敢继续再打下去,他也会想着要议和的,到时候我们在议和的条件上提增加丝绸供给!” 太康六年十二月底,在李彦的一手推动下,秦州再起风云。 荆州十郡之地到处都开始招募兵马。 而且这一次与以往有一个本质的区别:朝廷在民间直接招募。 这相当于绕开了荆州的世家大族,完全无视了他们的部曲私兵。 这一现象,让政治嗅觉敏感的人立刻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以前秦州兵马的来源只有两处:一是秦州六郡,二是荆州十郡。 有一部分军官是从京畿调过来的。 当然,现在也是来源于这两州,但与以前让世家大族组成部曲北上不同了,荆州开始了募兵制。 一时间,荆州各郡各县的百姓,那是喜不自禁。 都说现在当兵俸禄高、待遇好,一旦混到军官,子女还能享受更好的待遇。 自然纷纷报名。 这下把魏国潜伏在荆州的细作们看傻眼了。 不好!这些穷鬼的热情太高了! 三十万大军,可能是真的! 十二月募兵的进展在最后几天放到李彦的桌案上,李彦看后也懵了。 他问公孙赞:“什么情况,怎么招了这么多人?” “陛下,我们都是按照正常流程招人。” “已经十万了?”李彦第一次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古板的公孙赞,那眼神和看刘文静的时候竟然有几分相似了。 “是十万人报名,朝廷的命令下发到荆州各郡之后,百姓踊跃报名。” “那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十万人!每户出一人,十万户,每户六人,从六十万人中抽十万人!已经覆盖了六十万户了吗!” “陛下,荆州有六百万人,近百万户,十万人不是什么问题。” “我们之前定的总额是多少?” “是二十万,已经达成,现在增加三十万,总兵力是五十万。算上其他军费开支,秦州一年总军费开支1500万两。” “这绝对超额了!” “但陛下发出去的话……” “朕说的是未来十年慢慢增加!” 谁他妈的能想到大夏百姓参军热情这么高! “陛下,已经报名了,恐怕回不去了。” “他们不怕死吗?” “他们可能认为朝廷这两年对魏国的战争胜多输少……” “朕没有告诉他们胜多输少,报纸不都是如实说明吗?” “报纸的确是如实说明,但韩世忠、张文泽和陆康,以及哥舒星他们的故事,激励着许多年轻人,臣想,应该是这些促使荆州百姓踊跃报名!” 李彦一时间有些头疼起来。 “陛下,臣有一个办法。” “说。” “目前正规军其实是充足的,这些人可以编入后勤。”公孙赞说道,“秦州现在也在施行陛下的堡垒战术,再大量修建城寨,如果将这些人全部编入去修建城寨,效果肯定更好。后勤兵马每个月的俸禄是一两,比正规军少一半。” “有道理!”李彦立刻反应过来,“这些人本就刚入伍,应该从后勤做起。当然,韩世忠还是要筛选一下,里面肯定有不少好苗子,好苗子都筛出来,不怕给钱!” “是!” “铁锹、斧头、刀剑这些武器够吗?” “目前比较紧缺,但臣问过陈凌,三个月之后,就不缺了,现在都是优先配给三镇的。” 李彦来回走动起来,刘文静在一边说道:“陛下也不必过于担心,只要朝廷的军备生产跟得上,这些兵在秦州被韩元帅练几年,那各个都是精锐。到时候秦州五十万军备精良的精锐,别说魏国了,连晋国一起灭!” 第337章 李彦突然看向刘文静,刘文静吓了一愣,连忙笑道:“臣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不,你说得对!说的很对!”李彦露出开心的笑容,“现在朝廷大肆增加冶铁,扩充军备,朕还担心人多作甚!秦州有大量的田地,咱们虽然的募兵制。平时闲的时候,军中也可以开垦荒地种田,这都是不是问题!” 刘文静一听自己的话居然被皇帝认可了,笑容立刻变得有几分放肆起来:“对嘛!而且现在纸钞普及,国库不够,咱就印纸钞!” 他此话一出,皇帝的脸立刻阴沉下来:“绝对不能如此胡来!以后谁都不许提钱不够就印钱这件事!” 刘文静一脸疑惑,见皇帝如此严肃,却不敢多问:“是是……” “嗯,辽国那边如何?” “第一批十万匹的货已经送到,目前尚未传回消息,不知契丹人的态度。” “只要送到就可以了,魏崇延现在肯定已经发现他们的丝绸被退了回来。” 李彦这就放心了。 只要魏国无法与契丹建立互利的关系,明年魏国灭晋的难度将会增加至少十倍以上! 李彦立刻开始给姬清颜写信。 做好事不留名? 那不是李彦的性格! 帮了别人,必须说出来,而且还得明确说出来,要让对方知道,这里又欠一个人情。 咱得把账算清楚了! “今年的账目呢?”李彦又问道,“何时出来?” “苏州和常州的账目要等下个月中旬统计出来。苏州、常州、洪州、荆州和越州的赋税汇报已经整理完毕。一共1200万两,今年赋税重要变动在苏常,苏常新政后,一部分没来得及卖田的,交了一半的税。其他各州没有变化,三镇赋税免除,少了300万两。今年的税与往年没有区别,三镇赋税少的那一部分,是苏常多出来的那一部分。” “除掉三镇,京畿加五州,一共有12000万亩地,臣做过初步的测算,荆州、洪州和越州,世家隐瞒的田地超过8000万亩。按照目前每亩地产2石粮食,理论上每年税收可以到4000万石,按照目前市面粮价,可以折算成4000万两。折算的过程中损耗按照四成来测算,朝廷收到的税钱可以到2400万两。” “荆州、洪州那些事以后再讨论,朕现在要三样东西,一是精盐,二是足够的铁!三是足够的硝石!” 转眼,太康六年在一场大雪中结束。 太康七年正月初一,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十艘大型战船越州建安郡南安县的东海岸停靠。 常瑜带着三千禁军在这里登陆。 建安郡大田县衙门。 “来,我敬诸位一杯。”大田县县丞陈景行站起来举起酒杯,脸上堆满了笑容。 但在座的却没有一个人举起酒杯来,他们都坐着,一脸冷漠。 陈景行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那我先喝。” 说完,陈景行一饮而尽,然后说道:“诸位随时。” “陈县丞,我们听说朝廷要派人到我们大田县来开铁矿?”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陈景行对着坐在对面的那个年轻人说道,“朝廷现在需要铁,所以就派人过来了。” “难道朝廷不知道这建安郡一半的铁矿是咱们的吗!”那年轻人语气冷漠,说话如刀剑一样锋利。 “这……建安郡属于越州,越州属于朝廷管辖……” “放屁!”那年轻人不等陈景行把话说完,突然怒拍桌案,“越州属于我们越族人!我告诉你,别说一半了,建安郡所有的铁矿都是我们越族人的!你们敢动一下试试!” 第338章 陈景行原本的笑脸也消失了,他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说道:“楫风,今日县令请你们来,是想要和和气气谈事情。” “朝廷要抢!还让我们和气!”楫风冷冷盯着陈景行,“是不是以为我们好欺负!” “诶,楫风,不要乱说话。”坐在旁边一个老者温和地说道,“沈县令和陈县尉,今日设宴款待我们,也是一片好心。” 楫风这才重新坐下,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老者说道:“朝廷要来开矿,我们当然不反对,不过有些矿毕竟是我们族开采了许多年了,路是我们修的,最开始的阻碍也是我们平的。不能朝廷一句要铁矿,我们就双手奉上,若是这样,我们族人恐怕都不会答应,到时候可是要流血的。” 这时县令沈继宗开口说道:“没说朝廷一句话要你们双手奉上。朝廷是可以出钱的买的,但你们开采的还是太慢,朝廷想要短时间内开采更多,所以也派人过来,在其他铁矿安排开采。” “朝廷要拿钱买啊!早说嘛!”楫风脸色微微一变,刚才还一脸冷漠,现在立刻笑起来,“不过我可把话放在前面了,我们开采铁矿可是非常辛苦的,朝廷想要买,一百文一斤!” “一百文?” “对!一百文!” “现在京畿的铁价也就50文一斤,你说你的铁矿就要一百文?” 在这个时代,以目前的技术,一百斤铁矿能炼出三十斤铁不错了。 楫风的这个报价不是铁的报价,而是铁矿的报价。 如果按照他的来核算,相当于一斤铁是三百三十文,比目前市面上的铁的价格贵了六倍。 “这个价格太高了,朝廷有个价格,一斤铁矿卖给朝廷十六文,相当于一斤铁50文,这是市面价格,足够你们赚了。” “那不行!谈都不用谈了!”楫风冷哼一声,“建安郡的铁矿都是我们的,我们喊多少价就是多少价,不愿意买就算了!” “年轻人,不要太狂妄!”县丞陈景行说道,“朝廷现在秉承着和气生财,有钱大家一起赚的想法,陛下是圣明的君主,愿意和大家共富贵。” “听说魏人又蠢蠢欲动了!朝廷解决了吗!”楫风嚣张地笑了起来,“想用和气生财来哄骗我们啊!我告诉你们!钱!一文不能少!少一文,你们别想挖矿!” “放肆!”陈景行大怒,“建安郡还是我大夏的郡!你们敢如此嚣张跋扈!” 他此话一出,站在老者和楫风后面的那些人立刻围了上来。 沈继宗和陈景行身后的人也围了上来。 老者说道:“你们的太守黄远是知道我们的底线的,他跟我们的关系处理得极好,你们这两个新来的,为什么不去请教他呢?” “我们是传达朝廷的意思,就算去请教了沈太守,朝廷的意思也不会变。朝廷并没有强迫你们,也愿意给钱,诚意是拿出来了的。您是越族人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希望不要把战火引过来了!” “怎么!朝廷难道还要往我们这里派兵不成!”楫风脸色当场就变了,“我告诉你,我们越人可不怕死,我们各部勇士在建安郡有数万,下面的义安郡、龙川郡,也都是越人!你们的皇帝想要来强硬的,那就来好了!我们奉陪到底!” 说完,楫风对老者说道:“水伯,我们走!” 众人站起来,不再理会,径直离去。 “上报给黄远吧。”陈景行对沈继宗说道,“让他去谈。” “他自己就和越人联合开采铁矿,这些年往扶桑卖了不少铁矿,甚至往南海诸国也卖了许多!他不会帮我们的。” 第339章 “那就更应该让他来,他做不了,我们就上奏疏。”陈景行道。 “你以为我没找他?” “他不愿意?” “打太极!” “那朝廷的兵马应该快到了吧?” 沈继宗叹了口气道:“陛下直接把禁军调过来了,我是真的担心啊!” “禁军都过来了你还担心什么!”陈景行道。 “这东南一带的地形可不比京畿苏常,这里山峦叠嶂,越人都生活在山岭间,在那里,他们神出鬼没,这仗不好打!” “不好打也得打了,咱俩都是带着任务来的,完不成没办法跟宰相交代。” 说话间,外面有人小步跑来。 “县令,南安传来消息,禁军已经到了!” “是镇远侯常瑜统率的吗?” “是的!” “好好!黄远肯定不会如实告之他真实情况,我立刻给镇远侯写信。” 正月初五,正在南安休整的常瑜,与太守黄远见面。 黄远说道:“我已经和越人谈好了,他们都是愿意配合的,只不过这建安郡山势险要,路途遥远,所以朝廷要给的价格可能会高一些。” “黄太守,这些事你不应该跟我谈。” “您是镇远侯,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陛下委托您处理这件事……” “不不,我记得宰相已经派人过来,是大田县县令沈继宗,宰相派的人,是陛下同意的。所以如何与越人合作,沈继宗说得算。” “那您……” “我是来助兴的。” ps:祝各位大佬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说话间,沈继宗的信送过来了。 常瑜打开看之后,递给黄远:“黄太守,这信怎么跟你说的不太一样?” 黄远愣了一下,接过信来快速看完,心中不由得暗骂沈继宗做事鲁莽,这么快就把局面搞砸了! “可能当时双方谈的时候,闹了一些不愉快,沈继宗还是太年轻了,做事冲动。我见过他,也与他聊过,并且多次叮嘱过他,告诉他越人实力强大,需要慢慢来,徐徐图之。” 黄远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这件事搞砸了,按照他这封信的描述,我们很难与当地的越人合作了。” “很难了吗?” “是的,很难了,他把别人完全得罪了!除非再加钱!” ”为什么越人不配合?”常瑜说道,“我记得越人的首领一百年前就归降,大夏刚建立三年,越人首领献上了贡品和称臣的文书。” “您也知道,这些年大夏国力衰退,越人崇尚强者。”黄远叹了口气,满脸愁容,但眼神却不着痕迹地在常瑜身上扫过。 顿了一下,黄远又说道:“听说朝廷要铁要的着急,现在只能加钱了。” “加钱是太府寺和户部的事。”常瑜说道,“当然,这事最后还是宋相公来决定,跟我没关系,我属于军方。你认为要加钱,奏疏去江宁。我要走了。” “您要去何处?” “当然是去大田县。” “您现在去大田县恐怕不妥。” “为何?” “您现在若是去了,越人一看朝廷派了兵马,肯定会激化双方的关系,到时候加钱都没用了。” “激化双方的关系?” “是的。” “到哪一步?” “可能会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 “这不就是我来的目的吗!”常瑜拿起刀,大喝一声,“整顿队伍,向大田县出发!” “镇远侯!三思啊!” “一边去,你去忙你的,我忙我的!” 等常瑜带着兵马离开了南安县沿着西溪一路往西,黄远也开始写奏疏。 “黄太守,朝廷现在调派禁军过来,咱是不是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建安郡长史刘平有些担忧地对黄远说道。 第340章 “你觉得我们现在还退的出来吗?”黄远脸色一沉,冷声道,“之前朝廷说要在建安郡采铁矿,可是你跟我出的计谋联合越人,哄抬价格的。你现在跟我说不要掺和了?” “下官也是为了您着想,现在禁军都来了,那些越人不知天高地厚,万一真的打起来了,就麻烦了!” “禁军不了解越人,咱们还不了解?”黄远呵呵地笑道,“这建安郡十有七八都是山,越人世代居住山林之间,擅长山地作战,尤其是弓箭和飞刀。” “我前两天粗略看了一眼一部分禁军,虽说都体格强壮,有杀敌经验,可山地战却绝不是越人的对手。等着吧!等这位镇远侯打了败仗,就知道来求咱了!” “等陛下得知自己的精锐在这里溃败,就知道让咱来一手操办这件事了!” 说完,黄远哼着小曲儿,开始写奏疏。 写完奏疏,他又命刘平安排人去通知楫风,告诉他们朝廷派禁军来了,而且这位禁军统领动武的意愿非常强。 到了正月初十,常瑜从西溪下船后,又在山道之间行进了三天,抵达了大田县以东五十里。 在那里找到一个地势相对开阔的坡地驻扎下来。 这个过程中,常瑜找了大量本地山民做向导。 这些向导可不是越人,而是汉人。 建安郡本就是蛮汉杂居之地。 大周时期,在朝廷的动员下,汉江和淮河一带的居民大量南下,在建安郡一带定居下来。 经过数百年的演变,成了现在的格局。 在这数百年间,越州北部的余杭郡以及周边,都是各个政权直接管辖,越州南部的一些郡则采取羁縻的管理方式。 所谓羁縻的管理方式就是朝廷派官员过来,实际的基层管理都是本地人。 不管怎么说,汉人在这里是有基本盘的,这一点就是李彦敢对这里迅速发动战争的原因。 正月十一日,就在常瑜刚抵达大田县外的第二天,大田县以西的好几个乡村突然遭到了越人的袭击。 那些乡村都是汉人居住的地方,按照习俗来算,正月十一日还算在过春节。 许多人拜完亲戚之后,准备计划今年的春耕(建安郡偏南,温度高,春耕早)。 当天村落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拿着农具,有说有笑,在春节这些天吃得胖胖的,有的人还在回味着油炸饼的香味。 小孩子们则牵着狗子,准备跟母亲去河边去洗衣服。 越人突然来了,来的非常快,人群呼啦地跑来。 起初那些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没法反应过来。 纷纷疑惑之间,越人开始往这边射箭,密集的箭矢如雨般冲击而来。 最前面的那一批当即倒地,后面的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乡正大呼:“快回去拿武器!快!” 人群一哄而散,小孩儿跟着父母往村里面跑。 在死了一批人后,村的大门被关闭起来,村里一些健壮的男子拿着刀和弓冲出去。 这时越人已经爬过了那矮小的泥巴墙。 双方快速激战在一起。 一个上午,好几个村落都被袭击。 由于是被突袭,根本没时间反应,这些汉人被杀得措手不及。 事情汇报到沈继宗那里,沈继宗大惊:“这些越人胆子也太大了!立刻召集县里所有能打的青壮,各乡的乡勇也召集起来!快!” 陈景行应了一声:“是!” 第341章 “还有,派人去见禾水!质问他把动手的人交出来!镇远侯已经到了,我给镇远侯汇报这件事,做好打仗的准备!” “是!” 沈继宗刚安排好,下面的人急匆匆赶来:“报!启禀县令,外面有人自称是越人首领禾水派来的使者!” “带进来!” 一个年轻人进来了,这个年轻人一进来,竟然嚣张地往椅子上一坐。 “把他揪起来!打五棍再问话!”沈继宗指着那个人怒道。 那年轻人大怒:“你敢打我……” 他叽里呱啦骂了一大堆,但沈继宗没听懂。 旁边的人正准备翻译,被沈继宗打断:“别废话!打!” 几个衙差抡起棍棒就开始抽,抽得砰砰作响。 那人发出惨叫,几下就被打的头破血流。 “带过来!” 那人被拖过来,沈继宗一脚踩在他的脸上,用力碾压了几下,问道:“禾水让你来干什么?” 那人嘶吼了几声。 翻译给沈继宗翻译:“他让我们立刻放开他,不然他的首领会派人过来攻打我们!” “我们与越人向来友善,朝廷秉承着以和为贵的宗旨,不仅仅教化你们,还教你们耕织技巧,你们却反咬我们!” 沈继宗愤怒到了极点,他是一个读书人,平时斯斯文文的,现在却杀气腾腾。 “是你们的人先动的手,我们是报仇!” “放屁!给我打!往死里打!” 又是一顿打,打得那人哭爹喊娘:“我只是来传话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道:“族里都在传言你们要抢我们的铁矿,大家很愤怒,所以楫风集结了一批勇士,先下手为强!” 沈继宗来回走动,通过这简单的问话,他大致已经猜到了。 越人的目的是威慑,但对内要找理由团结下面的人。 下面人的利益和上面人的利益是不一样的,下面人不会想太多,只想吃饱饭而已。 要调动下面的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告诉他们现在有一个强大的敌人要过来打自己。 底层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很容易恐惧。 人在恐惧的情况下,反抗自保是本能。 “把他的手打断,放他回去传信!让禾水把所有行凶者全部交出来!否则王师一定踏平他的城寨!” “是!” 那人被扔了回去,沈继宗收拾了一下,骑着马亲自去拜见常瑜。 到军营后,沈继宗给常瑜说了大致经过。 “越人的聚集点在何处?”常瑜问道。 “大田县周围越人聚集点在这座山后面。”沈继宗指着地图,“这山口被越人把持,我们要过去几乎不可能。王师想要攻打这个地点,需要绕开这几座山,如果是绕开,就非常远了,而且越人在山林间分布比较广,他们随时可能打探到王师的行踪,一旦王师在深山中行军被发现,就麻烦了!” 常瑜拍了拍沈继宗的肩膀:“你不到边疆去做幕僚浪费了!” “下官在讲武堂学了半年,听哥舒总督讲过许多课!” “难怪!”常瑜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派过来的一个县令都是从讲武堂出来的! 难怪派到这种地方来。 这种地方是南蛮和汉人杂居的地方,平日里少不了一些摩擦,对官员的军事素养是有要求的。 看来陛下是要在这里施行真正的教化啊! 虚假的教化:圣人云…… 真正的教化:弓弩饱和式覆盖了一千万支后,面目和善的读书人们开始跟南蛮讲礼貌。 第342章 “这两座山的山势如何?”常瑜指着挡在正面的那两座山。 “陡峭,而且山上是有越人的岗哨的,下官早就派人探查过,有一些小路可以走是可以走,但树木过于茂盛,没有路,对士兵体格要求很高,而且披禁军的甲是肯定没办法上去的。” 常瑜来回走动了几下,思考片刻,说道:“走正面。” “正面?” “爬山!” 当天傍晚,夕阳燃烧了半边天空,越州南部早春的风已经很柔和。 大约三百多禁军在运营列队,接受了一个紧急任务。 当天晚上,这三百人就轻装借着正月中旬的明月离开军营。 沈继宗回到衙门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他知道禁军很强,这支禁军数次击败魏军,可现在禁军刚到这里,完全没有地理优势,怎么打? 他数次劝过常瑜,但常瑜不为动摇。 他也能理解常瑜的想法,现在越人肯定已经知道王师来了。 如果给越人几天时间,越人的情报会快速锁定王师的位置,并提前将关键的位置全部占领,到时候王师想要动手,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中。 那将没办法打了! 沈继宗今晚失眠了,他之前在讲武堂上课的时候,每次听到那些惊奇的战争案例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可这一次,真正开始要打,发兵夜行军,他才体会到战场其实是一个巨大无边的黑夜。 课堂上所有的案例,都是老师将所有的信息全部说明,然后在这些已经固定的信息里去分析。 也就是所谓的站在上帝的角度去看的。 当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最大的困惑还不是信息的不足,而是你无法确定你收集到的信息是战场上真正有用的信息。 或者说,你在怀疑,你收集到的的确有用的信息,其实只是黑夜中的一片落叶而已,还有大量的叶子依然在黑夜中。 无论沈继宗如何担忧,禁军已经出发了。 都没有携带甲胄,武器很简单:弩、弓、坚守、刀。 还有一个特殊的武器,火药! 这一路走来,可谓是凶险万分。 大约半个时辰前,队伍在经过一处小路的时候,那小路刚好只有两只脚并行的宽。 人在行走的时候,就只能贴着山壁。 下面有潺潺流水声,月光照在水流上发出晶莹的光泽,周围是被打湿的石头。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个。 在经过这段最危险的路的时候,有一个士兵疏忽了,一脚踏空,落了下去。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下面传来砰的一声,人应该是摔在石头上,绝无生还的机会了。 他在坠下去的那一瞬间,脸上应该露出了绝望和害怕的表情。 但大家都看不清楚,大家也都没有说话,继续默默往前。 后半夜,明月高悬,照得山林间满地斑驳,银色的月光铺洒在山头,清风温柔地抚摸着层林。 禁军第二营的指挥使许劲带着人已经快要到山上。 按照沈继宗派的人提供的详细情报,越人的岗哨就在前面大约五十米的地方。 许劲的战术很简单:直接上火药!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农业时代,山对人们来说既富饶又神秘。 富饶是因为山林间的木材、野味、可食用菌菇、果实都很多,人们可以靠山吃山。 但山又充满了神秘感,一座又一座大山相连,茂密的丛林,暗无天日的山洞,以及深渊,都有无法预测的威胁。 第343章 所以在古籍中,常有山精、魑魅魍魉的记载。 从正史的版图和行政管控也可以推断出来,华北大平原是文明核心,再就是关中平原、成都平原、江汉平原以及江淮丘陵等地。 至于再南下,尤其是东南角和西南角,要等到宋明才逐渐有效控制,却依然采取羁縻的管理方式。 就是因为人们无法有效窥探山川全貌,更无法得知山川之间到底有什么。 那么在古代王朝中,人们是如何在山川之间有效驱逐他们认为的那些“魑魅魍魉”的呢? 爆竹! 当火药开始利用的初期,人类用爆竹驱逐邪魅。 爆竹在山林间爆炸的回响,可以惊吓动物,包括一些攻击性极强的动物。 那么夏军用霹雳炮对付越人呢? 霹雳炮的威力比爆竹要大很多,效果肯定更好。 天色破晓,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山上的城寨静静矗立,大约三米高的栅栏和紧闭的寨门包裹住了那一片,形成坚固的壁垒。 城寨不大,差不多也就容纳几百人,但城寨的下面,是一处高台。 真正的地面距离城寨上面有六米多高,只有一面是与地面相隔三米的。 那个位置,如果没有特殊的武器,真要军队上去强攻,只要准备充分,数千人都未必攻得下。 要知道,唐朝的石堡城之战,唐军战死数万精锐,吐蕃固守石堡城,最后城破之时,吐蕃只死了数百人。 这是冷兵器时代,地利带来的巨大优势。 此时,城寨还在沉睡,偶尔有一两个人爬上去,像往常那样朝周围看了几眼,然后就下去弄吃的了。 他们不知道,朝廷的兵马已经悄然靠近。 晨风吹得山上繁茂的丛林如海浪一样翻滚,在深青色里,夏军沿着一处树林轻轻地往上走。 等出了丛林,便是一片开阔的坡地,那是城寨的正门,也是唯一没有高台的地方。 这个距离大概五百米,为了安静,夏军不可能跑过去,他们只能轻步往前快走。 如果这个时候,越人发现了他们,可能会很麻烦。 因为他们不确定越人的弓箭手集结的速度,按照这个距离过去,一旦越人在他们抵达门口之前站到城寨上面,弓箭手能够快速将他们射杀一批。 要知道,霹雳炮是没有引信的,就无法像手榴弹那样操作。 只能现场点火,然后扔出去。 这个操作,足够弓箭手分批压制好几批。 夏军一共也才来了三百人,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不过他们足够轻,身手足够矫捷,等进入百米距离的时候,越人依然没有发现。 直到进入五十米以内,才有一个岗哨拿着早餐上来,看到了他们。 那个岗哨愣了一下,看着下面三百多轻装夏军,将早餐放在一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揉完再看,夏军已经又靠近了一段距离。 这个时候,他才大声叫喊:“敌袭!敌袭!敌袭!” 里面很快传来同样的呼喊声。 “快点火!”许劲第一个飞奔过去,说话间,已经奔到门外,“点火!” 夏军拿出火折子,再拿出霹雳炮就开始点。 引线以极快的速度燃烧起来。 许劲第一个扔进去,大声喊道:“来吃你爷爷一炮!” 两个越人刚上来,那霹雳炮落到了他们脚下。 “咦,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轰隆!” 一声响,两个人身上顿时被碎瓷片冲击得血肉模糊。 第344章 其中一人连眼睛都被射击爆裂,发出痛苦的哀嚎。 这一声巨响震惊住里面的人。 不等他们反应,霹雳炮如同饺子一样落过去。 轰轰轰…… 一声声巨响响彻在山头,如同天公发怒。 周围树林里的小动物,甚至有野猪都吓得到处乱窜。 城寨里面离的近的越人更是当场倒了一片,碎瓷片和铁片爆得到处都是。 更重要的是,整个城寨的越人都被震慑住。 包括迷迷糊糊还没有睡醒的,直接被吓得跳了起来。 接下来还有数十个扔过三米的城寨墙,里面传来惨叫声和哭喊声。 许劲知道越人不可能再上城头了,他振臂一呼:“上斧头!快!” 夏军抡起斧头就开始劈砍那些木栅栏搭建起来的城墙。 不多时,就劈砍开了一条口子。 等夏军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毫无抵抗力。 夏军收起斧头,拔出刀,毕竟不用破甲。 他们露出了发达的微笑。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更加凄惨的叫声,混杂着骨头被劈裂开的声音。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半个小时)后,一朵烟花在山头升起。 晨阳中并不算明显,但足以看见那一片淡淡的烟花后的青烟。 “拿下了!”常瑜大喜,“立刻集结全部兵力!快!我们要在越人行动之前占据山道口!” 禁军快速行动起来。 一夜未眠的沈继宗得知成功的消息,兴奋地跑到城头眺望前面的山头。 “成了!成了!” 一颗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这可是第一次到地方上当县令。 他对这次机会非常看重。 辰时之后,禁军进入山谷。 这个时候,逃脱的越人岗哨,也将消息带回了他们的部族。 得知岗哨被突袭,楫风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岗哨在山头,上面都是悬崖,只有一面能进入,夏军绝不可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抵达!就算抵达,也不可能这么快攻下,城中有三百……” “别说了!快召集所有勇士,夏军肯定在赶往山谷的路上!快!”禾水急忙喊道,“要是被夏军占据了山谷,就麻烦了!” ps:历史上火药刚进入军事领域的时候,主要还是以威慑敌人为主,杀伤力都比较有限。 今天一天都在高速上,从湖北回到了成都,累成狗了。明天补上,明天一定补。 当禾水带着第一批人仓促出发,走了一半的路程,被告知夏军已经抵达山谷。 由于山头城寨被夏军占领,抵达山谷的夏军没有遇到任何攻击。 禾水立刻下令停止前进,并赶紧退回去。 下午的时候,一个山林猎人到越人的部族聚集地,传达了常瑜的话。 大致内容就是交出此次行凶者,归降朝廷,可以既往不咎,继续做买卖。 越人内部立刻分化成两派,以禾水为代表的老派认为要妥协,为了族人的长期发展。 因为最重要的战略冲要已经掌握在了夏军手里。 这个冲要就相当于大唐与吐蕃对峙的那个石堡城。 一旦石堡城被攻下,吐蕃在九曲黄河之地的根基就将彻底暴露在唐军的刀 锋之间。 这也是哥舒翰为什么宁愿死数万唐军也要拿下石堡城的原因。 同样,夏军在这里拿到了那个城寨,越人在大田县最肥沃的那片可以种庄稼的平地,就彻底暴露在了夏军的兵锋之下。 第345章 论山地丛林战,越人非常熟悉,可他们不可能一直生活在山地丛林之间。 他们既要狩猎,还要种地。 既然是种地,就面临着要在平地的城寨附近正面与夏军对峙。 禾水认为必败无疑。 而以楫风为代表的青壮派认为绝对不能妥协。 楫风认为夏人的目的是霸占他们的铁矿,使越人全部沦为奴隶,绝不能妥协。 楫风多次强调,在各郡之间广袤的山林中,还有与他们一样的百越各族,只要他们退守山林,去联络各部,完全能利用地理优势击退夏军。 为了让所有人一起反抗,楫风开始在部族里散播恐怖的言论:夏军要将他们灭族!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虽然有时候压迫只是人为制造出来的虚假消息,但这种消息中透露出来的危机越深,人们的反抗情绪就越强烈。 仇恨的情绪快速在越人之间传染。 仇恨的情绪总是比快乐的情绪更有感染力。 “我们先派人去跟夏军统帅说我们愿意投降,先稳住夏军,我们这几日快速准备迎战。” 楫风用一种充满信心的语气说道。 禾水迫于民众压力,只能答应。 正月十三日一大早,也就是夏军攻破山头城寨的第二天,常瑜接到了最新的消息。 他蹲在营帐前,正在用柳枝条刷牙,听完斥候的汇报后,同样蹲在旁边刷牙的沈继宗说道:“镇远侯,越人只是派人来说愿意投诚,却没有进献凶手人头,更没有派重要的人物过来,这是拿咱们当猴耍啊!” “百越南蛮可能还是仗打少了,这种雕虫小技也好意思厚着脸皮拿出来耍!”常瑜刷完牙齿,有些恼怒地将柳枝条扔到一边,对众人说道,“南蛮拒不投降,传本侯命令,全军集结,今日攻城!” 午时,正在城寨内准备的禾水突然接到夏军来袭的消息,大吃一惊:“不是已经派了使者送上投诚书了吗?” “使者人头已经扔回来,夏人说只是派使者,没有达到他们的要求,他们要的是所有行凶之人。” 禾水面色苍白,心头一沉,夏人不好骗啊! 楫风听说这事,立刻开始鼓动所有人拿起武器。 “楫风,绝不能在这里和夏军作战!”禾水严厉地呵斥道,“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首领,敌人都杀到家门口了,岂有投降的道理!难道您要把族中勇士的性命交出去吗!” “为了全族的性命,我们应该及时止损!” “首领!您现在出去问问,问问他们谁愿意投降!” “楫风,我部之所以多年在大田县耕种狩猎,都是因为和中州汉人关系处理得当,绝不是靠一味的蛮力!” “首领,那是过去,现在变了!汉人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楫风!”禾水大怒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这首领的位置你想要,我给你好了,你何必要借此夺权,却将全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首领,您想多了!我是为了我们部族!” 争论间,外面响起了号角声,是夏军来了。 常瑜做了两样东西: 一是最简单的木梯。 二是最简易的投石车。 所谓的最简易的投石车就是由木杆、绳索、抛射物组成,能将抛射物抛射出去就可以了。 这对于工兵营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一个时辰之内就制造了十几台。 越人战斗意志被鼓动起来,他们在城头准备好弓箭,只要夏军敢进入五十米以内,就会遭到箭雨的攻击。 第346章 原本以为可以利用这一点做防御,却不料空中飞来密集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落到城头、城内。 砰砰砰…… 爆炸声中,碎瓷片和铁片到处乱飞。 越人不是一个个倒下,而是一片片倒下。 常瑜抬头望去,他看见城头的越人已经陷入恐慌,下令继续投射,把三百多颗全部投完之后,派人去确认城头的防御力量已经崩溃,才下令攻城。 夏军拿出木梯,涌上去,爬上三米的城头,才看见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弓箭手快速压制了一波后,先头部队就进入了城内。 杀戮开始了。 大量披着铁甲的夏军如同坚不可破的铁人,看见人就砍,所有的抵抗都脆弱不堪。 到了傍晚的时候,这座城所有的抵抗力量全部被粉碎。 城内尸横遍野,断肢和碎肉随处可见。 人头被扔在草地里,尸体一层层堆积起来。 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巷子里却传来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但其实那不是痛苦的声音,那是保住了性命,甚至可能是以后生活保障的声音。 一部分被杀,一部分投降,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城破的最开始半个时辰,逃出城,窜入山林。 这场反抗快速被推平。 天刚刚黑,常瑜写好给李彦的奏疏,随后仔细读完城内目前局势的总结。 “禾水死了吗?” “是的,死了,不是我们杀的,不知道是谁杀了他,楫风没找到。”沈继宗说道,“下官猜测是楫风杀的,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年轻人,他如果不杀了禾水,会被清算。” “楫风呢?” “逃了,带着人逃到山林。” “要绝了他这后患呀!”常瑜冷声道。 “其实不需要王师进入山林了,只需要守好这里,此去西面两三百里,没有一处是像这里有平地和河流的。” “你的意思是,断掉越人的主要粮食供给,他们自然会出来投降?” “是的,这片地区产的粮食养十几万越人没问题,他们失去了这里,去山林间是不可能存活下去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 正月十七日,建安郡南安县。 “你说什么!” 正在喝茶的黄远几乎是跳起来的。 “越人的城寨已经被攻下来了。”长史刘平紧张地说道,“千真万确!” “禾水人呢?” “听说死了。” “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了就没有人供出我们了!我现在给京师写密信!” 刘平却不放心,他叹了口气说道:“太守,这次闹得如此大,万一走漏了风声,咱们都得完!” “怕什么!都知道朝廷现在需要铁矿,京师有人想要拿到铁矿,从朝廷赚取大钱,我们的靠山硬得很!” 太康七年正月三十日,江宁,春风楼。 高庆下面一个,旁边一个,正在做一些比较快乐的事情。 三方发出的声音非常和谐,有一种生命的原始力量。 “小红,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高官人,听说您是徐国公的亲朋至交,能得到您的青睐,是奴家三生修来的福气!” 高庆一边大口呼吸着,一边说着:“我比徐国公厉害!” “是是,您最厉害!”一边的小蓝连忙说道。 高庆兴奋极了,正在他准备的时候,外面的门突然被野蛮地踹开。 高庆吓了个哆嗦,当即收回去,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何人如此大胆!”高庆愤怒地呵斥道。 “高官人!” 高庆一见这些人的穿着,便认出来是天枢司的人,更是破口大骂:“我跟你们徐国公是至交亲朋!还不滚出去!” 第347章 岂料这时一个人一边穿衣服一边快步跑进来。 高庆愣了一下,道:“徐国公,这就不够意思了,这个时候打断我,你想要小红直说……” “放屁!快穿衣服,陛下急召!” “陛……陛下……” 午后的江宁城落了一场春雪,但很快就停了,明媚的阳光洒落在长廊里,泛起淡淡的光晕。 “陛下,这边请。”陈凌显得非常激动,步伐都无意识地加快,甚至忘记了皇帝在这边,这是一种不敬的行为。 李彦却没有说什么,他心中也很兴奋,挺直身姿,跟着大步向前。 “高庆在这方面的天赋出乎臣的预料。”陈凌不忘记补充道。 李彦依然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却越来越激动。 等到了军器监的最里面,那里有一片校场,因为冰雪的融化,校场很多稀泥。 “陛下,您就在这里观望,免得弄脏了靴子。” “无妨。”李彦跟着大步走过去。 “高庆呢?”陈凌走到队伍前看了看,忍不住急切地问道。 “今天一大早跟徐国公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什么!这个时候还出去鬼混!他不想活了!”陈凌大怒。 却在这时,刘文静带着高庆急匆匆赶来。 “臣参见陛下!” 两人同时道。 李彦扫了一眼两人,心中了然,说道:“高庆。” “臣在!” “给朕示范示范你研制的火炮。” “是!” 高庆连忙上前,但一个没走稳,摔了一跤,摔得满身污泥。 “陛下,这地面打湿,太滑了。”刘文静连忙说道。 高庆爬起来,双腿有些发抖地说道:“陛下,臣该死,这地面太滑。” “知道了,以后注意点。”李彦也不揭穿。 “高庆,你先换件衣服再来,这样成何体统!”陈凌呵斥道。 “不用,就这样,正事要紧。”李彦淡淡说了一句。 高庆连忙过去,开始指挥其他人干活。 那是一尊短小的青铜管,大约有3尺长,李彦在一边仔细观看。 这青铜管被架在地上,高庆让人往里面添加足够的火药,随后又将一些碎石头加进去。 等下面的人点燃引线,一声闷响,青铜管喷发出一道火舌,三十几米外的墙壁顿时发出密集的冲击声。 李彦激动地朝那边走过去。 “陛下,陛下您不能过去,那边不安全。” 但李彦没有听陈凌的劝告,而是加快脚步。 他妈的! 他妈的! 李彦心中翻江倒海。 真把火炮搞出来了? 真的搞出来了! 见皇帝不理会,陈凌立刻道:“高庆,把东西都撤下去!” “是!” 李彦走到墙壁处,看见上面布满了密集的痕迹,忍不住用手去触摸那些很浅的坑。 那手感是如此真实。 他仿佛感受到了火炮的力量。 如果换做是人,没有防御的人站在这里,恐怕已经血肉模糊。 “陛下……” “嘘……”李彦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捡起地上的碎石块仔细看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时,高庆赶过来了,但还是差点腿软倒在地上。 “陛下!” “能射多远?” “射到小红那里……” “朕问你火炮能射多远? “哦,有效射程大约就在十丈左右。” “这里就是有效距离了?” “是的。”高庆应了一声,随即连忙道,“如果增加火药的威力,还能射更远。” “才十丈的距离,高庆,这你不行啊!”一边的刘文静呵呵道,“得赶紧改进!” 李彦却说道:“不!如果能保证这个距离,可以批量先做一部分。” “这也不够啊!”刘文静道,“战场上,魏军骑兵很快就可以过来,根本不给机会。” “只要数量充足,可以造成不小的伤害!” 第348章 三十几米的确勉强可以了。 要知道,人类历史上,最初的燧发枪的有效射程也只有五十米到七十米。 排队枪毙保证了命中率,威慑了敌人骑兵。 在某种程度上,是有一定作用的。 而这种小炮看起来轻便,大约二十三斤,方便携带,有点类似于明朝的虎蹲炮。 “那现在要制造吗?”刘文静有些诧异,没想到皇帝这就满意了。 “把那炮筒拿过来朕看看。” “陛下,危险。” “拿来。” 不多时,炮筒拿过来了,李彦从炮口看向里面,看不到深处的,但表面能看到。 “炮膛内部还算平滑。”李彦点了点头。 高庆道:“陛下圣明,臣等测试多次,炮膛内部若有坑洼不平,极容易炸膛。” “嗯,工艺制造要把控严格,先打造一千门出来。” “一千门吗?”陈凌迟疑了一下道,“一千门没问题,但火药的数量还未跟上。” “晋国硝石的交易情况如何了?” 刘文静顿了一下道:“蔡转运使说已经有第一批在运输,目前应该到江陵渡口了。” “那就好。” “第一批过来后,火药还是不足。”陈凌道。 “无妨,先打造出来,快速投入西线试试。魏军不是在为攻打井陉关做准备吗?西线也要做好攻打魏军郾城郡的准备了!先在战场实地测试!” “是!” 这时,王元吉急匆匆奔来,呼道:“陛下,建安郡传来捷报,王师击败谋反的越人。” 李彦接过捷报看完,疑惑道:“越人真敢聚众作乱,这是朕没料到的,朝廷给出的条件算是非常丰厚的,朕绝不是那种有钱一个人赚的人。”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可能还不是两方利益这么简单。 肯定有其他人掺和进来。 一旦利益方变多,原本简单的问题就会变得复杂。 刘文静说道:“陛下,这越人既然真敢谋反!那咱们就干脆夷平那个地方,永除后患!” “那里到处都是山,你如何永除后患?再说了,百越杂居广袤山林,你今日将那里能杀的全部杀了,以后去别处,别人必然举全族之力对抗。” 李彦摇了摇头,刘文静的智力全部点在玩旁门左道上了。 “王师攻占越人城寨,杀死不少越人,该报的仇已经报了。我们是去挖铁矿,不是去和越人玩命的。” 我们是王师,不是匹夫! 他对王元吉说道:“传朕敕令,告诉常瑜,反抵抗者,一律杀无赦,归降者,赦免其罪,但需听朝廷安排。此次惨遭屠戮的汉民,一律免税十年。” “国库现在本身就很紧张……” “国库的事,相对民怨来说,是小事。” 十年相当于一代人长大了。 秦宋徐三镇之地,也都是免税十年。 其实在治理国家的时候,惩罚犯罪当然重要,怀柔受害者却也同样重要。 怀柔代表的是人类社会的温情,是安抚消极情绪。 如果一个社会的消极情绪被忽视,得不到应有的安抚,积累久了,就会报复性反弹。 因为消极情绪是客观存在的,它是受损带来的,不会自动消失,最后只会变成一种极端暴力的方式表现出来。 那如何安抚消极情绪呢? 拿出一部分利益,补偿利益受损者! 这样既能安抚消极情绪,还能让社会各方在建设的时候,更有参与意愿。 众人听闻皇帝陛下说国库的事相对民怨是小事,无不心生感动,纷纷道:“陛下心怀生民,是千古圣明仁君,乃天下苍生之福!” 李彦点了点头,但他绝不是想听他们歌颂的这些话。 第349章 在人治时代,讲究的就是一个上行下效。 从军器监出来,李彦再次确认:“铜够吗?” 陈凌说道:“铜是够的。” “务必在三月的时候,安排一千门火炮到秦州给韩世忠。” “是,臣会亲自叮嘱此事。” 刘文静问道:“陛下,臣不解,为何不用铁铸造火炮?” “目前铁的质地不稳定,更容易炸膛,我们都测试过。”高庆补充说明道,“还只能用铜铸造。” “原来如此。” 回宫的路上,刘文静汇报道:“陛下,臣接到了最新的消息。” 李彦接过刘文静的汇报,是魏合那边的情报线给过来的。 刘文静说道:“魏国已经设立了跟我们一样的织造司,并且掌握了新式纺织机,魏合对此事非常担心。” “让他不要担心,魏国丝绸和布匹的价格没办法跟我们抗衡。” “臣跟他说了。另外,他提到魏军最新的情报,由魏太子统率,精锐云集井陉关,承担灭晋的重任。如果魏程得逞,魏合将再无机会。所以他还催促我们想办法。” “魏合就是沉不住气。”李彦笑道,“魏国想要灭晋,哪有那么容易。朕现在关心的不是魏灭晋一事,朕关心的是魏无忌的府兵制推行得如何了?” 刘文静说道:“按照魏合的说法,之前虽然覆盖五州,但实际上只是三州比较深入,兖州、青州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从去年开始,魏国明显加大了地方折冲府的建设,开始在兖州和青州深化改制。” 李彦说道:“青州以北是幽州,在青州深化府兵制,显然是为了抗衡辽国。兖州以南是宋州,在兖州深化府兵制,显然是为了抗衡我们。” “魏合之前无法在兖州和青州快速推进,而现在却能如此快速?” “之前魏国表现出来的各方面都非常强大了,魏主想要再进一步改制,内部各方势力不会妥协自己的利益来换取魏国整体的利益。但从前年,魏军南下全面失败,北线压力增大,辽国新帝逐渐掌权,幽州兵锋可能重新全面燃烧,魏国内部是做了一个整体的反思的。强大的外部压力,正好给了魏崇延大刀阔斧的政治理由,逼迫内部各势力做妥协,只不过这个妥协,是一步步来的,而不是一蹴而就的。” “臣明白了,就跟我们对付苏常一样。” “差不多是这个理。从这一点也说明,魏崇延在大事上不仅不糊涂,还非常英明。” 李彦想了想,又问道:“与秦州接壤的赵州没有动静吗?” “暂时没有听说。” “那对于我们高调宣布在秦州增兵三十万,汴州有何反应?” “没有任何反应。” “确定吗?”李彦有些疑惑,魏崇延这种疑心病如此重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阳谋,再配合荆州如此旺盛的入伍意愿,魏崇延真的不给出反应来? 难道这一张牌打下去,魏崇延不跟了? “的确没有任何反应。”刘文静说道,“陛下叮嘱过臣要重点留意此事,臣没有疏忽,无论是从魏合提供的情报,还是臣派人在赵州和秦州侦查到的,都没有显示出魏军有大举增兵秦州的迹象。” “如此说来,魏国今年是打算将重心布置在井陉关,为全面灭晋做准备。至于魏国的秦州三郡,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陛下的意思是,魏国不打算要秦州三郡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对于魏国来说,只要灭晋,让赵州变成前线也能接受。而且一旦我们的兵马那些魏国秦州三郡,兵临赵州,魏崇延可以借此机会让赵州世家带领部曲对抗我们,既能防御我们,还能消磨赵州世家实力。” 第350章 说到这里,李彦看了一眼刘文静:“你刚才说魏崇延在赵州没能推行府兵,就是因为赵州世家大族势力太强大。如果赵州世家被我们消磨,对于魏崇延来说,并非坏事。” “为此他连秦州三郡都能放弃吗?”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时候,他要争取的是利益最大化,一旦灭晋,魏国不仅仅在兵力和财力上得到空前的膨胀,我们也将失去最关键的盟友。现在他掌握了新式纺织机,他认为数年之后,就可以达到与我们同样的丝绸、布匹生产能力,以为来稳定辽国。最后专心对付我们。” 刘文静听下来,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没想到魏国把战略部署安排得如此明白! “如此说来,今年我们对秦州的进攻,无法遏制住魏军对晋国的进军了?” “当然可以!如果韩世忠短时间内一口气打穿秦州,攻入赵州,魏崇延还坐得住吗?” “陛下刚才不是说魏国不打算要秦州了么?他们能接受赵州是前线。” “但他们不能接受我们短时间内攻入赵州的同时,晋国还组织了卓有成效的抵抗。”李彦打开窗帘,外面的江宁城一片繁华。 “一句话,魏国灭晋慢不得,我们击穿秦州也慢不得。我们与魏国,任何一方慢了一步,各方将获得更大的可操作机会,将战场推入不可预知的地步,自己则变得非常被动。” 刘文静似懂非懂,也不好继续追问。 “对了,你私下调查一下建安郡太守黄远。”李彦转移了话题。 “陛下需要什么样的结果?” “越州铁矿众多,尤以建安郡为最,此次越人反叛,不同寻常。” “陛下怀疑有官员私下怂恿,制造对立,趁机从中谋取私利?” “有这个可能。” “臣知道了,陛下放心,臣会派人盯着这个人的。” “不要打草惊蛇。” “是!” 刘文静顿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如果我军要快速攻下魏国秦州三郡,打入赵州,难度并不小,多方情报显示魏军在秦州驻扎了大量精锐铁骑。” “所以需要魏国在秦州的统帅是个蠢货才行。”李彦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觉得让魏崇延派谁去比较好呢?” 刘文静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魏国的右相贾政道。” “那就对了。” “可魏崇延并不昏聩,他应该不会在如此关键时刻,再派贾政道去秦州了。” “你立刻给魏合写信,让他想办法,办不到,把丝绸全部给魏程!” “他有办法?” “快去!” “是!” 进入二月之后,从晋国到荆州,再到江宁的这条商线,在李彦和姬清颜的合力之下,彻底打通。 大量的硝石在鄯州一带被开采出来后,运输到货船上,在利益和政治联盟的驱动下,被运输进入汉江,最后抵达江宁。 二月上旬开始,军器监的火药坊也进入了全面运作的阶段。 大量的第二代火药在那里被秘密地配置出来。 与此同时,青铜火炮筒也日夜不停地赶工。 最近江宁的政坛也不太平,在左相曹谦德的一手推动下,主和派的人数快速增加。 要知道,曹谦德不仅仅是左相,他还是礼部尚书,是报社的主导者。 在舆论方面,他是有巨大优势的。 与魏国议和的声音开始甚嚣尘上。 主战派也不甘示弱,如果说去年年底,主战派们还有所顾忌,那么今年年初户部公布了财报之后,主战派们脸上的笑容则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第351章 摊牌啦! 国库收入超出预期! 去年三镇抚恤金一共花费2000万两,三镇军费花费1700万两,但所有案件加起来,抄家收入就超过了2000万两。 据说为了搞钱,贪官家属身上的裤衩带都被杨宁扒下来去换钱了。 国库收入1200万两,盐引发放了300万两,丝绸和布匹收入超过200万两。 几乎覆盖了军事上最大的财政缺口。 至于官员的俸禄100万两,沈彬在苏常收商税就收了100万两上来了。 在太康六年年初,所有人都为财政头疼,结果太康七年年初,给上来的答案是解决了。 虽然在细节上有许多问题,可大的方面几乎覆盖住。 并且,主战派们还纷纷列举出了苏常和京畿的织造司以及联合商社的未来的产能。 当然,还少不了银行的收入。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完全可以和魏国大干一场! 尤其是以都御史杨宁为首的激进派们,多次公开叫嚣要与魏国血战到底,决不允许有任何人投降。 杨宁当初亲手捅死魏铭,他是魏国第一个想弄死的人。 他是没有任何后路的。 这也让杨宁对对魏的态度上,最是强硬。 就在江宁还在争论的时候,二月中旬,准确来说是二月十五日,宋州魏军突然发动了一次对夏军的军事突袭。 这一次军事突袭依然与之前的骑兵突袭一致,是一支精锐骑兵快速进入楚丘郡。 但与上一次的不同,这一次魏军在楚丘郡各县奔走,袭扰乡里。 并且根据楚丘郡和睢阳郡民间的传闻,魏军十万主力已经在北面的济阳郡,随时准备南下。 边疆急报十万火急送到江宁。 二月十八日,江宁城民间开始传闻魏国将再一次兴百万之师,三路南下灭夏。 一天之内,这种极具恐慌性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 战争的阴云再一次笼罩江宁。 因为此事,第二天早朝,主战派和主和派再一次争锋相对。 曹谦德认为魏国之所以发兵,是因为主战派嚣张的气焰让魏国不得不选择集中兵力灭夏。 现在最好的策略是以柔克刚,派人与魏国约谈,以两国百姓为重,本着促进商贸,发展民生的宗旨,共同组建和平的大环境。 而以杨宁为首的主战派则公开弹劾左相的懦弱,甚至有人变相地表达了曹谦德收取了魏国贿赂,企图从内部瓦解大夏抗魏的斗志。 据说两派官员争吵到一定的时候,甚至开始往对方脸上吐口水。 还有一个主和派的官员被殴打,掉了一颗牙。 英明神武的皇帝愤怒地谴责了官员们这种不顾臣子礼节的行为,对行凶者展开批评教育。 这一顿操作下来,曹谦德下直回去后,躲在书房里开始怀疑人生。 他妈的!狗皇帝,议和是你暗示的,老子在下面发展下线很辛苦的! 你现在这架势要干什么? 要主战? 主战你就早说啊! 我老曹可是卑鄙无耻的两面人! 我没有自己的主见,我也随时可以主战的! 我是墙头草啊! 你这顿操作下来,我特么的变成了坚定的主和派? 你把我人设给改了? 曹谦德越想越不对劲,难道自己真的被狗皇帝耍了? 狗皇帝为什么大费周章用这种方式耍自己? 他要弄死我老曹,随时可以找一大堆证据出来,犯不着如此啊! 第352章 曹谦德左想右想,怎么都想不通。 狗皇帝是那种下手非常果断的人,不会磨磨唧唧的。 这是闹哪一出? 曹谦德喝茶想,吃饭想,直到一边和妹子谈心,一边想。 就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大脑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通了! 想通了! 狗皇帝这是提前打埋伏,为以后随时主和做丝滑切换! 想通之后,曹谦德腰不疼腿不酸,耕田也更有力了耶! 我老曹,终于也找到一面大旗,号召一批人,形成自己的派系了! 嘎嘎嘎! 杨宁,你给老子等着! 在江宁被笼罩在战争阴云的时候,二月二十日,韩世忠接到了李彦的密信:魏军已经准备灭晋,卿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攻打郾城三郡! 朕要我军直入赵州,打得魏崇延怀疑人生! 二月二十三日,在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驻扎在太行山东麓的魏军精锐,突然出现异动,发起了对井陉关的进攻。 谁都没有料到,第三次魏夏之战,是魏国企图灭晋开始的。 魏无忌制定了“和辽惑夏灭晋”的战略计划,在太康七年正式开始执行。 准确地来说,从太康六年已经开始了。 所谓的“和辽惑夏灭晋”战略计划的战略目的是灭晋。 和辽的意思是与辽国议和,达成经济上的往来,也就是太康六年魏国提出来的“丝绸计划”。 “丝绸计划”是李彦新式纺织机的蝴蝶效应之一。 为了对付魏国“丝绸计划”,李彦提出了“东海丝路计划”,也就是派人与辽国燕王达成协议,在东海上组建一条海上丝绸之路。 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是苏州最东面的海临县。 海临县在苏州的地位以前并不突出,因为绝大部分商业都围绕着内陆展开。 直到这一次“东海丝路计划”提出后,海临县一下子被提到了东海大战略的核心点,与徐州南边的特区号称大夏东部双子星。 因为海临县是松江的最东端,而松江的最西端则是太湖。 也就是说,松江贯穿姑苏郡、昆山郡,在海临县入海。 姑苏郡的太湖西北角又有一条京河通往京畿,京河贯穿新安等苏州三郡,进入京畿,流入江宁城,在城中有最著名的渡口建邺渡。 建邺渡又是秦淮河的起点,通往汉江。 这是从苏州到京畿的河运主干命脉。 这种河运分布,奠定了苏州,尤其是太湖圈的商业中心的地位。 既然太湖圈是商业中心,那么接下来的海贸,必然有大量商品从太湖圈的各县,通过松江运往海临县,从这里出海。 也就是说,海临县可能成为大夏接下来第一大海港。 这个战略计划的目的,就是通过苏州发达的产业,配合新式的生产力,在纸钞的推动下,形成更庞大的产业群,来对辽国展开商品倾销。 进一步抗衡魏国对辽国的“丝绸计划”。 而在魏无忌的战略中,所谓的惑夏指的是利用舆论力量,给江宁施压,制造出魏军主力南下的虚假消息。 目的是为了魏国在闪电灭晋的时候,大夏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不站在上帝视角来看,这个战略是非常具有迷惑性的。 魏国在灭晋的计划中,从打井陉关到攻下曲京,制定的时间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头一个月大夏可能在魏国虚假的信息中迟疑,等确定后的第二个月,魏军已经穿越太行山。 第353章 大夏决定出兵,魏夏之战从开打到起规模,也至少要一个多月。 这个时候,晋国的京畿防线可能已经在魏军中崩溃。 等夏军开始打出一定的成效的时候,晋国的国都曲京可能已经告破。 顾名思义,就是通过舆论来放烟雾弹,使夏军迟疑,利用大夏决策迟疑的短暂空隙,快速推进战争进度,对晋国展开斩首行动。 等夏军全面开战的时候,晋国已经灭亡,这个时候魏国就能腾出更多精力应付夏军。 但魏崇延和魏无忌都没想到,魏合能把如此高的机密告知给李彦。 尤其是太子魏程的行踪。 这让李彦不需要任何信息内耗和情绪内耗,准确判断出江宁城传闻的所谓魏军百万大军南下之时魏国细作的手笔。 越是如此,越说明魏军出兵灭晋迫在眉睫。 这个时候,李彦越不能对宋州和徐州两镇发布指挥作战的命令。 反而是要让宋州和徐州加强防御。 所以,第三次魏夏之战的重心在秦州。 二月二十三日午后,魏军前锋精锐快速做掉晋国在井陉关东面五十里的岗哨后,前锋开路,一路无人能挡。 二月二十四日午时,十万魏军精锐抵达井陉关下。 井陉关守将连忙召集守军准备,与此同时,将消息快马加鞭往曲京送。 午后,魏军开始在周围砍树、开石,制作重砲。 二月二十五日,曲京,早朝。 兵部侍郎兼任京畿总督的智钦站出来说道:“陛下,臣认为三公主所说的魏军攻打井陉关,意图三个月灭亡我大晋,这话简直天方夜谭,可笑至极。” 说完,他又看向一边的姬清颜,说道:“三公主,我不是针对您,我是就事论事。魏国去年与我们在秦州作战,在陛下和右相的英明指导下,并没有占到便宜,上个月,魏国刚派过来使者,解释了去年的误会,表示愿意与我们议和,还提了亲,希望您嫁给魏太子。” 智钦尖尖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他微笑地看着姬清颜,眼中透露出猥琐的光。 ”您该不会是贪念手中的权力,不愿意嫁过去吧?这可是为了大晋的和平,为了陛下!” 姬清颜却看都没有看智钦一眼,而是问林良沅:“右相难道如此相信魏人的说辞?” 林良沅沉默不言。 “右相又想用不说话来撇清责任吗?”姬清颜追问道。 林良沅这才说道:“魏人上个月刚派了使者过来,公主殿下莫非认为这个月魏军就会打过来不成?” “魏国亡我之心不死,去年打绛城郡的目的昭然若揭,只不过秦州现在有夏军对魏军形成掣肘,不会轻举妄动。” “那公主殿下认为,魏军如果派兵,会攻打何处呢?”林良沅问道。 “井陉关。” 她此话一出,大殿内先是沉默,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智钦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趴在地上,他说道:“公主殿下,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嘲笑您的。您应该知道井陉关是什么地方吧?” “我知道。” “既然您知道,还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 “你认为魏军攻打井陉关有问题?” “井陉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魏军若能攻打下来,早就打了!” “难道你不知道魏军已经掌握了一种可以破城的重砲?” “呵呵,笑话,公主殿下,您想要掌握调兵权就直接说,何必用如此幼稚的手段!难道您认为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吗!” 第354章 智钦刚说完话,殿外却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出现在大殿之外。 是传令兵! “陛下,大事不好,魏军十万主力进犯井陉关!” 大殿内陷入死静,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智钦瞪大眼睛看着殿外,直到内侍将战报拿进来,送到姬旦手中。 回过神来的姬旦连忙拿过来一目十行。 可惜没有十行。 情报很简单:十万魏军来犯,井陉关告急! 姬旦跳了起来! 没错!他是跳起来的! 和蹦起来的姿势差不多。 “十万魏军!魏国出动了十万魏军!”姬旦颤抖的声音在死静的大殿内回响。 “陛下稍安勿躁。”吏部侍郎韩阙跳出来,一脸沉稳淡定加从容,“井陉关固守太行,固若金汤,且不说十万魏军,就算百万魏军,也只能在关外踌躇不前!” “对对对!”智钦也反应过来,从刚才的惶恐立刻变成自信,“魏军根本攻不下井陉关!” 保守派大臣们纷纷应声:“魏军就算到井陉关,也只能看着。” 这时,大殿内响起噗嗤笑声。 笑声在这种时候格外刺耳,人们寻声看去,看见礼部侍郎欧阳烨笑得一脸灿烂。 韩阙大怒,指着欧阳烨的鼻子怒斥:“欧阳烨,你笑什么!” “哦,不好意思啊,没忍住。” “大敌当前,你还笑得出来,你是对陛下不敬!难道你希望魏军攻克井陉关不成!” 欧阳烨出列道:“陛下恕罪,臣实在没忍住,一想到我大晋朝堂有几个蠢货天天蹦跶,似小丑唱戏般,实在滑稽至极!” “你说什么!”智钦瞪大眼睛,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一巴掌呼死欧阳烨。 “靖远侯,我没说你,你因何如此生气?” “你敢在大殿上出此污秽之语!”智钦怒道。 “那也比一些蠢货强多了!”欧阳烨盯着韩阙,“韩侍郎,我问你,去年魏军是如何攻下绛城郡的?” “去年……” “去年魏军又是如何攻下沁阳郡的?靖远侯!”欧阳烨的目光转移回智钦身上,如同利剑一样锋利地盯着智钦。 “我怎么知道!”智钦耸了耸肩。 “重砲啊!智帅!您不是号称我大晋第一名将吗!”欧阳烨提高音量,“难道你不知道魏军有重砲,难道你不知道重砲可以快速破城,难道你事后没有去现场考察过?” 智钦顿时被问住了,其他人也哑口无声。 “诚如三公主所言,此次魏军有备而来,不知准备了多少重砲,也不知有多少黑骧骑兵,不知有多少虎纹军!”欧阳烨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陛下!三公主在两个月前就一直建议调遣主力去井陉关防御,却被朝堂上的奸臣拖到现在,还不给一兵一卒!现在造成这样的局面,谁应该站出来负责!” 欧阳烨就差直接点名林良沅了。 姬旦额头虽然在冒冷汗,但他还是冷静地说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前线危机,如何破局?” 沉默,还是沉默。 “右相!”姬旦苦着脸向林良沅求助。 “陛下,臣愿意统兵前往!”不等林良沅说话,智钦自告奋勇道。 林良沅却说:“陛下,可任命三公主为三军元帅,统兵十万前往,智钦为副元帅,协助三公主击退魏军。” “臣愿意前往!”智钦积极响应。 大殿内群臣纷纷赞同。 姬清颜道:“陛下恕罪,臣人微言轻,恐难当此重任。” 群臣闻言变色。 “三公主难道还生气了?”林良沅淡淡地微笑道,“方才智钦出言不逊,的确是他的不对,现在国难当头,还望三公主以大局为重。” 第355章 林良沅这个人,打仗肯定是不行的。 治国水平也一般般,但他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 道德绑架、暗地唆使、借刀杀人、釜底抽薪等等一系列手段,他信手拈来。 魏国右相贾政道也擅长这些,但贾政道性格嚣张跋扈,如果他不是魏崇延的潜邸之臣,又抓住了太子这条线,他早被人做掉一百次。 可林良沅不一样,他虽为大世家出身,城府却深不见底。 在晋国民间,林良沅是一位面色温和、忧国忧民的贤相。 “右相言重了,我并没有生气,而是的确人微言轻,人微言轻之人担当如此重任,即便有心,恐也无力。” “公主殿下是担心有人不听军令吗?”欧阳烨故意问道。 姬清颜沉默不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沉默片刻,林良沅才发话道:“请陛下赐公主殿下御剑一柄,若有人不听号令,公主殿下可便宜行事!” “对对!”姬旦连忙道,“赐三公主御剑一柄!” 姬清颜还是不说话,她看着地面,地面仿佛开出花儿来了一样。 大殿内继续沉默。 皇帝沉默,保守派的公卿贵胄们沉默,改制派的青壮们也沉默。 不知沉默了多久,林良沅又补充道:“国难当头,朝堂各级官员与军中大小将领皆应当听从元帅钧令!若有人不从,陛下当杀无赦!臣身为宰相,也应该全力支持!” 智钦和韩阙心头一跳,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林良沅当众用如此肯定的词语和语气表态支持一个人。 智钦心里想着,右相啊,您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接下来作妖岂不是风险很大? “好!宰相说得好!”姬旦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三公主,我们都如此支持你了,你不能让大家失望啊!” 姬清颜这才说道:“承蒙陛下和右相信任,我定当竭力而为!” 等退朝后,姬清颜便立刻去准备。 “殿下,我昨晚收到了韩世忠的密信。”欧阳烨递给姬清颜。 姬清颜看完后道:“按照夏主给我的密信,韩世忠倾兵攻打郾城,快速击穿魏国秦州,进入赵州,使魏军不敢全力攻打我们,你觉得此策可行否?” “如果韩世忠真的能做到,自然能行,只是时间仓促,现在十万魏军已经到了井陉关,以魏军掌握的重砲,半个月内就可过太行,抵达娘子关。时间!这场战争最重要的就是时间,魏军和夏军,谁更快,谁就赢!” “夏军打夏军的,我们打我们的。”姬清颜微微蹙起柳叶眉,眼神变得锋利起来,“此战即决战,我欲与大晋共存亡!” 二月二十六日,就在魏程准备对井陉关动手的时候,梁京的魏崇延接到了秦州最新的八百里加急军报:韩世忠攻打了郾城郡! “我们在江宁城散步的舆论没有起到作用。”魏崇延看着魏无忌。 魏无忌也感到不解:“我们在宋州的驻军已经调动大量物资,这些行动都是在夏军斥候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并且在徐州,我们也做出了真实的军用物资调用。我们的主力攻打宋州,只差发兵了。江宁方面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我们对宋州或者徐州用兵的真实性!” 刘言说道:“夏主会不会是想要故技重施,重兵压在秦州,使我军再一次从宋州和徐州抽调兵力去秦州?” “不可能,我们在秦州根本没有动手,在宋州和徐州也没有动手。”魏崇延说道,“如果只是我们双方的战争,即便我们在宋州和徐州有行动,只要我们没有动手,夏主绝不会先动手。按照这两年夏主对三镇部署,他主打防御之策,而此次我们在徐州和宋州做出如此大的举动,按照正常反应,他应该是勒令三镇加紧防御,一旦我们主动进攻,夏军前期依然是防御为主,等拖延一段时间,夏主会出奇兵。” 第356章 魏崇延对局势的分析不可谓不准确。 其实魏夏双方的边境局势并不复杂,李彦三令五申在三镇动工修建防御纵深,是个瞎子都能闻出来李彦想要打防御战。 而事实上,李彦时代夏军面临的魏军,已经不是李恪时代面临的魏军了。 当年魏崇延灭吴被反杀狼狈退回北方,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决定:大举圈地养马。 十几年后,魏国战马快速变得充足并且开始扩建骑兵,在闻渊那种骑兵天才统帅的训练下,魏国骑兵数量一跃超过十万。 此后,魏国开始对晋国的云中下手,夺得云中之后,魏国俘获晋国在云中的十万战马,并且新增了更加优渥的牧场,同时得到了与草原胡人互市的点。 也就是说,李彦时代的魏国,是一个战马极其充沛的马上强国。 在配合魏无忌的新政,抗魏初期的最佳策略就只有一个字:防御纵深! 这不是阴谋,也不是秘密。 既然不是秘密,既然是防御纵深,夏军因何在秦州主动发兵呢? 答案就只有一个:围魏救晋! 围魏救晋之策本无可厚非,也不算什么高明。 可问题就出在,魏军刚发兵攻打井陉关,夏军就倾兵而来! “肯定有人泄露了我们的机密!”贾政道跳出来说道,“否则韩世忠怎么会如此快攻打秦州!他几乎做到了与我们同时发兵!” 此次灭晋的先锋主力是太子魏程统帅,作为太子派系职位最高的人,贾政道对这一次灭晋非常上心。 一旦魏程灭晋成功,将无人能撼动他太子的位置。 魏合说道:“陛下,既然夏军先翻脸,我们绝不可坐视不理,韩世忠发兵攻打秦州,我们便发兵攻打宋州和徐州!臣愿意前往宋州,取夏军守将人头!” “你不是说最近夏国丝绸供给有所恢复吗?”魏崇延急忙道,“宋州有我们与夏国互市的据点,丝绸买卖不做了?” “现在不是谈丝绸的时候了!”魏合一脸愤怒,“夏狗胆敢对我秦州动手,率先挑起战争,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请陛下派臣去宋州!臣这一次绝不轻敌!必杀到剑门关下!” 见魏帝犹豫起来,似乎准备答应,贾政道立刻说道:“万万不可!一旦宋州和徐州真的打起来,我朝战线将全面铺开,既要灭晋,还要应付夏军。与辽国的洽谈尚未缓和,绝不可再增战线!” 看!我们的右相说的多么正确! 他不是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吗? 看似军事,其实是政治! 现在太子在集中兵力灭晋,魏国的后续部队已经快要集结好了,如果这个时候再和大夏发起全线战争,对太子灭晋是百害无利。 魏合之所以鼓动着说要去宋州,既想表态证明自己跟大夏不是一条裤子,又想把战线燃烧起来,把魏国的资源分摊到南线,给太子灭晋增加阻力。 只要南线战火一起,魏程在晋国只要进展不顺,将很难有后续增援。 说到底,魏合和贾政道的提议,都不是为了大魏,只是站在自己立场上的政治角逐。 魏崇延顿了一下,忍住了。 他也知道现在战火不能乱烧,南线现在看似兵马声势浩大,后勤物资在调运,其实都是做给江宁看的。 甚至梁京连续多日的报纸上也刊登了朝廷正在筹备兵马,南线事态紧张。 第357章 这些报纸是给潜伏在梁京的夏国细作看的。 最后,其实都是给李彦看的。 “信陵君,你怎么看?” 魏无忌说道:“臣早就说过了,秦州甚至可以不要,这是一场争夺时间的战争,韩世忠想要在我们越过太行山之前,吞掉我们的秦州三郡。只要我们足够快灭晋,就不必调动更多士兵前往晋国,便会有充足的兵力增援西南。” “陛下!臣愿意前往秦州,与韩世忠决一死战!”魏合又跳了出来,“臣绝不后退半步!城在人在!” “陛下!四皇子乃是千金之躯,不可随意犯陷。”贾政道立刻阻止。 魏崇延点了点头,他还指望魏合之后想办法从大夏那里搞更多丝绸来的。 “信陵君,要不你走一趟?”魏崇延道。 “陛下,信陵君要主持新政,还是臣去吧!”魏合再一次坚持道。 “陛下,四皇子说得对,新政关乎国库,不能没有信陵君。老臣愿意前往!”贾政道说道。 “右相年事已高,恐怕……”魏合坚持想要争取这个机会,至少看起来挺坚持的。 “陛下!如此重要时刻,正是大魏需要老臣的时候,老臣责无旁贷!” 魏崇延却犹豫,他知道贾政道这老小子打仗几斤几两。 对面那可是韩世忠啊! 贾政道说道:“陛下,韩世忠打仗的确厉害,现在秦州人心不稳,臣过去最合适不过!” 他这话的意思非常明显:陛下,韩世忠太牛逼了,您就不担心秦州三郡那帮丘八不战而降吗?我可是您的潜邸之臣,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着,派我去,就是稳定人心! 魏无忌却说道:“陛下,不如将慕容云调回来去秦州,或者闻渊。” “不行,来不及了。”魏崇延摇头,“贾卿,就你去!” “臣绝不辜负陛下重托!” “陛下,臣……” 魏合还想说什么,被魏崇延怼了回来:“你安心在梁京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魏合仿佛很委屈。 二月二十八日,太行山井陉关。 血色晨曦刺破云层时,将浓郁的光幕平铺在太行山和太行山以东的平原上,将井陉关外魏军军大营映照得如同一头头匍匐的巨兽。 在巨兽前,一百二十架改良回回炮同时发出怒吼。 巨石在半空划出一条条轨迹,如同坠落的流星雨砸向前面的井陉关城墙,发出一声声巨大的轰隆声。 这座横陈在太行之间的雄关,曾经决定过无数人的命运。 一百多年前,晋国在太行山以东的统治权分崩离析,晋军快速西撤,当时强悍的赵军一路追杀到井陉关。 正是这座雄关,保住了晋国根基,使晋国在太行山以西继续苟延残喘了百年。 但是今天,这座曾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却在魏军重砲的咆哮声中瑟瑟发抖。 城墙已经被冲击出无数浅坑,上面的晋军被砸得血肉模糊,碎肉和鲜血溅满地。 援军已经不敢再上城头,原本信心满满的军官,已经远离城墙,面如死灰地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城墙。 守军眼睁睁看着浇筑铁水的城门在不知第几轮的轰击后扭曲成狰狞的废铁。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到了绝望。 更令人绝望的时候,魏军的重砲仿佛没有尽头。 每天都有数千人在山体上开采巨石。 这些巨石被运到重砲旁,随即如同暴雨般冲击到井陉关。 不到半天,就将那里彻底砸碎! 当那座曾经不可逾越的雄关要塞轰然倒塌,外面魏军的轮廓出现在了晋军眼中。 第358章 高亢的号角声开始在魏军军大营上回荡。 冲在最前面的是魏军中号称最强步兵精锐虎贲军,他们在城墙缺口处遇到了前来阻击的晋军。 披着重甲,手持长枪的虎贲军形成可怕的冲势,快速撕碎晋军的抵抗,绞肉机般向前推进。 踏着晋军的尸体,他们涌进了城内。 随即,迎面而来的是满天箭雨。 黑压压地压到虎贲军身上,锋利的箭簇与铁甲冲击,发出暴雨般的金鸣。 箭雨无法伤及虎贲军,更无法逼退虎贲军。 等箭雨结束后,虎贲军继续往前推进。 晋军在城内街道上列阵,绝望中,他们的军官和士兵选择了固守。 当双方拉近距离后,虎贲军发出愤怒的吼叫,将手中的长枪抛掷出去,密集地刺在晋军盾牌上、铁甲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还有无数人的惨叫声。 几个回合之后,晋军脆弱的防线被重开,虎贲军如同钢铁洪流一样碾压一切。 后续的魏军开始一波接一波冲进来,快速清扫城内每一条街道。 无数晋人绝望地战死,绝望地逃走。 这座号称永不可攻破的关隘,仅仅大半天时间就被攻克。 太康七年,二月二十八日,魏军主力进入了晋国地界,沿着井陉一路往西。 晋国危在旦夕。 二月二十九日,娘子关接到了井陉关被破的消息后,陷入到恐慌中,并快速将这个消息送往曲京。 仅仅两天时间,跑死了五匹马,井陉关被破,魏军入关的消息传到了曲京。 晋国朝野震动。 晋国知道魏国有重砲,但他们还是无法相信,那个曾经号称能挡住百万大军的井陉关被破了! 晋国这百年来,依靠井陉关,挡住了太行山以东所有敌人,在太行山以西吃老本吃了百余年。 当大魏和大夏都在改制的时候,为何晋国改制迟迟不能有进展? 就是因为晋国的老牌旧贵根深蒂固。 他们安逸日子过得太久了,这一次门户直接被轰开,无异于天降巨大陨石。 当天,一连三封“慰问信”发往前线主帅。 那是晋主姬旦写的信。 随后,没半个时辰就有一封信发出去。 那是各个世家贵胄写的。 当年云中被魏国拿走的时候,他们都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给他们! 所以当年姬清颜在掩护云中兵马撤退之后,并没有得到多少认可。 用他们的话来说:没有她,魏军也打不进雁门关!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雁门关的确没破,井陉关破了! 高高在上的旧贵们用从来没有过的谦卑语气,先好好地赞扬了这位三公主,随后拜托他务必要击退叛军。 当然,这其中还有无数人连夜进宫,要求晋主一定务必要派使者在去大夏求援。 其中最多的一种声音就是: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和夏主搞好关系,鉴于夏主和三公主是老情人,请陛下以后务必一定要做好两国联姻之策!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欧阳烨被人唤醒,被强迫立刻出使大夏。 一夜未眠的姬旦问欧阳烨:“夏主到底喜不喜欢清颜?” “大概喜欢吧。” “什么叫大概!”姬旦顶着两个黑眼圈,“这次出使有另一个重要的任务,这是信,你先看一下。” 欧阳烨好奇地接过来:“臣可以看?” “可以看!” 欧阳烨怀着一百个好奇心打开看起来,尚未读完,胃里却开始翻江倒海。 第359章 “陛下,这是?” “这是清颜写给夏主的情书。” 欧阳烨当场傻了。 陛下!您当臣是傻子吗! 这他妈的是三公主写的? 欧阳烨看着姬旦那张胖乎乎的脸,想从姬旦脸上找到一丝愧疚和不安,但他找不到。 陛下!这肉麻到令人作呕的情书,如果是三公主写的,我欧阳烨一头撞死! “怎么,你不信?” “臣只是担心突然给夏主一封情书,会不会有些突然?” “怎么突然了,我女儿是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美人给他写情书,他等着乐吧!” “陛下,您真的要把三公主送出去?” “有什么不妥?” “三公主去了夏国,以后谁制衡右相,以后谁统兵护国?” “朕说的是以后,以后送过去!现在先培养感情,就用这情书培养!” “可三公主她不写情书啊!” “朕替她写!” “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送过去就行了!对了,夏主肯定还没有见过清颜的绝世容颜,你过去后好好形容一下。” “不瞒陛下,夏主已经答应出兵了。” “什么时候?” “已经发兵了,三公主早就安排好。” 姬旦愣了一下,问道:“发兵多少?” “秦州主力尽出,攻打郾城!” “保真?” “韩世忠已经发兵数日!” 姬旦站起来,来回兴奋地走动起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不行!不行不行!” “不行?” “不行!夏主发兵只是一时的,朕不能因为他这一次发兵,就放松警惕。这份情书你必须亲手交给夏主!还有!朕女儿很多,各个都漂亮,名单你列出来!画像你带过去,夏主看中哪个就送哪个。” “可有几个已经嫁人了。” “嫁人了可以离嘛!有的男人就喜欢嫁过人的!夏主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人!” “这……” “快去快去!” “臣遵旨!” 欧阳烨带着沉重的使命出发了。 就在魏军攻克井陉关的第二天,韩世忠的大军击碎所有的阻挡,如同滚滚洪流般朝郾城挺进。 郾城魏军立刻行动起来,除了加固城墙,更多的人力开始在城内增加路面防御,以及埋伏。 显然,魏军是做好打巷战的准备了。 事实上,崔齐也接到了魏崇延给他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郾城,打到最后一兵一卒! 魏崇延的目的是尽量拖住韩世忠,为太子魏程灭晋争取最多的时间。 只要郾城能守到灭晋之后,魏国就有足够的资源部署空间来重新充容地做调整。 听说韩世忠已经进入郾城郡地界,崔齐寝食难安。 崔齐之前是文官,而且还是世家子弟,他打过的唯一一场仗就是去年晋军被夏军摁在地上摩擦完后,他掏出东西来去守备空虚的绛城郡欺负刚逃回去的晋军。 那一战,崔齐差点就站在收复三郡的人生巅峰。 朝堂上下称赞他的人要从郾城南城排队到城北。 崔齐自己也相信了自己是打仗的天才。 若说贾相是我大魏第一战神,那我崔齐就是第二战神! 可当听说带兵的是韩世忠,还听说夏军这一次主力尽出,崔齐原本挺直的腰杆子,一下子软了下来。 三月初二,正在召集诸将议事的崔齐接到了最新的情报。 郾城以西的三重防御线,全部被夏军击碎。 一时间,夏军的来势如同铺天盖地的洪流一般。 当天午后,斥候发来最新消息,夏军距离郾城仅有不到百里的距离。 这个距离,两天的路程。 也就是说,三月初五,夏军就能够兵临城下。 第360章 当天傍晚,贾政道抵达郾城外。 郾城上下,似乎因为贾政道的到来,士气有所提升。 贾政道本人也信心满满。 要知道,魏国在秦州的配置也是非常强悍的。 几乎全部换成了精锐之师虎豹军。 由曹岩和明远两个统领分别统率,曹岩出自魏国一流世家曹家,之前跟着闻渊在北线作战。 他在的地方,资源肯定会给足。 明远就更不用说了,即便在前面的徐州战线失利,魏崇延依然看好他。 “右相,您真的要死守郾城吗?”贾政道的心腹刘伸忍不住问道。 “何为死守?” “韩世忠发兵而来,朝堂上下都知道了,这里必有一场大战。” “那也不是什么死守。”贾政道笑了笑,随即又捋了一下胡须,一脸风轻云淡,“郾城精锐如云,我还怕那个韩世忠不成!” “韩世忠是当世名将啊!” “去年我统率十万大军攻打晋国的沁阳郡和绛城郡,韩世忠趁机突袭郾城。注意,是突袭,趁我不在。等我撤兵回来,韩世忠没有在郾城多停留一天,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刘伸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 “因为他害怕我,韩世忠的确厉害,可前年他与闻渊打的那一场,他手下损兵折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强,能一个人对付我十万大军吗?” 刘伸愣了一下,说道:“如此说来,韩世忠现在只是个花架子?” “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去年他的兵马击败过晋军,还是有一点点实力的,但不多。” 夕阳洒落在贾政道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光晕,这一刻贾相仿佛化身成了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一代战神。 “否则,我怎么会主动请缨到秦州来呢?” 刘伸连忙道:“右相神机妙算,下官佩服!” 但刘伸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现在郾城上下都很紧张,他们都很害怕韩世忠。” 说话间,刘伸看到崔齐等人出城来迎接。 贾政道嘴角扬起四十五度,淡淡笑道:“所以说嘛,他们做不了右相,只有我能。” 崔齐等人急忙而来,道:“参见右相!” “诸位不必多礼。” “右相这边请,我们已经备下酒宴。” “走!” 在众人的簇拥下,贾政道意气风发。 只要这一次稳住西线局势,助力太子灭晋,以后魏无忌就再也不是我的对手了。 “右相,敢问您这一次从京师调动了多少援军?”曹岩忍不住问道。 “没有援军。”贾政道淡淡说道。 “没有援军吗?” “秦州可是有十万大军,还要什么援军!”贾政道微微有些恼怒,“曹统领也是我大魏名将,怎么会问出如此问题来!” “下官之前向陛下写过奏报。”崔齐接过话来说道,“难道陛下一点援军都不派吗?” “都说了没有援军!”贾政道冷声道,“你们在责怪陛下,还是在质疑我?” “下官等不敢!” 贾政道冷哼一声:“一个韩世忠,把你们吓的,上一次我统领攻打晋国,韩世忠听闻我回师,还不是立刻就吓得撤走了。” 我贾政道可是大魏战神! 闻渊、慕容云那些家伙都是莽夫,只知道冲锋陷阵。 我就不同了,我一般运筹帷幄,只需要在喝茶的时候,动动嘴皮子,敌人就灰飞烟灭了。 实在不行,动动笔杆子也可以。 “可是贾相,这一次秦州夏军可是倾巢而出。” “所以呢,出动了多少?” “至少二十万。” “多少?” 崔齐微微有些诧异。 右相不知道夏军的兵力? 第361章 他顿了一下,说道:“至少二十万。” “谁说的?”贾政道眉头拧成一团,语气却还是风轻云淡。 “下官早在半个月前就派出大量斥候侦查,多份情报都显示这一次韩世忠调动的大军史无前例。” 崔齐一脸认真的说着,心中却一百个疑惑,右相不知道? “那也不能说明有二十万。”贾政道呵呵笑道,“你可知二十万大军有多少了?能统御一万大军的已经是将才,二十万大军岂是说召集就召集的,岂是说上前线就上前线的?后勤要多少?” “早在数月前,江宁就刊登报纸,宣称要在秦州再增兵三十万。” “那是夏主故意迷惑我们的。”贾政道一脸严肃地批评道,“这种小伎俩你们也信?” “可荆州的确有很多人入伍,右相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也远没有到三十万的地步,而且入伍的都是新兵,新兵能成什么气候?” “新兵的确无法成气候。”崔齐苦笑道,“可对面是韩世忠。” “就算是韩世忠,二十万大军过来,需要多少后勤做支撑,韩世忠如何保证新兵有战力?” “别人做不到,韩世忠肯定能!右相莫非不了解当年夏军秦州起兵的那段历史?" 贾政道面部抽搐了几下,依然强作淡定模样:“你之前为何没有上报?” “下官上报了,在给陛下的奏疏里提到过。” 贾政道眼角也抽搐了一下,很想说你他妈的为什么没跟我说。 你他妈的平时不是很喜欢嚼舌头的吗! 梁京城那些个贵妇被你嚼得服服帖帖,关键时刻,性命攸关的时候,你的舌头呢! “右相不知道吗?”崔齐还非常认真地问了一句,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贾政道。 仿佛在说,我都跟陛下写信了,陛下没跟您说?哎呀呀,陛下居然没跟您说?那陛下现在是不是已经不信任您了呀? 贾政道嘿嘿笑道:“假的,没有二十万,你们都被骗了,不要担心,好好防守,夏军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建功立业在此一举,荣华富贵都在眼前,千万不要错过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抓不住就是别人的了。无数人都盯着这个机会,记住我的话,好好防御。放心,又不要你们上战场,把前面的人盯好就可以,功劳都是你们的!” 贾政道被迎进去后,在酒宴上与文武官员推杯换盏。 众所周知,男人喝多酒之后,天下无敌! 下面的人左一个右相英明神武,右一个右相算无遗策。 韩世忠不过跳梁小丑,在右相的运筹中,夏军土鸡瓦狗,谈笑间就能灰飞烟灭。 不出三日,韩世忠肯定过来痛哭流涕地跪在面前后悔与右相为敌。 智谋过人的右相也意气风发地表述了自己的退敌之策。 他表示根本不需要死战,自己已经掌握了韩世忠的致命要害,诸军将只需要守好城池即可。 他还表示朝堂上有高人,有大智慧者,大魏兵强马壮,百万雄兵早已嗷嗷待哺。 只要右相咳嗽一下,雄兵们快速南下,一人一口,啃得夏主他妈的都不认得。 最后,大家举起酒杯,再再再一次敬了右相一杯,并且用充满激情的语气高呼:如果大魏有战神,那一定是右相莫属! 等晚宴结束后,众将已经醉倒,右相则带着他的心腹出去。 右相翻身上马,他的心腹们紧随其后,卫兵们护在周身。 第362章 刘伸急忙赞美道:“右相现在还去检阅兵营,想不赢韩世忠都不可能啊!” “我检你妈个头!”贾政道一巴掌呼在刘伸的后脑勺上。 刘伸被呼得有些发懵,还没有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对对对,我军都是精锐,根本不需要检阅,有右相在此坐镇,那个宵小敢造次,韩世忠他……” “还说!还说!你还说!”贾政道连着抽刘伸。 “哎哟!哎呦……右相息怒,右相息怒……” 抽得有点累了,贾政道才停下来。 刘伸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地说道:“右相息怒,下官不知哪里说错了。” “别说了,现在去城门口,让守卫把城门打开!” “啊?” “快去!” “开城门作甚?”刘伸大惊,随即反应过来,“下官知道了,右相要出奇兵,要夜袭韩世忠!” 贾政道震惊地看着这个心腹,用手指指着他,想要说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谁让刘伸最忠心呢! “现在去开城门,我们离开秦州。” “离开秦州?” 刘伸吓了一大跳:“现在离开秦州,如何向陛下交代?万一陛下降罪,您官位不保……” “是命重要还是官位重要!” 贾政道又往刘伸脑袋上呼了一巴掌。 “再说了,我们只需要让陛下知道,郾城被破不是我的问题,陛下会原谅我的。” “这……” “快去!你想死在这里我不想!” “是是!” 刘伸是典型的不懂魏崇延的人之一。 魏崇延立的人设是英明、公正、无私,喊的口号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再受苦,不惜一切代价一统天下。 只有贾政道了解这位他跟了几十年的皇帝。 魏崇延是一个疑心病极重,且任人唯亲的人。 闻渊那种数十年立下大功的人,勉强有了兵部尚书的官职,在北线作战却还常年被监视。 慕容云就更不必说了。 而且随着魏国兵马越强盛,魏崇延内心其实越没有安全感。 他越需要贾政道! 贾政道正儿八经的能力没有一项是合格的,但他永远维护魏崇延。 第一点让贾政道只能依靠魏崇延,第二点让魏崇延有一个非常好用的人。 魏崇延几乎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用的人了。 贾政道离开秦州,魏国秦州三郡沦陷,贾政道只需要一句话就能为自己开脱了:臣刚到秦州,接到密报有人已经投降韩世忠,为了大局,臣只能断臂离开。 武将永远是魏崇延的心腹大患,魏崇延是永远不可能完全相信武将的,不然他不会派了个崔齐过来,又派个贾政道过来。 当天晚上,贾政道逃离了郾城郡,一路逃往赵州和秦州接壤的青岩郡。 第二天,崔齐等人醒来后,按照惯例在处理公务。 直到他派人去请贾政道,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前来汇报。 “你说什么!右相昨晚出城了!” 崔齐心头一颤。 “确定吗?” “昨晚守城的说是右相的中书主事刘伸说有要事要出城,一队人马出去了。” “快!立刻全城寻找右相!另外再派一支骑兵出城去追刘伸!快!” 崔齐心提到嗓子眼处了。 他没料到贾政道如此不靠谱,这个时候居然跑了! 他不来也就罢了,他来了又跑了。 这不等于告诉三军将士,右相怕了韩世忠,连夜带着秘书们跑路吗! 这是动摇三军士气的行为啊! 太康七年三月初四,江宁。 “火炮送过去多少?” 京畿转运使蔡霖说道:“回禀陛下,已经有三百支在十五日前登船,现在第一批火炮应该已经要抵达秦川城。” 第363章 李彦站在地图前,盯着西北的地图继续问道:“韩世忠现在到何处了?” “按照之前西北军的行动汇报,韩帅现在应该已经进入郾城郡,攻打郾城就在这两日。” 李彦沉默片刻,问刘文静:“魏国的情报呢?” “回禀陛下,根据最新情报,贾政道已经出发前往秦州,按照时间推算,可能已经抵达郾城。” “那按照火炮运输的情况,多久能抵达郾城前线?”李彦继续问道,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蔡霖继续道:“回禀陛下,按照火炮运输的情况,大约六日左右可以抵达郾城。” “宋州和徐州的情况呢,告诉朕。” 哥舒星说道:“回禀陛下,宋州和徐州并无战事,魏军只在运粮,没有动手,之前的骑兵已经撤回去。” “蔡霖!” “臣在!” “最近京畿和苏州渡口的运输都增加了吗?” “回禀陛下,都增加了,而且标记得非常明显。” “确保魏国的细作们能知道那些都是调运往宋州和徐州的运粮和武器吗?” 蔡霖说道:“只要魏国细作眼睛不瞎就知道。” “报纸上也刊登了。”曹谦德觉得自己没有存在感,连忙趁机补充进来,“现在整个京畿都知道朝廷正在为前线补充充足的军备。不仅仅江宁和苏州的百姓知道要打仗了,洪州和荆州各级官员也都知道了。” “好,很快魏崇延也会知道,朕不仅仅在秦州梭哈,还在宋州和徐州备战。” 刘文静道:“陛下,梭哈是何意?” “就是全线出击。等韩世忠破魏国秦州防线,魏崇延不敢从南线调兵,只能从别处找,北线他还敢乱来吗?只能将灭晋的预备兵马调到赵州一带防御韩世忠!” 蔡霖道:“如此一来,姬清颜的压力骤减,只需要拖延住,魏军穿越太行,后勤不支,时间一长必然撤兵?” “没错!” 众人心头一颤,看来全局都在皇帝的掌控中啊! “韩帅真的能短时间内,击穿秦州,进入赵州吗?”蔡霖继续道,“臣并非质疑韩帅的统兵才能,即便重砲破城,魏军精锐打巷战,也足够拖延住我们。” “如果加入火炮,可以缩短时间。”李彦说道,“如果再加上贾政道,时间还可以继续缩短。” 众人面面相觑,贾政道如此牛逼吗? “这一次救了晋国之后,晋国应该会老实了吧?”刘文静说道。 “不会的,林良沅不会如此轻易认输,他现在全权交给姬清颜处理前线大小事务,是形势所迫,一旦魏军撤走,他会想办法再收回权力。”李彦说道,“姬清颜能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多提拔自己的人,壮大自己的实力。” “姬清颜掌握了军权,还不能对抗林良沅?” “姬清颜是皇室,她的立场永远是晋国,林良沅却可以不是,如果姬清颜不肯交出兵权,林良沅有一百种办法煽动地方世家起兵清君侧,到时候晋国大乱,魏军可能卷土重来,就算我们故技重施,也不能再救晋国。” 说到底,姬清颜承受的压力,比林良沅要大得多得多。 曹谦德震惊道:“林良沅有如此大的实力,能煽动晋国内部作乱?” “灵武林氏不仅仅兵强马壮,还掌握了青白盐这一晋国命脉,林氏通过盐铁买卖,与晋国各地世家都有密切的利益关系。” 这时,宋濂出列:“陛下,您要的精盐,今日早上送到了政事堂,臣取了一些过来。” 说着,宋濂取出来呈递上去。 李彦连忙接过来仔细查看。 第364章 宋濂说道:“这是陈凌的汇报,此盐去除了苦味,口感细腻,人间佳品。” “比青白盐如何?”蔡霖问道。 “青白盐无法与此盐相比。” 蔡霖微微一怔,道:“请陛下让臣试盐。” 李彦看了一眼宋濂,宋濂说道:“经过严密检查,臣已经试过。” 蔡霖接过精盐,用手指沾了一些品尝,顿时面色一变:“竟无一丝苦味!”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盐所谓的苦味,其实是氯化镁的缘故。 氯化镁不仅仅苦,吃多了还会中毒。 精盐其实就是去除了这些杂质,本身工序并不复杂。 但得知道原理,如果不知道,就无从入手。 “如果此盐能盛产,国库收入可暴涨,并且让姬清颜以此对付林良沅,林良沅的青白盐将无法竞争。” “没错,朕就是此意。” “陛下圣明!” 这东西可比火药的威力还要大。 沈彬立刻道:“若是此盐大卖,不仅仅能重塑晋国朝堂格局,还能强行让魏国,甚至辽国接受纸钞,完成陛下的计划。” 众人心头一震。 刘文静脱口而出:“原来随便印钱,居然是从这方面入手的!” “没有人能随便印钱!” “臣一时口误。” “陛下,臣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曹谦德说道。 “但说无妨。” “现在京畿和苏常正在往前线调运粮食,现在是春天,臣很担心粮价因此涨价,打仗归打仗,可民生更重要。” 曹谦德说完这句话,自己都佩服自己。 我老曹可是精准地抓住了皇帝陛下的喜好,皇帝陛下多次强调民生的重要性。 你们在这里耀武扬威,只有我老曹关心老百姓死活! 陛下,谁是忠臣,您现在看到了吧? 岂料杨宁出列说道:“曹相公多虑了,苏常新政之后,绝大多数田都回到了百姓手里,今年的粮食绝对充足。” “此话怎讲?”曹谦德问道。 杨宁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在说:这么蠢怎么做门下侍郎的? “以前田掌握在一部分人手里,这些人把粮食收上去,一部分拿出来卖,很大部分都烂在了家里,因为吃不完。现在百姓自己有田,按照一户配置一百亩左右,肯定有大量的余粮。” “仅仅苏常两州之前就有三千万亩地,还有至少三成是乡绅隐瞒的土地,如果按照四千五百万亩地来核算,每亩地年产二石粮食,九千万石粮食够一千万人吃一年半了!苏常总人口大约在九百万。” “一人平均的粮食占有量是十石,一个人一年吃六石就已经很多,剩下的三石,存两石,卖一石。一共有九百万石粮食可以售卖。” 公孙赞计算出了一个数字。 不过这个数字是理论化的数字,意在说明,当均田之后,粮食从集中化到平均化,释放出了大量的粮食归属问题。 这就跟财富集中和财富分布均匀对消费的影响是一个道理。 地主乡绅掌握的粮食再多,他们家族的人口是有限的,更多的粮食就只能烂掉了。 沈彬补充道:“所以粮食是否充足,很多时候并非生产耕种的问题,而是一个,一个……” “是一个分配的问题。”李彦补充道。 “对!就是分配的问题!” 李彦道:“朝廷扮演的角色就是分配,分配出了问题,谁都别怪,朝廷自己反思就好了!” “如此说来,洪州和荆州若也能推行新政,岂不是更好?”刘文静惊讶地说道。 “此事以后再议!” 太康七年三月初五,郾城。 第365章 一颗红色的太阳在东方的天空慢慢被朝霞托起,如同烈火开始灼烧云层的边缘。 片刻之后,光芒从微红,逐渐变成金红,最后成为金色。 金色的光芒似洪流般倾泻而下,铺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映照在南方汉江上,覆盖到北方巍峨的太行。 在汉江与太行之间两百多里的阔野上,魏国军防以郾城为中心,星罗棋布。 此时,在郾城西面数里,最后的淡淡薄雾消融后,浮现出了一片的巨大轮廓。 他们平铺在广袤的原野上,在璀璨的朝阳中,仿佛没有尽头的金属海洋,向前面的郾城缓缓流淌而去。 城头响起魏军仓促的号角声,城头的钟声也变得急促起来。 大量披着铁甲的魏军登上城头。 城内街道挤满了同样披着铁甲的魏军,他们手持长枪,伫立在队形中,面色肃然。 “列队!保持阵型!” 魏军军官发出嘶声怒吼,声音在街道上回响。 城楼的方向传来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在上空回响,随着那脚步声靠近,地面仿佛在颤抖。 所有人都凝望着城外,那里仿佛有太古巨人在靠近。 脚步声在某一时刻突然停下来,天地间骤然恢复宁静。 但空气却似凝固住。 再过片刻,战鼓声响起,直冲云霄。 如果站在城头,可以看到前方是一片汪洋大海,仿佛延伸到天尽头。 二十万大军,十几座移动的县城。 那飘舞的旌旗更是如同布满大地的云海在飞舞。 韩世忠在帅台上拔出剑,高举直指苍穹。 传令兵快速将军令传出。 以中军最中间的背嵬军为首,高呼道:“吾皇万岁!大夏万岁!” 声浪开始向周围扩散。 很快在各个军阵中传播。 从数万人到十数万人,到二十万人一齐高呼。 那呼声仿佛无边无际的怒海,声音在里面蒸腾起来,仿佛要将天空的云震碎,将脚下的大地震裂,将前面的郾城掀翻。 郾城内,每一个人都被裹挟在这恐怖的呼声中,感觉自己仿佛沧海一粟,随时都要被淹没。 久战沙场的魏军脸上也难免露出了一丝惊恐。 不知过了多久,夏军的呼声慢慢沉下来,天地间再一次陷入到一股死静中。 明明的春光无限好的上午,但郾城的每一个人都陷入到一种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中。 “大魏的儿郎们,郾城是我们的领地!我们与夏狗厮杀多年,何曾胆怯过!他们今日想要夺我们的城池!我们与他们血战到底!” 虎豹军统领曹岩在城门附近,他拔出刀高举并且用浑厚的声音高呼。 这周围都是虎豹军精锐,他们追随曹岩一同在云中击败过晋军,又与塞外胡人作战,还曾与凶残的契丹人鏖战。 在前面,他们更是参与围攻徐州彭城,将彭城杀成了炼狱。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的! “大魏万岁!血战到底!大魏万岁!血战到底!大魏万岁!血战到底!” “报!敌军正在启动重砲!”城楼的魏军高呼。 “用重砲还击!其余所有人做好巷战准备!与夏狗决一死战!与郾城共存亡!” “与郾城共存亡!” “死战不退!” “共存亡!” 声音快速在街头传开,那些露出胆怯的人被沉着有力的声音感染,恐惧消散,目光变得坚定。 声音传到城中,连郾城的民夫也被感染,无数军民自愿为魏军运输物资。 第366章 甚至连小孩也不顾劝阻跑出来高呼:“保卫郾城!共存亡!” 郾城是大城,是魏国西南的重镇,百姓二十万,军士四万,城外东北角还驻扎一万骑兵。 魏国秦州另外五万大军在郾城郡东面的长平郡。 夏军的两百台重砲如同横陈在城外的太古蛮兽,在砲兵们的操作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当每一颗重砲被放进铁槽的时候,砲兵在上面淋满漆黑面糊的火油,等一切就绪后,用火把轻轻一碰。 那石砲便开始燃烧起熊熊烈焰。 这个时候,魏军的砲兵也行动起来。 早已在城头架好的重砲同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蓄势待发的凶兽。 “换上最大的那一批石头,让夏狗尝尝我们的厉害!” “儿郎们,吾皇与我们同在!” “我们的使命是为了天下一统,为了以后都不再有战争!” 魏军的军官在城头狭窄的道路行走,大声喊着。 “男儿应该立一番大事业!陛下会记住我们每一个人!为陛下而战!” 军官说到最热血的时候,拔出刀高举起来。 突然,一颗燃烧的重砲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砸在了城头这个军官的脑袋上。 那一瞬间,脑袋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爆开。 飞溅而出的脑浆在烈火中霎时化作像粉碎的煤炭一样焦糊的粉末,跟随石砲的轨迹,扑向后方密集的人群。 城墙后面的魏军看见一颗燃烧的火球掀飞了城头上四五个人后,砸下来,在人群中犁出一条三米的血痕。 火浪跟随石砲的轨迹飘舞,凡触及者无不惊叫后退。 一切发生的太快,在这颗火球停下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人疾呼:“快看!” 众人抬头望着天幕,眼中映照出燃烧的火球。 那不是一颗,而是数十颗! 燃烧着熊熊烈焰,仿佛从天坠落而下的太阳,带着毁灭的气息砸过来。 这一幕震惊住了所有人。 下一刻砸中城头魏军的石砲,砸断砲臂后,落进城内,在地面燃烧。 断裂的砲臂也燃烧起来。 剩下的数十颗,有的落在城头,有的砸进城内,砸进人群中,引起混乱。 砸塌房屋,传来尖叫。 魏军的重砲开始还击,有的砸空,有的砸在夏军重砲上,将重砲砸崩塌。 但在夏军两百门重砲下,显然远远不够。 城头魏军被压着打。 即便重砲不是连续攻击,也仅仅只是用了半个时辰,郾城的城墙就轰然崩塌。 城内在这恐怖的烈焰火球的冲击下,更是满目疮痍。 魏军主力早已退居到一百多米后面,而在城门与魏军的这段距离,散落着被烧焦的残肢断臂。 周围的房屋也浓烟滚滚,火势大起。 有一处房屋里面冲出来几个狼狈的人,妇人带着小孩哭喊:“我的房子没有了!我的房子没有了!” 当重砲停止后,所有人都以为夏军停止进攻,下午会进入近身鏖战。 魏军在城内准备充足,夏军一旦进来鏖战,必将付出惨痛代价。 可接下来,夏军并没有急着进来。 接近午时,春阳明媚。 突然,从夏军军阵中飞出一支支长枪。 那些长枪的枪头燃烧着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度,拖着火焰的尾巴,朝城里飞去。 咚咚咚…… 长枪枪头钉在距离城墙数百米的房屋上,火焰开始慢慢地转移,火势逐渐加大。 第367章 魏军尚未反应过来,又见那拖着火焰的长枪朝这边军阵冲来,刺中军阵中的士兵,发出痛苦的哀嚎。 八牛弩的威力的确大,杀伤范围却有限,对魏军打击面不够。 不过这一波八牛弩明显是冲着点燃城内房屋去的。 在一百多支火枪的冲击下,距离城墙两三百米范围的十几座房屋都开始冒烟,而且火势快速加大! “走水啦!” 周围的人高呼。 等人们好不容易找到水去灭火的时候,火势已经无法控制。 从城外看去,滚滚浓烟翻滚而起。 并且今日空气干燥,有南风。 火焰一吹,快速往南窜。 伫立在街道上的魏军都感受到了灼烧感,军官们被迫下令继续往后撤。 火烧得越来越大,连带着过了好几条街,从最开始的十几座房屋到后面的数十座房屋。 浓烟开始在城内飘走,无数人都看到了那熊熊烈火。 魏军军心大震! 曹岩面色苍白如纸。 在总督衙门的崔齐得知情况,急忙赶出来眺望过去,顿时呆立原地。 战局走势完全出乎预料。 更让崔齐和曹岩崩溃的是,夏军今日没有攻城。 直到天黑,火势才减小。 城西的房屋却已经烧了一大片,无数人从那里逃窜出来,惊恐地在城楼高呼。 恐惧在这座城里蔓延。 崔齐一连派出五路斥候前往长平郡调援军过来。 在长平郡,还有明远统领的五万魏军。 这样的安排是为了形成防御纵深,毕竟郾城一个地方也无法真正安置下十万大军。 往长平派了调兵令的同时,崔齐紧急写汇报给梁京,命人八百里加急往梁京送。 他在心中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贾政道的愤怒,因为贾政道的临时离去,军心受损,上下惶恐。 也用一种恐惧的心态记录下了郾城之战夏军那可怕的武器。 当夜,郾城无眠。 第二天,韩世忠依然没有急着强攻。 中午的时候,崔齐的调兵令发到了长平,放在明远的桌案上。 明远却愤怒地拍桌子:“贾政道在战前逃离秦州,弃十万大军不顾,弃秦州三郡上下百万民众于不顾!现在全军上下都已经得知右相跑了!这仗你让我如何打!” 郾城倒也罢了,还有崔齐这个总督坐镇,总督比统领毕竟有威信不少。 可长平郡现在已经被恐惧蔓延。 明远只能一边给崔齐写信去不了,一边给魏无忌写信阐述了目前糟糕的情况,又一边给皇帝写奏疏,汇报了整个战局。 给魏无忌写信,是希望魏无忌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在后方发挥作用。 三月初六,韩世忠围攻郾城的第三天,崔齐接到了明远的信。 这说明韩世忠没有将郾城困死。 当崔齐看完明远的信后,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右相误我!右相误我!” “崔总督,现在撤出城外还来得及,从东门走!去长平!” 曹岩叹了口气。 韩世忠先是用重砲和重弩对城中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威慑住了全城。 随后围而不攻,让城内恐慌发酵,引发魏军内部混乱。 魏军虽然有大量精锐士兵,可士气早已被消磨掉,现在想要出去打,就是送死。 可不出去打,就是等死。 东城门早就挤满了等待逃走的民众。 “陛下命我为秦州总督,如此夏人来犯,郾城破碎,身后百万民众即将罹难,大魏西南门户被破,我有何颜面逃走?” 第368章 “崔总督……” 曹岩大吃一惊,他没料到平日里看起来贪婪阴险的崔齐,在这个时候居然说出这番话来。 曹岩是看不起崔齐这种世家子弟读书人的,他认为这些人不懂军事,无非就是身为文官,深得皇帝信任,被派遣过来,没什么真才实学。 崔齐拍了拍曹岩的肩膀,转身带着人去骑马。 “总督,您要去何处?” “我去见韩世忠。” “他会杀了您!” “我知道。” 崔齐出城了,从南城门出去的,他孤身一人,在前方夏军的汪洋面前,如同一片落叶。 他很快被带到韩世忠面前。 “某秦州总督崔齐,大魏博陵崔氏,参见韩元帅!” 韩世忠冷声道:“大战之际,你不在城中,孤身来我这里,是要以己身,救众生?” 崔齐心头一紧,韩世忠这种沙场杀戮千万人的名将,开口之间,给人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 “某不才,愿为元帅瞻前马后!” “原来你是来投降的。”韩世忠的首席幕僚司马君成笑道,“元帅大军兵锋所向披靡,给我们一个接受你投降的理由。” “我出身博陵崔氏,对魏国上下都非常了解,对秦州魏军部署,对赵州军力布防也都了解。” 韩世忠和司马君成对视一眼,司马君成说道:“你既然出身博陵崔氏,身受魏室恩情,为何在此关键之际投降?” “久闻韩元帅英名,早有投诚之心。” “公若不实言相告,吾等恐怕不敢接纳。” 崔齐犹豫了一下,才开始倒苦水,首先是将贾政道臭骂了一顿。 随即表示魏帝一点也不相信自己,自己都身为秦州总督了,每次作战,都要从京师再派一个人过来监军。 而且每次派过来的人都是贾政道! “城中情况如何?”司马君成直言不讳问道。 “军心涣散。” “有多少军士已经撤离?” “暂无军士撤离。” “如此情况,暂无军士撤离,为何?” 崔齐不敢隐瞒,他说道:“以曹岩为首的虎豹军将士,身经百战,不是那么容易投降的。” “曹岩要抵抗到底?” “曹岩肯定会抵抗到底,城中提前有大量布防,他会等待长平郡明远大军休整后前来增援。” “那长平郡现在情况如何?” “军心不稳。” “为何?” “还是因为贾政道逃走引发的。” “我听闻魏主也算是明君,因何在如此关键时刻派贾政道来秦州主持大局?”司马君成问道。 崔齐两手一摊,耸了耸肩,颇有几分无奈:“谁知道呢?” 韩世忠没有继续问,司马君成也没有继续问。 崔齐被带下去,安排了酒肉。 午时,司马君成单独找了崔齐:“崔公,您是博陵崔氏,博陵崔氏是当今天下名门,您想要投诚过来,问题当然不大,但您想要高官厚禄,恐怕有点难。” “请公为吾指点迷津。” “郾城和长平布防图必可换取高官。” 崔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诚心投奔,这里有郾城的布防图。” 说完,将地图取出来。 “那便好!” “郾城之战,你有大功!” 司马君成转身就去找韩世忠:“元帅,布防图拿到了。” “保真?” “崔齐不敢给假的,他这种人最怕死。如果元帅担心,可以先派一小支兵马选一个薄弱的地方做试探。” “让罗成带龙卫军从这个地方进去,用火攻此处。”韩世忠指着地图说道。 “是!” 午休之后,罗成的龙卫军开始动手,他们畅通无阻从缺口处进入城中。 城西城墙附近许多房屋都已经被烧毁,周围没有人。 第369章 龙卫军沿着道路往北走了一段距离,那里的房屋是完整的,在那附近有一条主干道。 主干道两侧的房屋大门紧闭,和城中其他房屋没有区别,但谁能想到里面早就埋伏好了弩箭手和刀斧手? 罗成下令弓箭手点燃火箭,密集地覆盖了那一片区域,大火熊熊燃烧起来。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惨叫声,一些魏军士兵从里面慌忙奔逃而出。 他们一出来,就快速被夏军的弓箭手收割了一批。 其余没来得及逃出来的,被大火吞没,里面隐约传来妇人的惨叫。 罗成回去复命之后,韩世忠确认这份布防图大概假不了。 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没有下令攻城,而是继续围困。 直到两天后,第一批火炮抵达郾城战场。 三月初九一大早,韩世忠在测完火炮之后,震惊地对神武军统领解闵说道:“陛下虽然没有在前线,但这奇思妙想,可抵百万大军!我们攻城的时机到了!” 解闵鉴定道:“请让末将前去攻城!” “几日可粉碎城中抵抗?” “两日必可!” “好!你记住,不惜一切代价!本帅只给你两日时间!” “末将领命!” 上午辰时,神武军开始陆续进入城中,快速在路口分流,如同洪水一样,沿着各个街道往前。 三百门火炮全部被携带了进去。 这种火炮每一支大约三十几斤,用绳子架住,两个士兵一抬,就可以快速行动。 每一个炮兵队再配置几个重步兵和弩箭手,形成多兵种协调作战。 有崔齐提供的布防图,那些埋伏在街道两侧房屋里的魏军无处遁形,还没有动手,就先被夏军用火箭逼出来。 大约午时,曹岩收到了最新的战报。 “怎么可能!夏军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布防!” 这话刚说完,曹岩身形一震,猛然想起了什么。 “崔齐无耻之徒,他哪里是去谈判,他是去投降!”曹岩怒拍桌案,嘶吼道,“我再遇到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统领,夏军已经发动全面攻城,城内军心本就低落,我们布防又落到了夏军手中,撤吧!” “撤?”曹岩双目通红,“我曹家世代忠良,君上对我们都有厚恩,这个时代撤,岂不是忘恩负义!我曹岩的确是一介武夫,不会说话,无法用言语表述慷慨激昂,但我知道忠义和廉耻!陛下说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我就打到最后一兵一卒!” 众人站起来道:“愿追随统领一同赴死!” 夏军的攻势非常猛,在除掉埋伏之后,一路势不可挡往前推进。 下午的时候,推到了城中央。 在这里,夏军终于遇到了虎豹军最精锐的几个营。 这些营的魏军军备明显与之前不同,他们身披虎头重甲,体格健壮高大。 崔齐说郾城魏军士气低迷,说的是整体,对于最精锐的那一部分士兵来说,战斗意志依然坚挺。 前面的地面被挖出一条条壕沟,堆起一堆堆土堆,魏军在土堆后面。 只要夏军进攻,壕沟会拖慢夏军的节奏,那就是魏军扑杀的绝佳时期。 魏军以为这样可以挡住夏军的攻击,不料夏军大量使用霹雳炮。 霹雳炮像下饺子一样往前面扔去。 一个霹雳炮刚好扔到了一个魏军的面前,他来不及反应,轰的一声,陶瓷碎片瞬间刺爆了他的左眼球。 周围的魏军顿时如同崩塌的泥沙,四处逃散。 第370章 “杀!杀……” 夏军纷纷越过壕沟,翻过土堆,往前面快速推进。 “儿郎们!肃整队形!我们在这里反杀夏狗!” 前面传来魏军军官的呼喊,大量的魏军精锐正在从那片地方涌来,快速占满街道。 “绝不后退!血战到底!” 无数人在高呼,之前被霹雳炮炸得溃散而走的魏军也重新开始集结,在街道上形成纵深数百米的长队。 双方在街道上快速正面相遇。 这是夏军第一次在郾城街道上正面遇到魏军虎豹军的精锐,双方皆披铁甲。 一部分人手持弩弓,在最前面快速以弩弓冲击对方。 密集的箭雨在铁甲上激烈地切割而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有人的铁甲缝隙被射中,但夏军依然没有急着往前冲。 反而是魏军一鼓作气,快速扑杀而来。 “快!快陈列火炮!快!” 神武军第一军第三营指挥使张衍大声呼喊道。 “魏军已经过来了,现在用这些铁憨憨会不会有问题!” “闭嘴!这是上面的命令!执行!”张衍怒吼道。 所谓军令如山,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冲。 众人立刻将火炮陈列于前。 可能是第一次用的缘故,火炮手有些生疏,手忙脚乱将铁砂和碎石一股脑儿往里塞。 随即又快速放火药。 陈列在街头的大约十门小型虎蹲炮准备就绪。 “开炮!开炮!”张衍大声吼道。 一边的重甲兵比火炮兵眉头皱得还紧。 一旦这玩意儿没什么用,就轮到他们上了。 可那个时候,因为夏军重甲兵的阵型来不及组阵,整体战斗力肯定弱于魏军。 大家也是第一次尝试火炮,心中没有底,眼看着敌人距离在拉近,火炮兵点燃引线。 引线燃烧快速点燃里面的火药,火药快速爆炸,发出一声轰隆声,在密闭的空间里产生高压,将里面的碎铁片和碎石头以巨大的能量推出去。 虽然这一代的虎蹲炮有效射程才不过五十米,可它本身的威力比弓箭要大,毕竟碎铁片和碎石比箭矢要重。 这一连串的爆炸,顿时震惊住了所有人。 只见前面距离三十米的魏军脚步微微放缓,再往前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发出痛苦的哀嚎。 有人脸被喷烂了,有人身上的铁甲瞬间多了许多密集的划痕,鲜血从铁甲的缝隙中流出来。 这些人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后面的人被爆炸声惊吓,纷纷止住脚步。 夏军自己也被唬了一跳,有些发懵。 这玩意儿这么牛逼吗? 张衍瞪大眼睛。 其中一个火炮手大喊一声:“愣着干什么!快填充!” 张衍立刻回过神,高呼:“快!快填充!” “报,张指挥使,这东西需要冷却……” “冷却个屁!给老子开炮!” 火炮手手脚并用,快速填充。 魏军队伍里传来声音:“杀!杀……” 原本微微停顿的魏军队伍继续冲。 转眼已经冲到了十几米之外。 轰轰轰…… 夏军第二波火炮轰出来了。 碎铁片和碎石冲击铁甲发出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火炮的射程虽然不远,可铁砂、碎石足够密集,形成了密集的冲击,大大提高了穿透铁甲缝隙的概率。 这一波火炮一出去,最前面的那一批魏军如同秋天的落叶一样被掀飞起来。 鲜血在空中飞溅。 被掀飞起来的士兵撞击到后面的士兵,鲜血洒了一脸。 魏军再一次停顿下来,明显是被火炮震慑住了。 第371章 “继续!继续!”张衍大声怒吼道。 夏军继续填充弹药,一些火炮兵激动得手剧烈颤抖。 “儿郎们,冲!快冲!”魏军军官回过神后高呼,但魏军士兵却有些犹豫。 “冲……” 魏军军官的声音逐渐微弱下来,他显然也犹豫,且心里害怕。 一些魏军开始调头逃跑,恐惧开始蔓延,后面的人群你推我踩,乱作一团,且混乱开始扩大。 第一次近距离面对火炮,被轰之后,能继续冲,已经是精锐。 一般的军队被轰了一次,爆炸声都足以完全震慑住他们。 至于排队枪毙时代的士兵为什么能排队对射而不后退,是因为士兵提前做过长时间的专业训练,建立起了心理预期。 第三波火炮响起,密集的碎铁片再一次冲击到有效范围内的魏军,冲死了一批。 这个时候,有三门火炮炸膛,四名火炮手当场毙命。 夏军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 魏军虽然出现大恐慌,但此时在总督衙门周围,所有虎豹军已经披上重甲,如同钢铁森林一样。 “我们都带着陛下的荣耀而战,也为我们虎豹军的荣耀而战!那些溃逃的士兵就让他们溃逃去吧!我们是真正的男儿!” 曹岩高举长刀,用沉厚的嗓子大声喊道。 “保家卫国,报效君恩,为我们的理想,战死沙场,是我们最高的荣耀!” 每一个魏军都笔直伫立,神色毅然。 局部的火炮冲击,尚未能完全瓦解魏军的意志。 魏军最后的精锐开始行动,他们手持盾牌,如同钢铁洪流在街道上流淌,往夏军涌去。 各个街道夏军得知情况,都开始准备火炮。 等双方相遇后,火炮轰击再一次上演。 但有几条街道的魏军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冲了过去,他们踏着同袍的尸体,排列出密集的长枪阵,推到夏军面前后,开始谨慎搏杀。 长枪刺在夏军铁甲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有的夏军刚掏出斧头,眼睛被长枪刺穿。 有的魏军刚杀死一个敌人,眼角被斧头劈开,鲜血喷涌。 呼吸间,都是刺鼻的血腥味。 周围到处都是愤怒的嘶吼和咆哮。 双方被铁包裹着,用尽全力挤压着身体里的能量,化身成野兽,要将对方剁成碎片。 经历这样反复地搏杀后,一个又一个年轻人倒在街头,鲜血快速汇聚。 有的夏军一把将火炮抱起来,从小巷子里窜进去后,又窜到另一条巷子,近距离对准前面魏军。 轰的一声,直接掀飞了十来个铁甲步兵。 碎肉和鲜血在空中飞舞,然后淋雨在其他人头上。 血肉之躯在锋利的钢铁森林和密集的铁雨中,脆弱不堪。 这里彻底变成了年轻生命的埋葬之地。 “曹统领!虎豹军第一营全部阵亡!” “报!第二营全部阵亡!” “报!第三营的儿郎们全部殉国!” 连传令兵都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这是虎豹军成立以来,打的最惨烈的一场仗。 这支曾经于北线立下过汗马功劳的精锐之师,在郾城的铁雨狂风之间,遭遇前所未有的重创。 一条又一条坏消息传到曹岩这里。 曹岩却神色如铁,他抬头望向东城门外。 此时,郾城已经有一半被夏军彻底占领,后续大量夏军从西城门涌入,如同一条条河流,快速占领每一条街道,朝东城推进。 这时,一个斥候飞奔而来,道:“报!统领,有人自称是受崔总督之命,送给您一封信。” 第372章 “崔齐!”曹岩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双目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他打开崔齐的信,崔齐在信中说:公为陈留曹氏人杰,魏室昏君误国,奸臣当道,何必为此不惜此身?今夏主为当世明君,广纳英贤,礼贤下士,天下俊杰无不奔赴!公驰骋沙场,万人不能敌,若倒戈来降,陛下垂怜,必有重用! 看完信,曹岩举起信大笑起来:“狗贼崔齐劝我投降!他不知我与诸君常年在边陲征战沙场,不知已经经历生死多少回!我与诸君早已血溶于血!我曹岩一介武夫,承蒙闻帅提携,感念吾皇信任,怎可忘恩!岂能负义!” 说完,他对传令兵道:“点燃狼烟!命城东一万铁骑,发起最后的进攻!” 曹岩的幕僚李献劝阻道:“曹统领!城外仅有骑兵,无步兵配合,恐怕……” “郾城乃秦州之最,今有精锐五万,死伤殆尽,郾城已失,秦州残破,我还有何颜面去见闻帅,去见君上!速速传我命令!” “曹统领,为何不退?”李献继续劝阻,“退守长平,从长计议!” “长平已经军心震荡!我若再退长平,秦州三郡必尽丧敌手!”曹岩目光锋利如刀,声音沙哑却沉着有力,对李献道,“汝难道忘记闻帅教诲!” “下官不敢忘记!闻帅有言,军人战死沙场,当马革裹尸还!” “我们绝不是崔齐那等平日里只会妄言,关键时刻却投敌的无耻之徒!我们是北线一刀一枪杀出来的真男儿,视死如归的铁军!点狼烟!” “遵命!” 不多时,司马君成疾步走到韩世忠的帅台下:“元帅,城中狼烟已起!” 崔齐连忙道:“韩元帅,东面有骑兵大营,那些可都是虎豹骑!是黑骧骑兵!是闻渊一手打造的!” “慌什么慌!”司马君成道,“前年已经领教过!” 崔齐这才想起太康五年的秦川之战,闻渊亲率数万铁骑迎战韩世忠三十万大军。 “韩元帅,那个曹岩到现在还在反抗,说明他非常执拗,他的虎豹骑肯定……” 韩世忠抬手打断了崔齐的话,目光朝远方眺望。 “南线军阵准备迎敌!”韩世忠淡淡道。 传令兵立刻骑马飞奔而走。 “玄甲骑兵于西南五里候命,今日能战!” “是!” 城东十五里的高地,由闻义统帅的虎豹军第三军正在集结。 虎豹军第三军非常特殊,他们是骑兵军团。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编制,是因为魏国这些年常年打大规模的歼灭战,动则数万大军、十万大军,甚至数十万军团纵深作战。 一万骑兵的编制,是为了能有充足的骑兵,快速配合其他规模更大的步兵军团。 曹岩将骑兵军团放置在城东的坡地之上,原本是打算等夏军久攻郾城不下,军心疲惫之时,做纵深大切割。 不料夏军攻城之迅猛,完全超出了认知。 韩世忠知道,曹岩是想在这里拼命,为长平的魏军争取时间。 只要长平魏军能争取时间做调整,夏军攻克长平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样往后推延,梁京就有充足的时间调兵遣将。 或者说,魏军就有充足的时间去灭晋。 魏军的战略目的不是抵抗夏军,而是灭晋。 夏军的战略目的不是消灭魏军,而是阻止魏军灭晋。 一切战术都是为既定的最高战略服务。 脱离了最高战略的战术,是浪费人力、物力和钱财的无用战术。 当人们翻看书籍看那些过往的战例,会惊呼很多战术看似好像表现得主将很蠢。 第373章 但实际上看书者只看到了一隅,他们没有搞清楚背后更高层次的战略目标。 这也是曹岩明知是死,还要留在这里,还要在城中血战到底,还要发动骑兵最后冲锋的原因。 虎豹军依然是闻渊训练出来的,闻渊以骁勇、军纪如铁闻名当世。 郾城之战的尾声,何尝不是大夏第一名将与大魏第一名将的另一种对决? 只是这种对决,夏军因为掌握了火器,已经占据了主动优势。 虎豹骑参将闻义是闻渊的侄子,他大约三十出头,体壮如牛,是冲锋陷阵的虎将。 当他看到狼烟之后,翻身上马,手持十三斤的长枪。 不远处的虎豹骑兵军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集结。 士兵们披上铁甲,手持长枪,腰间佩戴战斧或者铁骨朵,挂着盾牌。 闻义高举长枪,在队伍前奔跑。 “虎豹骑的儿郎们!我们的荣耀是什么!” “马革裹尸!” 最前面的骑兵高呼出来。 随即,呼声如同海浪一样开始翻滚,朝后面涌去。 最后,整个虎豹骑开始高呼:“马革裹尸!马革裹尸……” 无尽的热血高呼,仿佛要推云移山一样。 魏国那强大的国力在这一刻彰显无疑。 “跟随我的脚步,无论生死,冲向敌人,冲向死亡!” 闻义第一个冲出去,其他骑兵紧随其后。 从远处望去,便如同黑色的瀑布从高坡上滚滚而下,卷起了满天的尘埃。 铁蹄声如雷霆一般从高地上奔腾而下,似要将那大地震碎! 等最前面那一批骑兵下来后,队形快速伸展开,平铺在郾城以东的阔野上,形成了浩浩荡荡的钢铁洪流! 虎豹骑对城南的夏军军阵靠近。 大量骑兵斥候先加速抵达战场附近,对南线战场做了前面探测。 包括哪里有陷马坑,哪里有壕沟,哪里有铁蒺藜,哪里的步兵防御严密,哪里出现了松散。 当距离拉近到一里的时候,开始加速,从慢走变得快走。 两翼凸显,对夏军进行包抄。 铁蹄震动如雷。 城内的曹岩听闻激动起来,但随即眼中又有泪水。 他统率虎豹军已经三年,对许多人都有了很深的感情。 此时,他知道那些骑兵很多有去无回。 一股悲凉感油然而生。 “放箭!放箭……” 夏军军阵中的军官精神抖擞。 八牛弩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箭矢倏然暴起,化作一团黑云,朝魏军骑兵压下去。 可怕的箭雨虽然有冲击倒一些魏军骑兵,但并没有能阻止魏军那可怕的进攻。 最前面的步兵明显感觉到地面在剧烈颤抖。 前面呼啸而来的风夹杂着战马的腥臭味和刀剑的铁血味。 在咆哮的铁蹄声中,防御的步兵也都紧张起来。 闻义嫡系的精锐冲击的是夏军最薄弱的一处,如同一柄巨大的长矛,直接刺开了夏军防御。 在一阵惨叫和哀鸣声中,铁甲骑兵冲击进去。 后面的夏军快速补充上来,形成坚固的防御,战马的冲势减缓,似乎深陷泥潭。 但后面的骑兵还在继续冲锋。 这种骑兵战术在外行看来似乎是自杀,他们会大骂闻义蠢猪不知道用骑兵。 但他们从来不考虑战争的全局。 闻义没有选择了,他没有步兵。 庞大的骑兵军团已经如同巨人一样苏醒,在阔野上行动起来,并且展开了冲锋。 如果他们在半个时辰内不能对夏军形成规模性的打击,一旦夏军骑兵抵达战场封锁他们迂回的空间后,他们将会被夏军的步骑锁死。 第374章 最后不仅仅会兵败,还会在杀敌有限的情况下惨败。 现在的战术,虽然惨烈,可夏军也极其难受。 这是众多不得已战术中,战果最大化的战术了。 人生就是这样,你以为是上中下三策可以选,但实际上只能在下策和下下策,以及下下下策中选择。 上策和中策无法施行。 闻义选择了下策:冲锋陷阵! 当魏军骑兵的冲势被遏制住的时候,夏军军阵却开始出现晃动。 后面的士兵推住前面的士兵,用尽全力。 人与人挤压在一起。 最前面的人已经被骑兵长矛挑飞起来,甚至被跌倒、滑行的战马压下去后,铲起来,将后面的人也横推、挤压,形成一片小丘陵。 这些人都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是有痛觉的,人被小刀划一条口子就会感觉到痛。 如果人的全身被一千斤的战马正面撞击,被横推好几米远,被压在下面,但又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人还来不及死! 那么这个人是什么感受? 所有的痛觉仿佛被放大了一万倍,如同无边无际的汪洋包裹住了这个人。 他用尽全力地大声喊出来,但声音被其他的声音掩盖,甚至自己很难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喊着“阿爸阿妈”,“阿爸阿妈”的笑容在脑海中出现。 那是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是他最亲密的人,最值得依靠的人。 在这样绝望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们。 可是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他们的身体变形。 在沸腾的痛苦中,生命消失,随后在那毁灭性的冲击中,变成一滩烂肉,堆积在那里! 原来,这就是战争! 战争是要死人的。 而且死掉的是无数平民的孩子。 他们当中有人一面回去见父母和妻儿一面,还不忘记跟隔壁的发小坐一坐。 他们的到来,长大,好像注定死在荒野中,化作一堆黄土。 在被横移到极限的人群中,有人崩溃地大哭:“下辈子一定不来这人间了!” 更多的骑兵,视死如归般涌进夏军军阵中,并且随着数量增多,战线在快速扩大。 并且有相当一部分骑兵沿着方阵的空隙,冲了进去。 后面的那些骑兵则如同崩溃的洪流般浩荡的骑兵狂潮,不顾一切地冲击了夏军数万夏军步兵纵深。 等到半个时辰以后,夏军的玄甲骑兵进入战场,开始封锁魏军的后路。 战局似乎已经确定。 魏军彻底失去了后路。 而且随着战马受伤严重,不少骑兵已经无法再往前冲锋,战马失血过去跪倒在地上。 上面的骑兵被夏军围过来砸变形。 这场方圆二十几里的南线大战场,在黄昏时候慢慢平息下来。 残阳如血,染红了一切。 城内的战场也接近尾声,夏军推移到东城,将总督衙门团团围住。 衙门前面的步兵做了最后的挣扎,几乎全部战死。 曹岩本人在衙门里自刎自身,他手中还紧紧握着魏崇延的手谕:秦州务必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天快黑的时候,崔齐指认了曹岩后,亲手砍下曹岩的人头,送到韩世忠面前。 “他的尸身呢?” “在总督衙门。” 看着那残破的城墙,韩世忠感慨道:“我们虽然是敌人,但我佩服他们。把人头和尸身合在一起,厚葬。另外,派人收集所有战死者的遗体,我军统一埋葬。魏军一并收拾,与我军分开埋葬。” 第375章 “魏军的也要处理吗?” “这是陛下的规定,战胜后,打扫战场,敌人也要埋葬,陛下的意思是,战争非魏国百姓所愿,他们也是被迫的。” “陛下仁慈的时候是真的仁慈。”司马君成小声感慨了一句。 这话的另一层意思是,陛下杀人的时候是真的血流成河的。 皇帝陛下可真是在杀戮和仁慈的两极摇摆,非我等能猜度! 当天,韩世忠快速给江宁写捷报。 郾城被攻克,是有战略意义的,无论是第三次夏魏之战救晋的战略意义,还是以后与魏国对峙的战略意义。 三月初八,赵州与秦州接壤的地方。 “崔齐投降了?”贾政道闻言大惊,但很快反应过来。 崔齐投降,我岂不是有锅可以甩了? 贾政道转身奋笔疾书,写完之后命人八百里加急往梁京送。 这段时间服侍贾政道的妹子们累不累不知道,但从秦州到汴州的千里驿站上,那些马儿肯定都累坏了。 频繁的战报,让汴州梁京的报社吏员们也加班加点。 从灭晋前线的战报开始报道,到秦州战报的报道,梁京报社吏员们充分展露出对时事热点的把控,以及对吃饭这件事的高超技巧。 在魏程攻破井陉关,捷报送回来的时候,梁京日报头条:太子天纵之子,一日之内破太行第一雄关,晋国覆灭在即。 当韩世忠大军挺进秦州,消息传来的时候,梁京日报头条:贼寇韩世忠老矣,只能趁王师灭晋之时偷袭,足以表明秦州夏军不复当年。 当韩世忠进入秦州,宋州和徐州魏军厉兵秣马,夏军却无动静,梁京日报头条:夏主名义增兵秦州五十万,实则外强中干,躲在江宁瑟瑟发抖,政令已经不能出江宁城。 当韩世忠兵临郾城,梁京日报头条:老屠夫韩世忠兵临郾城,他的刀已经腐朽,必折损在大魏西南第一镇! 当秦州有小道消息传闻贾政道逃走,梁京日报头条:夏主无故构陷我大魏宰执,说明夏人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用雕虫小技,企图谋害大魏忠良,吾皇圣明烛照四海,早已洞悉一切。 当郾城被破的消息传到梁京,梁京日报头条:秦川郡刽子手韩世忠卑鄙无耻,不择手段,残忍好杀,王师一时大意,没有闪躲。 三月初十,梁京皇宫。 魏崇延将最新的情报砸在地上:“郾城失守!曹岩战死,全军覆没!” 殿内一片死静。 魏崇延心中将曹岩骂了一百遍:蠢猪!不会退吗! 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他开始后悔给郾城下达死守的命令。 “陛下!臣有事要奏!”副都御史韩骞出列道。 魏崇延显然不想听,但他还是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秦州、赵州各级官员奏疏弹劾中书侍郎贾政道大敌当前,临阵脱逃,致使军心涣散!” “贾政道临阵脱逃?”魏崇延愣了一下,接过奏疏快速翻阅,眉头拧成一团,“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初,刚到郾城,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去往赵州!” “为何现在才报上来?”魏崇延瞪大眼睛,仿佛要吃掉韩骞。 “臣也是刚得知此事,督察院有人故意瞒报!”说着,韩骞看了一眼都御史赵仁。 “赵仁!”魏崇延大怒。 赵仁连忙跪地:“陛下,臣不知此事!” “你不知道?” “臣不知!” “如此大的事传到督察院,你不知道?” “陛下恕罪,臣也被人隐瞒了!” 第376章 魏崇延气得捂住了胸口。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朕如此相信贾政道,他辜负了朕!”说着,魏崇延皱起眉头盯着赵仁,他知道赵仁是贾政道的人。 这些都是他默许的。 可他没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事。 “陛下息怒。”赵仁满头大汗,“据臣了解,右相离开盐城并非是逃走,而是因为右相怀疑郾城有夏国细作,准备里应外合,当时情况危机,无法快速处理,而右相安危有关乎西线大局,所以右相仓促离开郾城,先脱身危局,再主持大局!” “胡说八道!”魏崇延暴怒道,“这个时候你还敢……” “陛下!是崔齐!崔齐早就勾结韩世忠!”赵仁深吸一口气,呈递上一份奏疏,“郾城未破,崔齐投降,还献上了郾城布防图!右相预料有人通敌,却不料是崔齐!若右相不提前离去,必死无疑,右相若死,就不是郾城告破这么简单,而是整个秦州沦陷……” 魏崇延愣了愣,打开快速看完。 “这不可能!”魏崇延愤怒道,“崔齐是朕亲自提拔的人,他怎么会投降!” “崔齐志大才疏,胆小如鼠,大敌当前,贪生怕死,他辜负了陛下对他的信任!”赵仁痛斥崔齐。 魏崇延恼怒,却暂时只能忍着,问魏无忌:“赵州有多少府兵?” “赵州可以动员两万府兵,可现在是春耕之际,若是让府兵出征,肯定会影响今年的收成。” “那现在怎么办?” “只能调近卫旅。”魏无忌说道。 “派谁?” “陛下,臣愿意前往!”魏合出列道。 “你?” “臣绝不辜负陛下重托!” “四皇子只要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不轻敌,是可以的。”魏无忌说道。 “好,朕给你三万近卫旅,你务必在赵州一带驻扎,等待时机。朕会写信给明远,让他稳住军心。刘言!” “臣在!” “你在报纸上刊登,就说朝廷已经抽调二十万大军增援秦州。” “是!” “曹岩殉国,英勇可嘉,追封西成侯!” “笔墨伺候,朕要给太子写信,督促尽快兵临曲京!” “恐有不妥,前线自有前线的难……”魏无忌正要劝阻。 “不必多言,眼下就是我们与夏军比谁更快!” 三月十四日,夏魏晋三国局势再一次发生变化。 韩世忠在郾城休整之后,准备挺进长平郡。 若长平再失,则魏国将彻底退出秦州,赵州直接变成前线。 问题是赵州的常驻兵马并不多,韩世忠的驱动,长平尚未崩溃,赵州各郡却已经风雨满楼。 地方官员、世家豪强,纷纷奏疏魏崇延,希望皇帝尽快派兵。 而此时,魏程的灭晋主力也穿越大半个太行,抵达娘子关。 因为井陉关的丢失,晋军已经方寸大乱,娘子关守军也在惊恐之中不知所措。 井陉关丢失,意味着娘子关也无法用正常手段守住。 事实上,接下来两天,娘子关的确没有守住,关隘在魏军的重砲轰击下崩溃,魏军如入无人之境。 晋军被打杀大败而走,仓促之间,许多物资都来不及带走。 魏军不仅破了娘子关,还俘获了大量军用物资。 “太子殿下。”南宫旬找到魏程,“听说姬清颜已经接手晋国军政,她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此去还有六十七里出太行,下官建议殿下先休整,派斥候仔细探查是否有埋伏。” “先生说得在理。” 魏程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被李彦引诱到宋州,大军仓促追赶导致军阵涣散被突袭的。 他不敢掉以轻心。 “殿下,陛下手谕!” 第377章 魏程接过来一看,面色忍不住有些发沉:“郾城失守,韩世忠大军推进长平,陛下催促我们本月一定要攻克曲京!” “之前说的是三个月,现在变成了一个月!”南宫旬忍不住震惊道。 “韩世忠的进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 “郾城有五万精锐,其中还有一万编制的虎豹骑,长平郡还驻扎五万,韩世忠就算是天下名帅,也不可能如此快啊!” 南宫旬摇了摇扇子,又摇了摇头,他实在不理解。 只要死守,绝不可能半个月之内破城。 哪怕是有重砲,虎豹军打巷战就能脱夏军一层皮。 “我们没办法去分析郾城的局势,现在整个大局即使如此,我们必须在本月破曲京!传我命令,全军立刻拔营启程!” “殿下,姬清颜会不会早已布下埋伏?” “晋军仓促离去,军心涣散,姬清颜现在别说布下埋伏,能重新收拾残局,整顿兵马,就已经不错了。” 南宫旬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也知道太子其实不想现在就出发,可皇帝的催战信就在那里。 三月十六日,新一批的硝石在江宁渡口卸货后,运往军器监。 不过李彦现在关注的还不是硝石,而是建安郡的消息。 哥舒星说道:“越人退出大田县之后,沈继宗安排人开始采铁矿,但越人却时不时派人过来破坏。常瑜想发兵深入山林,铲除越人,他希望得到陛下的恳请。” “你认为呢?” “臣认为可以,现在就应该乘胜追击。” “恐怕不行。”李彦摇头道,“我军对山林非常陌生,后勤又不算方便,建安郡其他各县态度不明,贸然进入,实属不智。” “总不能一直拖着。” “就要拖着。”李彦说道,“越人前来破坏,那我们就暂停采铁矿,就是希望我们发兵,我们不能中他们的计。他们之前的城寨被我们占领,山林中粮食不足,必不能长久,最多三个月,他们就会投降。你给他传话,让他务必稳住,不要心急,我们已经掌握了大局。” “是!” “只要这批越人收编过来,对付其他郡县的就会容易很多。” 就在这时,王元吉疾步到大殿外:“陛下,西线大捷!王师攻克郾城!” 大殿内,几位主要的大臣听后纷纷露出喜色。 “快拿进来!” 王元吉立刻将捷报送进来,李彦打开仔细看完,笑道:“比朕预料的居然还要快!郾城到手了,魏崇延还敢无后顾之忧灭晋吗?” “如此说来,宋州和徐州都不会有战事了。”宋濂说道。 “没错,魏国现在不敢乱动了,火炮还是有大用的。” 沈彬站出来说道:“陛下,截止到今日有五十万斤硝石运输过来,硝石出硝的几率是两成,大概可以出十万斤硝。” 十万斤硝是什么概念? 目前的第一代火炮发射一次,加入八两火药,也就是半斤。 十万斤够现在的一千门火炮,打200发。 一门火炮打出200发又是什么概念? 在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中,一门火炮能打出20发,已经非常多。 试想想,骑兵冲击而来,火炮有多长时间去饱和式发射? 所以,这样的数量,至少可以供1000门火炮打至少10场大规模战役。 而1000门火炮又是什么概念呢? 鞑清在南下抵达南京城的时候,摆出了200门重炮,这是当世顶级配置。 当然,那是重炮,比虎蹲炮要强很多很多。 不过1000门火炮,已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秦州调了300门,剩下的都可以调运到宋州和徐州了。 第378章 “按照50两银子一斤硝来算,10万斤硝,花费了500万两。”沈彬苦笑道,“陛下,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硝的价格如此贵吗?”户部尚书公孙赞震惊道。 就拿明后期的货币兑换来计算,一两黄金兑换八两白银。 大夏的这个兑换其实很接近。 50两白银,兑换六两黄金,接近小半斤。 小半斤黄金买一斤硝。 李彦心里想着,难怪古人说,硝的价格直追黄金。 不是火炮和火药发明出来,就可以复制粘贴上战场的。 “价格如此高昂,晋国这点诚意都没有?” 沈彬感慨道:“这不是晋国朝堂能决定的,在鄯州的山区,胡羌杂居,异常凶险,晋国民间商人能从那里一口气运回来这么多硝,不给足那里好处,肯定是不可能的。” “关键就是一口气运回来了这么多硝。”李彦说道,“在别处无法做到,而我们恰恰短时间内需要大量的硝。” “可是陛下,这费用恐怕以后我们用不起啊!” “这一次火药在攻打郾城的时候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几乎改变了整个大局,这五百万两朕认为还是花的值得的,尤其是夺到了郾城。若韩世忠将魏国彻底清出秦州,那就更值得了!” 要知道,秦州是三战之地,属于南北对峙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要点。 中线的剑门关几乎不可破,剩下的就只有秦州和徐州。 徐州有苏常殷实的后盾,北方王朝要南下,秦州反而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若魏国失去秦州三郡,以后就只能全力从徐州南下,没有任何机会。 而赵州,是魏国最大的粮仓,偏偏这个粮仓一马平川,毫无战略纵深。 当赵州暴露在夏军的兵锋之下,魏国又无法灭晋的时候,赵州将直接变成前线。 为了保住那个粮仓,魏崇延将不得不花费巨资在赵州与秦州的接壤处修建大量军事城寨做战略纵深。 赵州的粮食,将不得不更多用来支持前线。 当原本属于赵州民间和运往汴州的粮食,被强行转移了一大部分到边境之后,无论是赵州还是汴州的粮价都可能受到影响。 而且这还将直接影响到魏国的兵力部署。 “但若是按照这个价格,火药不可能在军中大力普及了。除非我们在大夏境内再找到另一座巨大的硝石矿。” 李彦风轻云淡地说道:“不必,等解决完这一次魏国灭晋国的事情后,魏国短时间内不会再折腾,我们到时候有机会往鄯州派兵,告诉他们要尊重市场。” 大臣们面面相觑,又要打仗? 陛下可真是个好战的主啊! 刘文静突然问道:“姬清颜能守住吗?” 李彦说道:“如果魏崇延不催战,姬清颜的压力会很大,魏军只需要稳扎稳打地往前推,魏军后方补给和预备队陆续跟进,稳固井陉关、娘子关,以魏军目前的重砲和士兵战力,一步一个脚印往前推进,是可以打到寿阳的。至于后续,魏军的增援跟上,可以以寿阳为据点,对曲京展开阶段性策略。” “什么阶段性策略?” “以进攻为主,以谈判为辅,退兵的条件就是换掉姬清颜。晋国国内保守派势大,只要魏军给他们这样一个诱惑,以保守派那些人的作风,是绝对会给晋主施压,撤换掉姬清颜的。” “林良沅会如此蠢吗?” “林良沅的决策要考虑到保守派各方的意见。” 第379章 皇帝此番说下来,众人忍不住有些诧异。 “如此说来,魏灭晋之局面并未改变?” 李彦笑了笑,道:“郾城被我们拿到,魏崇延一定会催战,魏灭晋至少要三个月以上,因为谈判的策略需要给晋国内部决策时间,没有至少三个月,魏军根本无法拿下曲京。魏崇延现在必然已经发了催战的手谕到前线。魏程没有机会稳扎稳打了!” 李彦说的没错,魏程现在没时间稳扎稳打了。 三月十七日,魏程在阳泉休整后,主力快速赶路。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大量晋国溃兵。 魏程时不时就让人抓一些溃兵过来问话。 “现在三公主已经抵达寿阳,在寿阳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做防御。” 说这话的是晋军中的一个指挥使,他之前在娘子关镇守,娘子关告破之后,他一路奔逃,半路因为食物短缺,逃得很慢,被魏军骑兵追赶上,俘虏过来。 魏程继续赶路,又抓了一些晋军。 “三公主的大军已经进入太行,向这边杀过来!” 这是另一个晋军说的。 “三公主做了反攻的准备!” 这是另一种声音。 “三公主派了流云军过来了!” 这是两天之后,魏程从另一个俘虏那里得知的。 每次从俘虏那里问完话之后,魏程都会派出大量斥候再仔细去打探。 “太子殿下,这些俘虏说的与我们打探的消息,差别不大。”南宫旬说道。 “那你说这是真的吗?”魏程疑惑道。 “有一半的可能是姬清颜的计谋。” “此话怎讲?” “因为太反常了。” “嗯?” “姬清颜现在派兵过来,是到阳泉的娘子关来吗?” “当然,不然派兵到何处?” “那为何不在太行山西麓寿阳等我们?我军每日赶路,是疲劳之师,姬清颜在寿阳驻兵训练,以逸待劳就可以了。” “寿阳是曲京东大门,寿阳一破,我军可毫无阻碍抵达曲京。姬清颜可能是担心我们到寿阳后分兵去曲京,所以选择现在发兵,想要将我们堵在太行山。” “有这个可能,但我们拿下寿阳之前,怎敢分兵?姬清颜不是不知道,下官总觉得她现在派兵过来,不正常。” “到底哪里不正常,她的动机是什么?” “殿下还记得前年夏主引诱我们去宋州的那一战吗?” 魏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他说道:“我记得,你怀疑姬清颜派兵过来,也是为了引诱我们?” “是的。” “引诱我们到寿阳,然后将连夜赶路且队形不齐整的我们击败?” “是的。” “那我们快到寿阳的时候,停下来整顿队伍,不就可以了?”魏程说道,“总不能因为姬清颜的流云军来了,我们就不前进了吧?” “殿下说的对,下官只是怀疑有诈,提个醒。” “这一次我会小心的。”魏程很严肃地说道,他又想起了前年被李彦引诱到宋州的那一战。 这一多年来,他经常回想起来,每次都感觉到十分懊悔。 如果当初没有南下,就不会兵败,也不会遭受这一年多的内心煎熬,更不会让魏合做大! 这一次灭晋是我稳固太子位的绝佳时机,只要我灭晋,以后谁都抢不走我的太子位了! 对面是姬清颜,我一定不能大意,我要稳扎稳打!小心翼翼! 三月十八日,流云军距离魏军仅有不到三十里。 “什么!你说姬清颜亲自过来了?”魏程听完汇报大吃一惊。 “是的,殿下!” “消息可保真?” “千真万确!现在各处都在传,我们也看到了姬清颜的帅旗,在山上远远观察到了她。” 第380章 “殿下冷静!还记得夏主也亲征过吗?”南宫旬提醒道。 “对,你说对,看来这的确是姬清颜故意引诱我们!我们一定不能上当!”魏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可现在我们该如何做?”魏程接近着又问道。 “既然姬清颜来了,我们就正面迎敌。” “山道迎敌?” “两军相逢勇者胜!” 三月十九日,双方在山谷之间宽阔的道路相遇。 双方摆开阵型,相互冲杀了几轮,这个地方,是没办法施展骑兵的。 刚开始,魏军被晋国的王牌步兵流云军杀得节节败退,等到魏程出动虎纹军,从侧面突杀进去,杀了足足一个时辰,晋军的军阵被彻底打乱。 下午未时晋军前锋在魏军的强势打击下不敌败走。 魏晋两军各有损伤,甚至魏军的一批虎纹军也战死了不少人。 晋军中路和后军紧急撤走。 “殿下,不要追。” “嗯。” 当晚,魏程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魏程很早起来,第一时间召见了斥候。 “姬清颜快要撤到寿阳了?” “是的,殿下,听说晋军在寿阳城内开始布置大量防御,曲京还在给姬清颜增兵。” 魏程想了又想,说道:“立刻拔营,追击姬清颜,不得有误!” 被叫醒的南宫旬听说魏程要追击晋军,赶紧去劝阻魏程:“殿下……” “你一定是要跟我说穷寇莫追。” “是的。” “但你也知道乘胜追击!” “乘胜追击是敌人大败,撤走的队形涣散。” “现在就是如此!再不追,姬清颜就真的跑了!” ps:今天一章,家里有事。。。 “殿下,您想想,当年闻帅在云中击溃晋军主力大军之后,一路追杀,是谁掩护晋军主力撤进雁门关的?” “是姬清颜。” “没错,她能从闻帅手中把晋军主力撤走,难道她不能从我们手中把晋军主力撤回寿阳?” 魏程愣了一下,南宫旬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魏程犹豫了好一会儿,说道:“这次不一样!” “难道殿下忘记夏主是如何引诱我们了吗?” “这次真的不一样!晋军前军被我们击败,中军撤走队形混乱。” “后军呢?” “后军人数不多,早已逃回寿阳!” 南宫旬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执意如此,那便去做吧,老夫是永远支持殿下的!” 山谷道路不规则,骑兵无法有效持续行军,魏军只能用步兵追击。 为了高效、快速地完成追击,并且防止寿阳增援反杀,魏程一口气调动了一万精锐。 而且全部是虎纹军。 这支兵马行军速度也极快,而且会提前派出大量斥候探查敌情。 包括山谷之间隐蔽的地方,以及山上。 在出发前,南宫旬找这支虎纹军统领魏雍,对魏雍说道:“姬清颜极其狡猾,您万事要小心。” “不必你多言,我自有分寸!” 作为宗室皇亲,而且还是魏崇延的侄儿,魏雍根本没有将南宫旬放在眼里。 三月二十一日,虎纹军追击到晋军溃散的一部分中军,突杀了一部分,俘虏了一大部分。 魏雍大笑道:“都抓稳了,命人安排好送回去,抓回去做奴隶!都是军功!” 等重新召集后,魏雍的兵马士气更加旺盛,下面的参将、指挥使纷纷请求加快行军,捕获更多军功。 三月二十二日一大早,魏军再一次抓住了一大批溃散的晋军。 在这批晋军中,魏雍得到了一个消息:姬清颜的亲卫军从前面山谷的另一条近路,逃往寿阳。 魏雍哈哈大笑道:“姬清颜啊!听说天下第一大美女!你们说说,这天下第一大美女她不嫁人,她跑来打仗,是不是浪费!” 第381章 众将大笑道:“太浪费了!” “要不这样!”魏雍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抓住姬清颜,我先快活!等我快活完了,你们排队,轮流快活!” 众将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目光:“愿为郡王肝脑涂地!” “那现在咱们走小道去追?” 众将士热血沸腾:“追!活捉姬清颜!” 魏军快速整顿队形,在前面山谷的岔口,选择了北边的岔口,进入到距离寿阳更近的那一条路。 等走到中午的时候,魏军停下来,魏雍看着左右两边的山。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这山上可真是埋伏的绝佳地点啊!要不是半个时辰前,有人汇报姬清颜窜逃的兵马已经在前面三十里,我都怀疑这里有埋伏了。” 话音落下之后,魏雍突然看见左边的山上出现了人影,他“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仔细看去,是一排人影。 “哎呀!真的有埋伏呀!” 突然战鼓声大作,山两边都出现了许多人,这些人发出肆意的喧嚣。 下面的魏军被这一幕震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再看去,只见大的石头、木头纷纷滚落而下。 其中一个刚脱下外衣的指挥使,愣神之间,被一块大石头砸中脑袋,脑袋当场开花。 倒在地上的时候,红的白的涂了一地。 另一个指挥使正在笑着跟他的部将说:“你猜姬清颜喜欢什么姿势……” 这话没说完,被一支箭矢钉穿了咽喉。 接下来,石头、木头齐下,箭矢如瀑布般冲击。 下面顿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慌作一团,到处是惨叫声,魏军被杀得措手不及。 被石头砸死的砸死,还有更多人被箭矢射成刺猬。 魏雍早已没有之前的闲暇和傲气,他抱着头乱窜:“我是胶东郡王,让我先走,我赐你们荣华富贵……” “快保护我!快……” 在亲卫牙兵的殊死护卫下,魏雍在乱军中狂奔。 后面的魏军想要逃走,但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晋军,杀得魏军措手不及。 大约一个时辰后,晋军统领皇甫景急奔而来,满身是汗,大声道:“三公主,魏军歼灭大部分,俘虏数百人。” 姬清颜平静地看着下面,淡淡道:“收拾完魏军的铁甲后,立刻撤退!” “是!” 三月二十三日清晨,魏程刚起床,正在用盐刷牙,突然有斥候急报。 “殿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我前军遇到晋军埋伏!已全军覆没!” 正在刷牙的魏程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前军遭遇埋伏!全军覆没!” 魏程顿时呆住了,忍不住退了几步:“这不可能!” 说完,魏程竟晕了过去。 这时,魏雍逃了回来,要求见太子。 南宫旬听说之后,人也傻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担心什么来什么!” 前军被歼后,魏军主力大军不得不暂时停留,不敢再往前,并且开始防御。 三月二十四日,曲京。 “陛下,魏军马上就要到寿阳了!”韩阙在大殿上高呼。 周围的大臣们急得团团转。 “陛下,魏军短时间内连破井陉和娘子关,寿阳绝对挡不住魏军的重砲!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 “卿说如何是好?”姬旦问道。 “议和吧,将寿阳以西全部割让给魏国,再给魏国赔款一千万两,并与夏国断交,只有这样,才能平息魏主的愤怒!” 其他人纷纷道:“韩侍郎说的有道理,臣等附议!” 这时,兵部侍郎刘真笑道:“韩侍郎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韩侍郎没有听说,韩世忠已经破了郾城,打到长平,马上要击溃秦州所有魏军了吗!” 第382章 韩阙道:“韩世忠击溃秦州所有魏军又如何,现在魏军马上到寿阳了,韩世忠远水解不了近渴!” “魏军在秦州战场兵败,魏国面临两线作战,又有大量兵力在宋州和徐州,北边还要防御辽国,魏主根本没有后续援兵,只要我们守住,时间稍微一长,魏军必撤兵!” 韩阙冷笑道:“守得住吗?之前说三公主能守住,现在呢?她倒好,她要什么我们都支持,结果魏军打到了寿阳!” “还有那个夏主!说什么要帮我们,帮我们什么了!”韩阙故意把声音放大,“韩世忠攻破郾城是在帮我们?要不是魏军主力来攻打我们,韩世忠他能攻破郾城吗!” “韩侍郎说得对!”礼部尚书魏琛跳出来说道,“夏主可真是卑鄙无耻!说什么帮我们,其实就是借我们吸引魏军的主力,来为他自己谋取郾城!” “还有三公主,她之前与夏主有过婚约,这一次她肯定与夏主合谋!恐怕她现在已经逃亡夏国了!” 韩阙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陛下,韩侍郎说的有道理啊!” 一时间,大殿内到处都是大臣们的哭诉声。 “陛下,请快快派人去前线见魏军主帅,递上求和书吧!” “陛下,请快快派人去前线见魏军主帅,递上求和书吧!” “陛下,请快快派人去前线见魏军主帅,递上求和书吧!” 姬旦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大殿内陷入一片死静,极度压抑。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声音:“报!前线捷报!大捷!元帅击败魏军主力精锐!斩获一万!” 姬旦猛地抬头:“快!快拿进来!” 捷报很快送到姬旦手中。 姬旦站起来道:“魏军已经退守娘子关!”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随即更加安静。 “韩侍郎,你这么喜欢诋毁宗室皇亲,到底是何意?”刘真这个时候目光盯着韩阙说道。 “陛下,臣……” “陛下,依臣看,韩侍郎恐怕是魏国派来的细作!”刘真大声道。 “陛下,他诽谤臣!他诽谤臣!” “好了!”姬旦沉声道。 韩阙马上闭嘴。 “韩侍郎,不是朕说你,你身为吏部侍郎,说话做事,能不能沉稳一些?” “臣……臣知罪!” “你带头在大殿上散播这种谣言,万一传出去,岂不是举国人心惶惶?” “臣……” “朕不处罚你,无法向其他人交代啊!” “陛下,臣也是为了大晋的江山社稷啊!” 姬旦却不看韩阙了,而是看向林良沅:“右相,你向来是公正的,你认为朕惩罚韩阙有问题吗?” “臣认为没有问题。” “那就好,先罢免韩阙吏部侍郎的位置。” “陛下……” “退朝!” 三月二十七日,灭晋前军受挫的消息传到了梁京。 魏崇延人傻了,愣了半天才歪歪倒倒坐下。 打到曲京门口的时候,居然被伏击了! 其实单纯的前军被歼灭,对于一场灭国战来说影响不算太大,至少对魏国这种实力雄厚的超级强国来说,不是左右战场的重要因素。 可问题就在于,秦州现在也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秦州的问题,把太行山前线的问题无限放大。 最最糟糕的是,魏崇延对辽国的丝绸计划,并没有完全成功,至少李彦在中间横插一脚之后,北线辽国的局势也不太稳定。 这个时候,魏崇延是没有底气继续往太行山增兵的。 魏崇延陷入纠结当中。 “陛下,郾城汇报出来了。”这个时候,魏无忌赶来。 “无忌,你来的正好,太子在前线失利……” “陛下,太子在前线失利恐怕是小事!”魏无忌神色空前凝重。 第383章 “什么!你说太子在前线失利是小事?” 魏崇延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灭晋这一关打成这样还是小事? “陛下,您看看这份汇报!夏军掌握了一种新的武器,这种武器是巷战中击败我军的关键!” 魏崇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讷讷地拿过来看起来,等看完之后,脸色完全变了,只是说了两个字:“火炮?” 三月二十八日,韩世忠开始进入长平郡,长平郡风声鹤唳。 三月三十日,为了响应韩世忠,李彦再一次统率禁军,渡过了汉江,抵达剑门关,在剑门关停留两日后,便一路北上挺进睢阳郡。 江宁的报纸开始大肆渲染与魏国全面开战的气氛。 有人公开表示北伐时机已经成熟,王师应该趁此机会兴兵北上,收复故土,一统天下。 大量的情报从江宁被送出去,一时间,魏夏全面开战的传闻闹得三镇边境风风雨雨。 连村口树下睡午觉的狗子偶尔也会竖起耳朵听人八卦几句,然后叫几声。 四月初一,平原郡。 李彦指着前面道:“哥舒星,记不记得前年我们来的时候?” “臣还记得!前年我们来的时候,这一带荒无人烟。” “现在良田一望无际!看着让人感到舒坦!”李彦笑道,“看来今年宋州之地也是丰收年了!再三传令叮嘱,不得践踏庄稼!违令者斩!” “是!” “还是陛下对三镇免税的仁政起到了作用。”刘文静立刻跳出来拍马屁。 “哦,此话怎讲?” “三镇免税仁政后,原来南逃的许多百姓陆陆续续回来,另外,从京畿、常州,甚至荆州,都迁移了不少人过来。”刘文静道,“新的政策,凝聚了人心,让百姓看到了朝廷的决心!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圣德啊! 卧槽! 刘文静你不拍马屁会死啊! “而且江宁大学今年正月和二月,有不少学生卒业后,到了宋州,他们本身学习到了更丰富的农业知识,对今年宋州各郡的农业是有很大的帮助作用的。” 李彦这才想起来,江宁大学的第一届学生已经卒业了。 江宁大学基本上是一年就卒业。 因为学习的知识都不算特别高深,不需要像21世纪那样动不动三四年。 这些学生卒业后,由吏部的官员去统一分配工作。 基本上都是基层的官吏。 例如成绩优异的是县里的主簿,九品官。 成绩平平的则是典史,辅佐县尉掌管司法、治安。 成绩刚好及格的,则是安排进入乡里做村官。 这些村官对地方上的带动作用也是不言而喻的,毕竟是朝廷直接派下来的。 李彦心里感慨,看来第一批人才已经出来,并进入基层了! 这是好事啊! 只有这样,大夏社会的各个方面,才会动起来。 当然,这第一批人才的数量估计不算多,也就数百人。 是三镇经历了前年的战乱,急于重建,所以优先考虑安排到这里。 “陛下,您看前面,好多人。”刘文静突然指着远处一棵大树说道。 李彦好奇问道:“那些人在作甚?” “也许在商议一些事情。”刘文静很认真地说道,“臣听说乡村的乡绅们时不时就会召集大家一起商议重大事项,就跟咱们上朝一样。” “不对啊,好像绑了两个人?”哥舒星有些疑惑道。 “好像是绑了两个人!”李彦拉了一下缰绳,“走,去瞧一瞧!” “陛下……” 禁卫军拱卫在身边,李彦向不远处的大树行去。 第384章 大树在一片巨大的湖泊旁边,那湖泊名为长源湖,是宋州平原郡最大的湖泊。 树下的人群似乎也看到一队骑马的人过来,目光纷纷投过来。 “你们这里谁是话事人?”刘文静过来就大声呼唤道。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个青年男子问道,这青年穿着一身丝绸。 “我们是什么人,你看不出来?”刘文静道。 “诸位上官,不知有何事?” “问谁是话事人!”刘文静不耐烦地继续问道。 “老夫是话事人。” 青年旁边的老者说道,老者一头白发,穿着体面,面目不怒自威。 “那你们这是在作甚?”刘文静笑了笑,看着那两个猪笼。 猪笼里装着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 “我们在惩罚通奸之人。”青年道。 “通奸?”李彦立刻恍然,这不是以前电视上看的桥段吗? “这对狗男女,不知廉耻!伤风败俗!”青年大怒道,“如果不严惩,岂不是坏了礼制!” 刘文静一听,心里想着,好家伙,咱陛下最讨厌狗屁礼制了,你这是在厕所里点灯! “我们是被冤枉的!” 猪笼里的男子高呼道:“我们清清白白!我是来长源县梁家村的村正,我是朝廷派来的!” “假的!”青年大声呵斥道,“张口胡说!朝廷怎么会派你这种私德败坏的人来!叔公,请下令行刑!” “我真的是朝廷派来的!梁家村高利贷肆虐,我要上书去县城,他们……” “这个人胡说八道!立刻扔下去!” “慢着……”李彦道。 但那些个人手脚飞快,立刻将两人都扔了进去。 “去把人拖上来!” 李彦下达了命令,立刻便有几个禁卫军翻身下马,飞奔下水。 老者周围的人要动手,禁卫军齐刷刷拔出刀来,长刀在阳光的映照下映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众人急忙止住身形,一动不敢再动。 扔进水里的猪笼被拖了上来,里面的两人不停咳嗽吐水。 猪笼被劈开,人被拉出来。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生得白嫩清秀,被水打湿,展露出纤细的身形,头发贴在脸上,楚楚可怜。 男子也差不多二十出头,谈不上帅气,但很端正,穿着一身布衣,布衣颜色虽然朴实,但整洁。 “你刚才说,这里的人放高利贷,你要去县里上书?”李彦立刻捕捉到了关键点。 “休要听他胡言……” 那青年怒斥,却被李彦抬手打断:“没问你话,别吵!” “这里是梁家村……” 青年话没说完,一把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刘文静盯着他说道:“梁家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这里的人刀枪不入吗?让我试试!” 青年立刻闭嘴不言,其他人也赶紧沉默。 男子咳嗽了好几下,才说道:“我叫曾翰,京畿六合县人……” 刘文静立刻说道:“是六合县口音,我听出来了,绝对是……” “闭嘴,让他说。”李彦道。 “我刚到平原郡长源县梁家村三个月,参与组织了春耕,也挨家挨户走访了纺织,梁家村位于长源湖旁,有丰厚的水,土地肥沃,不仅能种庄稼,还能种桑树,所以不少人去年迁移过来。但这里原先的乡绅宗族,却借机放高利贷……” “你放屁!”青年大怒。 “哟哟哟,是嫌我手里的刀不够快是吧!”刘文静咬着牙嘿嘿道,“再给我动一个试试!” “你们这是违法!这是犯罪!”老者怒斥,“我们都是良民,这里是大夏境内,大夏律法知道吧,你们没有任何理由对我们拔刀!” 李彦对哥舒星笑道:“你看,当你弱小的时候,他们跟你谈他们信的礼制,当你比他们强很多的时候,他们开始跟你强调律法了。” 第385章 哥舒星用生硬的语气发出了认真的疑惑:“直接把这些人剁碎了扔到湖里喂鱼不就行了吗?” 他本身就壮得跟一头牛一样,而且身上有经年累月积淀的杀气,当他说这话的时候,附近的人忍不住头皮发麻,脚底发凉。 “你还知道大夏有律法,你就敢私自把人装进猪笼里?”李彦问道。 “这对狗男女行苟且之事,人人得而诛之!”青年大声道。 李彦摆了摆手,刘文静收起刀,一脚踹在青年的膝盖上。 嘎吱一声,青年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像树枝一样断裂,等倒在地上,才开始惨叫。 刘文静的目光落到那老者身上,说道:“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你替他说。” 老者吓得面色发白,说道:“本村规定……” “看你年纪大,我尊老爱幼,再给你一次机会。”刘文静指着老者。 “这这……这是……看几位上官赶路累了,本村有一些银两可以孝敬。” 曾翰抢过话道:“这位本村最大的士绅,也是高利贷最大的受益者!” “污蔑!”老者暴跳如雷,“你这个无耻之徒,干了卑鄙之事,还敢污蔑老夫!” “不信你们去问问!问问这村里的人!你们去看看!你们去看看那些庄稼!”曾翰情绪激动起来,他跑到田地里,指着地里的麦子说道,“看到了吧,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没有粮食吃!就只能借贷!” “你们再去那边去看看!去年迁移了很多人过来,那些人需要住的地方吧!他们刚过来没有钱,只能借钱!都是高利贷!月息高达十!一年就是一百二!而且次年息转本!” “郎君,你不要再说了!”那与曾翰一同被沉入湖中的女子呼道,“没用的!他们也会收钱,后面也会和那些人一起,他们不会管这里的事!不要说了,减少一些痛苦吧。” “怎能不说!怎能不说!我是朝廷派来的!我来这里,是想做一番事业!是想让这里变得富足!你们看今天的阳光多美好!可这里的天是黑的!总要有人站出来吧!” 曾翰情绪激动起来了。 “杀了我,朝廷会发现死了一个村正的,会有人来调查的,来调查的人会发现这里的黑暗!” “这些军爷!本村有些银两,老夫有些银两,老夫看军爷英武不凡,愿意献上一些银两……” “住嘴吧老东西!”刘文静一巴掌抽过去,抽得老者歪在地上。 老者的手下都愣住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家主被抽耳光,而且如此狼狈。 安静之后,李彦问道:“这与你浸猪笼有关系吗?” “有!当然有!他们想要阻止我啊!不让我出这里,他们之前污蔑说我是恶人,有病,但是怕百姓看出来他们在说谎,后来就污蔑我做了这样的事。我与小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何况按照大夏律法,寡妇可以再嫁!为何小倩不能再嫁?因为这个老东西一直想要据为己有,屡次被小倩以死相逼拒绝之后,就想出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你胡说!”老者大怒。 “你去,找几个村民过来问问这高利贷的事情。”李彦指着刘文静。 “是!”刘文静表面答应,心里想着,狗皇帝怎么老是让我跑腿! “郎君,一千两银子如何?”老者微笑着脸看着李彦,“这件事就这么过了,我在县衙也有关系,有钱大家一起赚,您今日帮了他,他也不会报答您。如果您今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可以多一千两银子。” 第386章 “去,问问他,让他开口说说。”李彦不理会老者,让禁卫军直接问那个被刘文静踹断腿的青年。 禁卫军过去像拧小鸡仔一样将他腿的那条腿拧起来,丝毫不顾他要死要活地哀嚎,拖到一边,然后抬起他的另一条腿,将脚放在上面。 李彦开始问话:“这位村正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 他话没说完,那个禁卫军一脚踩下去,嘎吱一声,他的另一条膝盖被踩断。 他发出凄厉的哀嚎,周围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可是梁家的嫡孙啊! 在这一带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在县里都是手眼通天的。 两条腿都被废掉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不老实说,断的就不是腿了,而是脖子。” “我说!我说……高利贷啊!是我爷爷一手操持的!”青年指着老者大叫道。 老者却说道:“郎君,三千两!三千两息事宁人!我在县衙真的有人!” “县令吗?” “县令就是我弟弟!” “县令怎么会是你弟弟呢?” “投钱投出来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哦,那是朝廷中人啊?”李彦看了看左右,显得颇为惊讶。 “是啊!是啊!都是自己人!” “那高利贷是真的咯?” “那不叫高利贷,百姓需要钱,恰好我们有,双方买卖。” “本朝难道不是规定了月息不得超过五吗?” “那是朝廷的事,不是民间的事,郎君何必较真呢,今天遇到了也是缘分,有钱拿难道不好吗!” 不多时,刘文静带了几个村民过来,李彦核实了一遍。 村民们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一个村民说道:“我们从来没有借过高利贷。” 他说完后,还看了一眼梁老爷。 梁老爷笑道:“郎君,放心,他们嘴巴都很严实,没什么问题,这钱,您就放心拿。” 李彦转身看着王元吉,问道:“都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 “好吧,砍了吧。” 梁老爷笑道:“郎君,您终于想通了,等等!您说什么……” 不等梁老爷继续说,禁卫军一刀下去,梁老爷的脑袋被砍下来,在空中打转,血水喷洒了一地。 那青年大叫一声,脑袋也被砍了下来。 “派人提着这两颗脑袋去县衙,问问县令他到底赚了多少钱,上面是不是还有人,都问清楚。” 刘文静道:“放心,一定刨根问底!” 李彦对曾翰说道:“你从京畿来,到了这里,没有熟人,被人裹挟,你有没有思考过解决办法?” 曾翰愣了愣,还没有从梁老爷被砍脑袋这一幕回过神来。 “你应该要思考一下解决办法。”李彦提醒道。 “我当然有!我当然有!县令定期派官员下来巡检,巡检之后的内容如实上报,虽然不能保证上报的真实性,但至少保证了村正的安全。” 李彦点了点头,对王元吉道:“记住这个人。” “是!” 李彦拉动缰绳,调头就离开。 高利贷这件事,不是现在此时此刻靠杀人能解决的。 这事得从检查和替补两方面解决。 检查就是各层开始严查,严查的同时赶紧建立新的替代方案。 如果只是严查一件事,却没有替代方案,地方官员会暂时让这些事停一段时间,等风声已过,又开始了。 替代方案也很简单,民间的确有需求,不能压制住。 治水靠的是疏,不是堵。 官方层面设立地方银行,民间层面,允许一部分私人做借贷,但是要严格登记。 这样不能杜绝高利贷,却可以很大程度规范,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 三镇免税,的确吸引了很多人过来开垦荒地。 第387章 有人聚集,自然就有更多需求,尤其是资金需求,钱的流向问题如果不合理管控,接下来商业一旦打开,会各种乱套。 “陛下,臣想起一些事。”回到军营的路上,刘文静突然说道。 “什么事?” “最近朝中有一些人反对银行,反对声音最大的是户部侍郎陈匀,陈云出身洪州陈家,陈家和高家是姻亲。” “你这话何意?”李彦疑惑地看着刘文静。 “陛下还记得宣府高成志吗?” “记得,去年你跟朕说,高成志私下说服洪州刺史赵允,配合苏常反贼。” “陛下好记性,臣认为这些人都是有联系的。” 李彦笑了笑,说道:“陈云反对银行的原因你说说。” “正如陛下刚才看到的那样,那个梁老头只是民间小鱼,他放高利贷最多在这个村和隔壁村。那些世家大族,可是一个郡一个郡的放下去!陈家在宣府是做什么起家的大家都知道。” “做什么起家的?” “一百多年前,开妓院、赌场,后来做高利贷,再后来摇身一变,做起了粮食买卖,娶了几个高门女子,标榜是大周宰相陈嵩的后裔,在宣府有头有脸起来。其实最赚钱的还是他们的高利贷!” 李彦心里想着,看来这一次跟魏国打完之后,回去有许多事要办。宣府高家这条线,今年有大鱼要咬钩了啊! 四月初三,梁京。 魏崇延的脸像是在苦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拿出来的一样。 他仔细看了看文书,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是说夏军用烟花把朕的郾城攻破了?” 眼前的工部尚书薛颂说道:“是的,陛下!” “你给朕放一个烟火攻个城试试!”魏崇延终于忍不住咆哮出来。 薛颂吓得立刻跪下来:“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重砲是加了配重器,纺纱机的图纸也拿到了,增加了锭,改良了结构!那火炮的什么?” 魏崇延盯着魏无忌。 魏无忌说道:“可能是改善了火药的配比。” “什么配比?” “这就复杂了,可能是改善配比,也可能是增加了新的物质,也可能是减少了某些物质,稍微不同,可能威力就不同。” “你的意思是,我们无法掌握火炮?” “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掌握。” “那我们在战场上岂不是没有任何优势了?” “并非完全如此,臣仔细分析了那份战报,火炮可能射程未必比得过弓箭,但它有两个优势。” “哪两个优势?” “一、培养一个弓箭手,仅仅最基础的,就需要至少一到三年。而火炮的培训可能只需要一个月。并且火炮发射的时候,不需要士兵的体力。只要增加火炮和火药的数量,战场上这种远程射击,理论上是可以无限多的。但它受限于火药原料,烟火中有硝,硝很贵。” “二、火炮这种武器,受限于射程,可能需要集中使用,这样是为了提高命中率,这提高了击中铁甲缝隙的几率,进一步提升了杀伤力。臣想,在郾城之战中,虎豹军的铁甲步兵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火炮击败。” 被魏无忌这么一说,魏崇延神色陡变,他仔细思考起来。 郾城之战的主要战场在城内,是以巷战的形式展开的。 巷战的特点是街道狭窄,军阵密集,机动性差,两军只能以向前冲的勇武来取胜。 那种场景简直是火炮绝杀之地。 “如果是开阔地形,火炮就未必有如此威力了,是吗?”魏崇延问道。 第388章 “可以这么说,但对我们的骑兵还是有一些作用的,当我们的骑兵从侧翼袭扰的时候,以弓箭袭扰,夏军则以火炮还击。我们的骑射箭矢虽然密集,却远比不上火炮发射出的碎铁片,火炮更像是碎铁暴雨。” “碎铁暴雨?”魏崇延愣了一下,忍不住念了一遍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形容得实在太形象,他的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当时战场的画面。 “我们的骑兵岂不是很难再袭扰了?” “也非如此,臣说过,火药的原料硝石,非常稀少,臣猜测夏主火药数量有限,就算他大力制造,但军费开支一定非常庞大,他不敢肆无忌惮。打仗打的可是钱!夏主在三镇增兵,他的国库已经透支。” 魏无忌这一点倒是说到核心上了。 这一批火药直接烧掉了五百万两,李彦已经开始控制数量。 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更何况李彦现在没有钱。 商业刚起步,银行刚起步,税政改革也刚起步,更别说朝中还有一堆人对新政各怀鬼胎。 钱不能乱用。 不过,三镇接下来都是防御为主,火炮对于防御其实更凸显优势,李彦才一口气下了狠心。 这才是他疯狂采购硝石的真正原因。 “即便夏军火炮充足,臣认为,这种武器也不是万能的,它的操作没有弓箭快捷,需要时间,而骑兵的特点就是快!所以它想要完全压制骑兵,不可能!” 魏崇延这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点头。 “话虽如此,可我大魏一日不掌握火炮,朕寝食难安!” “臣已经安排人重点关注。但臣今日要跟陛下说的并非夏主的火炮,而是另有他事。此事的威力不比火炮小。” “何事?” “夏主的银行。” “银行?” “是的,银行。” “银行为何物?” 魏无忌将银行的运作解释了一遍,魏崇延又愣住了,他忍不住问道:“那些人愿意将银子存到银行?” “愿意,银行给了利息,年千四的利息。” “你说银行给了利息?” “是的。” 魏崇延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弟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臣非常清楚,银行给了存款人利息。” “朕只听说存款人给存款处管理费的,从来没听说,把钱存进去,还能生钱的。” “这就是夏主这个新政奇妙之处!” 说到这里,魏无忌感慨起来,甚至忍不住有些激动。 他也是主导改制的,他的思维方式非常开阔,对过去那套千年不变的东西非常反感,认为时代该变了! 府兵制和均田制就是魏无忌对传统宣战的武器。 但魏无忌没想到,夏主居然搞出了一个银行! “哪里奇妙?朕没看出来。” “陛下一定知道,许多商人将钱存到寺庙里。” “是的,寺庙的信誉很好,至少寺庙碍于名声,不会乱来。” “那陛下也应该知道,寺庙将这些钱都拿出做什么了。” 魏崇延愣了一下,说道:“去放贷了。” “是的,朝廷也有专门放贷的衙门。”魏无忌说道。 “是的。” “可朝廷放贷衙门的钱,是朝廷自己的,国库用度紧张,时常因为本钱不多,看着有钱赚,却赚不了,大部分反而被民间赚走。” 魏崇延大吃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那只舔狗从民间借来钱,再借贷给民间,从中赚差价!” “没错,年息千四,高的可以到千六,这是给民间的利息。但他放贷出去,却远比这个高!” 魏崇延人直接傻了。 对啊! 他妈的左手倒右手,赚的盆满钵满啊! 第389章 这事朕怎么没想到? 这么简单的事,朕怎么就没有想到! “可万一出现烂账了怎么办?朕的意思是,借款的人跑了!当然,朝廷可以派人抓,可未必抓得住,就算抓住了,对方已经完全没钱,杀了对方也没用,钱收不回来了!” “所以夏主把钱贷给了两个群体:一是有田地的,能借多少,根据地契来规定。二是本地有名有姓的大商人,大商人永远都需要更多钱去盘活更多买卖。” “妙!妙啊!”魏崇延忍不住喊道。 “朕也要银行!” “陛下,臣想说的重点可能不在借贷。” “那是什么?” “是纸钞。” “纸钞?” 魏无忌又将纸钞说了一遍。 魏崇延第一反应就是:“那只舔狗岂不是想印多少钱就印多少钱!” 魏无忌暂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还没有搞明白这里面真实的逻辑。 他感觉这件事并非这么简单,但纸钞的威力,绝对比放贷还要大。 “去!先开银行!在梁京开设大魏的第一家银行!朕要银行!就你来主导此事。” “此事我们去做,恐怕不妥。”魏无忌说道。 “有何不妥?” “陛下应该知道,民间有许多借贷,包括公卿贵胄也有很多这样的买卖,现在朝廷开设银行,直接把借贷吸一大部分过来,必然遭到很多人的反对!” “那只舔狗能开,朕为何不能开?” “苏常和江宁的世家贵胄几乎没有了。” 说了那么多,魏无忌终于说到自己真实的目的。 他先用李彦的新政来诱惑魏崇延,最后穷图匕现,表示陛下这钱我们恐怕赚不了。 除非……除非您绝对支持削弱各州世家。 而削弱世家最有利的办法是均田制和府兵,从土地和兵源上做限制。 只要从这两点做出了限制,再以扩大科考选拔官员来辅佐,世家会快速式微。 “朕知道你还想扩大府兵,可府兵再扩大,会影响农耕。” “并不会,扩大府兵的基础是扩大均田,均田可以瓦解地方大族庄园。” “可均田的田哪里来,分配给府兵的田,哪里来?朝廷已经没田了!” “崔齐投降,陛下可以借此机会打击崔家。” “博陵崔家势大……” “崔齐投降,我们不动其他人,但总要问罪,用庄园的田来抵罪。因为崔齐的投降,秦州被破,赵州遭受威胁,赵州的公卿肯定对冀州博陵崔氏意见非常大,利用赵州势力去打击崔氏,可弱之!” “好,就依你!”魏崇延感慨起来,“看来朕与那只舔狗的对峙,可能要从军事,扩展到许多方面了。灭晋不顺利,再找人去见曹谦德,让他好好推动夏魏议和!朕也会给那只舔狗写一封信,他毕竟是朕的女婿,自家人就不要再打了!” 魏崇延话音刚落,王振又急匆匆赶到殿外:“陛下!陛下,宋州急报!夏主亲征!” “什么!他又来了!他又想全面开战!” 如果魏国没有在秦州失利,也没有在太行山失利,对李彦北上的消息,魏崇延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现在问题大了! 魏国在秦州被打得节节败退,韩世忠兵锋如虹,在太行山又被姬清颜做掉了一万虎纹军。 太康七年魏灭晋计划其实已经夭折,只不过魏崇延想要通过外交来敲诈晋国一笔,才对撤兵悬而未决。 可哪曾想到,李彦在这种关键时候,又他娘的来了。 那家伙比朕还喜欢打仗? “陛下,臣认为夏主此来,威胁居多,扩大战线有可能,但几率不大。可能更多的目的是逼迫我们尽快从晋国撤兵。” 第390章 “如何解决?” “派人去谈,派一个侍郎级别的大臣去谈,夏主其实也不想再打了,他不会扣人,现在他也需要我们给他条件。” “什么条件?” “互市的条件。” 四月初六,李彦抵达睢阳城。 他一路上同样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良田,看到了风吹麦浪。 三镇在免税政策的粗暴推动下,的确快速恢复了耕作,只不过还需要更精细化的新政来去做资源分配。 “臣参见陛下!”张文泽上前拜道。 “不必多礼。” “谢陛下。” 将李彦迎进去的一路上,李彦问道:“宋州魏军可有动向?” “宋州魏军并无动向,之前粮草动静大,可后续没有任何出兵动向。” “那就对了,魏崇延演戏演不了全套,到最关键的时候,就不行了。” “陛下,虽然魏军没有出兵,但宋州魏军兵力充足,您来这里,恐怕魏军宋州主帅会忍不住要发兵了,甚至魏国上下都会增兵宋州,如今朝堂风雨多,京师更需要您。” 李彦笑道:“放心,魏崇延不会发兵,他不敢发兵,就算他发兵,朕有张卿!何惧之有!” “臣粉身碎骨也会保陛下周全,臣之言,忧虑社稷尔!” “朕能理解张卿的一片赤诚,朕来此,就是来结束这一次魏夏晋三国之争。” “臣愚钝。”张文泽疑惑道。 陛下来宋州结束战争? 而且还结束灭晋之战? 那战场也不在这里啊! “朕接到最新的消息,魏军在太行山受挫,魏崇延现在多面树敌,打不动了,朕来睢阳等魏国使者。” “魏国会派使者过来吗?” “会的,魏崇延现在打不动了,我们也打不过去,晋国更不愿意打,辽国的主战派和主和派还在争论。都没有打的心思了,朕往睢阳一战,魏崇延多少会担心朕全军北上,所以一定会派使者前来。” 张文泽诧异道:“陛下智谋千里。” “那互市的榷场就是接下来四国都想要的,而我们则是榷场的主导者。” 说到这里,李彦拍了拍张文泽的肩膀:“榷场需要军队维护,就看张卿了。” “臣一定竭尽全力!” “走走!陪朕喝几杯去!” 皇帝御驾到睢阳,睢阳和楚丘两郡兵马群情激动。 各军各营都精神抖擞,接下来数日,操练不断。 魏军斥候将各种消息送回去,一时间,宋州战云密布。 似乎前年魏夏全面战争就要重演。 数日之后的一个早晨,刘文静急匆匆赶来:“陛下,最新消息,魏主的议和使者已经在路上了,是礼部侍郎。” “居然派了一个礼部侍郎过来,看来魏崇延是算准了朕也不想打了。”李彦笑道。 “直接在睢阳议和吗?” “不,朕要等韩世忠拿下长平,将夏魏在秦州的边境推至赵州,再谈议和!” 如此好的良机,李彦怎会错过? 一旦推到赵州与秦州交界之处,魏国内部必然震动,引发一连窜的问题。 接下来的战局走势与李彦的预想基本一致,甚至很快超出他的预期。 四月初,从韩世忠进入长平郡,长平郡十县之地,风声鹤唳。 原本就士气低迷的魏军无心抵抗。 四月初八,明远接到贾政道的命令,将长平郡魏军撤退到赵州的青岩郡。 这其实是魏崇延的命令。 郾城之战中,魏军败了,且未能损耗夏军,这意味着夏军不仅仅士气高昂,有生力量也充足。 这个时候,长平郡的魏军都成了惊弓之鸟,一触即溃。 魏崇延没有别的选择。 第391章 当然,从这一点,魏崇延向外界透露了一个重要信号:朕还是相信右相的,秦州大局依然由右相来主持。 至于长平郡南边的安昌郡,也相当于打包送给了夏军。 这个时候,最害怕的是赵州诸郡。 韩世忠大军压境,只要再突破青岩郡,赵州将成为夏军的下酒菜。 赵州各郡郡望已经有人开始组织部曲,相互通气,准备调兵自保。 这又延伸出了一个问题:地方世家武装与梁京皇帝的不协同,暴露出来的魏国的政治问题。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魏国最大的问题。 魏国是世兵制和府兵制相结合的国家,世兵制的兵籍被世家牢牢把握。 世家虽然被削弱,不敢像过去那样私自发兵,可当局势一旦进入危机时刻,一些世家就顾不了那么多规矩了。 而地方上的世家调兵遣将,站在魏国皇帝的视角,到底是对付夏军,还是想趁此机会壮大自己谋取大魏江山,是值得怀疑的。 即便这些世家真的是为了抵抗可能入境的夏军,那么当夏军退走之后,这些世家还会不会像过去那样安分? 这里面牵涉到一个专业的政治学问题:底线共识。 所谓的底线共识,就是多方认可的一条底线。 例如魏国皇帝和公卿高官、地方郡望,一致认为,地方郡望可以保持一定的部曲,但只是为了自保,平时是不能随便调动武装的。 这里自保,也不是真正的自保,而是政治遗留问题。 大周帝国之前的乱世,地方世家被称作诸侯,财政、军政、人事一手抓。 大周帝国建立后,开始弱化世家。 但直到大周帝国崩溃之后,世家依然存在,这三百年的乱世,反而让世家再一次变强。 不过有一个东西的出现,让世家即便有变强的大环境,也不复当年。 那就是冶铁技术的提升。 世家是以庄园经济为基础存在的,庄园经济的本质是多人合作耕种。 多人合作耕种是为了最大程度生产粮食。 最大程度生产粮食的目的是为了生存。 人类的本能就是生存和繁衍。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个体家庭很难长时间高效地保持多田亩的耕种。 所以庄园经济其实是时代生产力下的结果,是所有人的共识。 当冶铁技术大幅度提升,采矿效率也变高,铁的价格降低,小家庭也有足够的耕种工具,社会开始变革。 过去的时代,庄园可以收纳五千户。 铁器大发展之后,庄园最多只能收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将这些人集结起来,形成部曲。 多的有千来户,少的只有两三百户。 部曲减少,世家当然没有力量在跟京师扳手腕。 可京师也没办法短时间内直接消灭所有世家,因为这三百年来,一直在打仗,京师需要兵马和钱粮。 意味着需要一套高效的动员体系,高效的动员体系的本质是权力延伸到基层发挥作用。 地方权力的结构是世家对民间的影响,他们的兵籍减少了许多,但他们的声望还在。 底层百姓信他们。 于是,皇帝和世家新的底线共识就这样达成了。 世家不得随意扩充部曲,在没有朝廷诏令的时候,更不能随意集结兵力。 这种底线共识,在外部威胁不大的时候,可以一直保持。 第392章 但当那些世家面临族灭的威胁的时候,就会被轻易揉碎。 太康七年的秦州之战就是最好的例子。 赵州十二郡诸多郡望纷纷召集部曲,消息传到梁京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一场空前的政治危机开始笼罩魏国。 《梁京日报》的头条快速做出回应:韩世忠虽有小胜,但已是强弩之末,正溃败式进军赵州,但右相则战略性转移,我们赢啦! 随后,梁京民间也开始传言:韩世忠溃败式进入进军赵州,我们赢啦,夏主恐惧式北上睢阳,我们又赢啦! 不是小赢,而是大赢! 也不是赢一次,而是赢两次! 很快,梁京就开始传唱:“听说了吧,夏国百姓生活在水深火之中,他们穷尽民力,就是为了打秦州,且并不顺利,王师是故意引诱他们进来的。朝堂有高人,夏狗根本不知道我们大魏的智慧!” 大致内容的邸报,也快速往各州发放,尤其是赵州各郡。 总之一句话:诸位稍安勿躁,韩世忠已经不行了,要不然夏主不会北上增援,对吧? 但两日之后,赵州邯郸郡太守赵平给梁京上了一份急奏,在奏疏里,赵平将礼部尚书刘言臭骂了一顿:匹夫胡言乱语,连猪狗都不如。 赵平的意思是,刘言身为礼部尚书,管理报纸,竟然在报纸上刊登如此荒唐的内容。 什么他妈的叫韩世忠溃败式转进赵州? 什么他妈的又叫夏主恐慌式北上睢阳,陈兵宋州? 还有什么他妈的叫右相战略性撤退赵州? 这种连狗子听了都摇头的言论,居然在梁京大行其道,甚至在邸报上发行到各州各郡。 赵平的奏疏,立刻得到了相当一批人的响应。 可仅仅过去了两天,梁京就爆出一个惊天新闻:邯郸太守赵平是夏人的细作! 他对礼部尚书刘言的弹劾,是夏主指使的。 刘言是大魏的栋梁,在赵州主持大局的右相,更是大魏的支柱。 赵平私下多次与夏人勾结,出卖大魏,伤害了大魏人的感情。 最后,《梁京日报》用一句话总结:正义虽然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四月十五日清晨,李彦坐在行宫后苑钓鱼。 “那个赵平被抓了。”刘文静说道。 “那就好。” “陛下,咱们为何要在这里插一脚?”刘文静不解地问道。 “你觉得邯郸太守赵平这个人如何?”李彦问道。 “魏贼而已!” “朕要你说实话。” “据臣掌握的消息,这个人公正严明,是一个好臣子,也是一个好官员,邯郸郡在他的治理下,政通人和。” “如果魏崇延的臣子都是这样的人,魏国会如何?” 刘文静想了想,说道:“魏国可能会更加强大。” “所以我们必须得让这种人在魏国没有生存的环境。” “一个赵平而已,魏国很大,这种人很多,除掉赵平一个,效果不大。” “那你就想的太简单了。”李彦笑道,“赵平因为说了真话而被扣上我们细作的帽子,实际上他不是,当某些人发现只需要通过扣帽子就能打倒政敌的时候,无耻之徒就会纷纷效仿了,受到伤害的是真正的忠臣。” “陛下是想给魏国朝廷做个示范,让刘言那种人意识到,对付反对者的方法很容易?” “是的。” “可刘言这种人真的有如此大的本事到处给人扣帽子?” “你真的以为是刘言要对付赵平?” 刘文静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是魏崇延默许的!” 第393章 随即刘文静又疑惑起来:“难道魏崇延不知道赵平说的是真的?不知道赵平是忠臣?” “他知道!可现在这个局面,假话比真话管用,要不然魏崇延怎么允许梁京的报纸,发如此荒唐的言论?” “臣明白了!” “魏崇延用这种方式,让赵平这样的人闭嘴,效果立竿见影,可这种方式会让别有用心之人产生依赖,以后对付自己不想听到的声音,直接扣帽子就可以,久了之后,人心崩坏,谁还会说真话呢?” “等等,陛下,咱们好像也用过?” “我们不一样,我们都认真地找到了证据。” 刘文静这才意识过来,的确不一样,皇帝陛下无论是砍人还是罢免官员,那都得走流程或者铁证如山的。 皇帝陛下杀了很多人,似乎从来没有随便杀过人。 只不过,他在杀人的时候,过于风轻云淡,显得似乎有些随便而已。 “记住了,让魏合在魏国多用这种方法去对付反对他的人。” “让魏合指责其他人是我们安排在魏国的细作吗?” “对! 只要魏合用得多了,其他人见到有效果,会纷纷效仿。如果要效果更好,就在魏国民间散出消息,让魏国民间知道我们在魏国安排了许多细作。让魏国的百姓讨论,调动百姓的热情。” “这有什么用?” “当魏合指责某个官员是我们细作的时候,百姓很快会知道,百姓就会憎恨、怒骂那个人,有了民声的加持,魏合就是拯救大魏的那个人,魏合越得势,我们在魏国内部搅动混乱的计划,就越成功。” “魏国的百姓会相信魏合吗?” 刘文静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问的多余了。 刘文静回过神道:“必然是会相信了,只要再在谣言里加一些大夏要北伐,要让他们生不如死,他们就会非常憎恨我们的细作。” “你很上道。” “都是陛下提醒!臣倒是没有想到,细作之策,还能这么用!” “你要记住,真正的细作,一定会表现得大义凛然、忧国忧民!” 刘文静又愣了一下,卧槽!这狗皇帝真的是无耻到无所不用其极。 这么卑鄙的手段,他是轻车熟路啊! 这时,赵禹走到殿外:“陛下。” “进来说。” “魏人的使者来了。” “到睢阳了?” “已经进城,等待您的召见。” “卿如何看?” “臣建议陛下等一等。” “为何?” “杀一杀魏使的威风。” “魏国打了败仗,还有威风?” “魏国的国力毕竟比我们强很多,而且为了争取,魏使肯定会表现得趾高气昂。” “那依你看,魏使想要争取什么?” “当然是想要我们从长平郡退兵。” “那就依你,让他等一等!” 接下来数日,魏使陈源就待在睢阳城,他多次去拜见赵禹,想要通过赵禹,尽快见到李彦。 赵禹每次都热情地款待他,脸上充满了微笑。 但只要陈源一提及要见李彦,赵禹就会说:“吾皇军务繁忙,暂时没有时间。” 终于,在数日之后,陈源再一次来拜见赵禹,他非常恼怒地说道:“赵兄,你们故意拖延!” “何出此言?” “我来睢阳已经七日,我代表了大魏皇帝陛下,但夏主连我的面都不见一下,这是不是在拖延?” “拖延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想要杀一杀我的威风,以便谈判的时候,占据主动地位。” 赵禹亲切地笑道:“陈兄,你想多了,我们不需要在谈判的时候占据主动地位,我们目前在战场上已经占据主动地位了。” 第394章 “你……”陈源大怒,“我大魏有百万之兵,难道你们不害怕我主挥师南下?” “不是挥师南下过吗?” “我……这……” “陈兄,你回去好好想想,仔细想想,你清楚现在的情况,如果想要拿到想拿到的,最好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等陈源出了赵禹的住所,刘文静转身就找到了他。 “陈侍郎,哎呀呀,久闻大名!久闻大名!兖州陈氏,如雷贯耳!如雷贯耳!” “你是?” “我是大夏徐国公刘文静!” “你就是刘文静!”陈源听到这个名字,当场跳了起来,“前年就是你带着人到兖州滥杀无辜!” “没错,是我。” “你……” 陈源指着刘文静的鼻子,打算开骂。 但转念一想,刘文静是大夏皇帝的近臣,他连忙道:“徐国公,我何时能见到夏主?” “咱们先讨论一下你刚才说的滥杀无辜一事,这话我不爱听。” 陈源连忙谄媚笑道:“战场上杀敌,各为其主,各为其主!” “那就对了。走,我带你去万花楼耍耍,去那里谈!” “身为使臣,就算我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一起去那种地方!” “万花楼的妹子很软。” “很软又如何!难道你请客吗?” “我请客!” “首先声明,我是不想去那种地方的,是你强烈要求我去的,为了推动两国的友谊,尽快结束战争,拯救天下苍生,我陈源只好去走一趟。” 陈源回去收拾了一番。 出发之前,他的幕僚周璟跟他说道:“陈侍郎,信陵君那边给的最新的消息,这个徐国公刘文静可能是夏国主管情报和细作的。提醒我们务必小心此人。” “怎么?”陈源一脸不悦,“你担心本官被刘文静那个草包欺骗,做出出卖大魏之事?” “不不,下官只是提醒陈侍郎一句。” 陈源整理了一下衣冠,嘴角露出了四十五度的微笑:今天得让夏国女人知道我大魏男人的雄风! 等到了春花楼之后,陈源到了阁楼雅苑里,刘文静备好酒菜。 随后又进来一批漂亮女子,可能已经是初夏时节,大家穿的比较凉快。 若隐若现。 陈源顿时眼睛都看直了! 大魏自然也有不少美人,可魏国所处的位置更靠北,冬天严寒,阳光充足,水资源也相对南方少。 魏国美女的特点是大气,但缺了一丝南方的妩媚和白净。 那些女子美目流转之间,如春光下的流水,波光粼粼。 陈源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嘴巴不自觉张开。 “陈侍郎,来!今日我们不谈两国政务,只谈美酒和风月。”刘文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源连忙举起酒杯,笑道:“徐国公可真是好人呐!” 说完,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确只饮酒,再谈哪位美女的身姿更加婀娜,又谈各地美女的特点。 这几乎是所有正常男人最感兴趣的,无论身份高低贵贱。 等酒过三巡之后,陈源明显喝多了,刘文静搂着陈源的脖子说道:“我与陈侍郎相见恨晚啊!” “我与徐国公才是相见恨晚!徐国公真是我的知己!知己!” “兄弟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这世上没有我刘文静办不成的!” “诶,徐国公想要大魏的什么,尽管跟我说一声,我随手就给你取来!” “来!好兄弟,都在酒里!喝!” “喝!” 喝到更尽兴的时候,那些女子围过来,纤细的身躯缠绕在陈源的身上,娇哼道:“郎君只顾着喝酒,都不理人家!” 陈源深吸了一口气,一把用力抓住,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我的小美人儿,我怎么舍得不理你!” 第395章 “奴家们观陈侍郎英姿神武,想必是男人中的男人!” “那当然!” 刘文静站起来道:“你们服侍好陈侍郎,若有问题,我唯你们是问!” 几位女子齐声道:“是!” “徐国公要离开吗?” “我在隔壁,我在隔壁。” “好好好!” 不多时,里面隐约传来声音。 窗外的夏花沾满了一颗颗雨珠,格外娇嫩。 等下午,陈源的酒醒之后,刘文静才再一次找到他。 这一次,刘文静直入主题:“陈侍郎,兄弟我明人不说暗话,我有一笔买卖想跟你谈一谈。” “是你自己的买卖,还是夏国的买卖。”酒醒之后,陈源喝了一些汤,才舒缓了许多。 但却又觉得全身软绵无力,想起之前,心情舒畅之极。 他对刘文静的戒备心放下了一大半。 “当然是我自己的。”刘文静说道。 “是丝绸?”陈源说道。 他显然知道,魏国内部有人在跟夏国私下做丝绸买卖。 这其实是公开的秘密。 “丝绸的买卖恐怕没办法跟陈侍郎做了,我手里没多少丝绸。” “这东西还分人?” “我大夏内部,官营丝绸并不多,大部分还是民营。” “就这样事,我不太明白,还请徐国公赐教。” “哦?” “丝绸如此重要的事,大夏为何不官营,而是允许大部分民营?难道夏主不想把钱都赚了吗?” “可能我主觉得,大家一起赚钱,才是长久之道吧。” 陈源自然不相信刘文静说的。 皇帝手中有如此大的权力,丝绸又如此赚钱,傻子才不抓在手里。 “不是丝绸买卖,那徐国公要跟我谈什么买卖?” “我自己一直在做龙脑香的买卖,不知道陈侍郎有没有兴趣?” “龙脑香?” “是的,现在魏国大部分龙脑香,都是我私下派人贩卖的。” “当真?” “我们一见如故,我骗你作甚?” “你有多少龙脑香?” “你想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五十斤!”陈源大胆报出了一个数字。 “五百斤!” “当真?”陈源直接站了起来。 “你想要,我就卖。”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龙脑香?” “我在江宁有自己的船队,这些船队从汉江入海,南下南海,与南海诸国有密切贸易往来。” “那你打算以多少钱的价格给我?”陈源问道。 “现在市面上,一两龙脑香五十两白银,我给你三十两白银一两。” “此话当真?”陈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 “我没有任何欺骗你的理由。” 陈源立刻开始算账。 龙脑香这个东西,到底有多珍贵? 在大周帝国时期,只有皇室用得起。 不是世家们买不起,而是数量太少了,专供皇室。 大周帝国后期,海上商贸日渐繁荣,南海许多商品逐渐进入中州,并且逐年增加。 大周帝国灭亡的时候,世家死灰复燃,龙脑香开始大规模进入世家公卿的桌案上。 这种奢侈品,对于一般家庭,甚至富商来说,那都是可有可无的。 但对于世家门阀来说,就是刚需! 没错,就是刚需! 就像正史上,三国时期曹魏喜欢蜀锦,蜀锦对于曹魏公卿来说就是刚需。 不穿会死? 不穿不会死,但在圈层里可能会被鄙夷。 经常有人说想要成功就得混圈子,这种一般是骗底层人钱的,底层人的圈子混得再好也无法成功,因为底层圈子的资源就那么一点。 但上层人是真的要混圈子的,上层人是资源的分配者。 但上层人之间有利益角逐,有利益角逐的地方,就有利益结盟。 有利益结盟,就必须混自己的小团体。 第396章 无论是蜀锦,还是龙脑香,还是别的奢侈品,都是上层人士的标配。 世家门阀为什么叫郡望? 关键字就在一个望上面,望代指显贵,连体面这种最基础的东西都没有,在农业社会里能显贵吗? 所以,奢侈品对于上层人士来说,不是用不用会死,而是与身份相匹配。 别人有,你没有,聚在一起,怎么装逼? 男人为什么喜欢在一起装逼吹牛? 因为男人圈层里,谁威望大,谁话语权重。 威望这个东西,很多时候,在本身有一定的基础的情况下,是可以通过语言夸大的。 陈源只需要稍微算个账。 一两龙脑香赚20两银子,500斤是8000两,去掉一千两的运输费,净收入十五万九千两。 魏国梁京是出了名的房价贵,一套豪宅要20000两。 这笔龙脑香价值梁京八套豪宅。 陈源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有现货吗?” “在路上。” 陈源立刻意识到,刘文静可能在给自己画大饼,但他还是问道:“如何交货?” “如何交货,陈侍郎应该比我更清楚。” 陈源怔了怔,笑道:“我主也正有此意。” “两国和平,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那就有劳徐国公带我去见夏主了。” “吾皇后日可召见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 刘文静转身回去汇报。 李彦正在后苑钓鱼:“如何?” “陈源愿意做龙脑香的买卖,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咱好像没五百斤龙脑香。” “还记得咱们去姑苏看到有人卖椰子吗?” “记得。” “沈彬跟朕说,现在苏州商队和越州商队南下南海的人数,比想象的还要多,既然有需求,那就应该去增加产出,总会有人去做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不过咱们有了魏合,还有必要要陈源吗?” “当然有必要,魏合一旦通过我们在魏国的资源快速膨胀,他失控的可能性就会变大。” 刘文静顿时恍然:“臣明白了!情报的来源不能过于单一!” “没错。” “可陈源跟咱们仇恨太深,前年咱们去兖州……” “你杀的陈家,是东平郡陈家,跟陈源的济阴郡陈氏,已经分开了六代人,他骂你只是想给你下马威而已。不然怎么会跟着你一起去万花楼喝酒?” 刘文静老脸一红,怎么狗皇帝什么都知道! “我们的丝绸目标群体是普通的吏员和基层官员,因为纺织机追求了快,质地一般。而龙脑香的目标群体是魏国上层公卿,我们需要魏国上层公卿和基层官吏,都用我们的东西。这样才能在以后,更容易从他们内部拉拢,成为我们的人。” 刘文静更加震惊,原来拉拢陈源,还有这一层目的。 李彦又淡淡道:“除了我们的商品,我们还要向魏国输出我们的文化和意识形态。” “什么是意识形态?” “你以后就知道了。” 转眼已经到了四月底,睢阳的天气明显变得炎热起来。 李彦命人取来许多石头,铺在挖好的浴池里,整天在后院游泳,时不时还会找几个妹子一起吃吃葡萄。 这个季节的葡萄鲜嫩红润多汁,香甜可口,口感极佳。 这一天,王元吉急匆匆赶来,呈递上了韩世忠最新的战报。 “成了!韩世忠在长平郡驻扎下来,已经彻底扎稳脚跟,魏军在赵州一带集结,并未轻举妄动!” 李彦心中狂喜。 到这个时候,魏国的秦州三郡,才彻底拿到手。 “走!回京!” “现在吗?” “对,现在回京!” 刘文静道:“陈源还未宣见。” 第397章 “让他去江宁,朕要在江宁见他。” 五月初的时候,汉江两岸进入雨季,烟雨朦胧。 左相曹谦德在家中吃饭,正在听下面的官员的汇报。 “夏税已经开征,苏常两州预报征税额为五百万两。其中农税为350万两,商税收入为150万两。另外,苏州织造司收入为100万两。银行预计收入10万两。苏州田地买卖已经进入尾声,超过一千万亩田在本次新政中先后被交易。” 曹谦德却低着头一直在吃饭,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作为左相,他现在经常会找中书省的茬。 但曹谦德的茬找得很隐晦,他会唆使下面的人去仔细翻阅中书省的许多文献,只要有一个句读出问题,就开始行使批驳权了。 但对政事心不在焉,还是曹谦德的做官习惯。 “左相,魏使和陛下一起回京了。” “嗯?” 刚才还心不在焉的曹谦德,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魏使吗?” “是的,是魏国礼部侍郎陈源。” “陛下多日不见他,现在带他回京?”曹谦德面色急变,“今年支出准备一下,我要去政事堂!” 午后,江宁城的雨下得特别大。 “父亲!您现在去什么政事堂啊!”曹谦德的儿子曹京苦着脸说道,“洪州刺史赵允已经多次写信来,明确表示反对银行在洪州设立分行,儿以为他说的完全正确!” “正确个屁!” “父亲,这银行在发行纸钞,纸钞不是胡闹吗!现在京师有很多人反对纸钞,地方上也有很多人颇有异议!” “关你屁事!别多管闲事,他们反对银行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曹谦德穿好衣服便出了门,在门口的时候,还说道,“这件事你要是敢跟赵允掺和在一起,我打断你的腿!” “父亲,您去哪儿?”曹京疾步跟过来。 “马上要变了,你最好去跟沈彬把关系打好了。”曹谦德小声说道,“宋濂现在势力越来越大,要是沈彬完全被他拉过去,咱们就麻烦了!” “沈彬一个太府寺卿,在您面前还不够格……” “住嘴吧!让你去就去!” “是!” 到了政事堂,曹谦德将今年的开支往那里一扔。 “苏常到目前的收入一共600万两,今年预估也就700万两,但硝石就花费了500万两!现在秦州却还在增加兵力!这仗再打下去,别说魏军还没完蛋,咱们先吃不上饭了!” 所有人都用震惊的语气看着曹谦德。 现在对魏作战是主旋律,是陛下的意思,为此陛下亲征。 你老曹现在居然敢跑来唱反调? 侬脑子瓦特啦? “那曹相公之意是?”兵部侍郎田邱明问道。 “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曹谦德怒道,“停战!” 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不明白曹谦德今日为何突然如此激动,而且停战的态度如此直截了当。 大家都知道今年以来,曹谦德四处推动与魏国停战议和。 可这老东西平日里说句话,要拐十八道弯和九连环,弯弯环环,环环弯弯。 从来不会像今日这般。 政事堂的重要官员陆陆续续进来,进来后就看到政事堂的二把手,传说中的收女人不办事就不算收的传奇人物、大夏左相,站在那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左相,今日怎地,突然要议事?”礼部右侍郎崔皓好奇问道。 曹谦德义正辞严地高呼:“我这不是议事,我是要将你们这些年轻人从胡搞、乱来、把国家整灭亡的边缘拉回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正义化,正义的气氛就像江宁城的地沟油一样黏糊起来。 第398章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右相宋濂,宋濂笑道:“对外宣战和停战的权力,并不在我手中,若是左相认为应该停战,可以请示陛下。” 曹谦德的目光却落到了坐一边的杨宁身上,说道:“陛下会被某些人迷惑!” “左相这话是何意?”田邱明看了一眼曹谦德,作为杨宁引荐上来的兵部侍郎,他是非常看不惯曹谦德的作风的。 礼部右侍郎崔皓立刻看曹谦德的脸色,跟着说道:“左相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现在国库空虚,民生吃紧,而朝中还有奸臣在蛊惑圣上,意图通过对外发动战争,夺取更多权力和资源!左相贤德,今日要亲自站出来压住这歪风邪气!” 刑部侍郎韦尹呵呵笑道:“崔侍郎,昨日你还跟我说王师神武,魏贼狼狈窜逃,克复中原在此一举,今日这口风改得似乎快了一些?” “王师自然神武,可民生就不重要?”崔皓冷哼道,“陛下是圣明的君主,他有雄才大略,我们做臣子的要时刻为君分忧,现在就是为君分忧的时候!” “公孙尚书,您最清楚国库的情况!” 公孙赞犹豫了一下,说道:“国库的确吃紧!” “公孙尚书永远都在说国库吃紧。”田邱明笑道,“国库吃紧,魏贼打到家门口,我们难道要束手就擒!” “这……” 公孙赞明显是老实人,面对这种责问,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个时候,杨宁开口道:“左相听闻最近陛下要回京,魏使跟随而来,认为议和的机会来了,所以急着来我们这里压压我们的威风。” 说完,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曹谦德,嘴角却忍不住露出戏谑和嘲讽:“下官没说错吧?” 曹谦德笑道:“杨御史这两年的御史生涯是不是太顺风顺水了,到现在,连宰相都敢污蔑啊?” “曹相公,这对魏贼用兵,可是陛下的决定,御驾亲征也是陛下的决定,难道你想说,御驾亲征也是被人蛊惑的?那下官问一问,请问什么不是被人蛊惑的?如果都是被蛊惑的,下官怀疑您认为陛下是一名昏君!” 杨宁话到此处,忍不住咂了咂嘴:“哎呀呀,曹相公,您今天过来,急着召集大家,就是想跟大家说陛下是昏君?” 曹谦德面色一变,曹谦德的狗腿子崔皓面色也是一变。 不等曹谦德说完,杨宁突然拍桌而起,怒声呵斥:“你好大的胆子!我身为都御史,绝不会坐视不管!” 曹谦德说道:“杨御史陷害人的本事,还是一流!若是魏铭还活着,恐怕连魏铭听了都摇头啊!” “曹相公这是在为乱臣贼子魏铭招魂吗?” “好了,我们说政事。”这个时候,宋濂适时打破了两人的争论说道,“国库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既然陛下已经过了汉江,马上要回到京师,就由陛下圣裁。” “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我是坚决反对继续和魏贼开战的!”曹谦德说道。 他这话听起来似乎简单,其实是在告诉在场的诸位:你们现在可以站队了,陛下已经南下回京,接下来是什么风向,你们应该清楚!这主和派的大旗是谁拉扯起来的,你们也应该清楚! 五月初六,李彦回到江宁后,江宁朝堂开始风起云涌。 韩世忠在秦州取得前所未有的大捷后,让大夏的主战派们抓住了机会,北伐声音变得更加强硬。 尤其是以杨宁为代表的年轻一代,他们公开声称魏国在这三年多次出师不利,现在灭晋又遭遇挫折,国力受损,内部矛盾激化,是北上的绝佳时期。 第399章 而这两年被杨宁引荐上来的官员,为了迎合自己的上司,一个比一个态度强硬。 兵部侍郎田邱明之前在宋州做刺史,太康五年,守平原郡,虽然没有战绩,但本身没有逃走,而是主持军民在平原郡城防御。 他因为这一点被杨宁举荐,被李彦提拔。 他可以说是最强硬的主战派人物,经常在大夏的政坛上公开表示大周占星师预言的三百年后那个一统天下的人,就是当今皇帝陛下! 甚至,他还多次去讲武堂、江宁大学演讲,开口必称男儿此生当为北伐之基业抛头颅洒热血。 主战的大旗实在太好用,为此,杨宁这一派的人,快速升迁。 而曹谦德之前因为在魏芸姐弟篡权的时候,沉默不言,这段黑历史经常被人拿出来反复鞭尸。 以至于左相逢事就矮人一截。 这一次,曹谦德敏锐闻到了气息,是自己翻身的气息! 李彦刚更衣完,到紫宸殿。 “让欧阳烨进来。” 欧阳烨疾步走进去,道:“外臣参见陛下。” “请坐。” 欧阳烨坐下。 李彦笑道:“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听说你半个多月前就到了江宁,朕一直没有空见你。” “陛下国事繁忙,外臣不敢叨扰陛下。” “你再来江宁,有何事?”李彦问道。 欧阳烨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 “嗯?”李彦眨巴眨巴眼睛,“有事但说无妨。” “确实有事,陛下可要见谅。” “说吧,能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就是了!” “陛下,这是三公主给您写的……是三公主给您写的情书。” “嗯?” “陛下,这是三公主给您写的情书。”欧阳烨重复了一遍。 “你是在开玩笑吗?”李彦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欧阳烨。 “陛下,您要不先看看?” 李彦怔了一下,才接过来,打开看起来,等看到一半,忍不住呕了一下:“这地沟油一样的情书,真的是姬清颜写的?” “是三公主写的。” 李彦又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几眼一脸诚实的欧阳烨,才合上说道:“三公主与朕之前有婚约,可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因何这时给朕写这种东西?” “三公主这些年其实一直没有忘记陛下。”欧阳烨强忍着要呕吐的冲动说道,“陛下您不在她身边,您是不知道,她其实对陛下日思夜想!” “嗯?” “之前陛下不理国事的时候,三公主就认为陛下是有苦衷的,她一直担心陛下。” 李彦心中震惊:欧阳烨,你说谎都不眨眼睛的吗! “她经常跟外臣说,陛下是蛰伏的巨龙,潜龙在渊,它日腾飞,比龙上九霄,震碎寰宇!” “她不是在打仗吗?有空跟朕写这玩意儿?” “她打仗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对陛下的思念了,所以写下来,让外臣务必亲手交给陛下。” “哦哦,原来如此,朕是有皇后的,三公主又是大晋的镇国大将,这局面似乎不好处理吧?” “三公主说没关系,她就是想要陛下知道她的心意!她说等战事结束后,她一定要来江宁见陛下!” 李彦只觉得欧阳烨越说越离谱,他都不好意思揭穿欧阳烨,只是说道:“那朕就等着她来。” “外臣有一事不明白,还请陛下赐教。” “何事?” “陛下,听闻三月底御驾亲征,为何如此快就返回了江宁?” “韩世忠已经突破魏国长平郡防线,朕还听闻,魏军在太行山受阻,此次战事已告一段落,前线不需要朕了。” “魏军在太行山受阻了吗?”欧阳烨愣了一下道。 第400章 “你在江宁,还不知道此事,姬清颜击败了魏军主力精锐,魏军退守到娘子关,不再行动。” 欧阳烨露出了狂喜。 “说吧,此次来江宁,除了送这信,还有何事?” “我主特意派我来感谢陛下的出兵相救。” “那你可要把朕的话一字不差地带回去了,朕是看在姬清颜的份上才出的兵。” “外臣一定带到。” “对了。你既然来了,正好有一件事找你。” “请陛下吩咐。” 李彦对王元吉交代了一下,王元吉便急匆匆离去。 不多时,陈凌到了紫宸殿。 “臣参见陛下。” “陈凌,把精盐给晋使瞧一瞧。” “是。” 陈凌取出一个袋子,递给欧阳烨。 “这是?”欧阳烨看了看陈凌,又看了看李彦。 “这是我大夏产的盐,想要卖到晋国。” 欧阳烨立刻明白过来,心中却忍不住道:看来夏主赚我们的钱是赚上瘾了啊! 欧阳烨笑道:“陛下,这恐怕很难。” “很难?” “是的,大夏的盐,在大晋恐怕寸步难行。” “为何这么说?” “我大晋的青白盐,陛下应该听说过。” “嗯,朕确实听说过。” “那就对了,青白盐号称是天下最好吃的盐,说起来大夏许多达官显贵也吃青白盐,而且还远销魏国。” “你要不先尝尝我大夏产的盐?”李彦说道。 “并非外臣无礼,而是盐这方面,实在不必白费力气了。若青白盐掌握在臣或者三公主手中,那对大夏降价,自不在话下。可这青白盐却是掌握在林良沅手中,恕外臣实在无能为力。” “朕知道你手里没盐,朕也不想买林良沅的青白盐,朕是想把朕的盐卖过去。” “恐怕没人愿意买,三公主也无能为力。” “没有人愿意买吗?” “是的。” “你先吃一口!” 欧阳烨一边用手沾上一些精盐往嘴里送,一边感慨道:“外臣非常理解陛下想要卖盐的心情,可世事多艰,大夏并非什么都能卖……” 他话未说完,面色陡变,双眼直愣愣盯着李彦:“这是?” “这是我们大夏的盐。” “这不可能!”欧阳烨连忙又尝了一口。 似乎还没有尝够,他猛地抓了一把往嘴里喂。 李彦连忙阻止道:“欧阳烨,你不要冲动。” 欧阳烨吃进去后,又连忙呸呸呸地吐出来。 他吐出来并非这盐有问题,而是实在吃得太多了。 等欧阳烨缓过神来,瞪大眼睛盯着手里的盐,手开始颤抖:“此盐从何而来?” “大夏的盐!” “陛下莫要欺骗外臣,大夏的盐,外臣非常清楚。” 等说完,欧阳烨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连忙又道:“陛下恕罪,外臣并非有意,实在有些震惊。此盐的口味胜过青白盐!” “那你再看看,此盐卖到晋国,可有人会买?” “有!当然会有!而且会有很多人买!抢着买!陛下有多少,那些人就会买多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此奇特之物,数量恐怕不多吧,太可惜了。” 李彦笑道:“数量的确不多,晋国要买,人人都吃上这种盐,可以吃一万年!” “一万年?” “没错,一万年!你想要多少,朕就给你多少!” “多少钱?” “青白盐现在多少钱?” “青白盐在大晋20文一斤,外臣记得卖给大夏30文钱一斤。” “那朕卖10文钱一斤。” “当真?” “朕说10文就10文!而且在晋国的盐的售卖就给你!” “陛下因何如此?” “林良沅靠什么支撑财富?” “盐是林氏的支柱之一。” “如果断他这根支柱,林氏会如何?” “至少塌一半!” “那就对了!不过此事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陛下何出此言?” “朕问你,今年这一战,谁损失更大?” 第401章 “自然是魏国。” “若你是魏崇延,接下来会如何?” “臣愚钝!” “魏崇延会先对付三公主,魏国今年灭晋失败,魏崇延转身会派人去晋国议和,并且私下接触林良沅,以青白盐允许进入魏国为理由,壮大他,通过扶持他,来对付姬清颜。只要踢掉姬清颜,魏国再兴兵灭晋,不在话下!” “陛下之意是今年林良沅会和魏国勾结?” “虽然魏国是我们的敌人,但话不能带有太强的主观情绪,那不叫勾结,那叫结盟。” 欧阳烨面色变幻不定,这其实是他最担心的。 林良沅与魏国私下早有联络,但具体到什么程度,他无从知晓。 不过从今年魏灭晋之战中林良沅对三公主的妥协来看,他之前与魏国的合作大概只是停留在表层。 刚才听李彦一顿分析,欧阳烨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李彦继续道:“林良沅之前想将青白盐合法地卖到魏国,魏国官方为了保护本国的利益,明令禁止,今年恐怕未必了。魏国如此广袤的市场,林良沅会如何选择呢?” “所以陛下想利用大夏的精盐来压制住林良沅的青白盐?” “精盐与青白盐的目标买方高度重合,朕想只要精盐能大量出去,是完全可以对林良沅的青白盐形成巨大冲击的。” 见完李彦,离开皇宫的路上,欧阳烨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欧阳烨似乎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从刚开始是丝绸、布匹,到现在的精盐,夏主好像在布一个局。 丝绸、布匹和精盐都是人们生活不可或缺的物资,只要能把它们的数量做大,赚的钱是无法想象的。 如果只是商品买卖倒也就罢了,欧阳烨还看到李彦在边境的部署,听说李彦在朝堂上换人。 这一系列的操作,最直观的结果都体现在了战场上:魏国数次铩羽而归。 等回到使馆,欧阳烨的人也回来了。 “打探得如何?” “我们问过许多人,现在江宁都在用这种纸钞。” 欧阳烨拿起纸钞,仔细看了看,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只能好奇道:“夏人竟用纸做钱,实在匪夷所思。不过这一点我要详细记录下来,回去向三公主汇报。”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宁还是那个江宁,江宁渡口越发繁荣。 自去年在苏常推行新政开始,到今年,的确有了很多大变化。 朝堂上一些人担心的连续作战或新政动乱引发的粮食危机不但没有发生,今年江宁城的粮价还出现了轻微的下降。 公孙赞给出的粮食下降的理由也很明确:苏常巨大的田亩重新分配以及布匹价格的下降,调和了苏常巨大的市场需求。 这话如果是专业人士听,估计马上就明白了。 但刊登到报纸上,一些士人看到后就懵了。 后来有人解释,苏常田亩从集中被打散后,地底下长出来的粮食,从以往每年上缴一大部分给地主,到现在90自留,个体户家庭出现了粮食结余。 当然,有人开始质疑这种说法了:新政才推行一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立竿见影?这个公孙赞也不怎么样嘛!简直胡说八道! 又有人解释:在太康七年,苏常的粮食和匹布出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在粮食丰收的季节,自耕农们尚未来得及卖粮食,那些地主乡绅们率先卖粮食了,是他们大量对外抛售粮食,对广大的粮食市场形成了一股不小的推力,推动了太康七年五月粮价的微降。 第402章 对于这个解释,很多人更加不服气。 这他妈的说的哪到哪? 什么他妈的叫地主乡绅们率先抛售粮食,导致粮价下跌? 他们脑子里面装满了密密麻麻的米田共吗?前线两军还在对峙,他们把粮食率先抛售? 甚至有官员痛斥这种没有常识的言论。 后来《江宁日报》上有一个笔名叫晏哥儿的人发表了一篇文章,详细阐述了户部尚书公孙赞那句话的意思。 苏常个体户今年粮食增多,自耕农本身的需求因为预期便好,而推动了个贷的发展,银行个贷推动自耕农对布匹的提前消费。 据有关人士统计,苏常今年上半年布匹需求量增加了200。 增加的人数几乎全部是自耕农。 他们将银行贷款买地的一小部分钱拿出来买了布匹,原因是之前实在太穷了,许多人十几年都没有换过衣服。 眼瞅着有田了,手里贷款还有一点点没有用完,就购买了布匹。 别看这一举动稀疏寻常,敏感的商人们已经闻到了商机。 既然自耕农出现了第一次提前消费,那么等到他们收割粮食的时候,多余的粮食,一定会拿出来一部分去卖钱,更别说他们还背负了银行的贷款。 粮食售卖预期就摆在了这里,接下来数月,肯定有相当数量的粮食涌入市场。 地方上的乡绅大户们家里粮食本来就多得吃不完,他们当然会提前抛售。 从这一点,晏哥儿得出一个结论:粮价与多种因素相关,战争只是其中因素之一,更何况战场还没有开始。 粮价的下行,不仅仅稳住了民生,也第一次让大夏的官员,尤其是公孙赞和沈彬看到了银行在物价这一块的调节作用。 这件事怎么分析,怎么都会觉得神奇。 当然,在粮价轻微下跌这件事情上面,江宁城要吃饭的文人们又开始了他们精彩的表演。 有人说:在过去无数年,每逢战争,必民不聊生,然今虽有魏贼祸乱,却是明主悬于紫薇,甘露福泽苍生矣! 还有人说:这是银行新政起到的主要作用,这一切都在陛下的预料之中。 两日之后的一个傍晚,夏雨初歇,夕阳瑰丽,火云飞舞。 李彦坐在后苑,一本正经地在给姬清颜回信。 写了一会儿,李彦拿起来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却低声抱怨道:“姬清颜这信比地沟油还油,字里行间散发出了一位中年猥琐男的潮糊气息。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她这样,我该用什么样的语气给她回呢?” 油腻加猥琐…… 那朕用变态的语气给她回一封情书? 对!没错! 就用变态的语气! 李彦兴致勃勃地写着,王元吉在一边道:“陛下,左相来了。” “让他过来。” 曹谦德走过来道:“臣参见陛下。” 李彦一边写一边问道:“何事?” “今年各地夏税汇报上来了,似乎不及预期,不过臣已经在想办法增加前线的补给,不会影响到前线。” 李彦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说道:“你在政事堂不是拍桌子说这仗再打下去咱们都得玩完吗?怎么现在如此积极了?” ps:今天一天都在路上,晚上回来赶了一章,明日补上。 曹谦德也不尴尬,神色淡定地说道:“臣那也是肺腑之言!” “哦,此话怎讲?” “臣认为再打下去,国库有所不支,但战事一日未停止,臣一日不能断了前线的粮草补给。” 第403章 李彦淡淡一笑,老家伙表演的功夫了得,而且能说会道。 “那你说一说,接下来到底该打还是不打?” “不该打!” 李彦不说话,放下手里的笔,这个时候给姬清颜写变态信已经不香了,得听听曹老头怎么编。 曹谦德顿了一下,小心翼翼说道:“魏国有十五州之地,我们仅有五州加三镇,真要是把魏国逼急了,和我们玉石俱焚,老臣死也护着陛下,可大夏这千万子民,还指望着陛下的励精图治过上好日子。” 李彦沉默不言,脸上只是有淡淡的微笑,让人看不穿是怎么想的。 曹谦德继续说道:“先帝当年起兵于秦州,扫荡江南,平定战乱,此后十数年大夏人杰前赴后继,呕心沥血,百姓遂安,商贾通行。自陛下对北贼用兵以来,国朝数十万儿郎埋骨青山,才得一夕安寝。” “如此便要妥协,北贼岂不是要卷土而来,犯我疆土?”李彦问道。 “北贼为陛下所慑,亦不敢轻举妄动,有和于陛下。然陛下之圣明,早已洞悉一切,民起于新政,国富于新政,君求才于天下,俊杰之士无不向往,居身于君侧,假以时日,必有惊天之威!届时天子以五路大军北伐,一举扫荡魏贼,还天下以朗朗乾坤!臣亦当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曹谦德慷慨激昂,一脸正气。 如果是一个新人站在这里,一定被曹老头这番说辞感动得热泪盈眶。 “太康五年,秦州有近三十万人战死,徐州无数人倒在魏贼的铁蹄之下,宋州数郡血流成河。”李彦冷着脸看着曹谦德,“你让朕停战,你去问问前线的儿郎们答应吗!” 曹谦德心头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皇帝真的要继续打下去了。 但他坚信,皇帝其实是要议和,绝对是要议和,只是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就像皇帝说的,这几年打仗死了太多人。 你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了,死了那么多人,又突然说不打了,这一定会引发很多问题。 例如边境会不会有很多人为了给自己的好兄弟报仇,将怨恨对向皇帝? 例如那些战死者的家庭,他们的仇恨怎么办? 所以,议和这种事,不能皇帝提,得有人站出来推动局面。 曹谦德是个投机分子,杨宁也是个投机分子。 他们都是有野心的投机分子,且脑瓜子都转得很灵活。 可惜主战那面旗帜,已经被杨宁紧紧抓在手里了,曹谦德需要新的旗帜来拉拢自己的派系。 让这两个人斗,既可以达成江宁朝堂的权力平衡,还能保护一个单纯的首相去执行他的理想政策,又能让皇帝在事后的大局转变中,游刃有余。 “陛下!现在议和是人心所向!朝堂上下,一大半人其实都希望议和,此事交给臣去处理,若处理不好,臣提头来见!” 李彦没有表态,但换了一个话题道:“朕听说最近很多人对朝廷的银行新政有异议?” 曹谦德心中微微一颤,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听说皇帝四月抵达平原郡的时候,在长源县遇到了一件事,是梁家村放高利贷,背后牵涉到长源县令梁欢。 当时皇帝就派人去县衙门直接提人,由禁卫军押送京师,直接转交给了督察院做审理。 这事就发生在上个月,本身一个小小的县令犯了事,还不至于引起多大的反应,可许多人就是睡不着觉了。 第404章 曹谦德用非常委婉的语气说道:“陈匀认为现在的银行向民间借贷钱财实在太快,他担心民间无力偿还,最近京师和苏常的粮价都有所下降,有人分析就是银行向民间借贷推动自耕农提前购买布匹。这件事也被拿出来热议,一部分人认为银行一旦出现大规模的坏账,会引起巨大的麻烦。” “朕不是想听你描述的,朕想听听你怎么看?” “臣觉得陛下的银行新政肯定是仁政。” “那不是朕提的,那是宋濂和沈彬提的,朕觉得很有道理,在他们的基础上稍作了一些改动。” “是是是,在陛下的改动下,这个政策就是仁政!” “那朝廷为何会有一部分人反对,这一部分人是多少人,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仁政?” “臣等多次宣导,只是这一部分是顽固分子。” “如此说来,左相是完全赞同右相的政策的?” “也不是,臣也认为这些政策有纰漏之处。例如对借贷人的审查,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还有银行的相关官员匹配问题,过快的开设,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官员突然被扔上去,出现了不少问题。” “嗯,你说的有道理,虽然之前你我君臣有一些不愉快,但也是因为你之前在魏铭案中,摇摆不清。算是朕对你的惩罚。这两年你帮了朕不少,朕从来都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你是朕的股肱重臣,朕对你的话是绝对相信的。” “老臣承蒙先帝提携,又幸得陛下垂怜,必当赴汤蹈火!” “起来吧。” 君臣二人上演了一场感人至深的假惺惺对话。 “朕乏了。” “臣告退。” 出去之后,曹谦德仔细想了想。 嗯!皇帝没反对议和,那就是默许! 皇帝显然正在等更多大臣站出来说这事,接下来就看我老曹的表演了! 至于刚才问的关于长源县的问题,其核心是银行新政问题。 皇帝也知道,长源县的高利贷问题,一定会牵涉到朝堂最近半年一直在讨论的银行。 毕竟旧派在高利贷中利益太大,皇帝直接扔了个银行出来,等于把民间高利贷的买卖吃掉一半走。 银行现在虽然还只在京畿和苏常的重点郡设立,但铺开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接下来与魏国一旦停战,许多新政肯定会加速落地。 新政加速落地,宋濂和沈彬那些人只会越来越得到皇帝陛下的信任。 曹谦德的思路飞速运转。 但从刚才与皇帝的对话中,曹谦德是听到了另外好几层意思的:新政虽然好,但它是有风险的,朕也需要有人在旁边盯着,你是朕的股肱重臣,又是左相,你知道自己在大夏朝堂上的角色了吧? 曹谦德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一次的赌对了。 主动站出来,做大多数人不敢做的事,推动议和。 这件事肯定让皇帝陛下看到了我老曹在关键时刻,是有极大用处的。 这事可比去姑苏抄家的价值大得多。 抄家只要心够狠,那能干。 这件事没有一定的胆破和意志力,根本不敢表态。 等曹谦德从皇宫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下官见过左相。” “哦,你还没下直?” “下官这不刚下直么?”户部侍郎陈匀笑道,眯着眼睛,看起来非常和善。 “辛苦你了。” 说完,曹谦德就要走。 “左相。” “还有事?” “左相有没有听说一件事?” “何事?” 第405章 “最近江宁府发生的一件事,说是六合县的一名男子找银行贷款买田,但借贷出来的钱赌博全部输了,他的妻子听说后,在家中上吊自杀。” “哦,这是六合县的县令去处理不就行了?还需要你我亲自去操办?” “下官并非这个意思,问题就在于银行的风险控制出了问题。” “借贷出去的时候,没有审核田契?” “有,问题就出现在这里,银行听说这事,派人去收田契,那男子的父亲死活不给人拿走他们的田契,在家门口一头撞死了,这事在六合县引起了极大的热议。” 曹谦德面色一变,他妈的这种破事,你跑来跟老子说什么? 陈匀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这事交给县令去处理吧。” 说着,曹谦德就要上马车。 “左相,民心如水,现在六合县很多人说是银行把人逼死了,县令已经压不住。” “那就让公孙弘去处理,他是江宁府府尹,别跟我说了!” “左相,银行现在向普通百姓借贷,普通百姓拿到钱能把持得住吗!”陈匀激动地说道,“这是在激发人的恶行!” “找沈彬,他负责银行,找他。”曹谦德上了马车,“你去找他!” “您是左相,这件事很多人反对,您如果不出面,如何收复人心?” 曹谦德顿了一下,陈匀这一点倒是说到重点上了。 对于银行的事,朝堂上的争论那都是利益之争,新派和保守派各执一词。 新派想借此升迁,保守派则认为银行抢了自己的贷款业务。 世家豪强对庄园里的人的掌控手段之一,除了田地,还有借贷。 地主对佃农的掌控也是如此,就像李彦在长源县遇到的那件事,青黄不接的时候,地主会给佃户们贷款,让佃户们找地主买粮食。 佃户们永远都欠梁老爷的钱,他们跑不掉,世代都得在梁老爷的田里干活。 银行的出现,却有可能打碎这一层依附关系。 虽然现在银行对外借贷需要出示资产证明,可谁知道哪天,佃户只需要出示与地主的雇佣契约就可以了? 民间高利贷,那都是巨额利润! 曹谦德回去的路上,心里想着,自己现在只能举着保守派的旗帜。 其实曹谦德也想加入改制派,改制派明显更受皇帝的恩宠,可曹谦德肚子里的货全他妈的是官场那套搞人的。 他若真的加入改制派,皇帝万一问他新政策略,回答不上来,岂不是完蛋了。 现在只有保守派的大旗摆在那里,而皇帝又需要这样一个角色。 可陈匀刚才说的最后一些话,又戳中了曹谦德。 保守派都是一群废物,都是当时迎合皇后,被提拔上来的,走的都是越废物越好的路线。 他们只知道自己捞钱,如果不是参与砍死了魏铭,他们早就投降去魏国了。 带着那些废物去对抗新政派,肯定是不行的。 陈匀那种世家出身,倒是有资本。 曹谦德走之后,李彦继续一本正经地给姬清颜回变态的情书。 什么江宁的风有些腥,但不及你的咸…… 天快黑的时候,李彦和刘文静一起出宫,打算去转一转。 他很久没有在江宁城转了,最近许多新政落地,民间的声音各有不同。 百官的声音也各有不同,李彦倒是想深入去听听民间的声音。 “郎君,六合县现在的事情闹得有些动静,死了两个人,村民前两天把尸体抬到衙门去,让衙门的人给交代,说什么银行胡乱给人借钱,说银行就是催命的!这些刁民胆子也太大了,肯定有人在背后唆使!” 第406章 “有人在背后唆使不重要,死了人,百姓把尸体抬到衙门去对峙,这件事在朕看来那就是合理的!” “合理?” “百姓不服,心中有气,不应该找衙门?” “这不给衙门添乱吗?” “男子借贷赌博,与尸体被抬到衙门虽然有联系,但是两件不同的事。民间有纠纷,衙门认为是添乱,那朕要那个衙门干什么!衙门可以秉公处理,但绝不能认为那是在添乱!” “但这件事,已经被某些官员利用起来。” “如何利用?” “陛下应该也知道,很多人反对银行。实际上这半年多,银行借贷闹出人命,不是第一起了,但这一次闹得这么大,臣认为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有些人已经开始在宣导银行这种货币衙门专门运作钱,钱是万恶之本。” “钱是万恶之本这种说法不对。” “臣知道不对,但民间传闻得多。” 说着,两人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已经走过玄津桥,到了江宁城的南岸。 江宁城分布很明确,秦淮河以北,都是达官显贵的住所,西北面有不少富商,皇宫在北面玄武门附近。 南面就是平民的住所了,所以南面会显得更加有烟火气息。 本朝又没有宵禁,晚上格外热闹。 刘文静指着前面:“您看那边,此时已经是戌时,渡口依然车水马龙。” 进入南区,李彦明显感觉到商业气息更浓。 虽然因为刚下完雨,地面泥泞很多,走路不方便,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的热情。 白天托运货物的牛车和骡车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装扮精美的马车。 这个时候,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学生士人,又或者达官显贵,都会出来活动活动,欣赏夜景和灯光。 这番景象,与采取宵禁的魏国梁京截然不同。 李彦抬头看着眼前的牌匾:栖云阁。 栖云阁是江宁最大的楼阁,坐落在秦淮河畔,是江南文人雅士栖息之地。 甚至也有许多北人慕名而来,在此留下无数诗篇。 此时秦淮河上,船如梭,衣如云。 许多人从渡口登岸后,直接进入栖云阁中。 里面时不时传来欢呼声。 “那边是?”李彦指着隔壁,隔壁许多人在排队。 “排队买书。”刘文静嘿嘿笑道。 “买什么书?” “买陛下写的《国家市场经济》这本书。” 李彦更是好奇起来,这不是出来溜达都不知道,自己的书这么畅销! “大晚上还排队买?” “陛下可能还不知道您的书多受欢迎,江宁印刷坊每日印刷出来后,便被各书店一抢而光,甚至许多人开始抄录。” 李彦心中忍不住诧异,问道:“买的都是什么人?” “江宁大学的学生、民间的士人、吏员,还有一些识字的年轻人,官员肯定是必须人手一本的,看不看就不知道了。” 李彦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倒也释怀,皇帝写的书,那肯定是关乎治国大方向的。 这事在过去,那只有宰相才有资格知道,现在皇帝把治国的想法都写出来印刷成册发下来。 肯定得买回去! 不读的买回去装逼。 读的买回去仔细研究,看能不能抓住机会。 他们未必是真的认可书中的内容。 不过李彦很快就发现,那些买书的人转身进入了栖云阁。 刘文静一板一眼地介绍着:“郎君,今晚江宁大学和国子监的学生在里面论道,最近几大时政,有均田、银行、夏魏之战,商贸兴起,另外,您写的这本《国家市场经济》里面的知识,热议的人最多。为此,栖云阁还搞出了一个欢迎的榜单,他们简称热榜。” 第407章 “热榜?”李彦更加诧异。 看来自己这个穿越者,只需要把一些最重要的东西展示出来,其他的东西,自然而然会随着需求而出现。 连热榜这种信息分类都搞出来了,看来栖云阁的东家很会做买卖。 “栖云阁的东家是我们重要的线人。”刘文静在李彦耳边小声说道,“据她透露,每个月都会有许多可疑的人在栖云阁出现。” 李彦却没有再听刘文静多说,他走进去。 里面有四层,中间镂空,宽阔,下面中心是高台,顶层有藻井,雕梁画栋。 有一环又一环的烛灯整齐有序地排列,将一切照得明亮。 “郎君,这里人多眼杂,可能有不少魏国细作,我们小心一些。” 李彦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人,几乎都是年轻人。 有的人穿着名贵的丝绸,有的则穿着纹绣坊卖的便宜丝绸,还有一些穿的是布衣。 这时,一个美丽的身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到下面的高台上。 那女子一身青衫,身影纤细,如柳条一般。 她抬起手,周围的欢呼声才慢慢结束。 “今日论道议题:钱!” 说完后,那女子走下场。 “圣人有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其中一个人说话了,“我是国子监的陈跃,我代表了国子监的学生。我认为钱是万恶之本,君子当远离!” 他简单的开场白,立刻引起了一群人的喝彩。 “如果钱是万恶之本,那敢问这位陈郎君,你的衣服从何处而来?” 另一个人说话了,是对面的人,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廉价的丝绸衣。 “我是江宁大学的严唯,我就读于经济系。” “我身上的丝绸长衣是我家里为我定做的,并非购买。”陈跃抬起手臂,向人们展示。 “那丝绸从何处而来?”严唯继续问道。 “我家中庄园有桑树,有蚕园,有织坊。”陈跃笑着说道。 周围立刻又引来一阵喝彩,甚至有人说:“江宁大学的学生都是穷鬼,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他们以为丝绸衣都是需要购买的。” 这话引起了更多人的大笑。 严唯说道:“那纺织丝绸的蚕丝从何而来?” “都说了,我家里有蚕园。” “那蚕园里的蚕从何而来?” “家丁饲养。” “家丁能空手变出蚕吗?” “自然是从蚕卵开始养。” “好的。”严唯说道,“蚕卵从何而来,桑叶从何而来,桑树又从何而来,家丁从何而来,家丁吃的粮食从何而来,家丁吃的粮食种在地里,那田又从何而来?” “这些都不需要钱!”陈跃说道,“我家里都有。” 严唯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今日陈郎君桌上的点心、美酒,难道不需要给钱吗?” “当然需要,但不是我给。”陈跃一副高傲的样子,似乎每一句话都在显示自己多么尊贵。 “是谁给?” “有的是人争先恐后为我买单。”陈跃继续风轻云淡地说道。 周围人再一次大笑起来,随后喝彩。 显然,陈跃的气场仿佛是高了许多。 坐在二楼角落里观看的李彦忍不住问道:“这也算论道?” “陛……郎君,我打听到了,今晚的主题可能是银行。” “原来如此。” 刘文静又说道:“那个陈跃的父亲就是户部侍郎陈匀,洪州陈氏,名门郡望。” 李彦立刻来了兴趣。 严唯不紧不慢地说道:“也就是说,陈郎君还是需要有人用钱这种陈郎君认为散发着恶臭味的东西,来为陈郎君的美食和美酒买单的,是吗?” “是,需要,但是……” “但是钱不经过陈郎君之手,所以陈郎君认为自己与钱无关?” 第408章 “又不是我要花钱的,是他们自愿为我花钱,跟我无关。” “所以陈郎君就此推断出来,凡是与钱有直接接触的,都是恶的,是吗?” “难道不是吗?” “陈郎君的意思是,所有与钱有直接接触的,都是恶的,是还是不是?” 陈跃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自己好像被对方绕进去了。 他不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圣人云……”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是还是不是?” 陈跃左看右看,一句话也不说了。 因为他辩不下去了,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出发点是错误的。 用几个谎言去辩论尚且可以,但如果用无数个谎言去辩论一个错误的结论,是需要极其缜密的思维逻辑的。 “我是国子监学生周懿,陈郎君的意思很明确,世间绝大多数事皆因钱而起,如果没有那些钱,也就不会出现那些事。” “强盗打家劫舍是为了钱,商人强买强卖是为了钱,贪官欺上瞒下也是为了钱!” 周懿继续说道:“圣人又说过: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钱为万恶之本,但人心向善,求而有道,圣人认为是可取的。” “如此说来,你否定了陈郎君说的钱为万恶之本?” 周懿道:“我并没有否定,我是想说,钱性本恶,人性本善,人使之于善,则恶将不存。” 他此话一出,又引来许多喝彩。 “那何唯行之于善?” “如乐善好施,如捐款救助,皆为行止于善。” “那何为行之于恶?” “行之于贿,催之以恶,如赌、淫,又如诱惑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周懿的目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例如最近六合县发生的那件事,我相信在场的诸位都有听说。” 他一说到这件事,许多人立刻开始议论起来。 周懿继续说道:“钱性本恶,银行却把钱轻易地借到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手里,这个人拿到钱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去赌,把借来的钱全部输光,银行去收钱,他没钱了,就要卖妻儿,他的妻子上吊自杀,老父亲一头撞死!这样的人间惨剧,会随着银行借出去的钱越多,发生的也越多!” “朝廷设立银行,是为了帮人。”严唯说道。 “但却在杀人!”周懿反驳道。 “还有更多人借到钱,买到了田。” “但也有更多人借到钱,把钱挥霍一空,让家人来背负,毁掉整个家!钱的恶,在不断被放大!正是被银行放大!” “那阁下的意思是,有些人不该有钱?” “没错!很多人都不该有钱,他们穷了很久,突然有了钱,他们会控制不住。”周懿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到这里,李彦倒是有几分意外,他仔细看了看那个叫周懿的。 很年轻,长得斯斯文文,但目光坚定有神。 周懿继续说道:“银行正在做一件疯狂的事情,它把大量的钱撒到民间,那些恶就像瘟疫一样在传播。” 他此话一出,引起了无数人的热议。 有人甚至公开说道:“周懿说得对,银行已经设立大半年,这些事正在变坏,我们读圣贤之书,身为士人,理应当肩负起责任,我们必须向皇帝陛下提出我们的想法。” 在中州世界的数千年历史里,都有一类人在社会舞台上扮演着重要角色。 这个群体就是:士人! 士人笼统来说就是读书之人。 士人有士人的精神。 在人类世界里,文字是先贤用来记录自己的思想的。 人类在书本中获得了先贤的思想后,加以利用,发扬光大。 第409章 士人的终极目标就是治国平天下。 这个群体本身有它的社会责任属性在里面。 而在皇权尚未干掉世家的时候,皇帝无法一家独大,在无边的皇权威压之下,还有世家为士人整个群体挡一挡。 也就是说,世家还在,而且比较强大,皇权不敢为所欲为,那在社会上,士人的论政自由空间就是很大的。 例如正史的春秋战国秦汉,都是士人高度活跃时期。 再例如南北朝,士人并不需要一切站在皇帝的立场去说话。 甚至在唐朝,长安城士人议政之风浓厚,大唐的皇帝们也都是默许的。 历史上真正文字狱的雏形可能是苏轼的乌台诗案。 在这个中州世界,常年正在,世家林立,士人论政的自由度当然高。 要不然那苏常已经没了世家,姑苏学院的学生还一个比一个激情澎湃。 “这位郎君所说的我不赞同。” 这个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 她一身紫衣,长得眉清目秀,虽说是男子装扮,但一看就是女儿身。 “你刚才说,钱是万恶之本,我就不赞同,所以后面的我都不赞同。” “阁下何人?” “姑苏大学,沈月灵。” 她此话一出,坐在李彦对面的刘文静不淡定了:“郎君,是那个小丫头,哎呀呀,她从姑苏过来找郎君来了,她要给郎君生娃儿!哎呀呀!生好几个!” 李彦转身看过去,确实是沈月灵,而且就坐在不远处。 “姑苏大学的人怎么跑到江宁来了?” “今日是议论钱,而不是议论我为何到了江宁。” 周懿说道:“那你倒是说说,钱为万恶之本,怎么错了?” 沈月灵道:“你说钱会帮人,但也会伤人,是吗?” “是。” “那请问,砍柴的刀会帮人吗?” “会。” “那它会伤人吗?” “会。” “那它是不是也是万恶之本?” “这……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不是强词夺理。” “钱是钱,刀是刀,怎可放在一起对比!” 沈月灵道:“钱是货品交换的时候的凭证,刀是用来砍柴的工具,它们都是一种工具。” “但钱这种工具却充满了诱惑性,银行大肆向民间散播这种极具蛊惑人心之物,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我问你,人用刀砍人,是人的责任还是刀的责任?” “当然是人的责任!” 沈月灵道:“那人利用钱去做坏事,为何就变成了钱的责任了?” 刘文静立刻来了精神:“郎君,这生下来的皇子,绝对一个比一个聪明!” 周懿愣了一下,继续说道:“钱与刀不同。人们手里有刀,他知道用刀砍人,是违反律法,会坐牢的,所以不会贸然去砍人。但人们手里有钱,他们去赌博,会输掉。” 沈月灵问道:“输掉会如何?” “输掉会导致妻离子散,六合县那个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件事也提醒人们开始反思,银行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有利,但它的弊恐怕是无法估量的。” 沈月灵又道:“那为什么人们知道用刀砍人,违反律法会坐牢,就不会轻易去砍人了呢?” 她问这话,李彦心头微微一惊,这个妹子的逻辑思维能力居然如此缜密! 周围已经响起哄笑声,人们认为沈月灵的问题极其幼稚。 这种问题都还需要问吗? 一边的陈跃开口说道:“我想起来了,沈月灵,姑苏大学学生,江南第一美女,当今太府寺卿沈彬的妹妹!” 他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哗然。 可能是因为楼阁构造和她今日本身打扮男子模样的原因,看起来并不算特别惊艳。 第410章 但他的美名显然是人尽皆知的。 人们没想到与周懿辩论的竟然是江南第一美女。 “我是谁不重要,周郎君尚未回答我的问题。”沈月灵道。 周懿立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对面的人,连说话的语气也变了:“沈娘子,你问的这个问题很奇怪,人知道砍人会坐牢,当然就不会砍人了,毕竟没有人愿意坐牢。” “为什么人不愿意坐牢呢?”沈月灵继续追问。 “这还用问吗?”陈跃哈哈大笑道,“如果沈娘子实在对这些好奇,不如今晚我们辩论完后饮一杯酒,我慢慢与你说。” 周围再一次传来哄笑。 “我父亲是户部侍郎,你兄长是太府寺卿,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了。不不,我洪州陈氏是江南有名的郡望,与我在一起,你是高攀!” 陈跃这么说,周围的人竟然也不会觉得不对,反而认同。 大夏的郡望没有魏国多,而且大夏皇室就当今皇帝一个,并无宗室,这就造成了大夏顶层权力阶层结构的奇特性。 苏常唯一能聚集势力的是姑苏学院的王儒,已经被做掉,苏常社会权力被打散。 洪州和荆州,以及存在感不高的越州,就不一样了。 这三州的社会权力是聚集在一群人手里的,也就是地方郡望。 一个社会的权力总量也是有限的,不是在甲手里,就是在乙或者丙手里。 当皇室只有皇帝一人,皇室的手脚很难伸到地方,只能依靠行政官员伸下去,而行政官员本身有相当一部分就是世家里选出来的。 所以,大夏的社会权力,出现了东面苏常的碎片化,南面越州、洪州和西面荆州的结构层级化。 这就必然会使得大夏一部分世家更加嚣张。 在苏常的士绅和商人崛起之前,大夏官场和民间,对郡望依然趋之若鹜。 若是谁能嫁进世家豪门,自家门楣肯定大放光彩,在县乡之间,甚至郡里,那都一跃成为名人。 若是谁娶了世家豪门之女,那自然也为家族添了一笔荣光。 以后郡中的官吏、幕僚等等有缺位,是肯定会被考虑到的。 像沈彬那种朝廷新贵,虽说的太府寺卿,与六部尚书级别差不多,可毕竟是商人出身,家族单薄,没有根基。 “陈郎君,我们今日只论道,不谈其他。”沈月灵道。 “我说的也是辩论之后的事。” 周懿说道:“人不愿意坐牢,是因为在监牢里,辛苦且受累。” “为什么人不愿意辛苦受累?”沈月灵又问道。 周围的人又传来一阵哄笑,甚至有人说:“你这个小美人儿,你不是来辩论的吧,如此简单的问题,小孩儿都知道,你却问出来,还是当众问出来。” 周懿还是很认真地回答:“辛苦受累会让身体和心都感到不舒服,当然不喜欢。” 沈月灵又说道:“那么人在把钱输掉的时候,心会感到快乐吗?” 周懿愣了一下,说道:“不会。” “既然人输钱会难过,一般人在赌钱之前,难道不会想着自己可能会输掉钱吗?” “有这个可能,但是……” 沈月灵继续道:“既然人赌钱和人用刀砍人一样,会预知到自己可能会为此付出代价,使自己难受,那两件事为何就不一样了?” 周懿又道:“因为赌博的过程会让人上瘾,会使人迷失,一些人是无法控制的。所以赌博会让人更加痴迷,也更加轻信。” 这时,沈月灵似乎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 第411章 “怎么,沈娘子无话可说了?”陈跃笑道,“砍人与赌博怎么能是一样的呢?这银行把钱借出来,人拿去赌,害得别人家破人亡,这不是加剧民间动荡,扰乱秩序吗?” “因为很久以前,天下各路诸侯相互征伐,导致民生凋敝,农民无法耕种,妇人无法纺织,路边到处都是白骨,河水也断流了,人们只能唉声叹气,等到自己的死亡。” 陈跃的音量提高了,在阁楼之间传播,颇为洪亮有底气。 “所以圣人制定了礼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人遵守礼,使上下有序,各司其责,又用德来教化了众生,才使得天下太平。” “钱这种性恶之物,只会破坏礼制,使道义磨灭,败坏德,百姓会因钱而相互生厌,彼此仇恨。兄弟之间也会因钱而摒弃手足之情,夫妻之间,更会因为钱,而相互争吵,不惜杀人。甚至父与子,母与子,也会因为钱,而恶语相向。” “如此这般,岂不是天下大乱?” 陈跃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现场陷入一片死寂中。 不多时,阁楼里发出了震天的掌声:“彩!彩!彩!” 等欢呼声落后,江宁大学这一边安静得可怕,没有人站出来。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我不赞同你的看法。” 这道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入耳,人们将目光落到了李彦身上。 “阁下何人?”陈跃问道。 李彦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我们接着刚才沈娘子与你辩论的赌博与杀人二者之间的关系展开。我问你,人为什么会去赌博?” 陈跃说道:“当然是想赚钱?” “但也可能会输钱,对吧?” “对!” “既然他知道会输钱,为什么还要赌?” “因为贪婪。”周懿回答道。 “没错,因为贪婪,因为想快速赚很多钱,不过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因为贪婪而选择去赌博,我们只讨论借钱赌博的这群人,你如果告诉他,你可能会输光所有的钱,他会听你的吗?” “不会,他会去赌,一定会去赌!”周懿继续说道。 “所以,这种贪婪的心理驱使着他去赌博,做出伤害自己和家庭的事。那么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拿刀杀人嗯?” 周懿顿了一下,说道:“可能是报仇,可能是抢劫,也可能是过失。” “如果正常人既没有仇恨,也不想去抢劫,更没有过失,他是不是就不会杀人?” “是的。” “那我们只讨论可能杀人的人,也就是有杀人动机的人,人在杀人前,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这种想法驱使着他拿刀去砍人?” “愤怒和贪婪,砍仇人是愤怒,拦路杀人劫财是贪婪。” “你的意思是,愤怒和贪婪驱使着他去砍人?” “是的。” “那就不是刀的问题,是吗?” “刀怎么会驱使人去砍人呢?” “那你凭什么说钱会驱使人去赌博呢?” 李彦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显然,陈跃和周懿这两个人精通诡辩之术。 他们说的十句话有九句可能是真的,然后把唯一的假话拆解成好几部分,混在不同的地方,让人们听到后深信不疑。 例如,陈跃先入为主的给所有人植入了一个观点:人从银行借钱,很容易拿去赌! 人们乍一听,觉得有道理啊! 因为最近六合县的那个案子在京畿各地都传得沸沸扬扬。 人们总是习惯以偏概全,以点带面。 他们并不知道,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无边际的、无数信息和物质组成,只有一小部分信息和物质的运作有迹可循。 第412章 就像你看到了一只白鸡,你就认为世界上所有的鸡都是白色的。 同样,你看到了白鸡和黑鸡,你也不能说世界上只有白色和黑色的鸡。 世界的绝大多数全面目,是渺小如泥沙的人类看不到的。 而人类的大脑在长期进化中选择了标签式记忆,这种记忆方式快捷,却很容易片面化,自我欺骗话,自我深信不疑。 “刀不会驱使人去砍人,钱不会驱使人去赌博,只有人心的贪恋、愤怒会让人失控,去做那些伤害自己的事情。” 李彦走到沈月灵面前,沈月灵看见李彦后愣住了。 “所以,我认为,钱与沈娘子所说的一样,是一种工具。工具如何利用,在于人,工具是没有罪恶的,就像你杀了一个人,衙门不会判你的刀问斩一样。” 这下,江宁大学这边发出了喝彩:“彩!彩!彩!” 国子监的一些学生也忍不住点头。 “既然钱是工具,它就不存在善性与恶性,善与恶存在人的心中,用教育去劝导善,用律法去严惩、限制恶,使得人们能将工具使用到正途上,才应该是我们辩论的道!” “好!说得好!” 这次说话的,竟然是之前开场的那个女子。 “这位郎君思辨敏捷、清晰,让人佩服。” “既然如此,那现在六合县的案件,如何解释?”陈跃道。 “我不是解释清楚了吗?”李彦说道,“与钱无关,与人有关。” “如果没有那一笔钱,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陈跃显然不想认输。 “没错,如果没有那笔钱,还会发生这种惨剧吗!” 周围的人又附和起来。 李彦道:“是人选择了钱,不是钱选择了人,更不是赌选择了人!人可以不选择借钱,不选择去赌!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应该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只可惜连累了他的妻子和父亲!” 陈跃愣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大声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没有银行的那笔钱,人就不会死!怎么还扯到人选择钱这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上了!人死为大!人都死了,你还要对一个被无辜害死之人说这些风凉话!道德何在!” 看吧! 道德从来都是这些人拿起来攻击他人的武器。 用佛洛依德的话来解释,道德这个人类社会衍生出来的东西,是人的超我的一种体现。 它并不适合拿来去治理一个国家,因为它不具备显性的统一性。 人们只需要稍微伪装一下自己,就能拿着它去做最坏的事情。 但这个东西它是有毒的! 一旦人们深信它能解决问题,那么人们就非常容易沉迷在它散发出来的光环中,自我陶醉,并且热泪盈眶地拿起东西砸向他们不认识的人。 而另一群人则会做出最表层的反思,甚至不算反思:道德本来是好的,只是被这些人利用了。 李彦却大笑起来:“国子监的学生,户部侍郎之子,出身洪州陈氏,名门郡望,竟然如此幼稚浅薄!听到你刚才说的话,我甚至忍不住怀疑令尊可能也是个草包!” “你说什么!你大胆!”陈跃顿时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敢公众侮辱我陈氏,侮辱我父亲!他可是天子重臣!” “是啊!天子重臣,生出的儿子居然在论道之地,众目睽睽之下,口出如此幼稚之语!我们方才辩论的是钱,而不是道德,你连这一点最基础的都分辨不清,你竟然敢站在对面与我论道!我劝你回去再好好读书写字,不要在来这种地方放浪形骸,免得丢了你父亲的脸!丢了你洪州宣府陈氏的脸!” 第413章 陈跃大怒道:“你……你……” “你且速速退下,休要玷污了此地!” “报上名来!”陈跃掀翻了前面的桌案,霍然起身。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李彦大袖一挥,转身甚至不愿意再多看陈跃一眼。 这时,沈月灵突然欢喜地说道:“李郎君!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你。” 李彦也转身看着沈月灵,刚才还一脸严肃地呵斥陈跃,现在转身换了一副嘴脸,温柔地说道:“我们也没想到,你来江宁了。” “我今日刚到,听说此地是江宁新鲜事传闻最多的地方,就来坐坐。” 陈跃一看李彦转身居然还跟沈月灵勾搭上了,更是怒从胆边生。 当场就撸起了袖子。 “你既然知道家父是户部侍郎,还敢对我出言不逊?” 陈跃的音量非常大,在四周回响,自带一股威严。 周围那些国子监学生的脸上纷纷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我们是在论道,不是在比谁的父亲!”李彦说道,“论道就论道!论道输了得承认输了!如果一个男人连输都输不起,那他还能做什么呢!” 李彦很多时候虽然腹黑,但他绝对是一个愿赌服输的人。 为什么输了就要认输? 输了不认输行不行? 对于个人来说当然行! 例如某个人输了一百万,但他逢人就说他赢了一百万,没有人会打他,也没有人会拿他怎么样。 只不过大家不愿意跟他一起玩了而已。 规则定了,输了就掀桌子,这不是小布行为吗? 哦不,这是土匪行为! 无论是公司的老总,还是一国的皇帝,都要带头遵守规则。 如果规则不合理,可以大家商定后更改,但不能乱来! “你在教我做事!”陈跃怒吼道,“我告诉你,今天在这里,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说完,他带着人怒气冲冲朝这边走来,那样子,仿佛一头气势汹汹的豺狼。 “那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不仅仅当众驳了陈跃,还出言不逊,现在连陈跃点名要的女人都敢碰!” “他玩完咯!” “听口音好像应该是江宁的,看穿着似乎也有些钱财,听口气,可能有点来头,却不知道江宁城有几个人是不能惹的,陈跃就是其中之一!” “有点来头又如何?”旁边一人大笑,“陈跃的父亲是户部侍郎,祖父是大吴洪州刺史,曾祖父是兵部侍郎,再往前,在大周时期,可是出过宰相的,洪州宣府陈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近百年,朝堂上至少有二十位大官与宣府陈氏有极深的渊源。” “这些人有的已经去世,有的已经隐退,但他们家族中的子弟在大夏做官、地方一介名流的,数不胜数,这些人与宣府陈氏来往密切。陈跃虽然还在国子监读书,但都是内定的,卒业后直接到京畿的县里做县令,此后提拔早就定好,都是走过场了。” “他这种高官子弟,还不是简单的普通的高官子弟。这个人今天得罪了他,算是跌到坑里了!” “何止有好戏,今日这辩论是陈跃一手推动的,这可不是简单的辩论,银行的争论不仅仅在民间,在士人,还在朝堂,朝堂上反对者甚多。洪州、荆州、越州,反对者如过江之鲫,这个人必然是新政派的家属,却不知自己已经被卷入到了朝堂纷争的漩涡中,到时候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都一副有好戏看了的样子。 李彦却没理会陈跃,而是继续对沈月灵说道:”你喜欢论道?” 第414章 “因为常年与兄长一起做买卖,买卖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需要从这些繁琐的事情里抽丝剥茧,把最重要的解析出来,所以从小喜欢多想一些问题。后来,就慢慢养成这个习惯了。” “原来如此。” “刚才还要多谢郎君帮我解围。”沈月灵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彦,她的眼睛如同清晨的泉水一样明亮。 “不用谢,我只是发表我自己的一些看法,恰好我们的看法相同。” “郎君,那个人是陈跃,我知道他,我与他辩论到无所谓,郎君今日与他结了怨,恐怕对郎君不利,现在他很生气,稍后他找过来,你就说跟我兄长是非常好的朋友,他们再嚣张,也不敢乱来。” “放心,他不敢乱来。” 刚才那个江宁大学的严唯也走过来:“多谢郎君解围,郎君刚才所言,句句入我心!” “好说,好说。” “郎君,辩论尚未结束,高下还没有分出来。”严唯道。 “那如何算是分出来了?” “等对方的人。” 这时,这栖云阁的东家开口说话了:“请问国子监还有人出来辩论吗?” 国子监一方没有人站出来了,陈跃面色铁青地盯着这边,周懿也无话可说。 但突然,陈跃高呼一声:“谁为六合县死去的那两个人负责!他们一个是孩子的母亲,一个是孩子的祖父!孩子怎么办!善良的老百姓被欺骗!被玩弄!银行的人还上门把人家最后的田亩强行收走!” 他突然这么一说,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还有公道吗!还有王法吗!” “对!谁为那死去的人负责!管你什么钱是不是工具!如果没有银行,他们就不会死!” 有人高呼:“那些说银行没错的,都是魏国的奸细!他们故意残害我们的同胞!” “人都死了,人已经死了!死者为大懂不懂!” “这些人还在这里强词夺理谈论他们的道,为杀人真凶辩护!他们还是人吗!” 国子监的人越说越激动,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一点就燃,一燃就上头。 一上头,就开始沸腾。 他们撸起袖子,朝这边冲来。 “你们这些江宁大学的学生,还有没有良心!竟然为杀人凶手辩论!” “一群没有接受过圣人教育的野蛮人!就只知道钱!钱钱钱!人都死了!人死了!” “你们眼里只有钱!” “老祖宗都说了!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们这些无耻小人!” 江宁大学的学生一看,立刻也撸起袖子来:“这些人辩论输了就要掀桌子,跟他们拼了!” 严唯高呼道:“保护好那位郎君!是他帮我们赢的!” 刘文静手眼极快,跟过来的禁卫军立刻将李彦护在身后,如同一团横移的铁块,将周围的人全部“请”开了。 这时,阁楼的第三层乱作一团。 下面有二十几名大汉快步上来。 “谁敢在栖云阁闹事!”为首的一个大汉震怒道。 “你个傻大个,快别喊了!”栖云阁的东家东方云容叉着腰,慢声慢语地说道,“上去把他们拉开!” 说完之后,急忙朝着刘文静那伙人奔去。 等到了楼下,刘文静说道:“郎君这边请,我们现在回去,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江宁府衙门,会有人过来处理的。” 李彦点了点头,转身对沈月灵说道:“我们就此别过。” “诶,郎君家住何处,我这段时间都在江宁,改日有空一起饮茶。” “我会去找你的。”李彦说道,“你先回去吧,现在国子监这些人明显是要闹事了。” 第415章 “嗯。” 李彦刚要走,东方云容追出来。 “郎君!” “东家不去上面处理,下面作甚?”李彦笑道。 “奴家来送送郎君。”东方云容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彦。 “多谢东家,今日给东家添乱了。” “郎君是贵客,能来小店,是小店的荣幸。” 她一说这话,李彦立刻就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刘文静之前说东方云容是线人,现在刘文静在自己旁边全程陪着自己。 能让徐国公如此的,也只有皇帝了。 “听说栖云阁有不少从西域运过来的葡萄美酒,今日没能喝上东方娘子的酒,实在可惜。” “郎君若是想要,奴家随时派人送过去。” “不,要来东方娘子这里喝,才更好喝。” 东方云容微微一笑,她看起来是属于那种有些慵懒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松弛感。 就像夏天的云一样。 “那奴家等着郎君再次莅临。不过郎君离开之前,奴家有一些事要说。” “何事?” “今日之辩论,是陈跃发起,他多次去江宁大学邀请,才促成了辩论的局面。”东方云容说道。 “嗯,你这话有何深意吗?” “辩论之前,我不太理解陈跃的意图,但现在我理解了。”东方云容那明亮的桃花眼中露出了一丝狡黠。 “什么意图?” “栖云阁是京畿无数文人墨客都想来的地方,在栖云阁辩论完后,明日必然上热榜,会在接下来数天传遍江宁城。陈跃表面上辩论的是钱,其实针对的是六合县案中银行的角色。” “你是说他在……”李彦想了想说道,“带节奏?” “带节奏?”东方云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露出整齐的贝齿,显得更加明媚动人,“没错,郎君这三个字用得很精准。郎君应该清楚银行背后牵涉到的利益之大。” “嗯,我知道了,谢谢东方娘子的提醒,改日再来找你饮酒。” 说完,李彦便告辞离去。 “咦,这是……”正要离去的沈月灵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这是一封信,我最亲爱的姬清颜好妹妹,当我读完你的真心告白信的时候,我感觉到内心的粘稠感……” 沈月灵瞪大眼睛,她越看越震惊,然后脸刷的一下红了。 “月灵,怎么了?”东方云容好奇问道。 “我见到了一封信,这封信好奇怪……”沈月灵递给东方云容。 东方云容打开一看,脸上那淡淡的微笑立刻僵硬住,一边的柳叶眉高高抬起来。 但她的目光很快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姬清颜。 “东方,这封信有点变态,不知道是谁遗落在这里的。” “好了,我知道是谁,我会处理的。” “是谁?” “你不能知道,倒是我要问问你,你怎么认识那位李郎君的?” “……” 两人闲聊起来。 回宫的路上,刘文静突然接到了一份密报。 “陛下,六合县那件事闹大了,百姓聚众讨要说法,说银行要债的人把人逼死,非常嚣张,地方士人现在联合起来,把衙门给堵了,衙门外灯火通明!” 李彦微微蹙眉。 “陛下,要不让杨宁走一趟?” “杨宁行事手段过狠,不适合处理这种事,让曹谦德安排人走一趟。” “曹老头这厮不可靠啊!” “尽管去传朕手谕便是,他能安排好。” “是,臣马上就去安排人。” “对了,公孙弘待会把人抓了之后,你过去亲自审问审问陈跃。你的那个老相好说陈跃兴办这场辩论是为了带节奏,现在六合县的事闹大了,六合县的节奏肯定是配合江宁的!” “臣的老相好?您说东方云容吗?她不是臣的老相好,说起来她是陛下您的崇拜者,您的书她一个字不落全部看完,她还经常……” 第416章 “好了好了!陈跃的口供,朕今天晚上就要!” “是!” 回宫后,李彦洗了个凉水澡,才坐在后苑的躺椅上看星星。 他一直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穿越回去。 这里虽然能当皇帝,但这皇帝可真他妈的不好当! 如果是太平盛世的王朝,做个碌碌无为的君主,是完全没问题的。 这种局面,多国争霸,还不是简单的励精图治这么简单。 而是要大刀阔斧改革,改革的路上,稍有不慎,就可能出大问题。 这个时候,刘文静已经到了江宁府衙门,见到被抓起来的陈跃。 陈跃很嚣张,他哈哈哈大笑:“家父陈匀,户部侍郎!你们谁敢动我!谁敢!” 他话刚说完,一巴掌就抽了过来。 “妈的!”刘文静啐了一口,“害得老子大晚上的跑来跟你聊!晦气!” “你敢打我!” 刘文静又踹了一脚,然后对左右的人说道:“摁在地上!” 陈跃被摁在地上,却还在骂骂咧咧:“家父陈匀……” “陈匀……陈匀……”刘文静狠狠地踹,“你去把陈匀喊来,老子一样踹!之前在栖云阁不是很牛吗!再给老子牛个试试!” 踹累之后,下面的人来拿来毛巾给刘文静擦汗,随后又端来了冰镇的梅酒和点心。 刘文静坐下来,一边吃喝一边问:“辩论是你举办的?” 陈跃犹犹豫豫。 “不说话就往死里打!” “是是是,我是举办的!” “目的。” “目的?” “对,目的。” “就是推崇先哲,想要……” “打!打到他说真话为止!老子保证你以后玩不了女人!” “我说我说……我看不惯江宁大学那些人,所以……” “真的?” “真的!” “不是想煽动反对银行?” 陈跃愣了一下,连忙说道:“绝对不是!” “知道我是谁吗?” “您……不知道……” 刘文静一脚踹在陈跃脸上:“徐国公,但我现在是天枢司的掌印,天枢司知道吗?天枢狱晓得吗?” 陈跃顿时面色苍白,天枢狱那地方连阎王听了都摇头。 “你不说没关系,今晚抓了不少人,总该有你的同伙,我一个个审问,到时候别人招了,那你恐怕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 说完,刘文静转身道:“去把他的同伴提到隔壁房间,我亲自审问,这个陈跃没用了……” “徐国公!我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刘文静吩咐旁边的主簿提笔。 “说吧。” “今日在栖云阁辩论,是我父亲让我一手安排的。”说着,陈跃面带笑容地看着刘文静,然后又不说话了,似乎在等着看刘文静诧异的表情。 “这逼又不说话了,还对老子傻笑!往死里打!” “是我父亲一手安排,我完全听他的!” “理由呢?” “他是一个读书人,对学术的兴趣非常浓厚……“ 刘文静就要起来,陈跃赶紧补充道:“但那只是幌子。” 刘文静重新坐下。 “他真的的目的是与江宁大学交流……” 刘文静再次站起来。 “以钱作为辩论,误导他们。” 刘文静再一次坐下,脸色已经铁青,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人。 陈跃急忙大声说道:“误导他们,让他们认为银行是祸害!您是知道的,栖云阁有热榜,不仅仅江宁城,京畿六县都有很多人关注,不出三天,六县士人都会知道,不要打我!我都说!我都说!这事真的跟我无关!” 刘文静这才摆了摆,旁边的侍卫退下去。 刘文静问道:“误导他们,让他们认为银行是祸害,为什么?” “这事得从长源县那件事说起,上个月京师都知道陛下御驾亲征北上,在长源县梁家村遇到了高利贷一事,长源县县令梁梁欢被提到京师,这件事让很多人对民间借贷感到担忧。尤其是银行现在正在加快覆盖地方,在苏常的效果显著。” 第417章 经过长达半个时辰的审问,刘文静拿到了一份招供书。 他刚出门,在大门口遇到了前来保人的陈匀,还有正在与陈匀交谈的公孙弘。 “徐国公!”陈匀抱拳道。 “陈侍郎有礼了。”刘文静道。 看到刘文静后,陈匀心头一颤,这么晚了,刘文静怎么会在这里? “天色已晚,徐国公怎会在这里?” “没什么,来这里坐坐,我还有要事,先走了。” “告辞。” “告辞。” 在刘文静去皇宫的路上,原本正在家中喝花酒的曹谦德却骂骂咧咧地上了车。 这狗皇帝,大晚上的还特么折腾人! 六合县那帮泥腿子搞事情,你派哥舒星去直接夷平不就行了! 我这把老骨头,刚耕完几亩地,还怎么去处理那些事嘛! 亥时上一刻,刘文静进宫,呈递上了一份招供书。 李彦半躺在那里看完后,问道:“这个六合县的胡程是不是去年上报上来,说他的征集是京畿第一的?” “是他,据说六合县在他的治理下,政通人和。”刘文静说道,“臣记得公孙弘都多次提到他,称赞他一心为民。” 李彦站起来,来回走动起来。 “人不可貌相,这样的人,居然与陈匀等人串通好,意图扭曲银行新政!” “行了,下去吧。”李彦摆了摆手。 “是。” 刘文静刚转身走了几步,又转回来:“陛下,还有一件事,东方云容说在栖云阁门口捡到一封信,她让臣转给您,看是不是您落下的。” 李彦眼皮子一跳,赶紧接过来看,顿时一惊,好家伙!好家伙! 李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刘文静道:“你看了?” “臣没看,东方云容说这封信不能看,她已经做好被杀头的准备了。” “除了她还有谁看了?” “还有沈月灵!” 李彦眼角一抽。 “臣告退。” “你先别走,等朕写完这封信,你去交给欧阳烨。” 李彦提笔就继续开始发挥,很快就写完了。 刘文静又亲自跑了一趟,送外使馆,交给欧阳烨。 欧阳烨接到信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看,他认为这是夏主写给三公主的最深情的告白。 他还是有意让两个人有一些感情的,毕竟这对晋国有好处。 欧阳烨心中燃烧起了希望,他说道:“将这封信交给三公主,三公主看了一定会很开心,毕竟她对夏主的印象已经改变,她甚至有些敬佩夏主了。嗯!我一定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三公主,谁都不能拿走!” 当天晚上,栖云阁国子监和江宁大学学生互殴一事,很快传开,在大街小巷引起了热议。 在江宁的官场也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现在江宁城是非常敏感的时期,一是夏魏晋之战处于僵持阶段,晋使和魏使都到了江宁,主战与主和派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二是新政派和保守派两大派系已经逐渐形成,整个大夏官场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站队进程,两派围着新政,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更戏剧化的是,新政派中有相当多的是主战派,保守派中一大部分是主和派。 偏偏江宁大学是新政派搞出来的,是提拔基层官吏的地方。 国子监则是保守派人才的大本营之一。 而且今晚栖云阁里讨论的话题,双方派系的人都清楚。 背后的目的,有些人也心知肚明。 这显然是保守派和新政派的一次舆论交锋,接下来必然上热榜,在京师六县传开,还会传到各州各郡。 第418章 结合六合县的案件,引发一场新旧之争的大戏。 背后的目的就是贷款利益问题! 陈匀去衙门捞人,没捞到,刚回家,几个官员已经在他家门口等候。 “陈公!”翰林学士陈荣咳嗽了两声急忙说道,“晚上的事我们都听说了。” “人没有带回来吗?”国子监祭酒杨茂道。 “没有,公孙弘不放人。”陈匀叹了口气。 “公孙弘胆子也太大了!连陈公的面子都不给!”杨茂怒道,“走!我们一起去江宁府衙门找公孙弘,我不信他还敢不放人!打架这么点破事,他难道还想欲加之罪不成!” “如果只是简单地打架,我去要人,公孙弘不会不给,他可能知道陈跃在栖云阁的真实目的了。” “这不可能。”陈荣说道,“这种事,只要不是陈跃亲口承认,公孙弘心中就算猜测,也不敢强硬扣人。” “进去说!” 几人进去。 “我在江宁府衙门遇到刘文静了。”陈匀脸色有些担忧,提了一句。 一提到刘文静,在场的几个官员,表情立刻变了。 大夏的文官们,尤其是保守派的文官,对这位徐国公,那是恨得牙痒痒。 如果哪天刘文静犯事下狱,被判用石头当众砸死,那大夏保守派文官肯定倾家荡产买下所有能买到的石头。 “刘文静他现在去江宁府衙门作甚?” “不知道!” 陈荣道:“放心吧,今日左相已经跟我提过陛下有议和的想法,让我们相互转告,明日早朝,就此谨言!” “当真?” “千真万确!” 陈匀恍然,他想起傍晚的时候,曹谦德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意气风发。 “杨宁、赵禹那些人一直主战,抢尽了风头!现在要议和了,我们的机会到了!他们该闭嘴了吧!” “如此说来,优势现在在我们这边,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施压银行一事。”杨茂说道。 “按照现在的状况,逼迫陛下完全清掉银行是不可能了。”陈匀面色说道,“但可以让陛下感受到银行随意扩张带来的坏处,将银行遏制在京畿和苏常。” “为何不能?” “银行能赚钱,还有沈彬把持着,与苏常和京畿的不少富商利益锁在一起,让陛下吐出来,你不是虎口拔牙吗!倒是洪州、荆州和越州,这银行绝对不能开设!” “只好如此,明日早朝趁议和一事后再说!” “顾冉呢,他还没有表态吗?”杨茂突然问道,“他顾氏可是洪州第一世家郡望,若他能表态银行,将会有更多大臣坚定意见!” “那个老狐狸关键时刻最会装死!”陈匀面色一冷,“别管他了!” 次日早朝,太极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李彦淡淡说了一句,最近刚回江宁,一大堆的奏疏就送上来了,他是真的眼睛都不想睁开。 我又不是朱元璋和朱棣那两个工作狂,我是很喜欢睡觉的! 大殿安静了一会儿,江宁府尹公孙弘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哦,何事?” “昨晚在秦淮河畔的栖云阁,国子监的学生与江宁大学的学生论道不得,最后打了起来,臣已经派人将所有人都全部带回衙门审问。一部分情节轻者,已经释放,犯案严重者,依然扣留。” 说完,公孙弘呈递上汇报。 “请陛下过目。” 李彦“哦”了一声,王元吉立刻去拿过来,呈递上去。 李彦仔仔细细看完,至少看起来还是非常仔细的。 看完后,李彦呵呵笑了一声:“真是岂有此理!陈匀!” “臣在!”陈匀出列。 “你也看看,看看你的好大儿都干了什么!”李彦将奏疏递给王元吉,让王元吉递给陈匀。 第419章 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小小的紧张,大臣们相互递眼神。 其实无论是新政派还是保守派,都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不过,在他们看来,这件事不算特别大的事。 毕竟是两派学生争论,年轻人一时冲动打人。 互殴在京畿是家常便饭。 毕竟这个世界的儒家尚未被极端皇权彻底异化。 21世纪的人读历史的时候,可能读到某一时刻民风淳朴,然后脑补大家都很讲礼貌很善良。 但可能的民风淳朴是,本来应该村与村之间浩浩荡荡群殴,变成小团体与小团体群殴。 要知道,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人们是会围观砍头的。 这放在21世纪,敢想吗? 围观砍头的人,你认为他会像21世纪的人那样? 21世纪的很多人,看到人流了很多血,可能都会感到紧张,别说看到砍人,更别说看到砍头。 在这种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人文主义尚未兴起,犯罪率肯定不低。 那群殴就真的算不得什么了,何况群殴之后,也就十几个人受了伤。 不怕书生群殴,就怕丘八群殴。 丘八群殴后,那种怒气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消失的,他们会立刻集结起来找下一个目标。 这种往往是地方官府重点打击的对象。 书生们嘛? 头口教育几句,滚回去! 别浪费衙门的人力! “陛下,犬子行事的确鲁莽了一些,臣教子无方,有过错,但这其中必然也有缘由。” “什么缘由?” “臣昨晚去了解过,犬子是说了一些嫉恶如仇的话,引起了江宁大学一些学生的愤怒,所以起了冲突。其中还有一个人,在与犬子辩论之时,辱骂了犬子,甚至还辱骂的臣!所以犬子才一时冲动!” 李彦一脸诧异:“哎呀呀!这江宁城何人胆子如此之大,连当朝户部侍郎都敢辱骂!让朕猜猜是谁呢,有点难猜哦!” 陈匀道:“此人极其狂妄,不仅仅在栖云阁跌倒黑白,口出狂言,还挑拨双方,才酿成了昨晚的惨剧。只是昨晚栖云阁,阁楼之间光线有些暗沉,而且时间仓促,臣也一时间打听不到这个人。” 李彦仔细想了想,说道:“这简单,让令公子到殿上来描述描述,咱们争取把这个人找出来,还大家一个清白。” “陛下圣明!”国子监祭酒杨茂跳了出来,“国子监学生向来遵循礼法,绝不会做出如此凶狠之事,定要将那人找出来!” 其他一些保守派大臣也纷纷道:“陛下圣明。” 李彦大手一挥:“传陈跃上殿!” 禁卫军班直立刻走了一趟江宁府衙门。 其实对于李彦来说,现在的局面并非简单粗暴地做掉一批人这么简单。 要知道,这个时候,李彦是想要推动和谈了,为接下来的大战略做缓冲。 所以,他这个时候需要主和派的人站出来发挥作用,而主和派中有实力的更多都是保守派。 例如陈匀、顾冉、陈荣等等,全部都是保守派中的老油条,他们本身出身显赫,人脉错综复杂,影响力极大。 此时此刻是需要这股力量的。 不然只是皇帝说议和,新政派里面的主战强硬分子肯定口服心不服,那必然影响皇帝与新政派之间的关系。 帝王权术的本质就是矛盾转移和拉扯。 但保守派们眼下明摆着是要针对银行,顺带着针对江宁大学。 想把地方借贷的大份额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第420章 新政肯定又不能停,所以在处理好银行矛盾的同时,两边的水都得端平。 “陛下,臣也有一事要奏。” 翰林学士陈荣也跳了出来。 “何事?” “臣听闻六合县前一段时间,因银行借贷一事,闹出了人命,妻子自杀,银行吏员去要债,极度粗暴,毫无人情和礼仪,逼死了那人的老父亲。这件事引起了民愤!百姓纷纷到县衙讨要公理!” 原本因为陈跃的事情,大殿上的气氛已经有些紧张,现在陈荣此话一出,大殿内氛围更加紧张。 大臣们各个神色迥异。 显然,大家早就知道了,而且今天就是准备借着这事来搞事情的。 李彦端坐在上面,面色淡然,语气平静:“此事朕有听说,已经派曹相公去六合县区处理。” 陈荣瞥了一眼,这才发现曹谦德今天没有来。 其他人的眼神也都在人群中晃荡,没发现曹谦德。 陈匀心头一惊,坏了,陛下居然一声招呼不打,派曹谦德去处理。 他派新政派的官员去处理,也比派曹谦德去处理好啊! 陈匀还准备今日建议皇帝派督察院的人去处理,杨宁是个酷吏,督察院现在养了一群小酷吏。 若是派这些人去,肯定是在六合县那件事上火上浇油。 正合他心意。 曹谦德那厮的手段,陈匀太了解了。 曹谦德是根炸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老油条,他下狠手的时候是真的狠,但该退让的时候,他能直接跪着退十万八千里,然后把头埋到土里给你道歉。 处理六合县这件事,整个朝堂,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曹谦德更合适了。 没想到皇帝陛下决策如此之快,选人如此之精准! 陈匀道:“陛下,兹事体大,臣听闻县衙门已经被围……” “怎么,派朕的宰相过去级别还不够?莫不是要派陈卿你过去?” 陈匀立刻听出来皇帝这话中的讽刺。 宰相级别不够,然后派户部侍郎? 意思是,你觉得自己比宰相还牛逼? “臣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这件事交给曹相公去处理,朕相信他可以解决!” 说完,皇帝又不说话了。 杨茂给陈荣递了一个眼神,仿佛在说:别担心,六合县的事情只会越闹越大,栖云阁的斗殴,咱们今天在朝堂上闹大一点,两件事是有关联的! 过了好一会儿,王元吉才疾步进来:“陛下,陈跃已经到殿外。” “宣进来。” “宣陈跃进殿!” “宣陈跃进殿……” 声音在殿外响起,陈跃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陈匀一看自己儿子鼻青脸肿,顿时心中大怒:“陛下,江宁府衙门竟然滥用私刑!” 杨茂也立刻补充道:“这只是年轻人之间的意气之争,双方都一时冲动,被抓到江宁府衙门,禁闭一夜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人打成这样了?” 说着,杨茂怒视公孙弘。 公孙弘道:“杨祭酒误会了,本官没有对陈跃用刑。” “人都打成这样了,你还说没用刑!” “好了,先处理最重要的事情。” 皇帝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学生参见陛下,恭祝吾皇圣安。”陈跃低头行礼道。 “你是陈跃?” 陈跃心头一动,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 “学生陈跃,在国子监求学。” “你怎么不说家父户部侍郎了?” 陈跃愣了一下,不等他思考,上面又传来声音:“你父亲说昨晚被人辱骂,所以才动手是吗?” 陈跃立刻激动起来,抬起头向上面望去:“是!请陛下为学生做主……” 第421章 他话未说完,却愣在了原地。 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惊呼:“是你!” “不得放肆!”陈匀怒斥道。 “他已经放肆了!”李彦指着陈跃对陈匀说道,“你儿子没跟你说,昨晚跟他辩论的就是朕?” 皇帝此话一出,全然哗然。 陈跃当场彻底懵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面色苍白。 “陛下,这……” “不好意思啊,陈卿,昨晚朕辩论赢了,当时有很多人在场可以作证,朕赢了之后,你儿子不舒服,要用你来强压朕!” “陛下,这是误会……”陈匀顿时慌乱起来,连忙跪在地上。 “误会吗?那你倒是问问,他怎么跟朕说的?” “他……” “他跟朕说,你在教我做事!我告诉你,今天在这里,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陈跃如坠冰窟,全身冷汗直冒,不停道:“陛下恕罪,学生不知是陛下……” “你的意思是,你不能输,因为你是户部侍郎的儿子,你的规矩就是规矩,只要你的身份足够高,就可以肆意妄为,就可以无视规则,就是随意伤人,是吗?” “学生……” “回答朕!”李彦突然站起来怒吼道。 他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大臣们心头一颤,连忙道:“陛下息怒!” “身份足够高,输了就掀桌子!不占理就掀桌子!是不是朕现在也可以掀桌子,想杀谁就杀谁!陈匀,你说,是不是!” 陈匀的额头贴在地板上,瑟瑟发抖道:“陛下是圣明仁慈的君主。” “朕不需要你的赞颂,朕需要你实话实说!” “自然不是想杀谁就杀谁,陛下杀的人都是铁证如山,罪有应得。” “很好,都听好了,以后,谁再无视规则,让朕发现,朕就对不守规则,看是朕的刀快,还是他的脖子硬!” 大臣们呼吸一凝,不敢作声。 李彦为何如此重视规则? 他在杀人的时候,为何一定要找出证据,并且必要的时候还要当众宣布罪名? 因为杀人不是为了杀人这么简单,杀人是给其他人看的。 杀人是为了以后少杀,甚至不杀。 就像在一个健康的社会,严惩违法犯罪的人,比去歌颂勤劳勇敢的人更重要。 如果严惩违法犯罪的人,而不歌颂勤劳勇敢的人,社会最多也就少了一些温情,大家各扫门前雪。 如果不严惩,就会有更多人突破底线,就会乱套。 好人将会不再做好事,普通人心中的恶将会被激发出来。 因为做坏事不需要负责。 而严惩这件事本身,也是一件必须严谨的事。 如果不严谨,随意践踏规则去惩罚,必将上行下效。 当皇帝不守规则,官员必将不守规则。 当官员不守规则的时候,官员就有一百种办法从普通百姓那里吸血。 程序正义哪怕繁琐,甚至有时候可能没办法及时解决具体问题,但它永远是遏制官员膨胀,保护普通百姓最后的屏障! 这就是李彦对陈跃昨晚行为极度愤怒的原因。 这说明,高官世家子弟,在京师恣意妄为,横行无忌。 京师尚且如此,地方上呢? 这大夏朝堂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希望皇帝做事肆意妄为。 因为皇帝肆意妄为,他们也可以肆意妄为。 “陛下,都是臣教导无方,臣有罪。” “子不教父之过,你确实有罪。”李彦又说道,“不过不知者无罪这个道理,朕也是懂的,他不知道朕是皇帝,他不是在冒犯皇帝。” “谢陛下!”陈匀心头微微一松,连忙道。 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皇帝原来也是开明的。 第422章 “昨晚斗殴一事,朕可以当他是仗势欺人,故意伤人,就按照大夏律法来处理。” 这时,杨茂也松了一口气。 陈跃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同样不希望陈跃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 “不过,你的儿子可能不仅仅是仗势欺人,故意伤人这么简单啊!”李彦双眼锋利,语气深沉,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臣愚钝,不知犬子还犯下了何等大罪,请陛下依据国法家规处置便是了!” “先不急,有些事,它表面看起来很乱,似乎千丝万缕,但任何一件事,它其实都有一条主线在里面。咱们得抓住那条主线,再慢慢地捋一捋,然后仔细地看一看,众卿说是不是?” 众大臣道:“陛下圣明。” “陈卿,你刚才说六合县闹出人命?” 陈荣立刻道:“是的,因为银行借贷一事。” “恰好昨晚,朕与陈跃辩论的就是银行借贷一事!”李彦说道,“陈跃,你来把朕昨晚说的,在朝堂上说一遍。” 吓破胆的陈跃一听,颤颤惊惊地说道:“是!” 于是,他将昨晚与李彦所辩论的,如实说了一遍。 这一次,一个字不敢乱加,一个字也不敢乱减。 “陛下恕罪,这些都是……” 不等陈跃说后续在江宁府衙门的招供,李彦打断了他,李彦的目光盯着陈荣:“陈卿,你来反驳反驳朕在辩论中的话。” “臣……臣……” “无妨,只要不仗势欺朕,朕不会怪你。” “臣只是觉得,银行这个事,它有很大的好处,但也的确有它的问题,一些百姓没有做好准备,突然借到一笔钱,对他们的确是巨大的诱惑,这是事实。”陈荣脑瓜子快速转动,他不能像陈跃那样无脑情绪冲动直接怼。 “这将会在民间造成一定的影响,不仅仅影响民间秩序,还会影响银行的账目,六合县这件事,是一个缩影。” “顾冉。” “臣在。” “你向来以公正著称,你来说说。” “陈翰林说的却有道理,民间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钱,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给自足。现在突然可以借到一笔钱了,而且数额还不小,那他们拿到钱之后,自然想着要去做点什么,不一定是赌博,也有可能去花天酒地,有可能是买名贵的丝绸。陛下不是规定了,非官员也可以穿丝绸了么?” 顾冉语气平缓,神色坦然。 “臣只是说有一部分人,并非所有人如此,而这一部分人加起来,对银行账目造成的影响,也足以形成一定的风险。臣没记错,银行是要给储存者利息钱的。” “其他人还有没有要说的?” 公孙赞出列道:“陛下,臣有话要说。顾侍郎和陈翰林说的都有道理,不过臣觉得,这种事虽然不能断绝,可却能将影响降到最低。只需要银行在放贷的时候,严正告诫借贷者,让借贷者知道肆意妄为的后果。至于之后,钱都借出去了,借贷者想要如何处理这笔钱,银行想要管也管不了了。诚如陛下在辩论中所言,他们是正常的成年人,应该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公孙尚书说的有道理,可民心如水,仅仅因为这件事,六合县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那以后这种事岂不是会经常发生!”陈匀接过话来,用一种颇为危机的语气说道,“这种事若经常发生,朝廷哪有那么多人去处理?而且对民心影响极大,对陛下的圣名影响也极大!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第423章 “谁来担这个责任呢?”这时,刘文静突然出来了,“我想,由陈侍郎担这个责任是最好不过了。” “徐国公这话是何意?” “我是何意,难道陈侍郎不知道吗?” “在陛下面前,徐国公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既然皇帝都说了,不追究陈跃的冒犯之罪,那我陈匀还怕什么! “陈侍郎记不记得昨晚我从江宁府衙门出来,我们遇到了?” “是啊,我们遇到了。” “那陈侍郎应该知道我当时在江宁府衙门做什么吧?” “做什么?” “陈侍郎难道不知道我昨晚与陛下一同去的栖云阁,随后护送陛下离开,报官也是我派人去报的。令公子在栖云阁对陛下出言不逊,本公身为徐国公,陛下的禁卫军指挥使,天枢司的掌印,是不是应该去江宁府衙门去问问令公子话呢?” 刚刚从皇帝的惊吓中回过神的陈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发言,却被刘文静这话吓得面色煞白。 他猛然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陈跃连忙磕头:“陛下,那些事不是学生做的,都是我父亲指使的!” 他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虽然大臣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儿子指责父亲的一幕,就在眼前。 陈匀全身一颤,闭上双眼。 “陈侍郎,令公子都招了,是你跟六合县县令胡程串通好,将那件事,在六合县四处传播,还故意挑起民愤!” 刘文静看着陈匀,微笑地说道。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朝廷施压,让朝廷不敢再在地方新设分行!” “另外,昨晚辩论也是你让你的儿子一手推动,栖云阁的辩论,在士林中影响极大,你的目的是想将六合县借贷案的影响,快速扩散到京畿各县,让其他不知情者纷纷痛斥银行,我没说错吧?” “徐国公不能因为陈跃的一面之词,就定了一位户部侍郎的罪吧!”陈荣站出来说道,“陈侍郎是一位忠臣,他没有理由去这样做。” “儿子诬陷父亲?”李彦看着陈荣,“你是说儿子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了,来诬陷自己的父亲?” 陈荣硬着头皮说道:“说不定陈跃有什么把柄有些人抓在了手里,被人指使!有些人就是坏到流油!” 陈荣就差两只眼睛盯着刘文静骂了。 刘文静转身对陈跃说道:“陈翰林说你诬陷你父亲,这可是大罪哦!” 陈跃耷拉着脑袋,惊恐地说道:“学生这里有证据,有一些书信。” 陈荣大怒,指着陈跃道:“诬陷自己的父亲,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陈翰林,若最后证明不是诬陷,是不是说明你也有嫌疑?” “这……陛下,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好了,事情不需要闹得如此复杂,陈跃提供证据就可以了,是奸臣还是忠臣,它变不了!朕今日就是要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在背后阻止朝廷的新政!” 大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大臣们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个。 “朝廷的新政,富国富民,有些人既不想富国,更不想富民,只想富了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只想着把钱吸到自己的口袋!” 李彦环视一周,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那股压迫感却笼罩在大殿内,让人有一股窒息感。 “陈匀。” “臣在。” “你说是不是?” “陛下圣明……” “朕要听的不是圣明不是圣明,朕是否圣明,朕心中有数!” “陛下教诲得是。” “朕问你,你的儿子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 陈匀额头冷汗直冒,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第424章 “陛下恕罪!”陈匀声音颤抖起来,“臣不想让银行扩散,也是为了大夏……” “住口!到了现在还敢狡辩!”李彦怒道,“为了大夏?为了你宣府陈氏吧!陈氏在宣府民间的高利贷放的好啊!怕银行去宣府抢你的买卖?” “陛下,绝对不是!” “到现在这一刻,还要狡辩,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人!将陈匀打入死牢!” “陛下!看在臣对大夏有功劳的份上……” “你对大夏有什么功劳,朕怎么不知道!” 禁卫军进来抓住陈匀向往拖。 “陛下,陛下……” 陈匀被拖出去,陈跃被带走。 大殿内瞬间再次陷入死静。 保守派的大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尤其是陈荣和杨茂,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陛下,臣认为,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杨宁这个时候站出来,“应该对陈匀严加审问,将所有参与者全部抓起来。” 杨宁此话一出,气氛更加紧张,例如杨茂,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了。 “这件事以后再议。”李彦摆了摆手。 杨宁愣了一下,识趣地退下。 他意识到,皇帝似乎不想在这个案子上扩大。 保守派的大臣们见皇帝没有应杨宁的提议,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众卿可还有其他事?” 沉默片刻,沈彬站出来说道:“陛下,长源县那件事,臣看了汇报,根据长源县县令梁欢招供,长源县民间存在大量高利贷,年息最少一倍,第二年都是息转本。此时正是江南之民北上,填补三镇的关键时期。如果这种事放任下去,恐怕江南之民不敢再北上,三镇必后继无力。” “臣赞同沈太府所言。”公孙赞说道,“朝廷在徐州南部设立的特区,并且进行了农业和商业的免税,这是陛下做出的让步。可这民间的高利贷却丝毫没有让步,若不严加整顿,谁还敢去特区?若特区发展不起来,徐州后勤如何保证?” “宰相呢?” 宋濂出列道:“自然是要严加整顿,臣听有人说银行将来会取代民间借贷,臣认为这种说法不准确,银行借贷无法取代民间借贷。民间借贷需求广泛存在,而银行的设立是有限的。朝廷需要做的是规范民间借贷。” “如何规范?” “从两点去规范,一是严格管控民间借贷月息。本朝对民间借贷有过规定,月息不得超过百五,但现在看来,还是高了一些,银行月息是百一,臣认为民间月息不得超过百三。若是月息超过三的月息,在律法层面,被判借贷无效,视为违法,借贷者可以不用偿还。二是可以酌情增加一些地方私人银行,以满足需求,这样更利于借贷的管控。” 宋濂提到第二点之后,朝堂上立刻引起了热议。 沈彬说道:“臣赞同宋相公所言,仅仅只是依靠朝廷开设银行,是肯定无法满足民间借贷的,既然民间有大量借贷需求,而朝廷的银行分身乏术。与其坐看民间乱来,不如在各地严格筛选,制定规则。朝廷无法做到有效管控无数个人借贷,但可以有效管控州郡县的银行。” 陈荣等人一听银行部分私人化,这下就不困了。 但杨宁却说道:“既然可以有效管控各州郡县银行,为何不由朝廷自己设立?” “一是设立过程复杂,时间过长,耽误了进程。二是投入大,需要的人员多,银行是高风险的,一旦出问题,都需要朝廷承担。部分地方交给民间,让民间自负盈亏,朝廷设立规则,派人定时审查即可。” 第425章 “那民间银行的纸钞从何而来?” 李彦说道:“可以从京师的官方银行兑换。” 杨宁思忖片刻,对李彦说道:“银行关乎重大,臣只是担心民间有人掌握银行,恐怕做出不利之事。例如有些人将钱存到这些私人银行后,取不出来了。” “能否取得出来,并非取决于是否是私人银行,而是取决于朝廷,取决于地方官府。”皇帝说道,“百姓将钱存到私人银行,取不出来,私人银行违法,地方官府依法办案,该抓的抓,该罚的罚。朕知道诸位担心地方压着,瞒而不报。这是司法的问题,不是银行的问题,是官府的问题,朝廷的问题!需要从司法层面完善。依朕看,刑部和大理寺可以完善相关律法,例如地方官府和地方银行上级对地方银行监察不利,轻则罢官,重则问斩!” “至于刚才右相说的放一部分银行到民间,是一种疏导。民间的借贷就像无数条没有任何规划的河流,时而就泛滥,造成民生的灾难。现在郡县准许设立一批民间银行,就是疏导的过程。朕认为右相的这个提议没有问题,但需要在审核资格层面严格把控,风险层面做到有效管控。” 大臣们不再说什么,李彦道:“无事退朝吧。” 赵禹站出来道:“陛下,魏使已经入京,不知何时召见?” “哦,朕想起来了,见魏使之前,朕先要提拔卿为礼部尚书。至于见魏使的时间,容后再议!” 说完,李彦起身便离开。 赵禹一脸懵逼,我这就又升官了? 刘文静走过来,拍了拍赵禹的肩膀:“恭喜啊,今晚喝酒算你的,万花楼里最贵的那个,也算你的。” 等出了太极殿,赵禹问刘文静道:“关于接下来与魏国的战事,陛下到底怎么想的?” “这还用问吗?”刘文静小声道,“刚才杨宁说要从陈匀案揪出其他人,陛下没搭理他,你就应该知道陛下的想法了。” “这两件事有关系?” “陈荣、杨茂那些人都是想着要与魏国议和的,陛下得留着他们……算了,不能跟你说太多,做臣子的,各司其职,晚上记得买单!” 赵禹摇了摇头。 正如刘文静所言,陈匀案,李彦没有扩大,是因为保守派现在还得留着,哪怕是给保守派换人,也得一个个换。 一下子杀了一半,用什么来填? 用新政派来填当然可以,问题是到时候填下去的未必是新政派,可能是投机派。 有人说管他是不是投机派,只要表明态度就可以了。 在某些人眼里,世界上只剩下表态了,毕竟弱小的人太需要别人的认可。 别人只需要稍微说几句赞美他的话,就把别人当成了自己人。 政治如果这么简单,最后的下场和朱由检有什么区别? 像杨宁那种就是投机派,这两年是背地里做了很多事的。 李彦杀了很多人,提拔了真正有能力的改制派,可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要皇帝亲自来提拔。 皇帝也无法亲力亲为提拔那么多人。 据他所知,杨宁就在四品以下,引荐了不少自己的人,在地方上也引荐了一些。 你说杨宁是新政派? 对不起,他可不是什么新政派,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 至于陈匀案,李彦是不是打算大事化小? 肯定不是! 他不是那种人! 他是那种只要抓住一点点把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必要的时候,连人家家后苑的蚯蚓都要刨出来切成两半的人。 第426章 陈匀案可以说是削弱宣府世家豪强最好的时机。 也为接下来在洪州推行新的土地改制打开了一扇窗。 而且这件事的其他影响才刚刚开始。 昨晚辩论的结果,被挂到栖云阁的热榜上,开始在士人圈子里快速传播。 钱的工具论,在士人圈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有人奔走相告,大呼道说:这位李郎君的钱论是对银行新政的一种诠释!它划清了人与钱之间的关系,明确了双方的责任。 这件事到底有多重要? 这么说吧,在这种生产力背景下,尤其受到儒学广泛影响,人们对钱的认识是扭曲的。 人们既想要钱,但若一个人说他是为了赚钱,那必然要招到其他人的鄙视。 例如,你看,这个人钻钱眼里去了! 你看,这个人太现实了,太缺少温情了,就只知道钱! 这导致了一个什么后果呢? 义和利的扭曲。 在合法的情况下,一个人追逐自己的利益,本质上也是利他。 例如一个人创业置办工厂,他需要招募人手,原本没有工作的人,现在到他的工厂。 他赚了钱,工人也有了工资,双方合作。 在合法的情况下,逐利是双赢。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没有掺杂进道德。 没有说,这个人置办了工厂,是对工人们有恩情,工人们必须感恩。 这种商业思维层面的利益是21世纪的产物,是人类工业革命数百年逐渐一步步形成的。 而这个时代的人,还停留在农业文明的思维里。 农业文明的思维就是,田只有这么多,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是零和游戏! 如果只发展科技,而不调整人们的思维方式,当科技发展起来,商业也起来了,但人们都还是农业社会里的零和游戏思维,那必将导致最残酷的社达盛行,以及感恩文化层出不穷。 人们将会一致认为逐利是可耻的,商人是无耻的,必须打倒。 可打倒之后,大家都失业了,大家一起穷。 社会的繁荣,是一个巨大的分工,既需要商人,也需要工人,更需要农民。 至于哪些是商人,哪些人是工人,哪些人是农民,那只能看他们自己认知和本事了。 倒是钱论,将人与钱的属性阐述清楚了。 想要进入商业社会? 先搞清楚,钱只是工具,它不具备善恶属性,赚钱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这件事的传播广度还在继续,转身人们开始探讨六合县那件事。 舆论快速转向,尤其是在士人圈里,从单独道德层面的判断,转入到逻辑层面的判断。 午后,李彦刚睡醒,刘文静急匆匆赶来。 “陛下,杨宁已经在重新审问陈匀父子。” “嗯,这件事交给杨宁就可以了,你不要再插手。” “是。”刘文静应了一声,“栖云阁的热榜一大早就出来了,臣专程派人去打听过,陛下的钱论在民间士林传得很快,而且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受到许多人的认可。” “怎么说?” 刘文静呵呵呵地笑道:“许多人认可您说的,尤其是结合了《国家市场经济》里提到的分工协作的理论,来理解钱论,那就更通畅了。” 他心里是真的彻底服了。 没想到皇帝陛下不仅朝堂上把戏玩得溜,打仗打得好,这些商业理论,也是一套一套的。 李彦心中也开始计划起来。 只要曹谦德能够将六合县的民众安抚下来,这件事基本上可以快速收尾。 第427章 接下来银行的扩张就可以提速了! 一旦银行的扩张提速,那印钞机在某一个时间段,就可以日夜不停地工作了。 根据凯恩斯的货币理论,货币由中央银行控制,在李彦这个世界,就是大夏的皇家银行。 皇家银行印刷纸钞后,下发到地方分行。 那么这个量如何控制? 这根据地方银行硬通货储备来核算。 例如姑苏银行有一千万两银子的储备银,朝廷向姑苏银行提供一千两的银钞,姑苏银行上缴七百万两白银到京师的皇家银行做储存。 再例如洪州宣府如果招商给一个私人开始一家地方银行,这个私人银行有五百万两储备银,皇家银行拨给这家私人银行五百万两银钞,并收上来三百五十万两白银。 因为这是白银与银钞兑换的货币体系,与21世纪的国家法定货币体系是不同的。 所以中间必然存在白银与银钞的兑换比例问题。 实际上,这是大夏银行体系的第一步。 当银钞普及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过渡到国家法定货币概念。 白银在交易中出现的频率会越来越低,全国的白银都叫慢慢进入到皇家银行。 那个时候,不仅仅交易会变得更加简单,纳税也会更加精准。 这是另一个复杂的问题,李彦此时还不打算去处理。 到了傍晚,杨宁来了一趟,汇报情况之后,李彦对陈匀案已经心里有数。 接下来几天,李彦什么也没做,就在后苑的御湖边钓鱼。 他在等几件事。 一是曹谦德稳住六合县的情况。 二是魏使在江宁城多见见保守派的官员。 三是等陈匀饿几天。 四是等夏魏晋三国局势发生新的变化。 一个字: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不过这几天,倒是有不少大臣开始奏疏关于陈匀案了,说什么陈匀恶意颠倒黑白,蓄意阻挠英明神武的陛下的新政。 这样的人,一定是魏国派来的细作,一日不死,大夏一日不得安宁啊! 李彦转手一看,嘿,要陈匀死的恰恰大多数都是保守派。 保守派麻烦你们团结一点好不好,不然怎么对抗新政派? 你们这样,朕很担忧啊! 五月十五日的一个傍晚,杨宁过来汇报完后,李彦收拾了一下,去了刑部大牢。 此时,在刑部大牢里的陈匀,已经饿得坐都坐不起来了。 王元吉为李彦上了一只烤鸭,这烤鸭是江宁城非常出名的烤鸭。 烤鸭的香味,立刻让陈匀眼睛直了。 李彦坐在那里,大口吃着。 陈匀被拖到了面前,无力地趴在地上。 “陈侍郎因何趴着?”李彦惊讶道。 “回……回陛下的话,罪臣三日未进食……已无力气……” 李彦摆了摆手,刘文静立刻扔给陈匀一只鸭腿。 陈匀双眼放光,快速吃完。 过了好一会儿,陈匀才稍微有了一些力气。 “陈卿,你交代的这些,朕都知道了,宣府陈氏好气派啊,高利贷都放出去了三百万两!” 李彦记得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大夏国库一年收入也就三百万两! 看来大夏很有钱啊!到处都是钱! 就是他妈的国库没钱! 合着就是朕穷? “陛下……罪臣已经知罪,只恳求陛下能放过陈氏族人,他们是无辜的,罪名全部由臣一人承担。” “没有一个人无辜!” 李彦一把抓住桌案上的杯子砸了过去,杯子从陈匀旁边飞过去,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第428章 “朕告诉你,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陛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彦摆了摆手,其他人都出去了。 陈匀早已绝望,但这个时候却传来皇帝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挺温柔的。 “朕不是一个绝情的人,看在你之前对大夏有贡献的份上,朕可以给你一次恕罪的机会。” 陈匀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陈氏有八十万亩地。”李彦那双明亮的眼睛无辜地看着陈匀。 “为了响应朝廷新政,臣愿意捐出着八十万亩地。” 李彦不说话。 那些地还需要你来捐? 陈匀继续说道:“宣府各世家都存在恶意并田的,还有漏税,这臣是知道的。” “你以为朕很好骗?说话要有证据的。” “臣这里有证据。” “捏造证据诬陷大臣,那也是重罪啊,卿现在是死罪没错,若再加罪,可是要凌迟的。” “不不,陛下,臣这里有证据,这些年宣府各世家私下都有往来,无论是商业还是田地、部曲买卖。” “田地和部曲买卖也有?” “有,而且在田地里和对部曲都有放高利贷。” “顾家也有?” “有!顾冉他都知道。” “也有证据?” “有!” “你怎么会顾家放高利贷的证据?” “这些都很简单拿到!” “你们怎么搞的,陈侍郎在狱中为何不给吃的?”李彦转身冲着门外吼道。 监狱的头儿赶紧进来道:“陛下,我们现在就去准备。” “吃朕为你准备的烤鸭,朕只吃了一只腿。”李彦端起盘子递过去。 陈匀愣了一下,他差点以为皇帝要毒死自己,但现在要弄死自己,有必要毒死吗?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陈匀双手颤抖地接过烤鸭,深吸了一口气道:“臣拜谢陛下!” 李彦站起来转身离去。 出去后,对刘文静说道:“你去接手陈匀提供的所有证据。” “什么证据?” “宣府各个世家私下偷税、放高利贷的证据。”李彦看了一眼刘文静,“再通知户部派人去接手陈家的八十万亩田,还有派个靠谱的去陈匀在京师的家抄了。另外,宣府陈家说要捐五百万两出来增援巩固边防的。” 刘文静听得一愣一愣的。 君臣单独谈了一会儿,陈家就这样了? “是!” 李彦转身往外面走去,刘文静跟过来道:“陈匀还杀吗?” “无缘无故,为何要杀朕的户部侍郎?” “是是,臣问错了。” 陈匀又没有勾结魏人,更没有喝兵血,甚至贪污可能都不存在。 只不过宣府陈氏高利贷放的很有水平而已,这大夏哪个高官不放高利贷? 接下来放着陈匀把宣府的世家全部咬一遍,把他们的钱和田挖出来,给朕更新兵器,巩固边防不香吗? 陈匀啃鸭子后,王元吉站在旁边等他:“陈侍郎,请吧。” “去哪儿?” “你可以出去了。” “出去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您在京师不是有家吗?” 陈匀愣了一下,慢慢走出去,出去后,顿时恍如隔世。 这还只是刑部大狱,要是被扔到天枢司,那我岂不是要脱几层皮? 倒霉啊! 回去的路上,陈匀开始反思自己是如何栽到坑里的。 对!跟那狗皇帝对着干才导致现在的处境。 他转身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杨宁,杨宁衣着得体,气质非凡。 “杨御史。” 杨宁理都没有理他。 妈的!你杨宁以前只是个穷鬼! 老子可是宣府陈氏族长的弟弟! 转念一想,狗日的!杨宁跟着狗皇帝混,逼格一下子就高了。 以后还是跟在狗皇帝后面摇尾巴吧! 第429章 对了,回去就写奏疏,把宣府那些世家全部举报了! 嘎嘎嘎! 陈匀回去后,先把自己儿子狠狠抽了一顿,然后就开始写奏疏。 五月十六日,天没有亮,刚从六合县回来的曹谦德刚到皇宫门口附近,就被魏使陈源给截住了。 “曹相公,我可算见到您了。”陈源顶着两个黑眼圈说道。 曹谦德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苦着脸说道:“你是何人,胆敢拦我的去路,这一带是皇宫……” “在下陈源,魏使!魏使!” 陈源心中充满了委屈,灭晋的魏军现在还在太行山,韩世忠的夏军精锐已经兵临赵州。 而他来江宁快十天了,连夏主的面都没有见到。 之前和夏主聊的好好的,怎么到正式谈判的时候,就不见人了? “你跑这里来作甚?” “曹相公,我一些美女和财宝没人要啊!” “啊?” “很漂亮的美女,还有从西域带过来的宝石,都没人要!愁死我了!” “那……”曹谦德瞪大眼睛,“那你想干什么?” “想让曹相公帮我送出去。” “送出去干什么?” “当然是推进议和的事。” “哦,这样啊,我们虽然不是一个阵营,但你身为臣子,很能为君上分忧,我曹谦德最佩服这种人了。既然你如此诚恳地来找我帮忙,我就帮你送出去!记住啊!是帮你送出去!” “对对,不是曹相公收!” “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就是去见陛下的。” “好好。”陈源远远看去道,“这天还没有亮,大夏的臣子就到皇宫门口了,夏主可真是勤政啊!” “无需多说,放心吧,我主是一位仁君……” 曹谦德话音刚落,一队人马快速向皇宫赶来。 “顾冉!顾冉!礼部侍郎顾冉!” 有人在皇宫门口高呼。 “呼唤本官名讳作甚?” “有人检举你强吞他人良田、私下放高利贷,请跟我们走一趟!” “妄言……” “顾侍郎,我们可是御史,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顾冉立刻愣住了,其他大臣都错愕地看着这边。 “曹相公,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 “马成!马成!出来,你也有份,也有人检举你!” “还有熊熬……” 陈源被这一幕惊住了,连忙问道:“这是……” “这是御史在抓人。”曹谦德说道。 “这是抓谁?” “抓大臣啊!” 陈源心头一震,卧槽,你们大夏抓大臣都是赶早这么抓的吗? “杨御史!到底是何人诽谤我们!”顾冉大声道,“我们不服!” 这时,一个人影出来了。 “顾冉!” 官员们向那人看去,火光中,看到了陈匀的脸。 “陈匀!” “没想到吧,我陈匀,勇敢地站了出来,现在,我要检举你们!我是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我是为了正义!” “陈匀,你疯啦!” “我是醒了!” 那些人被带了下去。 别看只有五个人,但顺着这五个人一查,不用怀疑,以杨宁的能力,五万人都给你牵扯出来。 曹谦德对陈源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今日早朝,陛下会见你。” “确定吗?” “我说的。” 半个时辰后,群臣入殿,礼毕。 “陛下。”曹谦德第一个站出来,“六合县的民愤已经安抚下去,胡程提到了京师。” “嗯,曹卿办事,朕放心。” “都是陛下指导有方。”曹谦德心里心领神会,“臣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说。” “臣去六合县的时候,看到六合县的百姓丰衣足食,那都是陛下的圣德恩泽所致,但臣在想,这百姓的日子还能不能更好一些呢?臣记得陛下以前教诲过臣,打仗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保家卫国,保家卫国的目的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第430章 “臣就在想,若是现在停战,百姓会不会过得更好一些。” “陛下!曹谦德在妖言惑众!”杨宁立刻跳了出来,“都知道魏贼猖獗,亡我之心不死,曹谦德却三番五次说要议和,分明就是收了魏贼的好处!” “陛下,杨御史血口喷人!” 立刻有更多大臣站出来:“陛下,民生凋敝,议和有利于天下。” “陛下,一定不能议和,先帝遗志,北伐收复中州!” “……” 大殿内一时间又骂成了狗脑子。 “朕记得魏使来京师了?” “陛下,魏使就在殿外。” “宣!” 陈源进殿,道:“外臣陈源参见皇帝陛下。” “魏主派人来有何事?” “吾皇想念公主,所以派外臣来探望。” “皇后一切都好。” “陛下仁慈,吾皇亦很想念陛下。” “魏主想念朕作甚?” “吾皇当初愿意将公主许配给陛下,正是因为陛下年轻才俊,是世间少有的英才。” “呵呵,多谢魏主夸赞,他想念朕就是派百万大军南下想念朕的?” “两国之前有一些误会。”陈源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他私下都和李彦谈过了,知道李彦的态度,双方想要的也已经谈完。 现在只不过走个过场而已,陈源能理解。 “吾皇派外臣此次出使大夏,是带着诚意,吾皇说,夏魏是一家,这些年打仗死了太多人,天下苍生都沸腾了。现在,为了黎民百姓,希望两国能议和停战。” “绝不能停战!” 有大臣叫嚣道。 “决不能停战!” 更多人开始叫嚣。 “停战之后,大魏的国门对大夏畅通无阻,大夏商人可以随时将商品售卖到大魏,只要不触犯大魏律法,大魏需要保护大夏商人的人身安全。” 他此话一出,叫嚣的人立刻变少了。 什么? 可以赚钱啊? 怎么不早说! 怎么不早说! “当然,希望大夏也不要阻碍大魏商人,并且也保证我们商人的安全。” 李彦问道:“关税呢?” “不收关税。” “军队呢?” “三镇各五万大军,双方都要遵守。”陈源道,“陛下的大军撤回秦川。” “这恐怕不行,秦州三郡,是大夏的将士用命拿到的,岂能还回去?” “那两国以赵州为界,签订和约。” “此事,由左相代朕安排吧。” 杨宁正要争取什么,曹谦德立刻跳出来道:“臣遵旨!” “好好款待魏使。” 数日之后,魏使满意地离开了江宁。 李彦在紫宸殿看着杨宁提报上来的汇报:“这些名单可是牵涉到洪州各郡郡望,你确定吗?” “绝不会有假。” 太康七年六月,一场雨下得格外大。 在这场下雨中,夏魏晋三国局势也发生了新的变动。 大夏内部主和的声音开始快速壮大,以曹谦德为首的主和派推动了夏魏关系的新进展。 在六月初三的这一天,双方签定了停战协议,双方打开商贸,没有任何关税,相互保护对方商人。 与此同时,夏魏的边境也发生新的变化,魏国失去了秦州三郡,赵州成为前线。 到六月中的时候,魏国也陆续从太行山撤兵。 太康七年的第三次魏夏之战,损失最大的无疑是魏国,不仅仅丢失了秦州三郡,在太行山前线也折戟沉沙。 然而,大夏的局面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荆州强行征调了三十万人力后,荆州民间快速出现了后遗症,农事遭受严重影响。 六月开始,荆州的粮价一度升到二两银子一旦,粮价直接翻了一倍多。 与此同时,秦州因为三年持续征战,民间粮价已经暴涨到一石四两银子,而且没有丝毫回落的迹象。 第431章 到这种战争带来的经济崩溃,对区域的民生打击是致命的。 到了六月中旬后,李彦再一次接到奏疏,徐州因为筑造城寨,消耗民力过大,粮价再一次上涨,进入一石三两的时代。 战争的确结束了,但民生的问题终于全面浮现出来。 从粮价暴涨,到军队人数大增,都在告诉李彦,现在需要钱! 没错!需要钱! 钱能够解决这一切,如果解决不了,说明钱不够多! “今年国库收入预计能到一千万两,算是丝绸、布匹的买卖。” “精盐呢?” “精盐今年的收入预估是一百万两,不会太多,因为生产的数量还没有提升起来。”沈彬如实回答着。 “到目前为止,军费已经花费了八百万两,下半年还需要一千二百万两。”公孙赞接过话来,“各州转运使、刑狱使等官职增加,基层吏员数量大增,今年官吏俸禄开支,从一百万两,增加到三百万两。” “太康五年和太康六年的抚恤金已经全部发放到位,目前西军的披甲率是三成,如果要实现陛下的全部披甲,臣测算了,还需要七百万两。宋州需要三百万两,徐州需要六百万两。这仅仅只是铁甲的费用。” “建安郡的铁矿情况如何了?” “还在僵持阶段,不过按照汇报,今年越人必然坚持不住。” 李彦来回走了几转,他开始想下一步的战略计划了。 与魏国的议和时间有效期最多也就三年,三年后,魏崇延不动手,李彦也会动手。 这三年,李彦会对内做很多事,魏崇延也会对内做很多事。 魏崇延目前掌握了新的纺织机,而且开始了报纸,又开设了银行。 魏崇延有更加高效的工具去敛财和动员,以大魏的体量,在魏无忌的辅佐下,三年后,魏崇延再次发兵,实力会更强。 那么,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对魏国进行制衡。 “今年一定要完成对晋国精盐的输出。”李彦对沈彬说道,“这件事关乎到姬清颜今年能否夺得更多的权力。” 沈彬问道:“臣有一点不太明白,晋国已经帮我们承受住了魏国,魏国现在也与我们停战了,因何还要继续帮助姬清颜?” “姬清颜掌握权力,第一件事就是在雁门关一带布置重兵。”李彦说道,“朕想让她对魏国云中形成威慑。” “是要逼迫魏崇延对云中增兵吗?” “是的。” “但云中由慕容云这样的名将亲自镇守,姬清颜未必是他的对手。” “所以我们还要想办法从内部对魏国展开攻势。”李彦直言不讳地说道。 这里都是心腹大臣,他没什么可以银行的。 “从内部对魏国展开攻势?”赵禹疑惑道,“臣等愚钝。” “夏魏议和,魏无忌的情报网遍布大夏,魏无忌的情报战术是潜伏、隐藏和挑唆,这还不够高明。我们要跟魏国打明牌。” 大臣们更加面面相觑。 李彦看着刘文静道:“放出消息,就说我们每年拨款一百万两给潜伏在魏国的细作。” “这是为何?”刘文静诧异道,“这岂不是告诉魏国我们在他们那里有细作?” “不用我们告诉,魏国自己知道。但如果我们告诉他们我们每年拨款一百万两,魏国朝廷就会确定,魏国朝野有大量细作潜伏。一旦魏国朝堂发生有争议的事情,就会有人跳出来诬陷对方收了我们的钱。” “可有可能对方真的收了我们的钱。”刘文静苦笑道,“不少高官都在我们这里赚了钱。” 第432章 “但他们无法确定哪些是真的收了我们的钱,那些收了我们钱的人,也可以拿着这个理由去攻击没有收我们钱的人。” “臣明白了,把魏国的水彻底搅浑!”赵禹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就算魏无忌知道没有一百万两,但他一个人阻止不了。卑鄙无耻之徒和愚蠢之辈,在争论的时候,总希望随手拿一顶帽子给人戴上。既然如此,我们就送魏国一顶帽子。到时候让姬清颜在雁门关与云中做精盐买卖,再把慕容云与姬清颜做买卖的事传到魏国朝堂,总会有慕容云的政敌给他一定漂亮的帽子的。” “可慕容云不会跟姬清颜做精盐买卖。” “他总会吃精盐吧?”李彦看着提问题的公孙赞。 “会吧,他的饮食是下面的人安排。” “那就对了,他会不会与姬清颜做这笔买卖不重要,重要的是梁京的政敌发现他在吃经验,并相信他与姬清颜做了这笔买卖。” 说完,李彦看着刘文静:“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是!” “上个月抄家一共抄了多少钱?” 公孙赞回答道:“那几个大臣,加起来一共一千万两,是所有的资产变卖之后。” 同样是抄家,陈匀的钱,比当时魏铭的还多。 这就是地方世家在京做官的气派! “好办,拿这笔钱在京畿、苏常买粮食,调运到荆州、秦州和徐州,今年的任务就是全面稳定粮价!粮价无法稳定,银钞是发不下去的!” 公孙赞道:“一千万两恐怕不够。” 李彦略有深意地说道:“没关系,下个月还会有更多钱,先去办!” 等与大臣聊完之后,大臣们先告退。 王元吉急匆匆赶来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何事?” “皇后娘娘她上吊自杀了。” “哦,人死了吗?” “没有,被宫女救下来了。” “那就行了,把所有上吊的全部撤走。” “娘娘她说陛下再不去见她,她一头撞死。” “那就让她撞死。” “陛下,夏魏刚刚议和,若是娘娘死了,天下人怎么看您呢?”王元吉劝道,“即便是那些新政派的大臣,都是品格端正的人,他们对您的行为也有要求的。” 李彦看了一眼王元吉,笑道:“你也学会了这一招啊!” “奴婢是真心为陛下着想。” “行了,朕现在去看看。” 李彦很快到了坤宁宫。 一听说皇帝要来,魏芸立刻让人准备好三尺白绫。 等李彦进去的时候,魏芸站在椅子上,脖子挂在三尺白绫之间,双眼挂着泪水。 李彦却往那里一坐,抬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陛下,来世再见。” “来世朕也不想见到你。” “为何?” “朕为何要见到你?” “夫妻一场。” “夫妻一场来世就要见?朕不想再见你。” “陛下好无情!” “你没病吧,你嫁过来的目的自己心里没数?现在跟朕谈感情?” “那都是之前!” “所以呢?” “过去的就过去了!” “过去是过去了,所以就当没发生过?” 魏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想了一会儿说道:“臣妾最近长了一些肉。” 说完,从椅子上下来,自己把衣服脱了。 说实话,魏芸长了一些肉之后,身材反而更好。 比例好,线条好,皮肤像象牙一样白,眼睛明亮有神,五官精致完美。 而且身上有一股特别的体香。 往那里一站,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儿。 她走过来,往李彦身上一坐,说道:“陛下,您已经二十四了,应该要有子嗣了,臣妾听说很多大臣都在劝陛下。” “你找朕来到底要干什么?” 第433章 魏芸深吸一口气,李彦甚至能闻到她那独特的味道。 “我们生个孩子,如何?” “就这事?” “就这事!” “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夏魏议和,以现在的局面,朕肯定会杀了你。” 说完,李彦站起来。 “你之前不是说一百遍的吗!你只会吹牛!” 李彦却已经离去。 魏芸急得直跺脚,在身后大声喊道:“陛下,你不怕宫里的人在背后说闲话吗!” 李彦现在确实应该找女人,而且不止一个,得找好几个来生孩子。 这关乎到国家继承人的问题。 例如最近很多大臣就是帮皇帝物色美女,有人建议皇帝先纳沈彬的妹妹沈月灵。 还有人建议全国选妃。 不过这些事,李彦没操心,是下面的官员在操心。 他现在关心的还是钱的问题。 接下来一系列的问题全部都得用钱去解决。 别到时候议和是议和了,魏军没打过来,自己内部先爆炸了。 六月下旬的时候,宣府开始震动。 先是户部的官员过去对宣府陈氏展开调查。 调查的方式就是踏进门后,开始在房间翻阅一些奇怪的东西。 经常还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比如:哎呀,轻一点,磨坏了。 再比如:从后面开始,这样才能顺畅。 户部的官员在里面加班加点,督察院的御史会再过一边手,留一些副本。 然后是天枢司的官员写一份单独的汇报。 单独的三条线,是为了减少贪污。 陈氏很配合,不但配合,还要感谢皇帝把祖宅给他们留下,并且一个人都不动。 不过,总有人不情愿。 例如陈氏一些青年才俊,认为自己这么有才,懂这么多,凭什么京师里的那个狗皇帝要拿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们怒骂户部、督察院和天枢司的官员。 与他们持有一样态度的还有宣府的马氏和熊氏,以及周氏和顾氏。 尤其是马氏,当户部、御史和天枢司的官员到的时候,马氏紧闭大门,甚至出动了部曲。 并且叫嚣要号召天下正义之士,反抗暴政! 陈氏那些青年才俊一听说,立刻热血沸腾,跑去围观,当看到朝廷派来的官员们被驱赶出来,在外面甚是狼狈,他们忍不住大笑。 马氏的反抗,一度让熊氏、周氏、顾氏都看到了效果,他们本打算效仿。 直到七月初一个雨天,全副武装的禁军抵达马氏的大门口,用粗树桩撞开了马氏的大门和院墙。 里面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和求饶声,还有刀劈开骨头的声音。 前院低洼处的雨水变成了浓稠的红色。 傍晚的时候,大约有上千具尸体被堆积到大门口。 一些人手里拿着残肢断体和人头往外面的尸体堆里扔。 那些看热闹的陈氏青年才俊,已经看傻,并且惊恐地往家里狂奔,看到那些正在钦点账目的官员后,直接跪下来磕头。 对方实在太忙,也没有搭理他们。 这件事快速熊氏、周氏和顾氏那里。 第二天,禁军到熊氏家门口的时候,熊氏敞开大门,全体族人恭候多时。 在官员进入熊氏查账的时候,周氏和顾氏争先恐后派人前来请人。 表示自己已经把所有犯罪证据都准备好了,赶紧去核实吧! 来啊!快来啊!快过来啊! 就这样,太康七年五月,因为银行的利益牵扯出来的陈匀案,其结果却是宣府几大世家在七月全部跟着遭殃。 第434章 七月十八日,梁京。 魏崇延在国书上盖上了自己的印后,命人送去江宁给李彦背书一份。 “你刚才说,你在夏主的皇宫门口看到御史抓大臣?” “是的。”陈源回答道,“而且抓了好几个,据说都是洪州宣府出身,已经派官员去宣府严查!” 魏崇延皱起眉头,来回走动起来。 他第一次亲耳听到李彦处事方式,心中不免翻江倒海。 那个舔狗处事如此雷厉风行? 再想想自己这几年,推个府兵制,推得遮遮掩掩的。 他妈的!看来朕得向那只舔狗学习了! “朕的芸儿可还好?” 魏崇延继续问陈源。 “回陛下话,公主一切安好。” “他们二人可有诞下子嗣?” 陈源愣了一下道:“公主殿下嫁过去这些年,没有让夏主碰一下,所以还没有诞下子嗣。” “糊涂!你立刻写信给她,让她赶紧给夏主生个儿子!把儿子生下来,用儿子威胁夏主!等儿子长大了,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跟外祖父作对,看他如何回答!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知道变通吗?” “这……” “快去!去办!” “是!” 魏崇延饮了一口茶,有些心烦意乱:“太子的兵马回来了吗?” “主力已经撤到井陉口,留下一些兵马把守娘子关。” “晋军动向呢?” “并未追来。”兵部侍郎刘宜说道,“不过有另一件事,臣认为有必要汇报一下。” “何事?” “前几日,臣得知消息,江宁方面据说打算每年花费一百万两给潜伏在我大魏的细作。” “哦,居然有这事?”魏崇延看着魏无忌。 魏无忌说道:“是有这个说法。” “为何不早报?” “这个说法不作数,臣担心只是夏主故意为之。” “此话怎讲?” “一百万两花费在这些人身上做什么呢?” “当然是诽谤我大魏的新政,夏主担心我们的新政,所以不断诽谤!不断挑唆!” 魏无忌沉默不言,他也不知如何解释。 “好了,现在战争也停了,接下来你就放心大胆去推行改制吧!” “是!” 太康七年,七月二十日,寿阳。 回到晋国,欧阳烨第一时间就赶往寿阳的前线见到了姬清颜。 得知魏军撤退,欧阳烨松了一口气。 他兴高采烈将精盐献给姬清颜,姬清颜疑惑着品尝一口之后震惊住了。 得知是李彦制作,并且接下来无限量供给给自己,姬清颜除了内心狂喜,就是一阵感动。 没想到李彦居然如此支持自己! 姬清颜心中更加愧疚,想起之前对他的种种鄙视,姬清颜最后叹了口气:如果我不是身兼重任,一定以身相许。 “对了,殿下,夏主还给你写了一封信,表达了他对您的爱慕之心。”欧阳烨激动地掏出信,迫不及待地交给姬清颜。 并且为自己成功完成这个任务感到自豪。 姬清颜也很意外,心中窃喜,拿过来信之后,脸有些微红,满心欢喜地打开信。 然后开始阅读,再然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住。 最后,姬清颜愤怒地将信揉成一团,冷冷道:“无耻的昏君!无耻的昏君!” 到了八月,虽然有秋风,江宁的天依然很热,可李彦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打喷嚏。 大臣们更加担心,皇帝虽说正是青年,可万一生病,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陛下,这是沈月灵的画像。” 宫廷画师张瑞献上了一幅画。 “放在一边吧。”李彦淡淡道。 朕还需要你作画? 朕都见过好几次了! “行了,下去吧。” 张瑞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许多大臣都在等您的消息。” 第435章 “什么消息?” “后宫该充实一些了。” “此事朕自有安排,退下。” “臣告退。” “王元吉。”李彦招了招手。 王元吉赶紧过来:“陛下。” “把顾冉叫来。” “顾侍郎现在还在大牢里。” “提来见朕。” “是。” 半个时辰后,顾冉到了皇宫,在后苑见到皇帝。 “罪臣参见陛下,恭祝吾皇圣安。” “朕安。”李彦一脸平静,“顾卿最近一段时间在牢狱里受苦了。” “罪臣罪有应得。” “不管是不是罪有应得,顾卿都是朕心中的忠臣,顾氏在地方上的恶行,朕知道与顾卿无关,家大了,下面的人不听话,你又在京师做官,不好管。” 说着,李彦站起来,站在一棵树旁边,负手看着湖面的秋景。 在大牢里待了一个多月的顾冉,委屈的内心一瞬间化开了。 原来皇帝知道自己的苦衷! “臣身为族长,未能管教,有罪。” “按理说,你有罪,但朕能体谅到你,家不好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顾氏的祖宅朕给你留着,族人劣迹斑斑着抓起来了,小过错者,一律不予追究。” “臣拜谢陛下圣恩。” “马氏抵抗朝廷,已经被夷族,你知道吧?” “臣一直在监狱,不曾知晓。” “朕也是被迫无奈,你能理解朕吗?” “大夏立国二十余年,先帝致力于北伐,但内政百病缠身,魏贼虎视眈眈,世人皆说陛下前五年怠政,致使朝政荒废,民生凋敝,其实不然。吴后期,江南已经落败。这三年,陛下力挽狂澜,圣心如月,臣深感愧疚!” 顾冉能说出这番话,并非他在恭维李彦。 而是顾冉看到了背后真实的原因。 江南自吴后期开始衰败是事实,李恪靠武力支撑了二十年,已经是极限。 那二十年,魏国之所以没有南下,正是忌惮李恪。 后来魏国采取的分化大夏内部的策略,何尝不是另一种持久战? 正如曹操在赤壁之战后,设立三线设防,以待吴汉内部损耗之后消亡。 在李彦这个世界,北强南弱也是定局。 魏崇延其实什么都不用做,效仿曹操,大夏内部失去强人政治后,割裂的底层经济会让这个国家快速坠入深渊,重蹈吴楚覆辙。 这不是军事层面决定的,而是底层经济基础。 南方多山,少田,地理位置被山丘切割,更南方是大量的蛮夷和无法进入的大山。 但顾冉却在李彦这几年的新政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至于为什么,他还说不上来,他读了李彦的《国家市场经济》,总感觉这本书给他一种失控的感觉。 就是把过往的旧秩序毁掉,重建一个无序的世界。 这是他不认可李彦新政的根本原因。 但他又从新政的阶段性结果中看到了大夏的确在变强。 尤其是织造司里的丝绸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多。 他开始思考《国家市场经济》里提到的那个概念:生产力。 那么顾冉是不是就是新政派了呢? 不是! 他依然是保守派! 他不认可现在新政派做的事情,他认为大夏必须改制,可新政派改制过于极端。 李彦是非常看好顾冉这个人的,他不会因为政见不同,就想要干掉对方。 这一次对洪州宣府世家的打击,一是的削弱地方势力,为银行新政铺路,二是打击极端保守派,清掉一批顽固分子。三当然是搞点钱应急。 “荆州现在粮价大涨,而且短时间内没有停下来,此事你可知道?” 第436章 “臣在入狱之前,就在政事堂听人提及过。” “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任命你为荆州转运使兼刑狱使,你去把荆州的粮食价格稳定住,把民生稳定住。” 顾冉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不但不杀自己,还给这样的重任。 “臣何德何能。” “记住了,是稳定住,不是让你用手里的权力强行把价格压下来,明白吗?” 顾冉领了命之后就去了荆州。 李彦也在向朝臣宣布一件事:过去的错,朕只罚不杀,并且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但如果反抗朝廷的惩罚,马氏全族就是最好的案例。 最皇帝难! 到底难在哪里呢? 是政令不能落地的难吗? 还是大量公文的难? 都不是! 做皇帝难在用人。 当你发现满朝没有几个能用的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换人吗? 人肯定要换,但如何换? 凡是有错的都换? 你能保证换上来的人能用吗? 能保证这个人不犯错吗? 显然不能,因为只要是一个人,都会犯错。 那么到底如何用人呢? 宰相要有担当和才能。 奸臣要有手段。 尚书要有魄力,才能执行。 侍郎呢? 侍郎未必要有才能,但一定要有担当,因为他们可能要派到一州去主持大局。 这个时候,敢于去顶住事才是最关键的。 至于贪污、错误、政见,能怎么办呢? 不重要吗? 也重要! 可一定要上纲上线,你会发现自己无人可用,最后自己吊死的时候,还说一句:朕非亡国之君,大臣皆祸国之臣,都该杀。 无论是启用曹谦德做保守派的扛旗人,还是启用顾冉去荆州,都是李彦的用人之道。 进入到八月的时候,由于魏夏停战,三镇粮食需求下降,大量粮商开始转头将粮食往秦州和荆州方向调运。 据说江宁城的太府寺衙门每天都排满了人。 这些人都是各地的富商,他们都是来太府寺申报的,他们手中有庞大的运输队伍,行驶在南方的各条河流之中。 在各地辗转腾挪,储备了无数粮食。 据说,为了满足荆州和秦州的粮食需求,大夏东南一半的粮食都行动起来。 那么是大夏的商人们有家国情怀吗? 当然不是! 是皇帝之前大手一挥,一千万两被拿出来,稳定荆州、秦州两州民生。 这一千万两怎么用? 很简单,从粮食这里采购粮食,要求粮食自己托运过去,由荆州转运使收货。 荆州转运使负责向民间投放粮食,确保市场粮食充足,粮食价格自然会降下来。 这可不是免费投放,而是按照正常的市场价投放,一两一石的价格。 当然,这是纯市场逻辑。 而大夏自有国情在,大夏的国情是官员有极大的主导权。 这是后话,总之荆州和秦州的粮食已经运作起来。 秦州和荆州共有人口一千三百万,从理论上来测算,半年内将粮价从四两一石降到一两一石,需要流入市场的粮食量至少在八百万石。 如果算上路上的损耗,粮食总量要在一千五百万石。 正常市面粮价是一两一石,朝廷从大的粮食手中采购更多规模的粮食,价格打到七折。 一千万两,可以采购一千四百多万石。 与测算是数量相差不大。 那么接下来,如何投放,如何稳定就是一个很细致,很复杂的问题了。 这里面还得把荆州、秦州各郡不同情况拿出来分析,包括粮价、交通便利,城市分布等等。 第437章 更加细致的事情,李彦并未去操心,而是让户部和荆州转运使做衔接。 到了八月中旬,李彦出宫的次数明显频繁起来。 起初,他出宫是去江宁城四处溜达。 并且时不时还会约上沈月灵,并且跟沈月灵表示,自己主要是出来溜达,顺带着叫上她一起游玩江宁。 到了后来,李彦都是直接叫沈月灵出来,两人大街小巷地逛。 半个多月的相处,两个人的关系明显升温。 九月初一的傍晚,夕阳铺洒了一地。 不知为何,今日沈月灵有些哀伤,眼神中也透露出了迷茫。 “怎么了,看你今日半天都心不在焉的。”李彦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郎君,你可以带我走吗?”沈月灵突然来了一句。 “啊?” 沈月灵看着李彦,再一次说道:“带我去天涯海角,可以吗?” “恐怕不行。”李彦直接拒绝了。 “不行吗?”沈月灵叹了口气,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失落和悲伤,喃喃道,“也对,郎君在江宁锦衣玉食,让郎君放弃这些,实在强人所难。”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似乎不开心?”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江宁不自由。” “为何这么说,这些天我们很开心呀!” “我们是很开心。”沈月灵站在秋风中,青丝从白皙的面颊上划过,那眼神仿佛也如同秋水一样染上了一丝悲凉,“我们很开心,但也许我们就到这里了。” “这是为何?”李彦颇为好奇。 怎么说呢? 他承认刘文静说的对,沈月灵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对于李彦这种穿越之前就已经三十几岁的人,是不可能还有爱情的。 在李彦看来,爱情既无聊,也无趣。 爱得死去活来,天崩地裂,还不如骑马射箭,或者饮酒谈吐家国之事,又或者游山玩水,来得快乐。 那种多巴胺分泌之后,短暂的沉醉,只是生物在进化中,对人类的一场骗局。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经历多了,也就那样了。 只有少不更事的年轻人,总是把爱情捧得高高在上,然后赋予崇高的意义。 难道比人生之道、天地之道更加崇高? 李彦很淡定地看着沈月灵,他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准备开导沈月灵。 他一把将沈月灵搂在怀中,感受到她颤抖的身躯,鼻尖是她的体香。 李彦:这片鱼塘以后就是你的了!哦不对,串词了! “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你恐怕也无能为力。”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慢慢说,我一定帮你解决。你让我带你去天涯海角,我却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我不能。但我能帮你解决你的困惑。” 李彦温柔地抚摸着沈月灵的长发。 他这个年龄,也许不需要爱情了,但也是需要夫妻之间的温情的。 “我兄长让我进宫服侍陛下,以后我就不能跟李郎君相见了。” 说着,沈月灵委屈巴巴地哭了出来。 李彦意识到了。 最近大臣们一个又一个化身成媒婆,像极了前世那些劝你结婚的长辈。 现在夏魏议和,商业要正常往来,其中牵涉到的不仅仅是个人利益,还有国家利益,废后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赞同。 那么就纳妃吧! 皇贵妃先来一打,没问题吧! 陛下,您该不会对女人不感兴趣吧? 哎呀呀,陛下呀,既然有兴趣,臣这里有人脉,保证一个月给您捞一百个漂亮妹纸过来。 各个前凸后翘,貌美如花! 第438章 例如赵禹就提过:临安之地多美人,陛下喜欢哪种呢? 就连平日一本正经的杨宁也对李彦说道:陛下喜欢少妇乎?臣这里有许多! 想起最近两个月,大臣们那些嘴脸,李彦倍感头疼。 其中就包括将沈彬的妹妹纳入宫中的声音。 不是李彦不喜欢沈月灵,实在是暂时摆脱身份后,跟沈月灵闲暇舒适地逛江宁城,是繁忙政务外,难得的惬意。 哎呀!朕为什么非要隐瞒身份跟妹子逛街呢? 这该死的狗血霸道总裁情节! 李彦笑道:“放心,以后还会经常见面的,就怕你以后见我见腻了,看到我这张脸都讨厌起来。” “怎么会呢!” “那就不必担心了。” “我兄长是少府卿,这一次是皇帝陛下要我入宫,郎君不要做傻事,皇帝陛下的手段你不是没有听说过。” “哦,皇帝陛下什么手段?” “我担心郎君会被抓。” 李彦哑然失笑:“皇帝陛下在你心中是如此小气之人?” “倒不是,毕竟牵涉到皇家威信。” “你且回家乖乖待着,我自有安排。” “我兄长很古板,郎君最好还是不要上门见他。” “我不上门见他,我让他去见我,把话说清楚就可以了,他不会反对的。” “真的?” “真的。” 沈月灵回家之后,沈彬也刚好回家。 沈彬一脸严肃地问道:“月灵,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去?” “是的。”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知道。” “陛下要纳皇贵妃了,现在满朝文武都在关心这件事。” “我知道。”沈月灵低着头。 “若你能成为皇贵妃,我们沈家在京师的地位就稳了,这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 “不是兄长要逼迫你,是我们上了这条船,我现在是少府卿,但我们没有任何根基,我们是商人出身。不像朝中,许多人是世家郡望,他们在地方上的根基深厚。” “可现在皇帝正在对世家动手。”沈月灵说道,“连顾冉那种人也被敲打,派去了荆州,以后……” “以后北伐,拿下魏国,难道能把所有世家都摧毁吗?”沈彬说道,“陛下虽然重伤,可我们根基实在太浅,我现在做的事情,又是得罪天下人的事。我没有杨宁那样的手段,若你能得到陛下的宠幸,我们家族才会真正扎稳脚。” 沈月灵低着头不说话。 “不是兄长逼你,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我知道。”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沈彬突然问道。 沈月灵沉默。 “是不是?” “是。” 沈彬倒吸了一口凉气,来回走动起来,愁眉苦脸。 这下完了,他太了解自己妹妹的性格了,这要是送进宫,一辈子郁郁寡欢。 “对方是什么人?” “一个青年才俊。” “我是说什么出身。” “不知道。” “你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历,就把心交出去了?” “他说他是为天下苍生做事的人,什么事都做一做。” “骗子!”沈彬立刻断言道,“哪有男人做这种事的,登徒子!” 一边的东方云容差点没笑出来,沈少府啊,你要不要去陛下面前说这句话? 就在这时,外面有内侍过来。 “沈少府,陛下宣召你入宫,说有要事。” “现在吗?” “是的。” 沈彬转身道:“必然是陛下已经知晓,天枢司的人遍布京畿,唉!” “现在怎么办?” “你放心,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入宫,我去说服陛下。” “兄长……” 沈彬到了紫宸殿。 “朕打算册封你的妹妹为皇贵妃。”李彦开门见山。 “臣拜谢陛下垂怜。”沈彬直接跪了下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妹她……” “她什么,但说无妨。” 第439章 “她已有心上人。”沈彬连忙解释,“陛下息怒,小妹早在姑苏就已有自己的心上人。” 李彦大为吃惊,问道:“多久的事?” “很久了,青梅竹马!” 李彦顿时站了起来,等着沈彬:“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臣绝不敢撒谎。” 李彦来回走动了几下,心中有一丝怒火。 她早就有了心上人,那特么跟朕耍是几个意思? 莫非她早就知道朕的身份了,把之前的踹了,想要进宫? 但今天她的表现,好像又不是啊! 李彦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平复下来。 他早就不会在为女人去扰乱心神了。 有些事,你把它的本质看清楚后,就会发现,也就那样儿吧。 “沈彬!” “臣在!” “你抬起头来!” 沈彬抬起头,背后布满冷汗。 “你不想让你的妹妹入宫?” “臣……不瞒陛下,臣当然想!” “这天底下有能力,有财富,精通商业的人很多,朕为什么用你?因为你足够有智慧,你总是在朕面前实话实说,这是你最难得的一点,也是朕最欣赏你的一点。” 沈彬立刻听出来皇帝的弦外之音,他思忖了一下,说道:“其实臣并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认识的,小妹与那人一见如故,臣只有这一个妹妹,从小相依为命,见她所思所想恐怕都在那人身上,所以斗胆请求陛下成全他们。” 原来如此,那就还是说得通嘛! 什么青梅竹马! 你小子差点把朕绕进去了! “行吧,你也准备准备,朕让礼部也准备,走流程。” “陛下,恳请……” “恳请什么呀!这段时间跟你妹出去玩的就是朕!” “啊?” 沈彬懵了,瞪大眼睛,懵逼地看着皇帝。 李彦转身背对着沈彬,咳嗽了两声道:“朕跟你妹在姑苏认识的,在太湖边相遇,聊得还挺开心,印象不错。后来她来江宁,我们又在栖云阁相遇,聊得更加投机。” 沈彬走出皇宫的时候,感觉这世道太神奇了。 等回去后,沈月灵还在焦虑地等待,见沈彬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如何?” “陛下通告礼部,礼部已经在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迎你入宫。” 沈月灵后退几步,人傻了,眼中浮现出一丝绝望。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向外面奔去。 “你去哪儿?” “我去找李郎君。” “去找他作甚?” “跟他做道别。” “道别什么道别!”沈彬苦笑起来,“不用道别。” “我要跟他道别,以后我们恐怕不能再见了。” 沈彬揉了揉头,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你遇到的那位李郎君是何人?” “何人?” “就是宫里那位?” “宫里……”沈月灵愣了一下,迷茫地说道,“不可能,他不是太监!” “我说的是皇帝陛下!” 沈月灵又傻了,更傻了。 “他……” “仔细想想,你跟他逛街的时候,有没有乱说话!” “乱说……乱说话……”沈月灵大脑有些空白,一时间还没有接受李郎君是皇帝这件事。 “没有吧,我能说什么呢,我们聊的都是一些情长情短之事。” “政见方面没有?” “好像……好像有……” “你说了什么!” “我就说了……好像就是上一次在栖云阁。” 沈月灵此时心中翻江倒海。 “你上次跟我说你在栖云阁辩论……”沈彬冷静地说道,“和那位李郎君的观点一致,对不对?” “对!” “那就好了!”沈彬终于松了一口气,“此事就此解决,等着礼部。” “我真的要进宫吗?” “你不是非李郎君不嫁吗!” “可我喜欢的是李郎君,不是……” “陛下亲口跟我说的,说这些天找你出去游玩,如果他不是李郎君,怎么会知道这些天你与他人出去游玩?而且还说与你在姑苏的太湖边认识。” 第440章 完了!家人们!天塌了! 皇帝陛下真的是李郎君! 沈月灵小脑袋再一次懵了。 她显然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想起李郎君,再想想皇帝,两者之间…… 沈月灵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一口气。 “什么都别说了,陛下对你有情,亲口跟我说的,召我过去就是说要纳你为皇贵妃!” 次日,礼部的官员开始行动起来。 话说这事很快在朝堂上传开,引起了无数官员私下热议,不少人羡慕沈彬。 李彦今日却没有出宫去找沈月灵。 因为他现在正在恼怒。 紫宸殿内,宰相、六部尚书、六部侍郎,以及大理寺、督察院重要官员都在。 “你们确定这份汇报是真的!”李彦怒视公孙赞和杨宁。 公孙赞道:“陛下,这都是从陈氏、马氏、顾氏、熊氏、周氏,五家的家中搜出来的,田契都摆在那里!” “五百万亩!平均一家一百万亩!好大的胆子!他们干脆把洪州变成他们家里的算了!” 皇帝愤怒的声音在紫宸殿回响。 当然,李彦心中不是真的生气。 甚至不但不生气,反而乐开了花。 这他娘的!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把朕都惊喜得不要不要的。 为什么李彦心中反而乐开了花? 因为这个数据是非常严重的,正好把这件事抛出来,把它炒作得更大,逼迫朝堂上去查洪州其他各郡。 以及荆州各郡! 这件事情操作起来很简单,让督察院牵头上奏疏,说一些正义的话,再说一些如果不查,将民不聊生的恐吓之语。 最后皇帝被迫无奈,只能宣布对洪州其他各郡和荆州各郡展开调查。 只要一开始调查,户部和御史都下去,把地方翻个底朝天。 那个时候,最好是有几个马氏一样的家族血气方刚。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合理地召唤禁军! 心里是开心,但表面上的愤怒还是要装一装的。 “陛下息怒!”公孙赞说道,“这五家在洪州都是最大的世家郡望,其他世家未必有这么多田。” 一边的杨宁一听这话,立刻就觉得公孙赞你丫不会猜度圣心啊! “公孙尚书,洪州一共有多少亩地?”杨宁问道。 “户部记载,洪州一共有两千万亩地。”公孙赞回答道。 “那洪州大小郡望有多少?” “有二十五家。” “确定吗?” 公孙赞肯定地回答道:“我绝对不会记错。” “陛下!一定要彻查整个洪州!”杨宁突然大声道,“现在才查了五家,五家就有五百万亩!那其他二十家还有多少!他们向民间放贷多少,又恶意兼并了多少地!如果不严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李彦等的就是杨宁这句话。 “陛下!”吏部侍郎徐远站出来道,“万万不可,马氏已经被夷族,若查下去,臣担心会再增杀戮。” 徐远出身荆州南郡徐氏,徐氏为南郡顶级世家。 “朕只是查个案,徐卿因何说朕要再增杀戮?” “这……臣只是担心。” “你担心查出什么来,他们一起反抗,朕把他们都砍了?” 徐远立刻无话可说。 “明明知道有问题,因为担心朕把他们都砍了,所以就不查?”李彦脸色阴云密布,“莫非朕要对此事姑息?” “臣并非此意……” “那你是何意!” “陛下息怒。” “让朕如何息怒!” “臣等只是担心陛下杀戮过甚,影响陛下的圣德。” “朕的圣德不是杀了这些害人的蛀虫就没有了!什么是圣德?让百姓吃饱饭,有衣服穿,家里有余粮,口袋里有钱,这就是朕的圣德!” 第441章 大殿内一片死寂。 “杨宁说得对哦,此事要严查!御史先下去,让洪州刺史赵仁做配合,户部跟上,重新去洪州丈量田地!” “陛下!荆州也该查一查!”杨宁赶紧补充道。 一提到荆州,徐远的脸面色狂变。 “好!此事交给杨卿督办!” “臣领旨!” 大夏朝堂的阴云终于开始弥散。 而李彦,一边让杨宁去查,一边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快速把这五百万亩地卖出去了。 洪州之地湖泊众多,土地肥沃,其实是最适合发展农业的地方。 为什么说是最适合的? 苏常因为河流纵横,又曾经是吴国的中心,已经形成了以太湖为中心的商业版图。 荆州的江汉平原之前大多数都淹没在云梦泽里,现在不少地方依然沼泽密布。 近百年虽然不断有荒田被开垦出来,但却始终集中在南郡以及长沙郡两片区域,其余的地方基本上是山区与丘陵。 但洪州不同,洪州虽然也有一半的山区,可气候更加温暖,日照更加充足。 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就形成了一个非常适合耕种的农业区。 既然如此,如何利用就成了现在要重点考虑的了。 洪州缺人吗? 洪州当然不缺人! 更不缺种地的人! 就说这五家的部曲,加起来就有四千户,还有更多无数数不清的佃户。 这些人缺的是地。 那么可以直接赠送吗? 肯定不行! 倒不是李彦小气,免费送会造成两点不好: 一、会造成是一个人都会来领田,有些街溜子根本就不想种地,可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有人说,送之前查资料不就行了。 嗯,这种人最喜欢给自己增加活,把流程搞复杂。 为什么? 因为流程越复杂,越好拿钱。 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蠢。 二、免费送,还会造成某个地域的田送完了,可排队的还有一大堆。 这个时候,只需要县令出来说一句,田没了,散了吧。 大家当然会散去。 可大家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办了好事,却让大部分人都不爽。 所以,免费送肯定是不能免费送的。 其实五百万亩地要处理也不难,这一次整顿了宣府这几个大头,银行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在宣府扎根。 在宣府开设一个官方银行,其他郡严格选几个,按照朝廷的流程标准,做私人银行即可。 这样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繁琐的账目,减少官员对银行的染指,进一步减少贪污。 这部分钱,李彦可以不赚。 不是什么钱都必须全部赚到自己手里来的。 任何组织,都会随着人数增加,变得效率低下,人浮于事,行动缓慢。 最后不但达不到自己要的目的,中间还养了一大批蛀虫,甩都甩不掉。 更坑爹的是,最后账目一查,不仅不赚钱,还亏钱。 把业务扔出去,让对方自负盈亏,制定好规则,形成利益共同体,才是长久之道。 接下来一段时间,礼部一边在筹备纳妃的事,督察院一边在筹备彻查洪州和荆州的事。 筹备纳妃倒也没那么快,流程极其复杂。 首先就是选黄道吉日。 在走这些流程的时候,李彦召沈月灵入宫,算是亲自向沈月灵确认了身份。 最重要的是,当天晚上沈月灵没有出宫。 在秋月铺满地的晚上,紫宸殿里的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交换了液体。 两人缠绵在一起,寝宫里弥散着荷尔蒙的味道。 第442章 当得知皇帝要纳妃,而是还是江南第一美人的时候,坤宁宫的皇后气得抓狂。 “渣男!变心的渣男!” 自这件事确认后,李彦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频繁出宫约沈月灵。 倒是这一日,他带着八百禁军,出城狩猎,却一去不回。 官员们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皇帝离京了,直到三天后,这个消息才被确认。 整个朝堂一片哗然。 大臣们纷纷跑去中书省,围堵在宰相的办公厅前。 而此时,李彦已经出了京畿,进入荆州地界。 纳妃的黄道吉日选在两个月之后,调查洪州和荆州的主事人也都安排好了。 让这些事先自行运转一段时间吧。 看着远处已经被染得金黄的山丘,还有北面奔腾的汉江,以及汉江对面的良田,李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坦。 虽然朝堂上还有一大堆的杠精,地方上还有一窝又一窝的顽固派,大夏依旧破破烂烂。 但这却是他穿越过来,第一次身心放松。 “陛下,最近梁京的报纸专门给魏合作了一篇专栏。”刘文静取出一份从梁京送过来的报纸呈递给李彦。 “看来魏合这小子,经历了几次夏魏之战,在魏国朝野的威望越刷越高了。”李彦笑起来,“魏程呢?他的消息如何了?” “在宋州败给陛下,在太行败给姬清颜,魏太子现在的威望大受打击。” “陈源是哪一派?” “陈源好像是太子派。” “嗯,很好,我们既要打击魏太子,但也不能让他的实力一落千丈,最好让他们平衡,相互牵扯。” 刘文静道:“我看魏合是个蠢货,让他做太子岂不是更好?” “魏合自然不行,可魏无忌现在是扶持魏合的,真让魏合上台,魏无忌的新政改制将没有任何阻力了。” 刘文静愣了一下,顿时恍然。 “陛下!”哥舒星骑着马飞奔回来,“前面十数里就有驿站,今晚可以在那里过夜。” “走!” 傍晚时分,李彦抵达驿站外,里面却传来叫骂声。 “你他娘的!就给本官吃这些!信不信本官一脚就能踩死你!” “上官,这已经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了。” “放屁!今晚不上肉和酒,本官唯你是问!” 说着,那官员走上了二楼。 这时,李彦翻身下马,走进了驿站。 在昏暗的烛光下,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地上爬起来,他捂着脸,看到李彦等人,明显一惊。 老者道:“诸位公验麻烦出示一下。” 李彦示意了一下,刘文静便将公验取出来递过去。 老者见对方配合,松了口气,连忙接过来看,看完后,诧异道:“诸位是京畿过来的?” “是的,我们从京畿过来,来做买卖,粮食买卖,这上面有京畿官员的掌印,还有引荐,我们可以住驿站吧?” “可以,可以,几位先坐,我去烧点水,为你们盛一些食物过来。” “不用,我们自己带了食物,借你们的厨房用一用就可以了。” “好好,这边,这边。” 李彦坐下,刘文静准备了水。 不多时,几只烤野鸭被端了上来,香味立刻弥散开。 楼上的人也忍不住走了下来。 “还说没有肉!” 上面传来愤怒的声音,走下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和几个护卫。 老者和几个衣着破烂的少年见到来人,立刻退到一边。 “上官,这些都是这位郎君自带的。”老者连忙点头哈腰道。 那中年男子没有理会,而是走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烤野鸭,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第443章 随后目光落到正在吃烤鸭的李彦身上,见李彦吃得满嘴是油,又看了看李彦身边的护卫,笑道:“本官是监利县县令,刚才在上面听到,郎君是京畿来的?” 李彦一听这人居然是县令,立刻有了几分精神,说道:“是的。” “来荆州做买卖?” “是的。” “敢问是京畿哪位贵人的买卖?” 李彦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个中年男子,淡淡说道:“吏部侍郎徐远。” 他此话一出,刚吃了两口肉的哥舒星突然喷了出来。 “抱歉,没忍住。”哥舒星一脸严肃地说道。 坐在对面的刘文静挠了挠头皮。 县令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李彦,问道:“吏部侍郎徐远?” “没错,吏部侍郎徐远。” “是那位吏部侍郎徐远?” “大夏只有一位叫徐远的吏部侍郎!” “哎呀呀!原来是贵人!” “不不,我们不是贵人,我们只是托徐远的一些关系,做一些买卖。” “我懂!我懂!我都懂!本官张应,监利县县令。” 说着,张应自顾自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野鸭。 李彦主动将一半的野鸭推过去。 张应显得非常满意。 “我不白吃你的。”张应拿起来就开始啃,啃得满嘴是油,“你来荆州做买卖,主要是去哪里?” “就是去江陵。” “那巧了!本官也去江陵!” 李彦大喜,连忙道:“快!取出我们的酒,为张县令倒上。” 张应一听,好家伙,这些人够富有啊,居然还有酒! 也对! 这两年,京师那些商人在大政策下赚得盆满钵满。 刘文静将酒放在他面前,说道:“张县令,今日您可是有福了,这是徐侍郎赐我们的酒,据说是宫里的酒。” “哎呀呀!”张应连忙往嘴里倒了两口,顿时两眼放光,这绝对是自己平生喝过的最好的酒。 但他心中随即开始抱怨:他妈的!这世道变了,这些商人都起来了!比老子这个官员的日子过得还要好得多! 看来我得加点紧了!不然钱全部被这些奸商赚走了! “郎君此次来江陵,是来卖粮食的?” “张县令是如何看出来的?” 张应大笑两声:“哈哈哈,朝廷拨巨资在荆州和秦州稳定粮价,各地商人把粮食运到荆州,我身为监利县令,怎么会不知道?” “对对,张县令果然是高人也!”李彦赞美道。 “郎君准备了多少粮食?” “这恐怕……” “郎君在江陵有固定的买主?” “是。” “不想多赚一些?” “此话怎讲?” “郎君的粮食多少钱一石?” “一两一石,市面价。” “本官可以每一石加两百文。” “当真?” “绝无虚言!” 李彦问道:“张县令为何要多出这两百文?要知道,我们可是有十万石粮食的总量。一共要多出两万两,这不是小数目。” “这你就不必多问了。” “那我们恐怕不敢啊,毕竟是托了徐侍郎的关系,万一其中有一些问题,我们倒还好,连累了徐侍郎,我们都得倒霉。” 张应却大口大口喝酒,笑道:“放心,不会有问题的,朝廷拨了巨资,很快到荆州,本官此次去江陵,就是新的转运使召集各郡太守,以及南郡各县县令议事,说的就是下发稳粮价的钱!” “张县令莫不是用这朝廷稳粮价的钱来我这里买粮食?” “聪明!” “可我听说朝廷这笔钱的采购价,就是市面价,一石一两银子。” “郎君莫要说笑了,郎君若是嫌价格低,本官可以再加三百文。” “一两五百文一石吗?” “没错!这总该比江陵一些人出价高了吧?” “张县令出了这个价格采购,又以这个价格卖出去,这岂不是没有完成朝廷的任务?朝廷是想着把粮价平稳到一两一石。” 第444章 “你们不懂现在荆州的行情,荆州现在的粮价已经涨到五两一石,本官从你这里收了粮食,转手三两一石卖出去,也没问题。” “那如何向上面交代?”李彦诧异地问道,“我只是担心东窗事发。” “哈哈哈,郎君还说是徐侍郎的人。” “我们是今年刚开始在荆州做买卖,许多事不太清楚。” 李彦赶紧示意刘文静再给张应递了两壶酒。 张应显然是喝上瘾了,咕嘟咕嘟大口大口喝起来。 “那就难怪了。你们以为这荆州的粮价涨起来,真的是因为打仗?”张应显然是喝得有点上头了。 “哦?” “我告诉你们,朝廷在秦州用兵,需要从荆州调度粮食,这是绝佳的赚钱机会。每一郡县征集粮食,都私下囤了粮食,只有一部分北上,剩下的都压在仓库里。” “那前线不会遭受影响吗?” “前线的粮食要不了那么多,剩下的囤积起来,各郡县粮食都变少了,这粮价才涨起来,都是为了赚钱!现在朝廷又下发一波巨资下来,咱们啊,各地商人调粮食过来,各郡县官员都在从这些商人手里抢粮食,抢多少就赚多少!” 说到这里,张应左看右看,小声道:“告诉你吧,南郡太守,江陵县令,手里都囤积了粮食,就等着粮价高的时候卖!你以为本官赚了钱,都自己拿?一部分得给到南郡太守的!” “荆州百姓愿意高价买粮吗?” “他们有得选吗?” 李彦继续问道:“那岂不是很多人买不起粮食?” “借钱啊!各县都有可以借贷的!借钱买不就行了!以后慢慢还!” “原来如此!这笔买卖好啊!”李彦顿时来了兴趣。 “怎么样,郎君把粮食给本官?” “粮食现在在京畿的渡口,分批运过来。” “好说,我都懂。” “那我去江陵,如何找到张县令?” “这简单,你去江陵,直接去刺史衙门,我们都在那里,去了之后,你就说是来找我的,是我的远房亲戚。多卖你的那些钱,算是让郎君赚,也算是孝敬徐侍郎的,以后京畿到荆州的买卖,咱们赚钱的机会还多了去的。” 越说张应越开心,他又打开第三壶酒,说道:“这真是好酒啊,人生能喝到这种酒,死也值得!而且我跟你们说,现在是好时代!赚钱的好时代!接下来会有很多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哦,此话怎讲?” “你们从京畿过来,应该知道银行吧?” “知道。” “现在江陵也要开设银行了,而且在地方上有私人名额,私人也可以开银行,郎君是做生意的,应该知道银行意味着什么。” “我其实比较笨,主要是攀上了徐侍郎的势力,才有了些买卖。”李彦一副很真诚的样子。 “银行开设出来,意味着有大量的钱可以流入民间。而我们手中有权,我们可以用我们手中的权,再加上郎君的商品,把流入民间的钱都赚过来。” 草! 这帮货! 果然,市场经济下推出来的所有商业政策,权力一定会想办法染指进去。 因为里面的利润太大了。 李彦穿越过来的那个时代,人类之所以能创造如此辉煌的成绩,正是因为科学诞生、市场发展的同时,人类尝试将权力关进牢笼。 试想想,如果权力没有边界,它们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它们第一件事,一定是在蓬勃发展的市场中毫无节制地捞取更多的钱! 这将快速葬送经济,扼杀科技,使文明倒退。 第445章 张应喝了酒,吃了肉之后站起来,转身就走:“好了,本官去歇息去了,对了,郎君姓甚名谁,到时候下面的人方便传达。” “在下姓李,名文静,京畿建邺县人氏。” “好,李文静,你们继续,本官睡去了。” 李彦吃完喝完,也休息了。 此时,皇帝出京一路往西的消息,正从京师发出来。 “左相,现在怎么办?”徐远苦着脸问道。 曹谦德坐在那里喝着茶,气定神闲。 “左相,现在杨宁那些人,可是要把我们玩死!您不能什么都不做啊!”崔皓叹了口气,急切地说道,“您是没看到,杨宁今日派人的那场面,那叫一个嚣张!他是摆明了借着这事排除异己,填补自己的人!一旦被他得逞,我们的人遭受打击,将来您的位置也很难说保住啊!” “你急什么!”曹谦德闭上眼睛,一脸平静。 崔皓大声道:“左相!您想想啊,陛下将您的礼部尚书位置给了赵禹那厮!您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曹谦德不紧不慢地说着。 “都是杨宁那个奸臣进了谗言!”崔皓的声音更大,“他杨宁,之前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再之前,芝麻大的小官!他也有资格跟您作对!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人都要被他搞死了!” 曹谦德却不被崔皓的话煽动,什么叫皇帝把老子的礼部尚书的位置给了赵禹? 啊对对对,你们说的这件事属实。 但休想激怒老子! 曹谦德自己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定位,但他绝不会跟这些人明说出来。 虽然大家都是保守派,可谁他妈的能保证自己说出来后,这帮瘪犊子明天不去皇帝那里嚼舌头? 啊!陛下!臣昨晚跟左相喝酒的时候,他居然说自己是陛下刻意安排制衡新政派的耶!他好牛逼哦!他那意思是,我们都跟着他混咧! 皇帝听到这话是什么反应? 他妈的! 朕让你来做这个左相,你就这么管不住嘴? 要你有个屁用! 所以,曹谦德的状态就只有一个字:保持沉默! “左相!” “陛下自有圣断,轮不到我们在这里臆测。”曹谦德不紧不慢地说着,那语气,仿佛明天就要入土了一样。 “现在陛下又亲自去了荆州,南郡太守余温可是我们的人!今年他在南郡筹备秦州的粮草,兢兢业业,上下口碑您是听得到的,他的贡献也是众所周知的!这一次银行要在荆州开设出来,还有大量的私人银行名额,杨宁的人早就开始行动,我们不拿,他们就拿,我们退让,他们就……” “行了!”曹谦德淡淡地说了一句,把茶杯放在桌案上。 他一发话,崔皓立刻闭上了嘴巴。 “左相……”徐远脸色微变,“银行名额那些事,都打好招呼了,现在的确都在抢这些名额,杨宁的人去荆州非常嚣张,户部不敢得罪他,少府寺也不敢得罪他。” “我让你写奏疏,推荐南郡蔡氏承接监利县银行,你有写吗?”曹谦德问道。 “这……” “没写吗?” “为何不是我徐氏?”徐远问道。 “没写就算了吧。”曹谦德淡淡道,“我乏了,你们先退下!” “左相放心,余温已经向太府寺提报,引荐徐氏在公安县开设银行,以余温现在的名气,问题不大。只是杨宁那边……” “退下退下。”曹谦德不耐烦地站起来。 几人互视一眼,便告辞。 曹谦德的儿子曹京道:“父亲,崔侍郎说的有道理啊,现在朝廷已经分发了银行名额,咱们不能错过,地方官员都在盯着这些名额,若父亲不站出来帮他们,父亲这个左相很快会失去人心。” 第446章 曹谦德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这种上位者,既想要,却还不想给下面的人分配利益,是绝对干不过杨宁的。 “那你想如何?” “徐氏在南郡名望很大,的确很适合。” 曹谦德想了想,却说道:“你立刻派人走一趟荆州,去蔡家,让蔡家给我写一封信,说愿意拿出十万石粮食投入市面,稳定粮价。” “我们与蔡家不熟,为何……” “这叫多方下注,徐远不会以退为进,行事过于轻浮,圣驾已经到了荆州,这一次指不定发生什么事!” 曹京猛地意识过来道:“是!” “记住,一定要派靠谱的人!” 杨宁的人一个个气势汹汹从京师出发,明摆着要去荆州和洪州搞事情。 怎么搞呢? 宣府五大家族的样板就打在那里了。 你说这谁不怕? 谁不担心? 杨宁其实是被归类到新政派里的,他做的许多事,都推进了新政的落地。 新政派中的大佬之一的赵禹,是杨宁的挚友。 赵禹能有今天,也是杨宁一手引荐。 所以,杨宁的行动,其实已经彻底激化了新派和保守派的矛盾。 就在太康七年的这个深秋,这种矛盾还伴随着银行扩建带来的利润争夺,变得更加复杂。 尤其是许多人得知皇帝离京,并且推测皇帝是去了荆州之后。 再加上荆州现在粮价暴涨,局势显然变得更加复杂。 于是许多官员连夜写信,火速送往荆州。 希望在皇帝抵达江陵之前,将这个消息传给江陵,让他们火速做好准备。 但显然来不及了。 九月二十日一大早,田野之间弥散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此地距离江陵仅有四十里,李彦的骑兵半日可以抵达江陵。 中午的时候,他在河边休整。 他们尽量离村落远一些,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引起混乱。 这时,前面田野的大树下突然汇聚了很多人。 “乡亲们!乡亲们!听我说,我已经去跟黄老爷说过了,黄老爷心善,见不得大家饿肚子,所以决定借钱给大家。” 站在人群中的一个年轻人大声说道。 “要借钱吗?黄老爷能不能施舍我们一点?”人群中有人问道,“我们怕以后还不上,少施舍一点点就可以,一点点。” “是啊!现在粮价太高了,我们也买不起啊!” “黄老爷说了,借给你们钱,每户十两,先买了粮食,给家里的孩儿吃上饭再说!难道你们不愿意拿这钱吗?” 人群犹豫了一下,立刻便有人道:“当然愿意!我们都快饿死了!谢谢黄老爷!” 人群一下子热议起来。 李彦瞅着那边,他没过去,他并不打算凑这个热闹,而是休息片刻准备赶路。 按照那个张应提供的信息,南郡的官员上下串通一起,故意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然后放高利贷。 最后还要借着银行过来,打着官方的名义,让更多百姓借钱出来,再高价卖更多日用品给老百姓。 这不是割韭菜,这是刨根! 他现在必须快速赶到江陵,主导整个局面,严查此事。 “陛下,那边那么多人聚集,不去看看了吗?”刘文静问道。 “不去了!”李彦翻身上马。 就算那边有问题,也是局部问题。 解决根源问题,局部问题迎刃而解。 这时,一个少年背着一个人,沿着河道飞奔。 周围的禁卫军立刻警惕起来。 但那少年在河边摔倒,他手忙脚乱地再一次背起背后的人,急忙道:“坚持住,今天黄老爷发善心了,我们马上就有吃的了!坚持住啊!” 第447章 他再一次背起那个人,朝前面狂奔。 “小孩,这一带禁行!”一个禁卫军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少年没有理会,而是快速绕道。 但不知为何,又摔倒了。 摔倒的时候,他用身体垫着背着的那个人。 “兄长,不要管我了,你过去吧……” 少年用力地爬起来,说着:“坚持住!那么多天我们都熬过来了,坚持住啊!” 他用力地想要爬起来,但好像身体不听使唤了,怎么都爬不起来。 他大声喊着,声音却已经嘶哑。 随后,他对那些禁军喊道:“各位行行好,能不能把我们送到那边,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那里有粮食吃!各位行行好,我妹妹马上要饿死了,求求你们……” “发生了什么?”李彦骑着马过来,人群让出了一条路。 他看到了这个少年,约莫十岁出头的样子,枯瘦如柴,趴在地上,背上还有一个年龄更小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很瘦弱,靠在少年背上。 行行好,送我们去那边。” “去那边作甚?”李彦问道。 “去领粮食,我们三天没吃饭了,我妹妹快不行了。” “快!给他点吃的!”李彦赶紧吩咐道。 刘文静随手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糕点,李彦一把抢过来,翻身下马走过去。 “陛下……” 李彦又道:“水拿过来!” 刘文静赶紧把水递过来。 “来!吃这个,慢点吃,不能吃快,你很久不吃东西,吃快会很危险。” 李彦一把将那小女孩抱起来,对少年说道:“你妹妹需要先补充一些水。” 少年拿着刘文静的糕点狼吞虎咽。 “慢点吃!”李彦怒斥道,“不要命啦!” 少年这才慢慢吃,他全身都在发抖,吃了几口之后,就爬过来揪了几小块喂到小女孩的嘴边。 “小茹,快!吃一点!有吃的!有吃的!” 那小女孩被喂了一些水之后,又将喂到嘴边的糕点艰难咽下去。 “小茹!小茹……” “她没事,只是太久没吃东西而已。”李彦安慰道。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少年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朝李彦磕头。 “你刚才说你们几天没吃东西了?” “嗯!今日黄老爷在那边说要放贷,还拿了许多粮食出来,我们可以买粮食了!” 李彦抱着小女孩站起来,转身朝那个方向看去。 “黄老爷有粮食?”李彦问道。 “黄老爷是有名的大户,听说是高门,肯定有粮食!”少年道。 “你父母呢?” 少年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色:“饿死了,他们把家里最后的吃的给了我和妹妹,在几天前饿死了。我和妹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我们好饿。” 在场的人听了之后,都忍不住震惊。 “河里的鱼去抓啊!”刘文静道。 “不能抓,这条河都是黄老爷的!” “嗯?” “之前有人抓鱼被发现,被乱棍打死了!” “黄老爷到底什么来头?”李彦问刘文静。 “这里是江陵,那就是江陵黄氏了!南郡四大世家高门之一的黄氏!”刘文静说道,“天枢司有一些相关情报,说这黄氏在此次荆州的粮荒中,也囤积了不少粮食,黄氏在南郡有很多田!” 哦,原来是朕的韭菜……哦不,原来是荆州高门世家。 遇到这种情况,处理办法很简单哇! 如果说是一个小角色,没必要浪费时间,直接去江陵,从上到下洗一遍。 但如果是黄家这种,那就不一样了。 因为太具备代表性,且一定与官员有串通。 最主要的是,粮食一定非常多,能快速抄出来,快速投入市面上,对区域粮价一定有影响。 无论是荆州还是秦州,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第448章 合理地向市面投入粮食速度越快,这场粮食危机平息的就越快。 粮食危机平息的越快,后面不确定性引发的其他危机,就会被扼杀在摇篮。 “小子,你可知黄老爷的家在何处?”李彦问道。 “就在西北面,沿着这河一直往前走,就到了。”那少年道,“郎君也要去黄老爷家里借粮食吗?” “算是吧!” “去那边借钱买就可以……” “带上这个小家伙。”李彦拉了拉缰绳,“进江陵城之前,咱们为太守准备些礼物!” 说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朝前面行去。 路过那处人群聚集的地方的时候,人群的目光向这边投过来。 李彦大声道:“都别借钱了!跟我直接去黄老爷拿粮食!” 人群愣了一下。 李彦再道:“都愣着作甚!跟我一起去黄老爷家里拿粮食!” “直接去拿吗?” 一个饿得枯骨嶙峋的男子忍不住问道。 “对!直接拿!不需要借钱!这些钱你们一辈子都还不完!不要借了!已经按手印的,撕掉!”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 “你们是何人!胆敢在这里乱嚼舌头!难道不知道现在是黄老爷在行善事吗?” “你是什么人?”李彦问道。 “我们是黄家的人。”回答的是一个长衫的中年男子,“黄老爷现在向村民借钱买粮。” “村民借完钱找谁买粮?” “当然是黄老爷!你们速速离去,不要以为人多就可以为所欲为,黄家可是……” 那长衫男子话未说完,李彦弯弓一箭射去,直接穿喉。 “敢反抗者杀无赦。”李彦大声道。 朕不来,都不知道荆州的局面已经烂成这副吊样了! 其余人不敢动手,李彦道:“想要粮食的跟我走!” 人群立刻有一些人跟着李彦的大队伍行去。 但更多人却不敢动,有人高呼:“不要乱来,黄老爷可是通天的大人物……” 那少年被李彦的所作所为震慑住了,他忍不住问道:“郎君因何杀人?” “难道不该杀?” 少年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道:“黄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一心为民。” “那我问你,你父亲种不种地?” “种!” “收成如何?” “听说还不错,今年收了许多粮食。”少年道。 “那粮食呢?” “他们说朝廷前线要打仗,要打魏军,所以收了许多走了。” “谁收的?” “黄老爷收的,我们这里的乡村的税,都是黄老爷派人收的,再转交给县令,运到前线。听说前线打了大胜仗,我们的家园保住了,大家都很开心。”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包税制普遍存在。 所谓的包税制,就是某个地方,交给地方乡绅去收税,地方给一个定额,乡绅按照这个定额,加一些。 这加的一些就是乡绅自己的。 包税制存在的根本原因是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税的存在形式是粮食、布匹或者丝绸。 这种实物税需要大量人力运输、汇总,县官府人手不够。 “都没粮食吃了,还开心!”李彦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是王师在前线赢了。”少年笑道。 李彦很严肃地说道:“你以后记住,王师在前线赢的目的是为了保证你们有饭吃,而不是让你们没饭吃来保证王师赢!” “可他们说,如果王师败了,我们将失去家园。” “谁说的?” “黄老爷说的。” “王师胜败,的确关乎到你们的家园,但王师胜败,不是他们随意收刮粮食的借口!既要保证王师赢,还要保证你们有饭吃,才是他们的责任!没有做到,就是他们的失责!” 第449章 说到这里,李彦转过头,望向茫茫田野道:“应该是我们的失责。” 此时,黄云正在家中查阅账本。 “之前给了官府两百万石的税粮,应该还有一百万石的结余吧?” “是的。” “我们自家的田亩今年秋收多少?” “我们自家有三十万亩地,秋收总粮有九十万石,耕种的人分了三十万石,自家拿到了六十万石。” “我兄长说要拿多少粮食流入市场?” “大老爷说准备两百万石粮食,分批流入市场。” “是现在吗?” “是的,现在粮价已经推到五两一石,朝廷放出风声,已经巨资过来,要买粮食,正是囤积的那些粮食出手最好时机。” “两百万石,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赚1000万两?” “恐怕赚不了那么多,随着大量外地粮食涌入荆州,粮价会有一个波动,两百万石粮食必须分批投放,时间拉长,价格波动,我们预计在一石三两左右可以做到。” “六百万两?”黄云问道,“那些贱民有钱买吗?” “二老爷您忘啦,我们是直接卖给朝廷,由朝廷指定投放,为此事,大老爷现在就在江陵城见新来的转运使。” “哦哦,我想起来了。”黄云这才放下心来,“派出去贷款的人,情况如何?” “您就放一万个心,现在那些贱民粮食都吃完了,已经饿了他们好几天,我们把利息翻倍,他们都愿意借!” “好好好!” 这时,外面有人快速通报:“二老爷,外面来了好多人,都骑着马!说要见您!” “叫上所有部曲!”黄云吩咐了一声。 黄家庄园都快赶上皇城的一半了,楼阁叠嶂,甚是气派,与之前那些饿了好多天的村民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李彦一看这架势,这他妈的比苏常那些地主乡绅的家气派多了。 看来大夏很有钱啊! 只不过钱都不在国库,也不在百姓! 这么一看,李彦更加精神了! 黄云带着人出来,扫了一眼,礼貌地问道:“在下黄云,阁下莅临,有何贵干?” “我听说黄老爷这里有很多粮食,所以让附近的村民来取。” 黄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说道:“阁下是在开玩笑吗?” “你看我带了那么多人来,是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我观阁下衣着不凡,气度轩昂,怎会说出如匪徒一样的话来!”黄云怒斥道。 “匪徒?”李彦大笑道,“借着朝廷打仗在后方巧立名目,强征暴敛,囤积粮食,待百姓濒临饿死,在出来高利息放贷,钻朝廷的空子,把粮食卖到天价!这样的人比匪徒还要可怕!他却一脸正义凛然地指责别人是匪徒!” 黄云怔了怔,不等他说话,李彦道:“什么是无耻!这就是无耻!” “你……” 李彦转身对哥舒星道:“将此人斩首,黄家有敢反抗者,一律处死!” 黄云一听,顿时大怒:“你以为你是谁!胆敢在我黄家撒野……” 他话音未落,哥舒星骑马飞奔而来,转眼便到了黄云面前。 黄云周围的护卫还来不及护住黄云,只见哥舒星举刀挥砍过去。 黄云的脑袋瞬间从脖颈上飞出去,鲜血如注。 脑袋滚落地上,被零散的头发包裹住,最后歪在一边。 无头尸体也倒在地上,脖颈喷涌出大量的鲜血。 黄云刚倒下,他身边一个强壮的护卫才反应过来,正要拔刀反击,但他的速度哪有哥舒星快。 哥舒星杀完黄云,反手一刀直接砍在那个壮汉的太阳穴,刀风吹过。 壮汉的天灵盖被削飞。 第450章 与此同时,第二名护卫也行动起来,刀刚拔出来,却还来不及施展,回过身的哥舒星一刀竖劈下去。 因为速度太快,第一名护卫根本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脑浆从额头流下来,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才倒在地上。 那脑袋里的红的白的,全部流了出来。 第二名护卫面前被竖劈开,撕拉得血肉模糊,大量鲜血狂涌而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死了。 “谁再来受死!”哥舒星一声怒斥,其他人都被他吓住,纷纷后退。 为了防止弓箭手出现,李彦立刻大手一挥:“抄了!” 禁军快速进去。 此时那少年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黄老爷在他心目中可是天上的存在,却说被砍头就被砍头。 那些跟过来的百姓也都震惊住了。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在禁军的高压下,黄家的账目送到了李彦手中。 李彦问管家:“黄家有三十万亩地?” “是是……” “都在何处?” “从江陵到监利之间,这广袤的平原地带,都是大片良田。” “这一大片乡村的税也是黄家承包?” “是。” “黄家囤积的粮食,有三百万石!”李彦震惊道。 “是今年刚收上来了不少,往年收上来后,一部分自留,一部分卖掉。” “利息一年翻三倍?” “这都是大老爷定的!”管家连忙道,“我们只是照做!” “大老爷就是黄晔。”刘文静补充道,“黄氏族长,南郡有名的大儒。” “黄晔在何处?” “前几天去了江陵,新的转运使在江陵召见荆州各太守,以及南郡各县令,还有大儒名流。” 李彦转身道:“把这颗人头快速送到江陵,就送到黄晔面前,让他自己先欣赏欣赏!” “是!” 吩咐完后,李彦便带着人快速离开,一路朝江陵城奔去。 他拿着黄家的账本,这份账本说明了很多问题。 这些问题基本上与前两天晚上遇到的监利县令的说辞,以及背后的意思吻合。 这说明,荆州上下的官员,至少有90有问题。 这一次的粮价暴涨,不是什么战争原因,而是地方人为造成的! 秦州之战,成了他们吸食民脂民膏的掩护。 离开黄家的时候,李彦留了一百禁军处理黄家,自己则快速赶往江陵。 第二天一大早,江陵城内一处大宅院里,黄晔刚醒来不久,先吃了一颗药,然后一只手抓住旁边的白兔子。 “老爷我现在可是很关心你们的呀!”黄晔非常关切地说着。 一个漂亮的少女媚笑道:“老爷这一大早……” 话没说完,被黄晔一把搂过来。 屋内香炉袅袅,秋天的翠波荡漾,粉色的葡萄鲜嫩多汁,百灵鸟的声音青翠欲滴,那些娇嫩的、如丝绸一般光滑的,仿佛要渗出水来一样。 黏糊糊的香气也随着香炉的青烟弥散开。 当生命之音快要达到和谐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格格不入的叫喊。 “老爷!老爷!” 黄晔的心情被打断,草草结束后,不耐烦地打开门:“什么事?” “老爷,有人送来一份礼,说一定要现在交给您。” “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的礼我都要收?” “对方说是太守送的,今日老爷要去参加转运使的议事,说这份礼很重要,老爷看了就知道了。” 黄晔这才面色一缓,道:“拿过来。” 是一个木匣子,黄晔接过来后,发现还有点小重。 “对方人呢?” “已经走了。” “那如何确定是太守的礼?” “对方骑着马,衣着不凡,谈吐气势更不同寻常。” 第451章 “行了,下去吧!” 黄晔关上门,转身看着里面的几个少女,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都过来!” “老爷,何事呀?” “给你们看看太守给老爷送的礼。” “太守吗?”一个身材娇小的妹子下了床,疾步过来,脸上一脸期待,“一定是名贵的饰品。” “太守送的,肯定不是女子家用的。”黄晔淡淡道。 周围几个女子都好奇地凑过来。 黄晔满脸期待地将木匣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人头之后,顿时瞳孔缩成针孔大小,瞪大眼睛,怪叫了一声,连忙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周围的几个女子也吓得大声尖叫。 “来人!快来人!快!”黄晔打开门,衣服都没穿,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黄晔急急忙忙赶往太守衙门。 “什么!本官砍了你弟弟!”宇文寄一脸懵逼,“本官与你无冤无仇,而且一直在江陵城,怎么会砍了你弟弟,休要胡说!” “对方说是太守送来的!” “必然是贼人!但现在来不及查此事了!转运使已经在衙门等我们!收拾收拾!” “太守……” “现在没有任何一件事比这个更重要!” 宇文寄走到门口,看见监利县令张应,张应谄媚地笑了笑道:“宇文太守,下官这里有一个京畿的富商,有不少粮食,而且价格压得很低。” “嗯,你办得很好,等今日议完事后,带他见我。” “是!” 此时,李彦抵达了江陵城。 江陵城是南郡治所,南郡又是荆州治所,荆州是江南各州中最大的,因地处汉江中游,秦州以南,是大夏西部的经济和政治中心。 高大的城墙向远方伸展去,门口的卫兵严格把守、盘查着过往车辆。 远处宽阔的汉江渡口,停满了大小船只,无数货品在这里装载、搬运。 “郎君,搞定了,军中的公验他们不敢追问。” “好!走,我们直接去转运司!” 作为转运使和刑狱使,顾冉在名义上没有荆州刺史的地位高,但实际上转运使承担着地方财政和战略物资核算、运输。 转运使是地方与朝廷的连接人,所以顾冉的实际话语权不比刺史低。 再加上他之前是礼部侍郎,威信在那里。 此时,他坐在主座位。 荆州各郡太守,南郡各县令,以及南郡衙门各级官员,还有荆州刺史衙门各级官员,一共六十三人,都在场。 另外,荆州各郡世家郡望都派人前来,还有苏常、京畿过来富商。 “顾公,还有一些人已经进城,在来的路上。”南郡太守宇文寄恭敬地说道。 “无妨,议事尚未正式开始,我们可以在等等。” “哪有朝廷命官等庶民的!”江陵县县令杨延庭道,“太不像话了!” 顾冉说道:“此次关乎到荆州民生,本官奉陛下之命前来,集结各方力量,快速稳定民生,不必过多计较。” 荆州刺史文凌道:“顾公,现在江陵的渡口已经停了不少商船,第一批粮食也已经准备好,不知何时开始投入市场呢?” 顾冉说道:“我打听过,这批粮食他们报价四两五百文一石,这个价格太高了。” “但现在粮食急缺,最重要的是赶紧采购一批先投放下去。”文凌急切道。 “黄晔黄公来了吗?”顾冉道。 黄晔道:“在下在此。” “听闻黄公是南郡有名的名流之士,家中良田无数,乐善好施,不知此次准备了多少粮食,又是什么价格呢?” “顾公谬赞,在下不过一山野村夫,家中略有几分薄田!”黄晔面色极差,他话锋一转,情绪激动起来,“顾公,还请为在下做主!” 第452章 “哦?”顾冉愣了一下,不知为何黄晔突然如此。 黄晔是荆州名流之士,即便是刺史和太守也礼让他。 显然,黄晔现在失态了。 “何事如此?” 他便将早晨收到自己弟弟人头一事说了出来。 他此话一出,显然一片哗然。 此时,陆续有商人与地方郡望族长前来,自己寻了地方落座。 人越来越多。 李彦带着哥舒星和刘文静走了进来。 李彦落坐在角落,顾冉并未看到他。 “你此话当真?”顾冉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黄晔。 荆州南郡黄氏,那可是荆州顶级世家,与他顾氏在宣府是一个地位。 虽然现在顾氏被皇帝撸了一遍,家财基本上没了,但这种郡望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是普通人,甚至一般的官员都无法想象的。 黄氏尚未被皇帝撸,怎么还有人胆子这么大,连黄云都敢杀? 顾冉除了震惊就是疑惑。 他不通。 跟他一样想不通的还有在场除了李彦、哥舒星和刘文静以外的所有人。 “连黄云都敢杀!”监利县县令张应忍不住说道,“南郡来了穷凶极恶的歹徒!” 他此话立刻引起了更大的议论,所有人心头都笼罩了一层阴云。 按照阶层,黄云是他们这个阶层,而且是这个阶层里顶级的存在。 这种人人头被砍,凶手还嚣张地把人头送过来给他兄长。 这实在是太狂妄了。 “何人敢如此大胆!”刺史文凌怒拍桌案,“黄云亦是荆州大儒,为人正直,心中有社稷,狂徒焉敢放肆!” 宇文寄嫉恶如仇地说道:“一定要找出这个人来!今日他敢杀黄云,明日他就敢杀在场所有人!” “不错!一定要尽快找出来!” “不错!应该立刻找出来!”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 “错!”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不一样的声音。 “不是明天敢杀!是今天!” 众人皆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但目光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张应看到李彦之后,诧异道:“李郎君!你来了!来!过来,我为你介绍!” 李彦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说道:“不是明天要杀诸位,是今天!” “你是何人!敢口出狂言!”江陵县令杨延庭怒斥道。 他刚说完,就被顾冉用力推开。 只见顾冉几乎飞奔过去,刺史文凌也紧随其后,太守宇文寄更是连滚带爬。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一时间瞪大眼睛,反应不过来。 三人几乎同时道:“臣参见陛下!恭祝吾皇圣安!” “朕安。”李彦坐在这里,面色淡然。 这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这他妈的……这……这是皇帝? 皇帝混入人群里了! 草! 其他人赶紧冲过来,高呼:“臣等参见陛下,吾皇圣安!” 只剩下张应站在那里,傻了! 等张应反应过来,他连忙跪在人群中,把脑袋贴在地上,顿时全身冷汗直冒。 “圣驾莅临,臣未能远迎,有罪。”顾冉说道。 “不知者无罪。”李彦的语气依然淡然,“朕本来打算坐在一边不打扰你的公务的,但有些人提出了问题,恰好朕能回答这个问题,朕顺口就回答了。卿不会怪朕吧?” “臣不敢。” “去把禁军唤进来。”李彦转身对哥舒星道。 不多时,禁军齐刷刷进来,门口的侍卫也被换防了。 李彦走到主座重新坐下。 转运使顾冉和刺史文凌站在左右两侧,宇文寄、杨延庭等人也分站两侧。 李彦扫视一转,问道:“黄晔来了吗?” 黄晔愣了一下,赶紧出列道:“草民在此。” “朕记得你是有功名的,那就不是草民。” 第453章 “是是,臣说错话了。” “人头收到了吗?” “嗯?”黄晔又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皇帝。 “朕问你,你弟弟的人头收到了吗?” 黄晔顿时傻在了原地。 李彦继续道:“你们刚才不是在讨论吗?说今日敢杀黄云,明日就敢杀你们这里所有人!” 顾冉、文凌、宇文寄、杨延庭等人都懵了。 他们从皇帝这话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莫非…… 看着大家疑惑,李彦很和善地为大家解惑:“没错,正如你们所想,黄云的脑袋是朕砍的!” 黄晔当场跪下来了。 “欣赏得如何?”李彦脸上依然带着笑容,看着黄晔。 “陛下,臣不知舍弟犯下何等罪名,惹怒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李彦面色突然一变,怒道:“朕已经把你的黄家抄了!你让朕如何再饶恕你的罪!” 黄晔心头一沉,额头贴在地上。 其他官员更加傻眼。 到底什么情况? 皇帝突然来荆州就不说了,怎么刚来就把黄家给抄了? “陛下恕罪,臣不知何事触犯天威?”黄晔颤抖地说道。 “不知道吗!”李彦面色铁青,语气如剑一样锋利,“你认为朕抄了你黄家,手里没有你的账本?” 黄晔面色苍白,这深秋的季节,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 “三十万亩地!你黄家的三十万亩地!自家今年就留了六十万石!准备了两百万石投放进入市场!等着朕拨的这笔钱到了,高价卖给朝廷!” “陛下,冤枉……” “你管家都招了,账本也在朕这里!你亲笔写的账本!” “臣也是为了朝廷,听闻荆州有粮食危机,赶紧将家中粮食取出……” 李彦打断了黄晔的话:“所以派人去放贷,利息三倍!是不是!” “冤枉,陛下……” 李彦伸出手,刘文静赶紧呈递过来。 李彦一把抓住那些账本,扔到黄晔头上:“自己看!自己看!” 黄晔吓得只能高呼:“陛下恕罪!臣一时鬼迷心窍!” “拖下去砍了!哦不,就在这里砍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陛下!”一个官员出列,“臣认为黄晔有罪,但罪不至死,若陛下赏罚不明,恐怕人心不服。” 李彦却没有理会他。 一个禁军走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像提起一只老鸡仔一样提起黄晔,拖到一边,不等黄晔多求饶,一刀砍下去。 血水喷洒了一地,脑袋在地上打滚,无头尸体歪在一边。 所有人都懵了。 李彦这个时候,才看着这个出来的官员,问道:“姓甚名谁,什么官职?” “臣杨延庭,江陵县县令。” 县令一般由吏部提名,宰相批准。 四品以上的官员,才需要到皇帝这里,例如太守的任命,都需要呈递到皇帝手中做最后的批复。 李彦不认识杨延庭是正常的。 “哦,你刚才说人心不服?” “是的!”杨延庭面色坚毅,语气深沉。 其他人见状,都忍不住对杨延庭极大的敬佩。 “如何个人心不服?” “黄晔的田是黄晔买的,是他自己的田,与多少无关。黄晔高利息放贷的确有错,但民间现在绝大多数都是高利息,陛下可以严惩他,但不应该杀他,而且是当着如此多人的面杀!如此这般,天下俊杰之士会如何看待陛下呢?” “会如何看待朕?” 李彦也不作答,只是不断地问。 这也是帝王权术之一。 不要跟着别人的节奏去回答,要不断地反问,让对方回答。 “他们会认为陛下残暴不仁,那些有志匡扶社稷的清流名士,不敢再拱卫在圣主周围,朝堂上真心作为的人,也将陆续离去。” 第454章 “放肆!”太守宇文寄怒斥道,“你口出狂言!” 杨延庭一脸大义凛然地说道:“下官一心为国,真正的忠臣不是阿谀奉承,而是敢于直谏!君王也有犯错的时候,做臣子的,应该站出来,纵然身死,也在所不惜!” 他气势十足,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刚才的惊恐情绪潮水般褪去,席卷而来的激动、亢奋。 那一刻,他们在杨延庭身上仿佛看到了圣光! 牛逼!牛逼!牛逼! 杨延庭立功了!杨延庭立功啦! 不要给狗皇帝任何机会! 伟大的圣人门徒!他继承了儒家的光荣传统!圣人、亚圣、诸先贤,在这一刻灵魂附体! 代表了儒家搅屎棍悠久历史和传统! 杨延庭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不是一个人! 宇文寄立刻跳出来,义正辞严地高呼:“陛下,杨县令言辞虽然有些过激,但他说的也有道理,黄晔有罪,罪不至死,赏罚有度,才能使天下归心。” 其他人见气氛已经炒起来了,连忙跟上:“陛下,臣等一片赤诚之心!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 “顾冉。” “臣在。” “粮食投放如何?”李彦问道。 “回禀陛下,尚未开始投放,许多商船都停靠在渡口。臣有罪,是臣的失责。” “知道为什么?” “臣没有做好。” “你不知道为什么,朕告诉你!”李彦一只手抓起桌案上的茶杯,用力在桌上敲打,也用力地说道,“你来的这个地方,依附在百姓身上的吸血虫子太多太多!它们联合在一起,只要一有机会,就张开獠牙,他们勾结在一起,整天喊着为了朕的社稷,为了天下苍生!但他们却贪婪地啃噬血肉!” 顾冉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荆州的水很深,他打算一步步梳理。 岂料皇帝突然出现,突然出现还突然把黄晔砍了。 突然砍了,还突然说了一大堆这种直白甚至赤裸的话。 “朕说的对不对,监利县令张应!”李彦那如同利剑一样锋利的目光瞬间落到了人群中的张应身上。 张应就跪在那里,额头贴着地面,一直瑟瑟发抖。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去那个狗屁驿站过夜! 更不会为了吃烤鸭就下楼! 就算下楼,也绝对不会跟那个人说话! 就算说话,那一定跪着说天下间最好听的话。 就像散户们回忆起往事,一定不买这个,一定买那个! 其他人的目光都顺着皇帝的目光落过去。 刘文静几步就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张应,提着他的衣领,便将他拖了过来:“你不能吃了陛下的烤鸭,喝了陛下的酒,现在不说话了,做人不是这么做的,对吧?” 张应被扔在李彦面前,连忙用头撞地:“陛下!臣不知道是陛下莅临!臣不知道!臣有罪!臣有罪啊!” “你当时怎么跟朕说的来着?” “臣有罪!臣有罪……” “教他好好说话。”李彦看了一眼刘文静。 刘文静一把提起张应,抽了几巴掌,张应这才回过神。 李彦指着南郡太守宇文寄和江陵县令杨延庭,对张应说道:“你当时说南郡太守、江陵县令,手里都囤积有粮食,就等着粮食价格再高一些!而你,从中赚了钱,还会孝敬他们,是不是?” 宇文寄和杨延庭一听,顿时炸毛了。 这一幕转的太快,让人摸不着头脑。 听起来,监利县令跟皇帝陛下很熟? 而且还说了很多话? “陛下!这这这……这绝对是冤枉了臣呀!”杨延庭一改刚才义正辞严的表情,脸上划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恐,笑容也变得痛苦起来。 第455章 “陛下!这个人肯定是魏国派来的细作!”宇文寄指着张应开始骂,“他要诬陷我大夏的忠良!诬陷!陛下一定不能相信他的话!” “张应,他们说你是诬陷,反驳他。”李彦看着张应道,“没有证据,诬陷朝廷命官,自己还贪污,那朕就只能夷你全族了。” 俗称杀全家! “陛下,臣这里都留有凭证的!臣绝不敢欺瞒陛下!”张应道。 “陛下,他血口喷人,他诽谤臣……”杨延庭情绪瞬间崩溃,如同一头野兽,双目赤红。 说完,他竟然朝张应扑过来,将张应扑倒,一口咬住张应的耳朵。 张应发出惨叫,杨延庭如疯狗一样,咬掉张旸的坐而,满嘴是血,嘶声道:“你为什么要污蔑我!为什么!” 刘文静过去,一把将杨延庭扯开,顺手便将杨延庭摁压在地上。 “皇帝陛下在这里,你居然敢如此猖狂!”刘文静道,“你很厉害啊!一张嘴不仅会说,还会咬人!” 一边的张应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发出痛苦的哀嚎,鲜血从耳朵的缺口涌出,染红地面。 周围的官员看得心惊胆颤,纷纷后退。 “都退什么!”李彦将腰间佩剑用力往桌案上一放,“给朕在原地站好!” 众人身形一震,不敢再挪动脚步。 “陛下!张应是奸臣……” 李彦却没有理会杨延庭的歇斯底里,而是再次问道:“江陵县令?” “臣在!” “作为江陵县令,江陵县大小事务,巨细都会经过你,对吧?” “是是是……臣每日处理公务到深夜,一刻不敢懈怠!臣每每想起陛下的教诲,一想到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愧疚,又是……” “好了好了!”李彦打断了杨延庭急切地发言,“只要你现在把此次有关人员的名单写出来,朕保证不杀你,你的脑袋依然可以留在你的脖子上!当然,朕不逼你,你可以不写,这个机会宇文寄也可以争取。” 皇帝话音刚落,杨延庭立刻爬过来,却被哥舒星拦住。 “陛下!臣写!臣现在就写!臣现在就把他们是如何逼迫臣做不法之事的一切经过都写下来!” “陛下!他都不知道!臣知道的更多!臣知道的更多!”宇文寄赶紧跪滑过来,“臣都知道!” “好好好!你也写!谁写的更详细,谁活命!”李彦赶紧道,“笔墨伺候!” 宇文寄拿起笔就开始写,两个人一边写,还一边看向对方这边。 其他官员一个个全身是汗,忍不住发抖。 “陛下!我有话要说!” 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你是何人?” “在下徐瑾!” “吏部侍郎徐远的兄长。”刘文静在耳边小声道。 “你说。” “在下认为,陛下这样当着大家的面抓人、杀人,会使人心忌惮,也会破坏君臣之间的信任。” “朕破坏君臣之间的信任?” “是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可以贪污!可以哄抬粮价!可以欺瞒朝廷!可以鱼肉百姓!他们这不叫破坏君臣之间的信任!而朕!现在要找证据,惩治贪官,还百姓一个公道!把粮价压下来,恢复正常价格!朕这就是破坏君臣之间的信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瑾顿了一下说道,“总之陛下这种做法欠妥。” “你是吏部侍郎徐远的兄长,荆州名流,饱读诗书,对不对?” “是!” “你渴望为世人主持公道,维护圣人道统,对不对?” “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那说出朕这样做欠妥的原因,反驳朕刚才的话!反驳不出来,朕就怀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陛下,我并非那个意思,圣人以礼治国……” 第456章 “回答朕的问题!为什么你认为朕在严格查找证据、惩治贪官,是在破坏君臣之间的信任?” 这些人啊! 他们都有一个特点,他们擅长扣帽子。 他们在说一件事的时候,一上来直接下定义。 这倒也没什么,直接下定义是可以的,不过接下来说的话,必须围绕着这个定义来有理有据地解释。 可这些人下完定义之后,就开始用这个定义来当武器,对反对者展开攻击。 这是他们最擅长的。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说什么,他们不但不蠢,反而很聪明。 就是很坏而已! 徐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只好说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陛下若是想要治理好国家,需要多听听。” “朕没让你说话?”李彦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朕刚才把你的嘴堵住了,还是把你的舌头割了?” “我都是为了陛下。” 扣完帽子之后,开始给朕上道德枷锁! “拖到一边,他敢多说一个字,割了他的舌头。”李彦对刘文静说道。 徐瑾被拖到一边,面色苍白,真的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不多时,宇文寄写完了,他兴高采烈地呈递上来:“陛下,臣写完了!” 一边还在写的杨延庭手在发抖,一边写一边擦汗。 李彦没急着下结论,又过了好一会儿,杨延庭才写完,写完之后呈递上来。 “杨延庭提供的名单比你多,多了十三个人,而且他表示全部都证据,你也在他的名单里面。” 宇文寄愣了一下,跪在地上道:“陛下,他随便乱写的,臣写的才是真……” “宇文寄,朕的南郡太守,多次指使江陵县令杨延庭,助其抢夺百姓良田,去年有人想要进京告状,一家人被你安排地方流氓活活打死,最小的才三岁。” 李彦的声音变得冷淡下来,他看着杨延庭写的那些。 “不仅仅抢夺良田,还强迫良家子弟借你的高利贷,又在南郡排除异己。三年前,秦州保卫战,你以此为由,在民间横征暴敛一百万石,却只上缴了三十万石运往前线。今年你又借秦州之战,随意加派赋税,征收一百五十万石,却还是只调运给前三十万石。自己则把粮食囤积起来,等待粮价上涨,朝廷拨款,你高价抛售。” 说完之后,李彦抬起头叹了一口气:“砍了。” “陛下!臣知错了!陛下!陛下……”宇文寄高呼。 他被押到旁边,就刚才黄晔被砍的那个地方。 黄晔的无头尸体还歪倒在一边,人头就放在旁边,甚至连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嘴裂开,仿佛在看着宇文寄,对他说:你也来啦。 “陛下……陛下……”宇文寄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 禁军一脚将宇文寄踹跪在地上。 “陛下……饶了臣……” 宇文寄话没说完,禁军一刀扫来,人头飞滚,鲜血狂喷。 歪倒在地后,人头被摆放在黄晔的人头旁边,同样瞪大眼睛看着这边。 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包括刚才还义正辞严的徐瑾。 “文刺史,你给朕滚出来!” 文凌艰难移动双腿,勉强走了过来,跪在地上。 “你来告诉朕,他这个太守在地方上如此嚣张,为何你这个刺史却没有向朝廷汇报一个字?” “陛下,臣……” “朝廷每年给你发的两千两俸禄不够花?” “陛下恕罪,臣一时糊涂……” 李彦摆了摆手:“砍了。” “陛下饶命……” 文凌也被砍了。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 第457章 刺史、太守、县令全砍了,接下来怎么干活? 但皇帝接下来的操作,不是让所有人傻这么简单,而是直接懵了。 他把名单递给刘文静:“上面有名字的全砍了!” 刘文静也愣了一下,以为听错了,哥舒星却在一边兴奋地催促:“念名字!快!” 接下来,一共有三十四名官员的名字被念出来。 每念出一个名字,那个官员就惊恐地求饶,表示自己只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里面有牵涉到刺史衙门的长史、主簿,还有太守衙门的长史、主簿等官员。 县衙的县丞、主簿等重要官职都在名单里。 另外,有几个郡太守的名字也在里面,例如长沙郡太守刘楚,宜都郡太守毕闵,江夏郡太守陈维。 还有南郡的几个县令的名字,包括监利县县令张应。 “陛下饶我们一命吧,把我们都杀了,接下来谁去处理公务,现在荆州各郡粮价奇高,百姓需要我们……” “都住嘴!如果不是你们,现在粮价怎会如此高!” 他们被一个个拧下去,其他官员不敢看,纷纷低下头。 “都给朕把头抬起来,睁大眼睛看着!看看这些人的下场!谁要是不看,朕要他的脑袋!” 那些官员连忙把头抬起来,他们看到那些上午还谈笑风生的同僚,现在像鸡鸭一样被剁了脑袋,惊吓到了极点。 咔嚓…… 不断传来砍削断脖子的声音。 这其中还包括徐瑾! 他被安排到最后一个,他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都死掉,吓得全身发软。 “陛下……陛下……”徐瑾颤抖地高呼,“我都是为了陛下…… 徐瑾用力挣扎,被人一脚踩断了腿,疼得吸凉气,才没再剧烈挣扎,最后脑袋也掉落下来。 今日原本是来商议荆州稳定粮价一事,没想到成了现在的局面。 还活着的人,恍如隔世。 直到名单上所有人都被砍了,李彦却还不满意,他对刘文静说道:“带人去抄家,凡事有直接参与的家人,一律处死,其余贬为庶民,流放!” “是!” 气氛非常凝重,其他人大气不敢出一个。 “顾冉!” “臣……臣在。” “你立刻着手安排填补空缺,从衙门里提拔人,提拔后,写一份申报,呈递给吏部,就说是朕让你提报的。” “是!” “记住,非常时刻,用非常之人,朕不管他们的出身,朕要他们的能力,要他们真正办事的一颗赤诚之心!” 说到这里,李彦扫视一眼还活着的这些人。 “朕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朕杀的每一个人,都有确凿的证据!你们也不必害怕!不但不必害怕,只要把事情给朕办好了,朕不会亏待你们!” “朕不会亏待任何办实事的人,银行朕都愿意拿出来跟大家分享,新的纺织机朕一样拿出来分享了!” “大家一起赚钱,民生稳定,才能长久,朕相信没有人想过胆战心惊的日子!” 立刻有人出列道:“臣等铭记陛下的教诲,陛下今日杀了这些国朝的蛀虫,是明智的抉择!” 其他人也赶紧出列:“臣等铭记陛下教诲!” “朕不插手荆州的具体事务了,一切都交给顾冉安排!” 说完,李彦起身离开。 接下来,在顾冉的安排下,李彦暂时住进了行宫。 刘文静则忙碌起来,他带着人,挨家挨户地跑,将今日在名单上的那些官员的家全部抄了一遍。 至于没有在江陵城的官员,那也派人过去。 等到傍晚的时候,李彦刚吃完晚饭,顾冉疾步赶来。 第458章 “参见陛下。” “坐。” 顾冉落座。 “人朕都给你杀了,阻力都没了,荆州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可清楚?” “臣心中略知一二,不知是否对。” “你说说。” “陛下想效仿苏常,推行新的农政。” 李彦笑了笑,看着顾冉道:“你不是反对新政吗?” “臣的确不赞同那种税收的方式。” “但你现在是转运使,专门负责荆州的税收。” “陛下知道臣不赞成,却还让臣来主持。” “有问题吗?” “陛下不担心臣不办事?” “朕不担心,你跟他们不一样。” “臣愚钝。” “你反对,但你会听从命令去办事,你认为那是你的职责。” 顾冉心头一颤,没想到皇帝陛下对自己了解如此清楚? “荆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尤其是南郡的江陵,它是我们与晋国商贸的关键,但荆州的世家树大根深,他们对土地,以及接下来兴办的商业一定会大力染指。所以朕才又给了你刑狱司使的职务,朕希望你在这里铁面无私!无论是新政还是商业,都需要严格的执行律法,才能保证它们的顺利进行。” “臣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朕听闻江陵有一些晋商?” “是的。” “约几个出来,朕要见一见,保密身份。” “陛下见晋商有何事呢?” “朕要了解晋国西部的一些问题。” “臣去安排。” 皇帝在江陵砍人的事,也是在当天傍晚,快速传遍整个江陵城。 在衙门杀完官员后,当天引起的震荡是非常恐怖的。 尤其是傍晚,江陵附近的酒肆全部满了。 说书人从衙门出来后,当场连喝好几碗鸡血,跑到酒肆后就开始大肆解读。 “荆州刺史文凌这个人呐,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伤害百姓的感情!” “荆州粮价高的罪魁祸首找到了!陛下雷霆手段,菩萨心肠啊!接下来咱们都有好日子过咯!” “这是一盘大棋!知道陛下为何突然到江陵吗!因为江陵是荆州的治所所在,荆州又是秦州的后勤补给地,朝廷现在在秦州重新部署,总兵力打到五十万了咧!吓人咯!” “五十万都驻扎在郾城和长平,对面就是魏国的赵州,你们想想嘛,这是为什么?” “朝廷有高人,陛下决胜千里!” “夏魏议和,武力是保障商业的基础,接下来要干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抓住这些机会的人,接下来十年每天笑呵呵!” “内部消息,今年到这个地方一定发财!” “……” 据说有些说书人在这天晚上,赚了过去一年的钱,嗓子都喊哑了。 后来呢? 后来江陵城的青楼生意突然火爆。 毕竟说书人赚钱靠嘴,消费享受的时候,也喜欢用嘴。 江陵这事啊,还没有结束,当天有无数人私下发急报往京师。 只是他们不知道,当天傍晚,京师的急报也来了:陛下可能来荆州了,大家赶紧收拾一下,记得把马路边的草锄一下,挑粪的得穿丝绸衣,彰显一下荆州的富贵。 这个消息显然来晚了一天,数十颗脑袋在城墙上挂了一派,荆州官员开始了大换血。 当天晚上,李彦睡得很香。 换做以前,一口气砍那么多,他还是有所顾虑的。 现在? 现在魏崇延老实了,夏魏在秦州的战线已经退到了秦赵两州的边境线。 朕还怕你们? 第二天、第三天,江陵城都没有消停。 禁军到处抄家,每天都有大量的贪官家属被从豪宅里拖出来,他们失魂落魄、面目惨淡。 第459章 据说每天都还有人被拖到城外砍脑袋。 城头的脑袋越来越多。 直到九月二十四日,江陵的事情快速传到京畿,如同风暴一样,在朝堂上下卷起了惊涛骇浪。 国子监的官员第一个跳出来:“陛下怎么如此胡来!乱套!乱套了!” 接下来,翰林院的一些清流纷纷铁骨铮铮地谴责了皇帝陛下这种杀人如麻的行为。 不仅谴责,他们相约在一起,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赶往中书省。 皇帝陛下不在,那总得有人出来解释解释这件事吧? 谁呢? 肯定就是宰相了! 当天中午,宰相和中书省一群官僚正在吃饭,国子监、翰林院,还集结了九卿的一部分官员。 另外,一个很特殊的部门里面的官员也被叫了过来。 太史院! 国子监祭酒杨茂撸着袖子,走进去后,官员们紧随其后,进去后就开始骂。 大声骂,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正在吃饭的中书省官员很快被激怒,开始对骂。 一边还在吃饭的门下省的官员顿时开始看好戏,这些门下省的保守派们看见中书省的新政派被狂喷,忍不住大笑。 例如礼部右侍郎崔皓一边扒饭,一边大笑:哈哈,骂得好! 国子监司业李思文朝这边喷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的就是那边那个傻笑的蠢吊!怎么?要打架啊?来啊!过来! 于是,这些人的火力快速集结到了门下省的那些官员。 国子监是太学,最高学府,主管教育。 其实是礼部下面一个衙门,但它又非常特殊。 它里面的官员都是搞学术的,还有一大批读书的学生。 这个群体,有一个特点:天不怕地不怕! 宰相? 骂的就是宰相! 宋濂被骂也就算了,曹谦德也被骂了。 两个宰相打算从后门离去,毕竟宰相不会跟他们对骂,那样太掉身价。 “右相,下官护送你!”沈彬护在宋濂前面。 曹谦德道:“诶,沈少府,右相正值年轻,我已经上了年纪,你要护也是护我呀!” “一起护!快走!快去外面唤禁卫军来!” 后门一打开,岂料也是一群早就嗷嗷待开喷的人。 宋濂强行走出去,被人拉着衣袖,要求他给一个交代,为什么皇帝在荆州一口气杀那么多官员。 “如果朝廷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天下人会如何看待?” “皇帝擅自离去,宰相不通报,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被魏国知晓,趁机作乱,如何是好!” “宰相毫无作为!只知纸上谈兵!” 这些人实在太难缠,他们劲头十足,各种威胁的话都说出来了。 就像那些催稿的读者一样,恨不得把宋濂绑在那里,让他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 直到禁卫军到来后,强行带下去了一批官员。 我们的左相曹谦德扶了扶官帽,他的官袍已经被撕开,他朝那边的方向骂骂咧咧:“胆子太大了!不想做官了是吧!一群刁官!” 无论这件事情多么的戏剧化和不可思议化,它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皇帝在荆州一口气杀那么多人,引起的反抗必然是非常强烈的。 这还只是朝堂上的官员。 地方上的官员会是什么反应呢? 当天,从京师流出了一大批密信。 皇帝在荆州砸下来的那块石头,必然将会在大夏掀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 然而,这些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荆州只是前戏而已。 第460章 数月前开始对洪州宣府的打击,到九月下旬,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无论是督察院的官员,还是户部的官员,或者天枢司的官员,他们陆陆续续抵达洪州各郡、荆州各郡。 江陵的雷霆之后,并没有天朗气清,而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宣府五大家族被拔起后,荆州南郡的黄家被抄家,徐家族长被砍了脑袋,徐家被抄家。 吏部侍郎徐远在京师被调查。 一场针对地方世家的腥风血雨在大夏轰轰烈烈上演。 “什么!那只舔狗居然纳了妃子!” 正在吃火锅的魏崇延立刻站了起来,面色有些阴沉。 “叫沈月灵,夏国太府寺卿沈彬的妹妹。”魏无忌说道。 “就是夏国银行的负责人?” “是的!” 魏崇延放下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这小子是真的脱胎换骨了啊!看来银行是这小子重点要做的,不然怎么会娶沈彬的妹妹?” “陛下说的对,银行的确是夏主现在的心头肉,为此他不惜在栖云阁的辩论中,严查了宣府的五个大家族。” “他查宣府了!”魏崇延立刻问道,“高成志现在如何?” “还没有查到高成志,只是对世家动了手。” 魏无忌简单叙述了一遍,听得魏崇延一愣一愣的。 “直接夷族了一家?” “是的。” “这小子手段够狠啊!”魏崇延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咱们这位对手,不比他父亲差,恐怕更难对付啊!”魏无忌道。 “朕知道你的意思!”魏崇延重新坐下,他让王振将最近的奏疏取来,“这是赵州发来的奏疏,都是弹劾崔齐,以及博陵崔氏的,你看看。” 魏无忌快速阅完。 魏崇延却问坐在一边的贾政道:“右相怎么看?” 贾政道立刻道:“若不是崔齐,我大魏不会丧失秦州三郡,赵州也不会沦为前线,朝廷更不会战线拉长,迫使太子退兵。” 他痛心疾首地说道:“那样我们就已经灭了晋国了!陛下便可以控制太行山以西的广袤领土,还有黑山一带的牧场,我们……” “好了,你别说了!朕问的是,如何处置崔氏?” 贾政道一脸正义凛然,掷地有声地说道:“当然是全部抓起来!崔齐叛国,必然早有蓄谋,崔氏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全部抓起来,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动荡,朕是指其他各郡郡望,以及官员……” “叛国!背叛陛下!”贾政道再一次强调,“陛下志在一统天下,终结这三百年的纷争,为此大魏牺牲了无数仁人志士!而崔氏,他们都干了什么!” 贾政道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那一刻,右相仿佛为那些战死前线的魏军士兵留下了悲悯的眼泪。 周围的尚书大臣看到后,忍不住投过来崇敬的目光。 看看吧!我们的右相是多么正直的一个人呀! “其他人呢,都说说!” “陛下,一定要严惩!现在赵州各郡郡望,各郡太守,甚至县令,无不希望陛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礼部尚书刘言道。 “对对对,若陛下不严惩博陵崔氏,恐难以抚平赵州各郡积怨!”礼部侍郎陈源说道,“而且之前据情报显示,夏主每年花费一百万两在我大魏广布细作,臣认为,崔齐早就投靠了夏国,说不定他从里面了拿了50万两!” “50万吗?”魏崇延愣了一下,这么说起来,似乎也说得通了! “必然是了!”贾政道赶紧强化一下。 其他人也纷纷道:“请陛下务必严惩!” “好!既然你们都说了,那朕只能如此!”魏崇延道,“赵仁!” 第461章 “臣在!” “你立刻监察御史去博陵调查!” “是!” “贾政道!” “臣在!” “此事你全权负责!” “臣遵旨!” 魏崇延又问魏无忌:“最近可还有其他重要情报?” “晋国的情报,晋主一直利用姬清颜跟夏主沟通,臣怀疑晋主是想用姬清颜来笼络夏主。” “晋主也要用美人计?”魏崇延愣了一下,然后立刻问陈源,“芸儿那边进展如何?” “公主殿下说她正在尽力!” “要快啊!现在来了个沈月灵,又出了个姬清颜,接下来指不定还会有人!” “对!宋濂的妹妹,现在夏国朝廷都在引荐她!”魏无忌补充道。 魏崇延顿时恼怒地对陈源道:“告诉芸儿,让她不惜一切代价,今年给朕怀上夏主的儿子!” “这……” “不然唯你是问!” “臣领旨!” “丝绸和布匹现在生产如何了?”魏崇延又问道。 “现在一天可以出一千匹丝绸了,这是一个极限。”魏无忌说道。 “为什么说是一个极限?” “丝绸调运问题,还需要时间解决,但目前的产量,已经足够应付辽国问题。” 魏崇延没有多说,换了一个话题:“火药呢?” “火药没有头绪。”魏无忌说道,“我们只能等机会。” “等到何时?” “夏国的火药现在也不多,臣认为,夏国的火药,到了一定的时机,一定会流入民间,因为这是暴利,不仅仅我们想要,很多人想要,我们一边想办法,一边也要等机会。” “也罢,现在停战,我们也应该耐心一些。” 转眼到了九月底,礼部的吉日也选出来了,定在十月二十六日。 李彦还在江陵待着,至于政事堂关于荆州官员的人事变动的汇报,也快马加鞭送了过来。 从刺史、太守、县令,都做了重新任命,全部是新政派。 并且,已经开始从江宁大学选衙门里的主簿这些官员了。 这一日,李彦看着曹谦德送来的奏疏,当看到国子监和翰林院的人冲到食堂去喷人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点破事,曹谦德还写奏疏来问如何处理? 他大笔一挥:自行决断! “陛下,第一批精盐已经抵达江陵渡口,今日早上到的。”刘文静赶来说道,“那些晋商也来了。” “走!去看看!” “陛下这边请。” “对了,不要暴露身份。” “是!” 此时,江陵渡口,一艘巨大的商船上。 “殿下,您不应该来江陵的,万一被夏人发现,就完蛋了!”胖子哭丧着脸说道。 姬清颜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手肘放在桌上,笑道:“大富,你怕个甚,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我!” “可江陵还有很多魏国细作!” “魏国细作要探查清我的行踪,需要时间,此次精盐牵涉甚大,我一定要亲自走一趟,见见这一次夏国商贸的这个商人,而且还要亲身感受一下夏主的新政。” 富坤苦着脸笑道:“这些属下搞定就行了。” “现在魏崇延已经派人秘密见了林良沅,准备从青白盐全面进入魏国入手,拉拢林良沅。” “殿下,那夏主不是全力支持咱们的吗?” “你不懂,我们与夏主只是纯粹的利益往来,如果有一天他翻脸了,我们就被动了。” “报!夏国商人到了!”外面传来声音。 姬清颜收拾了一下,还顺带在嘴角边贴了胡子。 下船之后,上了马车,到渡口不远处的一处楼阁前停下。 此时正是晚秋,深红色的树叶落了满地。 姬清颜看了一眼周围,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四处一些晃荡的人,从走路的姿势来看,就不是一般人啊。 第462章 “来见我们的是夏国官员?”姬清颜问道。 “不是,就是江宁过来的一个富商,叫什么李三郎。”富坤说道,“郎君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姬清颜应了一句,转身对一边的章越说道,“让大家在外面等着,小心谨慎。” “属下跟您一起进……” “不必!” 姬清颜带着富坤,还有其他几个商人,走了进去。 到二楼走进一间屋子,姬清颜第一次见到了李彦。 “在下季延!”姬清颜走过来,粗着嗓子说道。 “在下李三,人称李三郎!幸会!” “幸会!请坐!” “请坐!” “季郎君从何处而来?” “从绛州过来。” “舟车劳顿,请喝茶。” “不必多礼,我要的货带来了吗?” “就在汉江的船上,第一批是十万斤!” “第一批?” “是的,第一批,后面还有更多。” “有多少?” “季郎君要多少有多少?” 姬清颜心头一缓,道:“那就好说了!按照两国约定,10文钱一斤,是吧?” “是!” 李彦摆了摆手,刘文静取来一份契约。 “这是?” “契约。” “买卖还要签契约?” “这是我大夏的规矩,任何买卖都要签契约。” 姬清颜看着富坤,富坤说道:“是的,是要签契约,之前的都签了。” “李三郎,我们家郎君是第一次过来,这些不太懂。” “好说,契约你看看。”李彦淡淡道。 姬清颜拿起契约看起来,但看完后,却皱着眉头,说道:“这里说承诺用银钞做结算,是何意?” “意思是,你们必须用银钞来买这批盐。” “我们没有银钞。” “可以在江陵城兑换,江陵城有银行。” “不收银子?” “不收!” 姬清颜颇为吃惊道:“焉有不收银子的道理?” 李彦笑道:“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规矩,想要盐,就得遵守我们的规矩。” “那以后要盐,也得用银钞?” “是的!” “这不合理!”姬清颜一口否决,眼神也变得有些锋利起来。 “郎君若觉得不合理,可以不要这精盐。” 姬清颜站起来道:“那就告辞!” 富坤愣了一下,连忙转身跟出去,其他几个商人面面相觑,也跟了出去。 这么快就谈崩了? “郎君,目前精盐是他们一家供应,如果不要,就没了。”富坤小声道。 “他们一家供应?” “是的。” “他们什么背景?”姬清颜大为吃惊。 “江宁的富商,背后是夏国少府寺卿沈彬。” “但你知不知道让我们用银钞结算意味着什么?” 说话间,姬清颜走了下去。 “卑职当然知道。” “你不知道!”姬清颜有些恼火,“以后我们要囤积大量银钞,即便不买盐的时候也要囤积大量银钞做储备!而且今日答应他用银钞结算,以后其他商品是不是也要用银钞结算?” “是!” “我要去见他们的皇帝!”姬清颜更加恼怒,之前说好全力支持,现在下面的人在细节上搞这种小动作。 “但现在急需要这批精盐。”富坤道,“欧阳多次跟卑职强调。” 姬清颜快速在脑海中算账。 十万斤肯定是不够的,按照大晋7000万人来算,抢占一半的市场,3500万人。 包括腌制食物在内所有需要用盐的地方,每个人一年用30斤盐。 一年需要10亿斤盐。 按照目前的状况,姬清颜必须做好都找夏国拿盐的准备。 因为她对这种精盐技术认知是空白,且这种盐是用来对付林良沅的,她现在做预算的时候,只能把预算打到最理想的状况。 她不可能笃定半途自己能生产出这种盐。 既然如此,一年拿10亿斤,就要准备1000万两。 一斤10文的拿货价,她卖15文,自己能从中赚500万两,这是非常理想的一种测算。 第463章 即便打对折,也还能赚250万两。 更重要的是,撼动了林良沅的盐业霸权。 既然与夏国仅仅是盐的流水就高达1000万两,那么这一年,至少要储备一千万两的银钞! 那岂不是大部分白银都流到夏国来了? 姬清颜虽然不懂金融和理财,但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只有他这一家?” “目前是的。” “我要去见他们皇帝!你不是说夏主就在江陵吗?” 富坤小声说道:“是的,可您如果要见到夏主,就必须暴露身份,您现在在江陵,而且带的人手不多,若被右相的人或者魏国细作打探到您的行踪,那将非常危险。” 姬清颜陷入沉思中。 此时,李彦正在悠哉地喝着茶。 “郎君,刚才那个季延是一个女子冒充的。”刘文静小声道。 “我看出来了。” “好像还挺漂亮,而且听她的口音,是曲京的。” “哦,这都能听出来?” “郎君忘啦,我是秦州人,很小的时候,就跟晋人打交道。”刘文静给李彦倒了杯茶,“郎君为何一定要他们用银钞结算?” “将他们纳入银钞体系,说了你也不懂。” “但那人态度很坚决。” “她马上就会回来。”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片刻后,门被打开。 姬清颜重新走回来,道:“你们的皇帝答应过我们的三公主,要多少精盐都可以,没错吧?” “没错。” “你刚才说的第一批十万斤,太少了,不够塞牙缝的。” “后面还有一千万斤。” “真的?” “银钞……” “可以用银钞。” “你能做主?” “我们直接去江陵银行去兑换便是。” “爽快!只要你用银钞,精盐保证充足。” “我有个条件。” “我要见你们皇帝一面。” 李彦愣了一下,笑道:“我只是个商人,还够不到皇帝陛下那一层。” “你背后的人也够不到?” “我背后的人在京师,就算我现在写信回去,几个来回,几个决策,时间很长,恐怕耽误了。” “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李彦说道,“不过你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转告给沈少府,沈少府再转告给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姬清颜看了一眼李彦,说道:“我是代表我们三公主问的话,所以请务必带到。” 李彦点了点头。 精盐对于姬清颜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物资,派自己的心腹过来,也算合理。 “第一个问题,贵国皇帝陛下与我们三公主之前有婚约,为何后来悔婚,登基的最开始五年,贵国皇帝陛下到底在干什么?” 李彦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姬清颜啊姬清颜,朕又没想着真要娶你,你还派人来问这种问题? 咱们只是利益合作伙伴! “请转告三公主,大夏的国情有些复杂,吾皇是圣明的君主,他有他的苦衷和无奈,有些事不是他能决定的。” “娶魏芸那种女人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是的,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当时先帝驾崩,国内无人能主持大局,魏国在二十几年前的夏魏之战中已经缓过来,国力快速壮大,魏无忌的改制初见成效。” 姬清颜愣了一下,诧异道:“所以他娶魏芸,是为了大局?” “没错!”李彦很严肃地点头。 姬清颜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我真的误会了他五年。” “阁下说什么?” “哦,我说我们三公主和我们这些晋人,误会了他五年。” “这都是小事,吾皇心中有山川日月、天地经络,不会去在乎的。” “那他娶魏芸的时候,是否有想念过我们的三公主?” “当然有!”这一说出口,李彦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在跟对方对话,自己不能为皇帝轻下论断。 第464章 至于这“当然有”三个字,也只是脱口而出,没有经过思考。 就像一个女人问一个渣男“你爱我吗”,那个渣男会毫不犹豫地说“我爱你”一样。 李彦连忙顺着说道:“我是说,吾皇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仁德明君,既然三公主和他之前有过婚约,吾皇心中一直记着,他感觉对不起三公主。” 说到这里,李彦叹了口气,脸上有一丝悲伤。 “你怎么了?”姬清颜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感慨世事无常。不好意思啊,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吾皇这样雄才大略的君主,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我为他们感到难过。” 姬清颜笑了笑道:“听三郎说话,倒觉得有些意思。” “你刚才说了第一个问题,还有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请转告他,他上次给我们三公主写的那封信,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李彦皱起眉头来了,很严肃地说道,“是你们三公主先写那种信……我听沈少府说过此事,说三公主给他写过一封情书。” “情书!”姬清颜震惊地站了起来,“这绝不可能!” “你又不是姬清颜,你怎么如此笃定不可能?” “我……我了解我们三公主!” “人心隔肚皮,你们三公主对吾皇的仰慕,不一定告诉你!” “这绝对不可能!三公主心怀社稷,不会有儿女私情。” “那她派你来问这些问题为何?”李彦笑道,“说明她在乎,她如果不在乎,她只会把信一扔,不再多问。” 姬清颜被他说得愣了愣,随即紧紧皱起了柳叶眉:“你懂什么!你又不是你们皇帝!” 不等李彦说什么,姬清颜话锋一转:“三公主派我来,主要是对接精盐。说起来,这几年,还得感谢你们的皇帝,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们。” “论感谢,相互的,太康五年,魏军南下,三公主发兵,改变了秦州局势。” “所以,夏晋之间只是生意与合作,皇帝与三公主之间没有儿女私情,还请转告给你们皇帝。” “吾皇自有论断。” “那就请你们皇帝以后不要写那种情书了。” 李彦非常厚脸皮地说道:“三公主喜欢看。” “她不喜欢!”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她跟我说的。” “难道你不知道女人最喜欢说反话吗?” “你……算了,我们不谈这件事了。我这两天把钱准备好,麻烦你带我们去兑换银钞。” “好。” “另外,听闻江陵大学是你们皇帝点名要开设的,可否带我去参观一番?不要误会,我只是好奇。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勉强。” “没什么,江陵大学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如果你们晋人想入学,也可以。” “我们晋人入学也可以?” “当然可以,别说晋人,魏人想入学也行。” “难道你们不怕学成之后,魏人回魏国使魏国更加强大?” “如果他们学成之后回魏国,就能使魏国强大,那么一个国家想要强大,未免太简单了一些。” 姬清颜愣了一下,问道:“此话怎讲?” “魏国难道缺人才吗?” “不缺!” “使国家强大,有人才就可以了吗?” 姬清颜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李彦的意思。 “这个世上根本不缺人才,别说江陵大学的学生,就算是田间老农,也可能是一位能打仗的将才,但他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田间。” “有道理。”姬清颜道,“但人才多了,总会有帮助。” “人才多了,是否有帮助,也得看一国国君是否能够使人才各司其职,看一国国君是否能建立起良好的人才选拔机制,让人才到了关键岗位之后,能够尽情施展他们的才能,而不是被压制、被欺负。如果是这样,就是浪费人才,暴殄天物,不如不要这样人才,至少不会让人寒心。” 第465章 姬清颜立刻对眼前的人刮目相看:“没想到三郎竟然有如此见解,佩服!” “吾皇是圣明仁君,如果晋人到江陵大学学成归国,能用他学到的才能去造福一方,这种事,吾皇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姬清颜有些无语,这家伙左一个吾皇圣明右一个吾皇圣明!搞得好像他就是皇帝似的! 而且写出那种变态情书的皇帝,真的是个仁君? “贵国皇帝若真是三郎你这样想的,那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胸襟了。” 李彦心里道:那你想多了,你们晋人过来,咱得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的,真本事肯定给,但回去之后,肯定是亲夏派。 这种心里话李彦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诸位郎君可还有其他事?”李彦问道。 “没有了。”姬清颜站起来,抱了抱拳,“接下来几日,就麻烦三郎了,我只有五日时间,五日后便要启程回去。” “好说!这边请!” “请!” 两人一同走出去,走到楼下,又相互作揖,才转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一支箭突然朝这边射来,毫无征兆! “小心!”刘文静立刻用身体护住李彦。 但与此同时,十数支箭矢呼啸而来。 一边的章越也立刻护住了姬清颜。 一群人快速折返进去。 但刚一进去,迎面过来的几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突然拔出刀向这边狂奔。 姬清颜的护卫快速上前,双方厮杀起来。 几个回合,对方被杀死。 外面却传来呼啸的喊杀声,渡口那些原本看来很普通的人,快速朝这边汇聚,拔出短刀,向阁楼狂奔。 这一幕吓坏了渡口运货的人,人群纷纷逃离。 阁楼周围还有许多旅人和商人,他们惊恐四散奔走。 富坤面色大变:“郎君,我们行踪暴露了!来了很多人!” “闭嘴!”姬清颜面色淡定,四处张望,快速朝楼道间走去,同时对李彦呼喊,“上来,让你的人在二楼口处防御。” 李彦在刘文静的拥护下,跟着姬清颜上了楼。 李彦笑道:“这位郎君动作矫健,临危不乱,看来不是常人呐!” “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上了二楼之后,姬清颜快速来到窗旁边,看了一眼外面。 竟然来了两百多人! 姬清颜做好了自己行踪暴露的准备,但显然暴露得很早,毕竟传递情报,到买通如此多杀手,是需要时间的。 姬清颜道:“所有窗户关好,楼道口守好,人不要站在朝楼道的地方,窗户后面不要站人。” 刘文静立刻将李彦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 “章越,你下去主持局面,尽快处理掉,做干净一点。” “是!”章越应了一声。 但他刚下去不久,就上来了。 “报殿……报郎君,下面又来了很多人,数百人,两边的人厮杀起来!” 姬清颜面露诧异,走到窗户边,隔着窗户的缝隙看下去。 只见下面已经厮杀成一片,还有更多的人提着刀,朝这边涌来。 那些人身姿矫健,挥刀招招要人命,杀得刚开始那批杀手毫无招架之力。 这些人一看就是军队里的人,没有经历过那种残酷的战场锤炼,绝对做不到这样的杀人。 什么情况? 也是来杀自己的? 军队? 夏国的,还是魏国的,还是晋国的? 晋国的不可能! 魏国的,也不可能。 这数百人都是精锐了,数百精锐从魏国抵达江陵却不被发现,这可能吗? 如此说来,就只能是夏国的军队! 但夏国的军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第466章 而且都是便衣! 难道周围有夏国的大人物出现? 还是说…… 姬清颜转身看了坐在那里正翘着二郎腿跟刘文静闲聊的李彦。 就在她分神的时候,突然一支箭矢从外面冲来,射中了姬清颜的肩膀。 姬清颜闷哼一声。 “郎君!”章越飞奔而来,一把将姬清颜护在身后,扶到了一边。 李彦愣了一下,赶紧站起来走过去。 “快拿药过来!”章越冲着手下大声道,与此同时拔出刀来,对李彦道,“你们不要过来!” “你想干什么?”刘文静立刻也拔出刀来,将李彦护在身后,其他十来个禁卫军也立刻将李彦围了起来。 姬清颜的手下拿过来药。 “我自己来!” “郎君……” “我自己来!” “是!”章越将药呈递上去。 姬清颜往肩膀后面一点点洒了一些药。 李彦瞅了一眼,道:“先把箭矢砍断,等击退这些人后,再找医师,我那里有最好的医师。” 说话间,外面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不多时,哥舒星从下面走上来,守在楼道口的姬清颜的手下立刻警惕起来。 “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刘文静连忙道。 哥舒星的衣服被鲜血染红,肩头还有一块碎肉,脸上也有鲜血。 显然,那些血都不是他的。 “郎君,该杀的都已经杀完,其他的自杀了,是死士!” 李彦站起来道:“这件事回去再说。” 说完,他转身对姬清颜道:“跟我走。” “恐怕不行,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章越道。 “不,跟他走。” “郎君……” “先跟他走。”姬清颜再一次深深看了李彦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等出去后,外面的禁卫军已经将周围封锁,后来又来了一些官兵,刘文静去说了一些后,便放行了。 李彦安排了马车,将姬清颜送到江陵城的一处庄园安置下来。 “安排人去行宫叫御医过来。”李彦对刘文静道。 “陛下因何如此重视这人,还用御医?” “她是因为我们而受伤的,我们得负责。” “是,臣这就去安排!” “让御医立刻过来,不许有任何耽搁,知道吗!” “是!” 刘文静转身离去的时候嘀咕道:陛下是看到人家是妹子,就关心起来了! “殿下,属下已经检查过,这里很干净,除了外面围着的那些人。” “别管那些人了。”姬清颜叹了口气,面色苍白,“好在箭没有毒,富坤!” “小人在!” “你的人要好好查一查。” “殿下是怀疑我们当中有细作?” “只能是了,我不是怀疑你,你去好好查一查。” “是!” “立刻去!” “小人先告退!” 章越道:“殿下不愿意回我们的地方,是因为这件事吗?” “是的,这里现在对我们来说是最安全的。” “我们都不了解那个姓李的,这个人似乎也不简单……” “是啊!”姬清颜眼神复杂,“他不是商人!” “那他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不能肯定,但绝对不是商人这么简单,今日动手的那些人都是便衣,隐没在人群中,动手的时候响应非常快,杀人的时候,几乎跟我们的精锐一般无二!” “难道他是夏国军中将领?”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有这样手下的将领,必然是非常有名的,没听说江陵有哪位夏国名将,倒是之前那个上二楼汇报的人,那人绝对不凡!” “殿下,接下来我们怎么安排?” “我先处理好伤口,既然那个李三郎说能帮我们兑换银钞,就按照之前的计划推进,不可耽误。” “是!” 御医急匆匆赶过来,帮姬清颜取出肩头的箭后,服了一些药,又开了一些药方。 第467章 出去后,张御医对李彦道:“郎君不必担心,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应该是箭矢射来的时候,这位郎君……哦不,里面的分明是一位娘子,她应该是身体本能地偏离了一下,箭头斜着进入肉里面,距离骨头只有分毫之差。” “嗯,好,没事就好,辛苦你了。” “不敢不敢。” “你先回去,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一个人提及,知道吗?” “是。” 御医走之后,李彦过去敲门。 “谁?” “是我。”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声音:“请进。” 李彦走进去,问道:“感觉如何?” “好一些了,今日多谢三郎。” “应该的,今日是我连累了你。” “三郎因何如此说?” “那些人是来杀我的,没想到误伤到了你。” “杀你的?” 姬清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肯定啊,难不成是来杀你的?”李彦打趣道。 姬清颜苦笑道:“未必是来杀你的,也可能是来杀我的?” “嗯?” “这些事说起来比较复杂,魏人知道我们三公主和你们在做买卖,他们自然不喜欢我们继续合作,所以想要破坏。” 李彦没有继续追问,对方说的是真的,但混入了假的。 他不想管太多,只要对方不是敌人。 “江陵大学还要去吗?” “去!” “你的身体……” “我没事。” “好,你就在这里休息,这里非常安全,你不用担心。” “谢谢。” “我先走了,有事跟外面的人说一声,我会知道的。” “嗯!” 傍晚时分,深秋的寒风已经有了浓浓的寒意。 李彦下了马车,走进行宫。 “陛下,这是荆州最新的官员名单。”顾冉将一份汇报呈递上来,李彦一边往里走,一边快速浏览着。 “这个刘耀之前在常州做太守?” “是的,他非常会跟商人打交道,京师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好,没问题,政事堂都说没问题,朕也没问题,其他的官员,朕就不看了,现在转运使的权力最大,荆州交给你,朕既要保证荆州的民生,还要增加国库收入,你明白吧?” “臣这几日将今年荆州的赋税全部梳理了一遍,如果按照正常来交税,仅仅是黄家和徐家,就相当于南郡赋税的三分之一,这仅仅是他们的赋税。他们两家有百万亩良田。” 顾冉跟在旁边,他尽量走快一些跟上皇帝的步伐。 “臣还是觉得,梳理荆州的问题,要尽量温和一些,避免杀太多人,现在到处抓人……” 李彦停下脚步,看着顾冉,问道:“荆州今年的夏税是多少?” “八十万两。”顾冉小声说了一个数字。 “荆州有多少亩田?” “账面上一共有一千二百万亩。” “黄家和徐家两家就占了一百万亩?” “是的。” “那本应该收上来多少税?” “按照朝廷之前的税制,荆州本应该收上来300万石,换做银两是300万两。” “那为何账面对不上呢?” “有许多隐瞒。” “300万两,他们拿走两百万两,还有100万两给朕!拿朕的钱!朕不杀他们,难道要朕感谢他们吗!” “陛下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 “朕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管这件事,这件事户部再查数字,御史再记录人数,天枢司在调查细节!你给朕把荆州的人事安排好,把司法守好!” “是!” 当天晚上,刘文静急匆匆赶到行宫。 “陛下,查到了。” “查到什么了?” “今天的这些杀手,是一个叫郭伸的人召集的,这个人在江陵民间有些势力,听说以前每年给太守不少钱,在民间杀人劫舍、收钱这些事没少做,养了不少死士。这家伙见刺杀失败,准备跑路,还好臣行动快,人就在外面。” 第468章 李彦起身披上衣服,穿上鞋子,道:“带到审讯室。” 外面已经是寒风瑟瑟,李彦走到审讯室外,里面隐约传来杀猪般的哀嚎。 等他进去后,刘文静为他准备了热茶,还有一些糕点。 李彦坐下来,看着刘伸被打。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的是真的!” “他说什么了?”李彦喝着茶问道。 “他说他接到了任务,刺杀晋国三公主姬清颜。”刘文静拿着鞭子,对李彦说道,“这个人满嘴谎言,姬清颜在晋国,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没被抽疼!” 说着,就要继续抽,被李彦阻止。 “你说你刺杀姬清颜?” “是是!”刘伸不停点头。 “谁让你刺杀姬清颜的?” “我不认识,对方来找我们,给了一半的钱就走了。” “还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吗?” “对方蒙着面,根本无法看清楚。” “你们连雇主是谁都不知道,就接单?” “我们只赚钱!”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目标是姬清颜的?” “那个人告诉我们的晋国商船,还有目标所在的范围,以及地方。” “对方还告诉你们目标叫姬清颜?” “我们自己问的,我们杀人,肯定要问对方是什么人,万一是南郡的大人物,我们惹不起,就算多少钱,我们也不敢杀!” “那姬清颜你们就敢杀!”刘文静一鞭子抽过去,“知不知道姬清颜是谁!” 刘伸惨叫一声,立刻解释道:“她不是晋国公主吗,又不是我大夏的人。” “她是我们皇帝陛下的看中的人!”刘文静再一鞭子抽过去,“而且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的人杀姬清颜的时候,谁在场?” 刘伸冒头冒号:“谁?” “皇帝陛下!” 刘伸吓得脸都绿了:“小人不知道啊!小人不知道……” 李彦却没有继续听下去,起身出去。 果然啊!朕就说她遇刺的时候的表现,和一般女人表现完全不同! 原来她是姬清颜! 居然偷偷跑到江陵来了! 还说什么要见朕一面! 好啊! 要见朕,朕现在就去找你! 大晚上的,最合适不过! 姬清颜准备入睡,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郎君,李三郎来了,说有要紧事要见您。” 姬清颜道:“就说我已经歇息。” 但外面直接传来李彦的声音:“我找到凶手了。” 姬清颜立刻穿好衣服,微微蹙眉,这么晚跑来作甚? “可否明日再谈?” “兹事体大!”李彦厚着脸皮说道。 犹豫了一下,姬清颜才打开门,看见李彦一脸严肃且凝重的样子。 李彦见门开了,低着头就往里走。 “诶,三郎现在进来不方便……” 姬清颜话没说完,李彦已经走了进去,熟练地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茶。 姬清颜柳叶眉皱得更紧,回头看着李彦:“这么晚了,三郎难道不知道进入别人房间,不太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家都是男人,纯爷们儿!”李彦摊了摊手,“快来,过来。” 姬清颜站在门口,一脸怒意地看着屋里的人。 “快过来啊!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姬清颜这才警惕地走过去。 李彦又起身,走过去将房门关好。 “三郎这是作甚?” “机密,小心隔墙有耳!” “凶手是谁?” “凶手是一个叫刘伸的本地人,此人有社团,地方上能调动数百人,就是他派人来杀你的。” “他接到谁的命令杀我?” “他能准确地知道你在船上,而且准确地知道你的身份,说明你们有内鬼。” “内鬼?就是内部有细作的意思?” “可以这么理解。” “那到底是何人?” 李彦嗅了嗅,突然说道:“季郎君,你这房间,为何有香味?” 第469章 “有吗?” “有啊!好像是女子的体香。” 说完,李彦站起来,继续闻。 还跑到衣柜前,继续闻,说道:“季郎君该不会在房间内藏了女子吧,哎呀!我懂!我都懂!” 说着,他走到姬清颜面前。 姬清颜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但李彦却熟练地搂着她的肩膀。 姬清颜倒吸了一口凉气。 “抱歉,我忘记你受伤了。” 李彦赶紧一只手搭在姬清颜没有受伤的肩膀上,摆出男人都懂的表情:“郎君受伤了,还不忘记女子!吾辈典范!” 对于姬清颜铁青的脸色,李彦仿佛完全看不见,他靠得很近,说道:“秋月无边,我知道,我懂!你有需要,早说嘛!我认识江陵怡凤阁的头牌!不过你受伤了,动起来不会疼吗?哦,姑娘负责动,我懂!我都懂!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在下面,被压着,伤口不会难受吗?” 偏偏李彦还一脸认真的样子。 如果不是现在在这个男人安排的住处,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今天帮了自己,如果不是接下来还需要他带着自己去兑换银钞,参观江陵大学。 一定宰了他! 姬清颜脸上带着微笑,说道:“你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一个人。” “谁?” “你们皇帝!” “吾皇说话什么语气?” “他给我们三公主写的那封信,就是你这种语气。” “哎呀呀,吾皇果真圣明!” “你管这叫圣明?” “那要不然呢?男人雄风啊!季郎君,你也是男人,难道不这么认为?难道你不是男人?” 李彦说这话的时候更加严肃。 姬清颜强颜欢笑道:“对对对,我也是男人,嗯嗯嗯,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说着,姬清颜将李彦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从肩膀上甩开。 “可以说了吧,背后是谁指使的?” “我想想。” “这还需要想吗?” “需要啊,我理一下思路。”李彦坐下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姬清颜也坐下来,她等着李彦。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她忍不住催促道:“想清楚了吗?” “有点乱,我休息一下。” “现在不早了,不如三郎回去好好想,明日我们再谈?” “不急,你我一见如故,我们还有买卖要做,以后都是朋友,如此见外作甚?” “但我要休息了。” “你自便。” “你在这里,我恐怕……好像不能自便。” “为何?我们都是纯爷们儿!”李彦两手一摊,“怕什么嘛!莫非衣柜里真的有女人,我去看看!” 李彦打开衣柜,道:“什么也没有!” 姬清颜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睡觉了。” “你睡你的,我坐一会儿。” “你这样我如何睡?” “躺床上睡,不要坐着睡,对腰不好,腰对男人的重要程度,你应该清楚!” “你……” 姬清颜叹了口气,衣服没脱就躺床上了。 “你慢慢想。” 说完,姬清颜闭目养神。 过了不知多久,姬清颜突然感觉旁边有什么东西在拱来拱去。 她瞬间坐起来,一只手快速掐过去,掐住李彦的脖子。 “是我!是我!” “你怎么跑我床上来了!” “这大晚上的,我回去太危险,只能在你这里暂住一晚!” “那么多房间,你随便挑一间。” “我有点害怕,这大晚上的,有鬼怎么办?” 姬清颜紧咬牙关道:“你是个男人!” “你也是男人,我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上,有问题吗?还有,我快被你掐死了。” 姬清颜瞪大眼睛,想要掐死这个人,但她还是放手了。 李彦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 “好香啊!” 姬清颜重新躺下,沉默片刻道:“我问你,白天怎么会有那么多便衣在附近?” “他们是维持渡口秩序的,很正常吧。” 第470章 “他们都是你的人。” “是吗?” “你一个商人,能养那么多精锐?” “能啊,我们大夏的商人一个比一个有钱。” “能两百多人在附近便衣守着?” “能!” “江陵衙门没有找你问话?” “找了,我的手下去的。” “你的手下去的,你不用去?” “我这不有要事来你这里吗?” “到底是你听沈彬的,还是沈彬听你的?” “当然是我听沈彬的,他可是我大夏的大官!” “是吗?”姬清颜转头盯着李彦,那双大眼睛仿佛要穿透李彦一样,“听说沈彬的妹妹是你们大夏第一美女啊!” “好像是!” “你见过吗?” “我见过。” “漂亮吗?” “据说,和你们三公主一样美。” “那你们皇帝还真是有福啊!” “还行。” “还听说准备纳妃子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为何还给我们三公主写那份情书?” “是你们三公主先写的。” “我们三公主没写。” “信还在吾皇那里,还想狡辩吗?” “你们皇帝不仅厚颜无耻,还会编造谎言!” “改天我去吾皇那里取信。” “你能见到皇帝?” “沈少府可以。” “你们皇帝现在在整顿荆州,他已经打算在荆州推行和苏常一样的新政了吧?” “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 “还没有公布。” “看来我猜对了。” 李彦沉默。 “准备再杀一批人?” “不是已经在杀了吗?” “他认为仅仅靠杀人,就能改变局面?” “杀人不是为了杀人。”李彦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杀人不是为了杀人,杀人是为了新政推下去,杀人是为了以后不杀人。” “你知道的还挺多。” “这样能达到目的?” “如果只是杀人,肯定无法达到目的,毁灭总是那么容易,建设却必须循序渐进。可如果不毁灭,将无法重新建立。” “建立什么呢?”姬清颜淡淡道,“一个太平盛世?” “没有太平盛世,只是建立一个普通的,没有战争的世界,但绝不是一个人人都能高枕无忧的世界。” “为什么?”姬清颜看着李彦,很严肃地问道,“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不都想要开创盛世吗?” “你认为的盛世是什么呢?一个人人都理想的、无忧无虑的盛世吗?” “难道不是吗?” “那人的私欲该怎么安排呢,有人用能力获得了财富,有人好吃懒做、愚蠢无知,也要人为地给他们财富吗?” 姬清颜沉默片刻,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通往地狱的路上,铺满了鲜花。追求一个理想的盛世,往往会将无数人葬送到地狱。” “那我们为之奋斗的意义何在?” “终止战争,还政于民。” 姬清颜还是没说什么。 两个人都不知道为何话题转到了这一面,但两个人似乎都不觉得突兀,好像两个人应该谈这些。 “睡吧。” 说完,姬清颜闭上眼睛。 月色从窗户倾泻而下,在屋内的地上披上了一层银沙。 时间似乎也慢了下来。 第二天,姬清颜醒之后,发现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 要不是桌案上的茶杯,她甚至怀疑昨晚只是一场梦。 她忍不住笑了笑,头一次有男人闯进自己的房间,还睡在一张床上。 李彦回到行宫的时候,恰好刘文静在外面跟几个天枢司的人吃馒头,顺带着讨论馒头是夹榨菜好吃,还是夹肉沫好吃。 为此,形成了两派,并且开始头头是道地分析。 直到看到皇帝回来了,刘文静连忙过去:“陛下,您昨晚一夜未归吗?咦,怎么有一股香味?” “抄家抄得如何了?”李彦问道。 第471章 “黄家、徐家都已经抄完,文凌、宇文寄和杨延庭的家都抄了。” “黄家和徐家除去田亩,所有的资产加起来有一千万百万两,南郡以及其他郡一部分官员,以及涉事的地方富商,加起来一共一千万两。” “如果算上田亩,一共是两百万亩,这些天仅仅只是南郡的,其他郡的田还在统计。” 一听这个数据,李彦心里乐了。 好好好!这不可以往荆州投送更多粮食了么? 之前在宣府抄出一千万两,公孙赞说不够,现在还有两千万两。 再拿五百万两出来。 剩下的一千五百万两,三镇今年的军饷和筑城开支,应该是差不多了吧? 李彦记得上个月公孙赞算过,三镇开支,以及军备更新,加上今年朝廷添设了不少新的官职,国库收入与支出相差有两千万。 现在是九月底,荆州的一千五百万两,还缺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放在过去,比大夏一年的国库收入还多。 但对于现在的李彦来说,并不算多。 魏夏已经停战,并且商贸全面打开。 大夏的盐池产业链已经全面拉开,接下来对魏晋的精盐输出,第一个震惊魏崇延,第二个震惊林良沅。 除了平衡政治格局,李彦还将会有一笔很大的收入。 这收入不是从姬清颜那里来,而是从魏崇延那里来! 这是后话。 “立刻让户部安排好这些钱。” “顾冉已经开始与京师沟通。” 刘文静跟着走进去。 “对了,陛下,臣今早刚接到来自晋国的情报,魏国派人去了晋国,据说是和林良沅谈了生意,这件事应该发生在一个月前了。” “难怪姬清颜会亲自过来对接盐一事。”李彦道。 “陛下昨晚在三公主那里过夜吗?”刘文静一脸关切地问道。 李彦却问道:“宋濂的政令发出来了吗?” “发出来了,今早刚到荆州,转运使的人刚过来跟臣提过此事。” “那就好!” 宋濂的什么政令? 新的土地税政! 按照苏常的税政来,搬到了荆州。 如果说荆州的粮食案,是对荆州世家的开刀,那么新的土地税政,就是对荆州各郡世家的一次毁灭性打击。 先是利用粮食案,撤换掉了荆州各郡一大半的太守,安排新政派的人上位。 那接下来就是利用这些人执行这个新政。 如此才能上传下达,才能把荆州反过来,彻底整顿! 这是李彦想要的局面。 “关键时刻,天枢司盯紧一些,各郡新的太守上位后第一件事是对田亩超过500亩的倒查过去两年的税,原配补交,并接受罚款的,朕都可以既往不咎。不愿意配合的,一律夷族!” 刘文静心头一惊。 卧槽!夷族? 这整个荆州得查出多少来? 接下来几日,李彦便陪着姬清颜参观了江陵大学,甚至还购买了江陵大学的教材。 两人还在江陵城最大的酒肆,听了一场时政辩论。 转眼到了十月初五。 江陵的渡口。 “这里有三十万斤盐。”李彦说道,“你先将这些盐卖给晋国的公卿,卖贵一些,一斤卖一两!” 姬清颜愣了一下,道:“一斤卖一两,未免太高了一些,他们愿意买吗?” “放心,他们抢着买。我们必须先给林良沅一点小小的震惊!” 章越冷笑道:“哼!你这个人说话口气倒是大得很!你一个小小的商人而已!” “不得无礼!”姬清颜呵斥道,“此次若不是三郎帮助我们,我们会有大麻烦。” 第472章 章越这才闭嘴不言。 “手下不知礼数,三郎莫要怪罪。” 秋风中,姬清颜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身形修长,伫立在渡口岸边,仿佛那秋色中的明月。 姬清颜是那种气质高贵、典雅且带着一丝冷淡的美女,不过她数年的军旅生涯,却让她身上有一股浓浓的杀气。 这种两股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没有丝毫地违和,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有魅力。 李彦抱了抱拳:“无妨,对魏国北线的掣肘,还要多亏你们三公主。” “对我们三公主的支持,还要辛苦你们的皇帝了。” 说完,姬清颜从腰间取出了一块玉佩。 “这是我随身携带的玉佩,赠送给你,算是这些日对我帮助的报答。” 李彦接过来,玉佩的图案是一只凤凰,温润光泽,带着淡淡的香味。 “这是我随身佩戴的刀,我曾经带着它,去过最危险的地方,相识一场,留作纪念。” 姬清颜接过刀,眼神变得很温柔:“多谢三郎。” “都是为了互惠互利。”李彦摆了摆手,刘文静将一壶酒呈递上来,还有两个玲珑玉杯。 李彦为姬清颜倒了一杯酒,说道:“此去前路漫漫,有千难万难,还要多保重。” 姬清颜接过酒杯,李彦也为自己倒上,两人饮尽杯中酒。 “三郎且留步,我们就在别过。”姬清颜收下了那个酒杯,说道,“俗世洪流,人如浮萍,身不由己,有朝一日,我们不再为俗世烦扰,只为自己而活,若我还在人间,我来找三郎,再饮一杯!” 李彦道:“有困难就给我写信。” “告辞!” “保重!” 商船离开渡口,慢慢远去,两岸的秋色正浓。 “陛下,臣这几天根据刘伸的描述,找到了一些线索,幕后的凶手可能魏人。” 李彦转身看了一眼刘文静,笑道:“必然是了,魏主现在通过外交手段联合林良沅,这两个人都想姬清颜死,姬清颜在江陵的人,是被林良沅收买了。” “陛下知道?” “她跟我说的。” “她自己已经查出来了?” “她连这一点都查不出来,如何统率晋国三军?” “哎呀呀,姬清颜不是男儿身,真是晋主的损失啊!”刘文静感慨道,“这个女人这些天在江陵大学,观察得非常仔细。” “不仅仔细,她甚至翻阅了江陵大学每一本书,回去的时候,还购买了朕最近写的所有书籍。她面临的局面,比我们更加困难。” 说完,李彦坐上马车,离开渡口。 刚回到行宫,李彦接到了陈凌从京师发来的奏疏。 看完奏疏,他愣了一下:第三代火药研制出来了! 十月初八,曲城,林府。 “刘公远道而来,某略备薄酒,还望不要嫌弃。”林良沅面带微笑道。 “不敢不敢!”刘言举起酒杯笑道,“久闻林相雅度,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干杯。” “干杯。” 饮完酒之后,林良沅明知故问:“不知刘公拜访寒舍,有何事?” “我主已与贵国国主达成了停战协议,我大军也退出了娘子关,退回井陉关外。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现在误会解除,双方自然是朋友。” 林良沅很耐心地听着。 这一次魏主派了礼部尚书过来,足见魏主对魏晋关系之重视。 林良沅心中有数,今年魏国对外征战,可谓损失惨重,秦州三郡尽数沦为夏国之手,赵州成了前线。 魏国被迫与夏国议和,与晋国议和自然也是被局势所迫。 林良沅道:“听闻魏国已经与夏国停战议和?” 第473章 “是的。” “魏主雄才大略,当年心怀苍生,才将女儿下嫁给夏主,夏主不但不感恩,还反咬一口,今年更是夺取了大魏在秦州的三郡,难道真的就这样算了?” 林良沅叹了口气,那语气,仿佛在为魏崇延打抱不平。 刘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我主自有安排,倒是老夫此来,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与林相商议。” “不知何事?” “听闻林相手中有取之不尽的青白盐?” “确实有。” “我主希望魏晋重归旧好之后,林相能将青白盐售卖到我大魏境内。” 他此话一出,一边正在喝酒吃肉的智钦突然抬起头来道:“此话当真?” 刘言笑道:“兹事体大,岂能儿戏?” “你们之前不是不允许我们卖盐过去吗?”林良沅的儿子林佑饮了一杯酒后,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怎么突然想让我们卖盐过去了?” “不瞒诸位,我主想要便宜拿到青白盐,然后高价卖给夏国和辽国。” “嗯?”林良沅疑惑道。 “夏国的丝绸这两年变多了,我想林相应该知道。”刘言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眼神和蔼,看着林良沅。 但他这话却另有所指。 丝绸变多,夏主跟三公主达成了协定,在晋国大肆卖丝绸,赚得盆满钵满。 据说这两年三公主趁着掌握军政的机会,在军队里安插了大量重要职位。 以往晋军那都是等着林相发俸禄。 现在晋军却有一些人不需要等林相了,三公主就把这俸禄发了。 这相当于什么? 这相当于把一部分控制军队的核心权力,从林良沅手中拿了过来。 尤其是秦州晋军,采用的是募兵制,士兵的忠诚度都在俸禄之间。 而且姬清颜有了巨额收入之后,转身晋主就开放了代县和雁门关一带的募兵。 这些无疑让姬清颜的实力快速壮大。 对于林良沅来说,这就是威胁! 刘言话语里就是在给林良沅施压。 刘言继续说道:“夏国的丝绸,在大魏也卖得不错,钱不能都被夏国赚去,我主思前想后,认为可以我们双方联手,将青白盐卖给夏国。” “阁下是想让我们便宜把青白盐给你们,然后你们再倒卖给夏人?”林佑再一次确认道。 “是的。” “那为何我们不直接卖给夏人?”林佑笑起来,“何须多此一举?” “夏主会允许吗?”刘言淡淡问了一句。 “只要价格足够低,夏人也喜欢我们的青白盐。”林佑硬气地说道。 “夏人喜欢,但夏主一定会禁止,理由我们都知道。”刘言不慌不忙地说道,“谁都知道夏主跟三公主来往密切,三公主与夏主联手卖丝绸和布匹,赚得盆满钵满。” 姬清颜的确赚大发了。 就说从去年到今年,一共流入200万匹丝绸,800万匹布。 姬清颜赚了200万两! 200万两足够养10万军队一年半! 也就是说,只要有机会,姬清颜现在是可以疯狂地募兵的。 这笔账,林良沅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额,但他也大致能预估。 现在晋国朝堂上下都知道,三公主在夏主的支持下,实力大涨。 实际上,今年夏魏晋之战结束后,感受到威胁的林良沅已经有主动找魏国谈判的打算。 但他知道,魏国比自己还急。 果不其然,就派了人过来。 而是来的直接是礼部尚书这种级别的大官。 当刘言刚才说可以把青白盐卖到魏国的时候,林良沅内心的激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第474章 但他看起来却是那么淡定,脸上的寒毛都没有动一下。 仿佛他一点也不在乎。 林良沅笑了笑,说道:“三公主赚得盆满钵满,那也不错,都入了我大晋的国库,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但听闻右相与三公主的关系并不融洽。” “我们只是执政理念不同而已。” “那为何一介女流能入朝堂,甚至入伍统率大军?”刘言淡淡地提了一句。 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为什么姬清颜能入朝堂,还能统率大军呢? 真的仅仅是她有才能这么简单吗? 很少有女人从政,更是很少有女人统率三军的。 那是谁在支持她呢? 也许在一般人看来,晋主是一个没有主见,说话总是抓不到重点的庸主。 但刘言不会这么认为。 刘言这种在政坛混迹多年的人,有自己识人的一套方法。 在政坛上,不要看对方说了什么,要看对方做了什么。 晋主天天在那里对右相马首是瞻,恨不得把晋国都送给右相。 可转身又力排众议,支持自己最有才能的女儿入朝,并且开始进入军队。 只要一有机会,晋主一定会利用那些看似笨拙的方法,说服大臣们让自己的女儿去前线统率三军。 以至于晋国的朝臣们,普遍认为这位国主其实一无是处。 可只有林良沅知道,这位国君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 “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她没有机会了,我倒是奉劝她尽早嫁人。”林佑笑道。 “她是否有机会,老夫看来,只有右相心里清楚。”刘言看着林良沅道。 “可以卖到魏国,实际上我也想光明正大地卖过去,毕竟魏国人多,需要更多,有钱赚谁不赚呢?”林良沅说道,“不过价格是多少呢?” “我们接受的价格是30文一斤。” “可以!定在何处成交?” “在井陉关外设立一个榷场,我们就在那里成交盐的买卖。” “一言为定!” “林相爽快,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在云中的兵马撤一半走。” “为何?” “如果不撤,姬清颜就有理由在雁门关和代县一带募兵,我不希望接下来看到这样的局面。” “可是我们两国已经议和了。” “我诚心与刘公合作,刘公莫要当我是傻子。” 刘言愣了一下,说道:“这件事问题不大,我回去跟我主好好说一说,毕竟两国青白盐交易,关乎甚大,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敌人!” 十月十三日,李彦从江陵赶回京师。 这个月的江宁,颇有几分魔幻。 一边是礼部正在抓紧筹备皇帝纳妃一事,一边是大臣们整天在政事堂为荆州和洪州一事吵架。 尤其是荆州新的土地政策发布出来后,保守派们都炸毛了。 他们大骂起来。 “马德!这个宋濂简直就是祸国殃民的畜生啊!” “大夏要亡在他手里了!” “萧璟的学生是个奸臣!” “这又要害死多少人了!” “连狗都不如!狗都不如!” “让他来罢免我!罢免我!” 时局到底有多混乱呢? 从翰林院到中书省,到六部,到九卿,到各个殿的学士,荣誉官,还有江宁府尹的一些官员,都卷入了进来。 李彦回到京师的当天,曹谦德急匆匆进宫。 “一共有三十四名官员提交辞呈。”曹谦德汇报道,“而且臣听说,还有许多官员对朝廷现在彻查荆州和洪州不满意,也打算辞官。” 第475章 李彦一边更衣,一边道:“都有什么不满?” “他们认为,荆州和洪州的治理是朝廷与世家联合治理,世家有世家的治理方式,千百年都维持着这样的现状。苏常的情况是当年魏军造成的,比较特殊。” “千百年都维持着这样的现状,就是对的?” “臣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那对于他们辞官,你怎么看?” “臣永远拥护陛下。” “呵呵,朕是一个非常开明的人,他们辞官朕尊重他们的选择。” 曹谦德心头一跳,陛下!那些都是保守派的,都是臣下面的狗腿子啊! 虽然他们这么搞,不是臣的意思,可他们真的走了,臣没有人使唤了! “辞官归辞官,还是老规矩,让户部把所有人的财务和过往都查一遍,没有问题了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曹谦德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陛下圣明!” “你也别老是哭丧着脸,担心没人用吗?” “臣只是为陛下担忧,现在朝局不稳……” “谁说朝局不稳的!朝局稳得很!让户部查!户部查完督察院查!” “是!” 当天,曹谦德就召集了那些官员,并将皇帝的意思传达下去。 之前还义正辞严地高呼要辞官的官员:什么?谁要辞官?谁!难道你们不想效忠英明仁德的皇帝陛下的了吗?陛下对我们不薄,你们怎么能如此无情!你们还是人吗! 曹谦德就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也是收女人不办事的人。 这一次大家都辞官,但现在又不辞了。 曹谦德不从他们身上扒一层皮下来,还叫曹谦德吗? 怎么扒皮呢? 很简单! 传达皇帝意思的时候,声情并茂地添加一些自己的理解。 例如:我知道诸位心中有怨言,审完就可以走,陛下当然是仁慈的,可我老曹不怕告诉各位,这事没这么简单!诸位完蛋啦! 什么? 你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完蛋了? 我跟你们讲啊!这个咧,陛下是公正的,可现在这事传到督察院那里了咧!就是那个杨宁哈!我跟你们港!那个杨宁他不是个人咧!他已经准备借这件事搞你们了啦! 行吧行吧!看你们辣么着急,我就帮帮你们! 首先说清楚,我不收钱!我真的不收钱!你们不要硬塞给我! 我不是那种人! 最后,每个官员,一人给我们的曹谦德五千两。 三十四名官员,17万两被“强行”送到了曹谦德的府上。 曹谦德:唉……嗯……这这……唉……哎呀……这这这…… 被收完钱之后,曹谦德当天就去怡春阁叫了三个最漂亮的妹子:小蓝、小红、小紫! 他还专门派人去刘文静那里发邀请函,刘文静一听说此事,立刻马不停蹄地往怡春阁跑,与此同时,派人去叫高庆。 高庆本来在工部的科学院搞研究,熬夜加班,累成狗,看到人就烦。 一听是徐国公要求去怡春阁,立刻跳了起来,马不停蹄往怡春阁赶。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亮,还在妹子堆里呼呼大睡的高庆被人拖了起来。 “谁啊!谁!” “我!”刘文静从外面走进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穿鞋子,一边急忙说道,“快回科学院,陛下等着我们!” “陛下?哪个陛下?”高庆一脸懵。 刘文静:“……” 科学院里面,李彦坐在那里喝着热汤,杨宁坐在旁边。 “陛下,洪州刺史赵允积极配合我们做了调查,并且多次表示希望朝廷能在洪州也推行新的土地政策。” “他之前不是明确表示反对银行吗?”李彦一边喝着热汤,一边在翻阅科学院的这些书。 第476章 这书上对于火药的配置,火炮的制作写得非常清楚。 “银行可是与新的土地政策密切绑定的。” “是的,他之前的确明确反对银行,可能他也认为银行存在着风险,所以反对,但看到苏常的新政越来越好,他的态度变了。” 李彦看了杨宁一眼,没有跟他继续认真讨论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何时施行新政,那也是政事堂说得算,不是朕。” “陛下圣明,用人不疑。” “荆州的整顿加快一些。” “是!” 李彦知道赵允肯定向杨宁表过忠心,甚至送过不少钱。 赵允要是没有问题,曹谦德以后都不碰女人了! 这可能吗? 这不可能! 而且之前刘文静私下查到的种种证据,都指向赵允跟宣府首富高成志联合勾结魏人。 不过杨宁既然帮赵允说话,李彦也不揭穿。 毕竟对于李彦来说,杨宁还有大用处。 至于杨宁会不会勾结魏人? 这个概率就跟曹谦德劫色一样! 李彦在用人的时候,并不会对下属有道德洁癖。 人都是有私欲的,你无论怎么要求下属遵守道德,下属无论在你面前如何保证,转身他们该拿的一样拿。 杨宁也知道皇帝知道自己拿了赵允的钱,但他也知道,皇帝还有很多事情用得着自己,而且一直用得着自己。 杨宁不是靠治世之才上位的,他也不适合去做那些,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和用处。 例如皇帝催促荆州的调查,其实是还想从荆州继续压榨一批钱。 据他所知,皇帝目前口袋里还缺五百万两。 缺五百万两不代表皇帝只要五百万两。 总要有余额吧! 所以,这个世界上最牢靠的关系,其实是利益关系,稳定的利益关系。 “哥舒,常瑜昨日给朕写了最新的奏疏,你看看。”李彦合上火炮的书籍,将桌案上的一份奏疏递给了哥舒星。 哥舒星放下手里的肉,在身上随便擦了一下就拿起奏疏看起来。 李彦说道:“越人的粮食吃完了,他们在山林间,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人,现在想要跟我们和谈。” “和谈也不是不行,把之前动手杀人的主谋和首领交出来处死就可以了。”哥舒星淡淡说道,“这些人不除掉,以后他们吃饱了,就会觉得可以行了。” 一边的公孙赞说道:“这样会不会引起越人的强烈反抗,拖延时间?毕竟现在三镇军备都要增加,铁甲缺额高达三十万副,需要大量铁!” 赵禹说道:“我们只管提要求,他们内部自己会去解决的,毕竟有吃饭这个大问题存在。” “嗯,越人现在的首领把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毁了,威信肯定下降了很多。内部争斗是必然的,我们提要求的同时,如果提出只要他们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能帮他们改善种植技术,甚至允许他们的首领去发现铁矿,开采铁矿,卖铁矿给我们。” 宋濂说道。 “这样他们能赚钱,我们也能赚钱,都能赚钱,都能过好生活,就不会再闹事、打仗,这样的合作关系才足够长远。” “有道理。”李彦道,“给沈继宗发手谕,按照右相说的来,朕是能接受汉人与越人共存的,甚至鼓励越人采矿、狩猎、种茶,朕不阻止商贸,还鼓励。朕只有一个要求,把反对者除掉!” “是!” 公孙赞道:“如果这件事能尽快解决,铁矿必然大幅增加,据说沿海还有好几个郡都有大量铁矿!” 第477章 “百越各自为政,其他郡未必会配合!” “第三代火药不是出来了么?”哥舒星杀气森森道,“不配合就杀到他们配合为止!” 这时,刘文静才带着高庆急匆匆赶来。 随后,曹谦德才气喘吁吁地跟过来。 “臣等来迟,请陛下恕罪。” 李彦脸上挂着笑容:“左相走路怎么腿软?是身体不舒服吗?” “臣近日处理公务频繁,身体有些不适,还请陛下恕罪。” “左相还真是忠君体国!” “臣只是尽臣子的职责。” “高庆!” “臣在!” “带朕去看看你的火药!” 高庆一瘸一拐地在前面领路。 “高庆!”陈凌皱起眉头呵斥道,“至尊在此,你何故如此作态,成何体统!” 高庆哭丧着脸,他也想好好走路,但身体不听使唤啊! “无妨,只要不影响正事。”李彦淡淡说道。 臣子的私生活,他不会管。 只要不触犯律法和朝纲,在他看来,都没问题。 什么都要管,所有人都觉得窒息,最后可能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人这种动物,你想要它高效地去处理事情,就必须给他好处的同时,还给他足够的个人空间,让他保持松弛状态。 至于压力出动力,那是特殊时期的特殊方式,这种方式必须有,但不能经常有。 高庆心中一阵感动,顿时觉得皇帝陛下可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明主。 之前在姑苏遇到皇帝陛下的时候,还出言不逊,后来陛下不但没有追究,还破格录取,授予官职。 想到这里,高庆更加感动。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后面的校场。 下面的人搬了一排椅子过来,众人坐了一排,皇帝坐在中间。 科学院的人开始在前面的校场忙碌起来。 高庆介绍道:“陛下,这是最新的配方。” 李彦接过来看,看完后,将配方交给陈凌。 配方没有在这里公布出来,别说曹谦德,连宋濂也没有看。 知道配方的就只有李彦、陈凌、高庆,还有那些工人。 那些工人也分了流水线。 例如提纯硝石的工人是一片作坊,提纯硫的是一片作坊,提纯炭的是一片作坊,这些都是独立开的。 他们分别将这些提纯后的原材料运输到指定的地点。 最后再有专业人士来做配比,并且严格保密。 那些专业人士的前三代都调查得清清楚楚,而且他们与魏人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的。 与此同时,他们的妻儿、父母都得到了优待,在京师有豪华的庄园,他们的孩子都进入了贵族学校。 这一次的火药的配比做了调整,其中硝占比80、硫占比大约在10、炭10。 李彦只是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这个比例意味着什么。 实际上,黑火药的最佳配比是硝78、硫8、炭14,这是欧洲人在近代做了多次调整之后的科学配比。 高庆所制定的火药配比已经比较接近了。 这得益于李彦之前给科学院写的《百分数和数学小数点》这些内容。 小数点和百分比,对于科学院在各方面的测算,都有如神助。 也就是说,哪怕魏国投入再多的精力,如果他们不能掌握百分数的概念,是很难配比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历史上明朝时期的黑火药已经接近科学比例? 那是因为明朝这个配比,是在前人多年的经验累积下,做出来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百分数这种数学概念,想要配比出合理的黑火药,需要漫长时间。 第478章 这就是科技与科学的关系。 理论科学是在一套思维体系的基础上,逐步发展出来的,它不仅仅需要时间,更需要逻辑思维方式。 人类在最开始面对世界的时候,并不能窥探到这个世界一些普世性通用的规律。 人类的大脑更容易被经验教条捆绑住。 可一旦人类开始了科学之路,科学体系的推进,能够让科技短时间内产生质的飞跃。 仅仅是百分数和小数点这种21世纪对于小学生都不算难的概念,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了重大影响。 将配方收好之后,又过了片刻,科学院那些人完成了部署。 那是一尊虎蹲炮,放在地面上,看起来很小巧。 它被填充了火药之后,又从前膛放进去了一颗实心炮弹。 “这一次我们的确取得了很大的进展。”陈凌忍不住激动地说道,“待会还请诸公捂住耳朵。” 曹谦德坐在皇帝旁边,他笑道:“陈尚书言重了,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第二代火炮,还捂着耳朵,没事的,我们跟着陛下,什么场面没见过!” 说话间,其他人都捂住了耳朵。 曹谦德左看右看,但见李彦没有捂住耳朵,于是自己也不捂住耳朵。 “陛下,他们都太胆小了,老臣不是看不起他们啊!老臣只是觉得……” 曹谦德话未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是那虎蹲炮发出的一声咆哮。 炮口的火舌喷吐之间,一颗铁球从炮口冲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最后竟然砸在了三百米之外的墙壁上,震起一多灰尘。 而曹谦德吓得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躺在了地上,在地上连滚带爬发出惊恐的惨叫声。 陈凌连忙过去将曹谦德搀扶起来:“左相,您没事吧!” 曹谦德手忙脚乱:“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 其他人放开耳朵,看着曹谦德。 曹谦德全身颤抖地慢慢恢复过来,看见李彦好端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彦当然不会害怕,他前世虽然没有见过真的火炮,但好歹看了那么多电影,他有心理准备。 但曹谦德就不一样了,他见识到的第二代火炮,威力远远没有这个大,没有这个响。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曹谦德为了挽回面子,赶紧道。 “不必左相担忧了!”李彦从椅子上站起来,内心激动地往前走,向数百米之外的那墙壁走过去。 “陛下……” 其他人赶紧跟上去,曹谦德愣了一下,左看右看,然后也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走到那墙壁的时候,看见墙壁上有一处小小的凹痕,是被炮弹砸的。 “他们在作甚?”宋濂指着科学院那些人,问陈凌。 陈凌回答道:“他们在丈量距离,我们上一次测试,射程是330米。” “米?”公孙赞诧异道,“这火炮还和粮食有关?” “此米非彼米。”陈凌解释道,“此米为计量单位,是陛下之前跟我商议的时候提出来的,我们在今年花了半年时间做了测算,测出了一个固定的距离,大约是这么长。” 说着,陈凌还比划了一下。 “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公孙赞问道,“用丈或者尺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这个米,我们等分成了一百份,按照陛下的命名,每一份是一厘米,大约这么长,这比尺更加精确。在今年的七月十日,我们又按照陛下的吩咐,将一厘米分出了十份,每一份是一毫米。” “一毫米有什么用?” 第479章 “大有用处,我们根据更加精细的距离,将炮口和炮弹的尺寸做了微调,更加精准。” 公孙赞内心翻江倒海。 公孙赞是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对什么最敏感? 对数字! 但后面还有加一个概念:计量单位! 例如今年的税收,各地交税多少。 与正史上绝大多数帝国一样,大夏的税收也是实物税。 例如粮食、丝绸。 粮食的计量单位是石,丝绸的计量单位是匹。 这些计量单位是统一的,但却是不精准的。 很难想象,长度的计量单位居然能到如此微小的地步,而且能够精准地标注出来! “如果物品的重量计量能够如此,就好了!”公孙赞感慨道,“那样不仅仅朝廷税收更加精准,商人卖货,也更加精准。” “未必不能如此。”李彦道,“不过这不是今日议论的问题。” 说话间,科学院那些人已经丈量过来。 “报陈尚书,一共是336米,比上一次多出了6米。”一个叫袁华的年轻人欣喜道。 “如果这里不放一堵墙壁,应该能落到350米以外。”陈凌补充道。 “嗯,这墙壁虽然没有破损,但的确也承受了一部分冲击。”李彦点了点头,他表面平静,心中却已经在狂喜,“如果放碎石进去,能射击多远?” “这枚实心的炮弹有两斤重,我们做过测试,如果放碎石,放六斤的碎石,有效的射程可以在100米。” “能有100米吗!”第一个激动起来的是哥舒星,“100米是多少丈?” “大约33丈左右。” “33丈!”哥舒星更加激动,“第一代火炮才十丈出头,这一代火炮竟然到了33丈!如此说来,可以对付骑兵了!” 哥舒星久经沙场,他太了解这玩意儿达到这个射程之后,在战场上密集开火,对骑兵有何等的威慑力了。 “的确可以对付,至少能起到一定的压制作用。”李彦说道,“但他依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哥舒星道:“这一点臣心中清楚,骑兵最大的优势是行动快,虎蹲炮虽然能远程发射,但它移动的灵活性远远不够。但在关键时刻,也能有很大的作用了!” 李彦对陈凌说道:“再试一下碎石!” “是!” 陈凌和高庆安排了一下,很快进入到第二次测试。 这一次,曹谦德依然被惊到,但不至于像第一次那样了。 “110米!”袁华给出了一个结果。 “覆盖范围呢?”哥舒星连忙问道。 袁华连忙又测量了一下,说道:“方圆7米。” 也就是直径14米! 哥舒星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场只有他和李彦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只有这两个人真正指挥过战场。 “可以打山地战!” 李彦和哥舒星几乎同时说出来。 哥舒星道:“没错!现在越人要谈判,还有更多越人部族在观望,如果我们批量制作这些火炮,调运到那里,可以大大提升我军战力!” 李彦感慨,不愧是哥舒星。 这虎蹲炮在明朝出现,最大的优势其实就是打山地战。 这玩意儿可以朝上发射,发射碎石。 虎蹲炮又轻,才36斤,两个人拽起来就跑。 只要对面不是骑兵,虎蹲炮的灵活性是非常高的,完全可以在山地间移动。 “若是能快速使百越臣服,收获大量铁矿,就能将火炮改进成铁铸的重砲!”李彦继续说道。 “陛下之前不是说铁铸的炮容易炸膛吗?”刘文静道。 李彦说道:“那是因为冶炼方式还需要改进,冶炼和锻造方法改进后,铁炮比铜炮更好。看起来同样多的铜,会更重一些。” 第480章 而且一直用铜去铸炮,过于奢侈。 并且后面的类似于红衣大炮那样的重砲,用铜来批量铸造根本不现实。 而且等火炮普及到一定程度,一定会落入到魏国之手的,这是必然。 无论保密工作做到多么好,都一定会。 例如某场战役,双方死伤惨重,魏军的后续部队来增援,夏军撤退,魏军在战场上缴获了火炮和部分火药,带回去给专业的人去做分析。 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肯定能分析出来。 毕竟这个世界是有烟花这种东西的。 如果一种厉害的东西真的能一直保密,那么大英帝国永远是日不落帝国了。 那不可能! 那违背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常识。 那么如何保证领先呢? 不断投入更多钱到火炮研发里,做到快速更新迭代。 就像21世纪的竞争,你能保证你的东西能一直牛逼,不被对方学会吗? 显然不能! 就连原子弹技术都有显露的可能。 只有保持不停地科学突破和科技创新,才能领先。 “之前制作了多少门了?”李彦问陈凌。 “制作了600门,秦州给了300门,宋州有100门,徐州200门,原定三镇是1000门。” “这火炮尺寸有调整吗?” “孔径做了调整,缩小了33厘米。”陈凌说道,“之前是99厘米,缩小之后,射程更远,所以不仅仅是火药的威力增加。”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神奇无比,尺寸如此精准的把控,竟然能将武器做到极致! “之前制造的就不改了,让他们用,从现在开始,全部按照新的尺寸做。另外,熟铁的铸造如何了?” “高炉和焦炭普及之后,铁的韧性已经大大提高。我们尝试着锻造过火炮,炸膛的数量的确大大减少,十门最多有三门炸膛。” “还有三门炸膛!”刘文静惊诧道。 “这已经很低了。”李彦道,“如果每一次用热水冷却,是可以降低炸膛率的。” 看来还需要进一步改善高炉,好像冶铁中最重要的是脱硫和脱离磷,这对高炉要求非常高。 不过现在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至少已经达到明朝的水准了。 “开始尝试用铁锻造重炮。”李彦说道。 “还请陛下明示,多重?” “4000斤!” 陈凌和高庆吓了一大跳。 “尝试着去做,朕给你们充足的时间。另外,给常瑜增加200门虎蹲炮,目前的存货都调给常瑜!” “是!” 正好可以趁着这个关头,把越人全部收拾一遍,拿到更多的铁矿! 太康七年十月二十五日,纳沈月灵为妃这件事,在这一天热热闹闹地展开。 首先是《江宁日报》大书特书,其次是各个酒肆的说书先生们开始商议下个月换一辆什么样的上等马车。 最后是吃瓜群众们,开始热热闹闹地吃瓜。 例如皇帝陛下今晚会来几次啊,例如贵妃娘娘什么时候生皇子啊! 然后又延伸到皇帝陛下和皇后的趣事。 据说皇后已经怀孕了,快生了! 而且这一次和魏国议和之后,皇帝陛下和皇后的感情快速回温。 整天都黏在一起呢! 什么?贵妃娘娘怎么办? 那当然是三个人一起黏在一起! 快过来!快过来!我悄悄跟你说,不要告诉别人了!皇帝陛下他…… 十月下旬的江宁城舆论头条就是皇家趣事。 民间传闻是否确定,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刘文静察觉到了。 最近皇帝陛下走路的时候,双腿时不时有些发软,而皇贵妃则红光满面。 第481章 也不知十月的茂密森林中,在每一个清晨和夜晚,沾染了多少玉露。 进入到十一月,梁京落了今年的第一次雪。 魏崇延缩在寝殿里看书,那是李彦写的书:《国家市场经济》。 他一边看,一边点头,时不时还露出震惊。 周围的大臣们也不敢打扰他。 “当市场需求乏力的时候,可以通过量化宽松向民间释放货币,贷款给民间商社,刺激产业,增加就业,增加百姓收入,进一步促进消费。”魏崇延念道,念完之后就看着魏无忌了,“这是什么意思?” 魏无忌说道:“意思是,银行向民间商社款待,例如给制造船只的商社贷款一万两,这个商社可以造出十艘船,需要增加50人,每个人每个月有一两的俸禄,他们拿到钱后,可以去买布匹,那么朝廷现在新式纺织机生产出的布匹销量就会增加。” 魏崇延似懂非懂地说道:“听起来有点意思,但谁赚钱了呢,谁亏钱了呢?” “商社和工人都赚钱了,银行也赚了利息,布匹也卖出去了。” “没有人亏钱吗?”户部侍郎韩毅问道。 “没有人亏钱。”魏无忌说道。 “这不可能!”贾政道一口否定,“天下之财恒定,不是在你手里,就是在我手里,焉有大家都赚钱的道理?” “是啊!这不合理!哪有大家都赚钱的!”刘宜说道。 其他大臣纷纷点头,显然也觉得这不合理。 “但的确都赚钱了,我认为赚的这部分钱,是布匹、丝绸、船只产量增加带来的。”魏无忌说道,“夏主在他的书开篇就有写到,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提高了效率,就意味着创造了财富。” 魏崇延目光突然一亮,他坐起来,仔细琢磨起这句话,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魏崇延道:“按照这样说,只要我们增加生产,提高生产效率,和生产量,我们就能不断创造财富?” “是的!”魏无忌没有丝毫怀疑地说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魏崇延拿着那本书,手有些发抖,“能写出这样的书来,这家伙真是个奇人!” “陛下!臣有一个疑问。”贾政道立刻跳出来说道。 “什么疑问?” 贾政道说道:“如此好,为何会落到我们头上来?” 他这句话,又把魏崇延给说懵了。 对啊!如此好,为何会落入我们手中? 夏主跟我们可是敌人! 还是贾政道这种经常害人的老阴逼快速反应过来。 大臣们再一次面面相觑,陷入怀疑中。 连魏无忌也陷入怀疑中,他也不得不承认贾政道说的是对的。 可他又无法从李彦的书里找出漏洞来,因为这一年多,他多次深入民间调查产业。 魏无忌想了想,说道:“夏主可能并不担心我们用他的办法。” “此话怎讲?” 魏合补充道:“陛下,目前江宁一匹布的价格,已经从330文,降到了200文,而且这个价格还在降。” “已经降到200文!”魏崇延大吃一惊,“这怎么做到的?” 魏无忌解释道:“陛下,臣之前说过,夏国的纺织原料可以集中供应,而且运输方便,这些都是生产中很重要的因素,它可以大大节省成本的同时,提高效率,而且随着整个产业的发展,会越快越快。这本书里提到一个边际效应,意思是随着产能的增加,平均成本会快速降低,直到达到一个临界值。这种方式叫薄利多销。” “你的意思是,夏主的目的是采用薄利多销的方式?” “是的,据臣调查,最近三个月大量的布匹已经从江宁一带,沿着汴河进入到宋州,并且进入到我大魏境内,售价在220文一匹。” 第482章 贾政道大笑起来:“信陵君说笑了,你说一匹布在江宁卖200文,运到我大魏境内,卖220文一匹,这恐怕连运费都不够吧?” “如果运一万匹,那就是多赚200两,一万匹布,只需要三艘船就能运到,从江宁运一次到兖州,三艘船的运费只需要20两左右。” “不可能这么便宜!”贾政道否定道。 魏无忌说道:“上面可不仅仅只有布匹,还有丝绸,还有茶叶,一艘船1000两,加上起来的货品,一个来回赚100两,只需要10个来回,两年之内可以回本,以后都是赚的。” “陛下,治国何必算这点小买卖。”贾政道立刻转移话题,“陛下是拥有天下的人,一艘船,一些匹布,不足道哉!” “一艘船,三艘船的确不足道哉,但夏主现在在江宁增设了三个船坞,如果他制造出3000艘货船,在汉江、汴河、成河、渭河、淮河等河流之上穿梭,会赚多少钱?会将多少商品卖到我们这里?” 魏无忌的话让贾政道哑口无言,也让魏崇延面色难看起来:“如此说来哦,允许夏国商人自由进入我们这里,对我们反而不利?” 大殿内沉默下来。 这时,太子魏程说道:“信陵君说的很有道理,夏国在这方面的确比我们有优势,因为他们比我们先用新式纺织机。我们还在追赶中,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在这场商战角逐中会落下风。陛下,臣尽早接到了刘尚书的奏疏,晋国的林良沅已经答应卖给我们青白盐,一斤30文!” 他此话一出,大臣们纷纷震惊。 “陛下,我们可以把这些青白盐都高价卖到夏国!”贾政道连忙道,“我们就卖60文一斤!每斤我们自己还可以赚30文!” “好!好得很!”魏崇延大喜,“只要青白盐一进入夏国,吃过青白盐,就都不愿意吃夏国原本的盐了!我们一年卖一亿斤,也能赚300万两!300万两,足够我们在南线布置50万兵力了!” 魏国采取的是府兵制和世兵制结合,府兵制讲究的是闲时务农,战时上前线,而且装备都是自己准备。 世兵制就更夸张,军户在边境屯田,没有军饷。 魏崇延说布置50万兵力,还说少了,300万两足够100万兵力。 但府兵制和世兵制都有一个问题:影响社会民生发展。 世兵制将人圈了起来,府兵制因为战争不确定性,影响地方农耕。 也就是说,这两套制度,其实都是为战争而生的。 都可以低成本的动员大量的军队。 世兵制的巅峰是在三国到南北朝时期,这个阶段,恰好是年年征战的乱世。 也就是说,魏国的体制,本身就是为战争而生。 这套体制好不好? 这套体制其实并不差,如果全面推行均田和府兵,魏国国力将会短时间内暴涨数倍! 其中包括军队的战斗力。 府兵虽然是耕战结合,但一定比世兵制强。 世兵制的士兵虽然是军户,听起来好像是职业军人,但其实军户社会地位非常低,根本没有荣誉感。 府兵制不一样,府兵都是良家子弟,家里都是官方分配了田的,除了本身家庭环境不错塑造出的坚韧性格,他们出征的时候,也会认为自己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 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关联的。 而且府兵制里,士兵地位高,从精神层面来说,功勋奖赏都非常舍得给。 从物资层面来说,府兵虽然自备兵器和粮食,可在战场上缴获的财富,可以自己拿。 第483章 其实在这里,无论是魏崇延还是魏无忌,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们无意间,已经被李彦的节奏带着走了。 对于魏国来说,并不适合大规模发展商业。 毕竟世家林立,河流相对南方不多,土地资源丰富。 这些是耕战帝国的典型资源分配。 而南方,河流众多,山林众多,气候相对温热潮湿,常年都可以外出,更适合商业发展。 也就是说,两国的地利因素,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两国各自的优势和劣势。 双方自然要发挥自我的优势,避免自我的劣势。 然而,现在魏国也跟着想要大力发展商业了。 只不过魏国发展的商业模式,跟李彦的不一样。 魏国的商业是完全官方化的,一切都有官方操办。 例如魏国的新式纺织机是不允许民间私人拥有的,一旦查出来,轻则罚款,重则抄家! 但李彦的商业模式的官方牵头并且搭台,民间商业也可以大力参与进来,甚至成立了股份制商社。 魏崇延在算了一笔账之后,发现商业这条路真的很爽! 例如这青白盐的买卖,只需要做个中介,一年赚300万两。 并且这买卖只跟夏国做,本国百姓还是吃魏国自己的盐,因为自己的盐生产成本低。 从这一点,魏崇延感受到了商业带来的暴利,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打那些世家的主意,把世家的买卖也收上来! 魏崇延吩咐道:“对了,为了确保青白盐不流入到我们自己的民间,还有专门的人运输到宋州,最好是从榷场交易。” 魏程说道:“陛下放心,这件事儿臣亲自操办。” 魏国并不知道,第一批精盐已经进入到了晋国,姬清颜开始着手售卖。 当然,刚开始售卖,并未产生大的影响,连林良沅也还没有注意到。 他正命人快速着手调运青白盐。 而这一次,李彦将用最粗暴简单的方式,教一教林良沅和魏崇延,国与国之间的竞争,并不只是打仗。 在看不见的地方,也可以摧枯拉朽。 进入到十一月,江宁明显变冷,而且还飘着小雨。 李彦坐在马车里,他拨开窗帘,看到前面渡口挤满了人。 和过去衣着破烂不一样,现在渡口那些劳工,也都穿着完整的布衣,而且还有好几层。 “今年江宁的布行新增了至少一百家。”沈彬说道,“布匹的价格已经开始往一匹200文一下走了,昨天城南的蔡记布行,率先将价格降到了150文。一个渡口的工人,现在一个月能赚一两银子,想要买一匹布,是可以的。” “粮价呢?”李彦问道。 这些可都是关乎民生的。 现在李彦在荆州和洪州到处抓人,逼人全家上吊,动不动抄家,抓把柄。 这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如果一个皇帝只做得罪人的事情,崇祯就是最好的下场。 成功的改革,是先笼络一批人,再去弄掉另一批人。 现在在朝堂上,笼络的是新政派,从升官到给权,都放手在做。 其次,又一边在清除保守派,一边在稳定保守派,防止新政派中出现有人借改制的名义弄权。 典型的就是杨宁。 保守派对杨宁痛恨到极点,杨宁自己也知道朝中有一大批人反对他,他要伸手做很多事,都只能依靠皇帝支持。 朝堂上的支持者和平衡者都搞定了,那民间的支持者也必须有,而且必须有很多很多,这都是基本盘。 第484章 民间的支持者需要什么呢? 有饭吃,有衣服穿! 也就是此时李彦看到的场景。 他还看到渡口一块告示牌前面也挤满了人。 沈彬解释道:“现在各地商社快速增多,造船坊、纺织厂、印刷厂、铁匠铺等等,都在招人。这与这两年朝廷在苏常的均田也有关系。” “哦?”李彦问道,“与苏常的均田有何关系?” “自苏常均田后,京畿许多地主害怕朝廷在京畿推行新政,于是纷纷抛售田产。京畿银行关于买田放贷的记录,超过二十万户。” 果然,商业买卖都蕴含着预期这个概念。 沈彬继续解释:“以前佃户除了在地主家里种地,还需要做许多其他的事情,甚至代替地主服徭役,佃户一家人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其他事情的。” “现在,这些佃户都买了地,他们除了有了自己的田以外,再也不用在地主家做其他事情了。一户人家,农闲的时候,有充足的时间出来务工。” 沈彬解释的非常清楚。 “陛下您刚才看到的那些工人,不少都是江宁周边的人。” “那他们岂不是忙完这个冬天,就要回去种地了?” “是的。” “那春季各工厂岂不是缺人?”一边的刘文静忍不住问道。 “不会缺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田,这两年三镇遭遇兵乱,南下了不少流民,在那块公示栏前面的就是流民。公示牌旁边有江宁府安排的吏员,在一个个登记。” “为那些流民安排工作?”刘文静诧异道。 “是的,流民是一个麻烦群体,他们南下没有田,有的拖家带口,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引发混乱。实际上,从前年开始,江宁府就开始给流民找工作,只不过当时工厂和作坊并不多。这两年,随着新的商业政策逐渐落下去,股份制商社成立后,民间商社遍地开花,对工人的需求快速增加。” 沈彬有条不紊地说着。 “据上个月江宁府的统计,太康五年一共有3342户流民登记在册,太康六年有2356户,到了太康七年,截止到上个月,今年有1031户。前后一共有6729户进入江宁,假设每户出一人出来务工,也有6729人。一个中型纺织厂有50人,这些流民足够满足江宁120个纺织厂的用人要求。” “另外,等到了春耕的季节,妇女是可以继续在纺织厂务工的,可能像船坞、冶铁坊、伐木场等需要男子的工厂,人数会减少。” 李彦说道:“这些事,交给市场自己去调节,任何认为可以通过计算清楚并干预市场的行为,不但不会有帮助,反而会把局面搞砸。” “臣知道,陛下在《国家市场经济》里提到了市场的自我修复能力。”沈彬说道,“官府制定了股份制商社的规则、劳务契约法,以及收集了流民。” “臣有一点不太明白。”刘文静说道,“既然眼下就遇到了问题,官府可以解决问题,为何不解决,而是交给市场?” “官府如何解决?”李彦道,“春耕时期,工厂减少,唯一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就是加人,从哪里加人?强行引导农民回工厂吗?那春耕不要了?” “工厂赚的钱更多嘛。”刘文静呵呵苦笑道。 “工厂赚的钱的确更多,但工厂能够运转的基础是市面上粮价稳定,强行干预使农民回到工厂,的确解决了短期问题,可今年夏秋的收成必然受到影响。即便官府有储备粮可以调节粮价,那明年呢?或者万一某个州又遇到与今年荆州一样的情况,该如何?” 第485章 李彦思路非常清晰。 “又或者,魏国突然撕毁合约,跟我们打仗,储备粮却用了一大半,该如何?” “陛下说得对,臣对这方面的确不太了解。不过天枢司打探到,魏国自从建立了织造司,使用了新式纺织机后,禁止民间使用,一切利润都进入了魏国官府那里。” “那种利出一孔的方式,能短时间内快速帮助魏崇延积累财富,但很快就会出现问题的。”李彦笑了笑,“魏崇延必然已经看过朕的书,朕猜测,他对朕在书里写的,人为主导市场,会引发危机,表示不屑,甚至怀疑朕是故意让他看到,误导他!” “那是误导吗?”刘文静问道。 “当然不是,朕在里面写的每一点,都是经历严格推敲的,朕的宗旨是向大夏内部普及商业知识。但这世间,向来是立场决定行为。魏崇延怎么会舍得把如此大的好处,交给民间呢?” 刘文静听得似懂非懂,沈彬却很懂,因为他是商人出身。 同时,沈彬很震惊皇帝对商业的认知竟如此之深。 李彦自然知道,毛熊的模式是绝对行不通的,毛熊那种模式,在最初可以集中堆积资源来完成量上的增长。 但实际上,那种模式有许多致命的缺陷。 第一、生产和经营产生利润。 第二、权力控制生产和经营,必然会从生产和经营两个部分去暗箱操作,获取利益。 资本并不可怕,毕竟通过严格执行律法,能够一定程度上制约资本家。 但如果权力主导了资本,那就非常恐怖了。 权力将渗透到生产、经营的每一个环节,而权力者无法知晓巨大的市场需求,便会将资源过度倾斜到他自认为的领域。 这就是毛熊解体的时候,坦克换罐头的根本原因。 李彦写的《国家市场经济》更偏向于亚当斯密、凯恩斯和哈耶克的结合。 这三个人,分别是古典自由主义的奠定者,现代宏观经济学的奠定者,新自由主义的集大成者。 所谓的古典自由主义更偏向于经济领域,亚当斯密认为市场有看不见的手,官方不需要去干涉,交给市场自我调节就是人类最有的经济模式。 这个理论是在18世纪《国富论》里提出来的,当时人类恰逢第一次工业革命,全球市场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打开,人类对商业理论的宏观认知有限。 《国富论》无疑为当时的人类经济打开了一盏明灯。 但之所以说它是古典自由主义,是因为它认为自由发展可以解决一切,可随之而来的是垄断,以及欧洲各国利益分配不均,在民族主义下诞生的世界大战。 世界大战后,人类开始反思古典自由主义,认为经济不能放纵。 于是凯恩斯无疑成了战后世界经济舞台那颗最耀眼的明星。 因为二战之前罗斯福新政,几乎是凯恩斯主义的实践者。 但是,在长达数十年的冷战后,以哈耶克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开始配合全球化浪潮,主导世界格局。 新自由主义和古典自由主义最大的区别是,新自由主义认为自由是有一定的边界的,放任自由是对自由最大的伤害。 那么,如今的大夏更适合哪个理论呢? 或者说更偏重于哪个理论? 古典自由主义和凯恩斯理论! 为什么? 凯恩斯的几大核心:货币、就业、利息。 第486章 古典自由主义的核心:看不见的手。 新自由主义的核心:自发秩序。 现在的大夏,是朝廷牵头,定规则和搭台,让民间自己发展,用看不见的手去调整就业人群。 但同时,又开始发行货币,用利息来去做核心产业的放水,以达到增加就业的目的。 最终的目的都是发展商业,做大蛋糕,富国富民的同时,增加国库收入,提升综合国力。 综合国力一旦提升起来,战争动员体系就建立起来了。 那个时候,一旦更大规模的战争打响,各个工厂随时可以征调,生产线火力全开! 李彦算是在宏观经济方面写得比较全面了。 然而,这些李彦就算写出来,魏国必然也不会这么做。 毕竟白花花的银子,可不能让民间都挣走了啊! 果然不出李彦所料,魏国现在官方全面主导。 李彦不但不害怕,他甚至还想故意将魏国往这条路上引下去。 直到某一天,魏国的权贵阶层全面渗透到魏国商业的每一个环节,他们必然用不受约束的权力,吸干魏国所有的潜力。 到时候,其实不需要李彦再动手,魏国会从内部瓦解。 要建设一个国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不能急功近利。 所有跟你说有灵丹妙药的,要么是骗子,要么是蠢货。 揠苗助长的代价就是,发展过快产生的利益,快速被官僚夺走,留下民不聊生。 很快,李彦回到了皇宫。 “崔齐在何处?”李彦问王元吉。 “回禀陛下,崔齐此时就在宫外候着。 “宣他进来。” 原本李彦在宫外考察的,听说崔齐到京师了,他才急匆匆赶回宫。 崔齐是何人,竟如此受皇帝重视? 崔齐就是今年被贾政道坑了的魏国秦州总督。 不多时,崔齐抵达紫宸殿。 “臣参见陛下,恭祝吾皇圣安。” “朕安,免礼吧。” “谢陛下。” 李彦看了看眼前的人,问道:“在大夏可还习惯?” “多谢陛下关心,臣一切都习惯。” “知道此次朕为什么将你从秦州调回来吗?” “臣不知。” “听说你在魏国的时候,名气很大,是治世之才,朕认为将你放在边境,是放错了地方。所以召你回京师。” 这就是李彦在放屁了! 崔齐打仗拉胯,却也绝不是什么治世之才。 他召崔齐回来的目的很简单,给个京师的官职,而且是吏部侍郎! 为什么李彦要给一个投降过来的人如此重要的官职? 目的有两个: 一、给魏国其他世家大族看,你们投降过来,朕是优待且重用的。 二、吏部侍郎对于选拔官员的权力不小,只需要稍微给崔齐施压,让他劝说一些魏国的人才,魏国的人才见他是吏部侍郎,投过来的心里压力会小很多。 大夏人才很多,魏国人才也很多。 挖敌国的人才,尤其是世家大族的,是可以起到模仿作用的。 至于崔齐做吏部侍郎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坏影响呢? 他能把天翻过来,还是把地翻过去? 至少目前来说,他适合这个职位。 崔齐一听,顿时感动不已:“承蒙陛下厚爱,臣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嗯,朕相信你。”李彦用真诚的语气说道,至少听起来很真诚,“对了,有一件事,你是否知晓?” “不知陛下提的是何事?” “魏帝已经开始派人彻查博陵崔氏。” 崔齐心头一颤,面色顿时变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不是无话可说,事实上他一肚子话要说,但不能说。 第487章 因为他投降了,魏崇延查博陵崔氏站得住脚,他如果骂了,岂不是告诉李彦,自己叛主是合理的? 李彦却说道:“魏帝昏聩啊!你是被贾政道害的,他不但不追究贾政道的责任,还对付博陵崔氏!让你这位社稷之臣寒了心!” 崔齐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彦会说出这番话来,顿时眼泪都出来了:“陛下圣明!想我在魏国的时候,对大魏尽心尽力,可那贾政道临阵弃全军而逃!我被迫投降,我投降其实是想劝魏军不要再抵抗,双方都能少死许多人,我的苦心,他们不能理解!陛下知臣,臣感激涕零!” 哭了好一会儿,李彦才说:“以后你就在江宁好好的。” “是!对了陛下,您想要知道魏国什么事情,臣都知道,朝堂、军事、民生,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彦与刘文静对视一眼,他此时召见崔齐,就是想要问这些。 “魏主现在在大力建设织造司,地方世家有什么动静呢?”李彦问道。 “地方世家也先后在扩建自己的纺织厂,梁京三令五申不允许,但各家都在建。” “魏崇延对此的明确态度如何?” “必然会严禁!” “确定吗?” “确定!” “府兵制在魏国推行如何?” “目前已经有五州,府兵可能已经超过五十万!” “这么多了吗?” “确实很多了。” “这样的人口,商业确实可以赚很多钱。”沈彬说道,“魏崇延禁止民间和地方世家使用新式纺织机,看来是想独吞这碗饭。” “崔卿。” “臣在!” “你先下去,写一份魏国的详细汇报给朕,如何?” “遵旨!” 崔齐出去后,李彦问沈彬:“布匹的价格预计多久可以降到50文一匹?” “预计明年的这个时候。”沈彬给了一个明确的回答,“布匹价格与供给有直接关系,据蔡霖昨日在政事堂做的汇报,荆州这一次整顿,对纺织业有一个巨大的促进。就是苎麻的供给!” “荆州和洪州的苎麻最多,苎麻是布匹的重要原料,之前这些苎麻大多被世家圈起来,禁止其他人砍伐。现在不一样了,臣预计今年年底,布匹的原料价格会跌一半下来!” “好!”李彦大喜,“不过趁着这个机会,朝廷得快速出台一些律法了。虽然树木现在不是一些世家圈起来来,但也不能民间随意乱砍,否则如此大的利润,很快树木都会被砍光。” “陛下说得是。” “朕现在很期待荆州和洪州的整顿结果了,朕更期待把布匹的价格打到50文钱!” “陛下,明年年初,应该可以降到100文。” “好!等着看好戏!” 十一月,建安郡,大田县,一处丛林深处。 高建带着人走进了前面栅栏门,来到一座木屋里。 木屋里坐满了人,都是越人。 越人体型消瘦,皮肤黝黑,但眼神中透露着狠劲。 “我是大田县礼曹,你们有什么话直说。”高建往那里一站,扫视一转。 “夏使,我们这一次请你们来,是想双方和谈。”说话的是一个老者,叫夫山。 高建道:“和谈可以,将之前杀人的凶手全部交出来。” “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另一个年轻人说道,他叫诸依,“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还如此纠缠,有意思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高建道。 “你们也杀了我们的人。” “那是应该的,那是我们正常的反击,但如果现在要和谈,就把首犯交出来,当众处死!” “夏使,何必如此,现在和谈对大家都有好处。”夫山说道。 高建怒斥道:“你们也知道和睦相处对大家都有好处,为何当初肆意杀我们的人!” 第488章 “当时都是误会!” “现在解除这个误会很容易,处死首犯!”说着,高建的目光落到楫风身上。 都知道楫风是首犯,他为了夺权,在外部树立了一个敌人,蛊惑越人对汉人下杀手。 “夏使一定还要杀人吗?”诸依面色一冷,拔出了刀,“别给脸不要脸!” 高建冷哼一声,转身道:“我们走!” 众人跟着高建往外走。 “你去何处?” “你们连首犯都不愿意处死,还谈什么?”高建头也不回道。 “站住!” 这时,楫风说话了,他站起来,看着诸依和夫山道:“两位也看到了,夏人非常嚣张,完全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诸依用嚣张的语气说道:“夏使,不怕告诉你,我们来自龙川郡,我父亲是南越共主夫余!这一次是他派我们过来化解这场冲突。” “南越王早已向大夏称臣,既然你们是来化解这场误会的,就更应该交出首犯!” “如果我们不交人,夏使就不愿意议和?” “你们不交人,便不必再谈!” “好大的胆子!”诸依拔出刀来,三步走了过去,一连朝夏使捅了五刀。 “诸依……”夫山想要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 高建表情一凝,不但不害怕,反而笑道:“好好好!你胆子够大!你连我也敢杀!你等着吧!你最好把我的头送回大田县,等着王师过来踏平你们吧!” 说着,高建便倒在地上死去。 跟着他过来的几个人面露惊恐。 诸依笑得很狰狞:“留一个,把他们的人头带回去!告诉大田县的官员,要么议和,要么开战!” 几个使者被杀,人头被割了下来,留了一个人,把人头带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沈继宗被人叫醒,得知此事之后,他飞速赶往禁军大营。 此时的常瑜正在开心地数着刚从京师调过来的火炮,足足有一百门! “陛下可真是够大方的!”常瑜抱着虎蹲炮,感受着它的质感,“来来来!都测试测试它的威力!” 士兵们快速过来,填充好火药,将碎石放进去。 沈继宗刚赶到,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火舌喷吐之间,一片密集如雨的东西冲击出去。 前面的树林被冲击得木屑横飞。 “好啊!好!能打这么远!这玩意儿不重,炮口向上,有了它,山地间打越人……” 常瑜话音刚落,沈继宗急忙赶来:“镇远侯!镇远侯!” “嘿,沈老弟,你来啦,给你看个小宝贝……” “镇远侯,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高建被杀了,随行的人死了五个,只有一个回来了!” “你说什么?” “我们派出去的使者被越人杀了!” 常瑜愣了一下,拔出刀,面色铁青道:“要议和的是他们,好啊!好!耍我们!还杀我们的人!传我命令!全军集结!” 沈继宗道:“镇远侯,越人现在潜伏在山里,不好打……” “不好打?”常瑜笑得很狰狞,“陛下刚给了我一门火炮!看老子这次怎么灭了他们!” 禁军行动非常快。 到下午的时候,楫风接到了最新消息。 “夏人的军队来了,已经到了前面的山坡!” “来得好!”诸依大笑起来,“楫风!带上你的人,我们去教教夏人,这里谁说得算!” “我的人并不多,而且损失……” “你放心,我的人也全部上!”诸依嚣张道,“这山地上,我还怕了夏人不成!” 夫山说道:“诸依,大王让我们谨慎行事,切莫要……” “是夏人自己送上门的!准备好!” 半个时辰后,常瑜将火炮全部安置在了一处山坡的树林间。 他带着士兵走山道。 这一条山道是前往越人现在的寨子的必经之路,山道的左侧已经被越人占领。 第489章 还有一部分越人往山道右侧行去,准备两边伏击夏军。 夏军的火炮手就在山道右侧的山坡树林间。 不多时,大量越人出现在山道左侧,包括诸依和夫山等人。 而楫风则出现在山道右侧,他很快接到斥候的情报。 “前面山坡潜伏着一支夏军!”楫风微微一惊,随即立刻飞奔过去,快速看周围的地形。 “夏军果然不会打山地战,他们居然在山坡上,现在我从这里居高临下伏击,以弓箭手射击,他们必败无疑!” 楫风大喜,立刻召集人手,越人行动非常快。 而这个时候,火炮手的指挥使许延山从斥候那里得知了越人已经抵达山坡上,就在自己的背后。 “来!儿郎们,用三十门火炮对准上面,不必顾虑火药,非常充足!” “是!” 一蹲蹲虎蹲炮被架在山坡的树林间,对准上面。 那距离也不过才七八十米,都在虎蹲炮的覆盖之下。 很快,树林间响起脚步声,树林后面出现大量人影。 “开炮!”许延山大吼一声,声音在山坡之间回荡。 越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听轰轰轰的巨响,火舌喷吐之间,碎石如同暴雨一样冲击出去。 清脆的破裂声中,树木被冲击得木屑横飞。 来不及反应的越人顿时被这股恐怖的洪流冲飞,摔在地上,血肉模糊。 惨叫声回响在树林间。 楫风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火炮的交叉射击和饱和式覆盖,让更多越人当场惨死。 等所有的火炮发生完一轮,山坡上青烟弥散,树林间鲜血和碎肉溅得到处都是。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楫风彻底懵了。 许延山见越人乱了阵脚,立刻调了一百人重逢。 楫风回过神来大声喊道:“快撤!” 越人慌乱撤退,受了伤的越人大声哀嚎,拼命爬行。 对面山上夫山和诸依等人显然都听到了这边的火炮声,他们大吃一惊,又看见那青烟,顿时心惊胆颤。 莫不是山神显灵了? 在他们恍惚之间,对面的许延山却在调整火炮的目标。 为什么常瑜会让许延山将火炮放置在山坡这里,而不是山上? 放在山上,先占领山头,楫风不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吗? 目的很简单,常瑜要许延山在这边的山坡,对准对面的山坡。 这个地方是常瑜根据斥候的汇报挑选的。 地形的特点很明显:两座山都不算高,且不陡,山坡与对面相隔不到两百米。 也就是说,许延山把火炮摆在山坡上,可以直接覆盖对面的山头。 此时的夫山和诸依等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夏军开始快速填充火药,将碎石放在里面。 “开炮!给老子狠狠地开炮!”许延山愤怒地吼道。 随着引线被点燃,轰轰轰…… 虎蹲炮发出一声声愤怒的咆哮,顷刻间,碎石和铁片,如同狂风暴雨一样冲击到对面的山头。 一共五十门火炮,饱和式覆盖。 只见那里,树林颤抖,里面越人站在原地,被冲击得血肉模糊。 脸上的皮肉崩烂,眼珠子爆碎,身上血水喷涌。 一个个像断线风筝,摔落在树林间。 “快藏在树后面!”诸依回过神,大吼一声。 显然,他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有多严峻。 越人纷纷躲在树后面,对面的火炮展开了第二轮射击,更加密集的洪流饱和式覆盖了那片树林。 树林颤抖着。 第490章 来不及躲在树后面的越人被冲飞出去,鲜血喷洒得到处都是。 而躲在树后面的越人,看见周围的树木屑横飞,仿佛置身在无数锋利的箭雨当中。 应该说比箭雨更可怕。 箭矢会插在树上,但现在树木被削得满目疮痍。 再看看躺在地上的人,那更是惨不忍睹。 恐惧淹没了每一个人。 等这一波火炮冲击完后,许延山看见对面山坡的旗帜,便道:“挺火!” 同时,这边也向对面挥舞旗帜。 常瑜接到消息后,立刻下令冲击,大量夏军向山坡上冲去。 诸依躲在树后,微微倾斜一下看见夏军冲来,心头一颤,如坠冰窟,他大喊一声:“快跑!” 他调头飞奔,可他的叔叔夫山却没法跑了,不知何时,被轰得脸都烂了,当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夏军来的非常快,许多人持弩,靠近后看见越人就射击。 来不及逃走的越人被射死,惨叫声不绝于耳。 前锋冲击了一波后,后面更多夏军密集地爬上去,很快杀到山头,又沿着一条山路追击下去。 越过这个山头,下面就是越人的居住地。 此时,妇人正在河边洗衣服,孩童还在玩耍,抬头看去,看见夏军杀来了,寨子里以及四周的人顿时乱作一团。 等夏军下山后,越人还反抗了一会儿,但很快被粉碎。 接下来,夏军如入无人之境。 在沈继宗的劝说下,常瑜并没有大开杀戒,控制了这个寨子后,他们将妇人和孩童和老人安排在一起,将成年男子单独安排在一起。 随后连夜审问诸依和楫风等人的下落。 这一夜下来,并没有找到诸依和楫风。 不过,却得知诸依来自南越龙川郡,是南越王夫余的儿子,奉命而来增援建安郡的越人。 于是,第二天,沈继宗对越人说道:“王师是仁义之师,并不想与你们为敌,这一切都是楫风个人野心导致的。只要找到楫风和诸依,你们以后牵回以前的地方,官府给你们分配田地。” 越人听闻后,显然不太相信,但奈何女人孩子和老人都被控制下来,于是青壮年轻人只能配合夏军,开始在周围搜山。 经过两天的搜山,在一处山角落里把楫风揪了出来。 在第三天,找到了诸依。 沈继宗立刻建议常瑜当着所有越人的面审问他们。 常瑜说道:“审问这种事,你们文官更擅长。” “那下官来审。” “一切你来定夺!” 沈继宗问道:“你是楫风?” “是!我之前也是被别人欺……” “哦,你不用说了!因为你的个人野心,害死了两边多少无辜之人!他们多少人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父亲!不杀你,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汉人百姓和越人百姓!” “饶命……” “来人,拖下去剐三百刀!”沈继宗大喝一声。 常瑜立刻道:“把刀法最好的找来!” 楫风一听,疯狂挣扎起来:“饶我一命!我以后一定效忠大夏……” 他被一个禁军拎起来,往旁边拖。 随后被绑在一根木桩上,禁军中刀法最好的两个人走过来,拿出锋利的匕首。 另一个人开始给楫风喂汤。 三百刀不是三千刀,不需要喂人参。 楫风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一边跪着的诸依吓得面色苍白。 “你叔叔夫山何人?” “他……他死了。” 沈继宗立刻派人带着俘虏去找,夫山的尸体已经腐烂,便只能带了人头过来指认。 确认夫山死了,沈继宗问道:“谁给你的胆子杀使者的?” 第491章 “我……”诸依挣扎道,“我父亲夫余是南越王,我是奉命而来,你们放了我,两国和平……” “住口!高建虽然只是大田县的礼曹,但他代表官府来见你们,就是代表大夏,代表天子!”沈继宗冷声道,“你连天子的使者都敢杀,知不知道要灭国的!” “我以为只是杀一些小人物,不会有问题,我……” “你以为?”沈继宗冷笑起来,“你以为这是过家家?” “你们放了我,我回去在我父亲那里说好话……” “我们需要你说好话吗?”沈继宗打断了他。 “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沈继宗看了一眼常瑜,常瑜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沈继宗说道:“我们想找你借一样东西用一用,不知你是否愿意借呢?” “愿意!当然愿意!你们说,我什么都愿意!” “好,那就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诸依猛地抬起头,大叫道:“你们不能这样……” “拖下去砍了,人头送到归善,摆到南越王的桌案上!” 东越建安郡之争,随着楫风之死,逐渐平息下来。 为了达到威慑效果,楫风的人头被传首建安郡诸县。 此事汇报十二月初被送回江宁,李彦龙颜大悦。 但李彦转身就接到了另一封奏疏,是建安郡太守黄远的奏疏。 黄远在奏疏里用一种充满了家国情怀的语气,阐述了最近在建安郡发生的一起人神共愤的事情:沈继宗擅自做主杀死南越王的儿子和弟弟。 黄远认为,沈继宗这样做,将朝廷与南越王的关系快速恶化。 至于沈继宗为什么这么做,黄远自认为用一针见血的描述揭露了沈继宗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激化矛盾,让自己变得更加重要。 李彦本来心情很好的,看了黄远的奏疏,像他妈的一口气吃了十只苍蝇一样难受。 他转身对刘文静说道:“上次让你派人盯着建安郡太守黄远,盯得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臣派人盯了,这厮在建安郡可是有不少买卖的。” “哦,说来听听。”李彦将黄远的奏疏放在一边,饶有兴趣。 “他有自己的船坞,建安郡最大的船坞。” “嗯,如果是他自己投钱兴建,那没什么问题啊!” 李彦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杀人都是要讲证据的,定罪也是要讲证据的。 同样,他绝不会认为一个人正常做生意,就定罪。 大夏没有禁止官员做买卖的律法,那么官员做买卖就是合法的。 如果觉得官员不应该做买卖,不是直接扣帽子,而是立法之后,再来抓人。 做人,最起码的道理得讲,不然谁愿意跟你一起长久地玩下去? 谁愿意跟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合作? 李彦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刘文静,仿佛在说:这他妈的就是你盯的? “那个船坞原本不是他的,是他从人家手里强行夺过来的,之前的商人叫林远,三代都在建安郡造船,建安郡是中州与南海贸易的起点,往来船只一半都是林氏所造。他诬陷林氏勾结海盗,把林氏抓了起来,又伪造了一大堆假证上报到余杭,越州刺史朱益当时认为黄远的调查有问题,于是派人去调查,但林远已经畏罪自杀,这个案子就成了一桩悬案。” “还有其他的吗?”李彦顿时来了兴趣。 看来越州的事情还挺复杂啊! “黄远与南越有大量的贸易往来,其中还牵涉到人口买卖,有一些汉人被卖到龙川郡,成为南越王的奴仆。” 第492章 “你什么时候调查到的这件事?”李彦的语气立刻阴冷起来。 “林氏案是上个月臣接到了汇报,这个人口买卖,是臣昨天才接到的汇报,我们的人在建安郡做过大量调查,收集到了充足的证据,绝对不是空口无凭。” “另外,黄远还在建安郡圈山种茶,强行抓了不少百姓给他种茶。还有,他的船与扶桑人来往密切,我们的人在船只上发现了不少铁器。” “铁器?” “是的,他卖给扶桑人很多铁。” 扶桑人? 好家伙!这个世界也有小日……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人? “朕记得铁是不能随意贩卖到它国的,对吧?” “是的,律法有明确禁止。” “那这个黄远问题如此之大,为何从没有人上报?”李彦疑惑起来。 “因为越州刺史朱益把他的问题都压着。” “你刚才不是还说朱益派人去建安郡调查过黄远吗?” “臣怀疑那不是调查,那是派人过去跟他谈的。” “分赃?” “是的。” “你如何断定?” “那个船坞有一半产业就是朱益的!” 李彦深吸了一口气。 他冷笑道:“沈继宗把南越王的弟弟和儿子砍了,黄远就跑到朕这里来阴阳怪气来了。” “要不要现在把黄远抓了?” “抓!现在就派人去给朕抓回来!确保人要活着到京师!” “是!” 刘文静退下之后,李彦在紫宸殿来回走动,他开始思索很多问题。 然后又去皇家图书馆去翻阅很多资料,关于南越的资料,关于扶桑的资料,还有南海的资料。 又找了一些地图。 这个时代的地图绘制精准度并不高,南越地图有好几个版本。 最终李彦确定了,南越应该是类似于广东那种地方,在中州大陆正南段。 “看来大周帝国不重视海运呐!” 李彦倒是越来越奇怪,这个世界的中州,显然比他在的那个世界的古代中国领土要广袤很多,人口也要多很多。 那么西域呢? 李彦找了一会儿,找到一本吴国时期的书籍,这本书籍是从大周帝国时期的书抄录过来的。 里面提到了西域,但似乎提的也不多。 只提到三百年前,大周帝国最后一位皇帝和帝国元帅在玉门关外战死,帝国羽林军全军覆没。 从此,中州大陆诸侯并起,群雄逐鹿。 那么,杀死大周帝国皇帝和元帅的敌人,是什么样的呢? 才三百年,应该不会丢失的。 看来可能在晋国或者魏国的皇家图书馆。 毕竟大夏地图南方,而大周帝国的首都当年在秦州,大周帝国覆灭后,去秦州的主要也是北方的诸侯。 得到皇家图书馆里那些书籍的,也应该是北方的世家门阀。 当年的印刷技术有限,书籍应该以手抄或者笨拙的印刷,保存在了晋国和魏国的皇家图书馆。 想到这里,李彦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全貌其实是陌生的。 除了让刘文静去抓黄远,李彦转身还让政事堂起草,任命沈继宗为建安郡太守。 从刘文静提供的那些情报,以及最近建安郡发生的一些事,李彦敏锐地察觉到了东南沿海一带可能有极其复杂的利益链。 甚至可能牵涉到与南海诸国的商贸。 这时,公孙赞急匆匆赶来。 “陛下,陛下!” 公孙赞神色颇有些紧张。 “何事如此慌张?” “陛下,没钱了!没钱了!” “没钱了?” “三镇军费还欠两百万两,朝廷上下俸禄还欠一百五十万两,马上是今年最后一个月了!” 第493章 啊? 李彦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放松下来。 就这事儿? 还以为什么事儿! 没错,的确还有亏空! 之前在荆州的时候,抄了那么多,还缺500万两! “这几个月盐司的盈利如何?”李彦问道。 “截止到这个月,一共卖出去200万斤盐,晋国调运了50万斤,我们自己卖了100万斤,魏国卖了50万斤。” “魏国给的多少钱一斤?” “30文一斤。” “我们自己卖多少钱一斤?” “我们自己卖10文钱一斤。”公孙赞说道。 “还有库存吗?” “没有了,现在是生产多少出来,卖多少出来。” “现在盐池一天能产多少?” “臣上个月问沈少府,一个月生产10万斤盐。” 10万斤? 才10万斤? 精盐的熬制并不难,怎么会才10万斤? 哦,对了对了,目前的状态是为了尽量保密,所以所有的盐场都是重新建造的。 所有的工人也都是严格筛选的。 这样做能最大程度保密,但不好的地方就是慢了一点。 不过,慢也是最初慢,等盐池扩建更多,自然会快起来! 这件事急不得! “缺钱这件事你就不必担心了!朕有办法。”李彦淡淡说了一句。 陛下有办法? “陛下,这……” “下去吧,把心放在肚子里。” 既然皇帝陛下都这么说了,公孙赞也不好继续厚着脸皮待着。 三百五十万两? 把黄远抄了! 把朱益也抄了! 三百五十万两该够了吧! 看来今年的账目算是平过去了! 来年布匹的倾销和精盐的倾销安排上,财政将彻底告别过去那种窘迫的状态! 十二月初一,曲京,林府。 林良沅抱着一只猫,他躺在后苑的一个竹椅上晒太阳。 旁边的京畿总督智钦说道:“从我们与魏国达成协议后到现在,魏国已经买了3000万斤青白盐!” “3000万斤吗!”林良沅大吃一惊。 还是魏国豪气啊! 第一笔买卖就拿大货! “是啊!3000万斤,咱们的库存少了一大半!现在灵武正在加紧补货!” “好好好!”林良沅少有的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站起来,来回走动了几转,“姬清颜那边的情况如何,她到底在不在秦州?” “她在秦州。”智钦道。 “在江陵帮助她的人,查清楚了没?” 智钦眼神变得有些神秘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还真有消息,这个人的身份很容易查。” “哦,是谁?” “夏主!” “谁?” “夏主!” “他在江陵?” “是的!” “你确定吗?” “那件事闹得很大,夏国皇帝被刺杀,并不难打听到。” “你的意思是,我们本来派人刺杀姬清颜,结果夏主在那里?” “是的!” 林良沅面色一紧:“这两个人还真是有缘啊!” “右相何必担忧,没有杀掉姬清颜也无所谓。” “夏主源源不断给姬清颜输送布匹和丝绸,姬清颜靠这个赚了太多,皇帝陛下现在又开始给她权力,允许她在雁门关和黑山招募十万兵额,前提是钱她自己出!” 林良沅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如果我们不能阻止她,她很快会脱离我们的控制!” “林相多虑啦!”智钦突然大笑起来,“现在我们把盐卖给魏国,魏国转身把盐卖给夏国,只要我们提供的货物足够多,魏国可以源源不断卖给夏国,夏国自己的盐就会卖不出去,只要数量多到一定地步,夏国盐的收入就会崩溃。而魏国新式纺纱机在快速增加,等明年,一旦魏国的丝绸和布匹产量赶上来,夏国将完全没有任何优势了!” 林良沅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智钦。 没想到智钦这个榆木脑袋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着实震惊到了他。 第494章 “你说得有道理!”林良沅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光,“有道理!恐怕夏主明年就没有东西再增援姬清颜,就算她今年招募了一批士兵,明年未必养得起!” “等姬清颜没有了收入,我们再对她发难,最好是趁着这个机会干掉她!” “不!”林良沅说道,“我仔细想了一下,如果姬清颜不能掌权,我们没必要干掉她。只要她对我们没有威胁,如果再有外敌,我们随时可以让她去前线。” “妙啊!右相说得对!这样姬清颜既无法威胁到我们,还能被我们掌握在手中!” 就在两个人高兴的时候,礼部尚书魏琛突然急匆匆赶进来。 “林相!林相!” “何事如此慌张!”林良沅重新坐下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你是礼部尚书,遇事要淡定。” “林相!不是,林相!曲京的盐,曲京的盐……” “曲京的盐怎么了?”林良沅道,“不是卖得好好的吗?都是我们的青白盐!” “不是,林相,现在曲京出现了一种新盐,很多人都在买这种新盐。” “什么新盐,难道比我们的青白盐还受欢迎?”智钦淡淡冷笑道。 “现在很多人都在买这种盐,虽然价格很高,但朝堂上下的官员已经在疯抢!” “不可能!这世间没有哪种盐比我们的盐更好!”林良沅冷冷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是真的!”魏琛慌慌张张从腰间取出一个袋子,“就在这里,是一种新盐!现在很多人都在抢!” 林良沅看了一眼,那盐洁白细腻,他心头微微一紧。 林家世代在灵武郡做盐的买卖,林良沅对盐比对他小情人的身体秘密还清楚百倍。 他立刻被这袋子里盐的成色吸引住。 洁白而细腻,看起来和普通盐完全不同。 林良沅看了一眼魏琛,问道:“这不是我们的盐?” “不是!” 林良沅拿过来,用手戳了戳,又闻了一下,问道:“这是在哪里买的?” “欧阳烨那里买来的。” “欧阳烨?” “是的,欧阳烨,曲京的达官显贵都在买。” “多少钱一斤?” “一两银子!” “多少?”林良沅还没有说话,智钦已经尖声叫出来。 “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一百斤?” “一两银子一斤!” “放屁!”智钦怪叫一声。 “真的!一两银子一斤,而且全部抢完了,我都是托关系抢到的!我托这个关系还花了10两银子!” 智钦骂道:“呸呸呸!你放屁!就他妈的一斤盐还要一两银子一斤,而且你还托关系花了10两!你是不是今日出门脑子被驴踢了!” 魏氏在晋国也是名门望族,可与智氏相比,终究还是弱了一筹。 被智钦这样骂,魏琛不敢还嘴,只是哭丧着脸说道:“右相,您可以试一试。” “魏琛你是不是最近睡女人把脑子落在床上了!”智钦继续骂道,“这万一有毒怎么办!右相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下官自己已经吃过了,昨天晚上。” 林良沅犹豫了一下,放在嘴里尝试了一口,瞬间站了起来,面色陡变。 “右相……” 不等智钦说话,林良沅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喂,随即又立刻吐了出来。 却顾不得咸,问魏琛:“这真的是欧阳烨那里买的?” “是的!” 林良沅面色顿时铁青。 “右相……”智钦面色大变。 “你,现在立刻去派人把欧阳烨抓起来!”林良沅对智钦大声道。 “为……为何?” “罪名是私盗皇家贡盐!”林良沅随口编织了一个罪名。 “他毕竟是礼部侍郎……” “快去!” “是是……” 在魏琛的带路下,智钦带着京卫,在宫外的一处大宅院,找到了欧阳烨。 第495章 “哟,智总督也是来买盐的?”欧阳烨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 活了三十几年,他就没有见过货品能这样卖。 都他妈的贵到天际了,那些达官显贵却挤破脑袋来买。 “买买买!买你妈!”智钦大吼道,“欧阳烨!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他妈的一个贱民出身,也敢盗皇家贡盐!” 欧阳烨愣了一下,随即面色阴沉下来:“智钦!你不是来买盐的就出去,别捣乱,还有很多人想买盐!” “我买你妈!将这个人抓起来!” “智钦!你敢!” “我奉林相之命前来抓人!” “这里是公主殿下的地方!” “你是说,公主殿下也盗取皇家贡盐?” “什么皇家贡盐,你胡说八道什么!” “抓起来!”智钦哼了一声,头差点抬到天上去。 京卫立刻将欧阳烨扣押。 就在这时,一队披甲执锐的士兵鱼贯而入,快速包围了这里。 “你们是何人,胆子可真大,不知道我是京畿总督吗!”智钦大声嘶吼。 “智总督,败仗打得不少,脾气也不小。” 一个修长的身影走出来,英姿飒爽。 “殿下!”欧阳烨看见姬清颜后激情起来,“智钦这狗要乱咬人,他说我们盗取皇家贡盐。” 姬清颜一只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淡淡瞥了一眼智钦:“智总督,我数三声,把人放了,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我奉林相之命前来……” “一!” “我是奉命……” “二!” 智钦对旁边的手下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放人!” 手下立刻把人放了。 “殿下,欧阳烨卖的盐可是林相安排的贡盐,您就这样包庇他?” “他卖的盐,是我让他卖的,不是贡盐,跟林良沅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你没有任何证据,敢随意诬陷我,后果自负!” “是林相说的!” “那你让林相过来,我们当面核实!” 智钦冷哼一声离去,很快到了相府。 “姬清颜回来了?” “回来了,她说那盐是她的。” 林良沅来回走动,焦虑道:“放屁!放屁!她哪里来的这种上品盐!” “林相……”智钦还是第一次看到林良沅如此失态。 “你通知下去,明日早朝,所有人就此事表态!” “如何表态?” “那盐就是我们的!不是也是!这天底下,不可能有比青白盐更好的盐!” “是是是,下官明白!” 盐业关乎到灵武郡林氏之根本,如果这一块被人撬了,林氏有灭族之危。 第二日早朝,大殿内凝重。 “陛下!臣要弹劾礼部侍郎欧阳烨!”吏部侍郎韩阙第一个跳出来,“他盗取皇家贡盐,私下售卖!” “韩侍郎,你的脑子也跟智总督一样,被驴踢坏了?”欧阳烨站出来道。 “陛下,被臣揭穿,他恼羞成怒了!”韩阙大声喊道。 “韩卿,你是不是误会了,那盐是三公主的。”晋主姬旦说道。 “三公主怎么可能有盐……” 不等韩阙说完话,姬清颜说道:“我找夏主买的,夏主今年卖给了我50万斤,有问题吗?” 智钦这个时候跳出来大声喊道:“夏主不可能有这种盐!殿下说谎难道不分场合的吗!” 姬旦尴尬地笑道:“智卿,这的确是夏主卖过来的,这里有夏主给朕的亲笔信。” 他此话一出,朝堂上所有人一片哗然。 这种比青白盐还好吃,被贵族们哄抢的盐,竟然是夏国的盐! 林良沅心头猛地一颤,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即便是魏军打来,或者姬清颜掌握一些军权,都没有让林良沅有如此大的危机感。 “陛下,夏主有没有可能在骗人?”魏琛说道。 第496章 姬清颜笑道:“夏主是否骗人,这件事诸位也不必纠结,他已经给了我五十万斤。明年他会给我五千万斤!大家拭目以待不就行了。” 朝堂上立刻陷入一片死静。 “如果魏尚书还不信,我可以把我们军政院的调运明细都给你看。”姬清颜说道,“不过如果仅凭一张嘴,就要让我军政院劳师动众配合你。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魏尚书是魏国的细作,在今年的太行山之战中,向魏国送过军情?要求你配合?” 魏琛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朝堂上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右相觉得呢?”姬清颜很礼貌地问道。 以前要隐忍,是因为没有底牌。 林氏背靠青白盐,掌握了晋国经济和民生的命脉,稳坐晋国世家头把交椅。 其他世家都必须跟林氏搞好关系。 家族中宰相辈出,手握晋国大权。 而现在,突然出现了一种新盐,这种新盐刚到晋国。 仅仅到了一个月,就引起了公卿们的哄抢。 要知道,他们明白青白盐是谁的,都愿意巴结林良沅,可即便如此,新盐还是被哄抢了。 林良沅面色铁青。 晋国之局势突变却还只是开始,这场风暴波及的不仅仅只是晋国。 还有魏国。 退朝之后,智钦担心地问了一句:“如果夏国也向魏国售卖这种盐,我们岂不是……” 林良沅脸色更难看。 魏国之所以和他合作,就是因为青白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盐。 其他的盐都有苦味,青白盐的苦味淡很多。 而现在,中途却突然杀出夏国的新盐。 这就相当于21世纪,某一些特定国家靠石油这个资源发财,可突然之间,人类找到了一种比石油更清洁、更方便,成本更低的能源。 那原本那些国家还能干什么呢? “魏国付钱了吗?”林良沅问了一句。 “付了,100万两,都已经交给我们了。”智钦说话的底气也不太足了。 “赶紧运回来!” “是!” 十二月初五,建安郡,长乐县。 “什么!楫风死了!诸依和夫山都死了!”建安郡太守黄远大吃一惊。 长史刘平道:“黄公,这件事闹大了,下官担心朝廷已经查到咱们。” “不不不,楫风死了才最好,诸依和夫山死了更好,现在朝廷和南越王彻底撕破脸了,朝廷必然会增兵,而我,对南海海贸颇有了解,对越人的治理也有经验。陛下不但不会怀疑我,还会褒奖我!” “万一陛下发现……” “你放心,南越王地处岭南之地,那里瘴气横生,朝廷的兵马基本上不可能去那里,朝廷就算派人去那里问罪,南越王说跟我勾结,就跟我勾结?他空口无凭啊!他是要离间皇帝陛下和他最忠实的臣子!” “再说了,南越王还想跟我做买卖,我若是倒了,他跟新过来的太守,能否走到一起还不一定。所以,他不会出卖我。” “再再说了!上面还有刺史朱益,朱益每年都往江宁塞大把大把的银子,曹谦德都拿得手软了!现在陛下又器重曹谦德,他不倒,咱们不会有事。” 他这么一说,刘平愣了愣,才回过神来:“黄公说的有道理!看来是下官多虑了!” “嗯,最近扶桑那边是什么情况?” “扶桑人最近两个月催促铁催促得非常频繁,仅仅上个月,就运送了一百艘大船的铁过去了。” “一百艘吗?”黄远顿时觉得有些惊奇。 第497章 “是的,那边说他们两边即将迎来决战。” “扶桑人自己打去好了,他们打得越多,我赚的越多!”黄远哈哈大笑,“对了,我听闻朝廷在徐州汉江段设立了一个经济特区,营建了一个非常大的渡口?” “是有这件事,据说主要是给徐州军镇做物资补给。货物都是从荆州、京畿、常州过去。而且下官打探到消息,那个特区还会向辽国输入商品。” “辽国什么商品?” “丝绸、茶叶。” “说到茶叶,建安郡也有很多茶叶,我们也应该开辟一条去辽国的商线啊!” “黄公英明,下官早就认为该如此!” “哈哈哈,朝廷搭建起这条海线,我们跟着用就行!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却在此时,外面隐约传来声音。 “你们是何人。” “天枢司司卫,滚开。” 一群人穿着青鹿服,踏着黑靴子,鱼贯而入。 “你们……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太守衙门!”刘平呵斥道。 “你是黄远?”为首的一个青年问道,他叫范易。 “我是黄远,你们……” “天枢司司卫,我们奉命前来问话。” 黄远和刘平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他们都知道这个衙门。 恶名在外! “本官尽忠职守……” 黄远话未说完,范易一巴掌朝他抽来。 黄远常年沉迷酒色,哪里反应得过来,直接被一巴掌抽翻倒在地上,怪叫一声。 不等他爬起来,另一个身体结实的天枢司司卫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拖到外面。 那外面有小桥流水的水池。 黄远被一头摁进水池里,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等差不多了,再拖进来。 这个时候,范易已经开始写汇报,关于黄远的认罪汇报。 写完后,递给黄远,说道:“签字,按手印。” 黄远全身发抖,再也没有刚才那股意气风发,他颤颤惊惊道:“我到底所犯何事?” “哦,不好意思啊,还没告诉你。我们发现你怂恿越人对抗朝廷,还曾经诬陷建安林氏,霸占林氏船坞,又私下倒卖铁器给扶桑人。” 不等黄远开口狡辩,范易继续说道:“我们这里证人和证据都在。我现在很忙,没空听你慢慢狡辩,你可以在路上说。还有你的长史,也一柄带走!” 刘平错愕:“我是冤枉……” 接下来的步骤就更加熟悉了:抄家! 黄远在建安郡的好几处豪宅都被控制下来,里面的奇珍异宝全部被搬出来。 另外,银子、汇票,还有黄金,珍珠等等,全部被搬出来。 户部的官员粗略核算了一下,所有的资产加起来,近百万两。 仅仅了三天后,余杭郡临安的越州刺史朱益就得知黄远被抓的消息。 显然,朱益比黄远的嗅觉更灵敏。 早在黄远写信告诉他诸依等人被杀,朱益就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诸依是南越王的儿子,朝廷要到建安郡采集铁矿,东越人的楫风想要借助外部矛盾掌权。 朱益和黄远合作,是为了赚钱,黄远和楫风合作也是为了赚钱。 作为东越首领,楫风请来南越王的儿子诸依对抗夏军,也是为了赚钱。 可资源是有限的,地方官和越人高层想把资源瓜分了,就没有皇帝什么事了。 朱益非常清楚,一旦皇帝盯上这边的肥肉,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这个时候,事情会往两个方向发展。 一是朝廷啃不下东越那块硬骨头,也就是建安郡的战场,王师无法再往前推进,南越号召其他越人加入进来,一起抵抗王师。 第498章 朝廷最后不得不退让,承认楫风的地位,并且只在建安郡拿到一点点利益。 于是局面相安无事,自己也可以继续在里面赚。 二是朝廷绝不退让,继续用兵,把南越王也翻出来吊打一遍,重新在东越和南越分配利润。 如果局面变成这样,那黄远基本上就会被翻出来,以勾结东越对抗朝廷的罪名,被拿下。 那自己也逃不了。 一旦发生这种事,就只有一条路:赶紧跑! 魏国肯定是去不了的,魏国官方极其强大,自己过去后,只会沦为别人砧板上的肉。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出海! 大夏在海外的影响不大,虽说那个沈彬当了太府寺卿,可能会对海外扩张,但沈彬现在还在忙着银行和苏常以及京畿商业改制的问题。 还没精力去做海外。 所以,现在逃还来得及! 朱益这段时间清点家财,联络海船,召集自己的势力。 今日便准备跑路! “老爷!老爷!哎呀!不要拉扯嘛,人家衣服都落了!讨厌!” “别啰嗦!现在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朱益一把搂住自己的小姨子,“走吧!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 “这天大地大,咱们去哪啊!”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我告诉你,我从小娇生惯养,受不了一点苦!” “是是是,你最大!走!” “去哪儿?魏国?你别做梦了!你一过去,魏国就把咱的钱全抢了!” “不去魏国,谁他妈的去那种土匪窝!去南海!马尼拉!我都打点好了!我弟在那边,这几年我在那边置办了不少产业,过去咱们继续过好日子!” “马尼拉就没人抢咱们了?” “我们现在有十艘战船,两千海员,去马尼拉了,咱们说得算!” 朱益一脸得意。 “那好!走走走!快走!” 漂亮女人从地上坐起来,兴高采烈,笑得花枝乱颤。 正当朱益亲自叮嘱收拾行李的时候,外面突然来了一队人马。 青鹿服,黑靴子。 “你们是何人?”漂亮女人掀开马车的帘子问道。 “哟,这位迷人的小妇人,请问这里是越州刺史朱益的家吗?” 为首的一个青年用一种客气礼貌的语气说道。 “谁是小妇人?”漂亮女人怒斥道。 刘文静翻身下马,走过去。 漂亮女人的护卫立刻冲上来,天枢司司卫们瞬间摆出强弩。 护卫立刻面色大惊。 刘文静走过去,一只手摁在一个护卫脸上,用力一推:“敢动一下,让你们变成刺猬!” 刘文静走到马车前,一把将漂亮女人拉了下来。 这漂亮女人看起来肉肉的,但却不给人肥腻的感觉,而且皮肤白皙又红润,一双桃花眼似乎时时刻刻都含情脉脉。 这时,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疾步出来,当他看见那些穿着青鹿服的人后,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不过,脸上还保持着镇定。 “本官是越州刺史朱益,敢问阁下是?” “哦,你就是朱益。” “还请阁下放开贱内。” “你老婆?” “我……” “不是你老婆啊,那我不客气了……” “是是是,是我老婆!” 刘文静这才放手,笑道:“这么漂亮的老婆啊!朱刺史人生赢家!” “阁下是?” 刘文静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了看周围大小箱子,问道:“这是?” “这是我老婆的东西,她最近要回娘家一趟,我命人给她收拾的。” 刘文静随手翻开一个箱子,大叫一声:“啊呀呀!这一满箱的白银!你老婆的?” “是……” 刘文静又翻了另一个箱子,又大叫一声:“这一满箱黄金,也是你老婆的?” 第499章 “是……” “朱刺史,现在是十二月,我看这天可能要下雪,您怎么在擦汗?” “有吗?” “额头上全是汗,您没事吧?”刘文静关切道。 “没没……没事……还没请教阁下是何官职呢?” “哦,不好意思啊,忘了自我介绍。”刘文静拿出令牌,“站在你面前的是天枢使,徐国公,禁卫军殿前指挥使!” 朱益愣了一下,连忙行大礼:“下官参见徐国公!不知徐国公莅临,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刘文静哈哈笑道。 朱益也哈哈笑道:“徐国公的英名如雷贯耳,我大夏谁不知道徐国公上佐天子,下安庶民,整顿朝堂,匡扶正义!天下之人无不敬佩!下官对徐国公的敬仰如同汉江之水,绵绵不绝!” “好说好说。” “徐国公里面请。” “里面我就不去了,怪麻烦你的。” 朱益看了一眼刚才刘文静打开的那一箱白银,连忙道:“哎呀!这箱子上怎么有徐国公的名讳!原来是前两年徐国公存放在下官这里的!下官突然想起来了!” 刘文静笑着用手指了指朱益:“哈哈哈,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下官只是如实说而已!” 见刘文静如此开心,朱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不知徐国公到下官这里,有何贵干呢?” “哦,你不必紧张,我此次前来,只是把你所有的家产全部充公国库,然后把你抓入天牢而已!” 十二月二十日一大早,刘文静急匆匆赶进紫宸殿。 “陛下,黄远和他的家人三天前被扔进天牢,朱益和他的家人,两天前被扔进天牢。” 刘文静呈递上来一份汇报。 这办事效率不可谓不高。 半个月不到,朱益连人带钱,被押送到了京师。 并且把所有的账目全部登记清楚了。 李彦很仔细地看着,当他看到朱益全部家产有五百万两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一个刺史,而且并非世家出身,他怎么会有五百万两?” 李彦这话中还有话。 绝对不止五百万两! 刘文静和他下面的人肯定拿了。 但这些他也不计较,有刘文静把持着,下面的人就算拿,也不敢拿大头。 “这个朱益,在海上的船就有十艘,而且全部是大船,两千海员!商线往来南海之间!” “这些你的汇报都有写,朕的意思是,他的钱未免太多了一点。” 刘文静愣了一下,很想说一句,卧槽?那咱们少拿一点? “陛下,朱益的生意应该做得不小,臣觉得陛下可以问问沈少府,他说不定知道一些。” “去,把沈彬给朕叫来。” 很快,沈彬来了。 李彦将刘文静的汇报给沈彬看了。 沈彬露出了诧异之色,喃喃道:“原来是朱益!” “什么意思?” “哦,回禀陛下,您是否还记得之前去姑苏,在太湖边有很多卖椰子的?” “朕记得。” “您还问过臣,那些椰子是从何而来。臣跟陛下说,椰子是南海运过来的,从南海到临安,再到太湖。一般来说,椰子并不算赚钱,因为难以保存,运输的数量不能太多,如果能在姑苏出现椰子,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刘文静问道,“沈少府,别绕弯了。” “说明南海到临安的运输线路非常的多,以至于一些商人,连赚得不多的椰子都开始运输。当然,还有一些椰子运过来不是为了赚钱,是达官显贵之间送礼。但从南海到临安这条线,这数年来,商船数量激增是事实。臣一直听闻东南沿海有一个大富商,这个人有很多商船,臣之前打听过数次,没能打听到。” 第500章 “现在看来,可能就是这个朱益。” 刘文静说道:“陛下,从朱益提供的家产明细来看,他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海商,而且这个人懂得隐藏。” “你对南海知道多少?”李彦问沈彬。 “臣有三条船从临安到马尼拉,臣前年走过一趟流求。” 流求? 李彦愣了一下,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莫非是台湾? 他连忙问道:“这个流求在何处?” “与建安郡隔海相望。” 李彦立刻命人取来大夏的地图,指着上面说道:“是这些群岛?” “陛下,这里不是群岛,而是一块很大的岛。” “你确定吗?” “臣上去过,早在数百年前,建安郡就与那里的土著有贸易,只是不多而已,臣查阅过地方上的一些史志。” “那大周时期的史料为何没有记载?” “大周时期的史料有记载,记载的是群岛。大周时期的东海海贸并不兴盛,大周的国都在秦州,距离东海甚远,大周朝廷的重心在西边,从秦州到玉门关,帝国的军队除了防范东北夷,就是西进镇压西域的胡人。” 李彦心头微微一颤,为何这种走势如此熟悉? 不过他绝不相信是唐到宋的过渡期。 因为这个世界的生产力和人口,还有制度,与宋甚至五代都有很大的区别。 只能说有一部分影子而已。 “朱益在何处?”李彦问道。 “在天牢。” “收拾一下,朕去见见他,将宋相公唤来,我们一起去。” “是。” 李彦带着宋濂、沈彬和刘文静抵达了天牢。 朱益这几天被抽惨了,此时累到不行,趴在大牢的草堆里熟睡,还在打呼噜。 刘文静打开门,上去就给了朱益一脚,朱益惊得差点蹦起来:“别打了!我说!我都说!我都说!” 看到刘文静,才发现是做梦。 “徐国公,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只是在中间做了些买卖,那建安郡林氏的船厂是黄远霸占的,我只是从他那里买了一些船而已,我一没杀人,二没与越人勾结,我只是贪财!我从来不收贿赂的,我也不霸占百姓良田,我就只是个奸商而已……” “嘿,你还挺骄傲啊!” 刘文静拍了拍朱益,说道:“出来面圣!” “啊?”朱益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刘文静。 “出来面圣!陛下来了!” 朱益猛地朝外面一看,连忙跪着走出去,嘶声喊道:“陛下!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陛下……臣是冤枉……” “瞎喊什么!”刘文静一脚踹过去。 朱益被踹得趴在地上滑行到了李彦面前,他猛地抬起头,鼻子发红,但却咧嘴笑起来:“陛下!陛下啊!臣是忠臣啊!陛下……” 李彦用手指了指,朱益立刻明白过来,挪到一边跪着,双腿加紧,一脸正襟危坐。 那样子仿佛在说:陛下,你看臣可听话了! “你明知黄远霸占了林氏船坞,不上报,却还威胁黄远,让他分你林氏船坞的钱,你还说你没罪?” “臣是威胁他低价卖给臣船,没分他钱!” “那为何不上报?” “当时皇后专权,朝堂奸逆横行,就算臣上报……” “住口!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责怪陛下吗!”刘文静大声呵斥,就要再抽打。 “好了,别打了。”李彦淡淡道,随即坐下来。 刘文静收起鞭子。 “无论如何,都不是你不上报的理由。” “是是,臣知罪了。” “朕问你,你知道流求吗?” “流求?知道啊!臣知道!陛下想要流求吗!臣这就给陛下拿过来!” “你如何拿?” “臣有十艘战船!臣有十艘战船!”朱益立刻昂首挺胸,一脸骄傲,“两千多船员!对南海了如指掌!陛下想要什么就说!臣绝对帮陛下实现梦想!” 第501章 “嘿呀!你还帮陛下实现梦想!”刘文静拍了朱益脑瓜子一巴掌,“你还挺骄傲啊!” “陛下,臣说的句句肺腑之言!臣听闻陛下竭力抗魏,感动得哭了三天三夜!一想到陛下日理万机,臣身为陛下亲自任命的越州刺史,却无法为陛下分忧,臣恨不得吊死自己!” 说到这里,朱益大哭起来,用手抽自己的嘴巴。 “好了,好好回答朕的问题,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是……是……是!”朱益不停抽泣着,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李彦问道:“真听说,流求有很多岛屿?” “很多岛屿?”朱益愣了一下,“不不,流求是一个大岛,周围有一些小岛屿而已,只不过流求这座大岛一大半都是山地,越州沿海的越人与流求有往来,但大多是经商。经商的人,大多分散。所以内地与流求往来并不算频繁,往来密切的是沿海一带。” 这就说得通了,大周帝国的中心在秦州,向西辐射,主要经略西域,向东,主要是经营现在魏国那片广袤的平原。 即便是后期,有苏州姑苏郡这样的商业中心崛起,但太湖圈的本质还是为了服务秦州。 至于流求,一直与东南,甚至苏州有联系,但因为之前海运规模的限制,不算密切。 实际上大周帝国的皇家图书馆就记载过流求是大岛,只不过那些书籍要么在晋国,要么在魏国。 还有一部分在吴国的皇家图书馆,吴国灭亡的时候,被烧毁了。 这倒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只是一些传闻的误区。 他李彦不信,沿海民间不知道流求是大岛! 看来李恪建立大夏,实在仓促,这些年都在打仗。 文治方面实在弱,史料的收集,民间手稿的收集,甚至沿海附近的地图,都严重缺失。 “流求人丁有多少?” “不算多,主要是一些本地土著,还移民的越人,说起来,流求早在大周之前就与中州有密切联系,大周时期还有称臣、上贡。” “你怎么知道?” “臣去过流求,他们的王室都有记载,只是后来中州大乱,中州各路诸侯忙着打仗,对他们忽略了。对了,臣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臣在流求见到过一些金发碧眼的人,这些人面容奇怪,如同鬼一样,说着一口叽里呱啦的语言。” “金发碧眼?”刘文静道,“如同鬼一样?西域胡人倒是如同鬼一样,但不是金发碧眼,这又是什么新品种?” 李彦心中却开始翻江倒海。 金发碧眼? 金发碧眼! 流求! 他内心震惊,但表面平静地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流求只有越人和土著吗?” “那些鬼佬是外来者,在南海也有不少。” “南海也有!”刘文静吃惊道,“是南海土著鬼佬吗?” “据说不是,是从海的另一边过来的。” “朱益啊,陛下现在给你机会,你要好好珍惜,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刘文静呵呵笑道,“还什么海的对面!你家海对面有鬼佬啊!欠抽了是不是!” “陛下,臣只是将臣知道的陈述出来!” “南海还有哪些地方?” “臣只知道吕宋。” “吕宋?” “是的,臣在临安和吕宋的国都马尼拉有买卖,臣对那里熟悉。” “从临安到吕宋,多久能到?” “一个月左右可以到,冬季20天,夏季要一个半月到两个月。” “吕宋的商品多吗?” “多,吕宋当年与吴国官方就有很多买卖,药材、象牙、珍珠、香料,吴国会把大量的丝绸、茶叶卖到吕宋。后来吴国灭亡,苏常许多世家大族被销毁,与吕宋的贸易短时间内大量萎缩。这些年朝廷一致与魏军作战,倒是与南海的联络少了许多。” 第502章 “南海有多少人丁?” “这个,臣不知道,但臣想着,肯定不少。” 李彦顿了一下,道:“最后一个问题,扶桑人你了解多少?” “扶桑人臣倒是了解,不过说起来非常复杂,臣可以单独写一份汇报呈递给陛下。”朱益说道,“陛下应该知道,当年大周虽然海贸不兴盛,可与扶桑来往密切,帝国绝大多数银子,都是在扶桑开采的。” 李彦听到这里,更觉得熟悉。 这是大唐? 但大唐中后期的东南沿海,也有不少海贸了,只不过相比宋明会少很多。 可能只是一部分像而已。 李彦沉默片刻后,站起来,然后说道:“刘文静,朱刺史就算犯了错,那也是朕的臣子,别打了。” “是。” “安排一些酒肉。” “是!” 说完,李彦带着人出去。 “宋相公,刚才他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臣听到了。” “你怎么看?” “臣觉得,这个朱益可以用。” “为什么?” “他并没有犯原则性错误,对南海非常了解,而且还有自己的船只,用他可以快速搭建起南海商贸,南海商贸的利润尚且不明,但若是资源很多,朝廷开采出来,运回国内,也可以赚很多钱。” “那你觉得给他一个什么官职合适?” “大周以前对扶桑有市舶司,就在临安,吴国也沿用了,本朝没有建立,不如就叫市舶司。” “好,就叫市舶司,朱益还是越州刺史,兼任市舶司使。” 至于黄远,抄家、砍头少不了。 李彦又交代下去,让人去寻找建安郡林氏的族人,寻到之后,归还船坞。 那船坞李彦自己为什么不要? 李彦是皇帝,不是牛马,没必要逮着一个东西,有可乘之机就往自己口袋里塞。 什么都塞到自己口袋里,其实可能什么都没有得到。 因为这种利益巨大的东西,到了朝廷,那一定得派官员去管理。 派官员管理,到时候官员拿八成,皇帝拿两成,还搞得怨声载道。 没必要。 归还给林氏,是做给天下官员和商人看的。 让他们知道,如果你们遇到不公,皇帝陛下肯定为你们主持公道,皇帝陛下不会贪念那点东西。 以后好好干活就行。 这种收买人心,以及立规矩,比拿一个船坞,收益远远大得多。 至于南越王那边,他应该快要收到自己儿子的人头了。 到时候双方关系再搞僵硬一点,最好直接开战,正合李彦意。 让朱益在临安安排一些海军,把南越那个地方彻底掌握在朝廷手中,拥有漫长的海岸线。 太康七年就这样进入尾声,这一年,魏国在第三次夏魏之战中灭晋不成,反倒丢失了秦州三郡。 最后,魏军被迫与大夏达成议和协定。 双方自由贸易。 第三次夏魏之战,对夏魏晋三国的政局都有极大的影响。 首先,李彦得到了魏国秦州三郡,将夏魏两国西线边境推到了赵州,拥有了更加广阔的纵深。 这样一来,原本的秦州六郡军事压力会小很多,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可以不必再服务于军事。 种出来的庄稼,自己可以留更多。 民生会从军事的高压中得到相当程度的舒缓。 这彻底改变了大夏西线,使得大夏西线的基础得到大幅度提高,为以后作战蓄能。 其次,姬清颜在魏灭晋之战中,掌握兵权,立下大功,威信大增。 姬清颜就是李彦掌控晋国朝廷的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借助晋国进一步制衡魏国的一步棋。 第503章 最后,魏太子在灭晋之战中,再一次兵败,声望遭受打击。 魏国朝堂储君争夺已经开始波涛汹涌。 而李彦在魏国朝堂安插的魏合,则在魏国具有更大的优势。 当然,最最后,是夏魏全面通商。 这为大夏做商品倾销,打下了基础。 十二月二十五日,临近年关。 魏国汴州梁京,乾元殿。 “三千万斤青白盐都拿回来了?”魏崇延看着那份清单,上面落款是太子魏程。 “已经全部取回,一共花费100万两。” 一听到这100万两,魏崇延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痛苦。 魏程知道自己父亲心疼钱,100万两绝对不少了。 “父亲放心,这笔盐可以快速卖到夏国,我们30文一斤拿的,可以卖贵一些。至少能赚一倍!” “嗯,这件事你好好办。”魏崇延点了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年灭晋失败,朝堂上已经有一部分人对你有微辞,你要好好把接下来的事情办好。” “父亲放心,儿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坐,今日我们父子下一盘棋。” “嗯,父亲请。” 就在这时,内侍王振疾步到殿外:“陛下,户部尚书羊吾说有急事求见。” “跟他说朕现在乏了,有事明日再说。” “他说有重大的事情面圣,如果陛下不见他,他就在外面一直等着。” 魏程道:“父亲,羊吾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和我儿下盘棋的时间,这个羊吾他……” “父亲,国事为重。” “行吧,让他进来。“魏崇延说道。 羊吾很快进来。 羊吾高高瘦瘦的,看起来一阵风似乎都要吹到他。 但大魏没有人敢轻视他,连大魏战神贾政道都对他忌惮三分。 只因为羊吾算起账来,爹妈都不认。 “臣参见陛下!” “说吧,何事?” “陛下请过目。” 羊吾取出一个袋子,呈递到魏崇延面前。 “这是何物?” “这是盐。” “盐?”魏崇延疑惑地看了羊吾一眼,心里顿时不爽起来。 你丫的!年底你执意跑来见朕,就是为了给朕看一袋盐? “是的,盐。”羊吾机械式地回应了一句。 “羊卿担心朕没盐吃?” “陛下还没有看这是什么盐。” 魏崇延接过来,又看了一眼羊吾,总觉得这厮很奇怪。 他打开看了一眼,道:“青白盐,朕刚买了三千万斤,账款还是你那里支付的,朕事先可是跟你商量好了的,你也同意做这笔买卖,你不要拿它再来找朕的麻烦!” “陛下,这不是青白盐。” “不是?” “不是!” “你说这不是青白盐?” “不是!” 魏崇延用手抓了一点点,然后捏了捏,又凑近看了看,道:“如此细腻,不是青白盐,是什么盐?” “是夏盐。” “什么!你说什么!” “这是夏盐!” 魏崇延愣了一下,用更加古怪的眼神看着羊吾:“这是夏盐?” “是的!” 魏崇延大笑道:“如果这是夏盐,夏盐早已在我们这里卖爆!” “但这就是夏盐,是臣从一个商人那里买的,那个商人说是从江宁运输过来的。陛下可以尝一口,此盐非同寻常。” 魏崇延神色更加吃惊,一边的魏程也面露惊色。 “陛下放心,臣已经尝试过,没有问题。” 魏崇延还没有尝,魏程尝了一口,随即面色大变,瞪大眼睛看着羊吾:“这真的是夏盐?” “是的!” 魏崇延见状,连忙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精彩。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陛下,这完全有可能!” “夏盐怎么会是这样的!这盐比青白盐的口味还要好!” “陛下,臣仔细核实过,那个商人是四皇子的人,最近专门在京师卖盐。” 第504章 “合儿的人?” “是的!” 一边的魏程一听,心头顿时震动。 “你去!立刻将四皇子叫过来!快去!”魏崇延冲着王振吼道,“立刻就去!” “是是!” 王振刚到门口,魏崇延又道:“把信陵君和右相也叫来!” “是!” 不多时,信陵君和贾政道来了,魏合也来了。 信陵君和贾政道都尝了这盐,贾政道笑道:“青白盐果然名不虚传。” “这不是青白盐。”魏无忌面色一凝,看着魏崇延,“陛下,此盐从何而来?” “你问你的侄子!”魏崇延指着魏合道。 魏合说道:“这是夏盐。” “你说什么?” 魏无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是夏盐。” “这不可能!”贾政道笑道,“四皇子可不要在陛下面前乱说。” “这真的是夏盐!”羊吾严肃地说道。 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这种盐的口感明显比青白盐还要好很多,如果这是夏盐,那青白盐算什么? 算你狠吗! “你找何人拿的盐?”信陵君问魏合。 “江宁的一个叫李三的商人。” “他从何处弄来的这种盐?” “我也不知道,他不说,我只是觉得这种盐味道不错,就拿了一些。最近卖得还可以。” 魏合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兹事体大,你如何证明李三从江宁运过来的?” “不是李三从江宁过来,是我派人去江宁拿货,之前做丝绸买卖认识的商人给我们的,带了一些回来。” 说到这里,魏合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笑道:“这件事完全是下面的人做的决定,我也没想到这盐在梁京卖的这么好。” “这个李三是什么人?” “就是江宁一个商人。” 魏崇延略带责备地说道:“你说这话,你问问在场的诸位信吗?” “陛下,臣句句属实!臣只是想赚钱而已!” 魏崇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责备道:“你一个皇子,赚那么多钱作甚!” “臣也想……” “我在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跟你说话!” “是是,儿也想过点好日子!” “你的庄园呢?你的一千奴婢呢?” “儿没那么多!每年大宗正司才给那么点钱,不够花啊!” “还不够花!你想要多少?” “父亲,儿一没抢,二没偷,儿就自己做点买卖赚点钱。那丝绸的买卖,七成都上交了,儿只是想赚点钱而已……” 说到这里,魏合眼角含泪。 魏崇延愣了一下,语气缓下来:“朕也不是怪你,但这盐现在到了我大魏,那青白盐岂不是……” “陛下,此事不怪四皇子。”魏无忌说道,“我们拿青白盐是想要高价卖给夏国,但现在看来,青白盐在夏国恐怕卖不出去了。青白盐卖不出去,并非因为四皇子买入了夏盐。就算四皇子不买入夏盐,青白盐在夏国也卖不出去。” “陛下,信陵君说得有道理。”羊吾道。 这下轮到魏程尴尬了。 之前说要用青白盐来拉拢晋国保守派对付姬清颜,同时高价对大夏进行青白盐倾销的,就是太子魏程。 现在,别说对大夏进行青白盐倾销无法实现了,还能否拉拢林良沅对付姬清颜,都说不定。 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魏崇延不能把这批青白盐卖给魏国国内吗? 当然可以! 而且魏国有广袤的市场,可以消化掉这3000万斤青白盐。 可是,现在夏盐已经进入魏国,并且在梁京打出了名声。 很快,夏盐就会快速传播到地方世家。 至少公卿世家,都会纷纷追逐夏盐。 那这3000万斤青白盐,只能中层士人消化,或者普通百姓消化。 魏国的盐价大概也就在30文到50文一斤,现在魏国从林良沅那里的拿货价是30文一斤。 第505章 量大,总量多,路费成本占比可以降低。 可是,就算这一笔在国内处理掉,赚了,但以后恐怕没办法在林良沅那里拿盐了。 因为拿过来青白盐,面临的是夏盐在魏国的强势竞争。 这两种盐,谁更好,一目了然。 也就是说,青白盐无法与夏盐竞争,魏崇延执意从林良沅那里拿青白盐,可能是个亏本的买卖。 如此说来,通过盐业外交搅动晋国政局这步棋,直接被堵死。 这一点,在场的诸位都意识到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魏崇延无奈地问道。 盐这个大杀器的威力,可以说完全超过丝绸,甚至比重砲的威力还要大,它三国经济的影响非常大。 贾政道说道:“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找到这种盐的炼制方法,二是不许这种夏盐掌握在民间。” “右相莫不是在说笑吗?”魏无忌说道,“盐这种东西,你能禁止?” 贾政道说道:“不能完全终止,但能最大程度禁止。我们从夏国拿货,再卖给地方,利润归朝廷。” “有道理!有道理!”魏崇延顿时大喜,刚才的忧愁一扫而空。 “但我们与夏国已经约定,自由贸易,也就是说,双方都不得干涉。”魏无忌说道。 贾政道说道:“那是约定的不能随意干涉大魏境内的夏国商人,并没有说我们不能管我们的商人。” “臣认为右相说的对。”魏程立刻说道,“臣愿意做这件事。” 魏崇延顿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魏合。 魏合说道:“没办法,谁让臣不是储君,虽然这件事是臣找到的货源,但毕竟太子连续两次战败,需要威信,臣愿意让出去。” 魏程脸上顿时青一块白一块,他说道:“四弟言重了,我并没有要抢你的货。” “没事,太子殿下想要,臣给便是。” “好了!合儿,朕知道你这几年做了很多事,这件事你就委屈……” “陛下!”这个时候,羊吾打断了魏合,“请让臣离开这里之后,您再说这个决定。” “为什么?” “如此不公平的决定,臣不想听到,这样的决定一定会影响到朝堂赏罚分明,而且不但对太子没有好处,还会有坏处,朝臣只会认为太子以权压人,这与德不服。” “你……” 魏崇延想说什么,魏程立刻道:“羊尚书说得对!刚才是我言语有误,我的意思是,我会盯着这件事,严防有其他人染指。毕竟这关乎到社稷。这件事理应该交给四弟来负责。” “行吧,就这么定了,右相去中书省起草条例,信陵君和魏合来对接夏盐。” “是!” “朕现在心里不踏实,那只……夏主这两年拿出的东西太多,南方威胁日盛,朕要加速推行新政,谁敢阻拦,绝不姑息!五年!五年之内,朕要再一次对南方用兵!” “还有,火药如何了?” 魏无忌说道:“目前我们做了一些配比,臣在大周遗留下来的一些书籍里也找到过一些关于火药的记载,当年周烈帝与元帅慕容肃在玉门关使用过一种叫霹雳炮的火器。但随着大周军队的战败,一切都遗留在了关外,当年大周灭亡的时候,灵武林氏第一个进入帝都,掳走了帝国图书馆里所有书籍。军器监的武器也都空了。” “你的意思是,火药其实在大周时期已经出现了?” “周烈帝时期出现的,但威力似乎没有夏国的大。” “尽快再去找!” “是!” 太康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龙川郡南越王宫。 南越王夫余正在王宫里饮酒赏乐,他大笑道:“这从吕宋运过来的一批香料,若卖到余杭,又可以大赚一笔!哈哈哈……” 第506章 “大王,还有另一件好事。”夫余的宰相鹿疆笑道。 “什么好事?” “有两个金发碧眼的鬼佬,昨日找到臣,说想要从我们这里买一些丝绸。” “金发碧眼的鬼佬?”夫余疑惑道,“又是那些人!” “是的,就是那些红夷人。” “又说金发碧眼,又是红夷人,岂不是矛盾?” “也不都是金发,也有一些须发红色,八十年前他们从马六甲西边过来,在南海挑起战争,此后一直在南海做买卖。” “他们不是穷鬼吗?” “现在不是了。”鹿疆说道,“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很多银子,现在那些红夷人在南海到处买买买!” 夫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确定吗?” “臣打听过,上个月他们在南海买茶叶,就要了整整三艘船!一共10万斤茶叶!50万两!” “50万两!”夫余瞪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买的什么茶叶,要5两一斤?” “臣打听了,一直是这个价!”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为何我们现在才知道?”夫余激动得连酒都不喝了。 “臣听说红夷人这二十年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得很有钱,臣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其他人也不知道。” “人呢?” “昨日急匆匆离去。” “怎么把人放走了!” “他们说还有要事,急着先离开,他们现在急需丝绸,想找我们买。” “我们也没丝绸啊!我们的丝绸都是夏主赏赐的,还有一部分是我们找临安买的。我们有茶叶,他们还需要茶叶吗?” “茶叶肯定需要,但现在急需丝绸。” 夫余为难起来。 “大王,您也不必为难,现在我们不是准备帮助东越人对抗建安郡的汉人么?这件事成了,我们的势力能快速进入建安郡。那里有很多汉人,我们可以从那里发展我们的丝绸。” “但这件事需要时间,至少几个月,而且成了之后,又还需要时间去纺织。” 鹿疆道:“那就直接找那个建安郡太守黄远拿货,他肯定有很多。” “有道理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我立刻给他写信!但红夷人现在急缺丝绸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 “那是!”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饮酒。 夫余刚饮完这杯酒,殿外便传来了声音:“大王,外面有人说是从建安郡过来的商人,要见您。” “嘿,刚说到黄远,他就派人过来了!”鹿疆笑起来,“大王,正好可以提这件事!” “你说得对!” 夫余立刻激动地让人将对方请进来。 “我叫周庆,是建安郡过来的,建安郡太守托我送来一样东西给大王。” 周庆满脸笑容地将一个木匣子抱起来,然后放在地上。 “这是?” “您打开就知道了。” 夫余和鹿疆对视一眼,鹿疆将匣子拿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闻到一股淡淡的恶臭味。 夫余以为是黄远送给自己的礼品。 鹿疆将匣子拿到夫余面前,然后打开了匣子。 夫余的脸色一瞬间煞白,匣子里面竟然是他儿子诸依的人头。 鹿疆也吓了一大跳,大声道:“来人!来人……” 听到声音后,外面的侍卫纷纷冲进来。 “将这个人抓起来!” 周庆被扣押住,但他却大声笑道:“南越王可还满意?” “你胆子好大!你胆子好大!”夫余暴怒道。 “这句话不应该是南越王说,而是我说,我是夏使,代表的是大夏,是天子!东越人对抗朝廷,在大田县肆意杀人,王师南下平乱,你南越王来里面插一腿要干什么?” 夫余愣了一下:“你……” 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周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507章 “你是要谋反吗?”周庆继续问道。 “你无凭无据,休要污蔑!”鹿疆立刻道。 “你儿子带着你们的人,在大田县附近被王师击败,该死的都已经死了,包括他。你该不会想说,是他自己出现在那里的吧?” 夏使的强势,一下子让局面陷入僵硬状态。 “来!杀了我这个使者!发泄你们心中的愤怒!现在就杀了我!” “你以为寡人不敢?”夫余大怒,拔出剑上前。 “杀!现在就杀!” “大王,万万不可!”鹿疆连忙阻止。 夫余这才没有动手,强忍住。 鹿疆说道:“这一次是我们的错,我们是被东越人骗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要对抗朝廷,否则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与天子作对。” “但你们参与了,罪名在这里!” “是是,为了将功补过,我们也必须做点什么。我们这里是贫瘠之地,比不了天朝上国,您看要不这样,我们这里有不少南海过往的商人,他们会找我们购买一些茶叶和陶瓷。但我们的陶瓷与天朝比起来,差了很远。我们愿意把这些买卖,给到天朝。”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派船队过来?”周庆道。 “是的。”鹿疆说道,“我们对南海商线比较熟悉,只需要朝廷运输茶叶和陶瓷就行,如果有丝绸就更好。运输到我们这里,我们让南海的商人过来买货。交易成之后,我们从中拿一点点钱,算是维持我们生活的钱。其他的都是朝廷的。” “另外,我们再写一份请罪书,请天使带回去。” 周庆道:“我可以回去禀报你们的请求。” “那就多谢了!”鹿疆道。 “大王,天使如此尊贵,我们应该备下酒宴盛情款待。” 夫余皱着眉头道:“寡人会吩咐下去的。” 太康七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除夕的这天晚上,李彦正在跟沈月灵吃团年饭。 “你多吃一些肉,别顾着喝汤,喝汤没那么多营养!”李彦不停给沈月灵夹肉。 沈月灵一个劲儿地吃,她大口大口咬着一块红烧肉。 吃完后,又直接上手吃猪脚,吃得满嘴是油,她的面容有些发胖,与曾经那个娇滴滴的江南第一美女有一点点区别了。 “哎呀,也不知道是混小子还是小美女。”李彦苦笑道,“怎么变得这么能吃了!” “陛下,东方姐姐进宫了吗?” “你说东方云容啊,我派人去叫她了,应该要到了。” 便在此时,王元吉疾步道:“陛下,东方姑娘在外面听宣。” “还听什么宣,外面在下雪!让她进来,快!” 东方云容进殿后先是行礼:“民女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大雪天唤你入宫,打扰了你与家人团聚。” “民女没有家人了。” 李彦愣了一下,道:“贵妃有孕在身,在宫中却还不习惯,想让你陪伴她,就有劳你了。” “那是民女的荣幸。” “东方姐姐,快过来坐。” 东方云容却不敢动。 “过来坐吧。”李彦道。 东方云容这才过来坐下,下面的内侍为东方云容准备了碗筷。 “云容,你喜欢吃什么,朕让御厨给你准备。” “多谢陛下关心,这些菜我都喜欢吃。”东方云容道。 沈月灵热情地给东方云容夹菜,并且说道:“东方姐姐,你多吃一点。” “谢谢贵妃娘娘。” “你们好好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李彦站起身笑道,“今晚吃完,就在宫中歇息吧。” “陛下要去何处?”沈月灵连忙问道。 “你们难得见一次面,我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只会扫了你们的兴,我先回避。” 李彦倒也不是怕扫兴,而是他对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话题,实在没什么兴趣。 第508章 他是喜欢沈月灵的,也不反感东方云容,可喜欢归喜欢,兴趣归兴趣。 他上一世的资产让他没有必要去迎合什么人,这一世他是皇帝,更不需要刻意去迎合人。 他尊重别人的喜爱,也乐得自我独处。 “陛下,您可否在这里小坐片刻。”沈月灵可怜楚楚地说道,“就一小会儿,臣妾有要紧事。” 自从怀孕之后,沈月灵完全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妹子。 可能是身体激素改变的原因,孕吐现象很严重。 李彦重新坐下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什么事?” “陛下,臣妾现在有孕在身,不能伺候陛下,恳请陛下临幸东方姐姐,让东方姐姐帮臣妾伺候陛下……” 沈月灵话未说完,李彦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喷了出来。 东方云容也顿时哑然失笑。 “月灵,这种事你就不必担心了。”李彦笑道,“你好好养胎。” “陛下,臣妾是认真的。”沈月灵急忙说道,“东方姐姐,应该事先跟你说的,对不住了。” “贵妃言重了。”东方云容笑道,“民女身份低微,伺候陛下,恐玷污了圣体。” “东方姐姐莫要如此。”沈月灵说道。 李彦颇有几分尴尬,沈月灵这小娘子还真是操心够多的。 你这样,人家东方云容肯定很尴尬,肯定不愿意,人家说的是表面的自谦而已。 李彦笑道:“月灵还真是体贴朕,不过东方娘子有自己的事业和爱情,不要为难别人,即便朕是皇帝,也不能强人所难。” 说着,李彦站起来,准备撤。 “陛下,民女愿意。” “嗯?” “民女愿意。” “不要勉强。” “没有勉强,民女发自内心的。” “你不是。” “陛下要不要试一试民女,民女还是处子之身。” 这个时代其实还是很开放的,文化方面有点类似于唐宋之交。 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刻板,也不存在像大明朝那样为了得到贞节牌坊,搞出很多反人类的事情的现象。 甚至还有不少人娶寡妇,包括国君或者公卿大臣。 即便东方云容不强调自己是处子之身,皇帝临幸她,大臣们也不会说什么。 即便东方云容是栖云阁的老板,社会身份地位不高,大臣们更不会说什么。 意识形态方面,尚未到明朝那样顽固不化。 试? 那当然想试咯! 如果用李彦前世的审美标准,东方云容应该是标准的御姐,170的大高个,而且一眼就是大长腿。 五官立体却不锋利,明眸如玉,双眉似黛。 如果说沈月灵是小家碧玉的江南女子,姬清颜是英姿飒爽、庄严的大美女,那么东方云容则更典雅。 如同明月下的空谷幽兰。 不知是否是错觉,李彦在她的五官里看到了一丝西方人的影子。 如此大美女,作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当然愿意。 那实在太愿意了! 男人到什么时候不愿意呢? 可能是挂墙上的时候。 只不过,李彦作为一个穿越者,一时间还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给自己引荐了另一个女人。 这种事,可能在古代很常见。 在皇家,那更常见。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不是说着玩的。 更何况,后宫本身还有许多政治因素。 例如沈月灵如此着急,有没有可能担心这段时间,皇帝寂寞空虚冷,跑去找皇后? 虽然她听说皇帝和皇后的关系不好,可她还听说,皇后是魏国第一美女,前些年,皇帝为她如痴如醉。 所以即便是从政治的角度出发,沈月灵也想着多壮大一点自己的人。 第509章 她与东方云容相识多年,东方云容又曾经多次在自己面前称赞过皇帝陛下。 就在李彦下定决心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声音:“陛下,徐国公求见,说有紧急事情!” 他这个时候来作甚? “今天是除夕,他不在家中陪伴家人,急忙进宫作甚?”李彦语气明显有些不悦。 “他说有要事。” “就说朕今日也有要事。” 王元吉说道:“他已经在殿外等候。” 平时也不见刘文静如此热爱工作啊! “陛下,国事更重要。”东方云容说道。 “那你们先吃。” 说着,李彦先离开了。 等到了紫宸殿,准备好好嘲讽刘文静一泄心头之恨的李彦,看到刘文静在门口瑟瑟发抖,怒气顿时消了。 客观来说,刘文静真的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好下属。 刘文静又贪又懒,但此时他却缩在紫宸殿外。 “陛下!臣参见陛下!” “进去说吧。” 刘文静跟着进去,才觉得暖和多了。 “除夕夜不在家里陪伴家人,还进宫来,到时候你夫人不会怪罪朕虐待朕的臣子吧?” “陛下,有要紧事。臣跟那朱益好好聊过,他提到这些年,南海有一些红夷人,这些人突然变得非常有钱,正在高价卖茶叶和丝绸。” 李彦愣了一下:“红夷人?” 卧槽了? ps:大佬们,身体有点垮啊,今天遛完娃回来就躺着了。。。感觉和这一年多的状态也有关,这一年多,其实都处在轻度抑郁的状态下。今天就一章了,大家早些休息吧。 李彦只觉得一阵恍惚,这个线路怎么越来越熟悉? 该不会还有东印度公司吧? “听说是一些须发红色的人,南越人跟他们接触得很多。” “是不是扶桑人跟他们也有接触?” “陛下怎么知道?”刘文静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李彦淡淡一笑,这不就是吗? 太熟悉了! 狗日的! 难道朕还赶上了大航海时代? “朱益还说什么了?” “他说昔年大周开通向西的丝绸之路,赚了很多钱,那是一条黄金商道。但后来西域胡人帝国崛起后,商路被切断,大周帝国皇帝和元帅都战死了。中州已经三百年没有进军西域,玉门关外到底是什么情况,鲜有人知。但南海商道一定有利可图。” “他想怎么做?” “他说首先得了解那些红夷人,听说红夷人百年前到南海,攻占了南海不少国家,但红夷人占领后,不灭那些国家,只是在沿海一带设立渡口,在那些国家建立寺庙,通过一些武力的方式,从那些地方夺取当地资源。他认为红夷人实力不容小觑,应该先做调查。” 李彦顿时觉得这个朱益办事还有点靠谱,至少不莽撞,还有谋略。 不像某些人,在大国生活久了,整天张嘴闭嘴天朝上国,王师天降,尔等齑粉。 “如何做?” “他弟弟在吕宋马尼拉,他想亲自过去,被臣否定了,他说可以让他弟弟写汇报过来,前提钱朝廷成立南海商社,给他弟弟一些股份,否则他担心他弟弟不卖命。” “嗯,他说得有道理。” “陛下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利益共同体才能走得长久。” “那陛下是同意了?” “你好像很高兴?” “臣是为陛下感到高兴,这又多了一条赚钱之路。” “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 “那你先退下,朱益的职务,政事堂会安排的。” “陛下似乎有紧急之事?” “朕乏了。” “陛下,臣知道有很漂亮的小娘子,陛下需不需要?”刘文静露出了那种男人都懂的笑容。 第510章 刘文静这种已经属于潜邸之臣了,私下跟皇帝推荐女人,那就在正常不过。 “哦?” “陛下见过,就是栖云阁的老板娘东方云容。” “呵呵,这么晚了,你快回去歇息。” “陛下,那东方云容可是有西域胡人血统,异域风情,陛下不想体验一下?” “哦?” “她曾祖父是西域胡人。” “原来如此,你先退下。” “陛下要不要嘛,臣给您送过来。” “天色已晚,快回去吧。” “臣告退。”刘文静带着遗憾的表情离去。 李彦坐下来,他翻阅奏疏。 是户部和兵部的奏疏。 三镇将士的军饷已经陆续送到。 从朱益那里抄出多的钱,李彦单独拿出一百万两,买了大量的酒和肉,派人送到三镇,算是皇帝额外的赏赐。 他又看了工部的奏疏,科学院的年末奖金也都已经发放完。 今年第三代火药的研制成功,不仅仅让王师对越人作战如虎添翼,对接下来的海上商道也有很大的作用。 李彦现在已经开始在期待,他不知道海路对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从有限的消息可以推断出,似乎红夷人可能也有火药? 他那个世界的正史上,火药是从东方传过去的,通过蒙古人西征传过去的。 那这个世界,西方是如何掌握的火药? 西方目前的科技树点到哪里了? 是西班牙、葡萄牙那种第一代纯靠抢的殖民模式,还是荷兰、英国那种已经进入血腥商战的殖民模式? 看来来年对科学院的经费投入要增加了。 等看完工部的奏疏之后,李彦便开始给三镇总督写问候信。 主要是表达了君主对臣下的一种重视,里面的内容以个人情感为主,没有谈及国事。 等写完之后,李彦去了一趟坤宁宫。 魏芸正坐在那里数花瓣,看见李彦来了,立刻扔了花瓣,提着裙子就飞奔了过来。 “陛下!陛下!您终于来了!”魏芸说话的时候,上下都在打架。 一个人关在坤宁宫的日子,实在难以忍受。 这一次看到李彦,她突然觉得李彦是那么的帅气,那么的有魅力。 她直接就冲过去,一把抱住,还用双腿夹住。 “娘娘……”周围的内侍连忙过来,打算将魏芸拉开,被李彦阻止了。 “陛下,您还是喜欢臣妾的是不是,您来看臣妾来了,臣妾等得好辛苦!” 这样抱着,李彦能感受到魏芸在轻微颤抖。 “你没有必要等朕,朕只是路过,看你一眼而已。” “陛下,臣妾已经做了很多错事,陛下就原谅臣妾,臣妾以后一定对陛下唯命是从。” “如何唯命是从?” “陛下说怎样就怎样?” “朕要灭魏国,你也愿意帮助朕吗?” “陛下需要臣妾怎么做?” “你觉得魏国有强大?”李彦随口问了一个试探性的问题。 “耕战结合,人口众多,但四面环敌,内部只有做足充分的改制,才有一统天下的可能。这也是我父亲当初选择派我南下,以美人计对付大夏的重要原因。” 李彦没想到魏芸回答得如此简洁明了。 “那你觉得魏无忌改制成功的可能性大吗?” “大!” 魏芸抬起头,那双如水一般的眼睛看着李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魏无忌改制成功后,魏国能拿出多少兵力?” “至少百万,不是夸大,但一定会先解决辽国的问题,这也是魏无忌提的先南后北的战略。” “会如何解决辽国?” “先以商贸互市的形式稳住、分化辽国,再发兵攻打幽州,可能以步步为营的方式。第一阶段是将契丹人赶出幽州。” 第511章 “可能性多大?” “很大!”魏芸不假思索地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要步步为营,正在易州修建军防,锁死幽州。“ “你怎么知道?” “是陈源跟我说的。” “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些?” 李彦记得那个陈源。 “陈源催促臣妾,让臣妾尽快给陛下生个皇子。” 啊? 李彦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怎么还不按照套路出来了? 陈源泥马在魏国好好当内应不好吗? 怎么也跟朕的臣子们一样催朕生娃了? 你们一个个,还真是为朕着想啊! “是我父亲的意思,他让我用孩子来掣肘大夏政局。” “你就这样全部告诉朕了?” “臣妾现在太孤独了!”说着,魏芸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李彦肩膀都哭湿了。 接下来,李彦假装很关心地陪魏芸说了一些话,随便闲聊了一些,安抚住魏芸的情绪。 这种说好听的话来哄妹子的小把戏,他也不是不会做,只是不想做而已,当有需要的时候,信手拈来。 魏芸突然提出,以后魏国给她发来的所有情报,她都会给李彦看。 离开坤宁宫之前,魏芸突然吻了李彦一口。 “陛下,贵妃是不是怀孕了?” “是。” “那臣妾什么时候可以?” “这个,以后再说。” 李彦转身离开,嘴里还残留着魏芸的味道。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东方云容走到紫宸殿外,等待内侍传唤之后,怀着激动的心情进去。 她先沐浴,全身洗干净。 转眼,便到了太康八年。 春节的时候,皇家有许多活动。 例如初一有大朝会,接下来还有贵族之间的晚会,晚会有舞马、舞剑。 并安排傩戏表演,舞者戴狰狞面具,扮作方相氏与十二神兽,击鼓驱疫,场面震撼。 直到正月初八,大臣们陆陆续续回到衙门。 政事堂也开始运作,一切开始恢复。 公孙赞做了简单的汇报。 主要包含了以下几点: 一、荆州的粮价问题。 经过几个月的调整,荆州的粮价已经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二、去年财政的问题。 去年财政结余一百万两,也仅仅只是一百万两。 春节的时候,皇帝拿了五十万两出来发红包,现在还剩下五十万两。 三、关于今年军费的问题。 虽然停战了,但三镇军费预算却高达1500万两。 今年是要设立海军衙门的,海军预算尚未出来,但绝对不低。 四、关于朝廷参股商社的运营情况。 朝廷虽然不掌握运营权,但有股份,肯定是能够分钱的。 沈彬做了一个估算,目前的商社,分账一年可以高达一百万两。 这是非常高的了。 但今年的重头是朝廷官方商社对魏国、晋国和辽国的布匹倾销。 没错,是布匹倾销。 因为广大百姓只穿得起布匹,这个市场非常大,又一亿多人。 哪怕是一匹布只赚100文钱,一年卖出去3000万匹,也能赚300万两。 公孙赞在政事堂做了汇报之后,宋濂呈递到紫宸殿。 但此时皇帝对这方面还不是最关心的,他只是粗略看了一下,就去了江宁造船坊。 朱益也在场。 再一次见到皇帝,朱益激动得流下眼泪。 这一次真的是大难不死啊! “朱卿。” “臣在!” “你看,这船如何?” “陛下,这是河船,船底较平,破浪能力不足,稳定性不够。”朱益说道,“还有这里,海船干舷(船体露出水面的部分)较高,并设置遮蔽甲板,防止海浪灌入货舱,而这里的干舷很低,不适合在海上行驶。” 第512章 工部的人对视一眼,其他人也忍不住点头。 看来这个朱益的确很专业。 江宁无法造出海船来,海船只能去沿海去造。 这下李彦就彻底放心了,包括宰相,对朱益的能力也放心了。 “朱益,这船的确只适合河道,不过接下来朕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一定会认为很适合海船。” “不知陛下要给臣看什么?” “架上来!” 工部的人将虎蹲炮带上来,架到船舷上。 朱益看到后,顿时指着火炮大叫起来:“啊啊啊……这是火炮!” “你还知道火炮?” “红夷人的船上都有!” “你说什么?”刘文静先大吃一惊。 “红夷人的船上都有火炮。” “这不可能!”刘文静道,“这种火炮,只有我大夏有,红夷人怎么会有!你休要胡说!” “陛下,臣绝不是胡说,臣去过一次流求,在流求见过一次红夷人的海船,他们的海船形态构造奇妙,可以远洋航行,并且都配置有这种火炮,比这还要大!” 李彦心头一跳。 他妈的! 这个世界的主线果然已经到了大航海时代。 只不过中州是广袤的大陆,皇权依然在大陆上争霸。 “红夷人的火炮能打多远?” “据说数里!” “这不可能!”刘文静再一次打断了朱益的话。 其他大臣也觉得不可能,虎蹲炮能打出三百多米,已经很强悍了。 “将炮膛加大,火药分量充足,可以打出数里之远。”高庆解释道,“这红夷人的冶铁技术应该比较高超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做到?”朱益诧异道。 “可以,最近科学家改善了高炉冶铁,炼出来的铁韧性更强。” “陛下!”朱益怪叫一声,显得非常激动,“若朝廷真的能提供像红夷人那样的重砲,臣保证朝廷海军能在南海驰骋,陛下想要什么,臣就给陛下拿回什么!” “好说。”李彦淡淡一笑。 现在建安郡的铁矿也拿过来了,根本不缺铁,接下来如果能解决西北硝的问题,要多少火炮就能出多少火炮! 至于硝的事情,那就请朕最亲爱的小清颜帮忙了! “陛下,沈继宗发来了奏疏,南越王愿意跟我们做买卖。”宋濂突然说道,“南海需要很多丝绸、陶瓷,这些年南越国通过这些买卖赚了很多钱。现在他们将功补过,可以让我们的船在港口停留,他们只需要从中抽取一点点钱作为停靠费。” 刘文静呵呵笑道:“他们犯下如此罪行,还想要钱?” “不!该给的钱,朕从来不吝啬。”李彦说道。 他一直笃定,长久的买卖,就是大家都有得赚。 付出资源多的、风险大的,多赚一些,付出资源少、风险小的,可以少赚一点,但不能不赚。 商业是一个系统,每一个环节都需要。 免费的东西,是不可持续的。 当然,南越国也要为它的行为付出代价。 李彦认为,仅仅提供港口,想要赎罪,是不够的。 “不过,朕给钱,是因为这个人真的付出了价值。同样,如果这个人做了不好的事,就该根据造成的破坏受罚。在朕这里,都是等价的。” 众人对皇帝的话深以为然。 朱益立刻捕捉到了一丝关键信息:这个皇帝不是一个容易被口号蛊惑的! 意思是,你在他面前喊我爱大夏没屌用。 他看你实际付出的东西。 例如你喊爱大夏,你就该多买房……啊呸!你就该好好交税,交自己应该交的那一份。 如果你啥也没有做出来,你却说:可是我爱大夏啊!不像他,虽然交的税是我的一千倍,让十万人就业有了收入,解决十万家庭的温饱,让十万家庭的小孩子买得起饭吃。可他不爱大夏!你看他一年赚一千万两!他居然不把999万两上交!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奸商!你看我,多爱大夏! 第513章 如果你是一个官员,在这个皇帝面前说这些话,他肯定会罢免你,并让御史去核查你的财产来源。 如果你是一个百姓,在这个皇帝面前说这些话,他大概率会一笑了之。 既然捕捉到了皇帝的特征,朱益一颗悬着的心倒是放了下来。 他就怕皇帝捉摸不透,既然如此明显,那就好说了。 朱益说道:“陛下,臣认为仅仅是提供港口停靠,不足以赎南越王之罪。” “哦?” “南越王派人助力东越反叛,显然是反叛朝廷,反叛朝廷是大罪。虽然陛下是圣明君主,为了黎民百姓,打算化干戈为玉帛,但若不有效惩治反叛者,可能在以后,会造成更大的混乱,使朝廷威信下降,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刘文静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朱益。 这厮一张嘴还真是会说,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那你说如何惩治?” “一、让南越王交出幕后真凶;二、为了避免以后还会发生这种事,南越国必须削减掉九成兵力,让朝廷在龙川驻扎军队。三、南越王派儿子到江宁,为双方友好沟通打下基础。” 朱益这三点说完,刘文静眼睛瞪得更大。 连一边的曹谦德心中直呼卧槽,遇到对手了! “那商船什么时候派过去?”李彦问道。 朱益说道:“随时可以派过去,南海缺货,现在有货就能赚钱,有大买主,朝廷不可错过。” “宰相以为如何?”李彦问道。 宋濂说道:“臣认为朱益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派商船的细节,还有待考虑。从沈继宗的汇报来看,南越王与南海商贸,赚了不少钱,现在轻易让出来,他心中自然是极其不愿意的,俗话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臣担心南越王可能是故意示弱,引诱我们过去,做出杀人掠货的勾当,也未必不可能。” “哥舒星,你认为呢?” “臣认为,只是杀了南越王的儿子和弟弟,不足以让他产生畏惧。他借着天高皇帝远,心中必然是不服的。臣不太懂商业,但商业很脆弱,如果对方随时反水,那朝廷白忙活一场,货物也丢了,还贻笑大方。” “解决方法。” 哥舒星看了一眼朱益,朱益被这个如猛虎一样的男人看得打了个寒颤。 朱益连忙说道:“臣认为楚国公说得有道理!就是丫的先打服他!不能他说他服了,咱们当他服了!” “也不是直接打服。”李彦说道,“人家毕竟已经公开说明愿意臣服,如你所言,提要求。派商队的话,直接用战船装货,配置这些火炮,每一艘战船上配置十名有经验的水手。朕说的有经验的水手,是指在海上打过海盗的,让他们来训练水师!” “当然,为了让他们尽心尽力,给他们每人一点南海总商社的原始股。”李彦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朱益,“你也有份!” “臣是忠心为陛下的,一片赤诚……” “赤诚也要吃饭,因为你犯事,朕抄了你的家。现在,你立功,朕再让你赚钱,在朕看来,合情合理。如果你拒绝,就不合理。” “臣多谢陛下垂怜,感激不尽,赴汤蹈火!” “就这么办!” 都说一个打工人最快乐的时候,只有两个阶段: 一是刚入职的时候,二是马上要离职的时候。 朱益是离了职,马上又要入新的职务。 这属于双重快乐。 办事当然积极,更别说还享有原始股份。 这件事定了之后的第二天,朱益就启程前往临安,准备主持大局。 第514章 他一边给自己的弟弟写信,一边让临安的旧部调动手里有的水师力量。 与朱益打配合的是沈彬,沈彬下令将姑苏织造司的十万匹丝绸全部调出来,又让姑苏的官员,召集地方上的大商人,准备好十万件陶瓷。 另外,还下令在姑苏和临安收集茶叶,有多少来多少。 与此同时,皇帝又给南越王提了几个条件,就是朱益说的那几点。 太康八年的正月,各方都还是平静的。 甚至魏国和契丹的关系,也因为魏国丝绸产能的提升缓和下来。 但进入二月,第一批丝绸和陶瓷出海南下,开始起了风浪。 在风浪之前,李彦还做了一件事:正是成立大夏南海总商社。 南海总商社归太府寺名下,它的总部暂时定在了临安。 至于它的股份架构设定,则交给了江宁的专业团队。 股东角色其实是做过精心设计的。 朝廷占有一定的比例,但属于资源投资方,不属于运营方。 运营方是以朱益为核心的团队。 朱益本人占有一小部分股,里面的官员各自占有一小部分股。 另外,朱益提供的有经验的水手,个人也持有一小部分股。 个人占股大约在001左右。 这个比例,以南海的市场,也足以让个人实现财富自由。 实际上,这种操作模式就和李彦前世历史上大英帝国扩张的时候有些类似。 官方持股分红,但运营权在个人。 运营权为什么一定要给到个人? 因为只有责任和利益清晰到个人,个人才会用心去做。 如果利益全部在官方,那么个人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中饱私囊。 二月初十,朱益在建安郡长乐县登岸,他见到了沈继宗和常瑜。 “在下朱益,临安市舶司使,见过镇远侯。” “不必多礼,我接到了朝廷的通报,你负责南海的商线。” “是的,承蒙陛下器重,接下来由下官负责,市舶司本在临安,但现在禁军在建安郡,所以陛下让下官来建安郡与镇远侯见面。” “禁军都是京畿人,虽然熟悉水性,但对海却不熟悉,还需要你的指点。” “指点不敢,下官这里有经验十年的水手,都是越州人,其中还有越人,下官只有一个建议。” “说。” “希望镇远侯能消除禁军对他们的歧视。” “你这是哪里的话……” “镇远侯息怒,你我都知道,歧视必然存在,我们都是为朝廷办事,下官只是想解决问题,然后快速南下,打开商线。” 常瑜虽然被他这话说得有些恼怒,但却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点头道:“这件事交给我!” “有劳镇远侯了。”朱益抱了抱拳。 他又对沈继宗说道:“之前黄远给扶桑人卖了不少铁,这件事陛下知道震怒,现在铁的流向要做严格管控,尤其是从建安郡采集出来的。所以希望沈太守能在一段时间内,严抓走私!” 沈继宗说道:“我听说这建安郡以外的海域有海盗,他们会不会劫掠运输北上进入汉江的铁?” “会!所以朝廷在沿海增加了火炮数量,给南海总商社配置500门火炮。” “这够几艘船?” “10艘!” “一艘船50门火炮?” “是的。”朱益道,“我听说林氏的族人找到了?” “找到了,已经将船坞还给他们。” “我们现在可否去看一看海船?” “可以啊!” 众人来到林氏船坞,林易疾步走来:“参见镇远侯、沈太守。” “这位是市舶司使朱益。”沈继宗说道。 “参见朱公!” “听说你们林氏有一种能够在海上行驶很远很远的船,能抵抗海上最大的风浪?” “是的,我们称之为远洋战列舰。”林易道,“不过自从船坞被人抢走,就再也没有生产过。” “为何?” “这种海船需要复杂的技术,只有我们林氏会造。” “那现在能造吗?”沈继宗问道。 “皇帝陛下帮我们拿回了船坞,又还给了我们,对我们林氏有再造之恩,只要是朝廷有需要的,我们绝无保留。” 朱益问道:“若朝廷要十艘这种战列舰,需要多久能造出来?” “造一艘需要五十名手艺娴熟的工匠,快的话需要数月。” “需要这么久?”沈继宗诧异道。 “无妨,我们现在只将船点停靠在南越和流求一带,不需要南下。”朱益说道,“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前提是准备好。” “不瞒你们说,船坞这些年在黄远亲戚的经营下,一塌糊涂,老朽还需要重新整顿。” “好,那现在能出海的船有多少?” “五艘!” “这么少吗?”常瑜道。 “暂时够了。”朱益道,“目前丝绸十万匹,陶瓷十万件,茶叶未知,但肯定够了,就拿这五艘去临安,从临安上货南下。多少钱一艘?” “市面上卖5万两一艘,如果是朝廷,4万两一艘。” “好,4万两一艘就4万两一艘,按照陛下的嘱咐,是不允许还你们价格的,陛下是一个在商言商的人,他一直强调,大家一起赚钱,这件事才能做得更加久远。” “陛下真这么说?”林易颇感意外。 他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皇帝说出来的话。 在他们这些商人眼里,皇帝代表强权,强权会跟你公平做买卖吗? 强权跟你玩的就不是交换,而是你一他九十九。 给你的那个一,你还必须跪下来感恩戴德,敢说是凭自己努力赚的,就有无数人给你扣大逆不道的帽子。 “陛下就是这么说的,等这批交货之后,你得去一趟江宁,陛下要见你。” “见草民?” “是的。” “草民受宠若惊,不知陛下见草民作甚?” “去了就知道了!” 接下来,朱益和沈继宗,还有常瑜,看了目前有的几艘海船。 常瑜忍不住感慨:“我是第一次见到造得如此好的船!这比我来时的船要好很多很多。” “林氏早在大周时期就开始在建安郡造船。”朱益说道,“听说你们是西北灵武郡林氏的分支?” “是的,当年先祖逃难,一路南下,到了建安郡,在这里落下,便在一间船坞里干苦力讨生活。做久了,自己也会了一些,自己出来造小船,慢慢发展。” 转眼到了二月底,五艘海船在临安满载货物后,朱益亲自带着船跑了一趟。 大概是二月二十八日,五艘满载丝绸和瓷器的货船,进入了龙川郡的港口。 这个消息快速传到南越王那里。 鹿疆说道:“大王,现在朝廷的货物充足,我们可以抽百一,这并不过分,这样我们也可以赚很多钱了。” “百一?”夫余冷笑道,“打发要饭的吗?” “大王,现在大夏强势,我们应该避其锋芒。”鹿疆劝说道。 “天高皇帝远,我还怕他?我现在动手吞了一批货,他又能如何?” “大王,万万不可!” 这时,皇帝的问罪书发来了。 夫余看完后,大怒:“欺人太甚!传我命令,引诱夏军登陆,袭杀夏军,劫取货物!” 第515章 常瑜是第一次出海这么远,也是第一次到南越来。 明明才二月的天气,南越的太阳却已经毒辣起来,就像江宁五月的太阳一样。 五艘船停靠在港口。 还好常瑜是江南人,熟悉水性,从小在大江大河边长大,不晕船。 他仔细观察港口。 “那些长条形船是什么船?” “那是鸟船。”朱益回答道,“是建安郡一带造的海船。” “那些肥大的船呢?”常瑜指着远处的地方问道。 “那就是红夷人的船。”朱益眼睛一亮,“看见旗帜上那奇怪的符号了吗?那是红夷人的商社标识。” “奇怪的标识。” “红夷人的传统跟我们全然不同,听说他们信奉……” 朱益说话间,港口的岸边突然出现了许多人,列队而来,一看就是南越国的官兵。 “是南越国的官兵。”朱益道。 “许延山!”常瑜低声道。 “末将在!” “火炮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听命行事。” “是!” 不多时,一个长得胖胖的男子走过来,在岸边行礼道:“在下是南越国礼部尚书勾耶,奉吾王之命,前来恭迎天朝上国的使者。” “红夷人在何处?”朱益问道。 “红夷人就在那边。”勾耶指着远处的大船道。 “让他们过来,上我们的船谈判。” “上使远行,舟车劳顿,吾王已经备好薄酒,请上使先入宫歇息,吾王已经招呼红夷人前来。” “不必了,让红夷人到我们船上来谈判就可以。” 勾耶道:“红夷人言语晦涩难懂,我们有专门的翻译。” “我自己找了翻译。”朱益道,“不劳烦你们了。” 朱益在海上生意做得这么大,此时要和红夷人做大买卖,他自然都提前准备好了。 “上使既然来了,为何不愿意下船呢?” “太麻烦,我们交完货,收完钱就走了。” 勾耶心头顿时急了,但表面依然礼貌,他抱了抱拳说道:“我回去禀报大王,让大王安排红夷人过来。” “有劳了!” 勾耶走之后,朱益咂了咂嘴道:“镇远侯,这些南越人有古怪。” “怎么说?” “南越王要的是抽成,朝廷也答应了,他非要多此一举,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们想要打吗?” “依下官看,他们是想吞了我们这批货。” “当真?” “绝不会有假!” “你为何如此肯定?” “我的货曾经被人吞过。”朱益苦着脸道,“他们的意思是,钱不想给,但货他们又要拿到。” “好好好,每艘船五十门火炮,都准备好了,下去打也不是不行。” 勾耶很快回去复命,夫余听完后震惊又疑惑:“夏人不愿意上岸?” “是的。” “难道夏人知道本王要做什么?” 夫余看向鹿疆,鹿疆说道:“未必肯定,但我们之前有过节,夏人不会这么快就完全信任我们。” “那现在怎么办?” “大王,我们与夏人合作,只会有好处,没有必要贪这一次的货物。”鹿疆趁机说道,“以后源源不断地货物,大夏地大物博,红夷人又有钱,我们是中间商,我们赚取我们该赚取的那一份就够了。” “夏人狡诈!他们分明就是想自己做这条商线,把我们逼得没有活路!”夫余冷声道,“你不要被他们骗了!现在他们送上门来,我们还客气,不就是傻吗?” “可是……” “你不必说了!”夫余打断了鹿疆的话。 勾耶说道:“大王,臣有一计。” “哦,你速速说来听听。” “夏人船都来了,他们不下来,怎么交货呢?” “对啊!”夫余顿时跳了起来,“继续说!” “既然他们对我们有防备之心,我们就说服他们,让他们把货先搬运下来,放在渡口。趁着他们搬货的时候,我们暗中调令我们的战船出海,迂回对夏人的船展开合围。又派人在岸上进攻,彻底断绝夏人的后路!夏人必然恐慌,士气低落,不堪一击!” “有道理!”夫余脸上顿时绽放出皱巴巴的花儿一样的笑容,“有道理啊!就这么办!立刻派人去,让夏人卸货。” “夏人不看到红夷人,不跟红夷人谈,恐怕不会卸货。” “那就让红夷人去谈,谈完让他们卸货。” “红夷人谈完,双方成交,我们再破坏,会不会不好?”鹿疆说道。 “没什么不好的,寡人又不打红夷人的主意!寡人的意思是,夏人的那批货我要了,红夷人的钱我也要了。” “那货物是不给红夷人了吗?” “白痴!听不懂吗,我要夏人的货,没说不给红夷人货!货从夏人那里拿过来,是我们的了,我们再给红夷人!我们价格重新谈!” “红夷人会答应吗?” “红夷人现在满世界找丝绸、陶瓷和茶叶,现在货就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不要吗?” 说完,夫余看着勾耶说道:“你速速去安排。” “是!” 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勾耶又带着人到了渡口。 这个过程中,常瑜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衫,躺在甲板的躺椅上,戴着帽子,喝着椰子汁。 “好喝!真他妈的好喝!这比在建安郡喝得口感更好!” “这些椰子如果运到姑苏,可以赚很多钱。”朱益说道,“可惜椰子保存时间太短了。” “这简单,去采集一些大的冰块,放在船上,可以存放很久很久。” “不会化吗?”朱益道。 “放在铁箱子里不就可以了吗?” “那得多大?” “建安郡少了铁?” 朱益愣了一下,连忙笑道:“镇远侯说得是,但从哪里找那么多冰块呢?” “江南肯定没有,只能去北方,魏国、辽国或者晋国。” “去辽国最好,下官听说朝廷本身就在往辽东运输丝绸,与辽国做买卖,如果冬天能顺道从辽国运回许多冰块,用到南海的商线上,既能够压住船舱,抵御海上的暴风雨,还能够保存一些海鲜食材或者椰子。” 第516章 说到这里,朱益越说越兴奋。 我踏马的真的是个商业天才啊! 奸商! 大大滴奸商! 咦?我怎么用扶桑话来说了? “就这么办!”常瑜坐起来,也是一脸兴奋,“南海商社不是归你管吗?你手里有船,回头跟东海打个招呼,从他们那里搞一些冰块过来。” “镇远侯,快看,南越王的使者又来了。” 常瑜站起来,眯着眼睛眺望过去,他继续喝着椰子汁,笑道:“最开始,陛下派我到建安郡,我还是不太愿意的,毕竟在江宁生活习惯了。现在嘛?现在我开始喜欢这里的生活了!” “这是为何?” “火炮、硝烟,铁和血的味道,还有美女。” 这时,下面传来勾耶的声音:“上使,红夷人我们找来了。” 勾耶后面站着大约六七个红夷人,穿着色彩鲜明的布衣,披着金色或者红色的头发。 “让他们上来吧。” 梯子放下去了,红夷人上岸。 常瑜第一次近距离看见红夷人,他大吃一惊:“这些红夷人,与书中描述的西域胡人,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叫沃尔德·法克鱿。”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子单手放在胸前,微微弯下腰。 “你懂中州话?”朱益诧异道。 “我……”接下来法克鱿就开始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了。 “原来他只会说一两句。”朱益遗憾地说道。 接下来,翻译给朱益和常瑜翻译道:“他说他来自尼德兰,是东印度公司的船员,听南越王说我们有很多丝绸。” “我们确实有很多丝绸,你们钱带来了吗?” “带来了,就在船上。”法克鱿指着远处的船说道。 “如何交钱?” “我们已经让人运输下来,正在运输过来的路上。” 朱益点了点头道:“我们先等一会儿。” 常瑜点了点头。 不多时,他们果然看见岸边,有一队队人马正在调运大批箱子,其中有不少是红夷人。 他们不仅仅配置了刀,还有一些看起来长长的武器。 那些南越人都很配合地让开了一条道。 第一批箱子运过来后,沃尔德·法克鱿让人打开,里面是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币。 “这与我们的钱不一样?”常瑜疑惑道。 “红夷人用银币。”朱益解释道,“也是银的,在南海流通很多,说起来有意思,他们也有自己的银行。” “他们有银行?”常瑜倒是微微一惊,这一点很意外。 “红夷人在南海的经营,远超过我们的想象,他们和魏国是完全不一样的。” 说着,朱益对下面的人说道:“扔一个银币上来,我们验一验。” 沃尔德·法克鱿扔了一个银币上来。 常瑜用嘴咬了一下,立刻就知道是真银,他说道:“如何交易?” “你们的货呢?” “在船上。” 朱益安排人取来一匹丝绸送下去给红夷人。 沃尔德·法克鱿拿着丝绸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天底下竟然还有这般柔软的丝绸,就像少女的皮肤一样细腻。” 其他一些人都围过来,仔细看起来。 也是又看又摸,摸了之后,还点头,还露出兴奋的笑容。 “这些的丝绸,你们有多少?”沃尔德·法克鱿问道。 “十万匹。” 朱益淡淡说了一句,立刻引起这些红夷人的一阵惊呼。 连一边的勾耶也忍不住呼了一声。 “我们都要了!多少钱一匹?” “十两银子。” “没问题,我们都要!” 朱益与常瑜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些红夷人如此爽快! 看来是真的有钱啊! 朱益道:“你们等等,我这里还有好东西,你们看看这瓷器。” 说着,朱益让人将一个青花瓷送了下去。 看到那个青花瓷后,一边的勾耶眼皮子一跳,他敢打赌,那个青花瓷绝对和王宫里面的那些青花瓷是一个级别的。 在南越国,这种青花瓷极其昂贵,甚至炒作到了50两一个! 这种级别的青花瓷,这艘船随便就拿出这么名贵的青花瓷? 该不会有一整船吧? 沃尔德·法克鱿拿到那青花瓷杯子后,仔细看了一眼,面色顿时一惊,随即赶紧用手揉搓了几下,然后瞪大眼睛看了几眼。 最后,他惊呼道:“这是什么宝物?” “这是一个杯子。”对于沃尔德·法克鱿的震惊,常瑜表示不能理解,他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这是什么杯子?” “就是一个普通的瓷杯。” “普通的瓷杯?”沃尔德·法克鱿看着翻译问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常见的瓷器杯子,家里稍微有点钱,都买得起。” “噢!我的上帝啊!”沃尔德·法克鱿惊呼道,“也就是说,你们有很多这种杯子?” “这一次带了十万具。” “多少?” “十万具!” “我的上帝啊!” 下面那群人忍不住纷纷做出手势来,这对他们来说,仿佛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黄金的人,突然看到金山一样。 “多少钱一个?” “不贵,一两一个。”朱益淡淡地说了一句。 “多少?” “一两!”朱益一脸老实巴交地说着。 只是旁边的常瑜已经暗暗吃惊,这他妈的,一个杯子,他能报价一两银子? 要知道,一个吏员,一个月的俸禄,也就二两银子! 这货一个杯子卖一两? 这要是传回去,那些商人估计要疯掉。 岂料沃尔德·法克鱿惊呼道:“这么便宜吗?” 朱益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 这他妈的便宜? 看来我还不够黑啊! 我刚才报价便宜了? 卧槽! 早知道报五两了! 常瑜摇头叹了口气,仿佛在说:适可而止吧,毕竟以后是老客户,血得一点点放! 岂料一边的勾耶也直接说出来:“这个这么便宜的吗!” 他的眼睛里仿佛在冒精光,这批货若是都劫了,不发大财了? 想到这里,勾耶差点流口水了。 沃尔德·法克鱿说道:“麻烦你们把货都搬下来,我们就在这里交货,我们的钱差不多都要运过来了。” 朱益看了一眼常瑜,常瑜点了点头,一边安排人搬运货物,一边安排人准备火炮。 第517章 梯子从船上下来,大批大批货也从船上被吊下来。 渡口周围空出了大片空地。 沃尔德·法克鱿眼睛放光,口中不停喊道:“发财了!发财了!” 勾耶也在一边小声道:“发财了!发财了!” 朱益和常瑜上岸后,也在小声道:“发财了!发财了!” 似乎大家都发财了! 最后,跟随货物一起下船的还有三百禁军,皆披甲执锐,手中还有强弩。 渡口的消息传到王宫,夫余笑道:“寡人知道夏人有防御,但寡人用战船从海上包抄!断了他们的退路!看他们如何!” 等货物都卸载完,已经是午后。 勾耶站在对面,突然喊道:“那边的!对!说你呢!死胖子!别东张西望!说的就是你!” 朱益左看右看,对常瑜说道:“他在喊哪个死胖子?” 常瑜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身材,说道:“这里好像就你一个死胖子?” “他说我是死胖子?”朱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大怒。 “你骂谁?” “我骂你!”勾耶喊道。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朱益破声嘶吼道,“刚才还在谈买卖,一脸和气,现在抽什么风!你老婆跟人跑啦!” 勾耶却指着朱益继续骂:“死胖子,我早看你不爽了!你过来啊!我们单挑!” “嘿,枯瘦的老头,我一看你就是耕田没力气的鱼竿!你有本事过来说话!” “死胖子!你过来!” “你过来!” “你过来!” “……” 沃尔德·法克鱿等人看见这俩人在对喊,虽然听不懂,但觉得很惊奇。 他们似乎充满了激情? “死胖子!你还不知道吧!”勾耶大笑起来,“你们已经在我们的包围中,你往后面的海上看看!” 朱益连忙转身朝海上看去,看见那里有近百艘朝这边涌来。 朱益和常瑜对视一眼,朱益喊道:“你们这是何意?” “何意?”勾耶笑得更加放肆,“你们现在乖乖投降,把货物移交给我们。” “你们要抢劫?”常瑜问道。 “抢劫?”勾耶扁着嘴巴啧啧道,“可这不是抢劫,让我来告诉你,我们想干什么?” 勾耶拉了拉衣领:“钱我不想付,但货我又想要。” 朱益道:“南越王已经向皇帝陛下请罪,南越王是忠于皇帝陛下的,你这样做,如何向南越王交代?” “哈哈哈,我奉大王之命行事,如何交代?当然是直接交代!” “你的意思是,抢货,是南越王的命令?” “都说了,不是抢,只是不给钱而已。”勾耶双手一摊,“只要你们乖乖投降,我们不动手,就不是抢。” “那你们动手吧。” “不愿意投降吗?”勾耶喊道,“投降输一半哦!” “输你大爷!”朱益大喊道,“待会留你一半!” “那就对不住啦!” 勾耶一声令下,不远处的南越士兵纷纷上来。 与此同时,后面的战鼓声响起,更多南越士兵涌来。 沃尔德·法克鱿惊呼道:“我的法克!你这是干什么?” 勾耶对沃尔德·法克鱿说道:“法克鱿先生,你不必惊慌,大王不会对你们动手,你们是我们的金主,我们心里有数,货还是会给你们的。而且,大王是支持你们在流求驻军,修建军事堡垒的。” 沃尔德·法克鱿道:“大王愿意支持我们?” “当然,你们在流求驻扎后,以后我们做买卖就更方便。” “好好好,那你们打,我们不干预,对我们来说,都一样!” 此时,三百禁军快速合围过来,将常瑜和朱益围在中间。 “我要不要去船上指挥?”朱益道。 “不用,这种局面不需要指挥,火药充足,狠狠开炮就行!”常瑜说道。 陆地上的南越士兵没有动手,只是做防御,他们心中清楚,陆战不是夏军的对手。 他们打算陆战防御,海战进攻,摧毁夏军退路,击溃夏军心理防线。 南越海军的首领是诸沿,南越王的三儿子,诸依的弟弟。 诸沿几乎统率了南越所有的海军力量,整整一百艘战船。 当然,真正大的战船只有十艘,其他的都是中型和小型。 从这一点也说明,南越国虽然只是临海,但也足以称得上是海上强国。 “儿郎们,都打起精神来,把前面夏人的船吞了!上面可是有很多好东西!自己动手,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 主船上的南越海军发出肆意的呼啸声。 许延山在主船上,他吼道:“火炮都准备好!” 主船开始挥舞旗帜,其他夏军的船只看到后,纷纷开始填充弹药。 眼看双方来越来近,南越海军有数量上的优势,密集如云一样铺在海上,朝夏军海船滚来。 “杀……杀……” 南越人举着刀,手中有绳子,绳子上有倒钩。 一个南越军官大笑道:“哈哈哈……船上肯定有夏人美女!我早就想睡她们了!” 旁边的人群跟着大笑,欢呼:“排队!排队……” 那军官道:“好!排队……” 只是他话音刚落,对面突然轰的一声响。 一片烟雾飘起的同时,这个南越军官被密集的铁砂正面冲击成了筛子,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起来,在倒下,压在人群中。 正面焦糊,血肉模糊。 似乎还没有立刻死去,全身抽搐,嘴里冒血。 这一切太快了,南越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另一边,夏军的军官吼道:“是谁开的炮!还没有下命令……” “长官,是我!”一个年轻瘦弱的船员举手怯生生道。 “为什么开炮?” “我听到他们在那里欢呼,听得不爽,就点火了。” “你真他妈的是个天才!继续!给老子点火!点死他们!” “是!长官!” 诸沿还来不及疑惑,因为他们已经靠近夏军的船只,相当于在陆战中骑兵已经开始冲锋。 热血瞬间上头的那种。 可接下来,一共五艘战船,二百五十门火炮,纷纷朝对面轰去。 一连串的炮轰声,如同鞭炮一样炸开,硝烟滚滚里,密集的碎铁在爆炸中,如同钢铁暴雨一样冲击在南越人的船上。 第518章 铁雨冲烂船舷,切割血肉,击碎眼球。 来不及惨叫,大片血水染红被打成筛子的船舷。 那些在船边早已蓄势待发的南越士兵,就像一堆被铲飞起来的泥土,散落了一地。 船上的桅杆被冲击,木桶被冲击。 这一波过后,先被震惊到的是岸上的人。 勾耶大吃一惊,差点被火炮声吓得原地跳起来:“什么声音!” 没有人回答他,但沃尔德·法克鱿却惊呼:“是火炮!” 所有红夷人纷纷看过去:“的确是火炮!” 这个时候,所有红夷人的眼神都变了。 “之前的调查,不是说东方没有火炮吗?”希特惊呼道。 沃尔德·法克鱿很快冷静下来,说道:“是夏人的火炮!” 勾耶还没有弄清楚,船上的许延山却已经热血上头:“继续开炮!” 夏军填充炮弹非常快。 南越人的船还在往前,已经拉近到百米距离,这个时候夏军没有冷却,而是直接开了第二炮。 大量恐怖的铁雨再一次冲击过去,海面都被冲击得白浪滚滚。 第二波火炮后,南越人战船的甲板上彻底陷入混乱中。 但下面的人还在划船,船还在往前。 很快拉进到五十米以内,当进入二十米的时候,第三波火炮冲击而来。 近距离的冲击,冲击得船甲板上一片狼藉。 没有来得及趴倒在地上的人,都被打得血肉模糊。 船在数米之外终于停下来。 后面的船看见前面的停了,听到那可怕的火炮声,也纷纷停下。 南越国的十艘大船,几乎都报废了一小半。 夏军快速将带着倒钩的绳子甩过去,人跟着不太熟练地跳过去。 跳过去后,近距离地定点格杀就开始了。 这个时候的南越人船上的战斗意志已经被瓦解,根本不需要费太大力气。 “许指挥使,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许延山过去一看,好家伙,竟然是能燃烧的油! 看来南越人是准备拉近距离后用火攻的。 岂料火炮展露出来的实力过于强悍,完全没有给南越人任何机会。 许延山看了看那些停靠在后面的南越中型战船,露出了微笑。 不多时,靠的最近的那些中型战船还没有搞清楚具体情况,从大型战船上突然飞出大量燃烧的箭矢。 那些箭矢钉在船舷上,开始快速燃烧起来。 “走水啦!” “快灭火!” 船上顿时乱作一团,士兵们去取水来。 但更多密集的火箭汹涌而至,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不多时,就有七艘中型战船冒起浓烟。 后面的小型战船一看,顿时吓得差点没有从海面上跳起来,抱着桅杆就跑。 这一切都太快了! 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南越人的战船群已经全部乱了。 剩下的十艘没有燃烧的中型战船吓得差点原地散架,仓促调头,拔腿、撸袖子就跑,还不忘记把船帆挂起来加速。 “勾尚书,看那边!” 勾耶顺着看过去,看见浓烟,怪叫了一声:“耶!” “什么情况!” “我们的船着火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 勾耶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朱益看过去,看见那些浓烟后,对常瑜说道:“火炮还能把船点燃?” “应该不能吧。”常瑜摸了摸头,“不可能把船点燃,不过我们带了油啊!”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这时,勾耶已经方寸大乱,他回头道:“速速去禀报大王!快去!” “是!” 此时,南越王还在后面喝酒,喝得正尽兴,别提多开心了。 他跟鹿疆说道:“马上我就发大财了!” “大王,现在收回成命还来得及,我们就说是误会,我们的船从远海刚回来!” “来不及了!”南越王夫余大笑道,“寡人是说,夏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让他们杀死我的儿子!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陪葬!” “大王!” “你休要再说!等着吧!” 夫余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疾呼:“大王!大王!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那人飞奔进来。 “何事慌慌张张!”夫余不以为意道。 “我军战船遭受夏军打击,大战遭损,中船走水!” “你说什么!”夫余愣了一下。 “我军战船遭受夏军打击,大战遭损,中船走水!” “你再说一遍!”夫余站起来,瞪大眼睛,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我军战船遭受夏军打击,大战遭损,中船走水!”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谎报军情!” 夫余完全愣住了,他慌忙之间冲出王宫。 此时,常瑜已经组织禁军开始在陆地上展开进攻。 披着铁甲的禁军,装备精良,那些南越士兵,根本不堪一击。 先是大量弩箭冲击过来,将勾耶等人击退,红夷人跟着仓促逃跑。 还有一部分南越士兵坚守着,但禁军一上来,几个回合下来,防线快速被切瓜砍菜一样粉碎掉。 勾耶回头看去,吓得面色苍白,仓皇大叫。 但他很快被抓住,然后被送到了朱益面前。 勾耶立刻跪下来喊道:“小臣早已仰慕天朝上国久矣,今日得见上使,激动万分!恭喜发财!” 朱益却拍了拍勾耶的脸说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什么投降输一半!我没记错吧!” “这都是误会!误会!” 常瑜拔出刀说道:“杀了他!” “饶命!饶命啊!”勾耶求饶道。 “去死吧!”常瑜就要砍下去,却被朱益拦住。 “杀他作甚!这种杂鱼杀了没用,留着反而有用!” “他之前如此辱骂我们……” “辱骂算个屁,能赚钱才是最好的!”朱益说道。 “是是是,只要留小人一命,小人愿意赴汤蹈火!” “南越王在何处?” “此时就在王宫!” “那他可能会逃到何处?”朱益问道。 勾耶愣了一下,随即道:“我知道!我知道! 南越王出宫准备去前线指挥,一听说连陆军防线都崩溃了,吓得连忙逃窜。 “寡人躲进山里,看夏军如何找到寡人!” 第519章 鹿疆说道:“大王,那些夏人陆战非常强悍,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山里,这样不是办法。” “你放心,我们这里湿热多虫,瘴气横行,他们适应不了。”南越王嘿嘿道,“很快他们就会自己回去的。” 南越王这个地方,除了山多,就是靠海,而且一年四分之三的季节都很热。 对于农耕文明来说,不太合适。 或者说,性价比太低。 按照过去的惯例,南越王知道自己的优势。 “臣只是担心,我们的藏身之处很快被夏军找到。” “这藏身之处是绝密,你担心个甚!” 南越王带着人连夜跑路,跑路的时候还带了一些后宫。 等夏军攻到王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二月的夕阳染红了海边,一天的战斗之后,海边陷入宁静。 那些燃烧的船,慢慢只剩下一些残躯骨架,火势也小了、灭了。 王宫门口,常瑜撸起袖子,扇了扇风:“这地方怎么这么热!” “其实不算热,只是镇远侯刚南下。” “你是说,夏天会更热?” “与建安郡差不多。” “建安郡那种热我已经快受不了了,太潮湿,而且持续时间比江宁长很多。” 朱益拿起望远镜,隔着前面的棕树,眺望过去,看见前面的山头,指着那边说道:“你说的就是那座山?” 勾耶愣了一下,踮起脚。 朱益将望远镜递给他,勾耶学着朱益的样子眺望过去,吓了一大跳:“哎呀妈呀!” “鬼叫什么!是不是那座山?” “是是!” 常瑜道:“好,明日去搜山,若是不在那里,就把你吊在山上。”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山间别墅,南越王夫余从美梦中醒来。 他推了推旁边皮肤细腻光滑的妹子,翻过去一个,又翻了另一个,从床上下来后,便高呼:“来人!” 立刻有宫女前来:“大王。” “准备早餐,快去!” “是!” “另外,将宰相唤来,等夏贼退去,寡人要与他共谋大事!” “是!”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了……” “何事慌张?”南越王怒道,“就不能像本王一样遇事不惊吗?” “大王,夏军打上来了!” 南越王“啊”的一声大叫,面露惊恐:“不可能!山口已经布下重兵,夏军就算三头六臂也不能上来!” “夏军从后山上来的!” “后山!” 夫余大吃一惊,突然想起后山还有一条极其隐蔽的小路。 他也不确定,只是听礼部尚书勾耶说起过一次。 这时,他已经没有思考的机会了,后面传来惨叫声。 一声声火炮声从丛林中传来,铁雨在丛林中切割得树发出尖锐的声音,过去企图阻拦的南越士兵倒了一片。 其余的调头逃跑,夏军上山的不算多,也就一百多人,他们快速挺进王宫。 南越王在逃往前山的路上被抓住。 “你们怎么知道后山可以上来的?”南越王怒道。 “大王!是我出卖了你!”勾耶跳出来大声骄傲地说道。 “你!”夫余瞪大眼睛怒骂道,“我往日待你不薄!你为何出卖我!” “大王,您胆子太大了,居然反抗朝廷!”勾耶义正辞严地呵斥道,“我早就识破你的阴谋诡计,我心怀正义,当今天子乃是千古难遇的圣明仁君!我此次站出来,揭发你的阴谋,就是为了天下苍生!” “你无耻!”一边的宰相鹿疆骂道,“你这个背主求荣的无耻之徒!” “朱公,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勾耶指着鹿疆对朱益和常瑜道,“就是他在背后鼓动一切,他妖言惑众!都是他要反抗朝廷!” “对对对,都是他!”夫余嘴脸一变,把责任全部甩到鹿疆身上,“都是这个人欺骗了寡人,寡人是心向朝廷的!” 常瑜一听,立刻就要命人将鹿疆拖下去砍了,却被朱益阻止。 “你有何话要说?”常瑜疑惑道。 朱益道:“这个人不能杀,这件事都是南越王自己私心过甚,至于勾耶这个钓鱼竿子,跟南越王是一丘之貉,不能怪鹿疆。” “你知道我?”鹿疆看了一眼朱益,他神色惨然,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却不料此时,朱益站了出来。 “南越国宰相的贤名,从临安到流求,都听说过,他们说你是一个公正的人。” “惭愧,眼下却是阶下之囚了。”鹿疆叹了口气。 常瑜怔了怔,道:“既然你是贤名的人,那我就把你推荐给皇帝陛下,陛下是一个爱才的人,他不但不会为难你,还会重用你。” 鹿疆不再做声。 南越王道:“上使,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闭嘴吧!压下去,择日问斩!” “饶命!饶命……” 太康八年三月初一,南越国灭亡。 这件事的影响,在此时是悄无声息的。 在那万顷碧波的南海,没有人知道,中州的一个国家已经将势力延伸过来。 当然,此时东方大陆的主旋律还是夏、魏、晋争霸,东北的契丹有幽州之地,对中原狼顾虎视,却因为这两年内政动荡,无法南下。 除了南海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中州各国何尝不是? 先是新式纺织机横空出世,改变的纺织产业,直接改变了四个国家的商业动向和政治格局。 随后火炮的怒吼,在秦州击碎了魏军的铜墙铁壁,大夏虎吞三郡。 再后来,夏盐出世。 这必将引起一场震动四国的海啸。 往往国与国之间争霸,军事只是外在表现,是诸国不得已而为之。 军事的背后,却是综合实力的角逐。 是商业的角逐,是货币的角逐。 即便是在李彦前世所在的历史线,春秋时期,东方大陆诸国争霸的时代,就已经有人用商品和货币来强国强军,或者击垮他国民生。 只不过,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商品流通速度受限,货币数量受限,人们无法大量购买商品。 商业战争自然不会像21世纪那样快速,且天崩地裂。 但一个新的生产力出现,却也足以引起大的政局动荡,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就在三月,一场蓄谋已久的布匹倾销,在徐州、宋州上演。 第520章 徐州琅琊郡郡城门口挂着一排脑袋,他们还微微张嘴,龇牙咧嘴,目视前方。 只是那眼珠子已经发白。 一匹快马飞奔进入郡城内,最后在郡城太守府门口停下,疾步进去,无人敢拦。 在大堂前,将情报呈递给一个胖子。 胖子疾步进去。 “大王!已经确定清楚。” 魏无忌麾下情报网负责人孙惠呈递上一份情报。 魏无忌端坐在桌案前,他正在查看大量的田册。 是魏国徐州的田册,魏无忌最近亲自在徐州各郡整理田政,推行均田府兵。 主要手段是查案,揪着徐州一些地方世家或者大地主的案底,小事大办。 为了快速达到效果,魏无忌在琅琊郡已经杀了十个人。 这十个人,每一个在琅琊郡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放在往日,在地方上呼风唤雨,如今脑袋悬挂在城头。 并且魏军还前往其家中,封锁了宅院,抓到更多证据的就夷族,没有抓到证据的就抄家。 这一棍子打下去,琅琊郡十县同时颤抖,引发剧烈震动。 魏无忌一边命人快速整顿这些家族的田,一边命令官员,重新编辑户口,根据户口来设立折冲府,分配田地。 但现在徐州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还需要魏无忌做。 “布匹的价格已经压到150文一匹了!”孙惠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道。 向来沉得住的魏无忌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我们调查了,在苏常,每户都有那种新式纺织机,一些个体户,夏人是这么称呼的,据说都在官府登记注册过。这些个体户,大约十几个人,就能置办一个小厂,放十台纺织机,再用两个人去购买原材料。其余人负责生产。” “这不太可能吧。”一边坐着的徐州刺史王弘说道,“十几个人开设一个纺织厂,两个人能采购原材料?就算能,做完后,去哪里卖,谁运过去卖,这些都是问题。” “王公的顾虑,我能明白,但夏人现在与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是这么做的,例如姑苏郡有一家姑苏物流商社,这商社有三百艘河船,他们分别在苏州各郡行动。那些个体户和买方会提前跟他们约定好时间,定期船到门口,他们还负责搬运货物以及卸货。” “多少艘船?” “三百艘!” 王弘深吸一口气:“什么人能有三百艘船?” “夏人的商社管理方式已经完全不一样。”魏无忌合上这份汇报,“按照这份汇报里详细陈述,用不了多久,布匹价格就会下降到100文!” “一百文!”王弘大吃一惊。 如果说这话不是大名鼎鼎的魏无忌,他一定会开喷。 要知道,在过去,一匹布至少需要330文。 100文相当于直接砍了三分之二还多一点。 这根本是无法想象的。 “夏主的《国家市场经济》的含金量还在上升啊!”魏无忌感慨道,“现在夏人的商社,与姑苏布匹产业有相似之处。” 众人面露疑惑。 “种植苎麻的是单独的种植商社,砍伐苎麻的又是一个单独的商社,运输苎麻的就是孙惠刚才说的物流商社,将苎麻制作出布匹原料的是一个单独的商社,纺织布匹的又是单独的商社。” “啊?”王弘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分工协作,让各个环节只做那一件事。这样既可以提高每一个生产环节的效率,还能将相隔很远的资源和群体相互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庞大的产业群。” “下官似乎明白了,他们有大量的船。”王弘立刻抓住了重点,“他们的运输既轻松,又快,且便宜。” “没错,没错!”魏无忌站起来,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分工协作,让人只做一件事,越做越熟练,当然就越做越快,而且整个过程,资源都是最大利用,不存在浪费,且资源更加集中。” “运输的便利,是这些环节全部被打通。” 说到这里,魏无忌又取来李彦的《国家市场经济》翻看起来,他在第一百页找到了一句话:交通运输是经济的大动脉。 “信陵君手中的书是夏主写的吗?” “是的。” 王弘说道:“下官一直怀疑这是阴谋,夏主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是啊,起初我也怀疑,所以迟迟不愿意照搬这本书里的一些阐述。例如分工协作理论。但现在,布匹的价格降到150文,苏常大量的汇报,让我不得不相信。” “那夏主为什么要写出来?如此好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悄悄保密吗?” “如果是保密,民间不知道,如何建设产业群?”魏无忌反问道。 王弘愣了一下,他想反驳,似乎又无法反驳,最后只能说道:“信陵君的意思是,这些是无法隐藏的?” “这些需要民间许多人参与进来,一起去做,根本就不是能隐藏的。相反,江宁大学人人读《国家市场经济》,还有老师和学生写了《商社管理》,是说一个商社的管理,是夏主这本书的延伸。”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这些分割,在自己的领域去做了之后,可以书写记录下来,不断总结,精益求精。这和过去手工艺人藏着掖着,完全不同。它可以代代相传,将个地方的产业群逐渐做大。” “既然都知道,那我们也可以做。” “问题就在这里,这件事看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难度很大,商业是脆弱的,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相互之间做买卖,很难信任。” “那夏人如何做到信任的?” “夏主颁布了《大夏契约法》。” 王弘淡淡一笑,就这? 众所周知,律法那是给人看的,颁布之后是可以选择性执法的。 只需要给点钱,打点关系,基本上问题不大。 魏无忌道:“你是不是觉得下注的《大夏契约法》如同摆设,无法执行?” 王弘尴尬地笑了笑,不说话。 “上个月,姑苏郡有一个商人打官司,惊动了江宁,姑苏郡提点刑狱司使因为受贿问题判了假案,直接被处死。” “这只是个案,一般情况下,下面最擅长捂得严严实实,上面根本发现不了。” 第521章 “你听说过商会吗?”魏无忌突然问道。 “商会?” “商人组成的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如何?” “如果某个商人被冤枉,商会可以出面提交上诉,县里的商会可以直接提交到县提点刑狱司。” “那也没用。” “但如果商会不满意,可以罢工呢?” “罢工?”王弘愣了一下,“是停止生产的意思吗?” “是的。” “商人怎么会停止生产?有钱他们不赚吗?” 魏无忌说道:“某一个商人被冤枉,如果他们不罢工,以后冤枉的是更多其他人,他们当然会有意愿。” “但他们不是一个人,没有那么团结,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官员掌握权力,只要私下分开交谈,分别许以利益。” “所以才需要商会,商会的会长由商人自己选出来,他代表了商会,他是凝聚商会的。” “那简单,官员直接找会长谈,搞定会长,一样没问题。”王弘道。 “那不一定,搞定会长,会长不作为,其他商人肯定有意见,除非你搞定会长,以及所有商会里的商人,否则其他人肯定会继续上报。对了,还有报社!如果有些事被报社报道出来,被大众知晓,造成一定的影响,那也是会影响官员仕途的。” “这更简单,只需要控制报社发表的内容,不利于地方官员的不许写就可以。” “但姑苏报社的社长,不是姑苏的官员任命的,而是由江宁统一任命。你知道的,权力只对来源负责。” 王弘深吸了一口气,震惊地说道:“夏主如此维护商人,他不怕那些见利忘义的奸商发展大后,动摇他吗?” “这就是夏主目前在行政方面改革的巧妙之处。”魏无忌放下那本《国家市场经济》。 “夏主在地方上拆分了原来刺史的权力,将行政权、兵权、司法权和财政权、人事权拆分开。这是横向的拆分,是为了防止大权集中于一人后,在地方以权谋私。又设立商会、工会,这是纵向权力拆分。一定程度上加强下面人的势力,来制衡权力天然大的官员,使官员在相关领域,不能肆意妄为。” 魏无忌清晰地表达着,他似乎对李彦的各种新政都非常了解。 “这样官员能在合法的范围内管住商人,却不能为所欲为。同理,我说的工会,是指工人的组织,如果工人遇到不公待遇,工会会出面,向商会提交申诉,惩治某一个商人。如果商会不受审,可以提交官府。” 王弘错愕,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沉默片刻道:“地方的官员、商人、工人,层层相互制约,没有一方可以为所欲为!” “没错,商业的利益非常大。如果不壮大一点商会和工会,那些利益很容易沦为官员的砧板肉。那样商人和工人,都会没有动力再去赚钱和工作。” “此计甚妙啊!”王弘忍不住感慨,他是魏国的新政派,是魏无忌在地方上的心腹之一。 要不然魏无忌此次也不会从徐州下手。 “用这一套权力结构,是为了稳住地方商业,但其实也稳住了民生,让民间有充足的空间自己去发展。这是苏州分工协作的基础!” 说完后,几人都陷入沉默中。 “主要是现在徐州设立了一个经济特区。”孙惠接过话来,“在这个特区的商社,税减半,而且找银行贷款利息也减半。为了吸引更多商人,夏官方在特区修建了一座非常大的船坞,设立了徐州船坊,专门给徐州物流商社提供船。” “我们打探到,这些船不仅仅行驶在成河,从成河北上进入淮河,还沿汉江出海,北上辽国,南下南海。也就是说,徐州经济特区的商品,根本不愁卖。” 王弘道:“这个经济特区为什么设立在徐州?” “据说是给徐州前线设立补给点。” “货都卖到别处去了,如何补给?”王弘摇了摇头。 “通过这些,可以吸引更多人过去,使那里的商社赚到钱,产业链上更多人。人一多,自然需要的物质就更多,愿意往那里运输粮食的就更多。这些都可以攻击前线。” “一旦战争再次开始,我们的骑兵南下,可快速击破这脆弱的供给。” “陆康这两年在徐州修建了十座城池!”魏无忌坐下来,“此事以后再说,现在是布匹的价格,这种价格进入我们这里,我们大部分纺织厂都得倒闭,就别谈建设产业群了。所以现在需要像控制夏盐一样控制布匹。” “我们全部先买到手吗?” “是的。” “但很难控制。” “那也得控制,否则一旦铺开,将是灾难。” 魏无忌太知道暴力倾销的局面了。 不仅仅钱被赚走,国内工厂倒闭,产业被掏走一半。 商业崩塌,商税锐减都是小事,一旦开战,魏国没有产能,没有足够的运输船,而夏国产能充足,运输工具多如繁星,将直接影响到战局。 “这件事我会很快启奏陛下,我们必须在一年之内将布匹的价格压下来。否则夏主一旦把这布匹卖到辽国,辽国主战派通过这个获利,北线必然战火重燃!” 如果说魏国是感受到了威胁,那么晋国则直接已经身处这种威胁中了。 应该说是晋国老派公卿旧贵已经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林良沅已经在为精盐感到头疼了,还好精盐的数量相对于整个晋国市场是有限的,现在大部分人还在吃青白盐。 精盐占领晋国需要一些时间,这些时间就是林良沅准备应战的缓冲期。 可现在,布匹价格打到150文,直接来了个大的! 150文一匹布,是晋国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 问题是,这玩意儿,还他妈的量大管饱! 仅仅是太康八年一月和二月,夏人就调度了三百万匹布进入晋国。 这有一种,两年之内,给晋国百姓人人一匹布的架势! 这将直接造成晋国国内纺织业的崩塌。 晋国成规模化的纺织业几乎都掌握在公卿们手里。 更要命的是,姬清颜从中赚得盆满钵满。 从进入三月,姬清颜就开始招募新兵入伍。 ps:今日家里有事,一章。明天补上。 第522章 三月初三,江宁,一家普通的宅院里。 几个人破门而入。 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谁啊?” “王连在不在?” “你们是谁?”女子扫视一眼,警惕起来。 “我们是他的朋友,找他有事。” “谁啊?”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一个约莫十八岁的男子走出来,他看到眼前这些人,愣了一下,拔腿就跑。 那几个人冲上去,胖子一把扑倒王连,撞翻了院子里的簸箕。 胖子用力摁着王连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跑!你还敢跑!再跑老子捏碎你的脑袋!” “你们干什么!”女子大声呵斥,“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嫂嫂,你快去报官。”王连大声呵斥道。 女子转身就往外跑,却被一个瘦子拦住。 这时,里面走出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阿娘……” “快进去,不要出来……” 另外一个人冲过去就一把抱住了那小孩,笑道:“小孩儿,叔叔这里有毒药吃,要不要啊?” “放开他!你们这群王八蛋!” “王连!你他妈的找我们借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个瘦子冲过来就是一脚,踹在王连的脸上。 “你们是骗子!”王连大怒,“我要报官!” “我们骗你什么了?”瘦子呵呵笑道,“是你找我们借钱的。” “那个小美是你们的人,你们故意让她引诱我!”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小美是真心实意喜欢你,那些名贵首饰也是你自愿买的。钱更是你自愿找我们借的,利息就摆在了这里!我们事先都说好的!现在该还钱了!” “他欠多少钱?”女子开口问道。 “也不多,连本带息,三百两!” “放屁!我明明只借了一百两!” “都说了连本带息!” “高利贷是违法的!”女子说道,“你们不知道官府在严格整顿吗?” “哦,那你去告啊,我们现在放你去告,只要你敢踏出这个家门,我就剁了你小叔子的手,再把他阉了!” “你们敢!” “你看我们敢不敢!” “三百两不是个小数目,你们总得给我们一点时间。”女子服软道。 “那可不行,我们今天就要要。” “我们没那么多钱,总得宽限一段时间,你们杀了我们,钱就一分钱都收不到了。” “也对,那就先剁两只手吧,再给你们机会宽限几天!”瘦子拔出刀,将王连的手拉过来。 “不要!家里面现在值钱的,你们都可以先拿走!” “那些破玩意儿,我们看不上!” “家里还有五十两,我先拿出来!” “去拿!” 女子走过去,先抱过来自己的孩子,然后走进去,片刻后拿出一沓钱。 都是纸币。 “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但拿着这些纸钱,可以去银行换银子。” “行!”瘦子走过去一把夺过来,数了数,“那今天就先砍他一只手,再让你的这小孩儿做抵押!” 说着,瘦子从后面掏出斧头来。 “钱都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样!” 瘦子走过去,一把拉过王连的手,王连一声不吭,只是闭着眼睛。 但瘦子没有砍下去,斧头停在空中,笑道:“不砍也行,那小孩儿我们也可以不要,甚至剩下的钱,我们都可以不要。但我问你们一件事,你们必须如实回答,否则今天就没完!” “你问!” 瘦子突然问道:“你的丈夫王显在哪里?” “他在外地务工。” “哪个外地?” “在宋州的剑门关一带。” 瘦子眼睛里突然闪烁出狡黠的目光,冷笑道:“不是在盐坊?” “不是,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女子摇头道。 “去把她的儿子带过来,手一起砍了!” 胖子立刻过去一把夺过那小孩儿。 “阿娘!阿娘……” “不要……” “我再问一遍!你的丈夫王显,是不是在盐坊?” 女子沉默。 小孩儿也被带过来,被摁在地上。 “不要……” “我再问最后一遍!”瘦子举起斧头凶相毕露。 “是!他是在盐坊!” 瘦子放下斧头,笑道:“把精盐的配方交出来!” “我们没有。” “你丈夫每半年回来一次,没有告诉你?” “真的没有!” “那就对不起了……” 瘦子举起手里的斧头,就要砍下去。 突然,一支箭矢毫无征兆射来,一箭射在瘦子的肩膀上,瘦子身形一震,怪叫一声,后退两步,斧头掉落在地上。 门口突然出现三个男子,手中分别持有强弩。 “都不许动,谁敢再乱动一下,当场格杀!” 中午的时候,正在睡午觉的刘文静,被他的手下余恒唤醒。 “徐国公,我们抓到人了。” 刘文静揉了揉眼睛道:“抓到谁了?” “就是前两天跟您汇报的那个丁子期。” “人呢?” “在天狱。” 刘文静立刻穿好衣服,骑上马,赶往天狱。 大夏原本没有天狱,后来天枢司成立后,就有了天狱。 天狱的名声非常响亮,天说阎王进去走一遭出来,晚上都得做噩梦。 刘文静抵达天狱后,看见了丁子期,瘦瘦的。” 余恒命人准备了茶水和糕点。 “这位上官,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小民只是李子巷的普通百姓,平日里最多带着一些人打打架,没做事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刘文静却没有理会丁子期。 这时,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何氏?”刘文静问道。 “小女子参见上官。” “草民参见上官。”王连说道。 “不必多礼,这些人今天去找了你们麻烦,是不是?” “是!” “上官,王连他欠我们钱,我们只是上门讨债……” “先让他安静一下。”刘文静道。 余恒一把将丁子期拖到水缸旁边,抓住他的脑袋就往里按。 按了几下,丁子期才老实。 “他怎么找上的你?”刘文静问王连。 王连如实回答了一遍。 “年轻人,被一个女人骗,丢不丢人!”刘文静恨铁不成钢道,“为了一个女人,差点连命都没有了!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小民一时昏了头,那小美她确实不一样……” 不等王连说完话,刘文静一脚踹过去,然后狠狠地踹。 “马德!舔狗不得好死!”刘文静一边踹,一边指着余恒,“过来一起踹!踹死这只舔狗!” 余恒也过去,一起踹,其他人也过来一起踹。 踹完之后,刘文静对何氏道:“这个丁子期是魏国的细作,你这个小叔子,不成婚,天天寻花问柳,这一次被花给毒了!人家给他做的局!目的是想从你们这里套出精盐的配方!” “可是民女不知道精盐的配方。” “你丈夫在盐坊做事,他们广撒网,这一次你小叔子上了钩!”说着,刘文静又踹了王连一脚,“以后让我知道你再当舔狗,我见你一次,踹你一次!” 第523章 王连捂着被踹肿的脸,委屈地说道:“是是,小民以后一定不做舔狗了!” “何氏,你们的身份比较特殊,相信之前都有人跟你们说过。” “民女知道。” “知道就好了,你们回去吧,以后多注意一些。” “多谢上官。” 何氏带着王连离开。 刘文静的注意力回到丁子期身上,并且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给他一张纸,让他全部写出来。”刘文静招呼道。 很快笔墨上来了,丁子期求饶道:“上官,小民真的只是升斗小民,并非什么魏国细……” 他话没说完,余恒再一次过去将丁子期摁在水缸里。 往复数次,丁子期才艰难道:“我说……” 丁子期被带过来。 刘文静道:“你觉得我们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你,甚至知道你今日去了王显家中?你要知道,我们能做到,说明我们早就掌握了充足的证据,你早已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之下。” 丁子期打了个寒颤,连忙开始写。 写完后,刘文静看了一遍,问道:“你写的这个陈敬是国子监祭酒陈荣的儿子陈敬。” “对对对!” “他父亲可是大官,国子监的祭酒,你说话要讲证据。” “他经常去找小美,小美都快被他捅烂了!您只要去问小美就知道了!” “那你们是如何将陈敬拉下水的?” “不是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天,他突然来找我们,说以后他就是我们的上级。” “这一次拿精盐配方的任务也是他下达的?” “是的。” 刘文静沉默片刻,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富坤的?” 丁子期愣了一下,疑惑道:“富坤?” “江陵那边给你写信的线人。” “哦哦,我本身是江陵人,三年前就认识他了,我被安排到江宁,也是有意为之。” “那你知道富坤既是魏国细作,还是晋国细作吗?” “知道。” “如此说来,你也是?” “是的,我也是,如果拿到精盐的配方,两边都可以卖高价。”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们能抓住了你吧?” 丁子期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就跟他说过,不要对姬清颜动手,万一失败,引火烧身,结果那一次姬清颜没杀成,陛下还在里面,这事肯定闹大,引来了天枢司。” “看来你很聪明啊!难怪富坤派你来江宁。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如实回答,我可以留你一命。” “什么问题?” “魏国潜伏在江宁的细作总负责人是谁?” “这个……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 “不知道,可以饶我一命了吧,我如实回答的。” “我说的如实回答,是如实给出我想要的结果。” “你耍赖……” 刘文静站起来走出去,对余恒说道:“再反复审问几遍,能多抓几个就多抓几个。” “是!” 忙完这一切,刘文静立刻进了宫。 此时李彦正在与宋濂和公孙赞核对军费。 听说刘文静来了,李彦直接宣他进来。 “陛下,按照富坤的交代,我们抓住了丁子期,这厮今日一大早,到了王显家中,目的就是精盐配方。” 说完,刘文静将汇报呈递上去。 李彦看完后,问道:“这里面的人,你们调查过吗?” “暂未调查,担心打草惊蛇。” “不必担心,直接拿人审问,你们抓了丁子期,以魏无进的情报网,不可能不知道,最快明天,他们在江宁的情报网上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所以不存在打草惊蛇,因为已经打草惊蛇了。” “是!臣这就去办!” “对了,朕刚好有一些事问你,恰好宋濂和公孙赞也都知道。” “何事?” “晋国对魏国的形势如何?” “陛下是说姬清颜的行动吗?” “是的。” “臣昨晚恰好收到了晋国发来的情报,姬清颜已经在雁门关一带大量囤积物资,招募兵马。”刘文静说道。 “晋国公卿现在对精盐和纺织业有什么新动作?” “青白盐正在开始在一些地方降价,但我们的盐势不可挡,一到晋国就被抢完,晋国现在无计可施。不过因为我们的盐的供给暂时不足,还只在曲京售卖。所以林良沅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反击。” “纺织业呢?” “林良沅从魏国购买回去了新式纺织机,已经开始在灵武郡大肆扩张纺织厂,甚至在曲京也设立了织造司。” “那我们给姬清颜的布匹的价格目前是多少了?” “目前是120文一匹。”公孙赞回答道。 “姬清颜在晋国卖150文一匹。”刘文静道。 李彦说道:“那就好,至少一年之内,林良沅无法在纺织业上竞争过。至于精盐占领晋国市场,是供给数量的问题,只要足够充足,可以在一年之内快速占领。” 公孙赞叹了口气道:“可惜现在为了保密,我们不得不将精盐集中、封闭式生产,这虽然的确做到了保密,却也大大限制住了产能。” “不急,等精盐的数量足够之后,我们可以公开精盐的配方,让大夏民间也能生产。到时候我们不需要再靠精盐去倾销晋魏了。” “臣不解。”刘文静道,“既然能做到倾销,为何公开?” “精盐的配方不算复杂,等流入民间数量足够多,以民间海量的人口基础来测算,其中必然有极少部分人是天才中的天才,他们是能够根据精盐的口味、色泽,不断反复测试,把普通的盐制造成精盐。” 这其实是一个概率问题。 精盐实际上就是用蒸馏、过滤的办法,把一些金属离子去掉了。 当基数足够大,总会出现极少数天赋异禀的人。 所以,其实精盐本质上不具备高门槛。 现在量还没有铺开,有保密的必要,趁着这段时间,可以大力倾销晋魏。 “那今年精盐的利润可以达到多少?”李彦问公孙赞。 “回禀陛下,今年我们可以制作出三亿斤精盐,如果铺量,走到民间,每一斤的净利润在20文,可以赚六百万两!” 李彦道:“如果朕想从西北和契丹采购足够十万匹战马,需要多少钱?” “十万匹战马,至少要一千万两。” “那就放心的采购!”李彦目光坚定起来,“我们是时候大力建设成规模的骑兵军团了!” 第524章 大夏在南方,南方如果要打败北方政权,就必须有战马。 骑兵数量不够,注定只能防御。 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在三镇修建军事堡垒。 即便打赢了,也无法进攻,就像去年的秦州之战,魏国三郡被打崩,相当于魏国西线的边防军已经瘫痪。 但韩世忠却在秦州与赵州边界停下来,不是他不愿意进攻,而是缺少规模化的骑兵。 没有规模化的骑兵辅佐步兵大军团,一旦深入敌境,很容易被对方的骑兵军团快速突袭、切割,造成各军士气大乱。 现在夏魏议和,至少有三年的时间不打仗。 按照这个时间节奏,骑兵至少训练一年,也就是说他有两年时间去筹备战马。 目前大夏的总战马数量也就一万匹左右,秦州规划了一部分,宋州留了三千,徐州也就一千骑兵。 公孙赞说道:“陛下,今年要制造铁甲十万副,每一副铁甲造价大约70两,铁甲需要700万两。明年和后年,各自都需要十万副。另外骑兵铁甲计划是三万副,每一副100两,需要三百万两。” 李彦问道:“我们假设两年之后,精盐被民间破解,魏国和晋国都掌握了精盐技术,魏国和晋国用半年多时间扩大生产,追赶上来。这两年多时间,我们可以通过精盐赚多少钱?” “臣刚才说过,今年我们可以赚600万,明年预估可以赚1000万两,受限于产能,1000万两是我们的极限。” 1000万两实际上已经非常多了。 即便是在完全官方垄断的大宋朝,一年靠盐的收入也就三百万两左右。 盐这个东西,走私太常见,无论官府怎么禁止,都会有走私。 而李彦之所以能赚到1000万两,是因为技术的垄断。 “也就是说,这三年之内,精盐赚的钱,是可以覆盖铁甲、战马的花费的。” “是的。”公孙赞说道,“但这不算每年固定的1500万两军费开支,就说今年,精盐赚600万两,农税收取1000万两,商税收入是300万两,布匹和丝绸赚取800万两,一共是2700万两。加上朝廷各项开销,这个收入其实是不够的。” “银行呢?”李彦问道。 公孙赞回答道:“算上新的土地政策贷款,以及商业贷款,银行目前已经就贷款出去6000多万两,一年的利息收入有600万两。” “还不够吗?” “目前地方编制还在增加,官员一年的俸禄总额已经达到400万两。今年朝廷在南海商社投资100万两。陛下前几日又跟臣提到要在辽东的确设立一个据点,就算这个据点花费不了多少钱,可目前海线扩张,那个朱益仅仅火炮的数量就上报了一百万两,还不算火药,按照这个配比,火药的花费至少是两百万两,而且是一次性消耗完。” “火药的价格是可以继续降低的,每斤的价格可以降至2两。” 公孙赞一听,顿时愣住了,忍不住诉苦:“陛下,去年的火药一斤是55两白银,陛下您说要降至2两,这不太可能吧。” “上次陈凌跟朕说什么硝田制硝法,可以大大降低硝的成本。” “那只能解决五分之一的需求,还有一大半必须依靠开采硝石。” 公孙赞说的倒不假,在李彦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的古代,明朝是黑火药的巅峰,一斤火药也需要一两银子。 同时代的欧洲更贵,一斤火药需要二两银子。 李彦就按照黑火药巅峰的两倍价格来算,而且这个世界的粮价比明朝贵接近一半。 这可能和货币更加充足,引起的物价高有关。 那一斤火药二两银子,似乎也不算过分。 “去鄯州开采硝石一事,朕已经跟姬清颜打过招呼,她会派人前来协助,但兵力需要我们自己出。”李彦说道,“去鄯州的人韩世忠也推荐了,火药成本一事,你就不必担心了。” “是。” “上个月不是刚给红夷人调运了十万匹丝绸,十万陶瓷吗?”李彦又道,“这海线的利润,超乎想象。” “南海毕竟是蛮荒之地。”公孙赞道,“红夷人数量不多,又能买多少呢?” “此事暂且不议,先按照目前的计划进行。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派人去买马!” “是!” 商议完这件事,刘文静也急着出去,去 从丁子期那里找下一步的线索和人。 下午的时候,南海的奏疏送回来了。 沈彬急匆匆赶到紫宸殿,李彦恰好在看姬清颜给他写的信。 “陛下今日似乎有高兴之事?” 沈彬随口问了一句。 “哦,怎么说?” “臣看陛下嘴角含笑。” “有吗?” “大概是臣看错了。” “你找朕何事?” “南海发来的捷报,南越王果然背叛了我们,他引诱我们上岸,动用所有海军力量,打算围杀我们。” 说着,沈彬将奏疏呈递上去。 李彦快速看起来,看完后心中大喜:“十万匹丝绸和十万斤陶瓷全卖出去了?” “全卖出去了!” “110万两?” “是的,丝绸卖到十两一匹!” 李彦深吸了一口气,好家伙! 丝绸在夏魏以前卖二两一匹,现在新式纺织机出来,丝绸的市场价格直接打到了一两一匹,甚至可能更低。 但卖给红夷人,价格直接翻了十倍! 这海外的钱真他妈的好赚啊! “茶叶呢?” “茶叶筹集得慢了一些,暂时不知是否有交易。” 李彦来回走了几步,看来这条线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赚钱。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明亮。 什么狗屁战马缺钱! 给朕狠狠地卖! 卖最好的战马! 那西北黑山一带,晋国养了大量战马,北边的阴山的确,胡人也养了大量战马。 另外,辽国也有大量战马。 战马是战略物资,他们不愿意卖? 那可能是给的钱不够! 当给的钱足够的时候,他们当中也有人不愿意卖。 但肯定也有愿意卖的! 找愿意卖的去做总代理! 没钱过得惨还情有可原。 有钱了,事情还办不了,还过得惨,那只能说这个人能力太操蛋了! 第525章 太康八年四月,南海商线顺利开拓的同时,夏魏徐州商线在魏国内部的指导下,发生了巨大变化。 并非魏国出手干预了大夏的商队,而是魏国官方开始从徐州和宋州,收取精盐。 同时,对内严格禁止个人交易大夏精盐。 这个严格禁止其实没有明文规定,它可以说是一种潜规则。 意思是不通告,但你们都得知道,不知道却乱拿货了,后果自负。 四月十三日,辽东也变得绿意盎然。 燕王府内,耶律仁令翻阅着今年辽东的户籍和田册。 他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高高瘦瘦的。 “严先生,这些你怎么看?”耶律仁令问道。 “回禀燕王殿下,目前辽东有八百万人,幽州有八百万人,辽西一百万人,辽北有两百万人,大约四百万户。如果征兵,我们极限下可以招募两百万人,不过那是我们和魏国拼命的时候。平时,我们保持三十万军队就可以了。” “魏无忌改制如何了?” “现在魏主在全力支持魏无忌改制,已经覆盖了魏国八州之地,在易州和青州分别推出了府兵制。” “地方那些世家没有意见吗?” “去年魏主雷霆手段处理掉崔氏后,世家低调了很多,魏无忌亲自在各地巡视。” 耶律仁令面色一沉:“陛下现在还并不想打,梁王目前手中还掌管有十万大军。” “下官知道,但魏国和南面的夏国停战了,下官担心魏国会趁机壮大,在青州和易州增兵。” “你说的本王何尝不知道?”耶律仁令叹了口气,“但梁王手里依然还有十万兵马,草原上的那些人,不少都还听他的。他肯定不希望本王通过战事,增加兵权,所以一直阻挠陛下发兵南下。” “那下官倒是有一个主意,可以牵制魏国,为我们争取时间,还能帮我们击败魏国。” “哦?” “以魏国为代表的北方与江南势力,征战了三百年,现在夏魏虽然议和,但都知道只是暂时的,魏夏之战随时可能再爆发。下官觉得,我们可以适当地扶持夏国,以达到制衡魏国的目的,逼迫魏主将更多兵力放到南下。如此一来,一旦我们除掉梁王,便能快速兵临青州!” “如何扶持?” “南方缺马,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不能北上,只能防御。如果夏主有一支骑兵,那魏主还睡得着吗?” 耶律仁令愣了一下,看着严韦,诧异道:“战马可是宝贵的战略资源。” “我朝并不缺马。”严韦说道,“战马数量充足,甚至绰绰有余,用有余来换取对我们有利的局面,下官认为这是一笔可行的买卖。” 耶律仁令站起来,思索起来,来回走了几步说道:“你的意思是,加强夏国的进攻能力,让夏魏之间的战争更加残酷,以此削弱魏国?” “不仅仅是削弱了魏国,还削弱了夏国,中州两个大国彼此消耗,最后我大辽入主中州,指日可待!” “说得好!说得好!”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声音:“报!殿下,夏使说有重要事情求见。” 杜素对辽国的燕王府已经非常熟悉。 耶律仁令的大本营其实不在辽东,而是幽州,幽州辽军归耶律仁令统率。 只不过,现在辽国政局比较特殊,处于外强中干的局面。 这几年内部倾轧严重,政局不稳,所以辽国皇帝才让耶律仁令长时间待在辽东城。 杜素走进去,见到耶律仁令,说道:“外使参见大王。” “丝绸之事,你与下面的人去商议就可以了。” “外使这一次来主要有两件事,与丝绸无关。” “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们的布匹价格又降了。可以给到大王一匹120文的价格。” “多少?” “120文!” “当真?”耶律仁令突然站了起来,眼睛都亮了。 “千真万确!” 耶律仁令立刻开始算账。 辽国人口有2000万左右,算上了幽州。 假设一年卖500万匹布,一匹布200文售价,一匹布赚80文,一年可以赚40万两! 这对于耶律仁令来说,是一笔非常大的数字了。 辽国的军制和魏国、大夏、晋国都不一样。 辽国是契丹、女真等族与汉人的结合,辽国没有汉人世家,兵户都归辽国朝廷管理。 国小管理成本低。 兵户有非常重的兵役,只提供吃的,没有兵饷,想要有收入,就自己去抢。 同样数量下,所以辽国的军费,比魏国的还要低。 40万两,对于耶律仁令来说,可不就是一笔庞大的钱么? 更别说,耶律仁令已经想到,可以要更多布匹,将这些布匹卖到魏国,魏国人多啊! 可不止赚40万两! “你们有多少匹布?” “大王需要多少?” “800万匹!” “今年可以给大王1000万匹!” “当真?” “绝不会有假!” 这就是下放给民间商社的好处,民间各方分工合力,产业群快速建立起来,产能短时间内爆发。 实际上,这也是大夏才能办到。 因为苏常本身的纺织业底子很厚,河流众多,完美地契合了商业的需求。 与辽国经商,又可以走海线,进一步节约成本,提高效率。 只要有需求和利润,还担心苏常那些奸商织不出来布? “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们想从贵国采购一些战马。” 耶律仁令与严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你们要多少战马?” “五千匹。” 杜素硬着头皮说出了一个数字,这个数字其实很夸张了。 战马毕竟是战略物资,辽国可能一百匹都不愿意卖,更别说五千匹! “多少?” “五……五千匹……我们毕竟合作时间已经很长了,大王也看到了我们的实力和诚意,希望大王这一次能帮一帮我们。” “你们要战马做什么?” “当然是对抗魏国。” “不是议和了吗?” “魏人可能随时撕毁和约,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 “你说的五千匹……” 见耶律仁令似乎为难起来,杜素已经做好准备妥协到三千匹。 “你说的五千匹太少了,能制衡魏国什么!本王卖给你们一万匹,第一批货!” 第526章 杜素愣了一下,说道:“大王若是不愿意,外使不会强求,何必说这种话来嘲讽外使,即便这笔买卖做不成,仁义还在。” “你这话是何意?”耶律仁令怒道,“本王何时嘲讽你了?” “外使想购买五千匹战马,大王却说让外使购买一万匹战马,这还不是嘲讽吗?” “你别误会了。”严韦说道,“大王说的一万匹战马,是真的打算卖给你们一万匹。” 啊? 杜素愣了一下,他尽量保持着平静,但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然后瞪大眼睛看着严韦,又瞪大眼睛看着耶律仁令。 他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确认不是在做梦。 要知道,上面给的任务第一批是两千匹,他故意多报三千匹,想让对方做个折中而已。 没想到对方没有压货的数量,反而直接在自己报的上面翻了一倍。 “不知马匹多少钱呢?”杜素快速回过神来问道。 “你们给我们布匹是按照市面价,我们卖马匹也可以按照市面价,市面价是100两。” 杜素问道:“可否看一下货?” “可以啊!你放心,都是上好的战马!”耶律仁令说道,“严先生,你带他好好转转。” “是。” 杜素被领了出去,晚上与严韦喝酒。 杜素又拿出一些龙脑香,以精美的盒子装着,赠送给严韦。 严韦笑了两声,说道:“杜兄太客气了。” 严韦一边客气,一边将礼物收下。 “这一年多,还多亏严兄在燕王殿下面前为我说话。”杜素端起酒杯,“小弟敬严兄一杯!” “来!喝!” 第二日,杜素跟着严韦一起去马场查看马匹。 杜素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真都是纯正的辽东战马! 严韦还专门安排了契丹武器骑着马演示给杜素看,一转下来,杜素只感觉自己仿佛在梦中。 前一段时间,他可是吃不好睡不着的,因为这个任务实在太他妈难了! 可现在一看,似乎好像就完成了? “都是这种战马吗?” “当然都是!”严韦笑道,“咱们还在做布匹的买卖,若是给了你们不合格的战马,那布匹买卖,还如何进展下去呢?” 杜素笑了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四月十五日,梁京。 “陛下,这是我们最新在宋州和徐州拦截的夏盐的汇报。” 魏合将一份汇报呈递给魏崇延。 魏崇延仔细看完后,很满意地点头:“这就有两百万斤了?” “是的。”魏合说道。 “那两百万斤都可以卖给公卿贵胄?” “可以。” “一斤一两银子?” “这两个月都是按照这个价格在卖。” “他们不嫌贵?” “他们不嫌贵,一个公卿买100斤盐,可以吃一个月。一个月一百两,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当然是庞大的家族,如果没有马车,庄园里走半天未必能走一半。 一百斤盐如果给这样一个大家族吃,肯定几天就吃完了。 魏合说吃一个月,明显是这个大家族的嫡系才有资格享用。 至于非嫡系的,吃青白盐。 魏崇延手里的牌不烂,他有权力,有人口最多的强盛帝国,这些都是资源。 有资源就可以变现,而且是很容易变现。 夏盐和青白盐,他都可以掌握在手里变现。 不过让魏崇延有些恼火的是,这些公卿贵胄的花费,比他想象中的要奢侈。 一两银子一斤盐,说买就买,而且抢着买,接下来还持续地买! “如此说来,我们已经赚了两百万两了?” “没有,现在的拿货价是一斤700文。” “什么!” “这个盐涨价了!” “涨价了?” “可能夏人知道我们禁止民间拿盐,所以故意涨价。还一副我们爱买不买的样子。” 魏崇延愤怒地捶了几下桌子:“岂有此理啊!奸商!700文一斤!无耻!他……他怎么做得出来!他可是朕的女婿!他的皇后是朕的女儿!他连老丈人都敲诈!” “陛下,两百万斤,我们还可以赚60万两,也不少了。”魏合说道,“而且才两个月,就拿了两百万斤。” “钱都被他赚去了!他赚七成,朕只拿三成!”魏崇延面部抽搐,“卖得越多,他赚得越多,岂不是在资敌!” 魏合不说话了。 魏崇延来回走了几步,问道:“有什么办法把拿货价压下来?” 魏合继续沉默。 一边的贾政道插嘴道:“陛下,臣早就说了,此事行不通。不如名义上放开,让夏人自己把价格降下来,然后朝廷再私下找那些拿货的商人谈。” “那些商人嘴里没一句实话,朝廷再找他们谈,他们为了钱,可以欺骗君父,威胁朝廷!”魏崇延面色发青,“如此大利润的东西到了他们手中,他们暗中储存钱,壮大之后,必然造反!” 显然,魏崇延对商人这个群体的信任,几乎为零。 “陛下,我们还是要尝试着与商人这个群体合作的。”魏无忌说道,“就目前夏国苏常的商业,正在快速发展,布匹价格降到150文,就是最好的说明。” “朝廷扩大织造司的规模,一样可以把布匹价格降到150文!”魏崇延说道,“商品价格与供需关系有关,那只舔狗的书,朕都看了!” “但商品价格也与边际成本有关,如果全部是朝廷生产,随着工人变多,工人俸禄变多,管理变得冗余,就会出现人浮于事,成本高垒的现象。而且还存在官员中饱私囊!” “这些钱朝廷就可以赚,凭什么给到民间那些奸商!”贾政道趁机说道,“如果把奸商扶持起来,他们肯定恶意抬高许多商品的价格!这个群体一定要严管!” “现在不仅仅是赚钱,而是竞争!”魏无忌说道,“就算钱大部分进入国库,可布匹的价格,已经被夏国压到150文,只要随着时间推移,夏国生产更多布匹,更多人有便宜布匹购买,就不会再购买朝廷的。久而久之,我们不仅仅赚不到钱,钱还全部被夏国赚去。我们要对抗夏国的低价!” “这个问题太好解决了。”贾政道笑道,“到时候一纸公告,禁止购买夏国布匹,就可以了。” 第527章 “不能什么都用禁止这一种办法。”魏无忌说道,“自身发展壮大,才是根本之道。而且也无法彻底禁止,民间必然存在大量走私,我们无法彻查。” “那就提高商税,凡是购买夏国布匹的商人,缴六成税!” 这些策略,贾政道信手拈来。 “依然会有大量走私,而且无法追查到哪些布匹是夏国的布匹。” “在边关设立禁榷!”贾政道又说道。 “现在就有一部分商品走禁榷,有用吗?” 这个时代所谓的关税壁垒,可以说几乎不可能。 夏魏边境东西纵横有数千里,而且几乎大部分都是平原。 许多地方走两步就到了夏国,甚至某个夏人晚上起床撒尿,一不小心就撒到了魏国了。 要通过提高关税来控制商品价格,这个提前是这种商品进口必须集中经过某个关卡。 在通讯和行政管理都不完善的年代,如同天方夜谭。 本国收取的商税,其实也只是在一些重要官道、河道设立关卡,盘查路过的货物,清点一些,然后大致估算一个商税出来。 “夏国弹丸小国,国土七成都是山地,跟我们大魏根本不能比,扶持区区几个商人,就壮大啦?”贾政道冷哼一声,“我不信,等我们内部安顿好,再南下,把夏主擒回来,给他制定上好的狗笼子!”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好了!”魏崇延冷声道,笑声戛然而止。 “跟商人合作,肯定不行。”魏崇延道,“把利润都给那些奸商,他们要翻天!” “夏盐的配方如何了?”魏崇延问魏无忌。 “人死了,没有拿到,天枢司防御过于严格,所有参与的工人,一年回去探亲一次,而且都有人随行。并且他们的家人,都被安排住在特定的街区。虽然人数众多,看似可以接触很多人,但每天都有大量便衣巡视。” 魏崇延心头一沉。 丝绸和布匹的价格,都好说,毕竟新式纺织机已经在魏国官方各州都扩建,只要时间充足,价格都能压下来。 可这精盐,却如同一柄利剑悬在了头上。 一日不拿到配方,魏崇延一日坐立难安。 “夏盐的拿货价必须打下来。”说到这里,魏崇延看着魏合。 魏合这才回过神道:“臣可以试一试。” “必须打下来!” “臣尽量。” 魏崇延顿了一下,说道:“只要你打下来,朕封你为晋王!” 众所周知,魏崇延是不封王的,他的儿子们几乎都没有王爵。 信陵君魏无忌是他弟弟,是他父亲赐的赵王爵位。 魏崇延此话一出,大臣们面色各异。 四皇子如果被封为晋王,必然实力大增,恰逢太子声望下落。 而且信陵君正在改制,均田、府兵如日中天,太子公开反对改制,那必然会有很多人投机到新政派。 魏合地位上升,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臣一定竭力而为!”魏合豪声道。 但这豪声中却带着明显的勉强,只要耳朵不瞎,眼睛不聋,都能闻出来。 “契丹的情况如何了?” “打不起来,耶律仁令还在辽东城,耶律仁唯绝不会同意耶律仁令南下的。” “那就好,丝绸、茶叶,能多卖一点给耶律仁唯就卖给他,夏国给耶律仁令卖丝绸,我们给耶律仁唯卖丝绸。他不要,他的对手耶律仁令就会壮大,他只能要,且依靠我们!” 四月二十日,曲京。 “右相,配方没拿到,人死了。”智钦急匆匆赶进来说道。 “上次就不应该听你的刺杀姬清颜,留下了尾巴,江宁的细作也牵扯了进来!” “右相,这事不能怪下官……” “算了!”林良沅摆了摆手,“我们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姬清颜不可能一年时间就用夏盐把我们的份额全部抢走。” “那这一年多,我们该怎么办?”智钦问道。 林良沅饮了剩下的花茶,然后靠在竹椅上,问道:“我们这位三公主,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去了雁门关,在雁门关招募大量兵马,据说会重新组建三万骑兵。” “她想干什么?” “显然是想收复云中。” “魏国在云中的将领是谁?” “慕容云。” “就是魏国仅次于闻渊的那个人?” “是的,慕容家是魏国的将门,听说闻渊最近两年身体不太好,魏主有意让慕容云主持魏国北线大局。” “那你说咱们这位三公主,是慕容云的对手吗?”林良沅问道。 “她肯定不是!她就凭运气获胜!一个女人而已!” “那你就太小看她了,三年前的秦州之战,她能以最小的代价,打进魏国的赵州,你行吗?” “那是韩世忠帮她拖住了魏军,换我我早就击穿赵州。” 林良沅只是笑了笑。 在林良沅看来,废物们都有一个典型特点:喜欢吹牛逼。 没错,在林良沅眼里,智钦就是个废物,而且是个出身世家的高级废物。 那么为什么林良沅还要用他呢? 林良沅用人的特点之一:不能太有才能,不然不听话怎么办? 林良沅用人的特点之二:任人唯亲,你废物不废物不要紧,忠诚最重要。 只要智钦忠诚,让他找一百个人才在下面办事,那些有才又傲慢的,能用就用,不用就扔掉。 一句话:人才是可以随时浪费的! 但狗腿子的信任感,不是一天两天建立起来的。 “那在太行山,击败魏太子呢?” “那也是运气。” “好了,她现在要出兵云中,肯定破坏了晋魏的议和关系。我前两天还收到了魏崇延的订单,他还想买青白盐,夏盐虽然好,但现在数量有限,青白盐依然能帮他赚钱。姬清颜出兵云中,对她有利,对我们不利。所以我们得想办法。” “什么办法?”智钦挠了挠头,一脸为难,“这个小娘皮,什么都厉害,我们拿她没办法!不如把她嫁出去吧!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以为我不想?是陛下不想!” “我看陛下多次表示愿意把她嫁给夏主。” 第528章 “陛下只是说说而已,咱们这位陛下,小心思多得很。”林良沅重新躺在竹椅上后,又开始饮茶。 “那我们可以一步步来嘛。”智钦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先给一些建议,怂恿我们的人去谏言,陛下肯定会表表面答应,但接下来会拖延,我们就放出假消息,夏主对三公主情意深重,想要娶三公主。陛下当然还是会拒绝,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换一种方式谏言了。” “嗯,什么方式?” “我们就说,现在魏国改制,越来越强大,魏军现在之所以不打我们,是因为我们的青白盐对魏国还有用处,等大家都吃夏盐了,魏军随时会对我们发兵。如果陛下不能满足夏主对三公主的爱慕,到时候夏主不出兵增援我们,就麻烦咯。” 林良沅一听,顿时又重新坐了起来,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智钦,然后露出了笑容,心里想着,这猪脑子有时候也是蛮灵光的嘛! “就这么说了!”林良沅心中大喜,“不过要等一等,等姬清颜把雁门关的骑兵建立起来再说。” “没错,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 四月二十一日,雁门关。 “殿下,目前我们靠精盐,已经赚了三百万两。”欧阳烨笑得合不拢嘴,“完全可以覆盖三万骑兵的军费了。” 姬清颜却在看信,是李彦发来的信。 “他想要买马。”姬清颜说道。 “谁?” “夏主。” “买马?” “是的。” “那可不行,战马是军用物资。”欧阳烨连忙摆出一副小媳妇的嘴脸,自家的东西绝不能流出去。 “你不卖他军马,他停了咱们的盐和丝绸。”姬清颜笑容颇为玩味看着欧阳烨。 “他……他忍心吗?” “嗯?” “下官的意思是,三公主现在急需要盐和丝绸,他对三公主有情有义。”欧阳烨说道,“他不忍心。” “欧阳烨你什么时候也来这一套了。”姬清颜呵呵呵笑道,“我是那种喜欢白嫖的人吗?我以前是看不起来,难道以前他做的那些事,我该看得起他吗?” “但话又说回来了,他这三年做的许多事,令我刮目相看,他虽然在心里写对我有情意,可我不是那种男人对我有情意,我就用这份情意去找他索取的人。” 欧阳烨摸了摸脑袋说道:“下官说笑而已。” “我和他是合作关系,合作关系讲究的是互换,我有我的目标,他有他的目标。” “下官只是担心,将来他用那些战马进攻我们。” “我们将来不是也可以用他给的丝绸和精盐赚到的钱,组建出精锐,去攻打他吗?” “殿下说的是。”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真的成了仇人,那说明魏国已经灭亡,我们最大的那个威胁已经消失。到时候……” 说到这里,姬清颜顿了顿。 她站在雁门关的城墙上,看着远方茫茫的天际,夏风吹得她衣带飞舞。 她修长挺拔的身姿伫立在城墙上,映衬着湛蓝色的天幕,给人一种坚定的感觉。 她有她的骄傲。 “殿下,云中回信了。”欧阳烨将话题转移开,“他们愿意购买我们提供的夏盐。” “是慕容云的人吗?” “慕容鹤,他堂叔,全部要了,钱都已经给了。” “卖多少钱一斤?” “500文一斤,现在魏国的夏盐卖一两一斤,慕容鹤自己吃一部分,剩下的可以内销到魏国赚钱。” “好好,就这样办。”姬清颜,“这个计策是他想出来的,现在看来,的确有效,不过还缺了一环。” “魏国朝堂上对慕容云的攻讦吗?” “是的,慕容云毕竟是边陲大将,而且是魏国数一数二的名将,如果魏国朝堂上没有一个有分量的人站出来攻讦慕容云,此事也不会闹大。” “慕容云一直与魏太子走得很近,我最近听说四皇子魏合很受宠,而魏无忌是魏程的政敌,魏无忌可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姬清颜说道:“魏无忌是一个识大局的人,他不会因为这件事去攻讦慕容云,他会以大局为重,魏合是个废物,我们指望不上。” 欧阳烨沉默下来。 “战马一事,你与赵禹去对接,尽量满足,我们黑山地区的战马是非常充足的。” “陛下那边……” “这件事我就可以做足。” “林相……” “黑山地区的战马现在归我们管,林良沅管不到。” “是!” “还有一件事,也需要你安排人去辅佐他。” “何事?” “他想派人去鄯州买硝石,对那里的路不熟。” “又去鄯州?”欧阳烨大为吃惊,“那个地方胡羌极多,虽然我朝在那里有派遣官员,但实际上控制力极弱,这恐怕不行啊!” “他会派兵。” “夏主会派兵?” “是的。” “那硝石如此重要?” “据说是火药的原料!” “哎呀呀!哎呀呀!”提到火药,欧阳烨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殿下,上次下官按照殿下的指示去图书馆去翻阅过,的确找到一本《武库》的书,里面有记载火药,周烈帝和慕容肃在玉门关外,就大量使用过火药,只是后来周烈帝战死之后,工匠全部被西域人掳走了。” “如此说来,西域应该有火药了?” “说不准。” “韩世忠攻打郾城的时候,就是用火药击败的魏军精锐,而且是在城中,火药的杀伤力非同小可。” “如果西域掌握了火药,那这三百年,为何没有再对中州进行进攻?”欧阳烨疑惑道,“最近的一次进攻,还是289年前,在敦煌之战中,西域人铩羽而归后,再也没有踏足。” “这些年西域还是没有消息吗?” “丝路已经断了,从敦煌到高昌已经没有人烟,最近的一次记载是八十年前,高昌古城也断了,据说是寒潮,能把骨头冻碎的寒潮,植被全部死了,无法牧羊,也无法放牛。所有的生灵都没有了。” 姬清颜说道:“可是帝国占星师的预言是大周帝国灭亡的三百年后,胡乱会再一次席卷而来,震动整个中州。” 这些都是隐秘,是当年大周皇家的隐秘。 晋国姬家,其实是大周皇室姬家的分支,大周的图书馆,几乎被全部搬到了曲京。 沉默片刻,姬清颜说道:“先不管西域的事情了,派人帮他去鄯州,火药的事情,我会单独抽空去问他。” 第529章 四月下旬的时候,池塘的荷叶已经展露出来,夏风吹拂过,有淡淡的水草气味。 在江宁城外的皇家别苑中,宫娥们正在忙碌着,一罐又一罐酒被运送进去。 后面传来丝竹管弦之声。 “陛下,这是左相的奏疏,他说又为陛下寻得了洪州的美女,一共六名,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 说话的是一名女官,叫夏琳。 夏琳是刘文静给李彦找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越人的叛乱结束后,荆州的粮食问题也逐渐平静,夏魏晋三国都议和了。 最近唯一出现的一件事,就是国子监陈荣的儿子被牵连进魏国细作案。 这个案子,天枢司把人带走了,报纸没有报道,大臣们只是私下议论了一下,也没有冒出一个水花。 似乎在太康八年的初夏,一切都很宁静,就像此时后苑清澈的泉水,还有站在李彦面前的女官。 既然外部压力骤减,内部稳定,在新政派和保守派争论荆州新政和徐州经济特区之余,难得在一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什么事呢? 给皇帝多找几个美女,让皇帝多生一些孩子。 为什么新政派和保守派们在这件事上几乎没有彼此商量,就达成了一致? 无非就是先帝去世后,当今这位皇帝登基前五年做出的一些荒唐事。 官方对外解释是皇帝在卧薪尝胆,故意对皇后好,以麻痹魏国,积蓄力量。 又做出了进一步的解析,说是当初夏军虽然在三镇边境胜率极高,可在看不见的地方,大夏已经百病缠身。 因为大夏是在吴国的废墟上快速建立,李恪时代重心都放在打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所以当今皇帝只能忍气吞声娶了魏国公主,以此停战来换取民间发展的时间。 这种解释,几乎大多数人也就信了。 可人们似乎也意识到,皇帝如果只有一个儿子,其实是很危险的。 虽说是卧薪尝胆娶魏芸,但万一被魏芸给毒死了怎么办? 现在想来,许多人都还捏了一把冷汗。 前两年,大家都忙着抗魏,现在议和了,也应该操心这件事了。 第一个跳出来挑头的当然是我们的徐国公刘文静,他义正辞严地高呼:皇子关乎到国本! 比刘文静慢一步的曹谦德马上急了,跟着就跳出来:请陛下立刻生几个……哦不,老臣的意思是,请陛下立刻让娘娘生几个孩子,不不,老臣的意思是,贵妃娘娘已经怀上了,皇后娘娘也可以怀几个,怀一个!老臣的小孙女也很漂亮,陛下,老臣没别的意思,老臣都是为了大夏着想,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陛下,等等老臣…… 其他大臣见这两个奸臣如此积极,能怎么办呢? 打不过当然是立刻加入。 于是众人纷纷奏疏,请求皇帝陛下务必要多纳一些妃子。 这可都是为了咱们大夏的江山社稷啊! 转身刘文静又提出在全国海选,其他大臣们纷纷响应。 海选的第一个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宰相的妹妹宋玲儿。 大臣们一看徐国公立刻就有了具体目标,顿时疑惑。 宰相的妹妹? 宋濂有妹妹吗? 刘文静怎么知道? 而且还知道对方的名字! 结果询问了宰相,吓了一跳,还真有一个妹妹叫宋玲儿。 据说是皇帝微服私访的时候认识的。 刘文静又站出来表示:既然早就认识了,而且还是宰相的妹妹,那肥水不流外人田,给皇帝陛下生几个孩子不过分吧? 其他大臣见刘文静转身就推荐了一个,不甘示弱,纷纷开始努力寻找美女。 眼前,曹谦德这份奏疏的由来便是如此。 这夏琳站在这里,也是刘文静最近孜孜不倦地忙碌的结果。 据说夏琳是秦州人,刘文静的表亲,是标准的北方美女,浓眉大眼。 “陛下,这是画像,您过目。” 夏琳将画册呈递过来。 李彦慵懒地躺在榻上,一边的东方云容在给他喂葡萄。 最近李彦感觉自己很放松,应该说很舒坦。 要说穿越成皇帝,搞事情很重要,可生活也同样重要啊! 美女谁不喜欢? 不喜欢美女的男人,还是男人吗? 例如现在,他躺在东方云容的腿上,一边看着夏琳呈递过来的画册,一边吃着东方云容的葡萄。 李彦悠哉悠哉问道:“诶,云容,你看这些女子如何?” “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呢?” 李彦仔细思考了片刻说道:“当然是你这样的。” 东方云容笑道:“陛下在我面前就说我这样的,在贵妃面前就说贵妃那样的,是吗?” “还是你了解朕呐!” 李彦翻阅了两下,就悻悻然了。 这画像基本上看不出对方真实的模样,没什么意思。 大臣们最近关于多生皇子这个话题很活跃,其实李彦也觉得自己的确得多生几个。 毕竟是皇帝。 皇帝要做的其中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多生孩子。 目前无论如何改制,都暂时没有触及到社会权力结构的根本变化。 依然还是从上至下的权力结构,依然还是以家族为单位的权力配置。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在权力圈子里,家族越大,越旺盛,越可能强盛。 人多,可以安排的职位就多。 但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自家人这个概念,与21世纪完全不同。 21世纪,提到自家人,可能与父母保持足够的距离,与亲戚那更是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毕竟一个人独自就可以存活,且生活质量更好。 可在生产力不发达的这种时代,一个人是没法活下去的。 人类在这种背景下,是以家族为单位的群体动物。 皇帝有皇族,大臣有自己的家族,从上到下。 只不过,由于生产力的提升,大家不用在集体在一个庄园里一起耕田。 世家那种全在坞堡里的超级存在,已经没有了底层需求,也就慢慢瓦解了。 瓦解不代表家族理论就结束。 家族的强盛,依然是族长权力的根基之一。 李彦又吃了一颗葡萄,然后吻在东方云容那花瓣一样的嘴上。 第530章 李彦最近觉得东方云容变得妩媚了许多。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东方云容的时候,东方云容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就是拒人千里之外的那种感觉。 对任何人都总是彬彬有礼,包括李彦。 现在的眼神却流动着如水般的深情,和李彦如胶似漆一样。 初夏后苑水流潺潺,草地已经茂盛,偶尔有小猫躺在一边悠哉地打盹。 鸟儿的叫声清脆悦耳。 夏琳在进宫做女官之前,觉得皇帝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圣明君主,毕竟带着孱弱的大夏,挡住了魏军,又将支离破碎的朝堂整顿得井井有条。 而且之前听刘文静吹得太厉害,那叫一个心之向往啊! 结果自从入宫之后,发现皇帝陛下,现在有一半的时间沉迷在女色中了。 顿时觉得有些失望,但又觉得有些失落。 一顿操作完后,李彦又觉得全身轻松,忍不住搂住东方云容。 东方云容说:“陛下,可能我也有了,要不我为您选一个像我这样的?” “啊?” “陛下不是说喜欢我这样的吗?” “朕一直有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 “你是不是有西域人的血统?” “陛下看出了吗?我的曾祖父是西域人,波斯帝国的公主。” “你对西域了解吗?” “不甚了解,我没有见过我的曾祖父,那你对西域了解吗?” “我很小的时候,去过敦煌。” “那里如何?” “那里绿草如茵,水流潺潺。” “但书上说那里是大沙漠。” “已经不是了,那里有人居住,虽然不多,但也有往来的商队了,只不过他们很少到中州。” 李彦陷入沉默,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到底是怎样的,格局又是怎样的。 似乎有一些熟悉的地名,但似乎又完全不同。 他在东方云容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鼻尖依稀能嗅到体香。 傍晚的时候,李彦会去陪着沈月灵吃晚饭,然后去御花园走一走。 日子似乎好过了许多。 第二日一大早,吃完早饭后,李彦又带着一些近臣出城去狩猎。 初夏的清晨,薄雾笼罩在宁静的田野上。 一路上,李彦问刘文静:“上个月颁布的《山川河流管理条例》,各郡县可有什么异议?” “没有异议,各州郡县的官员都很赞同。” “没有一个写奏疏上来反对的?”李彦问道。 “臣没听说有人反对,臣收到的消息是各州郡县官员已经宣导下去,陛下是担心什么呢?” “朕问你,天枢司的人在地方上,一般什么事情难以监控?” 刘文静想了想,说道:“陈荣的儿子与细作有染,据他交代,背后有洪州高家的支持,用钱支持,这方面其实天枢司很难追踪到,因为私下的行为常态化,根本无法查证。” “你的意思是,许多私下常态化的行为,都很难监控,是吗?” “是的。” “那如果地方上有人私下跟官员勾结好,在山林里大肆砍伐树木,也很难监察到,是吗?” “山林地处偏远,我们人员有限,平日里有更重要的事情,是不会特意去茫茫山林里去的,而且那里有野兽出没,极其危险。” 李彦看着远方,真是选妃的好日子过不了几天,心中又开始操心一些事情了。 “前方是何处?” “前方是岩山。”刘文静道,“便是今日狩猎之处。” “谁定的地点?” “礼部的那些人。” “江宁周围的山川,哪里树木最为茂盛?” “这个……好像是牛首山。” “走!我们去牛首山!” “可是那里地处偏远,有野兽出没……” “我们不就是去狩猎的吗?” 说着,李彦骑着马就调头。 “陛下要去何处?”沈彬从后面赶过来问道。 “去牛首山。”刘文静挥动鞭子道,“走吧。” 大约中午的时候,大队伍来到了牛首山附近,哥舒星感慨道:“陛下,这一路走来,一望无际的麦田,都要成熟了。走到此处还有了山川,今年是好收成!” 李彦却东看看西看看,今年的收成应该会非常好。 田间许多人正在收拾,准备要收割麦子了。 均田推行后,大地主在短短一年时间被切割,现在江宁大部分是小型或者中型家族为主。 李彦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道:看来是朕想多了,现在田税也低了,人也从地主的土地上解放出来,粮食充裕,家中有余粮,接下来数年,江宁也有出现商品经济的走强了。 如此说来,朕接下来几个月,都可以在皇宫里躺平咯? “夏琳,你过来。” 夏琳凑过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上次让你给朕在别院规划的浴池,何时能用?眼看着这天气越来越热了。” “下个月就可以了。” “好好好。”李彦满意地点头,看来还可以在享受几个月。 这几个月争取多来一些,明年多生一些孩子。 得抓紧时间啊! 对于皇帝来说,生孩子也是国家大事。 “前面有人!快守护陛下!” 刘文静突然大叫一声,其他禁卫军立刻涌过来,将皇帝围得水泄不通。 却见前面一个人朝这边跑来,嘴里还在高呼:“救命!救命……” 那人衣衫褴褛,步伐轻浮。 后面有人骑着马,飞奔而来,射了好几箭都没有射中,便冲过去,拔出刀。 正要靠近的时候,禁卫旅的骑兵也冲过来了。 对方立刻调头就跑。 片刻后,刘文静才过来:“陛下,并非刺客,是有人被追杀,说是附近的村民,被人强迫去山上伐木。” 李彦心头一跳,道:“立刻把人带过来!快去!” 那人被带了过来。 “你是何人?”刘文静问道。 “小人名王二,是附近村民,一个月前,被人强行掳到这山林中伐木。” “什么强行掳到山林中?”刘文静道。 “就是有人拿着刀,挨家挨户敲门!” “竟有此事!” 李彦心顿时沉到谷底。 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模一样! 从各方发回来的信息显示,夏魏晋三国之间的贸易明显增多。 在广袤的边境地带,大量的马车、船只,正往来各方国境线之间。 从河船到马车,再到板车,甚至草鞋、皮靴,需求量都在悄无声息地大涨。 随之而来的是对木材的砍伐需求。 这个需求目前是极其旺盛的,这也是李彦颁布条例的原因。 如果不立刻出台政策,很快山林就会变得光秃秃。 但现在看来,出台条例,似乎没有什么卵用。 眼下京师附近都出现了这种情况,更别说看不见的其他地方。 第531章 商业追求的是利益。 利益是人心中最原始的欲望。 中国古代的先贤用礼制将人们的行为约束,更多目的是压制人本身的欲望。 例如荀子就说过:势位齐,而欲恶同,物不能澹则必争,争则必乱,乱则穷矣,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使有贫富贵贱之等,足以相兼临者,是养天下之本也。 意思是如果人们的地位相同,喜恶相同,但资源有限,就会产生争斗,圣明的王为了平息斗争,都制定了礼和义,让人们有贫富和贵贱的区别。 这是用礼制来划分人的等级。 而商业呢? 商业是靠谁能抓住商机,快速生产市场需要的商品。 商人不谈礼制,或者说,礼制反而某种程度上限制了商人。 商人不谈礼制谈什么? 谈恋爱吗? 自然也不是! 商人就谈利益,做什么对他有利,他就做什么。 所以当人类社会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生产力出现了一个跳跃式发展的时候,商业充满了血腥和暴力。 那是人类进入工业化文明初期,人性最真实的释放。 这个世界,由李彦挑起的一次生产力的小幅度提升,产能提升,对传统制度的一次瓦解,造就了诸多需求。 需求便产生了利润。 有足够的利润,人们在商业活动中就开始释放逐利的天性了。 当这个天性一旦被释放出来,人们就会想尽各种办法去追求利润最大化。 也就是榨干最后一滴血。 “人在何处?”李彦问道。 “在山里!” “带我们去!”刘文静说道。 “可不行啊,他们很多人!” “难道还有我们人多?”刘文静冷笑道,“你尽管带我们去!” “我不去……他们不是一般人,他们是大人物……” “嘿,你这人……” 刘文静正要发飙,却听李彦说道:“他说的是对的,我们现在过去,可能凶多吉少。” 刘文静笑道:“这不可能!我们可是专业的……” “这完全有可能。”哥舒星道,“我们对这一带的山川地形很陌生,对方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我们贸然进去,容易遭埋伏。” 哥舒星这样的名将说话了,刘文静立刻闭上嘴,想说也无法反驳了。 “哥舒星,你带着人在这一带看着,我们去村里走一趟。” “是!” “走!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王二大叫起来,“我不回去!我一回去,就会被他们抓住,他们会杀了逃走的人!” 李彦去拉动缰绳,转身就走:“带上他!” 王二被强行带走。 大约下午未时,李彦带着人到了王二所说的王家村外。 王二哀求道:“各位,让我走吧!” “我们那么多人,还骑着马!难道还能让你受伤害?”刘文静呵呵笑道,“你且安静待着!” “小人知道你们来历不凡,可你们最多也就是把人抓出来,放几句狠话,最多送官府,可这人今日送到官府,明日便会出来,他们一旦出来,我就死定了。” “别吵了!你难道不想想你父母?”李彦道,“你逃跑了,他们会放过你父母?” 王二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这时,一群人从村里大步走了出来。 至少有三十几人,各个面色凶煞。 为首的是一个胖子,满脸横肉,步伐嚣张。 “哟!王二!你回来了!” 王二立刻躲在后面。 “王二,这是谁?”李彦问道。 “我叫王宏伟。”胖子抬起头,冷笑着说道,“你们来我们王家村,不知有什么事呢?” “听王二说,你们这里强迫别人去山里砍树?”李彦问道。 王宏伟旁边站着一个瘦子,瘦子笑道:“这位郎君,王家村的事情,我们自己可以管。” “我问你,是不是让王二去砍树了?”李彦道。 “我劝郎君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这种事其实只是小事,郎君真的没有必要掺和进来,现在大家都忙着赚钱,郎君应该也在忙着赚钱,只要能赚钱,不就可以了,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对大家都有好处。” 李彦伸出手来,指着瘦子,然后又指着胖子,对刘文静说道:“那个胖子,砍了。” 刘文静立刻对禁卫军道:“听到了吗,砍了!” 王宏伟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禁卫军便翻身下马。 王宏伟后面的人立刻拔出刀来,但禁卫军则亮出了弩。 “谁敢乱动一下,一律射杀!”刘文静一声怒吼。 众人没有来得及反应,那个禁卫军拔出刀动作如闪电一般,一刀下去,王宏伟的人头瞬间被削下来。 人头滚落在地上,瞪大眼睛,脸上还保持着死之前那一刻的恐惧。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突然就被人砍了脑袋。 脖颈处喷出鲜血,溅了一旁的瘦子一身,瘦子也呆住了。 无头尸体歪在地上,脖颈处流出大量鲜血,染红地面。 所有人都呆住了,都不敢相信本村最大地主的儿子,村里横着走的王宏伟,就这么死了。 王二也呆住了,没想到王宏伟就这么死了。 跟过来的夏琳更是微微张着小嘴,她第一次见识到皇帝杀人。 这杀人仿佛像是杀一只鸡一样。 没有任何征兆,一句话,随后人死了。 之前她还认为皇帝是一个只知道沉迷于女色的人,现在看来,刘文静说的没错啊! “人头需要拿过来吗?”那个禁卫军问了刘文静一句。 刘文静看着李彦,李彦说道:“扔下去喂狗去,别让我再看到他。” “是!” 又来了个禁卫军,将王宏伟的人头和尸体拖走。 这个时候,已经有许多村民靠过来。 李彦问那个瘦子:“现在知道好好说话了吗?” “知……知道了。” “是谁让你们随意抓人进山的?” “是……是我爹!不不不,是刘义!” “刘义是谁?” “是县令的儿子,他派人过来打招呼,说现在需要大量木材!” “走!咱们去建业县衙门去走一走!”李彦带着人转身就走。 仔细想来,虽然躺平的生活可能要结束,但也不算坏事。 因为生产力每小小的提升一步,必然伴随着巨大的利益出现,各方在争夺利益的时候,必然会做出一些没有底线的事。 这种事早一点暴露出来,就又可以抄家……哦不,就可以好好整顿了。 第532章 “刘公,这个月下面的人已经上报了一万棵树,按照一棵树10两的价格,已经卖了10万两!” 主簿王祎说道。 “钱都交了吗?”刘义一边饮着茶,一边问道。 “交货的时候就给钱了,现在江宁那些商社给钱是真的爽快!”王祎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夏魏边境商贸异常活跃,江宁船坞的订单都满了,还有造车坊,还有更多修建房子的,尤其是徐州经济特区,现在对木材的需求非常大,我们现在砍多少就能卖多少!” 刘义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了。 “是啊!这新政真好,仁政啊!只有砍砍树,就能源源不断赚钱,那山川上的每一棵树,都是钱!” 王祎突然说道:“朝廷之前颁布了《山川河流管理条例》,规定清楚了砍伐树木的规矩,想必皇帝陛下也想到了商业繁荣带来的树木需求增加,所以才如此。眼下若是被朝廷知晓,我们……” “怕什么!都在砍!”刘义再饮一口茶,笑得合不拢嘴,“历朝历代,表面上的规矩,那都是给下面的普通人看的,是禁止他们乱砍,而不是我们。” 王祎洗耳恭听着,他初入官场不久,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东西跟着这位刘县令学习。 就例如刘义说的历朝历代都有两套规矩,朝廷颁布的,写在纸上的规矩,只约束普罗大众,而不是约束官员。 王祎很谦虚地请教:“若是朝廷查下来……” “查我们的那个人,说不定也在让人砍树,你以为都御史杨宁就很干净?他自己下面养了一大堆奸商给他捞钱!” “此事仅是传言,恐怕……” “你还年轻,刚进官场,你不懂,官员手里有如此大的权力,那些商人能否赚到钱,还不是官员一句话,坐在家里一句话,就有源源不断的钱到口袋,朝廷从上到下又到处跟百姓说民贵君轻,百姓身家性命系官员一身,百姓对官员只能感恩戴德。”刘义淡淡地说着,“既然如此,哪一个官员不会在做官的业余时间,抽空出来赚点钱呢?” “再说了,这砍树的事,跟我们又没关系,是下面那些刁民砍的,要抓抓他们,我们是全心全意拥戴陛下的新政的!” 王祎听完,顿时连连点头,看来做官的智慧,还得跟着这位刘县令好好学学啊! 老祖宗留下来的大智慧! “这是什么茶?”刘义问道,“口感很好啊!” 王祎连忙说道:“是从临安调运过来的西湖龙井,上乘的龙井,市面上没得卖,都是达官显贵之间流通,下官托关系为您弄了一点过来。” “好好,还是你懂事,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交给你去办,办好了有的是赚钱的机会,你记住了,钱和权是分不开的。” “多谢刘公的指点,下官一定尽心尽力。” “记得去王家村催一催,最近朝廷在大量造海船,上下都催得紧,这可是大买卖!” “是!” 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声。 刘义眉头皱起来,放下茶杯,神色不悦,怒道:“是何人胆敢来衙门放肆!不想活了!” 说着,刘义大步走出去。 却见一群人大步走了进来。 “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衙门,不想活了吗!”王祎怒喝一声,他打算在刘义面前表现表现。 岂料刘义当场原地跪下,王祎尚未反应过来,刘义高呼:“臣建业县县令刘义,参见陛下!” “哦,认出朕来了?”李彦面带冷笑。 一边被一起带来的那个瘦子当场就傻了。 “臣上个月还上过朝堂,聆听了陛下的教诲,积极拥抱新政,造福百姓。” “是吗?那王家村抓人去牛首山伐木一事,也是拥抱新政,造福百姓?” 刘义心头一沉,呼吸一滞,陛下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刘义快速调整了一下,说道:“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指……” 刘义想装傻充愣,最后把责任推给下面的人。 但王祎却慌了,一听说眼前的人是皇帝陛下,顿时紧张起来。 他这种人哪里能想到今日可以见到皇帝,更无法想到皇帝一来就直接问牛首山伐木一事。 他本为这件事兴奋,认为自己发了。 现在兴奋已经完全没有了,只剩下恐惧。 这一恐惧,人就直接跪了下来,不受控制地高呼:“陛下饶命,并非小臣所为。” 刘义愣了一下,心中暗叫不妙,这厮刚进入官场不久,还是太嫩了。 皇帝还没有审,就直接招供! 刘义正要说话,王祎却继续快速说道:“都是刘县令逼迫小臣做去的!” “陛下,他血口喷人,他冤枉臣……” “陛下,小臣这里有证据的!” “陛下,他……” “砍了!砍了!” 李彦扔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去,骑上马,已经没有再狩猎的心思,便一路回江宁。 “通知督察院,在全京畿严查官员私下伐木!发现者一律处死!”李彦翻身上马。 “是!” “另外,通知兵部,调兵到牛首山,把牛首山里所有强迫别人伐木的,全部处死!” “是!” “刘义的人头悬于江宁城头!” “是!” 黄昏之前,兵部右侍郎田邱明跟上曹谦德的步伐:“左相,现在洪州给了不少钱过来,说是您为国效命,实在辛苦,他们一点小小的心意。” “赵仁现在不反对银行了?” “他自己就开设了一家私人银行。” “我听说你之前跟陈荣走得很近,前一段时间,他的儿子跟魏国细作有关联,你知道吧?” “我跟他不熟!”田邱明赶紧开始撇关系。 “这个案子可能牵涉的人会很多,你最好不要有关系。” “左相,那赵仁的钱……” “我跟他没关系。”曹谦德甩了一句,便上了马车。 “那钱……” “你自己收着。” 田邱明愣了一下,连忙说道:“是是!” 曹谦德说自己收着,没说自己留着。 意思是,我田邱明先把赵仁的钱拿了,过一段时间再送给左相。 如此一来,左相跟赵仁就没有关系了。 那我也得找个人把田邱明的钱收一下,过一段时间,我再从这个人手里收过来。 田邱明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笑容:我真他妈的是个天才啊!嘎嘎嘎! 这时,内侍王元吉急匆匆过来:“左相!田侍郎!” 曹谦德看到王元吉,立刻下车,很有礼貌地说道:“王中官,何事呀?” “陛下让兵部出调兵令,调三千兵马去牛首山。” “去牛首山作甚?” “那里有人强迫百姓伐木,调禁军过去围剿。” 皇帝回宫后,建业县县令刘义被砍的事情很快在江宁的官场传开。 第533章 第二日早朝。 李彦坐在龙椅上,扫视一圈群臣。 气氛有些压抑,大家似乎都感受到了皇帝的怒意。 但其实李彦没有任何怒意,不但没有,反而还很高兴。 虽然现在产业链正在像模块一样搭建,可那不是堆积木,而是真实地发展商业。 仅仅是建立一个简单的厂房,也可能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 更别说搭建一个区域性的产业群。 也就是说,商业的利润,可能是以一种缓慢的曲线增长的。 那现在高昂的国防开支,以及海线拓展,都需要海量的钱。 李彦其实不太主张总是抄家赚钱,毕竟这玩意儿是短线,手段猛烈,见效快,却不可持续。 而且他也不想搞得人心惶惶,大家各司其职,快快乐乐地上班,安安逸逸地做官,勤勤恳恳地干活,岂不美好? 可总有人……他把口袋一打开,然后笑呵呵地说:陛下,您看,臣这里好多钱?什么?陛下,您不要?那不行!您看好了,臣给您作个死,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些钱拿走了! “诸位卿,今日本没有早朝,可是昨天发生了一些事,让朕睡不着,所以朕就让人把诸位都叫来了。” 皇帝语气平静,听不出来喜怒哀乐。 “建业县县令刘义的人头挂在西城的城头上,诸位都知道吧?” “臣等知道。” “都说说看,觉得朕砍得如何?” 众人沉默。 这时,国子监祭酒杨茂出列道:“陛下,臣觉得陛下这件事做的不对。” “哦?” “刘义有罪,但罪不至死。” “为何?” “据臣了解,他只是让人去砍了树,下面的人具体是如何去砍树,他是不知道的。” “嗯?” “臣的意思是,他的本意只是想赚点钱,下面的人执行歪了。” 杨茂这么一说,立刻便有大臣出来响应了。 “陛下,臣认为杨祭酒说得对。” 翰林院学士金实出来说道。 “若是论罪行,下面那些人的罪行更大,他们强迫村民去伐木,不给村民钱,不许村民回家,草菅人命,这些事都是他们干出来的。” 李彦道:“你的意思是,刘义的本意没有那么坏,都是下面的人干了坏事,是吗?” “臣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呢?”李彦扫视一转,他没想到有些官员居然搬出了这么个说法。 今日他打算以刘义的死做威慑,并再强调《山川河流管理条例》。 没想到立刻转向了行政权力和责任这种问题上来了。 大夏的传统旧官僚,那是一个比一个会说。 让他们做,他们肯定是做不好的,说这一块,一件事可以有多种解释。 “陛下,臣也觉得刘义死得有点冤,他的确有罪,不过这种事,罪不至死。”鸿胪寺卿许志说道,“刘义在建业县令的位置上,还是颇有政绩的,他为人谦和,与同僚关系融洽,且勤政爱民。如今夏魏战事已停,但陛下多次强调,要以社稷为重,以民生为重,要富国富民。臣以为,如果要富国富民,需要的正是勤政爱民的官员,若要让人才都进入朝廷,陛下更需要仁德、宽容,赏罚分明。” 李彦也不生气,用大义凛然的话来颠倒黑白,是这些人最常用的手段。 “刘文静。” “臣在!” “反驳他。” 刘文静顿了一下,道:“臣看到昨日的汇报,那王家村的王宏伟父子的确有罪,他们连合法的商社都不愿意注册,凭借着手里的势力,在地方上横行霸道,逼迫村民进山。他们有罪,但不代表刘义是冤枉的,诸位可不要混淆视听。” “徐国公说的有道理,我们没有说刘义是冤枉的,我们是说刘义罪不至死。”杨茂说道。 “你是说陛下错杀了?”刘文静用一种讥讽的语气说道。 “是的。”杨茂硬气道。 “你是在质疑陛下!”刘文静呵斥道。 “我是在正义直言,陛下如果不接受,可以罢免臣的官职。”杨茂更加硬气。 杨茂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是太学院,属于官方办的学校。 历代的国子监都很受宠,因为是学术之地。 例如魏国的国子监,就很受魏崇延的待见,魏崇延还多次去国子监听太学生论道。 晋国也是如此。 当年的李恪,也经常在江宁国子监听人论道。 可问题是,现在李彦他不去国子监听人论道,他这些年的表现,告诉所有人,他对儒学没有任何兴趣。 他不仅不去国子监听人论道,他还开设了几所大学,经常跑到大学去听大学生论道。 这就大大刺激了国子监。 杨茂此时的强硬态度,本质上是对李彦的不满。 “朕不会罢免正义直言的大臣,朕多次强调,朝堂上下,要从谏如流。”李彦语气平淡地说道,“富国富民,该如何做?从何入手?当然是从民间入手,要了解民间。那如何了解民间?要畅所欲言!只有如此,下面的官员,才能将真实的民间情况反馈上来!” “坐在衙门里夸夸其谈,空谈治国,不但无法治国,还会误国。臣子说出想说的,朕就因其言而定罪,不但不能惩罚罪恶,反而让其他大臣心寒,使君臣离心离德。” 说着,李彦站起来,缓步走下去。 “朕如果杀错了人,大臣们指点出来,朕却狡辩,朕一时间似乎赢了口舌之快,但却会使忠臣良将离朕而去,留下的只是溜须拍马之辈!实属亡国之举!” 众人一听皇帝这话,顿时心中感动起来。 看看!看看! 我们的陛下,还是知道的嘛! “但你们说刘义本意没有那么坏,是王家村的人作恶,朕却有不同的看法。”李彦话锋一转。 “刘义的目的是卖木材来赚钱,可根据朝廷最新颁布的条例,只有相关商社进行招标,中标之后,再花钱购买相关凭证,才能伐木,并且对伐木的工人,要有俸禄。朕没说错吧?” 说着,他看向杨茂。 杨茂愣了一下,说道:“陛下没有说错。” 李彦道:“那刘义在找王宏伟父子的时候,知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的呢?” 杨茂沉默,金实沉默,许志也沉默,其他大臣同样沉默。 “你回答朕。”李彦的目光转移到许志身上,“刘义知不知道王宏伟父子会如何做?” “他可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被王宏伟父子欺骗吗?”李彦道。 杨茂硬着头皮说道:“是的,他应该是被欺骗的,他误以为王宏伟父子有相关商社。” 第534章 李彦道:“所以,你说他的本心是好的,只不过是被王宏伟父子骗了,罪不至死,是吗?” “臣正是此意,臣认为之前在对抗魏国的时候,陛下采用一些非常手段来威慑人心,是情有可原的。但现在已经不打仗了,大夏进入治世,百姓需要安定,陛下依靠百官治理天下,便需要采取宽容之策来治国。那种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行为,会造成人心恐慌。” 杨茂侃侃而谈,言语之中充满了对江山社稷的担忧。 这一刻,他仿佛化身成了正义本身。 “人心恐慌之下,忠义之士,便会纷纷离去,小人会抓住机会,溜须拍马,趁机上位。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何谈陛下的富国富民呢?” 杨茂的话就差指着杨宁的鼻子骂了。 众所周知,杨宁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靠当初站出来搞魏铭上位。 上位后,杨宁只干一件事:到处抓人。 如果一定要再给杨宁安排另一件事:到处抓人后,再用各种方法折磨这些人。 总之,杨宁是一个标准的酷吏。 而杨茂这种国子监出身的人,是最看不惯酷吏的。 但如果只觉得杨茂在嘲讽杨宁那就大错特错了。 刘义被快速处死这件事,对于相当一部分官员来说,和当初皇帝逼迫他们砍魏铭一样严重。 为什么这么说呢? 魏铭那可是敌国皇子,掌握禁军大权,随时可能引起大乱呀? 怎么一个建业县的县令脑袋被剁了,就能跟魏铭案相提并论了? 首先,建业县属于京畿,也就是说,这个县本身就不是一般的县,从昨日刘义立刻就认出皇帝来看,这个县令他就不简单。 他是随时会入宫陛见的。 其次,刘义是标准的新政派。 江宁隔壁的县,能放一个保守派去做县令吗? 显然不会。 为了全力支持银行、商业和土地三大新政,建业就算放一头猪,也不会放保守派。 那么问题来了,新政派现在借着新政,在地方上捞钱,而且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这又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新政改制,并非只是用一些口头上拥护新政的官员,一切就都解决了的。 更说明,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借着新政的名义捞钱。 重点就在捞钱这件事上! 这件事的危害程度,与魏铭的危害程度,几乎不相上下,都有亡国之危。 以前的官僚捞钱方式,是贿赂、兼并土地。 现在的官僚捞钱的方式,是联合商人,掠夺资源以变现。 以前的捞钱方式会造成什么问题呢? 上升通道堵塞,农民被锁在土地上,在吃饭的边缘挣扎,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李自成那种人。 现在的捞钱方式会造成什么问题呢? 人力被以最廉价,甚至免费的方式固定在工厂、开采资源的场地,勉强靠吃两口饭活着。 生产力带来的经济红利,被吸食,国库和底层的口袋都会空。 所以才说,刘义这件事,与魏铭那件事的影响是一样大的。 可以说,绝大多数官员都在盯着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 杨茂说那些话,表面上是针对小人,把自己说得多么考虑大局,实际上是不希望皇帝就官员在商业领域捞钱,给出太重的惩罚。 杨茂之所以敢硬刚,并非真的怕死,而是政治投机。 因为他知道,现在巨大部分官员,都对刘义之死有意见。 都不希望皇帝严惩刘义,都想用刘义是新政派,有政绩,来让皇帝妥协。 这牵涉到政治当中的一个专业概念:底线共识。 意思是,所有人达成一个基本的共识,大家都不要破坏它。 例如宋朝不杀士大夫,就是宋朝的底线共识。 所以,这个问题,它不是一个简单的杀人问题,也不是简单地贪污问题。 它的背后,是新政带来的巨大红利。 这是一场整个官僚之间的利益角逐,是政治底线共识的商讨。 如果李彦不遏制住这个口子,越改革,可能国家越穷,百姓越穷,贪官越多。 最后,魏国甚至不需要全面推行府兵制,就可以轻而易举灭掉大夏。 最后的最后,局面再次反转,就不是魏芸跪求李彦谁她了,而是李彦被运到北方去狗笼子。 魏芸的嘴脸又会变回去。 “本心是好的,只不过下面的人没有执行好?”李彦淡淡说了一句,“朕倒是要问你,为何朝廷要设立一县之县令?” “自然是掌管一县之民生。” “如何掌管一县之民生?” 杨茂心中冷笑,陛下您这是对我才学的质疑吗? 问如此简单的问题? “维护治安,惩罚奸邪,统计户籍,安排开凿水渠,施布教化,开垦田地,使地方安居乐业。” “一个县令就能做到这些吗?”李彦继续问道。 “当然可以!” 皇帝继续追问:“他如何维护治安?” 杨茂回答道:“若有犯案,命县尉带人抓捕严惩。” 大臣们只是面面相觑,刚才还在讨论杀刘义之事,现在怎么开始讨论县令如何治理一县之事了? 皇帝却不理会大臣们的疑惑,而是继续问道:“他如何能命令县尉?” “他是一县之县令,不仅县尉要听他的,必要的时候,县里其他人都要听他的,县令代替朝廷行使权力。” “哦,如此说来,他有权。”皇帝点了点头,“而且一县之中,他的权力最大,是吗?” “是的!” 皇帝走到杨茂面前,看着杨茂,说道:“那出了事情,是不是也是他的责任最大?” 杨茂愣了一下,然后快速说道:“这件事,下面也有责任……” “是不是他的责任最大!回答朕!” 众人这才意识过来皇帝问这一大堆是想要干什么。 “是……但是……” “既然他的责任最大,那朕该不该杀他?” “不该!”杨茂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刘义的责任的确最大,可依然罪不至死……” “杨宁,你来说说。”李彦淡淡道。 杨宁出列道:“刘义当然该死,而且必须抄家,族人流放!并且一定要彻查!” 杨宁此话一出,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更加紧张。 第535章 “陛下!万万使不得!”翰林院学士金实立刻反对,“祸不及家人,更何况责任不全在刘义……” “责任不全在刘义?”杨宁打断了金实的话,冷笑起来,“陛下刚才说的,看来您这位翰林学士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啊!” “你……” “陛下刚才说权力和责任的对等,手里有什么样的权力,就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你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啊!”杨宁嘴角一歪,冷笑起来,“一头猪坐在翰林学士的位置上都比你强,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你……”金实大怒。 杨宁有一种本事,就是那种他随便说一句话,配合他独有的表情,就能把人气得死了一遍爬起来再死一遍。 鸿胪寺卿许志面色涨红,说道:“那也祸不及家人!” “真是蠢到家了!”杨宁冷哼一声,“出事了就祸不及家人,享福的时候,怎么就福及家人了?” 许志立刻被堵得哑口无言。 其他人也哑口无言。 显然都被杨宁的话给堵住。 沉默片刻,李彦才说道:“权与责向来是相伴相随,出问题了就自己的本心是好的,下面人做的过程中出了问题!这样的臣子,朕要他何用!这样的官员,百姓要他何用!” 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都还有什么要说的?” 还是没有人说话。 “那朕再说几句。”李彦收敛起刚才的气势,温和地说道,“杨茂说现在应该采取善政,朕认为说的是对的,朝廷广纳天下英才,需要的是接纳和包容。” “君臣之间,需要的也是体谅和协作。朕能体谅诸位的不容易,希望诸位也体谅体谅朕的辛苦。” 众人立刻道:“吾皇圣明!” “朕不会乱杀人,朕杀每一个人,罢免每一个官员,都是要讲证据的。”李彦走上去,“知道为什么吗?” 宋濂出来道:“因为若陛下乱杀人,则官员必草菅人命,官员草菅人命,最终受伤害的一定是百姓。律法是百姓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时热血杀人的确豪爽,可这道防线破裂后,百姓将毫无反抗之力。” “都听到了吧,宰相深得朕心!什么心是好的,下面的人执行歪了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以后不要在朕面前说了!” 说完,李彦大袖一甩:“退朝!” 接下来两天,整个京畿都开始严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直接查出十几个官员涉事,在接下来数日,先后被请到了督察院喝茶。 接下来一段时间,李彦开始找人重新修编律法。 他认为现在改制,商业已经在走起来了,不能只靠简单的《契约法》和一些条例来维持运转。 “国家的运转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体系,个人接收到的所有消息都是滞后的,商业与农业不同,农业的变化缓慢,农民一直种着那些地。而商业的变化却无法捕捉到,所以人为无法全力去干涉,自然不能以人治来管理商业。唯有律法。且律法之下,官员不能随心所欲。” 李彦对宋濂说道。 “陛下说的是,臣认为可以修编《大夏律疏》。” “不,朕要修编《中州法典》,要在道的基础上来修编,它不仅仅适用于大夏,更适用于魏国和晋国,适用于天下人。” “那这将是一件极其浩渺的事情,它可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李彦叹了口气道:“世界上任何一件事要做好,都需要时间。更何况治理一个国家呢?” 转眼到了五月中旬,梁京。 魏崇延正在后院看书,嘀咕道:“什么官权渗透商业,必然导致不透明,引起资源浪费和财富失衡……这一点朕可要反驳那小子了!” 说着,他还拿起笔来,开始写自己的观点。 “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不在朝廷的主导下,他们一定会失控,为了追求利润,杀人放火,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官权渗透商业……你这小子又再给朕下套!” “朕不吃这一套!大魏必须由朝廷严格主导所有商业!坚决防止商人作乱!” 就在魏崇延正开心地总结的时候,魏无忌送来了最新的情报。 “呵呵,建业县令安排人去伐木,被夏主遇见,斩首示众,还抄家流放!”魏崇延哈哈哈大笑起来,“我差点真的以为这小子是朕的对手了,他的确有几分才华,但他还是太年轻!” 魏崇延放下这份情报。 “商人赚得盆满钵满,他不动手,一个官员,而且是京师的官员,因为让人去砍了一些木头,就砍了脑袋,还抄家流放。”魏崇延支撑着想要站起来。 魏程连忙过去搀扶。 “他对官员如此严酷,那些官员谁还会真心实意为他办事?”魏崇延走过去,拿起一杯凉茶喝了一口。 “刘言有一句话说得很正确,皇帝与公卿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与百姓共治天下,更不是与那些卑鄙无耻的商人共治天下。” “他这一步走错啦!” 魏崇延脸上浮现出轻松得意的笑容。 随后,他问陈源:“芸儿那边情况如何?” 陈源支支吾吾。 “到底如何?” “回禀陛下,夏主最近在全国选妃,但好像还一直没有碰公主殿下。” “什么!都嫁过去八年了,还不碰!”魏崇延的脸色立刻变了,“朕的女儿如此糟糕吗?” “陛下息怒,夏主是故意的。” “那好啊!朕给他发一份国书,催促催促!” “这样不太好吧。”陈源苦着脸道,“会不会有失体统!” “失你妈个头!”魏崇延抓起杯子就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陈源吓得哆哆嗦嗦。 “朕身为他的岳父,催促他们尽快生孩子,有什么问题!朕想抱外孙!有什么问题!” “他们必须尽快睡在一起!” 说着,魏崇延赶紧拿起笔,开始给李彦写信,催促李彦和魏芸生娃。 写完后,魏崇延又仔细修改了一遍,才满意地给陈源,让陈源安排人送过去。 “陛下,还有一件事,可能非常棘手。”魏无忌突然说道。 “什么事?” “臣在辽东的细作发来最新的消息,夏国与辽国的贸易扩大了,夏盐进入了辽国。” “朕就知道那只舔狗会给辽国卖夏盐!朕就知道!他总想谋害朕!” 第536章 “陛下,臣有一计。”这时,贾政道跳出来。 “说。” 贾政道得意地笑道:“我们只需要在登州设立一个海防据点,造一些海船,中途拦截夏船即可,而且还可以抢光他们的盐!” “这恐怕不行吧,两国已经签署停战协议,如果贸然拦截,岂不是公然撕毁协议?”魏无忌说道,“此举失信于天下,会有损朝廷威信,短期看似乎获利,但时间稍微一长,对我们极为不利。现在正是广纳贤才之时,万万不可如此!” 魏崇延点了点头道:“信陵君说的有道理,既然停战了就停战了,若是拦截,必然再次引发两国冲突,天下人怎么看待朕?而且现在也还不是开战的时候!” “臣并非说让朝廷的官兵去拦截,可以让海盗去拦截嘛!”贾政道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 “海盗?” “臣听闻登州到高丽之间,常年有海盗,我们派人去跟海盗谈一谈,许诺利益即可!” 贾政道的提议立刻引起了魏崇延的兴趣:“有道理!但与海盗如何许诺利益呢?这些人可是不讲规则的,那船上的夏盐被他们抢过去了,岂不是都便宜了他们!” “可以谈,我们提供给他们更多的利益,他们把夏盐给我们!” “他们会把夏盐给我们?”魏崇延疑惑道。 “他们并不知道夏盐的珍贵!” 魏崇延又愣了一下,说道:“有道理!那以什么样的利益去跟他们谈呢?” “丝绸、布匹、瓷器都可以!这些海盗一直在海上做走私的买卖,他们从登州一带运输大量货物到高丽,高价卖给高丽,赚了很多钱!如果现在朝廷能直接给他们货,他们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而且还可以暗中支持他们抢更多夏船!” “好好好!说得好!就按照你说得办!”魏崇延顿时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此事你全权处理,朕只要结果!朕要从南方北上的海船,一艘都到不了!” “是!” 就在魏崇延准备组织海盗拦截夏船的时候,杜素的消息送到了江宁。 “多少?”听完沈彬的汇报,李彦震惊地站起来,一把抢过回报看起来。 “陛下,辽国愿意给我们卖一万匹战马!”沈彬重复了一遍。 李彦仔细盯着那份汇报,仔细地看着那数字,一时间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不会有诈吧? 但上面明显写清楚了,辽国的意图是让我们有一定的骑兵,来制衡魏国。 “第一批的五百匹已经在路上了。”沈彬说道,“辽国想要帮助我们组建一支骑兵,真正做到制衡魏国。看来辽国所图甚大!” “辽国想要联合我们,对付魏国,我们想要联合辽国制衡魏国。”李彦喃喃道。 这个剧本怎么越看越熟悉? “陛下,我们得控制控制了。”宋濂突然说道,“调运往辽国的物资如果过多,帮助辽国壮大国力,将来魏国未必挡得住辽国。” “魏国挡不住辽国,就会增兵到北线,这对我们有利啊!”刘文静插进来话。 李彦说道:“如果辽国过于强大,到时候我们的敌人就不是魏国了,而是辽国。魏国一旦灭亡,辽国铁骑必然倾兵南下!” 这个剧本太熟悉了! 不就是北宋末年的剧本吗? 说不定甚至是南宋末年的剧本! 李彦现在暂时还不知道这里的这个辽国到底有多强,它的人口到底有多少,骑兵数量到底有多少,骑兵到底有多强。 万一辽国的骑兵,堪比金国骑兵或者蒙古骑兵,怎么办?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魏国骑兵已经足够强悍,闻渊那种骑兵战术天才在第一次夏魏之战的秦川战役中,逼得韩世忠不得不使用人海战术才拖住了他。 那种人都无法彻底驱逐辽军,收回幽州。 那辽国骑兵到底有多强? 赵禹说道:“陛下,臣倒是觉得可以通过海军来威慑辽国,即便以后战局有变,我们也能占据主动。” “此话怎讲?” 赵禹说道:“我们现在在辽东的复城与辽国贸易,这座城池在辽东岛的最南端。趁着现在辽国需要我们,我们可以提要求,跟他们说,为了保存货物安全,我们需要再复城南边二十里,建立一座小城。” “如此,辽国不会答应。”哥舒星说道,“他们必然担心我们在小城中囤积兵马。” 赵禹说道:“我们不在小城囤积兵马,我们在我们的海船上囤积兵马。” 赵禹此话一出,哥舒星愣了一下,说道:“你想通过海军来开辟海上战线?” “是的。而且我还听说,高丽与辽国的关系比较紧张,只要我们在海东建立起一支海军,我们就掌握了海东的制海权,随时可以增援辽南的那座小城,与此同时还能要求高丽调集人口过来,帮助我们。” “有道理!”李彦连连点头。 建立东海的海军,早已在他的战略计划中。 “提到海军,东南林家的人昨日已经抵达京师。”沈彬道,“正在等候听宣。” “就是那个能造远洋战舰的林家?” “是的。” “立刻宣他入宫!” “现在吗?” “对,就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等他。” “是,臣立刻让人去办。” 沈彬心中有些吃惊,这可是御前会议,只有皇帝和少部分重臣参与。 午时过后,林易急匆匆来到紫宸殿。 “草民林易,参见陛下,吾皇圣安。” “朕安,免礼吧。” “谢陛下!” 林易很激动,也很紧张,似乎在发抖。 “你刚到京师,朕就急着召你进宫,辛苦你了。” “陛下对林氏有再造之恩,草民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 “咱们就直入正题,你的远洋战舰可以行驶多远?” “一直行使下去都可以,东南沿海有人曾经越过马六甲,进入西海岸,在那里停留过数月之久。” 大臣们听后都很吃惊。 “那你的船可以运多少人?” “如果不考虑货物的情况下,可以装载1500人,2000人也勉强可以。但如果要运输充足的货物,还要保持船的稳定,同时每艘船装50门火炮,最好是运输400人。” 李彦点了点头,这个数字很合理。 他所了解到的大航海时代,欧洲的盖伦船的乘载人数就是400人左右。 第537章 “这比我们目前的船要实用很多。”沈彬说道,“我们目前的船,装载一定量的货物之后,最多只能乘坐一百人了。想要满足辽东战线,是不可能的。” 连哥舒星也点了点头,说道:“如果真的能造出这种船,那我们将所向披靡。” “不,我们恐怕也不能所向披靡。”林易说道,“据我所知,红夷人的船能与我们林氏这种船媲美。” “红夷人吗?”公孙赞疑惑道,“就是在南越大量购买丝绸和陶瓷的红夷人?” 林易说道:“是的,红夷人的国家在西海很远的地方,他们早在百年前,就驾驶远洋战舰抵达南海。” “并且红夷人的船也配置了火炮。”沈彬补充道。 “红夷人的船也配置了火炮?” 众人大惊,不约而同望向皇帝。 似乎在问皇帝陛下,红夷人怎么会有火炮呢? 李彦岔开话题:“我们目前没有打算与红夷人开战,倒是急迫地要制造出新的海船。十艘如果赶工,需要多久?” “二月的时候,镇远侯见到草民,说朝廷要新的远洋战舰,草民就已经命人开始动工,而且大量招募人手。” “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能出两艘。” 李彦欣喜道:“好,那下个月就调两艘进入东海商社,走辽东线路,记得配置火炮。” 进入五月底的时候,关于官员私下指使民间随意占用资源的案子,进入了尾声。 京畿涉事的官员一共牵涉进来二十名,所涵盖的行业有伐木、渔业、挖矿等等。 督察院的办事效率非常高,五月二十九日,审完之后,便将处理申报呈递上去。 杨宁给的方式非常简单:希望全部处死。 李彦给的结果也非常简单:同意,立刻执行。 于是,在六月初的江宁,有一批人头落地。 城外的刑场,那是热闹非凡。 这一次报纸直接刊登:新政官员触犯律法,一视同仁。 于是政事堂又开始忙碌起来,筹备新人任职。 要说被杀到这个地步了,大家应该恐慌,应该没有人愿意干了才对? 那就想多了! 要知道,普通百姓可不好当! 普通百姓的日常是早上起来准备好一天的饭菜,然后去田里,在田里待一天回家。 女的则布置、带娃,甚至还敢体力活。 若是遇到天灾,肯定得省着吃,活着饿肚子。 若是生病了,半个家会快速垮掉。 冬天没有保暖的衣服,夏天住在茅屋里,地上到处都是爬虫。 即便成了富商,也会很难受,毕竟做买卖风险很大,还得走关系。 成为工人,凭借手艺活着呢? 那也会很辛苦。 最舒服的自然是成为官员。 一旦当了官,朝廷除了发俸禄,还有各种福利。 例如有丝绸、布匹,还有粮食,冬天还有炭。 若是平时在皇宫里上直,还包吃。 病了之后,有专门的医师来诊治。 即便遇到荒年,也能大鱼大肉。 人类为了赚钱就能干杀头的买卖,更别说为了当官。 那当官,手中有权力的感觉,更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干呢? 大家挤破脑袋都愿意继续往里面挤。 只不过,这件事李彦把它办得很大很大。 除了砍脑袋,抄家流放家属,他还下旨让各州的官员关于这个案子写总结,交到吏部。 这份总结,作为年终考虑的一个重要指标。 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威慑,让那些当官的收敛一些。 到了六月初十,沈月灵快生了,李彦倒是激动起来。 他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前世他有个儿子。 不过这一世,能再次做父亲,他也很激动。 但这个时候,他收到了来自魏崇延的亲笔信。 听说是魏崇延的亲笔信,他感到 很意外,这还是魏崇延第一次给自己写信。 怎么? 这老小子又想干仗了? 还是说,要朕把他的女儿放回去? 李彦呵呵地打开了魏崇延的信,这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当时刘文静正在旁边陪着皇帝喝椰子汁,看到皇帝的表情后,他大感疑惑。 陛下这是怎么了? “魏崇延这个老家伙!”李彦将信往桌子上一拍,“他管得也太多了!” 刘文静一边喝椰子汁,一边好奇地问道:“陛下,魏崇延那老小子莫非还敢指点您治理国家不成?” “那倒不是,他在心里催促朕尽快跟魏芸生个孩子!” 刘文静一口椰子汁全部喷了出来,喷了旁边一个宫女一脸。 “不好意思啊。”刘文静连忙道。 刘文静连忙整理了一下,一脸严肃地说道:“陛下,有句话,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 “其实也是可以跟皇后生个孩子的。” “魏芸前些年做的那些事你忘了?” “臣当然没有忘,但她毕竟还是皇后,您若实在不愿意,可以废了她。但若是让她生个孩子,魏国那边会更加放松警惕。” “这件事先不提。”李彦起身道,“你定好魏国现在的新政,还有辽魏之间的进展。” “是!” 李彦回到紫宸殿,打开姬清颜的信再看了一遍,转身就开始给姬清颜写情……写合作信。 姬清颜答应了鄯州的事情,而且非常爽快,这是李彦没有想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彦总感觉这封信,与第一封信的笔迹有那么一点点出入。 而且文风相差巨大。 第一封信,那油腻到变态的文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自一位又肥又腻的老男人。 这一封就完全不同了,措辞细腻,直爽中带着几分婉约,大气中又饱含细腻。 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女子的情谊。 那种朦胧的情谊。 李彦也很用心地在回复着信,他在信中提到了感谢姬清颜答应卖给大夏战马,也承诺会保证目前货物的充足,以及后续价格的公道。 “陛下, 陆总督回来了,此时就在殿外听宣。”殿门口传来王元吉的声音。 “宣!” 派谁去鄯州? 当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陆康! 听说胡羌很嚣张? 第538章 当再一次见到陆康的时候,李彦有一种恍惚之感。 上一次见陆康,仿佛还在昨日,但那却已经是三年前。 “臣参见陛下!” “免礼!”李彦三步走过去,一把搀扶住陆康,“陆卿终于回来了,想煞朕也!” “臣也甚是想念陛下。” “快快入座。” 陆康入座,李彦让人备好了酒肉。 先不谈正事,而是与陆康大喝喝酒。 陆康明显比之前要瘦很多,而且皮肤也晒粗糙了,但他的面容依然清秀,看起来有几分柔和。 君臣二人交谈了许多,无非是这几年的一些事情。 例如陆康说了一些徐州军镇建设的问题,在两年建立了七座城寨,形成了数百里的纵深。 又例如,徐州的这两年,魏军时不时会派几个小队过来,而陆康又是如何拿他们喂饱自己养的那些狗的。 至于工程问题,陆康也聊到了。 例如从江宁大学输送过去的大学生,在那里是如何从搬砖少年变成能够快速有效组织一支队伍,展开高效建设工作的。 李彦也聊了一些之前的事,例如为了积攒军费,是如何处心积虑赚钱的。 “这次找你回来,是打算给你增加火药的。”李彦突然话题一转,“而且第三代火炮正在研制中,预计今年可以出来。” “第三代火炮吗?”陆康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是的,你知道的,现在第三代火药已经出来,如果配上第三代火炮,想知道威力吗?” 说着,李彦用手一指,比划了一个弧度,说道:“三里!铁炮!重炮!” “三里?” “没错,至少三里!” “那陛下这一次打算给臣配置多少?” “你想要多少,朕就给你多少!不过,有一件事,还需要你来办!” “哦,何事?” “火药的原料硝石不够,需要你来去找。” “臣?”陆康愣了一下,用手指着自己。 “是的,你。” “陛下在说笑吗?” “朕没说笑。” “臣去何处找。” “位置朕都给你想好了,鄯州,那里有很多硝石,风险是大了一点,但如果完成之后,你有用不完的火药。” “鄯州是在西北吗?” “看来你知道那里。” “臣是荆州人,很久以前就有很多商人,从鄯州运输胡羌的物品到江陵售卖。” “那就更好办!鄯州你去不去?” “陛下让臣去鄯州,那徐州怎么办?” “现在停战状态,徐州不会出事。” “让臣去买硝石,陛下难道不认为,是在用牛刀杀鸡吗?” “不不,鄯州还必须你去,鄯州有很多胡羌,鄯州有很多硝石,鄯州的胡羌不老实,只有你能镇得住他们?” “陛下是让臣去杀人?然后顺带着把硝石的问题解决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就好办了!交给臣,陛下放心好了!” 陆康的眼神再一次明亮起来。 有那么一刻,李彦甚至相信,陆康连胡羌的一条狗都会切成八片烤着吃。 “朕给你一支禁军,五千人马,一百门虎蹲炮够不够?” “陛下!臣敬您一杯!” 君臣二人今天喝多了,肯定是喝多了。 至少李彦一觉醒来,是第二天,而且是在宋玲儿的怀里! “你为何在此?”李彦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连忙穿了起来。 “陛下忘了吗?” “忘记什么了?” “陛下昨日早上就让人宣我入宫,福宁殿等候,昨日晚上,陛下醉醺醺地来到了福宁殿,王元吉便让人煮了汤,又为陛下沐浴。” “王元吉为朕沐浴?” “是我为陛下沐浴。”宋玲儿露出洁白的牙齿,得意地一笑。 “那我们……” “我们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宋玲儿眨巴眨巴眼睛地说道。 李彦低头一看,床上的确是红的。 李彦拍了拍头,笑道:“朕倒是没想到,这么快。” “陛下是不是觉得昨晚喝醉了,没有真切地感觉?”宋玲儿凑过来,神秘地说道,“不如再来一次?” “呵呵,朕还有公……” 李彦话没说完,宋玲儿已经吻了过来。 舌尖顿时传来一阵香甜的味道,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呼吸加重,以及那如云般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李彦出了福宁宫,前往紫宸殿。 恰好刘文静在紫宸殿外面等候,撇过头就看见李彦一走一拐,还扶着墙。 李彦看见刘文静看着自己,连忙站着身子,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 “陛下,您没事吧?” “朕没事。” “要不要传御医?” “朕说没事就没事。” “陛下,这是魏国最近的纺织产业的情报。” 李彦接过来,走进紫宸殿:“知道了,你先下去。” “还有晋国纺织业的汇报!” 刘文静跟进去。 李彦再接过来:“知道了,你先下去。” “还有魏国盐价、粮价的调查。” “嗯,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还有晋国盐价、粮价的调查。” “好好好,平时找你要,怎么都要不上来,现在倒是一口气都给朕了。知道了,下去吧。” “另外,慕容云的叔叔慕容鹤,已经从姬清颜手中购买大量夏盐。臣已经给魏合发了消息,魏合应该开始对慕容鹤发难了!” “你做的很好!” “还有……” “下去!” “是!” 刘文静走之后,李彦一屁股躺坐下去,舒了一口气。 大早上的,来了两次! 看来朕得加强锻炼了啊! “陛下,还有一件事。” 殿门口突然传来刘文静的声音,吓了李彦一跳。 “何事?” 刘文静赶紧进来,小声说道:“梁京传来的消息,魏崇延打算在登州与海盗联合,攻击我们的商船,切断我们与辽国的商贸。” “知道了!这个情报立刻转告给沈彬,还有宋濂,通知杜素。” “是!” 转眼进入七月,从建安郡调出来了两艘远洋战舰在临安的海港停靠。 常瑜看着那两艘远洋战舰,深吸了一口气。 朱益则在看太府寺发来的情报。 “魏军在登州联合海盗,要切断我们与辽国的商线。”朱益看完后递给常瑜,“朝廷的意思是,让我们用这两艘远洋战舰,教魏国好好做人!” 第539章 对于现在的李彦来说,已经不缺钱了。 并非是抄家这么简单,而是产业的产能的确有了很大的提升。 太康八年,以太湖为中心的苏常,已经搭建起了完整、高效的产业群。 每天大约有50万匹布匹被调运出来,10万匹丝绸被装载上货船。 《姑苏报纸》用一种骄傲的口吻报道:假以时日,太湖商圈可以呈报全天下人的穿衣需求。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 至少纺织业的上限已经可以看见了。 影响纺织业上限的无非是技术和原材料。 技术短时间内无法突破,原材料正在被产业群的高效快速收集起来。 虽然纺织业的上限已经可以窥探到,但因为产业的发展,拉动了物流行业,盘活了太湖经济圈和汉江的运输业。 这会有什么影响呢? 这么说吧,汉江西起源于苍青高原,东西横向万里,从出了虎云峡谷之后,流入西川,便进入了人口密集的地方。 再穿过数百里的巫山,进入荆州,一路贯穿宋州、京畿、徐州和常州,流入大海。 从荆州到入海口,有三千里。 这三千里的路途上城市、村落密布,分支密集如网。 如果做一个整体的成像,更像一颗巨树的树根,分出密密麻麻的细根,像须发一样。 这些密集的河流,不仅仅水产丰富,而且提供了充沛的河运动力。 一旦造船业爆发,大半条汉江都会被打通。 那沿河的物资,都可以以极低成本运输。 其辐射还不仅仅是江汉两岸,若出海,北上可进入徐州、青州、幽州、辽东沿海,南下则可进入越州沿海各郡,以及流求等地。 若是有远洋战舰,还可以深入南海,甚至跨国马六甲,进入更广袤的海域。 也就是说,大半条汉江,都可能在造船业快速发展的当下,被盘活,形成汉江延安对徐州、青州、幽州、辽东、高丽等沿海地区的商品倾销。 南下更不必说。 若是如此,李彦还会缺钱吗? 当然不会缺钱了! 产业拉动起来,按照现有的经济、金融理论,印钞机就能动起来,做量化宽松,往市场里注入更多货币。 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制海权! 汉江从巫山以东的荆州段到徐州出海段,都在李彦的掌控下,但海权就未必了。 例如此时此刻,在青州的登州郡一带,魏国在这里快速修建了一个临时渡口。 一艘船从这里出发,抵达了距离这里有三十几里的一座小岛。 张欢上岛之后,受到了热情欢迎。 双方推杯换盏之后,岛主王麻子便拔出刀来,砍在了桌案上:“张兄一直瞧不起我们,为何今日如此热情,亲自过来?” 张欢愣了一下,笑嘻嘻道:“王老大说笑了,我一直都很钦佩你的为人!豪气!讲义气!从登州郡到高丽的海域,谁不知道王老大!” “去年让你给我们准备一批货,你是怎么说的?”王麻子笑呵呵道,“忘了?” 王麻子一出口,周围的小弟们各个都叫嚣起来:“张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说着,一个个都拿出刀,刚才还一脸和气,现在凶神恶煞。 “兄弟们,我这次来,可是奉诏而来的!” “奉诏?奉他娘的水的诏?”王麻子大步走过去,刀在前面挥舞。 “当然是皇帝陛下!” 他此话一出,周围先是安静,随后哄然大笑起来。 “这是登州郡太守的书信,您可以看一看,看完再杀我不迟。” 王麻子接过来看完,面露疑惑:“让我们拦截夏船?” “是的。” “为何?” “因为朝廷不想让夏国和辽国做买卖。” “这上面说只要我们拦截了,以后可以随时停靠登州,运输货物?” “是的。” “凭什么相信?” “这是太守的亲笔信,我的一家老小在何处,您是知道的,我怎么敢骗您,而且我没必要用这种事骗您?”张欢说道,“您去拦截夏船,如果我们食言,您既没有损失,还可以洗劫夏船,大不了不靠岸运输货物了。” 王麻子听后觉得有道理,然后露出了和善亲切的笑容。 “夏人的船我们遇见过,没有动手,他们给了我们一些好处。不过现在听起来,你们的好处更多。说吧,怎么做?” “很简单,就是劫船,货物交给官府。” “那不行,老子又不是给官府跑腿的!” “现在青州的纺织业,您应该知道吧?”张欢笑呵呵道,“在下是登州最大的纺织商人,您在登州和高丽有这条路,风险是有点大,可若是在下把货物给您填满,利润也是非常丰厚的。” 王麻子一听,立刻心动了。 他早就知道现在丝绸和布匹的纺织产能大大提升,奈何他做海盗的,不从事生产。 之前找过张欢,张欢不给面子。 “当真?” “绝不敢有假!你知道这件事是谁亲自督办吗?你知道现在谁在登州郡吗?” “谁?” “宰相!” “什么狗屁宰相不宰相的,我不认识!” “我没说你认识,他是皇帝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张欢一脸奸商的样子,“这次是给朝廷办事,办好了,咱俩前途无量!” 王麻子拿过来酒,大笑起来:“嘎嘎嘎!你放心,我有三十艘船,刀口舔血的兄弟多得是,在陆地上,官府说的算,在海上,我说的算。” 说话间,下面的人来通报:“报!老大,夏船过来了!” 王麻子刚喝完这杯酒,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跟张欢对视一眼,然后再相视一笑。 “走!兄弟们!搞起来!”王麻子把酒杯砸碎在地上,顿时沸腾起来。 周围的人喝完酒,高呼:“搞起来!” 张欢也跟着高呼:“搞起来!” 王麻子走到门口,但又转身问道:“等等!” 众人停下来,王麻子看着那个报信的人,问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夏船来了多少?” “这次来的不多,来了两艘。” “哦,才两艘啊!那别怪我们欺负他们!我是个讲规矩的人,他只有两艘的话……” 王麻子沉吟了一下。 “那我们三十几艘船全部出动好了!” 众人又欢呼起来,鱼贯而出。 第540章 “朱公,这一次劳烦您跑一趟了!”杜素站在甲板上,心情有些激动。 “陛下的命令,我们是奉命行事。”朱益嘿嘿笑道。 “嗯嗯,下官知道,该准备的,下官都准备了,人就在辽东。” “唉唉唉,你怎么又提这件事了!”朱益立刻板着一张脸,“我是那种人吗!我心中一直装着我的小姨子……哦不,是我老婆!其他女人,我不感兴趣,请你不要再侮辱我了!” “是是,下官还以为朱公喜欢肤白貌美的大长腿,看来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下官到辽东后,就把那对姐妹遣散了。” “等等!你说什么?” “在下说误会朱公了,误以为朱公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 “肤白貌美大长腿?” “是啊!” “下一句话呢?” “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是这句!” “下官到辽东……” “不是!” “遣散那姐妹……” “姐妹?” “是啊,妹妹十七岁,姐姐十八岁,老是老了一点……” “我跟你说啊!你这个人很搞笑耶!我这一次来帮你,真的是奉命而来,而且听说你为人正直,我很欣赏你的!所以亲自过来!你非要给我介绍什么什么……还什么什么……咦咦咦……受不了你了!真的是!唉……你要我怎么说你好……看在你这么有诚心的份上,我就……其实我是想帮助她们,你千万不要误会……” “是是是,下官都懂的。” “朱公,前面出现了许多船只!” 站在瞭望台上的观察兵放下望远镜,冲着下面大声喊道。 朱益立刻取过来望远镜,打开看过去,果然看见海面上陈列着数十艘船。 “你看看。”朱益将望远镜递给杜素。 杜素看了之后,面色发沉:“王麻子还真对我们下手了,之前可是给了他不少好处的。” “很简单,魏国给的好处更多。”朱益转身往楼道走,杜素跟在后面。 “敌人来了!”朱益大声喊道。 此时许延山正在下面的船舱里读书,听到朱益的话后,合上书走出来。 “敌人来了!”朱益走到许延山面前,“倾巢出动!” “多少?” “至少三十艘船!” “做好战斗准备!” 苍龙号的号角声响起来,船员们开始做准备了。 有的开始收拾甲板上的东西,有的开始升帆,还有的则开始组织调集火炮。 旁边的白虎号的号角声同样也响起来,船员们也纷纷忙碌起来。 此时正是南风,风帆全部展开后,船的速度明显加快。 苍龙号和白虎号都是远洋战舰级别的,船体破浪而行,看起来更加雄壮且有攻击性。 “火炮手准备好!” “火炮!” 船上响起传令声,大量的火炮手将虎蹲炮取出来,架在船舷的架子上,后面的人将火药也纷纷取出。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双方的距离明显拉近。 朱益能够看到那密集的船只上站满了人,而且船的桅杆网绳上也沾满了人。 看上去就像密密麻麻的蚊虫。 “好家伙,这些海盗作战条件也太艰苦了,那么大点地方,黏那么多人呀!”朱益感慨道,“可惜镇远侯这次没来,不然让他看看这奇观。” 这时,海盗们开始发出奇怪的叫声。 声音呜呜地传过来,听起来有些渗人。 “这船有点大,还有点奇怪!”王麻子好奇道,“不过也就两艘,半个时辰结束战斗!” 说完,战鼓声响起来,海盗们更加兴奋。 在距离拉近到五百多米的时候,海盗的船只开始向两边分开,然后有条不紊朝这边包抄过来。 这时,夏船已经开始逐步收起一部分风帆,降低风对船的影响,速度自然也慢慢降下来。 下面海盗船开始靠近,站在船头上甚至已经快要能看清楚海盗们那粗糙的脸了。 那些奇怪的欢呼声更大,显得十分聒噪。 终于,苍龙号和白虎号被海盗的船只包围,距离越来越近,进入到三百米以内。 打头阵的几艘海盗船快速冲过来。 上面的海盗,一个个动作矫健,他们拿着绳子,绳子上拴着倒钩,用手甩动。 有的则准备好弓箭,准备弓箭先压制一波,然后强行登船。 夏军没有急着开炮,而是等海盗继续靠近。 “冲啊!冲啊!” 海盗们大声嘶吼着。 等到距离拉近五十米的时候,夏军的火炮手接到了开炮的命令。 “开炮!开炮!” 海盗并没有意识到危险,他们沸腾着,以为船上有无数金银财宝。 轰的一声…… 火炮喷出火舌,硝烟弥散之中,炮声在海上扬起。 碎铁片顿时如同暴雨般朝海盗的船只冲击过去。 一瞬间唰唰冲击在海盗船上。 那些打前锋的本身就是灵活的小船,毫无遮挡。 上面的人被迎面冲击,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面部被冲击得血肉模糊,身上被切割得鲜血四溅。 碎铁片冲击到船上,切割船体,冲击在水面,激起淡淡的白色水汽。 一切发生的太快,海盗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也无法分辨清楚,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十几名海盗被掀飞起来,三十几名海盗坠入海中。 大量碎铁片还冲击到后面的海盗船,冲击在船体上,削起木屑,冲击在王麻子的船上,无差别冲击周围的人和物体。 众人本能地趴在甲板上。 硝烟在空中弥散开。 活下来的海盗,把同伴的尸体从身上掀开,惊恐地擦了擦脸上的血。 刚才还哇哇大叫,现在满脸惊恐。 后面的王麻子也被吓了一大跳,大声道:“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人显然也被那惊雷声吓到,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海盗们的进攻被快速遏制,就在他们惊恐万分的时候,第二波火炮来了。 和第一次一样,密集的铁雨冲击而来,无差别地冲刷着一切。 如此近的距离,火炮又足够密集,大量海盗被冲刷倒下。 烂肉坠在甲板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王麻子,此时已经趴在甲板上彻底懵了。 第541章 在火炮面前,凶神恶煞的海盗变成了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再也没有人举着刀喊杀,更没有人甩着倒钩准备登船。 不仅仅粗犷的声音变得尖细,连脸上的刀疤都花枝乱颤起来了呢! 惊恐不定的海盗从甲板上爬起来就往海里跳,恨不得立刻一头扎进海里,抱着海鱼游走。 没有跳下去的,在甲板上往人群里面蠕动,争先恐后地往下面拥挤。 “我是队长,让我进去!” “我是帅哥,让我进去!” “……” 夏军的指挥官下达了新的命令:“弩箭手,放箭!” 一批带着火苗的箭矢朝海盗的船只涌去。 不多时,好几艘船都燃烧起来。 混乱的海盗无法阻止,船上火势越来越大,而夏军的箭雨却没有停止。 这几轮下来,就把一众海盗打得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时候,谁还敢继续逗留? 王麻子趴在甲板上,嘶声喊道:“快跑!” 慌乱之间,海盗船群四处乱窜。 那海面似乎沸腾了,而那些海盗船则像蚂蚁一样。 夏军快速追上的一艘没有燃烧的船,快速登船后,控制住了那艘船。 其余的海盗船,夏军没有追击。 海战就是这样的。 海战很难追击敌人,更很难彻底摧毁敌人。 这也是人类历史上,海盗怎么杀都杀不绝的原因。 不过朱益也没想着,这一战就能彻底消灭海盗。 李彦给朱益的目标也不是消灭海盗,而是拿到制海权。 所谓的制海权,就是这条航线,我说的算! 想必这碾压式的一战之后,这些海盗必然不敢再生事端。 而且这些海盗是非常优质的资源,是可以利用的。 用好了这片海域,可以快速变现。 诚如李彦所料,王麻子回去之后,就把张欢吊了起来,下面的油锅烧的那叫一个翻滚啊! “王兄!这是要干什么!”张欢大叫道。 “没什么,别紧张,就是老子兄弟死多了,折损了十条船,把你煮了吃了!” “王兄,你不能吃我!不能啊!” “火烧大一点!”王麻子恶狠狠地说道。 “王兄,我是朝廷的人……” “如果不是你,老子会死那么多人!”王麻子满脸横肉。 “王兄,谁都不知道夏人的船有那等武器是不是,您若是杀了我,不但不会解决任何问题,还会引火烧身!” “放屁!” “不但引火烧身,以后什么货都拿不到了,失败只是暂时了,何必如此计较,只要我们以后合作,源源不断的货物可以运输到高丽,你赚得盆满钵满,还怕没有船吗?” “多少货?” “十万布匹!” “把他扔到锅里!” “还有一万丝绸!” “货在何处?” “就在登州郡城。” “若你反悔怎么办?” “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算个屁!” “您可以随时派人去我家抢!” “到时候你与官员里应外合,我怎么办?” “要不我立刻书信一封,让我弟弟送一万匹布过来作为合作的诚意!” “外加三千匹丝绸。” “好好!” 张欢被放下来,松了口气。 这时,朱益派人送信过来了。 王麻子看完朱益的信,面色阴晴不定:“夏军让我前去赔罪!” “千万不要去!” “老子当然知道不要去!但他们说老子不去,就上岛夷平老子!” “这岛上山势险要,夏人只有两艘船,奈何不了的!”张欢嘿嘿笑道,“您放心好了,夏人奈何不了您的!” “老子以前还没有发现,这些夏人,倒是挺猖狂!”王麻子揉了揉脸上的横肉,眼中流露出杀意,“等老子恢复元气!肯定把他们彻底打废!” 他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声音。 “报!老大,夏人的船向我们驶来了!” “什么!”王麻子霍然站起来,面色狂变,白天那惊天动地的战争带来的恐惧尚未完全散去。 此时听说夏人的船又来了,顿时吓得颤抖起来,好半天才说道:“到何处了?” “已经要靠岸了!” 在场所有人面色都变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王麻子急了,满头大汗。 张欢道:“您何必担心,这山头地势险要,就算夏人三头六臂,也上不了!” “那夏人的武器着实厉害啊!” “那种武器只能在船上用,我不信他们能拿下来!” “对对!”王麻子心神一缓,“立刻把手要道,不得有任何懈怠!” “是!” 天快黑的时候,张欢趁着王麻子在忙碌防御的时候,自己先溜了。 “朱公,这岛上有山,恐怕很难攻克!” 甲板上,杜素坐在朱益旁边,朱益正端着小酒喝,欣赏着铺满落日余晖的海面。 “这个问题,你得问许将军了!” 朱益眯着眼睛享受般地说道。 杜素看着一边正在大口吃饭的许延山。 许延山满嘴是饭:“虎蹲炮本是为山地战而生的!” “山地战?” “你不懂别多问了,明日你跟上去就知道!” “好好,这王麻子必须彻底摆平,否则以后他会不断袭扰我们!” “不是要摆平王麻子,而是要充分地利用王麻子。” “充分利用?”杜素疑惑道。 朱益道:“王麻子其实是雄踞在海上的商人,他常年往来于登州郡与高丽之间,我们对高丽了解不多,按照朝廷在海东的战略,你懂的。” “我懂,陛下一直想跟高丽建立联系,不仅仅是贸易上的,还想介入高丽国内权力,最好能调动高丽军队,为我们所用。” “是的,这海东的格局还是相对复杂的,我们现在拉拢了辽国,可辽国不可能一直跟我们合作。必要的时候,我们是需要高丽的帮助的。” “高丽与我朝往来的确不多,最多也就是与临安做过一些商贸,不涉及到朝廷。”杜素叹了口气,“要高丽全力帮助我们,难啊!” “所以,从王麻子做切入是最合适的!” 王麻子心惊胆颤一晚上,深怕夏军打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得知夏军毫无动静,才松了口气。 进入梦乡之中,在梦里,他梦到了香软的高丽妹子。 第542章 他还梦到跟几个高丽妹子在做游戏。 那游戏柔柔的,软软的,香香的,黏黏的。 但突然,一声巨响,王麻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肥肥的身体在床上弹了一下,滚落下去,惨叫一声。 他连忙爬起来惊恐地看向周围:“发生了什么!” “报!老大,夏军打过来了!” “防守!防守!没问题的!我们雄踞山上……” “报!老大,夏军攻上来了!” “废物!废物!我要亲自作战!我要亲自作战!拿我宝刀来……我要亲自去迎接王师!” 王麻子的土匪半天都没有守住,王麻子本人带着他的好几个老婆,跪在那里,迎接朱益。 海东的这个海盗,就这样被夏军拿下来。 七月底的时候,海东的消息传回了江宁,李彦看后大喜。 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看来有了这种远洋战舰和火炮,海上作战效率高很多了嘛! 他立刻给朱益和杜素写信,速度给王麻子一点货,让王麻子先走一趟高丽。 让王麻子去高丽做什么呢? 很简单! 打个样! 让高丽人见识一下大夏产能的力量。 让他们看看大夏的丝绸和布匹是多么便宜。 这样做能快速在高丽扶持起来亲夏的势力,方便接下来在高丽全面开展权力渗透工作。 当然,王麻子肯定三头吃。 所以得派人去监督,而且还得是军人。 至于是谁,李彦在军方名单里翻阅了很久,翻阅到张文泽麾下的长史王元。 上面记录在案,太康五年,魏军南下,王元增援徐州,从后方调度诸多粮草前往彭城,有大功。 这个人办事心思缜密,关键时刻愿意挺身而出。 于是,李彦钦点王元前往海东,主持联络高丽事宜。 这事自然不急,让丝绸去高丽飞一会儿。 倒是眼下沈月灵顺利生了孩子,是男孩儿,李彦天天都跑去探望她。 喜得皇子,大臣们也纷纷前来恭贺。 江宁的报纸也刊登了。 皇帝后宫的事情,也在民间引起了各种八卦。 例如街头就在讨论: “据说皇后娘娘知道贵妃诞下龙子后,非常着急,天天嚷嚷着要见陛下!” “见陛下做什么? “当然是做一些关于爱情的事情,你简称一下就可以了。” “皇后娘娘前些年跟陛下剑拔弩张,要是我是陛下,早就踹了她了!” “你不知道,人家这天家的事情复杂着咧,魏国一直盼望皇后赶紧生个胖小子。而且我听说皇后娘娘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儿!哎哟哟,你说就这样,皇帝陛下还不碰一下,好可惜啊!” 再例如: “我听说皇后娘娘半夜趁着陛下不备,爬到陛下的床上去了,哎呀呀,你想听下面的情节?给钱啊!不给钱一边玩去!” “我还听说,陛下其实还很喜欢皇后呢,经常找皇后和令妃一起,就是宰相的妹妹,唉!哎呀呀……哎呀呀呀!” 半个月后,一份又一份情报摆在魏崇延面前。 “夏人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魏崇延拿起情报来,“这都是啥啊!这小子现在居然每天不重样!全国海选!你看!居然还派人到我大魏来选妃了!” “居然还对外发纳妃令!说什么只要漂亮就可以到江宁,路费全包,条件是肤白貌美大长腿?” 魏崇延面色铁青。 “我女儿是大魏第一美女!那小子碰都不碰一下,他什么意思!” “居然还有大魏的高官送女儿过去!过分了!过分了!他不怕站不起来吗!” 魏崇延气得踢桌子。 “陛下,夏主是年轻且没有子嗣,据说他的大臣们每天跟他议事之前,都会问一遍计划未来几年生多少孩子。”刘言说道。 “混蛋啊……朕的鹿血呢!朕的国家比他强盛多了,朕怎么能比他过得差!” “陛下,龙体为重……” “去拿鹿血!” “是!” “陛下,最近发生了一些事。”魏无忌突然说道,“我们的一些富商,突然离开了我们这里。” “为何?” “离开我们这里,去了夏国。” “为何?” “臣暂时不知道原因,据说是去赚钱去了!” “去夏国赚钱?”魏崇延疑惑道。 “是的。” “那就是去夏国做买卖咯?” “是的。” “这没什么,又不是不回来。” “不回来了。” “什么?” “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魏崇延愣了一下。 “是的。” “人是怎么过去的,怎么就放过去了?” “人是以经商的名义过去的,办了路引,一路南下,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不对啊,这种事怎么查得到的?一个小小的商人而已。” “臣是听说济阴郡有一个县令,突然某天辞官了,辞官后做着小买卖,又有一天,拖家带口去了夏国,居然定居在了江宁。臣就派人装作路人去闲聊,问出了理由。” “一个县令,辞官去了江宁定居,什么理由?” “说江宁更自在一些。” “荒唐!荒唐!”魏崇延感觉这个理由实在是荒谬至极,“大魏的县令不做,去江宁做个平头百姓?” “他说在江宁做点买卖,只要踏踏实实,能赚钱。” “商人算个屁啊!” “商人在我大魏的确不算什么,但在大夏很受尊重,地位并不低。” “这更加荒谬!就因为那只舔狗写的《国家市场经济》?” “他还写了一本书《财富论》。” “这又是什么书?” “一本关于钱与人的关系的书。”魏无忌回答道。 “具体说了什么?与县令过去做百姓有什么关系?” “这本书里阐述了,人的私有财产属于个人,不属于官府,官府无权随意征调,这种个人财产是受到大夏律法的保护的。” 魏崇延一听,顿时乐了。 “私有财产?”魏崇延哈哈哈大笑起来,“那只舔狗脑子坏掉了吧,他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他不知道君权神授吗?他不知道天下是皇帝的吗?” “他显然知道!” “他不知道!”魏崇延的脸色顿时铁青,“他这样做是在干什么?” 魏崇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愤怒地掀翻了桌案。 “他要干什么!他要让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是自己的吗!他要瓦解什么!他要破坏什么!” “他要给朕治理国家上难度啊!” 第543章 “早在千年前的汉朝,有一位大儒就说过,天人感应,君权神授!”魏崇延面色铁青道,“怎么到他这里,竟然还提出了私有财产!”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魏无忌说道:“陛下也不必为此事过于担忧。” “让朕如何不担忧!他这样做,是在动摇天下人心!” 魏崇延这句话不但不夸张,反而一语中的。 皇权时代,统制的基础有两方面: 一是生产资料,也就是土地。 将百姓锁死在土地上,让他们不能随意迁徙,这样就更好控制和管理。 二是想法,也就是思想宣传。 其实在李彦前世的那个时代的历史也是如此。 中国古代,在汉武帝之前,都没有形成统一的一种思想。 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各有各信奉的学说。 例如有法家,有农家,儒家,墨家等等。 也就是说,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理念,各自为各自的理念去推动一些事,甚至教化百姓。 那百姓的想法,自然也各有不同。 例如有的百姓信奉道家学说,每天种种地,然后就开始打盹,或者避世。 你作为一个君王,当你要征兵的时候,要么找不到人,找到人了要么得到的答案就是:上善若水,打个屁的仗!滚一边玩去! 也可能是:仁爱非攻,别整幺蛾子! 这样民间的百姓当然各自都活得很滋润,因为隔壁那群儒生只能对儒生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意思就是,做君主要有君主的样子,臣子要有臣子的样子,父亲要有父亲的样子,儿子要有儿子的样子。 那你老百姓,肯定也得有你老百姓的样子咯! 那你该上场打仗的时候,你怎么能不上场呢? 忠义难道不是你这个老百姓该有的吗? 你不忠义,不为大家付出你自己的生命,你还配活着吗? 这些具备典型儒家的话语,在百家争鸣的时代,不具备市场。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动员过程太过生硬。 例如秦国商鞅的那一套,是用制度上的强行规定来控制肉体,达到全民皆兵。 后来汉武帝见到了董仲舒,董仲舒就跟汉武帝说:其他学说都是来捣乱的,关键时刻不服从大局,儒学您要不看一下,我拉屎的时候,在厕所顺便改编了一下。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独尊儒术。 好了,这下原本只能在自己的角落喷空气的儒生们,有了官方背书,立刻去隔壁村的大树下,把一个正在睡午觉的小伙子提起来:看什么看!你这个年纪你是怎么睡得着觉的!现在匈奴正在北边,你不上战场,你不愧疚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上战场,明天整个村子的人都鄙视你!鄙视你的父母!鄙视你全家!鄙视你祖宗十八代! 皇权在四处寻找能够巩固自己的,看到各种学说,都摇头,直到看到儒家,那迷茫的眼神,顿时放出了足以击穿宇宙顽固的光。 就你了! 那么回到魏崇延这句话上面,他认为李彦所说的个人私有财产,是在摧毁儒家的根基。 儒家的根基是皇权的根基。 所以他非常愤怒,但愤怒背后其实是恐惧。 如果这种情况在大夏蔓延开,必将形成系统性的学说,从而颠覆以皇权为绝对统治中心的儒学。 儒学被颠覆后,皇权必然被削弱。 魏崇延知道,魏无忌也知道。 所谓魏无忌举了那个县令搬去江宁的例子。 礼部尚书刘言突然说道:“陛下,臣认为,他这种学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 “不具备凝聚心,若完全推崇私人的财产,大家必然各自为政,一旦战争打响,民间都自己想自己的,谁还愿意冲锋陷阵?谁又愿意报效朝廷?谁还会去讲忠义?” 刘言不慌不忙,侃侃而谈。 “所有人只想自己的,到时候我王师南下,夏人闻天兵而来,必不战自溃!” 魏崇延倒是一愣,仔细想了想,却说道:“但现在却已经有本朝官员辞官去了夏国。” 刘言说道:“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大魏来去自留,他们要去就去,过去了以后必然会后悔!” 魏崇延又思索片刻,忍不住说道:“也不是没有道理,可那只舔狗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难道想不到这里面的危险吗?” “他太自负了!” “嗯!姑且先观察。”魏崇延说道,“对了,送去江宁大学的人,怎么样了?” “已经入学。” “如何?那里有火药的配方吗?” “没有。”魏无忌摇了摇头,“夏主不会将这样的机密放到大学去的,大学目前学习的都是以工艺和商业为主。” “这有什么用?”魏崇延有些不满。 “臣倒是觉得夏国的产业群很值得我们借鉴,这些理论知识,是可以在大学里学习到的。”魏无忌回答道。 “行吧行吧。”得知不能拿到火药的配方,魏崇延有些悻悻然,“那就在大周留下来的古籍上继续尝试吧,朕已经给足了时间,烟花总得变火药了吧?” “工部的人正在不断尝试,已经试过几次,效果还不错。” 魏崇延叹了口气,坐回去。 这时,内侍王振急匆匆赶进来:“陛下,登州郡送来了消息。” “是已经拦截了夏国的船吗?”魏崇延笑着打开。 看完后,脸色凝固住了。 “青州沿海的海盗,被夏人击败,连岛屿都被攻占!” 魏崇延顿时觉得事态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现在怎么办?” “其实不需要拦截,没必要在登州郡投入太多精力。”刘言说道,“只要我们扰乱辽国,趁机北上,击败辽军,海线不海线的,都无所谓!” “不能这么说。”魏无忌站出来说道,“夏国现在出海,尤其是搭建起了从临安到辽东的海线,对我们的威胁不仅仅是联络辽国这么简单。若两国再交战,夏军随时可能会从海线北上,在登州郡登陆,到时候我们到底要不要往登州派兵呢?” 第544章 “无忌,你说怎么办?” “在登州建立海军。” 魏崇延沉默下来。 不是他不知道要建立海军,是一旦在登州郡再设立海军,战线又被拉长。 现在魏国的战线已经非常长。 “虽然现在扩大了府兵,但军费一年的军费开支依然高达千万两,你是知道的。” “臣知道,最晚明年可以破解夏盐的工艺。与此同时,魏合已经在跟夏国沟通夏盐的价格。” “嗯,好,很好!”魏崇延叹了口气,心中挤压的怒火稍微小了一些。 他继续说道:“不知为何,这几年,朕心中时常积郁,明明大魏的国力远胜夏国,但却不知为何接二连三战败,这倒也罢,丝绸、布匹、盐,这些民生相关,全部被夏人占据了优势,这到底是为何?” “陛下不必烦忧,这些都是小道而已。”刘言说道,“我大魏人口远胜夏国,陛下圣明仁德,百官与黎民无不敬仰。等待我们内部处理完之日,便是夏国灭亡之时。” “朕是担心,利益之下,一些官员私下与夏人勾结。” “却不必担忧,现在与夏人关于商业沟通最密切的是四皇子,四皇子是您的儿子,他不可能与夏人勾结。” “嗯,朕还是相信他的。” 便在此时,王振又疾步进来:“陛下,云中传来急报。” 魏崇延打开密信,顿时面色阴沉下来,大怒:“好大的胆子!慕容鹤在雁门关走私夏盐!” 转眼已经是七月中旬,李彦除了整日整日,其他的事情关注的并不多。 这其实就是他想要的一种治国状态。 如果皇帝做的太多,就没宰相什么事了。 历史证明,没有宰相的朝代,对皇帝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皇帝稍微懈怠,就容易变成高度集权的小政府,地方吏治失控,资源调度瘫痪。 最典型的就是明朝,以及清朝后期。 而且没有宰相的朝代,若是处于变革期,皇帝很容易累死。 更别说,失去宰相在中间做对冲,皇帝与百官的矛盾会加剧,使得政治生态失调,造成一系列复杂的问题。 皇帝选一个好宰相,自己经常躺在后宫也是没多大问题的。 毕竟现在不是战争时期。 皇帝躺平摆烂中,大臣们自然也都松了口气。 而且随着粮价的平稳,商业的繁荣,江宁城的娱乐业也快速兴盛起来。 而与江宁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边境,或者说是西北。 七月二十一日,陆康的兵马沿着汉江进入洮河之后,再抵达鄯州的西河郡。 准确地来说,这里算是晋国的领土。 晋国在这里采用了羁縻制度,并未驻兵,只是派遣了官员在这里收税而已。 这个季节的鄯州,阳光非常明亮,但却没有多少炎热感。 陆康下船之后,便被安排到河边一处阴凉空地享用午餐。 陆康的午餐是非常好的,一大块烤羊肉,还有专门从徐州带过来的大米,又有江宁购买的点心。 以及皇帝御赐的好酒。 陆康是一个打仗风格非常明显的人,就是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想他。 与此同时,他绝不是愿意跟士兵一起蹲在地上吃饭的人。 相反,他的饭菜一定要跟江宁城王公一个水平。 即便这样,他的士兵没有不尊敬他的。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些陪着士兵啃两个馒头的小伎俩,是对士兵的侮辱,用最廉价的表演让别人送命,是人间恶魔。而我,陆康,我是给钱买命! 想让老子陪你一起蹲在路边吃馒头? 钱要不要? 过来!老子用钱砸死你!冲锋去! 正在陆康吃得尽兴的时候,长史杨熙从前面的岸边大步走了过来:“陆军门。” “说!” “接应我们的人到了。” “带过来。” 一个中年男子被带了过来。 中年男子身上却沾满了鲜血,神色惊恐。 “小人韦远,参见陆军门!” “身上的血哪里来的?” “陆军门,此地不宜久留了!”韦远急忙说道。 “我问你身上的血哪里来的?” “我们昨日运输一批硝石,在路上遭到羌人的拦截,我们损失惨重,最近三个月的这批货全没了!” 说着,韦远痛哭起来。 “陆军门,这一次运货的,我们的人有两百多人。”杨熙提醒道。 “这种事经常发生吗?”陆康面色淡定地问了一句。 “的确是经常发生,但以前少很多,今年明显增多。”韦远说道。 “为何?”陆康低着头忙着吃肉,顺便问道。 “羌人知道硝石很值钱了,他们等着我们开采完,然后从我们这里抢走。”韦远说道,“我最新打探到的消息,羌人的首领已经召集各部,对硝石所在的地方全部封锁,以后我们还需要硝石,就只能找他们高价购买。” “我记得之前的硝石价格已经够高了。”陆康终于露出一些疑惑。 “是的,之前是我们自己开采,但运输中交的费用很高,这些羌人知道我们想要硝石,贪得无厌。” 杨熙听了之后非常愤怒:“军门,我们先派人去谈,强势一点!” “谈?”陆康放下手里的匕首,擦了擦嘴,站起来就往外走,“我从来不跟敌人谈,告诉我羌人首领的家住地址,他家有多少口人?” “啊?” “告诉我羌人首领的家住地址。” 韦远急忙道:“军门,现在胡羌首领已经召集各部,他们找到晋国官员谈了,给晋国官员施压,晋国官员现在也无法帮助我们。” “我没让晋国官员帮我们,我是问他家的地址,还有多少口人?” “军门,不要去了,羌人现在人多势众……” “让你说地址就说地址!”杨熙迷茫道,“带路!” 韦远立刻收拾了一下,带着大部队前行。 韦远道:“这里是西北胡羌聚集地,同时也是西川进入河西走廊的必经之处,常年混乱,杀戮在这里经常发生,那些胡羌也给中州的人卖东西,但一言不合就杀人。”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陆康欣赏着远山的蓝天白云,“杀一半就老实了。” 第545章 “胡羌居住在羌水上游一带的高山或者半山腰上。”韦远跟在陆康旁边,大口大口喝水,心有余悸地说着,“羌人在山上砌了石城,很难攻克。” “和你联络的晋国官员在何处?”陆康问道。 “晋国官员吗?在河湟城。” “这里有城池?” “是一座很小的土城,晋人过来建的,主要是用于商贸,晋国在鄯州采购大量的皮革,还有从西域过来的胡椒,以及宝石。还有羌人独特的酒和手工艺品。” “尤其是胡椒,从西域过来有两条路,一条是走河湟谷地,也就是鄯州,还有一条是走河西走廊,但河西走廊的敦煌到张掖,都已经千里无人烟。相反,在鄯州有一条河,名为通天河,从鄯州一路沿着西北方向,进入天山脚下,这是一条连接鄯州和西域的河流。虽然冬季会干涸,但每年夏季,天山的雪融化后,河水便再一次充沛起来。” 韦远很仔细地说着,可以看得出,只要他消除了恐惧,还是一个很缜密的人。 他对鄯州很了解。 “西域不是也与敦煌一样,没有人烟了吗?”陆康疑惑道。 “起初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我和一个羌人聊过,他说他们的族人顺着通天河去过天山山麓,那里早已是绿茵遍地。” “若是绿茵遍地,应该会聚集很多人才对?”杨熙道,“西域胡人更应该会陆续抵达玉门关,为何没有听人提起过?” “敦煌的人并不多,包括天山南麓通天河的人也不算多。”韦远说道,“具体什么原因,在下也不知道。” 众人都陷入沉思。 韦远说道:“三百年之前的大周史料,都记载了,在玉门关外,西域有众多国家,在极西之地,还有强大无比的阿巴伦帝国。西域联军就像一望无际的海洋,那是大周帝国的宿敌。” 陆康也感慨道:“是啊!那个时候的西域,与现在的西域,仿佛两个世界。后来有史学家指出过,大周帝国并非亡于玉门关外的那一场战争,而是亡于内政的崩溃。” “但即便如此,中州各诸侯,还是将西域视为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 “晋国建立的最开始三十年的重要任务就是西防,每年国库有一半的收入都投在了玉门关。” “晋人在敦煌到玉门关之间,修建了连成片的城寨,还重新修建了敦煌城。让敦煌城变成一座牢不可破的要塞。” “但那三十年,西域联军也就来过数次,战争规模没有扩大,或者说,远远不及当年大周帝国强盛的时候激烈。 韦远没想到陆康对那段历史知道的如此清楚,他继续说道:“再后来,玉门关开始出现沙尘暴,漫长的寒冬又席卷了一切。” “草原在冰雪中枯萎,牛羊陆续死去。” “即便到了春天,冰雪融化,快速扩大的沙地也不再适合种地,河西的胡人认为,是被神明诅咒了。” “再后来,岁月流失,两代人都走了。中州人对当年的恐惧记忆也慢慢消退,晋国的兵力几乎全部撤走。河西也彻底变成了荒芜之地。” “可我却从羌人口中听到了另一种说法,敦煌早已绿茵遍地,西域也已经水草丰美。人群正在慢慢迁徙,城池重新出现。” 众人又不说话了。 走了足足一天,大队伍来到昨日大夏商人被杀的地方,尸体还凌乱地分布在地上。 身上的东西,几乎全部被扒走了。 陆康安排人为他们收了尸,然后挖了个大坑埋起来。 中午吃完饭,陆康正在大营里睡午觉,突然接到了斥候的情报。 “军门,我们发现一支骑兵正在快速靠近我军,从衣着来看,是羌人无疑。人数大约在四百骑左右。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此时应该距离我军只有三十里路程了!” 陆康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赶紧起身穿好靴子,还抱怨了一句:“陛下让江宁制造厂生产的这种皮靴可真是难穿啊!” “传令全军,做掉这支羌人!” 陆康言简意赅地发出了一道军令。 夏军开始拔营列阵。 不多时,羌人果然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羌人,皮肤晒得黝黑,面目阴鸷,用羌语大声呵斥道:“立刻投降,留你们活口!” 他的声音在两边的丘陵之间回荡。 “他说什么?”陆康问道。 “他让我们投降,说只要我们投降,留活口!”韦远说道。 “让我们的骑兵过去,把他们的后路断了。”陆康下令道。 很快,夏军骑兵从两翼快速出来,朝羌人包抄过去,但没有冲击,而是迂回到后方。 然后前面的步兵和弩箭手开始往前推进。 这时,那羌人再一次喊话:“我是首领派来的,你们只要敢对我们动一下,你们将被赶尽杀绝!” 但夏军还在前进。 那羌人又大声喊话:“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有数万军队!我们的族人骁勇善战!” 他的喊话和威胁没有任何作用,夏军有条不紊推进到数十米后,便对着羌人开始放弩箭。 密集的弩箭快速惊扰了一波羌人。 “你们等着!我们已经给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寻死路!” 羌人们开始骂骂咧咧,调转马头就跑。 这时夏军骑兵行动起来。 夏军骑兵统一着胸甲,头部、手臂和腿部都有护甲,手持长枪。 来如雷霆! 羌人嘶声大吼,朝夏军骑兵冲锋,双方快速正面冲刺。 装备上的差距,让双方的冲锋没有悬念。 才一个回合,夏军就像是铁刀子切黄油一样把羌人切得七零八落。 剩下的羌人不敢再战,连忙提起马腿子就跑。 夏军则在后面追,追杀了一波,最后杀敌二百九十九。 “军门,二百九十九颗人头已经全部收集好了。”杨熙汇报道。 “好,送到河湟城,就堆在河湟城的门口!告诉所有人,这就是对我们动手的下场!” 杨熙应了一声:“是!” 韦远却说道:“军门,此法虽好,可未免过于刚烈,羌人性格暴躁,不宜硬刚,不如软硬兼施,让他们乖乖合作。” “我说过,杀一半,其他的先不要想。” 第546章 河湟城,晋国都督府。 “今日请您过来,是想谈谈关于鄯州硝石买卖。”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很难想象,在这种地方,还有这种长得白白胖胖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人给对面的人倒酒。 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体格健壮,皮肤黝黑,高头阔面,是典型的羌人长相。 “你们也需要硝石?”拓跋行端起酒杯大口喝起来。 “不,不是我们。”崔应说道,“我们还是希望促成你们与夏人的继续合作的。” 拓跋行啪的一声,将酒杯摔碎在地上,怒道:“此事已经没得谈,之前给过他们机会!”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崔应脸上依然堆着笑容,“大家都是做买卖,没有什么不可以谈的,有钱大家一起赚。” “那些夏人太狡猾了,小心思很多!”拓跋行冷声道,“我们允许他们来开采硝石已经是对他们大恩大德,他们居然还想着要讨价还价!” “做买卖,讨价还价很正常。”崔应立刻让人继续给拓跋行倒酒,“这要的货更多,每一斤的价格降下来,也很正常,总价没有降,还增多了不是?而且之前的价格确实有些高,买卖想要走得更远,得……” “你们少来这一套!价格是我们定!不按照我们的价格,就滚!”拓跋行一把掀翻了刚倒的这杯酒,如狼一样的眼神盯着崔应。 崔应周围的护卫立刻围上来。 崔应连忙说道:“都退下,都退下。” “而且我告诉你,那批比以往便宜的货,我们已经追回来了!那些犯了错的夏人,都已经被我们杀掉。” 崔应面色一惊,苦笑起来:“你们用如此强硬的手段,这买卖以后恐怕都做不成了。” “你休要再用这种话来威胁我们!我们已经打听过,那夏人急缺硝石,多高的价格都愿意,别说现在,就算再把价格翻一倍,他们还是愿意!” 说完,拓跋行仰天大笑起来:“他们想要低价拿货,那干脆派兵过来灭掉我们好了!他有这个本事吗!” 崔应心头暗叹一声,看来这一次是帮不了夏人了,回头得跟三公主说说这里的情况。 拓跋行转身便离去,他刚走到城门口,却看到外面不知何时,堆积了一大堆人头。 他立刻认出,那是他的族人,他甚至认出了其中几个人是他的手下。 之前得到情况,夏军要来了,首领派他们去侦查。 却不料在此看到了他们的人头。 拓跋行面色狂变,愤怒地嘶吼,然后调走马头就朝城内狂奔。 重新来到都督府,拓跋行拔出刀来,其他人也都拔出刀来。 “崔公!崔公!” 崔应正在后面优哉游哉吃着西瓜,甚至自顾自道:“三公主安排的任务太难了,那些羌人都是野人,野人不讲规矩,输出靠吼,整天喊打喊杀,不懂享受生活。” 崔应仔细地吐着西瓜籽。 “崔公……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崔应皱紧眉头,恨不得跳起来给对方两个大耳光。 “崔公,那些羌夷又回来了,各个拿着刀,要冲进来!” 崔应连忙扔掉西瓜,大步走出去,顺便在身上擦了擦手。 “何原因?” “没说!” 崔应穿过长廊,大声道:“你你!还有你!跟着我!不对,护着我!我掉一根毛,事后把你们晒成肉干!” 几个护卫连忙跟上来,将崔应护在中间。 走到前院的时候,崔应看到外面已经剑拔弩张,甚至有羌人弯弓对准这边射箭。 射击在晋军的盾牌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助手!助手!”崔应冲过去,将众护卫护在身前,他蹲在后面喊道,“拓跋行,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朝廷的都督府!你要谋反吗!” “你们胆敢杀我们的人!崔应!你以为你是晋国官员,我们就不敢杀你!” “放你的狗屁!拓跋行!我他妈的什么时候杀你的人了!” “你还敢狡辩!城外堆积了数百颗人头,全是我们的人!” 崔应大吃一惊,喊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杀你的人,我疯啦!” “不是你们杀的,还能是谁杀的?” “我问你,你们的人不是在山川之间居住吗?怎么突然跑下来了?” “下来侦查的。” “侦查谁?” “当然是夏人!” “为何侦查夏人?” 拓跋行愣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必然是夏军来了! 他面色铁青。 不等他反应过来,远处的城门传来一些声音。 仔细一听,是脚步声,战马的马蹄声。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到一排排玄甲步兵从城门口鱼贯而入,小跑进来。 后面还跟着铁甲骑兵。 崔应面色一变,这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是从何处过来的? “快走!” 拓跋行拉了缰绳,立刻带着人准备从西城门撤离。 岂料西城门也进来了一批玄甲步兵。 接下来是南城门和北城门,纷纷有军队进来,将街道塞了个水泄不通。 “我是大夏禁军第二军第三团指挥使王虎!” “不是羌人的,都站远一点,待会刀剑无眼!” 崔应连忙压低声音喊道:“快关门!快!” 站在门口的晋军反应过来,砰的一声,快速把大门关上。 “快快!把所有的东西拿过来挡住!快!”崔应冲着周围的吼道。 众人连忙开始胡乱搬东西,看见什么搬什么。 例如花钵,例如石块,甚至水缸,反正能搬的全部搬过来了。 外面只剩下拓跋行和他带来的数十名随从。 “你们夏人敢来这里放肆!”拓跋行强硬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们今日胆敢动我一下……” 不等他说完,陆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王虎大声吼道:“放箭!” 那一声令下,弩箭如暴雨般冲击过来。 羌人躲无可躲,最外的那一层,被冲击得血肉模糊。 “等等!我是首领之子!”拓跋行恐惧地喊道,“你们别杀我,可以用我谈条件!” 但夏军根本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第547章 拓跋行被弩箭射落下马,一共中了十箭,好在他穿了皮革,受到的伤害不算致命。 他身体颤抖,嘴里还在喊:“我是首领之子……” 等所有羌人都被射倒在地上后,陆康又派人过去补刀。 准确地来说不是补刀,是砍人头。 夏军拿着一把又一把斧头。 他们举起斧头,朝羌人的脖子上砍。 斧刃砍在脖颈上的声音咚咚响,脖颈被砍得血肉模糊,脊椎骨头被砍裂开,砍了好几下才砍断。 最后一下,连着的皮肉也被砍下来。 人头被提起来后,脸上还保持着死之前的绝望,人头下面正在渗出大量的血。 人头被随意扔到一边。 其他人砍的人头,也被扔到那边。 尚未死去的拓跋行被带到陆康面前。 “军门,这个人说他是首领之子,有谈判价值。” 陆康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抬起手摆了摆。 拓跋行被拖到一边,他诧异地看着陆康,震惊于这个夏人的冷酷。 “只要不杀我,你们保证能活着离……” 他话没说完,一斧头过来,砍在了他的脖颈上。 拓跋行嘴巴猛地一张,面部被拉扯变形,大量的鲜血从脖子的缺口喷涌而出。 没等他动弹,第二下已经下来,直接砍裂开脊椎骨。 拓跋行身体一震,面部更加狰狞,瞳孔缩成针眼大小。 嘴巴还动了两下,似乎还想说话,但第三下,脊椎骨就彻底被砍断。 那个士兵提起他的长发,用力将连着的皮肉撕扯开,然后扔到一边的人头堆里。 这一幕,随行而来的韦远人都看傻了。 那个首领的儿子,就这么死了? 等所有的脑袋全部砍下来后,韦远被派到都督府门口。 “崔都督,是我,韦远。” 里面传来崔应的声音:“你不是运货走了吗?” “我回来了。”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们的兵马过来了,之前在下跟您说过会派兵过来,您是知道的。” “你们还是快走吧。” “为什么?” “你们把拓跋行杀了,那可是拓跋氏族首领的儿子,双方已经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了。” 韦远心头发沉,他也觉得陆康的行事风格过于狠辣,完全不留任何后路。 韦远回去,将崔应的话转告给了陆康。 “去把门撞开。”陆康言简意赅地说道。 “军门,崔都督帮过我们不少。”韦远连忙道。 “我没说要杀他,我进去休息一会儿。” 砰砰砰…… 大门被撞开了,里面的晋军立刻列阵好,崔应躲得远远的,大声喊道:“两国已经议和,我家三公主与贵国皇帝陛下是夫妻……哦不,是朋友,是朋友!” “是朋友就把刀剑全部放下。” 晋军却不动。 但犹豫了一下,崔应还是下令道:“把刀剑放下。” 陆康在一众玄甲步兵的簇拥下,进入都督府。 崔应将陆康迎为座上宾,命人备好酒菜招待。 “在下崔应,晋国陇右都督,久闻陆总督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我先干为敬。” 崔应虽然在倒酒,但手却还在发抖。 倒完酒,崔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下不是不愿意让陆总督进来,只是陆总督今日杀的拓跋行是拓跋氏首领之子,拓跋氏在羌夷中是非常强盛的部族。接下来,必然是你死我活了。” “我虽身为晋国陇右都督,但我们在此地驻扎的兵马并不多,我们一直用贸易来跟羌人保持和平关系。我要对此负责,而不是对阁下负责,希望阁下能谅解。” 陆康这才饮了酒,正眼看了崔应一眼。 崔应说的话,显然让陆康对这个白白的胖子刮目相看。 至少听他说话,比刘文静靠谱多了。 “羌人的主力在何处?”陆康问道。 “羌人的主力在此地西南百里的山川之间,那里有一座山名为日月山。”崔应道,“羌人生活在日月山,以及日月山南面的九曲大河之地。” “说起来,羌人有很多氏族。最大的氏族叫先零羌,其次是拓跋羌,烧当羌,钟存羌,义渠羌,还有党项羌。” “另外,在南部山区,西川以西,还居住着白马羌、青衣羌,宕昌羌,再往西还有发羌。” 杨熙疑惑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羌族?” “古羌人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部族,分布极广,早在千年前,羌人就跟中州有密切往来,学习中州的刀耕火种,曾经还有一些羌族女人嫁给历代皇族,作为联姻。在羌族最繁盛的时候,撼动过大汉帝国,将大汉帝国拖入了漫长的战争中,最后导致国内民生崩溃。” “那现在有多少羌夷?”杨熙又问道。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那无边的山川之间,可能随时都会出现他们的影子。”崔应感慨道,“所以我朝不想在河湟之地驻扎太多兵马,以免羌人认为我们想要对付他们。羌人很喜欢我们的布匹,这是他们购买最多的。” “最大的部族是先零羌?”陆康问道。 “是。” “生活在日月山?” “生活在日月山南面的大河之畔,但在日月山有驻扎不少兵力。另外,其他部族在日月山附近也都有驻扎。” “总兵力呢?” “总兵力没有人知晓,我们之前做过调查,得到了一些不同的答案,有的说是五万,有的说是十万。羌人是全民皆兵。” 杨熙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看来此次西征,比想象中的难度要大很多。 他的目光投向陆康,说道:“军门,我们的兵力恐怕不够……” 五千禁军,来别人的地盘搞事情,相比于崔应说的敌人数字,的确似乎远远不够。 “够!绰绰有余了!”陆康淡定地说道,“对付羌夷而已,需要多少兵马呢?” 崔应却说道:“羌人的战术的确没有中州精深,但羌人生活在山川之间,对地形极其熟悉,陆总督这仗不好打。” “好打,很好打,只不过山川阻隔,行军需要时间,杀人需要时间,可能时间要长一些。”陆康说得风轻云淡,“先把主力做掉吧。” 第548章 七月二十三日,江宁的夏日正是最热的时候,李彦穿着轻薄的纱衣,手里拿着一只透明的琉璃杯,琉璃杯上镶嵌着一条黄金龙和一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琉璃杯里则是刚倒出来的冰镇的椰子汁。 高庆指着旁边那尊铁胖子说道:“陛下,这支铁炮重达1000斤,这颗炮弹有10斤,射程来到了五百米。” “试一试!”李彦说道。 “好的,陛下请远离此处。” 众人被安排到远处观看。 工部的人开始忙碌,填装火药和炮弹,等到一切都准备就位后,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在青烟中,铁炮冲击出去,直接在四百多米外的墙壁上砸出一个坑来。 这一次的炮声明显比之前要大很多。 饶是有心理准备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而且那火炮明显往后震了一段距离。 李彦带着人走到那墙壁前,他仔细看了看,铁球落在地上,墙壁上的坑周围还布满了裂痕。 李彦凑过去仔细看了几眼,心中忍不住大喜起来。 这才是他要的火炮啊! 之前的虎蹲炮,最多在山地战耍耍威风。 这种炮就完全不同了。 “这颗铁炮重10斤?” “是的。” “能否再提升一倍的重量?”李彦问道。 “这个……”高庆有些为难。 李彦记得明末的红夷大炮,铁炮重量应该就是在20斤左右,炮身起步在2000斤。 “不能吗?” “可以是可以,但要加重炮身。” “那就加!”李彦干脆地说道。 高庆看了一眼陈凌,陈凌说道:“如果要加,造价要提高,时常也要增加。臣等之前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取了一个相对均衡的数值。” “但如果火炮的有效射程能到1000米,在陆战中对骑兵的打击效果更加明显,在海战中,对敌人的胜率也会大大提升。” 李彦重点强调道。 “这些才是更重要的,必须加!” “如果翻倍了重量,射程未必翻倍,因为火药的威力有一个上限,即便增加了药量。” 红夷大炮不仅仅是对火药的威力有要求,对火药的科学配比也有极高的要求。 当然,火药的药量进一步提升,对炮膛的铸造要求也更高。 否则很容易炸膛。 更别说火药的配比更科学后带来铸造压力。 “先增加!能增加多少射程增加多少射程!” “是!” 李彦笑着拍了拍高庆的肩膀:“你们都做得很好,已经完成了朕的预期,别有压力。” “都是臣等应该做的。” “今晚带着大家好好吃喝一顿吧。”李彦对陈凌说道,“朕会通知户部,论功行赏的。” “多谢陛下!” “提升之后,直接量产!现在铁量是够的吧?” “够。”一边的宋濂说道,“自从平定建安郡的越人之乱后,铁的数量快速增加。” 李彦道:“朕派禁军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山里作战,对付越人,等的就是这一天,这种铁炮多铸造一些,铁的数量管够,钱也管够!”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火药的数量也管够!” 说完,李彦又与大家闲聊了一会儿,才离去。 回去的路上,他心情非常不错。 现在第三代火炮也出来了,而且是重炮。 如果第四代火药再搞出来,还可以提升重砲的重量来增加威力。 要知道,红夷大炮起步就是2000斤重。 大航海时代,欧洲人的海上重炮能达到7000斤,可以放置更多的火药来提升威力。 不过一门1000斤重的中等火炮,铸造时长需要两个多月。 一门5000斤以上的重炮,铸造时长可能需要半年起步。 为什么炮身要更重? 因为用铁更多。 为什么用铁更多? 因为要加固。 为什么要加固? 因为要放入更多的火药来提升爆炸的能量,将炮弹推得更远。 所以威力越大的火炮,对炮身的要求越高。 炮身的坚固,与冶铁和用铁量有关。 既然如此,那必然延长铸造时间。 如此看来,这种东西,它的造价必然也很贵? 没错! 就今日陈凌和高庆展示的这一门1000斤重的火炮,造价大概2000两。 还不算火药和炮弹。 可以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绝非虚言。 不过,李彦并不在乎这钱。 只要能造出来,到时候干死魏国,贵不贵都无所谓。 最后的最后,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即便有钱,有铁,有火药,铸造的产能也不可能快速提升起来。 这与虎蹲炮不一样。 按照铸造这种炮的工艺,第一年能造200门已经很不错了。 要知道,在鞑清南下到南京城的时候,巅峰时期的清军,也就才摆出了200门重砲。 回宫的时候,刘文静突然急匆匆赶来:“陛下,臣刚到魏国传来的情报,魏国掌握了火药。” 李彦接过汇报看完后,淡然地说道:“已经落后我们好几代,不必惊慌。” “会不会有人泄露了?” “应该不是泄露出去的,大周的皇家图书馆里不是也记载过火药吗?”李彦说道,“你还记得朱益说的红夷人也有火药吗?” “臣记得。” “所以,火药不是我们独有,红夷人的火药也可能是大周帝国传过去的。” “啊?” 看着刘文静那震惊的表情,李彦没有解释太多。 难不成要他解释“没错,因为地球是圆的”这种话? 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最该是一颗星球吧? 总不可能是一片悬浮在大乌龟上的方块大陆吧? 就在李彦刚见识完第三代火炮的时候,与此同时,魏崇延也见到了他的第一代火药和火炮。 “当初郾城的夏军,就是用这个小桶击败的我们?”魏崇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魏无忌。 “是的,根据后来的消息,就是这种。” 说完,魏国的第一代火炮也发出了震动的声音。 这一炮下来,魏国皇帝和大臣们无不震惊。 “真是神奇啊!”魏崇延啧啧称赞,“朕现在算是知道那只舔狗为何突然有底气了,他必然是从大周帝国的古籍里找到了许多神迹。” 第549章 “陛下,慕容云在外面听宣。” 就在魏崇延沉迷于火炮的时候,王振来了。 “让他进来。” 不多时,慕容云一袭玄色官袍,大步走进来。 “臣参见陛下,恭祝吾皇圣安。” “朕安,免礼吧。” “谢陛下。” “这一次召你回来,原因你知道吧?” “臣都听说了。” “你叔叔不知道夏盐是违禁品?”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魏崇延面色有些冷,他说道:“此事罪不在你,但他毕竟归你管,出了如此严重的事情,在朝中引起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许多御史都上书弹劾你!说你在云中走私夏盐!是从姬清颜那里买过来的!” “臣有罪!” 沉默片刻,魏崇延才说道:“朕知道你对大魏是忠心的,你在边境这些年,功劳甚大,但现在这种局势,朕也为难,若是其他的事情,朕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可是夏盐!” 慕容云沉默,他知道皇帝禁止夏盐的手段非常严酷。 “若是此事朕不做出处理,其他人怎么想?接下来这夏盐岂不是要泛滥?”魏崇延继续说道,“夏盐若是在大魏泛滥,朝廷的盐就卖不出去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臣知道,臣有罪。” “好了好了,你也不必一直说你有罪,朕知道你是无辜的。这样吧,你先在京师待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回云中,云中朕会另外派人过去的。” 慕容云突然说道:“据臣打探到的消息,目前姬清颜在雁门关大肆招募兵马,可能会对云中突袭,不知陛下要派谁过去呢?” “明远就不错。”魏崇延道,“他之前在云中待过,对了,骑兵战术还是传自你。” “明远的确不错,但他是一名纯粹的武将,可能还需要一位擅长后勤调度的更高级别的官员来协助他。” “你是说,他适合做统领,但未必适合总督?” “是的。” “嗯,有道理。”魏崇延对慕容云的这个回答很满意。 他知道明远是慕容云的人,他就等着看慕容云的表态。 如果慕容云力挺明远,那最后他是不会让明远去云中的。 现在慕容云却指出了明远的不足,还主动要求一位级别更高的去管明远,那他就可以放心地让明远去云中了。 “谁去云中比较合适?” “臣觉得太子殿下去比较合适。”魏合突然说道。 “哦?”魏崇延有些吃惊,没想到魏合会在这个时候推荐太子。 “云中牵涉到对晋国的北线压制,对胡人的边防,以及对辽国的威慑,是一块非常重要的地方,眼下姬清颜又在厉兵秣马,随时可能出战,所以我们需要一位威望更高的人去坐镇,暂时稳住局面,等风声过后,再调慕容云回去不迟。” 魏崇延又是愣了愣,没想到魏合这小子现在思维越来越清晰了。 此话正合他意啊! “陛下,云中毕竟是边陲,太子千金之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贾政道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也对。”魏崇延又犹豫起来。 都知道他疼爱太子,贾政道将这心思摸得门清。 但魏程却说道:“陛下,臣愿意前往!臣虽然是太子,可太子更应该懂得打仗!如此,才能辅佐陛下一统天下!” “吾儿有这番雄心壮志,吾心甚慰。你且去云中待一段时间,好好整顿军务,若姬清颜来犯,不必理会。” “是!” “对了,还有一时间。”魏无忌突然说道,“臣的人打听到,夏主派了一支兵马去鄯州。” “去鄯州作甚?”魏崇延问道。 “据说那里有很多硝石,是火药的原料!” “好啊!这小子!他果然没有闲着!表面议和了,背地里无时无刻都在准备着!”魏崇延一听顿时来气了,“我们的硝石够吗?” “青州和齐州有充足的硝石。”魏无忌说道,“夏主派人去鄯州去,说明夏国境内缺硝石。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哈哈哈,没想到啊!看来现在是朕赢了一局!”魏崇延大喜,“通知下去,快速采集硝石,朕要更多的火药!” “是!” 魏无忌说的没错,硝石北方居多。 南方硝石产地在西川一带,那里属于晋国的地盘。 李彦是缺硝石的,他当然也派人去西川购买,但西川的产量与鄯州比就少多了。 相反,魏国地缘辽阔,硝石产量丰富。 而且魏崇延即便用最原始的方法提炼,因为地广人稠,提炼的也比李彦多。 资源这一块,魏崇延的确有巨大的优势。 眼下,魏程收拾一番便出发去了云中,但他不知道,这是魏合给他设的坑。 应该说是李彦联合姬清颜,给他设计的坑。 太康八年,虽然夏魏无战事,但双方之间的暗自较量从来没有停过。 先是魏崇延以禁榷的形式,收拢了盐商贩卖盐的资格,以此来严控夏盐入侵。 随后魏崇延开始在登州郡设立海军,准备造海船与李彦在东海争夺制海权。 这是后事。 七月二十七日,日月山石堡城的羌人守将先零和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放在桌案上的拓跋行的脑袋。 他的脸色非常阴沉。 拓跋行是他的手下,是他派下去巡查夏人踪迹,并且以此警告晋人的。 谁都没有想到,拓跋行居然只有脑袋回来了。 他面前还摆着一封信,当会汉字的人念完那封信后,先零和的脸色更差。 尤其是当他听到陆康说的那句“杀你全家”后,气得暴跳如雷。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先零和掀翻了桌子,“那些羊一样的汉人,也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要杀了他全家!” 他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斥候的声音:“将军,紧急情报!” “进!” 斥候进来说道:“我们在山下的集市,突然被一支骑兵劫掠,所有人全部被杀了。” “你说什么!”先零和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有一支骑兵突袭了我们的集市,所有人全部被杀了!” 第550章 七月二十九日,大约有一千羌人骑兵突然气势汹汹出现在了河湟城外。 原本先零和准备一路杀过来,将城外的汉人全部屠一遍。 岂料一路上,连半个汉人都没有看到。 连牛羊都消失了。 等他们杀到河湟城下的时候,河湟城城门紧闭。 先零和拉紧缰绳,怒喝道:“崔应!速速开城!否则我屠了你河湟城!” 羌人骑兵有近身冲锋的武器,也有弓箭。 羌人虽然生活在高原地带,山川之间,但和越人不同,羌人不仅仅体格更加高大健硕,骑兵队伍也非常强悍。 在与中州较量的千年时间,羌人不仅仅学会了精湛的冶铁技术,锻造出大量精良的兵器,还有能横推的重骑兵。 早在一百年前,晋国就派出大量兵力图谋陇右之地。 双方在此打了数十年,难分胜负,最后因为魏国崛起,晋国的云中和南线的秦州双重受压,不得不挑战战略。 晋国先后派出大量使者出使陇右,又以丰厚的条件答应了羌人,常年与他们保持商业往来。 与此同时,还时不时会赐予羌人首领一些丝绸和茶叶,以换取边疆和平。 双方这样度过了数十年的太平时光。 城门没有打开,一排排夏军手持强弩走上城头。 不等羌人先放箭,夏军对下面的羌人展开了密集的射击。 羌人大惊,来不及闪躲,便有十数人中箭坠马,也有战马中箭,惨叫声此起彼伏。 羌人这才快速调转马头,一边弯弓朝城头射箭,一边快速撤退。 但夏人的强弩实在快,而且是轮换射击,没有间隙,羌人不断落马。 等逃到一百米之外,已经有三十名羌人坠马而亡。 另外还有数十名中箭受伤。 先零和立刻意识到这一次的敌人是有备而来,不是自己在石堡城的一千兵马就能对付的。 他下令立刻撤兵。 太康八年七月,陆康第一次西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了对羌人的打击。 陆康用兵灵活多变,在徐州之战的时候,他充分地展露出了如何诱敌深入,如何以少胜多,又如何在关键时刻顶住大局。 而在西征羌人的战争中,他最开始展露出来的战术就是以骑兵闪电般冲击羌人的据点。 羌人在河湟谷地是有集市的,那里是专门与晋人做贸易的地方。 陆康的第一战,就是将那个集市夷为平地。 不过陆康还是网开了一面,他没有杀晋国人,甚至将晋人的货物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饶是如此,依然让晋国陇右都督崔应暴跳如雷,大骂陆康心狠手辣。 陆康是这样回答的:我不是心狠手辣,我是屠夫!一个喜欢用钱砸别人的屠夫!请你站在那里别动! 崔应: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抢来的羌人的货物给我干什么?快拿开!我身为陇右都督,不会贪恋这点蝇头小利,我要以国家大义为重!请问陆总督,您需要多少人手做后勤?看在我们投缘的份上,这个忙我帮定了! 清扫掉羌人的集市,用所有羌人的人头筑京观后,陆康开始在河湟城加固城池。 他先后把所有抢来的战利品都给到了晋人,动员河湟的晋人加入进来。 并且他公开对夏军和晋人表示,要将陇右的羌人杀一半。 然后再派人四处宣传自己放出去的狠话,让所有的晋人都知道。 这里的晋人立刻分出了两派: 一派是反对陆康的,他们认为陆康这样做,将他们也卷入到了战争中,他们不想打仗。 另一派是支持陆康的,他们认为这么多年来,羌人仗着自己强大,在河湟谷地为非作歹。 名义上是做买卖,其实就是强买强卖,而且羌人的骑兵多次过界,劫掠村落、践踏良田,惹得晋国边民是敢怒不敢言。 现在无论反对派声音多么激烈,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因为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 七月二十九日,陆康正在午睡,被叫醒。 “陆总督,这位是赵常,他是天水人,在河湟到天水之间,贩卖皮革已经二十年,他执意要见您。” 陆康摆了摆手说道:“坐吧。” “不坐了。”赵常冷声说道,“早就听闻陆总督是英雄一样的人物,一诺千金!老朽过来,就只是想问陆总督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河湟城已经和平安定数十年,这里的汉人与羌人常年买卖,非常稳定,为何陆总督要将我们都拉入战争之中?” 陆康说道:“因为羌人不收拾不听话。” “羌人和我们做买卖,并无不妥。”赵常说道。 “所以呢?” “陆总督这是害了我们河湟所有人!这里有二十万汉人,他们都被卷入到这场战争中了!” “陆总督,赵老头说话直了一些,您不要见怪。”崔应立刻出来打圆场。 “无妨。”陆康淡淡道。 他虽然杀人不眨眼,但他从来不滥杀无辜。 赵常只是普通商人,而且是晋人,此次晋国帮了不少忙,陆康这些还是分得清楚的。 “你要说的说完了吗?” “说完了!” “送客!” “难道陆总督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给我们河湟所有人一个交代!”赵常不服地说道,“您并不是晋国官员,但过来后就挑起了战争,让我们所有人都可能被羌人杀死!” “难道我不来,羌人就不会对付你们了吗!”陆康的目光瞬间盯在崔应身上,“崔都督,你说呢?” 崔应叹了口气,一脸苦涩的样子说道:“老赵啊,都跟你说了,羌人已经把送货的夏人都杀了,最近大河南边的大莫门城有异动,就算陆总督不来,羌人也会来攻打河湟城了!” “这怎么可能呢?”赵常惊讶地看着崔应,“我们一直本本分分地做买卖,我们从来不跟羌人讨价还价。” 如果不是崔应跟自己是好朋友,赵常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弱小是原罪啊!”崔应也叹了口气,“人家过去不打你,只是不想而已,等人家想了,随时可以!” 第551章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羌人知道了去年我们与魏国之间打仗输了,他们已经断定朝廷无力再掌控河湟,他们想要拿下这个地方,作为东进的前沿阵地。” 崔应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 “老赵,你是知道的,河湟谷地土地肥沃,又有牧场,现在是我们汉人主居。” “那朝廷呢?”赵常不敢质疑地问道。 “我早在两个月前就给朝廷写过奏疏,我的奏疏落到林良沅手中,就没有了后续。而且朝廷刚与魏国打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在陇右组织兵马。三公主又被林良沅限制住,能拿到雁门关的兵权,已经是极限。” 赵常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他抱头痛哭起来:“我们难道就这样被抛弃了!” “实在不行,你就回天水吧。”崔应安慰了一句。 片刻后,赵常才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只能回天水了。” 崔应瞅了一眼陆康,陆康说道:“来去自如。不过麻烦崔都督帮我传个话!” “什么话?” “羌人过去一直抢我们,现在轮到我们过去抢他们了,想发财的,留下来!” 八月初五,大河南面的大莫门城。 先零和仔细汇报完后,坐在正中央的男子愤怒地掀翻了桌子:“这些夏人好大的胆子!” 这个掀桌子的人叫先零义,是先零和的叔父。 “大豪(羌人的军事官职,相当于总督),那个崔应会不会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找帮手来前提动手?” 说话的人叫拓跋支,他是大莫门城邑长(相当于太守)。 “不可能,我们还没有对晋人下手,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准备铲除他们!”先零和沉声说道,“我们做的一切,都非常隐蔽。” “夏人远道而来,不经谈判,就敢杀我们的人,这不符合中州人的兵法。”拓跋支摇了摇头。 “那如何解释夏人的强势?”先零和问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他们如此生疏,就敢突袭!那崔应必然已经与夏人串通好,现在是开战的时候了!” “要不要先通告王?”拓跋支问先零义说道。 先零义思忖片刻说道:“一边汇报王,一边集结一万大军,我要踏平河湟城!” “是!” 八月初八一大早,大量的羌人集结在大莫门城外。 “汉人杀我们的族人,我们与汉人不共戴天!这一次,新仇旧怨一起报!”先零义高呼。 “报仇!报仇!报仇……” 大河之畔,呼喝声震天动地。 八月十一日,河湟的天气快速转凉,大量的情报送到陆康的桌案上。 得知羌人已经发兵,崔应急急忙忙跑过来说道:“陆总督,您要的人我都准备好了,没什么事,我先撤了,曲京找我有事。” “你现在走吗?” “在下非常钦佩陆总督,也十分愿意跟陆总督并肩作战,只是天不遂人愿啊,曲京突然召我有急事!我毕竟是大晋的臣子,不回去不好交代。” “嗯,那你走吧。” “好好,谢陆总督。” 陆康却对杨熙说道:“去买点纸,事后烧给崔都督。” 崔应吓了一跳:“陆总督,咱可没得罪您啊,也没亏待您吧,都是鼎力支持的!” “是啊!” “那您这是要弄死我吗?” “我不弄死你。” “那为何要给我烧钱?” 陆康说道:“因为你现在走,羌人骑兵一来,必然抓到你,你说你死不死?” 崔应愣了一下,陆康继续说道:“你没打过仗?” 崔应肥肥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接到的情报,前几日羌人已经集结,以羌人骑兵的速度,最快明日傍晚到,你现在离去,乘坐马车,明日能走多远?” “数十里?” “能逃过羌人斥候的眼睛吗?” 崔应顿时惊了一身冷汗,暗叫不妙,自己前几日被陆康给麻痹了,没意识到现在逃走已经晚了。 能否逃得过羌人的眼睛,崔应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才害怕。 能,也可能不能。 若这是比赛倒也就罢了,这可是关乎生死的。 不过转念一想,至少还有一半的生还概率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至少还有一半的生还概率?”陆康道。 “啊?这……” “我跟你说,你想多了,羌人骑兵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一支骑兵快速东进,将东出河湟谷地的谷口封死,这是断绝我们的后路以及情报路线。给我们制造恐慌。你认为你的马车跑得过羌人的骑兵吗?” 崔应正准备说我能骑马…… 陆康又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骑马逃走?你确定自己能忍受住现在的天气,骑马逃走?” 八月的河湟谷地,晚上只有几度的温度了,而且这里不同于繁华的内地四处都是人烟。 这里地广人稀,晚上可能还有野兽出没,又没有驿站,是非常危险的。 “下官第一次见到陆总督,就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现在羌人胆敢来犯,下官愿意跟陆总督一起并肩作战,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好,去安排后勤,羌人主力数日之后便到,我们在河湟城打一场漂亮的战争,让羌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是!” 崔应顿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转身离去,刚走几步又飞快回来:“我们能打赢吗?” “能!” “好的!” 崔应离去之后,陆康交代道:“让儿郎们这几日好好休息!” 正如陆康所言,八月十二日下午,羌人的第一批骑兵就到了。 这批骑兵的主将正是前段时间过来的先零和。 也如陆康所料,先零和派了三百骑兵火速赶往河湟谷地的最东边的山谷,打算将那里封锁起来。 接下来数日,河湟城内陷入到一种难以抚平的焦虑中。 每天陆康都会跑到城楼上溜达一转,告诉所有人,他还在,没跑! 顺便还会说几句:“我说过杀一半的羌人就杀一半的羌人,到时候羌人的牦牛、女人,你们顺便取!各凭本事!什么?我说话不算数?之前抢过来的东西,是不是全部给你们了?跟着我打仗,就他娘的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放肆地抢!” 那些原本老实的人,也被陆康调动起来了,一个个眼中都露出贪婪的目光。 一日之后,羌人主力开始靠近河湟城。 第552章 当一万羌人大军陆陆续续抵达河湟城下的时候,面对如怒海一样的羌人,整个河湟城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仅仅安静下来,恐慌的情绪也随之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河湟城是小城,原本也就才一万常住人口,现在突然多了五千夏军,拥挤肯定是拥挤的。 这一拥挤起来,秩序就更加混乱。 入室抢劫的,奸淫掳掠的,甚至杀人放火的,层出不穷。 许多人将家门紧闭,将所有家具堆积起来,然后在家中拿起武器。 甚至睡觉,都抱着刀。 赵常叹了口气对崔应说道:“您被那个陆康骗了,您去看看,城外现在来了多少羌人?” 崔应苦笑道:“没办法啊,我们逃也逃不走了的。” “如果不是这些夏人来挑事,局面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这些年我们羌人越来越得寸进尺,他们公然杀人、劫掠我们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难道我们不应该反击吗?” “可是现在……” “别可是了,就这样吧。” 陆康很快抵达城头,此时的城头站满了玄甲步兵。 最前面的手持强弩,后面的手持长枪,腰间佩戴斧头。 陆康拿起望远镜,看向羌人主将营,看到先零义站在讲台上。 先零义身材高大,像一头竖立起来的牛。 他正大声对下面的人呼喝。 很快,那些羌人的呼喝声更加大,前锋开始拿着简易的云梯朝这边推进。 那种简易的云梯,其实就是一根两米多的梯子。 两米多的梯子攻打河湟城却绰绰有余,因为河湟城只有三米高,而且还是土墙。 当大量羌人涌过来的时候,城头的弩箭便如同暴雨倾盆而下,将凡是靠近的羌人冲击血肉模糊。 羌人一排又一排倒下。 后面的羌人赶紧快速用盾牌格挡,与此同时以弓箭开始还击。 弓箭对夏军的作用微乎其微,冲击在铁甲上,发出叮叮的声音,并不能伤害到夏军。 “大豪!夏人的弩箭非常厉害,我们死伤惨重!” “我看到了!”先零义面色铁青。 “大豪,不如先退回来,围住城池,断掉他们的粮草,他们必不战自溃!”拓跋支建议道。 眼看想要用强硬的手段给陆康一个下马威这个目的是无法达成了,先零义只能下令撤回攻城的先锋。 羌人得到撤退的命令,快速开始往回撤。 而这个时候,城门却打开了。 在羌人回撤的时候,一支骑兵快速冲击出来,朝回撤的羌人杀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回撤的羌人已经是一盘散沙,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顿时吓得眼珠子都飞出来了,只恨爹妈没有多生两条腿。 先零义看到城中突然冲出骑兵,在主将台上跳了起来,忍不住大骂:“无耻!他好无耻……” 夏军骑兵来如雷霆,一股脑儿冲上去就开始砍杀,如同切瓜砍菜一样。 那羌人两条腿哪里跑得过马儿? 都如同地里的韭菜一样,被割得一茬又一茬。 “快!快调令骑兵去增援!快……”先零义愤怒地咆哮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羌人的骑兵准备好后,准备进入战场。 可惜他们的行踪都落在陆康的望远镜里。 “哎呀呀,陛下给的这东西,在西北这种能见度高的地方打仗,简直是有如神助啊!” 陆康感慨了一句,然后立刻下令让骑兵撤回来。 夏军骑兵得到命令之后,如同潮水般往城墙撤,羌人骑兵则开始加快速度追击。 这时,羌人攻城的已经死了两千多人。 这个数字对羌人来说,已经非常多。 毕竟羌人的人口,远远小于汉人。 等夏军撤回到城楼下,羌人骑兵过来的时候,城头又开始放箭,将羌人骑兵逼退。 至此,这场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对峙,暂时告一段落。 “太好了!我们赢了!”旁边的崔应激动起来。 没想到羌人这么菜呀! 打仗原来这么简单呀! 哎呀!换我我也可以呀! “还没赢。”一边的杨熙补充道,“羌人主力还在。” 陆康转身看着崔应,突然问道:“羌人的披甲率是多少?” “啊?” “就是披铁甲的人多吗?” “这个……” 陆康不再多问,而是自己用望远镜看。 看列阵的是看不到的,但看退回去的骑兵,有一小部分是披了甲的,但绝大多数没有甲。 陆康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羌人武备不行。 “以前你们跟羌人在河湟城打过多少次?”陆康放下望远镜,又问道。 “这个……我想想……好像很少,羌人都是骑兵突袭过来,烧杀劫掠,然后就走,怎么了?他们要走了吗?” 陆康眼中却露出了狂喜,笑道:“他们今天走不了了!” “啊?” “杨熙!” “末将在!” “你下去,领所有的骑兵,去冲阵!” “末将领命!” “注意,我说的是冲阵,冲击敌人主力阵型!” “得令!” 这个时候,先零义还不知道陆康打算冲阵了,等骑兵回来后,先零义召集几人做商议。 很快便达成一致,按照拓跋支的策略,围而不攻,断绝粮草。 这时,羌人第一次攻城被彻底击退的消息,在城内快速传播。 恐慌的人群听到之后,立刻兴奋起来。 “太好啦!敌人被我们打败了!” “我早就说过,陆总督很厉害,羌夷跳梁小丑!我要跟着陆总督杀敌!” “你们看看,我之前怎么说的,你们不信!你们这都不信!看我说的对吧!” “……” 人们纷纷冒出来,仿佛之前的恐慌不存在一起,开始谈笑风生。 “你们别高兴太早!”突然,有一个人大声喊道,“羌人只是被击退,不是走了,若羌人围住我们的城池,我们依然会很难办!” “是啊!羌人哪有那么容易打败!要是这么容易,我上我也行啊!” 于是,不好的消息,又开始四处传播。 而这个时候,等先零义等人商议完后,夏军骑兵已经行动起来。 河湟城门口的骑兵不但没有回去,里面的骑兵还不断涌出来。 最后,有一千五百骑兵在城外陈列。 先零义愣了一下,笑道:“他们还敢冲过来不成?” 第553章 先零义话音刚落,夏军骑兵开始往前推进。 没有冲锋前的行走,而是在城楼下,短时间内将速度提升到最快。 一时间,铁蹄声密集如雷雨,尘埃扬起如龙。 喊杀声瞬时涌起,似海啸涌来。 刚撤回去,士气遭受打击的羌人,尚未缓过来,岂料夏军竟然直接用骑兵冲锋。 一个个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有人愣了两下,调头就跑。 有人则高呼道:“集结!快集结……” 周围的羌人顿时乱作一团。 先零和则急忙下令:“快!骑兵!骑兵出击……” 来不及了,羌人的主营距离城门也就两里的路程,如此短暂的路程,暴走的夏军骑兵,很快就冲杀了过来。 羌人主营既没有栅栏,也没有拒马,更没有壕沟。 等夏军重装骑兵以来,便如同钢铁洪流一样排山倒海,顷刻间撕碎了最前面那一层薄如纸一样的防线。 然后再咆哮着,朝前面横推。 羌人的血肉之躯,在夏军的长枪和斧头之间,变得脆弱不堪。 人头在空中打转,鲜血如注一样。 一排又一排的羌人倒下,被恐怖的骑兵狂潮淹没,被踩踏成肉泥。 后面的羌人被临时组建起来,却似一盘散沙,闻风而逃。 先零义暴跳如雷,他怒吼道:“跟我一起杀……” “大豪!来不及了,快撤吧!”拓跋支惊恐道,“夏人统帅显然已经知晓我们不擅野战!” 此番攻城被打回来,兵种暴露在陆康眼中,便是陆康有底气让骑兵直接冲锋的原因。 陆康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他从羌人攻城,再到羌人撤退,最后再看了看羌人的主阵营,就知道,羌人既不擅长攻城,更不擅长野战。 羌人最大的长处是山地战无疑! 他们在攻城的时候,靠近城池,身法都非常灵活。 身法灵活在山川之间有用,但在平原上没有用。 不但没有用,反而是平原步兵的大忌。 平原步兵讲究的是方阵的稳定,冲锋的凝聚。 就是那种蓄势待发,如同洪流般倾泻而来的气势。 这些羌人都很难有。 再看羌人的营地,好家伙,这是真的没有打过大规模的野战。 或者没有打过大纵深的超大型战役啊! 这么菜的主将把羌人送上门来,不杀都对不起他们啊! 从城头眺望过去,夏军的骑兵就如同烈日下的一片玄色洪流,快速碾压羌人。 摧枯拉朽! 城头的崔应人都傻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前面,仿佛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抽了两巴掌,疼得吸冷气,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么简单的吗? 这么简单就可以弄死那些羌人的吗? 这他妈的! 给我,我也可以当名将啊! 陆康运气也太好了吧,年纪轻轻做总督,表现机会多,换做我崔应,早就是元帅了! 唉,没机会啊! 仿佛是看穿了崔应的心思,陆康笑道:“放心,有机会的。” “嗯?” 陆康露出亲切的笑容,说道:“等下次去攻打羌人的时候,派你做先锋,不破城提头来见的那种。” “我不会打仗!我不会……” “那你刚才的表情一副你上你更厉害的样子?” “有吗?” “你问他们,他们都看到了。” “哦哦,我突然肚子不舒服……” 崔应连忙溜了,但实际上却躲在别处,继续偷看。 此时,先零义不得不在夏军的钢铁洪流中彻底认输,带着能带的人慌忙奔逃。 平原上,羌人的溃败一泻千里。 等下午的时候,羌人被全线击败的消息,在城内传开。 原本城内的争论,快速被击碎。 一些民众快速冲上街头高呼:“报仇!报仇,杀羌人报仇!” 这些人本就是支持陆康的那一派强硬者。 边关之地,从来不缺敢死战的人。 强大的外敌到来之时,有一部分人必然快速团结起来。 也许生活在边陲的人,对危机的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知,在漫长的对抗中,他们似乎比内地的人更懂得临危的合作。 那些反对陆康的,此时已经无话可说。 尤其是赵常听说后,人都傻了。 此时,当一排排披着玄甲的禁军从路中间快速走过的时候,民众的热情更加高涨。 而当陆康出现的时候,民众的欢呼声达到了巅峰。 无数人在高呼:“陆总督万岁!陆总督万岁……” 在这样的呼声中,一切恐惧都被冲散,热血在这座城市沸腾起来。 连整天躺着吃喝玩乐的崔应,也一时间感受到了浓浓的热血在奔腾。 他对手下说道:“我们大晋从未如此过!至少我在大晋为官二十年,只有一次,是跟随三公主增援云中,才感受到了风云卷八荒的豪情!这次,我再一次感受到了!” 那这边陲,到底是晋国的边陲,还是夏国的边陲? 为何羌人在边陲为非作歹数十年,曲京不闻不问,唯一关心的三公主,一直被限制? 想到这里,崔应心中一阵悲凉。 再转身看向陆康,陆康身形消瘦,看起去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坐镇三军的将帅,反而像一个从小饱读诗书的书生。 而且还是身体很虚弱的那种书生。 有时候,崔应担心一阵风就能把陆康吹走。 然而,此时此刻,崔应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在陆康身上看到了只有在姬清颜身上才看到的气质。 就是那种万人中央,举手投足,推云开雾的气魄。 仿佛只要他们在,前面纵使有山岳倾塌,也无所畏惧。 陆康举起纤细的手臂,朝周围的人招了招手,人群便再一次沸腾。 “现在只是开始,羌人的进攻被我们击退!”陆康用平静的语气说道,“等我们整顿好,便主动进攻,我答应过诸位,我们去把羌人抢了,我一定说到做到!” 年轻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赵常在人群中对崔应说道:“朝廷那边怎么说,现在真的让夏人掌权了?” “都快死了,还朝廷!这次要真赢了,以后西北的许多买卖,比以前好做得多,你不该高兴吗?” 赵常露出了笑容:“对对对,陆总督确实厉害,夏主确实是雄主,派军千里远征!” 第554章 太康八年八月,陆康击败先零义。 河湟之战是大夏对西北的一次战略部署。 如果一定要说是为了领地,其实并不准确,至少目前这个阶段是为了硝石。 从现在的大战略来看,李彦的火器正在快速更新迭代。 目前限制火炮的就是火药的产能。 所以西北非打不可! 恰好这一年的羌人,听说晋国在太康七年的晋魏之战中损失惨重,想要趁机东出,占领河湟,再以河湟谷地为跳板,展开对包括雍州、凉州的军事打击。 奈何,遇到了前来挖矿的夏军。 目前鄯州的战局李彦还并不知道,不过陆康暂时只是击败了驻守在大莫门城的羌人,并不能算解决了鄯州的问题。 事实上,现在连派人去挖硝石都很难做到。 硝石在山中,若现在派人去挖,羌人必然来袭扰。 而且羌人的主居是在日月山以南的大河九曲平原一带,这里的羌人除了畜牧,还会务农。 大河灌溉了两岸的农田。 再往西则是高原,那里的羌人主要以畜牧为主。 想要打到羌人的核心区域,就必须翻越日月山。 想要翻越日月山,则必须攻克日月山的一座重镇,石堡城。 石堡城三面是悬崖,只有一面是山坡,号称天堑。 这是后话,眼下李彦却在皇宫与公孙赞核对今年的夏税。 自苏常改制后,京畿、荆州、洪州先后跟进。 夏税主要以麦子为主,苏常、京畿、荆州的北部各郡有种植麦子。 按照现在十抽一的税来算,夏税一共收到了800万石。 以目前的粮价做核算,800万两。 不过肯定有很大的损耗。 南方河运发达,算三成的损耗,收入大概是560万两。 不过据公孙赞汇报,税钱收上来的是200万两,其他的都以粮食或者布匹的形式存在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纸钱尚未完全推行开。 “目前银行在荆州、洪州发行得如何?”李彦问道。 “一切都还算顺利,洪州有反应发现一些假钞,是百姓检举的,还捣毁了一个造假的据点,这件事本想着向陛下汇报的,但沈彬说那些假钞实在太假,一般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需要惊动陛下。” 李彦哭笑不得。 该不会天才花费10万两的成本,造出了价值9万两的纸钱,而且还一眼假吧? “荆州、洪州、京畿,还是以田贷为主,目前贷款买田的总数已经到八千万亩。” “那岂不是已经带出去八千万两的田贷?” “是的,每年有八百万两的收入,一共十年。” “盐呢?” “前一段时间内,截止到精盐已经帮我们赚了1000万两。” “1000万两了吗?” “是的,以魏国消化最多,这半年多以来,渡口每天的精盐都堆积如山,船只日夜不停地运输,十万工人不辞辛劳,都是为了让魏国的公卿贵胄们吃上那一口精盐。” 李彦笑起来,他听出了公孙赞这话中的讽刺意味。 “看来魏国公卿们还是咱大夏工人的衣食父母了。” “那是,魏国公卿愿意给钱,银子大把大把掏出来。” “那纸钱呢?”李彦这才把问题抛向了最关键的点上,“现在魏国有多少人用纸钱结算了?” “这个……并不多,目前魏国用纸钱结算的还不超过十万两。” “才不到十万两?” “魏国强行禁止民间用我们的钱。但其实很多商人是原因的,结算方便。” “刘文静。” “臣在!” “你之前不是说那个人找过你好几次吗?” “是的,要压精盐的价格,还想再低一些。” “现在是多少?” “已经从之前的一两一斤压到了现在的500文。”刘文静说道,“他的意思是,降到300文!他还想从中间再赚!” 李彦说道:“告诉他,降到200文一斤,但有一个前提,必须用我们的货币做结算!” “陛下不是说价格要一点一点降吗?” “只要他能办成这件事就行!” “这件事如此重要?”刘文静表示不解,“现在精盐的利润非常大,因为出货出的很多,一斤相差一百文那可是……” “朕要银钞出现在魏国,并且许多人都用银钞,这件事比赚眼前的钱更重要!你去办便是!” “是,臣去处理!” “南海的情况如何?”李彦接着又问沈彬。 沈彬回答道:“红夷人现在对我们的货物越来越感兴趣,听说他们打算在流求岛驻扎下来。” “驻扎下来?” “是的,他们说这样更方便做贸易。” “那不行。” “不行吗?” “流求属于我大夏,他们到我们这里做买卖,也可以,直接上岸来,甚至居住下来都可以,但他们说驻扎是何意?” “驻扎的意思就是,他们想在那个地方,占一块位置,把军队驻扎在那里,听说他们还信奉宗教,在南海到处传教。” “那就对了,不允许。” “可是我们现在对流求并无控制权。” “那就派兵过去,告诉流求,那里自古以来属于大夏,以后那里是大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沈彬和公孙赞对视一眼,陛下似乎非常重视流求啊! “让朱益安排好,跟红夷人交涉,他们可以到大夏来居住,但军队不许过来,战船更不能靠近,想做买卖,大夏随时欢迎,并且只要他们遵守大夏的律法,向大夏交税,大夏的军队可以保护他们。” “臣去告诉朱益。不过朱益现在正在协助杜素处理北边的事情,高丽那边似乎有些麻烦。” “哦?” “高丽公主嫁给了魏国二皇子。” “哦,如此说来,魏国和高丽是亲家?” “是的。” “高丽不愿意跟我们合作咯?” “也不是,我们连高丽国王的面都没有见到,据朱益送回来的消息,高丽嫌弃我们是小国。” “你再说一遍?” “高丽官员应该是嫌弃我们是弹丸小国,我们连高官的面都没有见到。” 第555章 公孙赞眼见皇帝准备情绪上头了,连忙说道:“陛下,那高丽不过是海东小国,何必与此一般计较。” 公孙赞哪是心疼皇帝,他是心疼国库? 知道收钱有多开心吗? 那知道花钱有多痛苦吗? 知道每天眼睛一睁,数百万两银子流出去是什么感觉吗? 是那种整个人的精气神被抽空的无力感。 皇帝这表情一看就是想发兵干高丽了。 那海东之国,发兵过去,岂不是又要烧钱? 现在第三代火炮已经在加班加点批量生产,一支就要2000两。 今年目标是200台,未来五年的目标是5000门。 1000万两的预算! 一年必须拨款200万两。 还不算火炮和铁炮! 这只是火炮而已。 现在军器监又扩大了,新式胸甲的生产线已经全面拉出来。 最普通的新式胸甲,一套是40两,未来五年的目标是50万副,一共2000万两。 精锐的新式胸甲,一套是70两,未来五年的目标是10万副,一共700万两。 禁军新式胸甲,一套是100两,未来五年的目标是5万副,一共需要500万两。 仅仅的胸甲,未来五年要花掉3200万两,一年大约是640万两。 更别说海线要扩张,西北硝石的商线要扩张,南部的越州深山铁矿要挖。 那每年三镇的固定军费支出,不算胸甲、新式火炮、火药,以及武器折旧更新迭代等等,就已经到了2000万两。 如此说来,一年军费开支往4000万两算没问题吧? 那现在一年的农税加起来才不过1000万两出头。 好在银行贷款十年之内每年至少有800万两收入。 官府商业一年营收,算上私营商社分账,一年收入从三年前的大约在100万两到现在的800万两。 那盐自然要单独列出来,之前预估的是600万两,现在已经赚了1000万两了。 这差不多是3600万两。 公孙赞说完,立刻又将今年的财政收入和支出详细跟皇帝核对了一遍。 这一听下来,已经稳定下来的收入,连军费开支都覆盖不了。 李彦便疑惑起来:“商税呢?还有南海商线赚的利润也没算进去。” “商税目前稳定在300万两。” “不对,去年就是300万两,朕记得上个月看过太府寺的汇报,从去年到今年,商社登记数量已经从3000家增加到8000家,最明显的布匹价格暴跌,这意味着市场上的产能已经充足,这背后是大量商社合力的结果。” “陛下说的是,但商税的收取难度太大……” “多建一些河道关卡,该收的税就得收!”李彦放下手里的茶杯,转身盯着地图,“朝廷把商业机会大部分都下放到民间,是希望民富。民富与国富相辅相成,只有民富,那是别人砧板上的鱼,魏国现在没打下去,是因为还不到时机。” “只有民富和国富,才能国强,国强是民富和国富的基础。” “各方都受益,才能走得更远。商税打到收,但切记按照标准收,在税法中收,绝不可乱收。” “是!” “商税算进来,军费可以覆盖了吧?” “可以是可以,但目前朝廷还有其他开支……” “红夷人的钱!朕记得一匹丝绸十两银子,他们是愿意的。还有瓷器,一两一个,他们也是愿意的。” “的确愿意,我们的货物也非常充足,但因为红夷人在南海做买卖,从南海北上一次,需要一个月时间。双方的船只数量到目前为止尚且有限,输运的总量自然有限。” “如果要补充充足运输的船只,恐怕至少要好几年时间。” 公孙赞的意思也很简单,南海的商线单品利润虽然高,但因为运输幅度太大,建立起连续的运输海线,是需要时间的。 李彦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反驳,因为这实在无法反驳。 “盐的收入还可以再提的吧?”李彦又问道。 “可以,魏国的需求很大,现在才刚开始,不过魏国官方对盐的管制非常严格,好几处走私的被发现后,直接砍头。” “那就先从增加对魏国、辽国、晋国的盐开始。”李彦说道,“朕刚才要说什么的来着?对了,高丽,高丽!沈彬!” “臣在!” “你出过海?” “臣出过海。” “你走一趟高丽,如何?” “如果陛下需要臣出使高丽,臣可以。” “不是让你出使高丽,是让你带兵去高丽问罪。” 沈彬怔了怔,道:“陛下,臣不会大涨。” “哥舒星跟你一起,带着禁军过去。” “禁军是陆战……” “禁军都出身在江南,几乎全部通水性。” 公孙赞一看皇帝还是要出兵高丽,立刻道:“陛下,若现在征讨高丽,必然又军费高垒……” “多出来的军费让高丽出!” “高丽出?” 李彦风轻云淡地说道:“打完仗后,算一笔账给高丽国王就行了!” 公孙赞又说道:“陛下不可兴无名之师,否则三军将士无军心,便不能凝聚而胜敌。” “并非无名之师,高丽无礼在先,甚至还打伤我大夏使者!朕若不兴兵讨伐,不能向三军交代!” 公孙赞顿时哑口无言,心里想着又一大笔开支从账目上出出去。 这件事在政事堂走了一个过长,李彦便召集兵部商议了这件事。 因为是远征,对地形不了解,哥舒星做的作战方案非常保守。 也就是所谓的走一步看一步。 但可以明确的是,先将白虎号和苍龙号两艘远洋战舰停放在高丽最大的港口处。 随行的还有十几艘海船,专门做运输兵力和物资。 远征的兵力倒是不算多,一共八千禁军。 当然,关于远征高丽这件事,引起了极大的反对。 乍一看,突然要打高丽,就因为高丽不见大夏使者就要兴师远征? 皇帝也太意气用事了。 只有宋濂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背后真实的意图:高丽亲近魏国,魏国现在在登州郡造船。假以时日,魏国必然联合高丽对东海海东展开围剿。 征讨高丽,其实是折断魏国在海东的一条腿。 第556章 八月下旬的时候,《江宁日报》发布了一篇重要的文章:布匹价格下探到100文一匹,预示着新时代的到来。 有人分析,布价从过去的近乎一两一匹,下探到100文一匹,这意味着一个普通家庭也实现了轻松换衣了。 有人计算过,一个六口之家,一年种30亩地,产粮食50石。 交税5石,自己家里一年吃30石,剩下的15石按照现在的粮价,可以兑换15两钱。 这是一个比较理想的计算。 就算只兑换8两钱,也足以让这家人买80匹布了。 这样的布价,是历史最低。 这意味着,一个正常的家庭,只要勤勤恳恳做事情,绝对有体面的衣服穿。 还有人做过专门的观察,江宁城街头穿补丁衣服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布行的数量是过去的30倍。 这是从太康六年年初到太康八年下半年,这两年多最惊人的变化。 人们不禁感叹,生产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于是,在这个八月秋风初起的季节,江宁大学趁着布匹的经济现象,发表了一篇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 主笔人叫李三,他写道:产业群的搭建,使得产能大大提升后,河运的兴起,进一步降低成本,自由化的市场竞争,使得商家在日益激烈的竞争中不断降价,最后布匹的价格达到了一个市场的平衡点。 这个观点,充分地证明了皇帝在《国家市场经济》里的产业群效应。 如果说以前《国家市场经济》这本书还停留在议论层面,甚至不少人看完还在背后摇头:太天真啦!太烂漫啦!太理想化了!太他妈的扯淡了! 那么现在,这些人则每天蹲在家里研究这本书。 睡觉之前看。 吃饭的时候看。 拉屎的时候也看。 每一个字都看。 每一个句读也都仔细看清楚。 就想从里面找出实现财富自由、迎娶白富美,当上商社社长的方法。 为此,最近江宁城有一种商社突然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出现:社长培训班! 例如刘文静有一天走到街头,被一个发传单的妹子拉过来:靓仔啊!想要迎娶白富美吗!想要走上人生巅峰吗!想要成为下一个江宁首富马爹爹吗!这里,首富培训班了解下,深度解析皇帝陛下《国家市场经济》,由专业人士辅导,全程讲解大夏国家战略,抓住时机,顺势而为,你就是下一个马爹爹! 据说那个妹子聊着聊着,就跟着刘文静一起走了,在傍晚的时候,大汗淋漓地走出来,脸上还含羞待放。 据说江宁城最近有许多人都报这个班。 在江宁城一间不起眼的房子里。 “孙老大,那精盐的配方不好拿,好几次都失败了,上次那件事,我们的人损失惨重。” 一个瘦子站在桌案前,语气卑微地说着。 “这话你要不要跟信陵君说去?” “这实在没办法啊!” “一群废物啊!平时要钱的时候,怎么没听你们没办法!”孙惠冷着脸说道,“给了你们那么长时间,什么收获都没有?” “有!” “哦,什么?” “孙老大,属下最近在一家叫刘成功的商社上课,那个人好厉害,三言两语就说出了夏主真实的意图。” “哦?”孙惠立刻竖起了耳朵,作为信陵君手下的情报头目,他对夏国的任何情报是非常看重的,“他怎么说的?” “他说夏主在下一盘大棋,说三年灭魏,五年灭晋,八年踩死辽国,十年舰队南下南海,十二年西征玉门关,踩死西域胡人,吊打全世界。” 孙惠脸上的好奇和兴奋立刻变成一种拉屎怎么用力都拉不出来的那种表情。 孙惠疑惑道:“所以他到底说了什么?” “问得好!这位朋友!他的意思就是,夏主其实早就在边境布置了五十万边防军,人人步人甲,从辽国采购战马数量已经超过三十万匹!只需要再给这些战马都准备一些大豆,然后让战马排队北上,魏国就会排队投降!听懂掌声!” “你他妈的!”孙惠一脚踹过去,将那瘦子踹翻在地上,然后狠狠踹了几脚,“有病就去治!老子报销!” “别打了别打了!有消息!有消息!” “说!” “传言说我们那边有个夏人的细作,级别非常高。” “哦?”孙惠立刻来了兴趣,“怎么说?” “说那个细作,将我们那里不少情报都告诉给了夏人,是直接传到夏主耳朵里的。” “是谁?” “还不确定,但有可能是……”张存犹犹豫豫地说着。 “是什么,快说啊!” “是皇子!” “皇子?”孙惠愣了一下,随即脸又阴沉下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下官得知的情报。” “从谁那里得知的?” “策反的一个天枢司的指挥使。” “靠谱吗?” “钱都收了,主要是靠女人,那个指挥使,在女人身上根本爬不下来,老大,我跟您说啊,嘿嘿嘿,那个女人老带劲儿了!她那里跳来跳去,就像……就像兔子……” 孙惠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到底是哪个皇子?” “说是以前非常纨绔,现在深居简出,就是为了收集更多情报。” “为什么?皇子为什么私通夏人?” “说是夏人要帮助他登上皇帝的位置。” “证据呢?” “哦哦哦,这里有一封信,是天枢司的司主刘文静写给那个人的。” 孙惠立刻拿过来看,看完之后心中翻江倒海。 “你猜是哪位皇子?”孙惠问张存。 “我猜是四皇子。” “放屁!四皇子在当初南下,差点战死,他和夏人不共戴天!” “那就是二皇子!” “二皇子更不可……不对啊,二皇子纨绔,现在的确深入简出,四皇子现在非常高调。可二皇子是个废……二皇子没什么价值啊!” “正是因为没有价值,夏人才暗中帮助他啊!朝廷不是严令禁止夏盐私下进入大魏么?据说这一次,这位皇子私下命人拿了不少夏盐! 第557章 孙惠也不再多做猜想,他将下面收集的情报汇总了一份寄给信陵君。 转眼已经进入太康八年八月底,曲京。 “右相!右相!”智钦急匆匆赶来,“右相,大事不好了!” “怎么,精盐的货又增多了?” “不,不是这件事。” “那是何事?” “夏人派兵去了陇右,还跟羌人打起来了,更重要的是,还把羌人击败了。” “你说什么!”林良沅大吃一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领兵的还是夏国的那个陆康,现在在咱们的鄯州!” “你确定吗?” “这是鄯州传回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林良沅看完之后,沉思起来。 一边的智钦却开始咒骂:“夏主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派兵进入我们的国境!他当我们是什么!右相,咱们现在必须派兵过去啊!下官愿意打这个前锋,教那个陆康做人!” “不不不,应该借这个机会向姬清颜发难!”林良沅连忙道,“去安排一下言官的奏疏,这两日让整个京师都讨论这件事!” “啊?” “快去啊!” 很快,夏军出现在鄯州,还把羌人给打了的消息就传开了。 这个消息,就如同一颗天外陨石砸落在污水漫漫的池塘里,卷起了千层浪,散发出万道臭味。 据说晋国也模仿大夏搞出了报纸,那接下来几日,晋国的报纸内容是非常的情绪高涨。 大晋的正义之士们在义正辞严地高呼起来。 “夏国胆敢犯我边疆,虽远必诛!” “夏主是一个毫无信用之人,他就是这样背刺盟国的!” “这样的君王,迟早要遭到天下人的抛弃!” “我们要将夏人驱逐出去!” “……” 再接下来数日,言官们集体出动,对姬清颜展开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弹劾。 声称她私通夏主,意图勾结夏主,内外联合,亡我大晋。 奏疏如同疾风暴雨般扔到了姬旦的桌案上。 姬旦只扔了一句话:“快去请三公主回来!” 仅仅两天之后,御史台的问罪书就发到了雁门关。 仅仅一天之后,姬清颜的回信就送到了御史台:我只负责雁门关和秦州,其余边防,找右相。 御史们一看这份回信,顿时原地爆炸:卧槽了!这个臭娘们儿居然敢甩锅!这这这……太……岂有此理! 于是派了个御史过去问话。 御史:三公主,听说你勾结夏主颠覆大晋? 营帐外有三层铁甲步兵驻守。 姬清颜:没有,滚。 御史:好咧! 过了两天,第二个御史也去了。 御史:三公主,鄯州的事情怎么解释? 营帐外有四层铁甲步兵驻守。 姬清颜:不需要向你解释,滚。 御史:好咧! 又又过了两天,御史台准备派第三个御史过去。 姬清颜的问责信直接发到了御史台:边关出现他国军队,谁有任命权,谁的责任!权责理不清,御史大夫还是别干了! 这封信就差指着林良沅的鼻子骂了。 御史台的人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但绝不敢再派第三个御史过去了。 因为三公主在心中表述得很清楚:再看到第三个无理取闹的御史,打断他的腿! 姬清颜的信一股脑儿的送到了林良沅手里。 林良沅看完之后,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如此嚣张的信,居然是姬清颜写的。 在他心目中,姬清颜一直是一个懂得隐忍,性格内敛的人。 她什么时候变了一个人? 是谁带坏了她? 好啊!果然是手里有钱有军队了,说话都硬气了! 城府极深的林良沅深吸了几口气。 智钦拿过来看了那几封信后,说道:“右相,这个姬清颜胆子好大,她这是公然忤逆朝廷,撤她的职!” “撤不了!” “撤不了?” “咱们这位三公主,已经不是以前的三公主了。”林良沅能从姬清颜的信中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势的压迫感。 “以前用大是大非压她都可以……” “是啊,那是以前!” 姬清颜是一个非常讲道理讲是非的人,而往往讲道理的人也最好欺负,你只需要不跟他讲道理就可以了。 可别忘了,许多事情最终都还是会回到那个平衡的。 当你用野蛮地方式处理一段关系,迟早会被这种方式反噬回来。 “咱们去陛下那里告她……” “她现在有钱有兵,朝堂上下还有一大堆她的人,陛下不会处理她的。” “那咱们眼睁睁看着她……” “尽快拿到精盐配方!只要拿到了这个配方,我们就可以反杀!她的盐将没有任何优势,她后续的军费将没有任何着落!一切的关键点就在精盐的配方!” 林良沅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说道。 九月,陇右开始飘雪。 西海如同一面湛蓝色的平铺在蔚蓝的天幕下,风卷起浪花,在不远处的伏俟城里,羌人各部首领集结。 “滇零,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要在如此冷的冬季,将我们召集过来。” 问话的是烧当羌的首领。 坐在正中间的那个男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喝酒,一碗又一碗,像是在喝水一样。 “滇零,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个问话的是卑禾羌的首领。 “我们的人被汉人杀了,死了数千人!” “什么!谁给他们的胆子!”烧当羌首领霍然站起大怒道。 “这不可能啊,晋人很怂,这些年我们抢了他们那么多次,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对啊!就晋人那些怂货,这消息是不是有误?” 一边的拓跋羌首领叹了口气:“问题是,现在杀我们人的人,不是晋人。” “不是晋人是谁?” “是夏人。” “夏人?”烧当羌首领表示很疑惑。 “就是那些挖硝石的夏人。” “哦哦,我倒是想起来了!他们怎么敢……” 拓跋羌首领怒道:“我们不允许他们挖硝石,他们恼羞成怒,杀我们的人!” 卑禾羌首领愤怒地拔出刀:“杀光这些夏人,让他们知道这里谁才是主人!” “对!杀光他们!” 第558章 “夏人军备精良,先零义发回来的消息表明,夏人一律着铁甲,有强弩,还有一批冲锋强悍的骑兵。”滇零说道,“若是在平地上跟他们阵地战,我们未必是对手啊!” “那晋人如此废,都是汉人,夏人又能强到哪里去,王是否多虑了?”烧当羌首领说道。 “并非我多虑,我对先零义的能力十分了解,他被击败,而且是快速被击败,说明对手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至少我们不应该小觑。” “那现在怎么办?”卑禾羌首领说道,“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现在死了那么多人,我们如何向族人交代!” 众人一阵沉默。 “王,您召集我们过来,肯定已经有策略了,您说吧,我们都按照您的策略去做。” 滇零站起来,来回走动了好几转,说道:“据我所知,夏人的国土,在巫山以东,十分遥远,夏人到鄯州来,就是擅闯晋国国土。如果你们是晋国,会允许他国军队进入吗?” 众人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政治关系。 “当然不会!”烧当羌首领呵呵笑道,“我的地盘,谁敢擅闯,那是得付出代价的,更别说还带着军队过来!一定要你死我活!” “必然了!是个男人都不会忍受!”卑禾羌首领也说道,“是我,我肯定立刻调兵,不带犹豫的!” 拓跋羌首领说道:“王的意思是,等着晋人来收拾夏军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听说晋国和夏国是盟友,所以我们需要挑拨一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王果然是王!不过,我们岂不是还要等待?” “的确需要等待,现在已经是九月,很快会大雪封山,我们就算要跟陆康打,也要等待明年春暖花开之后了。何不在这个时间,派人去晋国国都去,让晋人发兵呢?” 众人心悦诚服。 九月初十,辽东最南端的港口。 沈彬和哥舒星从船上下来后,受到了朱益的热烈迎接。 “这城已经修好了?”沈彬站在城前诧异道。 “就是糊了一下。”杜素尴尬地笑道,“也是辽人怀疑我们养兵,所以建的比较简单。” “这是对的。”沈彬点头道,“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与辽人的关系要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沈彬抬头看着城头写的“海东城”三个字。 九月的海东不仅仅风大,而且已经非常冷,风如刀一样锋利。 沈彬进城后,朱益早已准备好了酒肉。 “这位是王麻子,他对高丽很了解。”朱益向沈彬和哥舒星介绍。 “高丽有多少兵马?”哥舒星开门见山问道。 “这……我不知道。” “你不是很了解的么?”哥舒星疑惑道。 “哥舒总督,王麻子对高丽的沿海商贸,开京内政比较了解,至于高丽有多少兵力,他并不算了解。” 王麻子疑惑道:“莫非你们要对高丽用兵?” 哥舒星用生硬的语气说道:“难道你看我像过去游玩的?” “那可使不得!”王麻子连忙道,“你们是劳师远征,高丽是本土作战,他们就算战力不如你们,但人数多,且对地形熟悉,又背靠魏国。” 沈彬说道:“王麻子,你就如实说出你知道的就行,其他不是你该多想的。” 王麻子道:“主要是高丽的宰相金仕荣不愿意见我们。”王麻子说道,“金仕荣是高丽国王的岳父,嫁给魏国皇子的高丽公主,是金世荣的外孙女。魏国一直支持着金仕荣,他在高丽国内位高权重,连高丽国王都要礼让他三分。” “原来如此,看来是没有谈判的余地了。”哥舒星说道,“距离海线最近的城池在何处,我们先拿下一座城池作为据点。” 几人的目光同时望向王麻子,王麻子愣了一下才说道:“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很快高丽也会落雪,气候寒冷,不适合打仗。”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王麻子不敢看哥舒星的眼睛,因为那眼神太锋利了。 “在高丽京畿道的西边的确有一座城,叫仁川,距离开京南面百里,还有还有一条河贯穿两地,如果攻下这个地方,开京将坐立难安。” 哥舒星站起来道:“出发!” 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连饭都只吃了一半。 大家各自出去做准备。 第二天,风停了,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 苍龙号切开湛蓝如丝绸的海面,一路向东面挺进,白虎号与之并驾齐驱。 在它们身后,还有十二艘大型海船跟随。 这十二艘海船虽然比不上远洋战舰,却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人和粮食。 十月初二,开京,高丽皇宫大殿。 高丽国主王恺端坐在上面,群臣在两边。 “陛下,上一次夏国派过来使臣,想要见陛下,却被某些人阻拦。” 说话的中年男子叫崔元祐,是高丽的礼部尚书,左相。 “夏国就是魏国南面的那个小国吗?”王恺问道。 “是的,夏国使者前来,有意与我国合作通商。”崔元祐说道,“夏国盛产丝绸、茶叶,宣纸就是夏国所产。” “是何人阻拦呢?”王恺一听说宣纸,立刻来了精神。 “是老臣!”旁边一个精瘦的老者出列说道,他眼中透露出精光,“陛下,之前的确有人上报说有夏人想要见陛下,老臣命人回绝了。” “宰相何故如此?” “因为夏人与大魏是不死不休的敌人,我国是大魏的臣属之国,怎能与敌人有合作呢?” “魏夏已经休战,且已经互通商贸。”崔元祐说道,“难道右相不知道吗?还是说右相知道,但故意如此!” “就算休战,但不代表以后不打仗,我们没有经过大魏的允许,就见夏国使者,若是大魏皇帝陛下知晓,如何交代?” “难道我们见他国使者,也要梁京点头?”崔元祐冷哼道。 “最好是!” “我们的陛下威严何在?”崔元祐突然大声怒喝,“这一点事情,还需要请示梁京,我高丽国威又何在!” “不见夏国使者,甚至就算侮辱夏国使者,夏国也不能做什么,最多跳跳脚,无能狂怒。但如果大魏皇帝陛下震怒,必然派兵前来,或将与我们的所有关系切断,我们将成为孤悬中州之外的化外之邦。这是不可能想象的!” 第559章 金仕荣的语气既强势又傲慢。 其他大臣纷纷赞同金仕荣。 崔元祐说道:“若夏国派兵前来,该如何?” “哈哈哈,江南弹丸小国,绝不敢轻言出兵远征,就算敢出兵,尚未登陆,便已经溃败!” 这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声音:“报!报!大事不妙,仁川传来消息,号称大夏海军,在仁川登陆!” “什么!”王恺霍然站起,大臣们也纷纷变色。 就在九月十六日清晨,夏军海军抵达仁川港口。 夏军的到来,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当时港口还在沉睡,高丽也并没有什么海防力量,夏军战舰在港口靠岸后,很轻易地就登陆了。 上午的时候,仁川城的高丽兵开始陆陆续续集结,驻守城池。 仁川的守将郑树锡派出使者前往大夏军营问话。 看到那个使者,王麻子立刻来了精神,对哥舒星说道:“这个人叫朴国昌,当时我们找的就是他,他不但拒绝了我们,还羞辱我们。” “王麻子!”朴国昌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带人来仁川,不想活了是不是!知不知道我们背后可是大魏……” 朴国昌话音未落,哥舒星一刀挥来,眨眼之间,朴国昌人头落地,无头尸体倒下。 鲜血喷洒了一地,也喷洒了王麻子一脸。 王麻子懵了。 哥舒星道:“人头送过去,让守将开城城头,否则破城斩首!” 朴国昌的人头很快送回了仁川城。 郑树锡看到朴国昌的人头大怒,表示绝不会开城投降,并且威胁夏军,开京很快会调遣两万大军过来。 识相的,赶紧滚! 当天中午,夏军吃完中午饭之后,大约有三门重炮也推了过来,推到仁川城的正门外,距离100米,这是普通弓箭的有效射程极限了。 朱益好奇道:“这种大铁疙瘩真的能攻城?” “它的一颗炮弹的重量达到十斤,有效射程到了五百米,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一里!” 沈彬微笑地解释道。 “这是工部前不久研制出来的,赶造了三台,陛下让我们带了过来,希望军中能快速将它投入实战,了解它,运用它!” 王麻子在一边听得心中呵呵冷笑:这些夏人是不是疯了,你们的火炮的确厉害,但还不至于能把城门轰塌吧! 哎呀!跟着这些幼稚的人前来攻城,看来不是明智之举啊! 择准机会开溜! 朱益却上前拍了拍重炮,有些疑惑地说道:“拍起来挺结实,但能轰塌城门,我不信!” “你先让开,我们都退后。”哥舒星提醒道。 众人退后,火炮手开始准备火药,并且取出了10斤重的铁球,放进炮膛里。 铁球在炮膛滑行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最后铿的一声,到了底部。 王麻子看了之后,直摇头,就这? “唉,你还站在那里作甚,还不退后?”朱益提醒王麻子。 王麻子这才转身,慢悠悠地走,以此来彰显自己在这种时候是多么淡定。 “开炮!” “开炮!” “开炮!” 身后传来夏军火炮手的声音。 这声音在沈彬等人听来,是非常危险的,他们捂住了耳朵。 朱益看到沈彬捂住耳朵,他也捂住耳朵。 王麻子却还全然不知。 城头的高丽军并不知道夏军在干什么,他们看了几眼,没当回事,相互闲聊着。 显然,他们也不太看重夏军的战斗力。 气氛很松弛,就差有人在城头摆火锅了。 但随着火绳被点燃,里面的火药爆炸,巨大的能量在炮膛里形成后,轰的一声巨响,火舌喷吐之间,铁炮从炮膛中冲出来。 王麻子被吓得原地跳了起来,随后摔倒在地上。 他摔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铁炮轰击在仁川城的城门上,发出一声闷响,城门猛地震动了一下。 上面留下一个坑,坑周围出现细微的裂纹。 那一刻,城头高丽军也吓了一跳,同时感觉脚下的城墙似乎出现轻微地震动。 “哎哟我的妈耶!” 王麻子连滚带爬,可惜仓促间脚打滑,摔在地上后,又双手并用地爬。 才爬了一下,第二炮又轰然爆发,吓得王麻子发出惨叫声,趴在地上捂着脑袋:“天公发怒了!天公发怒了!” 王麻子也是听过夏军火炮声的人,在海上就听过。 但眼前的这炮跟之前的虎蹲炮,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虎蹲炮的铁砂才一斤多重,炮身才三十几斤重。 这种重砲,1000斤重,炮弹就重十斤,还能打到五百米之外。 这需要的火药数量,以及火药配比,都是前者能比的。 爆发出来的能量自然也不是虎蹲炮能比的。 炮弹重重砸在城门上,城门一声沉闷的响,似乎颤抖了一下。 铁炮从城门上滑落下来。 王麻子这时候真的是爬了,而且爬都爬不动。 城头的高丽军则人人露出惊恐之色。 第三炮发出来,城门再一次震动,王麻子这才艰难地爬过来。 三炮结束后,朱益瞪大眼睛,用震惊的语气说道:“这东西真的能轰击城门啊!” “这是全新的火炮。” “他们拿起那些东西,把布搅动打湿塞进去作甚?”朱益问道。 “冷却炮膛,铁炮不同于铜炮,这种火炮威力太大,炮身如果不冷却,很容易炸膛。” 虽然只有三门,但每一门都如同咆哮的猛虎一样。 高丽军开始朝这边射击箭矢,却没有用。 接下来夏军不断切换开炮。 城门在某一刻轰然倒塌。 这一刻,城头的高丽军彻底懵了。 “进城!杀无赦!”哥舒星拔出刀高举起来。 大量早已准备好的夏军铁甲步兵朝城门口涌。 上面冲击过来的无数箭矢只是在夏军的铁甲上穿过,或者反弹回来。 等夏军涌到城门处的时候,里面的高丽军纷纷冲过来,在城门后面做出布防。 可惜,他们不是夏军的对手,魏军野战都未必是这大夏禁军的对手,更何况是他们。 只见夏军进去后切瓜砍菜,快速粉碎高丽防御,一路横推进去。 血肉横飞! 第560章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仁川城城门口的防御就被碾压,碎了一地。 等沈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被完全控制下来。 沈彬第一次亲眼见到真实的战场,干燥的空气中弥散着刺鼻的血腥味,让人几欲呕吐。 但好在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沈彬绝不会认为打仗很简单,他深刻地知道,万事想要做好,都困难重重。 眼下之所以如此轻松,一是皇帝在这数年往军工中砸了海量的经费,二是哥舒星这样的名将做指挥,三是禁军本就是一支战力极其强悍的军队。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军功制度极其完备,赏罚分明。 沈彬说道:“派人去侦查周围,这里以后就是我们在高丽的据点,确保粮食供给,其他的往后排。” 打仗不行,但战略布局,沈彬还是很擅长的。 开京得知夏军在仁川登陆后,朝野震惊。 崔元祐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派使者去赔礼道歉,并且将夏使迎到开京,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都可以答应。” 但金仕荣却有不同的想法:“夏军远道而来,缺乏后勤补给,现在又是冬天,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开京的声音以金仕荣为主。 甚至金仕荣放出狠话来:“夏军虽然登陆,但连仁川城都进不去,他们只能缩在海边瑟瑟发抖。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派人去魏国禀报,让大魏皇帝陛下派人前去问罪,让夏人给我们一个交代!” 原本很焦虑的高丽国主,听到自己的宰相如此自信且淡定,也不焦虑了。 然后继续在宫里继续跳舞继续嗨。 只是金仕荣这话刚发出来,还没有捂热,仁川城告破的消息就传到了开京。 正在府邸一边喝酒一边嗨的金仕荣听到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仰天大笑:假的!绝对是假的! 消息传给了其他大臣,其他大臣也很淡定:现在造谣不犯法是吧! 传到宫里后,王恺却很恐慌:赶紧去请右相! 传召的人到金仕荣府邸,金仕荣却不进宫,而是让人告诉王恺:淡定,这都是夏人玩的小伎俩,那些南方人最是狡诈,切不可上当! 于是整个开京的高层,在这个消息下,集体选择了失聪。 然后,在这个落雨的日子里,继续嗨。 在仁川城外一处简陋村落躲藏的郑树锡正在嗷嗷待援。 恶了就喝农家最粗糙的粥,渴了就饮雨水,担心暴露踪迹,连狩猎都不敢出去。 直到九月二十二日,传消息的人回来了。 正蹲在泥巴墙角落啃又硬又糙的馒头的郑树锡,一听开京的反应,人傻了。 他站起来,扔掉馒头,大步走过去,提起送信人的衣领,怒吼道:“什么他妈的叫右相说是假的!” “就是右相不相信夏人攻克了仁川城!” “我的亲笔信,你没送给他?” “我们送了,亲手送信的人,进去后就没出来了,如果不是属下跑的快,就回不来见您了!” 郑树锡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深秋的寒雨中站了很久,郑树锡突然转身道:“跟我走!” “去哪儿?” “去仁川!” “去仁川做什么?” “去投靠明主!” 九月二十三日傍晚,沈彬正在仔细查看后勤的汇报,哥舒星则坐在一边喝酒。 朱益则一脸笑容地蹲在哥舒星旁边问道:“哥舒总督,那大将军炮只有三门吗?” “怎么了?” 朱益搓了搓手,笑道:“南海现在急缺那种火炮啊!” “你去找陛下便是了。” 朱益目光又看望向沈彬,自己的直属领导。 “沈公,您是知道的,南海现在也有一批海盗,非常猖獗,而且红夷人在打流求的主意,我们其实可以……” “只有三门,这种炮才刚开始造,工艺还没有成熟,生产线也还没有搭建起来,如果不是要来打高丽,根本不可能这么快造出三门。” “那何时还有更多?” “不知道。”沈彬摇了摇头,“目前的粮食足够吃三个月,后续从海东城做补给,但海东城的粮食也不多,只能从徐州的经济特区做补给,走海运过来。” “如此看来,这个特区竟然还能增援海线?”朱益诧异道。 “陛下当初设立它,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沈彬合上后勤汇报,“粮食问题不大,不过这里毕竟是海外,我们算是孤悬海外了。真的要跟高丽不死不休,我们能打赢吗?” 他看着哥舒星。 哥舒星放下酒杯,说道:“如果要不死不休,我可以保证每一场仗赢。但不能保证最后我们赢。” “这话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懂?”朱益道。 沈彬道:“意思是,两军对垒,我们都可以赢,但毕竟是跨海作战,如果只靠武力,最后我们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中被消磨殆尽,自行崩溃。” 朱益立刻意会过来:“沈公考虑问题,果然深远。” 朱益接着沈彬的思路说道:“我们快速攻下仁川,算是给了高丽一个威慑,现在是不是可以派人去谈判了,在高丽朝堂拉拢愿意跟我们的人?” 刚才已经说了,靠强推是没办法的,即便每一次都打赢,最后还是会耗死自己。 战术和战略的本质不相同,这就是远程作战最大的弊端。 “你说的对,我们的确该派人去谈判了。”沈彬道,“但按照你们说的,高丽的政局被金仕荣左右,他若是一定要强硬,这谈判进程恐怕不会顺利,他会让高丽死守,消耗我们。” 朱益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局面也不容乐观啊,之前就收到消息,魏国在登州郡设置海军,高丽又是魏国的属国。若是金仕荣强硬地拖住我们,然后派人去魏国求援,魏国明年必然派海军过来。魏国海军虽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但与高丽合击我们,我们孤悬海外,也吃不到好果子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声音:“报!有人自称是仁川守将郑树锡,前来投诚!” 第561章 沈彬微微诧异,道:“带进来。” 那郑树锡被带进来。 询问之下,才知道开京现在竟然如此精彩。 高丽学的是大周的制度,也是右相为尊。 高丽的这个右相,比魏国的右相还要夸张。 当然,以前大夏的右相也很夸张。 毕竟以前大夏的右相是收女人不办事的曹谦德。 曹谦德:我收了女人不办事,就等于没有收女人。既然我没有收女人,我为什么要办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彬是商人出身,面对这种事,沈彬第一时间就是派人去核实真假。 毕竟在商业世界里,假的市场调研是要命的。 沈彬先让人将郑树锡以及手下带下去,给他们吃饱饭,然后再耐心地等消息。 经过数日的核实,沈彬才知道郑树锡说的是真的。 沈彬又换来郑树锡。 “金仕荣的外孙女嫁给了魏国二皇子魏尹。”郑树锡说道,“他在开京只手遮天。” “他得知仁川被我们攻下,真的会不管不问?” “他现在一心笃定是假消息。”郑树锡回答,“必然是他在皇帝……在国主面前夸下海口说夏军无法登陆,更不可能击穿仁川防线,所以现在才死咬着不愿意承认。” “这就是权力的傲慢啊!”沈彬感慨道,“我以前经常听陛下说,如果一个人是凭借着权术手段上位,且无功绩,这个人必然会拒绝承认任何错误,甚至哪怕一个小小的失误。现在看来,陛下所言真乃是至理名言。” 朱益问道:“你们国内难道就没有能反对金仕荣的人?” “左相崔元祐经常反对,崔氏是高丽三世宰相,高门大户,崔元祐之子又是北线防御辽国的主帅,即便金仕荣背靠魏国,掌握开京军队,也不敢对崔氏下杀手。” 沈彬和朱益对视一眼,朱益道:“如何联络到崔元祐,我让王麻子去想办法,他之前的货物是能走到开京的。” “好。” 听闻要自己联络到崔元祐,王麻子直接跳了起来,高呼:那可是高丽的左相,我哪里有那个本事……” “那就没办法了,唉,兄弟,我帮不了你了。”朱益叹了口气,拍了拍王麻子的肩膀。 “啊?” “哥舒总督上次问我你是干什么的,我跟他说你是海盗,他说要把你剁碎了扔到海里喂鱼,我说你还有很多价值,他才没有行动。” “那我……啊?那那那……那我岂不是要……” “今晚少吃点,饿一饿,明天挨刀子的时候就不会特别疼。” 说着,朱益转身就走。 “我想起来了!那个崔元祐啊!我有办法!” “你不要勉强。” “我没有勉强,为大夏粉身碎骨是我的荣幸啊!”王麻子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五天后,也就是十月初三,崔元祐府邸。 崔元祐看完沈彬的信,才确信仁川真的被夏军攻占了。 实际上这段时间,开京到处都在流传。 仁川距离开京不过百里,还有一条河贯穿,坐船一天一夜就能到达。 骑快马一天就能到。 开京的人又不是聋子。 只是权力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葩,它能够扭曲人世间的一切。 包括碳基生物的基础认知。 沈彬在信里,希望崔元祐将夏军攻占仁川的消息,公布出去,然后给高丽国主施压。 最后,沈彬提出了可以与高丽国主合作,条件是铲除金仕荣。 崔元祐立刻就给身边回了一封信,表示愿意配合。 但崔元祐却有自己的心思,他不是完全按照沈彬的来。 因为在他看来,金仕荣绝不会束手就擒,一定会集结开京的心腹将领们做防御,打持久战,同时再让魏国派兵救援。 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让金仕荣和夏军两强相争。 夏军若取胜,金仕荣被做掉,崔元祐可以与夏国合作,独掌高丽大局。 夏军若战败,金仕荣被消耗,崔元祐可紧急密调自己的儿子带兵从北线回来,掌握开京大局。 无论如何,都是他崔元祐赢。 当然,沈彬也料到了崔元祐的心思。 崔元祐的心思不重要,他无法决定胜负,但他却可以从政治层面分化高丽内部。 当一个国家面对强大的外敌的时候,内部必然会出现强势凝聚的声音,若这个时候打断这个声音,造成内部混乱和争执,内部的力量必然会分裂。 沈彬能清楚地认识到,最终胜负取决于夏军的实力,但取得胜负的快慢,却与高丽内部的政治生态也有很大的关系。 接下来的数日,崔元祐数次公开奏疏表示仁川已经沦陷。 在左相的推动下,开京开始多次派遣人去仁川,回来之后反复确认。 终于冲破了金仕荣的屏障,将真相公布于众。 开京顿时如同被陨石砸落的湖面,卷起了千层浪。 一时间,上下都陷入到恐慌中。 这个时候,金仕荣又站了出来,他说道:夏军远道而来,战力虽然强大,但却后勤补给过长,现在又已经入冬,只要我们守住,夏军必然不能前进。 为什么说政治强人不是靠运气就能上位的呢? 因为在大局面临危险的时候,一般人一定会出现不受控制的恐慌。 这个时候,政治强人就能表现出不同于其他人的状态,他们可以借势。 通常通过让恐慌散播,然后自己再提出一个听起来很简单的解决方案。 没错,这个解决方案一定要听起来很简单。 毕竟大多数人脑子都不太好,他们只跟着情绪走,要保证大多数人都能听懂。 哦,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反杀啊! 那我们赢啦? 我们赢啦! 虽然仁川丢了,但这是一盘大棋,要相信朝廷。 人家右相不比你想的多吗! 人家皇帝陛下不比你知道的多吗! 不要把上位者当傻子,人家能坐上那个位子,就不是傻子。 我们这次赢定啦! 开京的情绪快速在金仕荣强势的呼唤中凝聚起来,在国主王恺的恐惧中,高丽京师的军队开始听从金仕荣的诏令,快速集结。 可舆论它不仅仅具有快速渲染的特点,它还具备脆弱性和不确定性。 因为人心在灾难面前,就是如同水一样柔软,随时容易变形,起伏不定。 这个时候,崔元祐开始发话了。 第562章 崔元祐只是提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就把金仕荣打鸡血提振起来的情绪分化掉了。 崔元祐问道:为什么仅仅数日,夏军就攻克了仁川城? 这个问题,仿佛一把尖刀刺在所有人的心头。 什么他妈的叫仅仅数日,夏军就攻克了仁川? 仅仅数日? 这个数日,如同洪水猛兽一样在开京肆虐起来。 人们愤怒地指责崔元祐是夏人的细作。 不然为什么帮夏人说话呢? 就算只用了数日,你也不能说出来,你说出来就是伤害了大家的感情! 就在许多人对崔元祐一片口诛笔伐的时候,崔元祐又公布了一件事:对不起各位,之前说夏人仅仅用了数日攻克仁川,是我的错!我道歉!经过我仔细地调查,夏人不是用了数日攻克的仁川,而是用了一日!更准确地来说,是半日。这边的朋友,如果你实在勤学好问,那我可以告诉你,夏人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攻破的仁川,这个时间够你来100次了! 开京再一次炸锅了。 大家原本都已经赢得好好的了,你怎么就喜欢瞎扯呢! 于是开京的舆论快速分化。 金仕荣一边组织军队在开京围做防御,一边召集所有人反抗。 崔元祐则一边提出议和,一边请求皇帝派出使者去见夏军首领。 就这样,高丽政局陷入僵持阶段。 沈彬和哥舒星倒是没有急着攻打开京,诚如金仕荣所言,现在已经入冬,去打开京并非良策。 沈彬打算让开京的舆论再发酵发酵,等明年春暖花开,用武力威慑之后,再等内部政局进一步变化。 倒是高丽使者没有来见夏军,而是乘船前往魏国。 转眼已是十一月,梁京落了一场初雪之后,街头显得有些冷清。 “哎哟!二哥!里面请!”魏合抱了抱拳,满脸堆笑。 魏尹下马车后,脸上却带着几丝冷笑:“你怎么还想起我来了?” “这是哪儿的话啊!弟弟我从小最敬佩的就是二哥,只是平时许多杂事要处理,今日刚好空闲。”魏合嘿嘿笑道,“二哥,我从晋国买了几个舞姬回来,就在里面。” “有什么特殊吗?” “有一些胡人的血统。” “哦?”魏尹的眼睛立刻放出精光来,“走走!去看看!” 魏尹疾步进去,很快见到了三名衣着艳丽的女子。 这三名女子模样的确有一丝不一样,有西域女子的轮廓。 物以稀为贵,更何况魏尹是一头种马。 他立刻就冲上去,搂住两个,如同好几天没吃饭的饥民一样,开始又亲又啃。 也不在乎对方如何反抗。 甚至对方越反抗,他越觉得爽。 “二哥,您先别心急,二哥……” “你让开!”魏尹一边啃,一边开始扒对方的衣服,然后扒自己的衣服。 “二哥,你总得让别人先跳舞助兴吧。” “我不需要助兴……” “二哥,咱哥俩先喝几杯如何?” “搞完再喝!那个是你的!这两个是我的!” “二哥,你先别急,有件事我跟你说。” “有什么事等二哥收拾完这几个女人再说!” “二哥,现在朝中有人说你是夏国细作。” “让他们说去……等等!你说什么?” 魏尹突然停手。 他抱着的那个女子,嘴边还有他的口水,女子不敢反抗,但眼中却有厌恶一闪而过。 “二哥是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现在有消息传闻你是夏国的细作。”魏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你三年前在秦川与闻渊一起打韩世忠的时候,临阵逃走是故意的。” “放屁!”魏尹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还说你这两年从夏国收到了不少好处,说夏人把丝绸和精盐都低价卖给了你。” “胡说八道!那么多公卿买夏国的丝绸和精盐,怎么就我成了细作!”魏尹一把推开那几名女子,“你老四也拿了,而且比我拿得多得多!” “是啊!我肯定是相信二哥的!我比二哥拿的多很多,最该怀疑的应该是我才对!他们怎么就把这脏水泼到二哥头上了呢!” 魏尹的面色这才微微缓和。 魏合朝着那几个女子摆了摆手,她们识相地退下。 魏尹坐下,魏合亲自为魏尹倒上酒,说道:“也许他们知道我是奉陛下之命找夏人拿的货,所以避开了我。” 魏尹又要发作,魏合紧接着说道:“但这也不能说明他们说的就是事实!” 魏尹拿起酒一饮而下。 “二哥,弟弟我肯定相信你。只不过弟弟觉得很奇怪!” “什么奇怪?” “为什么偏偏他们诬陷你?” “为什么?” “我也疑惑,你可是二皇子!大哥走之后,你是我们当中最长的!皇子怎么会私通夏人呢!” 魏尹狠狠砸桌案:“这些人越来越放肆了!我现在就进宫去见父亲!让父亲把他们都抓起来!” “二哥先不要冲动,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魏合装模作样地说着。 魏合打仗是真的菜。 如果说魏尹是那种战场的投机主义,自我脑补自己有机会了就梭哈,梭哈失败第一个跑的人。 那么,魏合就是那种拿到最强兵种之后,就开始沸腾,开始莽的人。 两个人打仗,在某种程度上有相似的地方,但魏合与魏尹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魏尹不打仗的时候只做两件事:喝酒和玩女人,尤其爱已婚少妇。 魏合不打仗的时候,也做两件事:赚钱和夺权。 没错,魏合是一个有理想的励志青年。 与此同时,魏合在政治上的天赋,主要点在了玩阴的。 他一笑起来,咧嘴露出的笑容,甚至还有几分憨厚老实。 “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在说什么?” “弟弟的意思是,我们要先知道是谁在害二哥。” “谁?” “二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能得罪什么人?”魏尹道,“我得罪的是梁京有漂亮老婆的男人们!难道是他们诬陷我?” “二哥,你再仔细想想。” “我真的没有得罪人了,我整天吃喝玩乐,跟他们那些争权夺利的没有任何冲突!” “弟弟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魏合突然道。 “你说!” “你是我的二哥,是皇帝陛下现在最年长的儿子,你的存在其实是威胁了某些人的利益的。” 第563章 “谁?”魏尹立刻警惕地问道。 我都这么蠢加色了,怎么还能威胁别人的利益的?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魏合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魏尹。 然后,两个人像是点了点头。 “不对啊,老三已经是太子了,父亲非常喜欢他,我怎么会威胁到他呢?” “太子这几年打过胜仗吗?” “好像没有?对!没有!”说到这里,魏尹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疑惑到浮现出笑容。 而且笑容逐渐放肆起来。 我是废材,怎么能允许兄弟突出呢? “那太子这几年有突出的政绩吗?” “好像没有?对!就是没有!” 魏尹的嘴都笑裂开了。 “朝中许多人都在私下议论,而且太子与世家走的太近,今年推均田格外严厉,太子知道自己的处境,那么他会不会怀疑……” “怀疑什么?”魏尹赶紧追问。 “二哥,弟弟只能提醒你到这里了,你可要小心谨慎,某些人表面装的很仁德,实际上背后……” 魏尹终于意会过来。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声音:“殿下,王中官来了。” 魏合立刻出去将王振迎进来。 “二皇子也在呢?”王振礼貌地笑道。 “王中官。” “四皇子,陛下听说精盐的价格有了最新进展,现在急宣你入宫。” “好好,我准备一下立刻去。” “那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 “辛苦王中官,这里是一点点心意。” “诶,四皇子太见外了。” 说是这么说,王振拿了金子,告辞离去。 “二哥,我要进宫觐见。” “四弟啊!你现在得到了父亲的信任,而哥哥我却被人栽赃是夏人细作,你得帮我啊!” “弟弟我肯定帮二哥!” “唉,这事怎么会到这一步!老三势大,他毕竟是太子,天下公卿都敬佩他,父亲喜欢他,我……” “二哥,你的外公可是幽州卢氏,你怕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 “有势力,就要用起来,某些人现在明显是自己菜,还害怕别人抢他的位置,开始不分青红皂白,我们要反击!” “对对,你说的对!” “二哥,我先进宫!” “我也回去准备准备!” 魏合很快入宫。 “听说精盐的价格压下来了?”魏崇延激动地问道。 “父亲,此事恐怕有些为难。”魏合说道。 魏崇延看着户部尚书卢清:“你不是说老四已经把价格压下来了吗?” “四皇子,您不是……” “价格的确可以压下来。”魏合道。 “四百文一斤,他们答应啦?”魏崇延嘴角的笑容已经压不住了。 “他们的确答应把价格压下来。” “那不就行了,这个晋王你当定了!” “陛下恕罪!”魏合突然跪在了地上。 这一反应,吓得魏崇延一大跳。 平白无故跪什么? 还喊恕罪? 魏崇延愣了愣,小心翼翼说道:“价格压不下来?” “不是。” “那是什么?” “他们提了要求,被臣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你说什么!”魏崇延几乎是咆哮出来的,“谁让你拒绝的!” “他们说把价格压到三百文一斤……” “不是四百文一斤?” “是的,不是四百文一斤,是三百文!但臣拒绝了!” 这无疑是第一次往魏崇延身上捅刀子。 魏崇延气得来回走动,差点就哭出来了:“我的小祖宗!晋王的爵位你不要啦!他们愿意把价格降到三百文,什么要求不能答应嘛!” “他们说必须用大夏的银钞结算。” “哦。”魏崇延又愣了一下。 “这……怎么行!”一边的户部尚书卢清高呼道,“坚决不行。” “臣也觉得不行。”信陵君也反对道。 “臣也觉得不行。”魏合也表态,“所以臣坚决地拒绝了!” “也不是不行。”贾政道说道。 “右相怎么说?”魏崇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臣觉得能赚钱就行,如果能赚更多钱就更行!” 卢清说道:“臣认为不行,银钞印刷过于简单,如果我们用银钞购买夏盐,意味着银钞会在我们国内流通。一旦我们使用银钞买东西,银钞将合法化。那么夏主就可以印刷出无数银钞来我们这里买东西。他几乎不需要任何付出,就可以源源不断购买我们所有商品。” “对啊!这恐怕不行。”魏崇延看着贾政道。 贾政道说道:“这其实很简单解决,现在精盐是朝廷控制的,夏国的银钞只需要掌握在朝廷手里就可以了,民间不许用夏国银钞。” “有道理!”魏崇延顿时眉目展开。 “现在民间就有大量走私夏盐的,一旦银钞这个口子放开,我们恐怕拦不住。”信陵君说道。 贾政道说道:“既然现在有一些走私的,那说明民间也有一部分用银钞的,进一步说明只要控制住夏盐,银钞就无法在民间扩大。” “有道理!有道理!”魏崇延激动起来,“魏合!哦不,晋王!” 魏合愣了一下,道:“臣在!” “你去谈,答应他们这个要求。” “可是……” “别可是啦!这孩子,朕都给你晋王的爵位了,不要啊!怎么如此淡泊名利!” “是是,臣这就去办。” 太康八年十一月,魏国接受了李彦的银钞要求。 魏国有魏国的诉求,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掌握银钞。 到了十二月,江宁也落雪了。 宋濂坐在对面,与李彦一道饮茶。 “红夷人不停劝阻,已经有一艘远洋战舰进入流求海域。”宋濂说道,“沈继宗发来的消息,红夷人是打算在流求建立军事堡垒。” “好嘛!这流求人生意不做了,要跟朕开战了!” “陛下息怒。”一边的曹谦德说道,“若是贸然开战,这钱恐怕一时间赚不到了。” “你不懂,流求是我们南下南海的一个跳板,流求必须在我们手里。朕还打算往流求移民!” 宋濂补充道:“而且红夷人是想通过流求,建立与我们、扶桑、魏国还有高丽,甚至辽国的联络。” “如果让他们得逞,他们必然会去魏国谈价钱,魏国也产丝绸和陶瓷,到时候我们反而会被动。” 第564章 “是是,陛下教诲得是。”曹谦德立刻改了口风。 曹谦德就是那种典型的人浮于事、尸位素餐的官员。 肿得跟电灯泡一样的眼睛却还时不时露出一丝精光。 要说流求战略,曹谦德是不懂的。 朝堂上下争议非常大的徐州经济特区战略,曹谦德也是不懂的。 但他认为自己懂皇帝。 至少懂皇帝的一部分。 皇帝志在四方,想要建功立业,当然就想着打仗。 但皇帝又不是一个花钱不眨眼睛的人,他总是盯着国库。 所以要讨皇帝的喜欢,既要提钱的事,还要表示支持对外的战争。 总是,我左相都要! “陛下不仅仅是精通治国的圣明仁君,更是威震四方的雄主。” 面对曹谦德的马屁,李彦既不揭穿,也不认可,只当没听见。 “流求一事,可能还需要朱益去操办。”宋濂接着说道,“他对那里熟悉。” “高丽的情况如何了?”李彦道,“还没有传来消息吗?” “发来了最新的汇报。” 宋濂取出沈彬发回来的奏报,呈递给皇帝。 “拿下了仁川,高丽内部有反魏的大臣,算是反魏,已经准备取得联络。”李彦一边看一边说道,“按照这汇报的时间来推算,那目前应该已经取得了联络。” 宋濂说道:“是的,高丽的宰相金仕荣是亲魏的,他的外孙女嫁给了魏国二皇子魏尹。” 李彦看了一眼刘文静,刘文静递过来了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明显在说:消息已经放给了魏国细作,让魏国锁定了二皇子魏尹。 李彦将奏报放到一边:“高丽的事情,让沈彬和哥舒星处理去吧,我们就不要干预了,朱益调回来,明年让他走一趟流求。” “是。” “对了,朕昨日收到陆康从鄯州发来的汇报,他击退羌人进攻,在河湟一带取得了民众的支持,现在在河湟扩建河湟城,计划明年展开对羌人防线日月山的进攻。说给他十门重炮,他给朕一个陇右。” 说出这话,李彦自己都想笑。 陆康这话术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呢? 我是秦始皇,我缺十块钱,打给我,封你做大将军? “十门吗?”坐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公孙赞脸色有些不太好,“南海商社申请了一百门,说是为了保障南海商线的安全。从这里运输到陇右,要两个月,现在是是十二月,从这里运输火炮到鄯州,至少要两个月,恐怕无法满足。” “那就从南海那边调十门出来给陆康,他要的不多。他现在手里有虎蹲炮,可以打山地战,但朕猜测他是要攻城。鄯州又少大树,破城重砲无法修建,且羌人的城池可能在山上或者山腰,这个时候大将军炮就至关重要了。” “那流求……”公孙赞迟疑了一下。 陛下,您刚才还豪言壮志要去打红夷人的,这打红夷人必然要准备充足火炮才行啊! “调10门出来还是可以的吧?” “对红夷人用兵倒不是马上要做的事情。”宋濂接过话来,“南方四季都可以打仗,但鄯州,有半年都处于寒冷的时候,陆康那边显然更加急迫,可以调10门过去。” 公孙赞仔细一想,也不再有意见,说道:“那臣就优先给陆康调10门过去,只要工部出来,就安排蔡霖去办。” “好。” 其实现在是东西两线开战。 只不过红夷人还没有开打,如果明年和红夷人开战,那就是三线开战了。 而且以目前的战局来看,高丽战局是最复杂的,其次是鄯州,最后是红夷人。 高丽战场牵涉到魏国,高丽必然向魏国请援,魏国一定会干涉进来。 魏国在登州郡造海港,组建海军。 李彦倒不是怕魏国的海军,大夏的战船更加先进,又有重砲,海上作战,魏军不是对手。 李彦是担心魏国将战火烧到海东城,一是破坏海东城这个辽东据点,二是将高丽战局拖入持久战的状态,增加大夏国库对海东整个战场的投入。 而且还有一个隐患,可能让李彦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丽濒临辽国,高丽在边境布下重兵防御辽国,说明辽国对高丽是有兵锋威胁的。 辽国会不会趁着大夏和魏国,以及高丽,三方混战在海东的时候,趁机出兵南下,进入高丽本土战场? 那样,最后可能被辽国一锅端。 所以高丽战场是非常复杂的。 这也是李彦要派哥舒星过去的原因。 当然要破解高丽战场其实并不难,高丽战场有五千精锐,这已经不少了。 高丽战场和夏魏之战的主战场是不一样的,高丽战场的地形很特殊。 夏魏都跨海,而且高丽平原不多。 也就是说,对于夏魏来说,在高丽战场,兵力的多寡反而不是最重要。 并非说兵力多寡不重要,兵马的精锐程度,以及军备在海东战场起到的作用可能更重要。 沈彬和哥舒星手中有五千兵马,但李彦给沈彬的策略是在高丽就地招募,拉拢高丽平民,以及权贵。 至于鄯州战场,羌人以地形优势据守,陆康要做的是攻克重要堡垒。 有了大将军炮,以及陆康目前在鄯州的声望,其实难度是降低了一些的。 可能接下来就是晋国在政治层面施压了。 这些都是后话。 太康八年的最后一个月,除了月初下过雪以外,其余的时间都阳光明媚,连烤火炉都不用了。 这个冬天,如同阳春三月一样。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李彦跟东方云容正在做关于爱情的事情的时候,东方云容说了一句话,让原本激素上头的李彦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东方云容额头布满香汗,她无心说了一句:最近十几年的冬天,一年比一年缓和,难怪河西走廊已经绿茵遍地。 李彦突然停了下来。 东方云容以为李彦要更换一下,转过身,但李彦却站在那里沉思起来。 “怎么了,陛下?” “没什么。”李彦回过神笑了笑,“我们继续。” 第565章 太康八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结束。 这一年,可以说是李彦转折性的一年。 在这之前,李彦都是以防守为主,主要是防守住魏国南下。 不断往三镇砸大量的钱。 而这些钱,几乎一大半,都是从抄家出来的。 可这大夏毕竟不是大明,大夏只有半壁江山,而且南方尚未开发,总财富比大明少太多太多。 即便抄家抄到扭曲,还是养不活如此漫长的战线。 只能绞尽脑汁赚钱。 但依然还处在随时可能被魏国灭掉的危机边缘。 这一切紧迫的局势,在太康八年,魏国灭晋失败后,得到了大大的缓解。 与此同时,精盐的量产,对姬清颜的扶持,与辽国的紧密往来,都如同一张巨大的铁网,将魏国包裹住,进一步稳定住了整个大局。 再之后,虎蹲炮量产,第三代火炮大将军炮问世,远海战舰的登场,都标志着李彦的扩张时代的来临。 对南海的扩张,对西北的扩张,对火药产业群的进一步扩大,对商业的全面开放,以及对文化教育的全面投入,都在快速改变过去那个贫穷落后的大夏。 时间推到太康九年,正月的时候,更是发生了一件改变整个中州大陆的事情:魏国官方宣布接受用银钞购买夏盐! 魏崇延认为,现在应该对抗夏盐和大夏的布匹产业链威力,在两国和平期间快速积累财富,为未来的战争做充足的准备。 为此,他接受了银钞。 有人说他短视,也有人说这是一种无奈之举。 他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他不接受银钞,李彦转身给他断货后,以走私的方式,将夏盐全部渗透进入魏国。 魏国官方的盐业可能会被摁在地上摩擦。 这个时候,包括魏无忌在内的所有魏国高层,都还没有意识到,那一张小小的银钞,将会产生多大的风暴。 不过现在魏崇延也没有心思关注这个。 因为在太康九年正月,魏国朝堂发生了一件事,惊起了滔天巨浪。 首先是有御史台的御史收集到了相关证据,弹劾二皇子魏尹勾结敌国。 这让魏崇延暴跳如雷。 他不是愤怒魏尹,而是将那几个御史找来狠狠骂了一顿,甚至还下令将其中一个御史关进大牢。 但这件事才刚开始,过完年后,朝野上下都开始议论,并且相关的证据开始在官员们中流传。 为此,魏崇延在朝堂上不解地吼道:你们说朕的儿子通敌? 一部分大臣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是的,陛下!您的儿子通敌! 为了平息大臣们的愤怒,魏崇延只要先将魏尹软禁起来。 但是,戏剧化的事情,在魏尹被软禁的第二天出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御史台的另一个御史上了一份奏疏,表示勾结敌人的并非二皇子,而是另有他人。 魏崇延看了开头,立刻露出了笑容,总算有人站出来说话了。 朕就说嘛! 朕的儿子怎么会通敌呢! 魏崇延兴奋地往下看,结果看到了另一句话:通敌的人是太子! 魏崇延当时的表情,可真是日了狗了! 魏崇延:来人!来人!将这个御史抓起来!打入天牢!命人审问,到底是谁指示他祸乱朝纲的! 愤怒的咆哮在大殿内回响。 大魏皇帝陛下的震怒,无疑如同滔天洪水,快速淹没了整个梁京。 弹劾太子勾结大夏的御史,第二天却在监狱里自缢。 魏崇延听到这个消息后,对着王振解恨地说道:看吧,这种无耻的小人,畏罪自杀了! 这件事,在大魏朝廷惊起一阵巨浪之后,随着那个御史的自杀,又快速平息下去。 因为太子是非常特殊的,太子牵涉到的利益之广,非常人能预料。 太子如果真的通敌,那将是一场从上到下的颠覆式的大清洗。 所以一旦这个御史自杀,绝不会有人愿意再提及这件事,最好是非常平静,甚至完全忘记这件事。 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偏偏有人不愿意大家这么好下去。 太康九年正月刚结束,关于之前慕容鹤在云中走私夏盐的案子审出来了:背后的主使是太子! 好不容易平静了两天的魏国朝堂,顿时卷起惊涛骇浪。 魏崇延刚睡了几个好觉,听到这个消息,当场跳了起来,差点原地爆炸。 “把慕容鹤叫来!立刻把慕容鹤叫来!把慕容鹤叫到朕面前来!快去!快去……” 说着,他掀翻了桌案,拔出剑,开始到处胡乱挥砍,周围的人吓的慌忙逃窜。 其他人连忙跪在地上,捂着脑袋,瑟瑟发抖。 听闻皇帝在养心殿发怒,大臣们一时间惊恐不已。 又听闻是慕容鹤的案子审出来了,竟然与太子有关。 三省六部全部震惊了。 太子的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怎么又出现了? 到底什么情况? 被审完的慕容鹤当时正在监狱里呼呼大睡,他并不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慕容鹤被人踢醒,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就被强行拖了出去。 出去后被塞入车里,然后迅速送到宫里。 等到养心殿的时候,慕容鹤看到皇帝之后,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陛下!陛下!臣终于见到您了!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 魏崇延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而是一脚踹过去,然后死死碾压他的脸。 慕容鹤发出惨叫声,想要挣扎,但魏崇延直接用剑狠狠扎在他的手上,咆哮道:“闭上你的嘴!把朕给朕闭上!” 慕容鹤强忍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了。 他能感受到魏崇延那滔天的怒火,已经到了要崩溃的边缘,他吓得彻底懵了。 “朕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如果有任何谎话,朕凌迟了你!” “是是!陛下请问,臣一定知无不答!臣一定知无不答!”慕容鹤绝望地喊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朕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诬陷太子!” 慕容鹤愣了一下,说道:“臣没有诬陷太子!臣怎么敢诬陷太子呢!” 第566章 “再不如实说,朕就在这养心殿杀了你!” “陛下饶命!臣的确没有诬陷太子,臣的所有口供都没有半点谎言!” “那你的口供里说每个月给太子送夏盐,是何意?” “的确如此,是太子要的。” “你确定吗?” “臣……” 看着眼前的利剑,慕容鹤立刻收回了要脱口而出的话。 他满头大汗,全身颤抖。 “太子只是想尝一尝夏盐的味道而已,太子也不知道臣是走私过来的,太子甚至不知道他吃的夏盐从何而来,这一切都是对太子的误会。” 这一切可能真的是对魏程的误会。 但在政治斗争中,真相从来不重要。 或者人,根本没有几个人去关注真相。 人们要的是机会,是把柄,抓住了机会,有了把柄,就能把风吹起来。 没有把柄也没有关系,找一个相似的,形似帽子一样的,给对方戴上去。 就像魏程肯定是在吃夏盐,但他身为太子,怎么会去关注自己吃的夏盐是从何而来呢? 可偏偏流入路径,就是从慕容鹤这里过来。 那你魏程说自己跟慕容鹤没关系,只是恰好吃到了,那么为何采购量那么大呢? 你说你太子住的地方人多,吃的盐当然就多。 那如何证明是吃了,不是倒卖? 古代政治,那想来是疑罪从有。 因为皇权怀疑一切。 既然皇权怀疑一切,那大臣们的派系斗争自然也是一切先从疑罪从有开始。 至于这诬告的罪名,都落到了慕容鹤身上。 魏崇延面色铁青,死死盯着慕容鹤,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过了不知多久,魏崇延屏退左右,大殿内只剩下慕容鹤与魏崇延两人。 “你享受荣华富贵已经五十载。”魏崇延在慕容鹤耳边低声说道。 慕容鹤抬起头震惊地看着魏崇延,看见魏崇延脸上龇牙的笑容,一股寒意袭遍全身。 “陛下……” “嘘……”魏崇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笑道,“三千刀和斩首示众当中选一个。” “陛下饶命……臣只是一时糊涂贪了些,没有勾结敌人,看在慕容家……” “选一个!选!” “陛下……” “三千刀是吗?” “陛下……”慕容鹤崩溃哭道,“臣死罪,请陛下将臣斩首示众……” “好好好,你要承认,你是诬陷的太子,你就可以被斩首了。” “臣是诬陷的太子。” “好,很好,很好……朕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谢……谢陛下……” 当天,慕容鹤的结案陈词被推翻,慕容鹤亲口承认自己诬陷太子。 动机就是自己私通敌国,诬陷太子是自己与敌国的计划。 这个案子在魏国影响非常大。 不仅仅牵动了朝臣们的进攻情绪,还牵涉到了慕容家。 慕容家是魏国顶级豪强,慕容云被誉为闻渊的继承人,是北线年轻将领中的翘楚人物。 将来有机会升为兵部尚书,进一步入相。 可这个案子的影响,却远不于此。 用李彦的话来说,这个案子才是魏崇延那些儿子争夺皇位到你死我活的开始。 为什么这么说? 魏崇延是一个非常疼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哪怕他是皇帝。 无论是魏合在宋州不听调令贻误战机,还是魏尹在秦州弃全军逃走,他都没有惩罚,而是向大臣们求了情。 听说自己的儿子在夏国被杀,他是真的一怒发兵南下。 又多次派使者前去江宁,试问自己女儿的情况。 他的那些儿子,在皇位的争夺中,并不算激烈。 大家似乎相安无事。 可这个案子出现后,就把魏国皇家温情脉脉的政治生态打破了。 因为最开始被认为私通大夏的是二皇子,转眼又有证据指向太子。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二皇子和太子之间的斗争。 大皇子在数年前去世,二皇子娘家又是幽州卢氏,大魏顶级世家,且二皇子是皇子中最年长的。 当年大皇子作为太子,去世之后,大魏就出现了国本之争,分出两派。 一派是以卢氏为首的,支持二皇子的,理由是大皇子走了,那么二皇子相当于嫡长子。 另一派则是以兖州贾氏为首的,支持三皇子,理由是三皇子最仁德,品行最是端正,天下人无不信服。 如果二皇子魏尹少睡几个少妇,没事多读读书,也许他真的就是太子了。 最后魏崇延立了三皇子魏程为太子,并且他让魏程坐上储君位之前,发誓以后与兄弟姐妹相亲相爱。 这才有了大魏皇家不算激烈的权力斗争局面。 魏崇延这个人,打仗不行,治理国家也不是特别懂,但他在处理人际关系,团结各方、凝聚各方、稳定人心这方面,是一个老手。 在这种时代,皇家的关系,其实是国家顶层政治生态。 皇家关系和睦,大臣们就没办法见缝插针地站队,朝堂上下就不会因为争夺储君而分派系。 政治斗争之所以激烈,是因为争夺的目标能让所有人在未来兑现最丰厚的资源。 魏崇延对这一点实在太了解,这就是他努力去维持皇家关系,选择最仁德的魏程的原因。 可现在,被李彦打破了。 李彦先是用各种渠道,向魏国细作释放半真半假的消息:魏国有皇子私通大夏。 将目标转移到魏尹身上。 随后让魏合安排人,将太子的人与慕容鹤牵一条关系链出来。 这个时候,魏尹知道后会怎么办? 如果你是魏尹,听说了慕容鹤的口供之后会怎么办? 你肯定跳起来高呼:好啊!你们看看吧,我说我是被冤枉的!现在私通的不是我,是太子! 魏尹必然会这样转移矛盾。 这就不是魏崇延把慕容鹤杀掉就能压的下去的。 因为现在还有人被冤枉,咽不下那口气。 这个人就是魏尹。 魏尹当然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而且他听到的和官方公布出来是不一样的,他听到的是太子东宫大量购买了慕容鹤手里的夏盐。 他听到的是另一个“真相”。 这下魏尹就炸锅了。 第567章 二月的时候,江宁已经是满城鲜花。 一辆大气又不失精致的四轮马车上,刘文静正在汇报。 刘文静说道:“这件事被魏崇延强行压下来,但魏尹却冲进了皇宫,据说与魏崇延大闹了一场。” “结果呢?” “魏尹被罚面壁思过,没有后续了。” “嗯。”李彦点了点头。 “好像没能对魏程造成打击。”刘文静叹了口气。 李彦说道:“别急,魏程毕竟做了好几年太子了,而且想要扳倒一个储君,哪里那么容易。这件事也只是被魏崇延暂时压下来而已,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魏国的官员通过这件事,也会开始考虑一些在过去被压抑在心中的事情。” 刘文静嘀咕道:“魏合那小子,打仗傻不拉几,但玩人这方面,还真有两下子。” “雁门关的情况如何了?” “姬清颜已经厉兵秣马,魏国将慕容云撤下来后,换了兵部右侍郎刘宜过去,这个刘宜问过崔齐,崔齐说他只知纸上谈兵,并无大才。” “崔齐之前在魏国是兵部左侍郎,他对刘宜的看法多少带一点点私人恩怨在里面,不过也不会偏离太远。姬清颜今年就会对云中用兵。朕现在三线作战,必然也不能让魏崇延好过。” “还有一件事。”刘文静说道。 “何事?” “晋国那边对于咱们派兵到鄯州意见很大,已经派人过来了。” “人已经过来了?” “来江宁来了。” “那就好生款待,吃饱喝足!”说完,李彦眼睛一闭,开始养神。 “知道了。” 刘文静立刻明白过来。 李彦没心思见晋国过来的人,那必然不是姬清颜的人,不是合作伙伴的人,为何要见? 倒是朱益在殿外外等候多时,看见皇帝回来,连忙过去:“臣参见陛下。” “里面说。” 跟着进了紫宸殿之后,朱益差点摔了一跤,李彦转身看见,笑道:“你回京师了,就黏在一起,分不开了?” “臣失态了,臣失态了。”朱益连忙道,“高丽的情况……” “朕不要听你说高丽的情况,朕要你说红夷人的情况,林易现在又准备了三艘远海战舰了。大将军炮目前有三十门,再过两个月,另外三十门造好,先给你六十门。给陆康那边紧急调了十门,这件事朕要告诉你,跟你说清楚。” “是,臣明白。红夷人现在的态度比较强硬,经过多次交涉,他们依然将战舰开到了流求的岸边。一共有一艘远海战舰和十艘南海战船。”朱益说道,”而且臣收到消息,红夷人已经联络到扶桑,扶桑开始给红夷人提供丝绸和陶瓷。扶桑还派人见过红夷人,据说有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 “让红夷人教他们火器。” 李彦若有所思地走到地图边,他看到海外扶桑的位置,画得很模糊,但按照这个距离来看,还真的很类似啊! “大周时期,扶桑人仰慕大周,经常派人到中州来学习,他们的制度就是学习的大周。据说扶桑的京都就是完全模仿的大周的长安。” 朱益说道。 “扶桑人是一个非常喜欢学习他国的族群,谁强大,他们就学习谁,而且他们非常好战。” 李彦心头一惊,这不更加熟悉吗? “怎么说?” “在大周初期,扶桑人就海军入侵过高丽,并且还发展大量海军,进入海东,在登州郡一带企图登岸,甚至与大周打过,扬言要入主中州,被打得全军覆没,后来才老实。可能是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封闭似的岛上,狭小且贫瘠,所以疯狂地想往外。” 朱益几乎一针见血地点清了原因。 “后来他们派了大量的人到大周帝国学习,纺织丝绸、种植茶叶,还有绘画、作诗,都有学到。臣猜测,红夷人执意要在流求建设堡垒,与扶桑人也有密切关系。” “细细说来。” “红夷人有钱和火器,扶桑人缺钱和武器,扶桑人野心勃勃,因为扶桑人缺远海航行的船。如果红夷人在流求建设堡垒,便可以近距离快速与扶桑有更密切地联络。” 李彦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看来这个朱益,真的没有白赦免,这胖子还是很厉害的。 “现在让你去对付红夷人。朕只有一个要求,不准红夷人的战舰进入流求,以及大夏沿海,更不允许他们北上,接触魏国和辽国。” “那扶桑人呢?” “朕当然希望他们只与大夏合作,但不允许他们见扶桑人,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太难,且不现实,朕若是给你太多任务,反而会影响你完成最重要的事情。” 朱益心中不由得诧异,陛下每日处理国事,看来把许多重要的事情,是分得清清楚楚啊! “陛下,红夷人虽然来自西方海域,但他们在南海经略一百多年,势力不容小觑,虽然这一次只来了一艘远海战舰和十艘南海战船,但若一旦南海之战爆发,红夷人必然增兵。以我们目前的战舰数量,不是对手。” “朕知道你的意思,你先跟红夷人交交手,让对方知道我们的态度,再去跟他们谈判,拖延时间,战舰和火炮,都在加速赶工。” “是!陛下放心,臣保证不会让陛下失望。” “常瑜很久没有回来了,这一次他回京,待两个月再走,你们自己协调。” “是!” 南海商线是一条赚钱的路子,而且是一条未来持续赚钱的路子,肯定不能断。 再说了,现在情况非常复杂。 红夷人在东方找到了丝绸和陶瓷,还有茶叶,这对他们来说有俸禄的利润。 就算他们想跟大夏合作,也会有其他人主动找到他们。 现在扶桑就出现了。 当红夷人知道,哦,原来东方世界到处都是丝绸、陶瓷和茶叶啊。 他们也会慢慢开始在除了南海以外的地方,发展自己的海洋战略跳板,以此作为据点去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 这不符合大夏的利益。 大夏的利益是掌控南海、东海和北海,在未来形成一个超级大的商业世界。 当然,李彦更担心的事,现在如果不对南海做战略布局,将来强大的敌人会不会又从海上过来? 第568章 二月十五日,曲京的冰雪比往年融化得更早一些。 自从夏盐和大夏的丝绸大量进入晋国之后,晋国的读书人都可以变着花样买丝绸穿了。 曲京的报纸也变得热闹起来。 晋国的权力结构,是除了辽国以外,最分散的。 这就注定了晋国的舆论不说是百花齐放,至少也是神魂颠倒、东拉西扯、群魔乱舞。 晋国的舆论大致分为以下三类: 一是复兴派。 作为大周帝国崩溃后,第一个站出来主持大局,统一过整个汉江以北广袤地区的老派强国,那些曾经的强大家族依然伫立在太行山以西的各州郡之间。 他们有着光辉的过去,自然有着不愿意地下头颅的高傲。 无论现在的魏国多么强大,后起之秀夏国多么强势,晋国这一批老世家们,都在想着恢复过去的荣光。 于是他们今日号召大晋应该奋发图强,发展自己的纺织产业。 明日又建议曲京当局对从大夏进来的丝绸增加五倍的关税。 不!是十倍!一百倍! 后日又高呼发兵秦州,决战韩世忠。 以至于曲京,以及周围各郡县的一部分士人、百姓,会阶段性的热血沸腾。 例如某个农民,在收完庄稼的下午,突然听闻官方的征兵告示,顿时热泪盈眶:王师要南下伐夏了!天下有望一统! 在例如某个士人,在得知县里许多人在麻类植物,立刻激动地高呼:大晋要对夏国纺织业展开全力反击啦! 二是娱乐至死派。 大晋的老旧贵族中,除了高傲的老贵族以外,还有一批三百年没有打过仗的旧贵,多年的太平生活,培养了一批风花雪月的人。 他们也有自己的报纸。 并且在报纸上,他们通常会刊登许多花边新闻。 例如去年因为大夏进口的布匹价格进一步降低,报纸多次持续刊登:夏主为三公主降低了布匹价格。 三公主早就是夏主的人了! 三公主为爱奔走江陵,深夜会夏主,含情脉脉,如胶似漆。 三则是改制派。 改制派的报纸多刊登民生,希望大晋朝廷能推出一系列减轻农民负担,促进商业发展的措施。 这三派在曲京都有人,而且相互无法干掉对方。 姬旦又不管事,所以大晋的舆论纷争颇为精彩。 而最近复兴派们是最活跃的,满版满版的报纸都刊登了三公主是如何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大晋的利益的。 满版满版的报纸都刊登了,卑鄙无耻的夏主,派出了残酷无情的屠夫陆康,是如何在鄯州屠杀手无寸铁的大晋百姓的。 满版满版的报纸都刊登了,三公主接下来会再如何出卖自己的国家,只是为了嫁给那个男人! 这样的三公主,除了肤白貌美大长腿,除了勤政爱民、爱兵如子,忍辱负重保卫边疆,除了是天下第一美人,除了性格好、脾气好、体谅他人、做菜好吃、声音好听,除了…… 除了这些,她还是个啥! 她还是个啥! 当魏国细作看完曲京的各种报纸之后,差点换上了精神分裂。 当大夏的细作看完曲京的各种报纸之后,开始口吐听不懂的语言。 当精通汉语的羌人使者来到曲京,怀着好奇的心态看完了曲京所有的报纸之后,顿时他妈的不知所措了。 “尊敬的大晋皇帝陛下,我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道该如何说了。”拓跋支努力地说道。 “到底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了。”姬旦说道。 “贵国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话何意?” “我看贵国想复兴?”拓跋支问道。 一边的智钦挺起胸膛抢答道:“对啊,我大晋继承了大周所有的遗产,乃是当世第一强国,他魏国皇室还曾经是我大晋的臣子,到现在,魏氏本宗在我大晋,汴州的魏氏是旁支!庶子!当年我智氏打个喷嚏,都能让他们魏氏旁支哭好几天!” “那夏国呢? 智钦又说道:“夏国不过是秦州乡野的一群莽夫,靠着一大群泥腿子,运气好,才立的国而已,跟我们大晋比起来,他们都是乡巴佬!” “那为何这些乡巴佬现在派兵到了贵国的领地,还在贵国领地杀人?”拓跋支冷笑着问道,“而贵国却熟视无睹?” 他这么一问,其他大臣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陛下,臣觉得这个人说的有道理啊!”智钦顿时悲痛地喊了出来,“夏人欺人太甚!臣认为应该立刻派一支大军过去!臣愿意领一支劲旅前往,稳定边患!” “陛下,我们与夏国是盟友关系。”欧阳烨立刻跳出来说道,“若是现在两国刀剑相向,后果不堪设想,只会让真正的敌人高兴。” “陛下,今日夏主敢私自调兵到鄯州,明日他就敢调兵到曲京!” “陛下……” 欧阳烨准备反驳,却被林良沅打断,林良沅说道:“陛下,鄯州已经影响到朝堂人心,无论鄯州是否有边患,都应该调兵了,否则人心不安,纵使没有边患,也会出问题。” “要不朕去问问三公主……” 林良沅说道:“陛下是一国之君,调兵遣将何须问三公主?” 欧阳烨说道:“若真的与夏国开战,不可收拾,被魏国有机可乘,诸位有没有想过后果?” 林良沅淡淡说道:“没说要开战,就是调兵遣将,去鄯州维持边疆稳定。” “对!就是去维持稳定!”智钦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容朕想想。” “陛下!”群臣齐声道,“边患牵涉到内政,请陛下裁决!” 姬旦面色有些难看,最后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智卿,你统率五千兵马过去。” “陛下,鄯州历来是凶恶之地,五千兵马不够,臣需要三万。” “右相认为呢?” “臣认为可行。” “那就三万。” 拓跋支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说道:“大晋皇帝陛下万岁,我们世代忠诚于大晋。” 二月二十日,雁门关。 姬清颜收到了智钦发兵鄯州的消息,她并没有在意,她现在没有时间去理会鄯州。 她站在城头,负手而立,无垠的蓝天之下,一队队兵马如龙一样汇聚。 太康九年二月二十日,晋国北线统帅姬清颜聚集五万兵马,出雁门关,对云中展开了闪电般的打击。 第569章 当驻守在朔方马邑的魏国守将陈清收到晋军出关北上的消息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没错,他不相信。 因为当年云中之战,是闻渊指挥的,闻渊在云中几乎把晋国的精锐打得差一点全军覆没。 为此,晋国许多年不敢窥探云中。 更何况去年魏晋已经签订了停战协议。 这个时候晋军打来?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但姬清颜很快就给陈清上了一课,姬清颜是二月二十日发兵,发兵的消息是二月二十一日到的陈清耳朵里。 陈清表示不可能的同时,也派了斥候反复确认。 可姬清颜的前军二月二十二日一大早,已经兵临马邑城下。 这一切来的都非常突然,突然到马邑所有的魏军和民众都完全没有料到。 晋军上午就对马邑城外展开了军事隔离,锁城封锁三面城墙。 也是在当天中午,陈清力排众议,调遣了魏军的精锐出城列阵作战,打算以强势的态度击败这支晋军。 但半个时辰,魏军就被击溃。 陈清立刻当天立刻向云中发紧急军报。 从马邑到云中城有好几个驿站,快马一日能到。 可晋军主力二月二十三日,就到了马邑城下,将马邑城围得水泄不通。 到了二月二十三日下午,云中城接到了马邑的请援。 当得知晋军出关围困马邑,云中震动。 此时的云中主帅是兵部侍郎刘宜,他看到的陈清的汇报是:一万晋军突袭马邑,请求增援。 因为事出突然,陈清根本不知道晋军的真实兵力,更不知道姬清颜到底有没有在军中亲自指挥。 刘宜收的是这场战争最初的一份并不完整,甚至可以说冰山一角的情报。 刘宜自己也对着急的诸将说道:“目前情报不完整,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决策和行动,需要上报梁京。” 与此同时,刘宜给陈清回了信:务必坚持住,必要的时候一定增援。 他这个决定,是一个合格主帅的正常操作。 国家大事,尤其是庞大的组织,是非常难以临时调动起来的。 所谓的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也是这个原理。 庞大的组织需要缓慢地推动起来,让整体正常地运转,才能确保内部不乱的时候,凝聚力量对付外部。 若是猛火烹炒,在信息面不完善的情况下,下达重要决策,必然面临着朝令夕改。 敌人还没有见到,自己先比自己累死了。 最典型的就是明末己巳之变中的崇祯皇帝,堪称微操大师,大明猛火烹饪特级厨师。 把前去勤王的各路人马耍得团团转,甚至敌人都没有看到,就被活活累死,直接哗变。 二月二十四日,陈清接到了刘宜的信,然后看着城外黑压压的海洋,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因为他刚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姬清颜来了! 他不得不再一次给刘宜写信。 二月二十五日,陈清的第二封信刚到云中,刘宜的回报信却已经传到了梁京。 晋军出雁门关的异动,如同一颗巨石砸在了梁京平静的湖面,卷起了千层巨浪。 因为在二月,还有一件事也传到了梁京。 而且就是二月二十五日! 这件事就是高丽的事情。 魏崇延是先得知夏军出兵高丽的事情,是二十五日的这天早上。 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愤怒地将手中的茶杯砸碎,怒吼道:“那只舔狗就想着谋害朕!连高丽他都不放过!凡是跟朕有关的,他都要插一脚!” 愤怒后完,魏崇延开始催促兵部加快建造登州郡港口。 这意味着魏国决定增援高丽。 魏崇延也知道高丽的重要性,因为魏国之前的情报就显示夏军名义上在辽东做贸易,实际上在辽东半岛最南端修建了城池。 魏国高层集体推测李彦是想控制辽东半岛局势。 而高丽位于辽东半岛东侧,夏军一旦控制高丽,意味着有后勤大大缩短,夏军将加快在辽东的经略,这是非常致命的。 因此,魏国必须增援高丽。 而且这件事,还不能快速让辽国知道,因为一旦辽国知道,必然会准备调兵遣将,趁着魏夏在高丽战场打得头破血流之后,发兵进入高丽,坐收渔翁。 可以说海东的局势已经够复杂了,夏军海军又展露出强大的战力,局势已经足够让魏崇延头疼。 现在云中的消息出来,魏国突然之间就两线作战了。 再加上皇子之间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恶化,魏崇延的面色铁青。 “那只舔狗给朕添乱,舔狗的心上人也来凑热闹!”魏崇延恼怒道,“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啊!陈源!你给朕滚过来!” “陛下,臣在!” “让你敦促芸儿给那舔狗生孩子,进展到底如何了?” “这这这……去年夏主在全国选妃,到处找漂亮女人,看得出来是个十足的流氓,他恐怕早就已经跟公主那啥了。” “确定吗?” “大概如此吧。” “盯紧一点!” “是是!” 魏崇延道:“云中的情况,让刘宜便宜行事,云中兵力充足,精锐云集,朕倒是要看看这个姬清颜有多大的能耐!” “姬清颜此次应该没有出征,晋国不敢与我军大规模作战。”贾政道信心满满地说道,“晋国可能只是想耍耍威风而已,陛下不必担心。” 信陵君说道:“陛下,臣担心草原胡人趁机南下打劫。” “胡人这几年势微,更何况闻渊在易州一带,一旦局势恶化,可以增援云中。” 提到闻渊,其他人立刻放下心来。 “陛下,应该立刻派使者去晋国责问晋主!” “朕早有此意!”魏崇延道。 他也只能派使者。 以目前三国制衡,四国平衡,魏夏战场转移海东的局面,魏崇延是不可能主动向晋国宣战的。 眼下,晋军将马邑围困住,断掉了所有粮草和水源,不攻城,只围城。 陈清不敢出城再战,晋军却开始在马邑城附近大举修建营寨,又烧砖筑造小城,同时派出大量斥候巡视。 第570章 其实云中之战对于魏国来说,还牵涉到一个政治问题。 此时在云中城的统帅的确是刘宜,可太子魏程也在。 也就是说,实际的最高统帅是魏程。 魏程是什么履历呢? 太康三年,魏程跟随慕容云出云中,击溃胡人,斩首六千。 太康四年,魏程又在易州,跟随闻渊修筑城寨,对抗辽国。 在一次魏辽冲突中,魏程随军击败辽军。 众所周知,实际干活的是下面的人,但功劳必须委屈最高领导拿下。 同年,魏程又到青州视察,在青州平定过一场哗变,赢得了人心。 甚至在太康五年,魏程在幽州还见过辽国派来的使者,与对方交谈后,辽国使者对魏程评价非常高。 但自从魏程参与太康五年南下伐夏之战,似乎他的光环出现了裂痕。 太康五年年底,他与李彦在楚丘郡对峙,被李彦引诱南下,在长平大败,魏军精锐损失殆尽。 太康八年,他奉命西征灭晋,又在太行山,被姬清颜引诱,精锐崩溃,导致灭晋受阻。 要知道,他统率的都是魏军里面军备最精良的近卫旅。 这两次战败,让他在朝中的威信受到了不容忽视的动摇。 而这次,姬清颜悍然发动云中之战,魏程坐镇云中,对手依然是姬清颜。 如果魏程战胜姬清颜,魏程依然收回之前的耻辱。 但如果魏程再一次战败,他的储君之位将遭到更多人的质疑。 为此,贾政道私下给刘宜写信:云中之战务必以稳住为前提。 刘宜也不得不开始做增援的准备。 但这增援,不是一两天,也不是几天就到的。 他只能给陈清写信让陈清耐心耐心再耐心。 转眼已经进入三月,春风吹遍中州,也吹绿了河湟谷地。 三月初一一大早,陆康还在睡觉,就被唤醒了。 是崔应来找他。 陆康很快见到崔应。 “陆总督,这位是曲京派来的新任陇右都督王显。”崔应面带着微笑说道,“我还有其他安排,要回曲京了。另外,朝廷调派了三万大军前来维持边疆稳定。” 陆康立刻从崔应的话中听到了其他的话。 也从他的笑容当中看到了苦涩和无奈。 “陆总督,咱们后会有……” 不等崔应说完话,王显不耐烦地说道:“你跟他废什么话啊!他是夏国人,他带兵来咱们这里,已经是违背了规矩,立刻收拾东西走人,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 陆康去坐在那里,看都没有看王显一眼,只是在自己喝着茶。 王显有些诧异地问道:“你在喝什么?” 陆康还是没有搭理他。 崔应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陆总督在喝茶,听说是临安西湖的龙井茶。” “你在喝茶!”王显大感震惊。 茶叶在鄯州,那就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别说有钱人喝不到,官员也喝不到。 陆康又喝了几口,消化了一大早刚吃的羊肉,才对崔应说道:“这么急着走吗?” “是上面调遣。” “之前不是说好跟我们同生共死的吗?”陆康看着崔应,淡淡地问道,“马上要打仗了,这就想开溜啦?” “不是的,陆总督,我毕竟是大晋的臣子,我……” “拿你当臣子了吗?”陆康也打断了崔应的话,“据我了解,羌人这些年在鄯州掳掠了不少人丁、家畜,钱财,还有粮食,曲京方面却不愿意增一兵一卒,还是原来的那一千兵丁,也没有军备发放。唯一给你的支持就是整天喊着羌人是大晋的臣民,拿一拿河湟百姓的东西没什么的,满足满足,以大局为重,大家相安无事都好。” “这……” 提到这些,崔应心中也是怒火中烧,却又不敢发作。 毕竟王显来了,智钦带着三万兵马也快到了。 “我有说错吗?”陆康语气依然平淡。 不等崔应回话,王显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大晋的事情轮得到你来说吗!” 王显刚说完话,一边的杨熙瞬间拔出刀来,眨眼之间就架到了王显的脖子上。 王显只感觉脖子一凉,顿时吓得全身都动弹不得。 杨熙说道:“杀了你,你们的朝廷会不会也说,满足满足我大夏的要求,以大局为重?” “别别别……我是大晋的陇右都督,大晋与大夏是友邦……” “你们领兵的统帅是何人?”陆康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是……是智钦。” “哦,听起来有点耳熟。”陆康疑惑道。 杨熙说道:“就是前年统兵南下,在解闵击败的那个晋军统帅,他的案例进入了讲武堂,被编写成课程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他走的哪一条路?” 陆康眼神平静地看着王显。 “我不知道。” “那就是没用了,杀了扔到城外喂狗!” “等等!我是大晋的都督……” 杨熙一把抓住王显的衣领就往外拖,崔应连忙求情:“陆总督,这样……” 陆康补充道:“记得剁碎了喂狗,最近我的那些大黑狗牙口不好。”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他们走的哪一条路了!” 王显连忙过来,将智钦的路线汇报了一遍。 “带他下去。” 王显这才松了一口气。 崔应急忙道:“陆总督,莫非你要袭击智钦?” “哪里来的智钦!”陆康一脸疑惑。 “啊?刚才王显说的……” “王显骗你的,那是羌人假扮的。” 崔应:“……” 三月初三,智钦刚吃完中午饭,便骑上马,开始大声嚷嚷起来:“行军!行军!过了前面的山口,就进入河湟谷地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弄死那个陆康了!” 他周围的人也兴奋起来,副将崔祐跟着他高呼:“弄死陆康……” 但这话还没说完,突然前面山头传来巨响。 人们惊恐之间,抬头看见阳光下,竟然有无数黑点朝这边冲击而来。 那黑线在空中拉出长长的线条状,如同暴雨般落下,冲刷进晋军的军营中,顿时地面暴起大量的尘埃。 与此同时,被击中的人,血肉仿佛豆腐一样被冲击碎。 第571章 崔祐的面部被铁雨正面冲击,鲜血溅到智钦的脸上,还是热的,糊了他一嘴。 崔祐倒在地上。 智钦瞪大眼睛,瞳孔缩成针眼大小。 周围乱作一团。 一切发生的太快,别说智钦,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应得过来。 局部混乱造成的恐慌情绪如同潮水一样朝其他人涌过去。 看着下面局部逐渐混乱起来的晋军,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刚运过来的大将军炮,杨熙忍不住震惊道:“这东西,比虎蹲炮威力大太多了,这里距离晋军军营有五百米,竟然能冲击过去?” 不过这大将军炮杨熙没有全部带过来,因为要运到山上太麻烦。 而且这东西十分珍贵,接下来要用它打羌人的。 等智钦带着人退了一百多米,渐渐发现没有了袭击,他才停下来回头看去。 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刚才的一切仿佛假的一样,但周围的士兵都惊慌起来,情绪不受控制,而且脸上的血是真实的。 “发生了什么?”智钦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其他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速速整顿队伍前进!” 实在的诡异,智钦赶紧下令离开。 “所有人不准再乱动,违令者斩……” 话音刚落,又伴随着几声巨响,铁雨再一次出现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冲击到晋军军营中。 一瞬间便有十来个士兵被冲击得血肉模糊倒在地上。 接下来又没有动静了。 这间隔式的铁雨,让智钦更加紧张。 尤其是山头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刚才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是山神发怒了……” “快跑啊!是山神发怒了!” “……” 智钦拔出刀,大吼道:“不许动!鬼叫什么!” 就在这时,又是几声巨响。 这一次冲过来的不是铁雨,而是三颗铁球,在空中划出弧度,以恐怖的力量砸在晋军军营中。 第一颗铁球砸在一个晋军脚边,震得尘埃飞扬,那个晋军士兵被一阵风浪掀倒在地上。 那铁球在地上砸了一个坑之后,跳了一下,砸在后面那个士兵身上,胸骨砸凹陷下去。 那士兵立时倒在地上,口里鲜血狂涌。 第二颗铁球则直接砸在一个士兵脑袋上,脑袋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爆开。 第三颗砸在空地上,弹跳了几下不动了。 晋军的恐慌开始增多,更多士兵东张西望,神色紧张,拔腿就跑。 智钦已经把营地安排得距离山数百米远,弓箭是过不来的。 他却没想到夏军有火炮,而且还是重炮。 恰好这个时候,斥候传来消息有夏军骑兵朝这边赶过来。 智钦却已经乱了阵脚,斥候连智钦的人都找不到了,就算看到帅旗,现在的恐慌情绪已经蔓延至数千人,根本过不去。 一句话总结现在的晋军:大脑丢了,身体动不了。 也就是说,其他各营的晋军,现在根本不知道干什么。 而且很多人都听到了那震响,心中多少有些发怵。 等半个时辰后,晋军的大队伍已经严重脱节。 许多人在原地问道:“怎么还不出发?” 前军多次派人去中军请示,得到的消息是中军一片混乱。 等到半个时辰后,夏军骑兵赶来,晋军不但没有做任何防御,连军心都散了。 此时突然看见一片骑兵群朝自己铺天盖地冲来,吓得这些大老爷们儿那是花容失色。 甚至小鹿乱撞! 夏军咆哮而来,如同钢铁洪流,顷刻间碾压过去,后面留下一片肉泥和血浆。 这个时候,晋军大规模的溃散才开始了。 此时智钦在后军瑟瑟发抖走暴跳如雷,还在质问:“刚才到底是什么?” “回禀智帅,并不知道刚才是什么,但已经消失,可能是山神震怒,现在怒气已经消了。接下来您只需要去祭拜就完全没有问题……” 斥候话还没有说完,铁蹄的咆哮声便传来了。 所有人面色陡变。 “报!夏军来了!夏军骑兵来了!我军前军和中军都找到夏军骑兵进攻……” 智钦懵了。 他完全懵了。 夏军来的太突然了,而且刚才那神秘的铁雨也很突然。 一切都非常突然。 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给他想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因为夏军的铁骑狂潮已经杀红眼,如同平铺到平地上的风浪,所到之处,晋军一排排倒下。 智钦大吼道:“传令下去前军防御……” “智帅,前军已经崩溃!” “中军……”智钦怒吼道。 “中军也崩溃了!” 智钦调转马头就跑。 后军尚未遭受攻击,却因为主帅逃跑,也失去了凝聚。 等到晚上传来捷报的时候,正在与崔应喝酒的陆康看完捷报,面色一沉。 崔应连忙说道:“智钦虽然不算厉害,但他毕竟兵力多啊!陆总督,咱们还是别跟他硬着来了,毕竟我们还有羌人这个敌……” 陆康却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道:“我原本以为至少要两天时间,没想到一天时间,我们就赢了。” “什么?” “我们赢了。”陆康还是用刚才的语气说道。 那语气仿佛不是在说我们赢了,而是在说我们输惨了一样! “智钦败了?” “我疑惑的是,他是怎么做到一天之内败的?” “这……” “看来你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那就算了,喝酒。” 崔应端酒杯的手在发抖,智钦那家伙真的这么快就败了?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报!总督,外面自称羌人使者要见您。” 陆康却说道:“砍了,人头悬于城上!” “是!” 崔应连忙劝道:“不听听吗?” “羌人使者无非是来威胁我们,说大晋朝廷已经发兵,这是废话,杀了祭旗,鼓舞城中士气,为这个月攻打日月山石堡城做准备!” 崔应人都听傻了。 他这个时候才感知到,眼前坐着的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是个魔鬼! “陆总督,您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了?”崔应面带微笑地问道。 第572章 三月初五,海东高丽。 山之间已经爬满青草,树木也都露出了新绿。 沈彬站在苍龙号的甲板上,用望远镜看着前面山坡。 一边的郑树锡说道:“我们探查到了,来的是开京的御林军。” 高丽的御林军称呼传自大周,高丽的几乎所有制度都继承了大周。 “一共来了多少人?” “恕罪,具体多少人,短时间内无法探查到。” 沈彬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往周围的地形看了看。 这里是清溪川与罗水的交汇处。 清溪川贯穿仁川,罗水则在北边,是进入开京的水道。 想要从仁川抵达开京,很简单,沿着清溪川一路北上,再进入罗水。 又因为罗水是浅水河,苍龙号和白虎号这种远海战舰无法进去,甚至一般的海船也很难进去。 于是在开春之后,沈彬和哥舒星便打算在两水交汇之处驻扎军营,修建渡口,造河船。 去年夏军拿下仁川之后,因为季节原因,夏军暂停用兵,借着战争空窗期私下联络了开京的反魏派。 这是政治层面的。 政治层面的目的是为了从内部分裂高丽,从而对高丽内部的军事势力造成影响。 但政治层面则需要军事进攻做辅助。 当夏军的战船抵达清溪川和罗水的交汇处,并且在这里修建渡口的时候,开京内部的主战派开始疯狂地叫嚣。 开京在二月份就派出了使者前来,威胁夏军,要求夏军立刻撤军,否则后果自负。 结果使者完整的人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只剩下脑袋。 开京暴怒,又派出使者。 使者在颤颤巍巍中到了夏军军营,跪在地上威胁夏军撤兵,被打了个半死抬回去。 开京暴怒加暴跳加大吼之后,又又派出使者。 第三个使者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放狠话要求夏军立刻撤离,结果杵着木棍回去。 那之后,开京就没有再派使者了。 高丽在罗水与清溪川交汇处的北面数里驻扎营地,并且也在那里修建渡口,以此来做防御。 开京是被群山包裹的,只有罗水通入开京的平原,是一条捷径。 罗水两边的河道也可以走,但很容易被埋伏。 沈彬的策略其实很简单,就是修建河船,沿着罗水一路北上,抵达开京的平原地带,依托战船在河道上的进攻优势,在附近驻扎后,步步为营地推过去。 那么现在,高丽人在前面铸造城寨和渡口,显然也是想到了夏军可能采用的策略。 他们在那里驻扎了最精锐的兵马。 “沈少府。”王元大步走过来,行了一个礼。 “王都督。” 沈彬抱拳道。 王元是皇帝钦点的海东都督府的都督,掌管高丽一切事宜。 至于沈彬和哥舒星等人,只是临时调派过来增援,不能算是海东官员。 “都已经准备好了。”王元说道,“火炮也都架好了。不过我们得到消息,这一路北上,高丽人可能在两岸有不少埋伏,前面可能还有更多水师等着我们。” “我对打仗一知半解,哥舒总督呢?” “已经登船。” “那就按照他的意思来。” “他的意思是现在就打。” “那就打。” 王元有些动容,第一次感觉到开边如此的热血。 他之前一直跟随张文泽驻守睢阳,太康五年参与抗魏。 那时候宋州被魏军摁在地上摩擦,睢阳城的兵马为了掩护民众撤退,连城都不能守,只能出城血战,靠士兵硬扛。 “按照下官过往的作战经验来看,现在咱们有点孤军深入。”王元提醒道。 哥舒星是武将,武将打仗跟文官打仗的逻辑是不一样的。 王元和沈彬都属于文官。 “摒弃过去的经验,拥抱现在的火器,你待会就知道了。” 大量夏军开始登上河船,最近增加过来的几门大将军炮也被调运上去。 这时,郑树锡突然赶来,有些紧张地说道:“哥舒总督,我们刚收到消息,敌人的统帅是金皖盛,他是一名悍将,曾经抵御过辽军,作战非常强势,是名将!” 哥舒星看了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哥舒总督,要不要先避一避,想办法切断这支敌军的后勤,疲惫敌人?”郑树锡有些担忧地说道。 “不必。”哥舒星淡淡说道。 对于郑树锡这种降将,哥舒星并没有表现出鄙视,也没有表现出不重视,就像正常对待其他将领一样。 哥舒星是一个非常自我的将领,曾经因为关键时刻不听调令被罢免。 但他绝对是一个真性情的人。 “末将担心……” “你不必担心,有你立功的机会!”哥舒星看着郑树锡,“我是一视同仁的。”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启程!”哥舒星不再多说,而是大声道。 夏军河船纷纷启程,朝前面推进。 不多时,驻扎在山坡上的高丽军就得知了消息。 “御林军的儿郎们,敌人胆敢侵犯我们的领地!”金皖盛披上铁甲,举起刀,大声喊道,“我们今日让敌人流干血,让他们后悔来这里!” 他一声高呼,周围的将领纷纷热血高呼。 高丽军营开始准备,山坡上的高丽军驻守不动,河边渡口的高丽军开始布防。 在渡口处,摆设大量栅栏,栅栏后面有弓箭手。 一旦夏军靠岸,准备登陆,这些弓箭手就会趁着夏军登陆的空隙,对夏军发起猛烈的箭雨。 若是夏军在附近靠岸,还会有大约百骑兵急奔而去,打断夏军登陆,后续的援军也会过来,对夏军展开全面进攻。 按照金皖盛的计划,就算夏军拼死登陆,高丽军溃败,也不必担心,因为高丽军主力在山坡上驻守,夏军不可能绕过去。 夏军若是绕过去,直接北上,高丽军便可以在这里大胆修筑更多渡口、造更多船,切断夏军的后路。 这对原本就孤军深入的夏军是致命的。 金皖盛的计划可以说非常缜密,他的推测也是正确的。 就说前世的正史上,李世民东征高句丽,高句丽最喜欢在山头筑城,唐军则必须去攻城。 唐军不可能绕过去不管的。 第573章 当然,哥舒星也没有打算绕过去。 等靠近高丽军的渡口的时候,哥舒星放下望远镜,下达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命令:“开炮!” 郑树锡并不知道开炮是什么意思,他还在紧张地观察岸边,看见岸边防御严密,心中不由得一紧。 就在他刚准备开口提醒哥舒星的时候,士兵点燃火炮,一声声巨响打破了山川与河流之间的宁静。 火舌喷吐之间,铁砂如暴雨般瞬间穿过栅栏的缝隙,冲击在高丽士兵身上。 顿时,血肉之躯如同豆腐渣一样被切开。 一切都来的太仓促。 高丽士兵根本没有时间反应,纷纷倒地毙命。 郑树锡知道夏军有可怕的武器破城,但不知道夏军还有这样瞬间如同万箭齐发的武器。 恍惚间,郑树锡又听到一声巨响。 他定眼看去,没错!那就是当日破城时的巨响,是那种神秘武器! 在那巨响后的一瞬间,五颗铁球蕴含着狂暴的力量,朝栅栏冲去。 所触碰之处,如同纸糊的一样。 更可怕的是,还有一颗铁球砸在了高丽军人群中。 其中一个士兵被掀飞起来,胸口被轰塌陷,内脏焦糊,他身后的人被冲击飞起来,散了一地。 “什么声音!”山坡上的金皖盛霍然站起,眺望过去,却见河边的防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其他人皆面露惊恐。 “那是……” 夏军战船还在慢慢逼近渡口,大将军炮增加了两门却也一共才五门,可虎蹲炮却管够。 虎蹲炮又是铜铸,稳定性更高,切换快。 一时间暴雨倾盆般掀翻了渡口所有防御。 王元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打仗的。 他记得太康五年,大夏还是用人死战。 这些年也一直强调防御防御再防御,为了防御,朝廷在三镇投入大量钱和物资。 在王元心目中,朝廷现在的战略就是一个字:守! 被调到高丽,还是被皇帝点名调到高丽,王元已经是诧异和疑惑了。 听说要在高丽打仗,王元就更震惊。 咱们大夏现在有跨海远程作战的能力? 王元是抱有深深的疑惑过来的。 而眼下的一幕,这种疑惑就像高丽军的防护栅栏一样,被冲击得粉碎。 脆弱的防御无法挡住夏军,几波火力覆盖之后,便开始大量登陆。 “快!快加固防御!快!”金皖盛大声道。 周围的高丽士兵都看到下面的夏军已经如同潮水一样涌上岸,纷纷开始做准备。 金皖盛大声道:“都准备好,我们在山坡上修筑城池,敌人打不上来!” 闻言,众人神色稍缓。 登陆的夏军在山脚下就不动了,随后将火炮全部拉上来,对准山坡上的城寨,以火炮进攻。 先是五门大将军炮轰击,炮弹以极其恐怖的冲击力砸在山坡上,掀起草皮,撞在城墙上。 只有一颗直接砸在了城头。 眼见夏军这奇怪的武器不能对城造成伤害,高丽人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但紧接着,他们便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夏军重炮第一批的确没有对城池造成伤害,但火炮营的士兵开始调整角度了。 这些火炮手都是在江宁的讲武堂做过专门训练,属于专业兵种。 他们测量完后,重新调整角度,随着一声声轰隆巨响,铁炮的炮弹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城墙上。 这城墙本就是临时用石头堆积而成,这一炮下去,石头崩裂、松散,城头的人顿时感觉脚下在颤抖。 随军的郑树锡看得人都呆傻了,他虽然知道这火炮可怕,仁川城的城门就是被这东西轰塌的。 但再一次见到,依然深深被震撼。 王元就更不必说,他忍不住高呼:“此神器也!” 这般往复十数次,其间不断有冷却炮膛,上面的城池终于崩塌了一片。 “火炮掩护!”哥舒星下令道,“前锋冲杀!” 火炮手开始调整位置,这一次不仅仅的大将军炮,虎蹲炮也开始调整位置。 山脚距离山坡的城池大概有七十米,夏军的目标从轰击城墙调整到打击城内。 夏军的铁甲步兵则沿着山坡,缓慢地往上。 高丽士兵则在残破的城楼上往下扔木头,但才扔几下,就被那从天而降的铁雨冲刷成筛子,血肉模糊地倒下。 这恐怖的进攻仿佛不应该属于人间,似乎像天神在帮助夏军一样。 高丽士兵的意志力快速崩溃瓦解,夏军步兵几乎没有阻拦地到了城墙下面。 这个时候,哥舒星才下令停止。 夏军沿着崩塌的城墙攻入城内,将所有企图挡住他们的高丽士兵切瓜砍菜一样杀死。 金皖盛没想到自己的两道防御都如此脆弱不堪,他带着人从后城逃去,但夏军来的太快,追上之后一番血战。 金皖盛的确是高丽的虎将,可再虎,遇到了玄甲禁军,几个回合下来,脑袋就被削了下来。 到傍晚的时候,金皖盛的人头被送到哥舒星面前。 一边的郑树锡看呆了。 在他心目中,金皖盛就是无法战胜的战神。 可这才一天时间,而且金皖盛的确占据绝对优势! 看来自己投降是对的! 跟着这些夏人混才有前途啊! “王都督,这颗人头,你说怎么处理?”哥舒星转身问道。 王元愣了一下,有些紧张。 哥舒星这种名将他早就听说过,只不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与他共事,而且对方还会询问自己的意见。 王元说道:“派人送到开京,给高丽国主看看,告诉他们,这就是与大夏作对的下场!” “好!这件事你自己安排好就行!” “好好。” 第二天下午,开京还是像往常那样。 当高丽名将金皖盛的人头在城门口被人发现之后,一场高丽内部的政治风波就开始了。 以崔元祐为代表的反魏派,开始借着金皖盛之败,大肆宣传大夏兵锋之盛不可敌,希望王恺派人去议和,并且送上国书。 王恺则深夜召集群臣商议此事。 却被金仕荣强行压了下来,金仕荣说道:“魏国的增援很快就会到,夏军只敢在罗水一带猖獗,他们不敢来开京!” 第574章 “指望魏军,那我们完了。”崔元祐毫不掩饰地说道。 “卿此话怎讲?”王恺立刻问道。 “魏军就算增援,没有半年时间,是肯定过不来的。”崔元祐说道,“魏国皇帝收到消息,决定出兵,集结兵力,修建海船,抵达仁川,遇到夏军,这个过程至少半年。” 他此话一出,高丽国主和大臣们都紧张起来。 “笑话,夏人怎么能那么快抵达,比夏军更强大的魏军就不能了?”金仕荣冷声道,“崔相该不会是收了夏人的钱吧?” “夏人来我们这里,显然是预谋已经,筹备已经,来的突然,魏人却毫无筹备,如此时机,半年已经算少的了。” “休要涨敌人威风!”金仕荣怒道,“难道崔相想我们输给夏人不成?” “我说魏军来不及抵达,夏人很厉害,不代表我想输给夏人,更不代表我收了夏人的钱,我只是把事实陈述出来。” “你陈述的不是事实!我们现在是团结内部的时候,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挡住夏人。”金仕荣愤慨道。 “不惜一切代价,这个代价包括右相吗?”崔元祐看着金仕荣。 金仕荣愣了一下,转开话题道:“陛下,只要我们坚守,夏军无法越过罗水,就没有问题,魏国出兵只是时间问题,我们何不耐心等待呢?” 这金仕荣话音刚落,殿外急急忙忙传来前线的紧急情报。 “报!陛下!敌人已经穿过罗水,在京南驿登陆!” 消息一传来,高丽国主和大臣们全傻了。 “右相,现在怎么办?”王恺着急地问道。 金仕荣淡然自若地说道:“陛下不必着急,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右相有计?” “一是发勤王令,召集各州兵马前来,二是派使者前去,以礼相待,问问夏人有什么要求,可以适当答应夏人的要求。” “适当答应他们的要求?”王恺一脸疑惑。 “缓兵之计。”金仕荣道,“拖住他们,当他们知道我们也在召集全国大军的时候,必然会有顾虑。” “他们会退兵吗?” “会!”金仕荣肯定地说道,“但需要一个过程,臣还是坚定地认为,夏军不可能在这里长时间作战,他们求快,我们一边着集全国兵马向他们展现我们对抗到底的决心,一边派使者说好话,缓和关系,他们自己会权衡的。” 立刻就有一大堆大臣出来叫好。 王恺问崔元祐:“左相呢?” “速速派使者吧,直接议和。”崔元祐道。 “不能那么快提议和,否则夏人还以为我们怕他们!”金仕荣斩钉截铁说道。 “对!绝不能直接提议和!”其他大臣纷纷响应。 “右相说的夏人不敢打持久战是不对的。”崔元祐说道,“去年十二月,夏人就在仁川均田分地。” “均田分地?” “是的,夏人把仁川当地的土地,都分给了穷人,并且制定了严格的田制,臣派人仔细查过。现在仁川一带的人全部拥戴夏军。” “你的意思是,那里的百姓都支持夏人?” “臣是这个意思。” 王恺顿时面色大惊,有一种根基被挖的感觉。 “就算那里的百姓支持夏军,但穷鬼能有多少粮食?”金仕荣呵呵道,“夏军还是会缺粮。” “问题是夏军把当地世家名门,全部抄家了,粮食至少可以支撑三个月以上,若夏军后续以海船再补充三个月的,半年之后,仁川的粮食就成熟了。” 崔元祐的话,令所有人震惊。 金仕荣说道:“就算如此,夏军想要打,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攻下开京城,等魏军来了,他们将陷入双线作战。” “先派使者去谈吧。” 三月初七傍晚,哥舒星正在视察军营,下面的人来汇报说高丽派使者过来了。 哥舒星正准备拒绝,但突然想起李彦以前跟他说过的话:可以多听听下属怎么说。 “去把王都督叫来。”哥舒星转身道。 王元很快过来了。 “哥舒总督。” “高丽派使者过来了,要不要见?” 王元心中颇有些激动,哥舒星居然在问自己意见? 王元仔细想了想说道:“不见。” “为何?” “高丽派使者过来,必然是来说一些谄媚之语,问我们有什么要求,一并都答应。” “这难道不好吗?” “就怕他们口头答应,实际行动,一件都不去执行。”王元说道,“若我们不见他们的使者,就会让他们更加急迫。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一点也不急,我们根本没有想着跟他们谈,而是直接打。” 哥舒星似懂非懂地点头道:“目的是什么?” “让他们不仅仅是答应我们的要求,还要快速去做出来。” “我懂了,就是施压。” “没错。” 哥舒星露出了笑容:“还是你们读书人想的多。” “都是哥舒总督这样的人指挥得当,战场打不赢,再多计谋都没有用的。” 高丽使者被要求回去,使者在营前又哭又闹,还塞了很多钱,都没有用。 大半夜,王恺一直在等使者回来,等回来的却是使者被拒绝了,这下王恺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立刻连夜召集大臣到王宫,大臣们一听,全都不好了。 整个开京朝堂都被阴霾笼罩。 三月初九,辽东城。 “夏军出兵高丽?”耶律仁令颇有些意外,看着严韦,“这个消息保真吗?” “很可能是真的。”严韦道。 “夏国在遥远的南方,他出兵打高丽作甚?” “高丽是魏国的附属国,与魏国关系向来密切,海上一直有贸易。夏人喜欢做买卖,夏人攻打高丽,可能是想跟高丽做买卖,被魏国阻挠,高丽亲魏,您是知道的。” 耶律仁令站起来,来回走动起来,眼中露出精光,明显来了精神:“速速派人去探查,一定要确认清楚。” “下官已经派人去确认了。”严韦道。 “好好,若夏军真的出兵高丽,魏国绝不会坐视不管,等夏魏和高丽打起来,打得三败俱伤,我们就发兵,一定将高丽拿下!” 第575章 三月初十,哥舒星的主力在休整两日。 此地距离开京城仅有四十里路,一天的路程。 哥舒星手中有大约三千精锐,人人披甲执锐。 他采取了高举高打、快攻快打的战术。 这个月来,将夏军的气势打出来,也让高丽方面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情绪。 高丽朝堂一边在猜想夏军的实际兵力,一边在日夜不停加固开京城防,还一边向其他州发布紧急勤王令。 当然,还一边向夏军不断派使者。 哪怕夏军一天拒绝三次,高丽也不死心。 为了稳住人心,金仕荣在开京疯狂地宣传魏国援军已经在来的路上,并且表示夏军现在不敢强攻开京。 为了配合金仕荣,王恺将开京的三万御林军全部交给金仕荣调遣。 可在金仕荣言之凿凿的第三天,夏军就出现异动。 在阳光明媚的一大早,夏军拔营启程,快速朝开京挺进。 得知夏军来了,开京在短暂的害怕之后,快速被金仕荣的鸡血点燃,并且沸腾起来。 可沸腾不了多久,恐慌的情绪又开始反扑。 恐慌的情绪是如此具有威力,如同巨浪一样,每一个个人都被淹没在其中。 可当三千夏军兵临城下,城头的高丽士兵看到后再一次呆住了。 当金仕荣得知消息后,先是一愣,随即狂喜:“确定不超过三千吗?” “绝对不超过三千!” “其他地方有探查吗?” “夏军到城下后,我们就派斥候出去到处探查,没有多余的夏军了!” 金仕荣急匆匆往宫里赶去。 正愁眉苦脸的王恺听说后,跳了起来:“真的只有三千兵马?” “确定无疑,陛下可去城头观看。” “朕……”王恺犹豫起来。 “陛下完全不必担心,夏军来的人很少,我御林军尚有三万人,陛下此时去城头,可以快速提升我军士气。” 王恺略微一想,金仕荣好像说的很有道理耶! “更衣!” 王恺脸色写满坚毅,等更衣完后,带着王宫的御林军,一路出宫。 民众得知国主出宫赶往城头,纷纷激动起来,奔走相告。 “是陛下亲临城头!” “我们赢啦!” “没问题啦!” “……” 正在门下省办公的崔元祐听闻后,脸色有些凝重:“陛下亲自去了城头?” “是的!” 崔元祐陷入沉思中。 “夏军真的只来了三千人?”崔元祐又问道。 “应该不假,这个消息多次求证过。” 完了! 崔元祐心头一凝,你丫的来这么点人? 你该不会认为这么点人就能攻破开京吧? 你这不是耍我嘛! 亏我之前还忙前忙后给你们争取! 三千人能搞个毛啊! 毛都没有! 看来这次要扳倒金仕荣是不可能了! 此时,王恺已经抵达东城附近,他听到周围的欢呼声,心中异常激动。 登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外敌入侵的时候,亲自出来镇场子。 这种被万众真实簇拥的感觉真好啊! 夏军啊夏军!现在看来,朕还要感谢你们呢! 你们不来,朕都不知道自己在民众心中威望这么高! 嘎嘎嘎…… 就在王恺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的一声,一颗重砲的铁球朝开京城的外城城门处砸去。 城头的高丽军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大跳,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一声闷响后,一颗铁球滚落在城门外的地上,向护城河划过去,最后坠入河中。 “哥舒总督,城门被拉起来的吊桥挡住了。” 火炮营的指挥使张彬说道。 “把吊桥的锁链打断。”哥舒星道。 “是!” 张彬应了一声,转身就回去跟手下们商量起来。 手下们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看了看拉起吊桥的锁链,锁链甚至被吊桥当了一部分,角度非常刁钻。 “刚才是什么声音?” 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王恺壮着胆子上了城头。 高丽军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高呼起来:“吾皇万岁……” 等欢呼完,守城的将领金皖英说道:“刚才是夏人军中发出来的,不知为何物。” 这时,不少人都已经注意到下面夏军火炮营。 “那是什么?”王恺问道。 却没有人回答他。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高丽的军政内部其实是非常腐败的。 夏军去年就用火炮轰开了仁川城的城门,到现在,高丽却还不知夏军有新型破城武器。 当然,说腐败其实并不恰当。 应该说,权力的傲慢,金仕荣的傲慢。 他只在乎内部政治问题,并不在意前线,因为他认为开京兵力充足,魏国一定会增援。 许多人的失败,并不在于无能,恰好在于傲慢。 张彬命人开了几炮,都没有打中。 倒是火炮的轰鸣声,让高丽人颇为惊恐,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伤害,惊恐之后,也就慢慢淡定下来。 “抬高一些。”王元说道,“抛物的原理懂不懂?” 张彬心头一动,但几次不中还是有些紧张,擦了擦额头的汗,命人调整炮口。 这个时候,上面的高丽人已经开始笑了。 “那些夏人在搞什么?” “装神弄鬼!” “看起来好像很厉害,其实是垃圾!” “才那么点人也敢来,我们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他们!” “哈哈哈……” 在城头的一片嘲笑声中,夏军再发一炮,轰的一声,砸在铁链上,铁链应声而断,吊桥掉下来。 城头的嘲笑声顿时戛然而止,高丽士兵顿时瞪大眼睛,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放箭!”金皖英下令道。 高丽弓箭手立刻放箭,但弓箭根本到不了火炮所在的位置。 “轰城门!” 哥舒星下令道。 五门重炮对准城门。 一颗颗铁球被放置进去,从炮膛滑落,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噔的一声到地步。 火药被点燃,一声巨响,铁炮冲出来,砸在城门上。 高丽人还根本来不及在城门后面添加土堆什么的,城门被五颗铁球冲击,猛地震动,被冲裂开。 “杀!” 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多时的夏军步兵精锐披甲执锐朝城门冲去。 第576章 守城的的确是御林军,但这是高丽的御林军,不是大周的御林军。 虽然都叫御林军,可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兵种。 很明显的一点,高丽御林军披甲率不高,身高也一般。 再看看大夏的禁军,一个个都披着重达60斤到70斤的重甲,带着的头盔只露出了眼睛。 这些铁人丝毫不惧高丽的弓箭,涌入城内后,形成可怕的合力,如同一片钢铁洪流,将迎面过来的高丽军掀翻。 怒吼声和厮杀声在城头回响。 城楼上的人纷纷惊恐地往下面冲。 王恺吓得是面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在亲卫军的簇拥下,急急忙忙撤离。 可现在要撤离,简直是难上加难。 随行的右相金仕荣大吼道:“快下去挡住他们!你们这些蠢猪!蠢猪!” 这是毫无悬念的肉搏战,高丽的反抗持续了半个时辰,在死了一片又一片人之后,东城的防御彻底崩溃。 高丽军如同潮水般逃走,在城内狭窄的街道上拥挤、踩踏。 夏军长驱直入,挥舞着沾满血肉残渣的刀和枪,各个都杀红了眼,看见人继续杀。 也不知道杀了多久,王元带着后续的人进入城中,控制东城。 “敌人来了!我们要誓死保卫我们的国家!” 此时,在王宫附近的国子监里,儒生们神色激动,他们义正辞严、慷慨激昂:“这里是圣人庇护的地方,我们不信那些夏人敢对我们动手!” “我们拿起武器!走!” 一群年轻人冲出去,涌上街头。 夏军杀人其实也不是无差别乱杀,主要是看到士兵和有武器的人才杀。 不杀平民是李彦为夏军定下来的铁律。 但战场上打仗,也有其他铁律,例如你的平民现在拿起了武器,那对不起,那就不是平民了。 例如此时此刻国子监的学生拿着刀冲出来,遇到了夏军。 正杀红眼的夏军,是不会过去仔细询问的,也不会多想。 就像一个人在高速上开车,他看到前面旁边道的车没有任何变道灯提示突然开始压线,他的本能是减速。 而不是去赌对方可能一时马虎,会快速回调。 这种关键是,判断越简单,存活率越高。 看到武器后,立刻激起了夏军最猛烈的杀戮。 “我们是圣人门徒,你们谁敢对我们动手……” 其中一个男子话还没有说完,咽喉就被长枪刺穿,枪头从后面钻出来后,带着大片鲜血。 其他人一瞬间脸上就露出了惊恐,调头就跑,朝国子监的方向跑去。 这支夏军好不容易遇到一批要反抗的,岂能就此错过? 领队指挥使大喊一声:“追!一个都别放过!” 夏军一路追到国子监,快速冲进去。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圣人……” 话没说完,被一刀砍裂开了脑袋。 其他夏军冲进去,看到人就开始杀。 那一颗又一颗人头在地上打滚,鲜血沿着台阶,哗哗流下。 “圣人?圣人来了也得死!”其中一个夏军士兵啐了一口,“老子是皇帝陛下的禁军,看哪个圣人敢过来!狗日的!” 此时,东城被攻破的消息传到王宫,王宫里顿时大乱。 崔元祐得知消息后,心中顿时狂喜。 他突然意识到王恺已经去了东城,现在进内宫肯定找不到王恺了。 但他还是快速号召了大臣们一起入宫。 原本不少大臣都是金仕荣的人,但现在局势已经完全混乱,金仕荣这种强烈抗夏的顽固分子,在这种时候,是不可能再得到他们的支持了。 大家都知道崔元祐私下早就联络过夏军,现在夏军打进来了,跟着崔元祐就是活命。 谁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呢? 之前对崔元祐爱搭不理的那些官员,此时恨不得跪在崔元祐面前喊爷爷。 等入了宫,崔元祐立刻以敌人来犯之名掌管了剩下的御林军。 再之后,就派人去联络王元。 直到下午的时候,开京内的反抗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没有被消灭的,都已经扔掉武器,蹲在地上,或者趴在地上。 哥舒星带着他的前锋营杀到王宫前,他等王元来了之后,才问王元:“你说怎么处理王宫?” “陛下并无亡高丽之心,皆因高丽孤悬海外,有魏辽大国,一旦我们往高丽,辽国和魏国必然都打着为高丽复国之名义出兵,于我们不利。” 哥舒星哪里懂这些,排兵布阵他是专业得不能再专业了。 但政治方面,他几乎为零。 “你全权安排,有谁不听话的,我来处理。” “是!”王元应了一声。 崔元祐带着官员们从王宫里出来。 “在下是左相崔元祐。” “我是海东都督王元,我回复过你的信。” “下官参见王都督。” “你的汉语倒是说的很好。” “我们高丽名门大户,从小必须学说汉语,写汉字。”崔元祐说道,“王都督里面请。” 一行人入宫。 “你们国主呢?” “国主被奸臣金仕荣裹挟,不知所踪,下官已经找到太子。” “要登基吗?” “国不可一日无君。”崔元祐说道。 王元立刻听明白了崔元祐的意思。 王恺是不必再回来了,新的国君登基之后,全部听崔元祐的。 而崔元祐则完全配合大夏。 崔元祐知道大夏只能在高丽发展代理人,因为海东的国际关系是非常复杂的。 王元也知道崔元祐知道这一点,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你来处理就好。” “多谢王都督。” 崔元祐立刻带着人前往后宫,太子王锦和王后在一起。 “娘娘。” “陛下呢?” “陛下已经驾崩。” 王后听完差点晕过去,她哭诉道:“我们母子可怎么办?崔相公一定要帮帮我们。” “好说,娘娘,让他们先出去,臣有话单独跟娘娘谈一谈。” “崔相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直说是要死人的,尤其可能是太子。” 王后面色铁青,对下面的人吩咐道:“都下去。” 随后对自己儿子说道:“你也下去,放心,不会有事的。” 等所有人都下去后,只剩下崔元祐和王后。 “脱。”崔元祐言简意赅地说道。 第577章 崔元祐很快就出来了。 他向王元交代了许多事,尤其是全城搜捕金仕荣的事。 虽然只强调了金仕荣,但其实王恺也加入在里面了。 两天后,高丽当局发布了沉痛的消息,国主被金仕荣谋害,金仕荣则畏罪自杀。 一时间,王宫内外痛哭之声不绝于耳。 太康九年三月,高丽开京城破,高丽进入大夏的掌控之中。 此时的辽国和魏国都还不知道,高丽战场已经定调。 即便是魏军后续的援军陆陆续续抵达,也不会再有高丽军与他们相呼应。 更准确地来说,魏军抵达后,会变得孤立无援。 而高丽北边的防线并未有变化,辽国想要攻打山川纵横的北边,难度依然很高。 也就是说,高丽这个地方,一旦开京被斩首,基本上就大局已定了。 三月十三日,沈彬接到了捷报,他立刻给江宁写捷报。 这个时候,魏军在登州郡的海港已经修建完成,并且已经下了二十艘海船。 魏国本身是有造海船的经验的,在太康五年伐夏的时候,魏无忌就动用过海船进入汉江拦截夏军后续增援。 当然,这二十艘也不全是魏军自己建造的,自己建造的有十艘,另外十艘是从民间征集过来的。 并且,魏国在青州的边防抽调了五千精锐,从登州郡上船,一路东行,前往高丽。 只不过,此时的这支魏军还不知道,高丽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高丽。 三月十六日,夏魏晋三国的局势还在往未知的方向发展。 云中城外,云集着大量魏军精锐。 云中总督刘宜集结了五万大军,准备南下解马邑之围。 “太子殿下,在下还是认为,姬清颜这一次的目的不是马邑,而是云中。”南宫旬说道。 “云中城固若金汤,姬清颜如何拿得下云中?”魏程仔细分析道,“难道你又要说姬清颜有了重砲,可以击穿云中城城墙防御?” “这是其中一点。” “就算她能击穿云中城防御,想要拿下云中却没那么容易,一旦她孤军深入,我们随时可以回援,切断她后路的同时,将她封锁在云中!” “殿下……” “我说的哪里有问题?”魏程眼中闪烁出自信的光芒。 “殿下说的……没问题。”南宫旬叹了口气。 “既然没问题,南宫先生还有什么担忧的?” “在下总觉得,姬清颜这一次必然有她的目的。”南宫旬左思右想,眉头拧成了一团,“殿下您想一想,她劳师动众,拿下马邑之后,能干什么呢?” 魏程闭上眼睛仔细思忖起来。 这个问题,也一直是他在思考的。 姬清颜拿下马邑,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战略价值。 马邑只不过是云中南部一个小城而已,是魏军监控雁门关晋军的前哨。 魏军的主力在北边的云中城。 魏军之所以将主力放在北边的云中城,而不是更靠近雁门关的马邑,就是因为魏军根本不担心晋军突然发兵拿下马邑。 因为拿下马邑,一不能切断魏军粮草,二不是消灭魏军有生力量,三不能对云中魏军形成掣肘。 拿下马邑也就拿下了马邑,等魏军的主力一到,晋军还是要面对魏军主力。 在云中战场上,除非一口气直接拿下云中城。 说到底,云中战场,谁战力强悍,谁就控场。 甚至你今天拿下马邑,过几天魏军就能拿回来,不仅拿回来,还把贸然出雁门关的晋军吊起来打。 所以说,雁门关内的晋军,进入云中,是没有任何优势的。 可姬清颜却发兵了。 如果是别人发兵,那魏程可以不用顾虑太多,直接打就可以。 但现在是姬清颜发兵,能从闻渊手中撤兵的人,在太行山击败过他魏程的人。 难道真的是一时冲动,出雁门关? “她要围城打援。”思索了半天,魏程得出一个结论。 “围城打援有什么有利地形吗?”南宫旬又道。 围城打援不是简单字面意义上的围个城,等敌人来了,趁着敌人在行军,一顿毒打就结束了。 有时候,可能被敌人一顿毒打。 围城打援的精髓是在敌人行军的必要道路上设下埋伏,出其不意。 可云中到马邑,并没有哪一条线路适合设下埋伏。 “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马邑被姬清颜困死?” “在下的意思是,殿下要请求梁京,恢复慕容云的职务,让他来云中,由他指挥南下。” “不行,慕容鹤那件事影响极大,如果我现在请求梁京恢复慕容云的职务,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在下当然知道殿下现在要与慕容云保持距离,可又关乎到云中战局,不得不如此,慕容云是最合适的人选。” “难道我不能击败姬清颜?” “殿下现在不能再有任何差池。”南宫旬说道,“您应该懂在下的意思。” 魏程再一次陷入到沉思中,南宫旬说的这句话,他何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不甘心啊! “现在请求恢复慕容云职务,至少要两个月以上,马邑能否坚持?” “在下说了,马邑并不重要,马邑送给姬清颜都可以。” 魏程思索良久,他认同南宫旬的说法,马邑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但他最后还是说道:“我要再跟姬清颜打一次,就一次,只要这一次我赢了,之前所有的耻辱都可以一笔勾销,此后谁都无法威胁到我的地位。” 南宫旬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执意如此,我们就走一遭,但在下建议,从闻渊那里再借一万精锐。” “可以,但我无权调动幽州兵马,可以奏疏陛下。这一来一回,闻渊十日之内可以收到命令,但幽州兵马要过来,得大半个月。我们不能在云中等,我们先南下。” 三月十三日,魏程统率五万大军南下,目标是马邑。 这一次,魏程作战更加谨慎。 他打算去马邑,与晋军正面作战。 晋军任何溃败他都绝不会理会。 就像某个人说任何上涨,我都不心动一样。 第578章 三月十四日。 曲京皇宫乾阳殿,姬旦坐在上面,肥肥的脑袋时不时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陛下!” 礼部尚书魏琛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惊得姬旦猛然醒来:“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魏军打来了?” “陛下!”魏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语气中带着沉痛的悲伤,“再这样下去,魏军就真的打过来了!” 姬旦愣了一下,呵呵道:“原来是梦啊,也就是说魏军没打来咯,那没事。” “陛下!三公主她对魏国不宣而战,此礼之大忌也!”魏琛说道,“我大晋可是中州正统,她如此胡闹,是损了陛下的圣德,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 “这……”姬旦左边的眉头挑了起来,“朕的圣德不是一直都在的吗?” “被损坏啦!”魏琛痛哭起来,“而且必然遭来魏国可怕的报复。” 周围立刻有一群大臣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纷纷响应起来。 “请陛下立刻召三公主回京质问!”吏部侍郎韩阙大声喊道。 其他人赶紧跟随:“请陛下立刻召三公主回京质问!” 姬旦不说话。 礼部侍郎欧阳烨出列说道:“陛下,云中本来就是我大晋的,三公主出兵收复,并无问题。” “我们现在与魏国是盟友!”魏琛指着欧阳烨的鼻子骂道,“你懂不懂什么是盟友!” 欧阳烨直直地盯着魏琛说道:“懂啊!太平六年,魏国与我们结成盟友,太平十六年,这位盟友趁着我们云中与北方胡人作战,不宣而战,对我们发起了突袭,导致我们在云中的精锐尽数溃败,云中沦为敌手。”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魏琛说道,“我们去年又达成了新的结盟。” “过去的事难道就没有发生过?”欧阳烨道。 “人要往前看。” “过去魏军对我们不宣而战,未来魏军有没有可能也对我们不宣而战?”欧阳烨问道。 “不可能!”魏琛斩钉截铁地说道,“魏军不会对我们不宣而战。” “魏尚书此话可有依据?” “总之就是不可能!”魏琛大喊道。 “你这是什么话?”欧阳烨当场就不给面子了,“这是一个尚书该有的说话方式?” “放肆!你只是侍郎!”魏琛道。 “那你倒是说说魏军为何不会再对我们不宣而战了?” 魏琛却说道:“我们现在得罪魏国,没有任何好处,三公主就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如果你无法正面回答对手,那就侧面先下定论。 “魏尚书,下官问的是为何魏军以后不会对我们不宣而战?” 魏琛又说道:“魏国的怒火我们承受不起。” 如果对方继续想要把话题拉回去,那就赶紧继续转移。 “魏尚书,下官问的是为何魏军以后不会对我们不宣而战了?” 魏琛说道:“魏国还在大量采购我们的青白盐,三公主此举无疑是断了这笔贸易。” “魏尚书,下官算是看出来了。”欧阳烨叹了口气道,“您能坐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凭的全是家世背景和溜须拍马,是一点真才实学都没有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 “得得得,你就说吧,为何魏军以后不会对我们不宣而战?” “你老是纠缠这个问题有意思吗?你什么意图?你想干什么?现在讨论的是国家大事,你针对我干什么?” “下官讨论的也是国家大事。” “那好,就算魏国以后会对我们不宣而战,那也不是现在我们对魏国不宣而战的理由!” 欧阳烨算是搞清楚了,这些人他不是来讨论道理的。 他们是来胡搅蛮缠的。 跟这些人讨论国家大事,他妈的还是不能讲道理啊! “那魏尚书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在听什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立刻召三公主回来!你这个礼部侍郎是怎么当的!” “召三公主回来,就结束啦?”欧阳烨呵呵笑道,“你这个尚书是怎么当的,军国大事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欧阳烨!你他妈的只是一介贱民出身!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放肆!”欧阳烨怒斥道,“陛下在这里,贤明的右相也在这里,你敢公然侮辱礼部侍郎?你将陛下与右相置于何地!” “我……”魏琛顿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你就说,这青白盐的买卖还做不做吧!现在云中开战了,魏国随时切掉青白盐,谁的损失?” “当然是他们的损失。”欧阳烨说道,“魏国官方靠我们的青白盐可是赚得盆满钵满。” “我们也有损失!” “既然大家都有损失,魏国会轻而易举断掉青白盐吗?” “这……”魏琛想了想,好像无法反驳,又说道,“若是魏军再发兵,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之前就讨论过,魏军再发兵,夏军必然有所行动,魏军不敢轻举妄动。” “那云中万一打输了怎么办?”魏琛发现对话形势好像有点不对劲,赶紧再转移话题,“输了怎么办?” “还没打就说输,魏尚书这是对陛下的圣德,对右相的贤名的一种侮辱!” “你……你休要胡说八道!” 魏琛大怒。 “陛下,我们绝对不能与魏国交恶啊!” 欧阳烨道:“陛下,我们只是正常收复云中,以去年魏国的战败,以及现在魏国与夏国的制衡,魏国正在往南线增加兵力,北线反而薄弱,就算云中打起来,魏国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陛下……” “好了,别争吵了!”林良沅开口说道,“此事确实是三公主冲动了,对外宣战,必须提报中书省,由陛下钦定。” “对对对。”魏琛连忙趁机道,“还有鄯州那件事,引夏军入境,这不是胡闹吗!还好陛下圣明,右相当机立断,否则大晋要完!” 韩阙也跳出来说道:“陛下,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夏国背信弃义,魏国才是我们最应该巩固的盟友!” 其他大臣赶紧出来跟着附和起来:“陛下,应该切断和夏国的往来了,与魏国结盟有利于我大晋!” 姬旦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问道:“智钦有消息了吗?” “虽然暂时没有传来消息,但智钦肯定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韩阙赶紧说道。 智钦若是赢了夏军,那对晋国朝堂上的保守派是天大的好消息。 保守派们一直想剪除掉晋国与大夏的联络,实际上就是剪除掉姬清颜的财政来源。 如果智钦在陇右赢了,那晋国绝对有底气再派使者去江宁问罪。 若智钦输了,那保守派不仅屁都不敢再放一个,连姬清颜攻打云中,他们也只能忍着。 “恐怕此时夏军已经被打得抱头鼠窜,夏军主帅弃全军而逃了!”魏琛哈哈哈笑起来。 便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声音:“报!急报!西北急报!” 第579章 当智钦在鄯州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消息传回曲京,正在朝堂上争论夏魏晋三国制衡、掣肘局势的晋国君臣们都傻了。 应该说,智钦刚到鄯州就被摁在地上来回仔仔细细摩擦一遍的消息,让他们傻了。 智钦带了三万大军。 其中一万兵马是曲京的精锐,两万是后勤兵。 而夏军呢? 五千兵马! 还是远征,距离自己国家的后勤有千里之遥。 这种局面,根本不需要打,只需要晋军过去威逼利诱,按理说敌军会非常忌惮,赶紧派出使者把紧张的关系缓和缓和,然后择机撤兵。 可这他妈的就败了。 而且让曲京更加崩溃的是,刚去就败了! 这等于说,鄯州的夏军强得可怕! 这带来了一个什么影响呢? 这让晋国瞬间失去了在夏晋魏三国之间谈判的资格。 谈判三分技巧,七分手段,还有九十分都得靠背后的国力做支持。 谈判的目的是为了以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收获。 魏琛想要姬清颜撤兵,直接目的是不想掌握兵权的姬清颜继续扩大。 姬清颜收复云中,对大晋有用,对姬清颜更有用,但对保守派可以说毫无用处。 甚至有害。 保守派就想通过谈判的方式,与魏国达成合作,又派智钦去鄯州击败夏军,再与大夏谈判,用鄯州这件事逼迫大夏与姬清颜的合作断裂。 重点来了! 晋国的保守派并不是真的想跟大夏开战。 他们只想智钦击败鄯州的夏军后,自己再派人去江宁,以甲方的态度去重新主导夏晋之间的关系。 想要鄯州的货啊? 可以啊!跟我们右相合作,什么都有! 说到底,晋国的保守派只想干这么一件事:谈判。 本质就是不想打仗,却还什么都想要。 我们说谈判的底气在于背后国家的综合实力,最直接的就是战场上的胜负。 那么现在智钦在鄯州被摩擦了。 保守派和大夏的谈判没有了。 现在变成大夏要派使者过来跟晋国谈判了。 “陛下!陛下!夏国私自派兵擅闯我国鄯州,现在又击杀我们的人。”魏琛急忙说道,“夏国擅自攻击盟友,实在无耻!两国已经交恶。现在我们更不能与魏国动干戈了!否则我们两面受敌,大晋危矣!” 他此话一出,大殿内其他大臣们脸色大变。 “陛下,魏尚书说得对!”韩阙赶紧跟上,“夏主狼子野心!他早就跟三公主串通好了!” 姬旦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说,朕的女儿与夏主串通好灭我大晋?” “这……那三公主就是被夏主迷惑的!” 姬旦脸上也露出了担忧。 他当然愿意姬清颜跟李彦合作,他上次代替姬清颜写了一封情书,现在看效果是很好的。 可现在这局势,他心中有些没底了。 真要是跟夏国撕破脸,就只能跟魏国合作。 而林良沅跟魏国现在有深度的青白盐交易,只跟魏国合作,相当于把国内所有的军政大权全部拱手让给林良沅。 这是姬旦绝不想看到的局面。 “陛下!臣认为并非如此,我们绝不能与夏国撕破脸。”欧阳烨说道。 说完,他又对林良沅说道:“右相,下官说的对吧?” 林良沅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对。” 韩阙和魏琛一听,顿时愣住了。 不是,右相,下官在竭尽全力搞事情,您怎么突然反水了? “右相此话怎讲?”姬旦连忙问道。 “魏国是虎狼之国,是最有实力统一天下的,我们要做的是既与魏国合作,还要与夏国合作,让夏魏之间打,而不是我们与其中一方撕破脸。” 林良沅平静地说道。 “臣赞成派兵去鄯州,并不是要跟夏军打,现在的局面是臣未曾料到的,请陛下恕罪。” 姬旦心中长舒了口气。 林良沅这个人吧,的确贪权。 但他真的有大局观! 这是姬旦一直不愿意剑走偏锋,弄死林良沅的原因。 弄死林良沅,上另外一个人,绝对没有他把大局控得好。 “那现在如何处理?”姬旦问道。 林良沅沉默了。 姬旦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右相留下。” 众人告退。 “欧阳烨也留下吧。”林良沅说道。 欧阳烨站在那里。 大殿内只剩下三个人。 “我们已经派过使者,夏主不愿意见我们的使者。”姬旦说道。 “就只能欧阳烨走一趟了。”林良沅说道。 欧阳烨心中一动,他也没有想到林良沅这个时候会妥协到这一步。 “跟夏主说,鄯州一事是误会,他们想在鄯州开采硝石,随便开采,我们不仅不会阻止,还会支持。”林良沅一改之前的口风说道。 “为何?”欧阳烨忍不住问道。 “羌人遍布山川,夏人要在那里开采硝石,肯定会与他们展开长时间作战,既然夏主愿意把兵力和财力消耗在那里,我们就随他去吧。” 林良沅叹了口气。 “维持与夏国的关系,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欧阳烨松了口气,看来上一次魏军攻打太行山防线,给这位右相带来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啊! “欧阳烨,你亲自去一趟江宁。”姬旦道。 “那朝堂上争论的云中之战的事情呢?” “随三公主去吧。”这件事,林良沅也松口了。 “是!” 三月十五日,江宁。 “姬清颜已经对云中发兵?”李彦拿着手里的情报,有些激动起来。 “是的,打的是马邑。”刘文静说道。 “魏国的动静呢?” “暂时没有动静,不过现在可能已经行动,只不过最新消息尚未传回来。” “你觉得接下来会怎样?” “臣认为,魏程一定会行动。” “为何?” 刘文静一板一眼地分析道:“上次我们借着慕容鹤,挑唆的魏尹和魏程之间的关系,现在魏国朝堂储君争夺,隐隐有火药味了。魏程现在必须得到魏国边军的支持。” “云中是闻渊带人收复的,又是慕容云一手建立起来的,如果在魏程手中丢了,魏国北线的军方会对这个太子非常失望。” 第580章 李彦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刘文静这个人打仗很菜,是又胆小又菜。 但他也有自己的特长啊,脑子灵活。 “那你觉得姬清颜是魏程的对手吗?” “过去是,现在也是。” “云中肯定会回到晋国手中?”李彦问道。 “这个臣就不知道了,但臣相信,陛下看中的女人,有这个本事。” “朕什么时候说过看中姬清颜了?” “哦,那是臣记错了,臣罪该万死。” 李彦走到地图前,盯着地图看得出神。 “如果姬清颜收复云中,魏晋之间北线必然战云涌起。”李彦指着云中所在的位置,“那么魏崇延就要派使者来见朕了。” “为何要派使者见陛下?” “当然是想稳住与我们的关系,再专心对付晋国。”李彦说道,“不过朕认为,姬清颜完全收复云中的可能微乎其微。魏国北线名将云集,虽然这两年,魏崇延将一部分兵力也快速调到南边,但毕竟有闻渊坐镇整个北线,易州方面能随时增援云中。” “那我们这步棋,岂不是没有用了?”刘文静道。 “我们的目的本就不是要姬清颜收复云中,我们是想要拉长魏崇延的战线,阻止魏无忌改制使魏国变强大的进程。” 刘文静愣了一下,还是陛下您够狠啊! 就在这时,王元吉急匆匆赶到殿外。 “陛下,鄯州发来了急报。” “快拿进来!”李彦一听是陆康发来的,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 王元吉将急报送进来,李彦快速打开,顿时眉头舒展开。 “好!陆康真是处处给朕惊喜!晋军刚去鄯州,就被陆康打得全军溃败!无再战之力!”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文静表面很开心,但其实心里已经把陆康骂了一万遍了。 狗日的!那个屠夫打仗怎么就这么厉害啊! “不过陛下,陆康这个人,臣是担心的。” “你放心,陆康是忠于朝廷的。”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知道陆康忠于朝廷,臣只是担心,以陆康的作风,激化了鄯州各方的矛盾,王师毕竟是远征……臣觉得还是需要在鄯州的事情稳定后,派一位能平衡各方的人过去。” 李彦笑了笑,没有接刘文静这个说法。 他知道陆康看不起刘文静,刘文静看陆康不爽。 “等晋国再派使者到江宁再说吧!” 这下就好玩了,高丽局势,魏崇延必然派使者到江宁,等过一段时间,云中局势变了,魏崇延还会继续派使者过来。 晋国肯定也不会闲着,这一次肯定是欧阳烨亲自过来。 李彦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心中的压力突然减了许多。 “朱益出发了没?” “出发了。” “好好,接下来就是等待好消息了。” 三月二十日,云中,马邑,晋军军营。 “殿下,我们已经确定,来的是魏国太子魏程。”晋军雁门关总督江景问说道,“总兵力在五万左右,预计明天抵达马邑北面五十里。” “魏程他还敢来!”姬清颜的亲卫兵指挥使章越说道,“上一次他输的还够?” “不能轻敌。”姬清颜微微蹙起柳叶眉,盯着地图,“魏程不是一个庸才,我们上一次击败魏程,也有很大的运气成分。” “殿下,魏国来势汹汹,而且兵力非常多,我们没有优势。”江景问说道。 姬清颜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说道:“按照原计划即可!” “是!” 三月二十一日,中午。 魏程正在用午膳,他的午膳很简单,一些粥,一些羊肉,一些蔬菜,还有一壶茶。 魏程是一个非常克制的人,他的言行举止,都得体有度,他的执政和用兵也是如此。 他吃饭同样如此。 与其他所有皇子不同,他从来不酗酒,不沉迷美色,不去对一个大臣恶评,不去刻意盛赞一个大臣。 仿佛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应该平稳一些。 “殿下。”刘宜走进营帐,“臣去打探过,晋军还在围困马邑,并未对马邑展开大规模攻城。” “姬清颜在军中吗?” “无法确定姬清颜是否在军中,但有情报显示,她的确出现过。” “晋军骑兵呢,有没有骑兵的消息?”魏程继续问道。 “暂时没有发现骑兵的踪迹。” “好,派使者去晋军营帐,告诉晋军主帅,若他们退回雁门关,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是!” 三月二十二日上午辰时以后,魏国使者进入晋军营帐。 见使者的是雁门关总督江景问。 使者传达了魏程的意思。 江景问笑道:“云中本就是我大晋的,现在我王师出关北上,收复云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须请示你魏国?” “我要见三公主。”使者道。 “你还没有资格见三公主!” “你们这样做,不怕我大魏天兵百万会师西进吗!” “来人!叉出去!” 使者中午回到魏军军营,告知了魏程。 “没有见到姬清颜?” “没有。” 使者说道。 “而且臣发现了一些细节。” “什么细节?” “晋军大营前,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痕迹。” “什么痕迹?” “就是大军离开后,人为消除的一些痕迹。” “这是什么话?”南宫旬疑惑道,“难道姬清颜刚离开晋军大营不久?” “下官不知。” 这时,刘宜紧忙进来了。 “殿下!殿下!有最新的情报!我们探查到一支晋军,从这个方向,绕道北上。” 魏程愣了一下,连忙拿过情报,看起来,看完后才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宜道:“臣猜测,晋军的目标是云中城。晋军故意将我们吸引到马邑,但却出奇兵去了云中。” 魏程与南宫旬对视一眼,这事他们之前商议的时候就料到过。 南宫旬摇了摇羽扇,泰然自若地笑道:“晋军小把戏,他们以为引我们出云中,再去攻打云中,就能攻下云中?” 刘宜却担忧道:“云中真正能打的只有三千了,剩下的都是军民。” “无妨,云中不出城,打防御,晋军是不可能破城的。” “若是晋军也掌握了重砲呢?” “那云中打巷战,足以拖延住晋军。”南宫旬继续道。 “那如果是姬清颜亲自去云中指挥作战呢?”刘宜接着道。 第581章 南宫旬微微蹙眉,他说道:“若是其他将领去云中城,攻下云中的概率只有一成。但若是姬清颜亲自前往,攻下云中的概率恐怕至少六成。” “姬清颜有这么厉害吗?”这次反而是刘宜感到诧异。 “名将和普通将领是不一样的,普通将领无法想象到名将是如何打仗的。”南宫旬感慨道,“他们的认知之间,有一道凡人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说到这里,南宫旬看了一眼刘宜,说道:“而且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普通人如果不知道对方是名将,很可能会嘲笑对方的言行。” “你的意思是,名将是言行,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 “无法理解,也无法预测,怎么说呢,这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差距,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了。” 刘宜本是有些忌惮姬清颜去攻打云中,听南宫旬的描述之后,心中有些不爽,他说道:“就算姬清颜真的去云中,我军有兵力优势,随时可以分兵回援,届时姬清颜被两军合围,必败无疑。” 南宫旬道:“分兵回援,未必是姬清颜的对手。” “不可能,姬清颜疲惫之师,又面临云中城的压力,我不信在那种局势下她还能赢,她就算是名将,但终究是人,是人就会流血,会被杀死。” 魏程问道:“那刘总督有何妙策?” 刘宜说道:“臣认为,完全可以分一万兵马回云中,对付这支晋军,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南宫旬道:“殿下,分兵是大忌,就算姬清颜去了云中,她要攻克云中,也需要时间,而且晋军的主力在马邑,只要我们拿下马邑,就算姬清颜攻下云中,她也没有后路了。” 魏程却来回走动起来。 南宫旬是他最信任的谋士,他知道南宫旬的才能远胜朝堂上许多尚书和侍郎。 可再厉害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不是吗? 刘宜虽然出身世家,并非凭借真才实学走上兵部侍郎位,可他也有自己的才能。 “确定姬清颜去了云中吗?”魏程问道。 “按理说是的。”刘宜却看着南宫旬,“南宫先生,您觉得呢?” “姬清颜去云中的概率的确非常大,如果她没有去,也就没有必要发一支兵去云中。”南宫旬说道,“突袭云中城这件事难度不小,除了她自己,其他将领几乎没有胜算,她不会做那种没有胜算的事情。” 魏程连连点头,南宫旬可以说把目前的局势分析得非常透彻了。 既然确定了一定是姬清颜亲自带人去突袭云中城,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南宫旬说道:“殿下,只要合兵在马邑,就算姬清颜攻下云中城,也不足为惧,那只是一时得失而已……” “那样能否抓住姬清颜?” 不等南宫旬说完,魏程问道。 南宫旬愣了一下,这个问题的问的确实有点棘手。 “如果我们不分兵去云中,在马邑击败这里的晋军,我们可以切断姬清颜的退路,但姬清颜依然能够绕道折返雁门关,她是能够在闻渊那里有序撤兵的人,想要抓她非常难。” “那如果我们分兵去云中,能否抓住她?” “如果我们分兵去云中,抓住姬清颜的可能会变大。” “为何?” “分出来的这一支兵马既可以给姬清颜增加压力,又可以缠住姬清颜的兵马,但是……” “好了,容本宫好好想想。” “殿下……” “南宫先生,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 “既然知道,那殿下应该合兵攻打马邑,不必去理会姬清颜,任姬清颜如何折腾,我军只管一路杀过去。” “但那样就会让姬清颜跑掉。” “抓住姬清颜又有何用?” “抓住姬清颜的作用,你应该知道。”魏程看着南宫旬。 “殿下,大局为重!” “殿下现在正是因为顾全大局,所以才要抓姬清颜。”刘宜赶紧说道。 “可是……” “好了,不要说了!”魏程打断了两个人的说话,目光落向一边的统领沈冲,“沈冲!” “末将在!” “你领一万兵马,折返云中城,擒拿姬清颜!” “末将领命!” 沈冲行动得非常快。 南宫旬也没有说什么了,在他眼中,不分兵是上策,分兵是中策。 既然太子坚持要分兵,他也不好再阻拦。 抓住姬清颜,是具有极大的政治意义的。 诚如南宫旬分析,姬清颜的确亲自带兵北上取云中。 三月二十三日,姬清颜抵达黄花堆附近。 “殿下,这黄花堆既然是魏军的粮食中转,为何我们不攻打,一把火烧了魏军粮食?”章越说道。 “打黄花堆至少要两天时间,马邑的魏军主力赶到,我们将被困在黄花堆,我们的目标是云中。” “是,殿下深谋远虑,非末将所能及。”章越道,“不过既然我们是突袭云中,为何离黄花堆如此近,这必然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我们的行踪不需要泄露,魏军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分兵北上了,那魏程可以回京自请废除储君之位了。” “如此说来,魏军已经知道?” “不仅知道,必然分兵。”姬清颜喝了一口水,然后触摸腰间的佩刀,又想起那个人。 太康五年的夏魏之战,她是知道的,她更知道他是如何在中线一顿操作,先后击败魏合与魏程的。 “好了,休息够了,我们继续赶路。至于我们为何不远离黄花堆,自然是要给魏军确切的消息。” 三月二十四日,姬清颜部匆匆从黄花堆附近穿过的消息送到魏程那里,魏程心中大定。 他立刻催促前线的沈冲加快行军步伐。 三月二十五日,太子殿下调集云中主力南下增援马邑的消息,传回梁京,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 在魏程和魏尹矛盾激化的局势下,一些大臣似乎开始有意无意站队。 而这一次,太子魏程在云中的指挥作战,无疑对储君位争夺是至关重要的。 这不是简单的战争,这将牵引大魏朝堂上的政治动向。 第582章 三月二十六日,就在云中战局和鄯州战局分别牵动魏国朝堂和晋国朝堂的时候,海东高丽已经确定的战局,在一次激起了一些波涛。 魏将崔岩抵达高丽。 魏军是知道夏军在仁川登陆的,魏军高层也推断夏军在仁川修建了堡垒要塞。 所以崔岩选择绕开仁川,直接进入河道,往开京的罗水挺进。 魏国的海船与大夏的不同,魏国的海船其实是河船的改编。 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是,魏国没有远洋航行的需求。 魏国的东部也有海上贸易,这种海上贸易一般集中在与辽东半岛和高丽之间。 不像大夏,大夏的远洋贸易直接下南海,动则千里海域,甚至数千里海域。 这就导致,魏国没有造远海船的动力了。 众所周知,远海船有一个特点,吃水深。 这是为了保证在远海的风浪中船能平稳,不至于翻在海里。 近海船的特点,与河道其实差不远。 为什么近海船不也改成吃水深的船呢? 难道魏国人是傻子,不知道吃水深船更稳吗? 魏国人当然不是傻子,没有人是真正的傻子,只有人想要节约成本而已。 人类大部分商品的逻辑导向之一是降低成本。 河船的模具固定了那么多年,有现成的图纸和工匠,只需要稍微改造一下,就能够在近海航行。 要推动魏人往远洋海船去改造也不是不可以,除非海洋贸易的利润足够大,大到有人愿意投入大量资金进行创新。 所以人类的创新动力只有一个:足够利润。 那么,魏人的船近海航行,自然就可以顺利进入罗水,而不需要重新造船。 这为崔岩提供了便利,却同时也让崔岩提前知道了夏军已经封锁罗水。 崔岩干了一件什么事呢? 他二话不说,就向夏军宣战了。 没错,就是直接干的那种。 毕竟在魏军眼里,夏军还是拿不上台面来的。 崔岩的战术是什么呢? 抛石机加弩箭。 抛石机在船上,是那种小型抛石机,魏军与近海的海盗作战的时候的标配武器。 抛石机配上弩箭,大约百米攻击一波,打乱敌人的士气,然后快速冲过去登船近距离搏杀。 可这抛石机在现在的夏军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 当虎蹲炮响起来的那一刻,无数密集的铁雨冲击过来,撕碎船舷,冲击船上的魏军的时候,魏军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夏军的虎蹲炮展开了饱和式的进攻,打懵了魏军,崔岩趴在甲板上抱着头大声哭喊道:“快撤退!快撤退!” 最后,魏军骂骂咧咧离开了罗水一带,并头也不回地撤回了海面。 夕阳西下,在近海的海面上,崔岩召集下面的将领商议。 在短暂的一人一句话后,魏军高层就集体达成了共识:高丽这个地方,敌情不明,现在又是孤悬海外,咱还是先撤。 于是,魏军在三月二十七日这一天,撤到了高丽西北部的一座小岛上,并派遣人回去禀明情况,将一切交给梁京裁夺。 在魏军狼狈撤走的时候,辽东的契丹人也在密切监视着高丽一举一动。 “你说什么!”耶律仁令霍然站起,震惊地看着严严韦,“高丽的开京已经被夏军控制?” “是的,大王,高丽国主王恺已经不知所踪,他的儿子继位,金仕荣家族被灭,崔元祐掌权了。” 耶律仁令来回走动起来,他心中翻江倒海。 “这才半年时间,夏军就攻破了高丽国都,换了高丽国主,夏军的战力竟如此强大!” “夏国与魏国争霸二十几年,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我们卖给他们多少战马了?” “目前运过去的有三万匹。” “夏军如此强悍,我们不能卖给他们战马了!”耶律仁令突然说道。 “但我们与夏军现在不是单方面的交易,而是双向,我们卖给夏军战马,夏军卖给我们布匹和丝绸。难道大王不想要丝绸了吗?” 耶律仁令立刻为难起来。 布匹和丝绸他当然要,那些商品是他现在在辽国进一步巩固自己权力的基础。 “大王,下官觉得目前的局势应该是这样的。”严韦说道,“夏军战力不俗,高丽被夏军夺去,并非什么大事,反而对我们有好处。” “你此话怎讲?” “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呢?”严韦道,“我们缺的其实是粮食,如果有更多的粮食,我们就可以在不伤害民力、农耕的基础上,发动对魏国的兵事。以前高丽在魏国手中,高丽不愿意卖给我们粮食。但现在高丽在夏国手里,我们可以跟夏国谈。” 耶律仁令愣了一下,忍不住点头:“有道理。” “而且夏国战力如此强悍,魏国肯定比我们更清楚,那么夏国存在对魏国的威胁,在魏崇延看来,肯定比我们更大。魏崇延这两年一直想要缓和与我们的关系,不停卖给梁王丝绸和布匹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耶律仁令继续点头:“说下去。” “我们卖给夏国战马,魏崇延肯定已经知道,要不然梁王怎么会三番五次皆就此事在陛下那里嚼舌头。这进一步证明魏崇延感受到了夏国的威胁。夏国越强大,魏崇延越睡不着觉,夏魏之间的战争,越会提前到来。” 严韦侃侃而谈。 “夏主肯定希望支持大王这种对魏国的强硬派,让辽魏之间打仗,坐收渔翁。我们为何不能如此呢?” “你是说,让夏魏之间打,到时候我们再出手灭夏吞魏?” “下官却有此意。” “可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本王的兵权来源,就是对魏国的征战,联合魏国是梁王的意图,若本王的意图与梁王一致,本王答应,陛下也不会答应。” “的确如此,陛下锐意改制,想要入主中州,大辽正在日渐强大。下官并没有让大王提出与魏国议和,而是在接下来幽州一带,一边挑起事端,制造紧张,一边不战只掠夺人口和粮食。” 第583章 “有道理!有道理!明日本王要启程去幽州,接下来就按照先生说的去办。对了,从高丽买粮食这件事,交给你。” “是,下官一定办妥。” 严韦转身就给杜素写了一封信,关于从高丽买粮食的信。 高丽之战,目前看似对各国都没有影响,似乎只是高丽换了主人,但实际上,高丽的局势变动,却已经严重影响到海东魏辽夏的角逐。 辽国如果确定能从高丽获得粮食贸易线,国内的军事动员能力将会有质的飞跃。 而大夏则在海东站稳脚跟,为接下来在海东的布局定下了根基。 魏国却绝不可能无视大夏在海东的势力扩张,必然会加大海军的投入。 这将进一步压缩魏崇延的国库。 原本在太康八年的第三次夏魏之战中,秦州三郡的丢失,让赵州变成前线,就已经在魏国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尤其是民生和军防资源的重新分配,使得魏国国库进一步吃紧,才逼迫魏崇延不得不接受精盐和银钞。 而现在高丽的局势,无疑在魏崇延的伤口上再扎了一刀。 当然,这一刀扎的还不够深。 至少在三月二十八日这一天,这一刀的力度加大了。 从云中十万火急发到梁京一条消息:姬清颜的主力突然出现在云中城。 这个军报,在魏国朝堂上下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魏国朝堂立刻分出了三派,并且当天就有一批大臣急急忙忙给魏崇延写奏疏。 一派是希望魏崇延立刻恢复慕容云的职务,火速前往云中主持大局。 但这个提议被相当一部分大臣反对,原因是慕容鹤之前有通敌的证据,慕容云作为慕容鹤的侄儿,虽然以前有功于大魏,可关键时期,宁愿错信,也不能轻易恢复慕容云职务。 另一派则要求魏崇延立刻让闻渊前往云中主持大局。 但这个提议又被一部分大臣反对,原因是闻渊现在在易州、青州一带,有消息传闻辽国的燕王耶律仁令已经准备从辽东南下抵达幽州。 谁都知道耶律仁令是辽国对魏第一强硬派,辽主现在派他南下幽州主持军政大事,是否意味着辽国已经彻底消化了政变带来的负面影响? 辽国准备与魏国全面开战了? 这一点,魏崇延也是不得不考虑到的。 第三派则认为朝廷不需要过分担忧,云中固若金汤,太子的主力尚在,姬清颜围攻云中,是孤军深入,缺乏后勤补给,时间稍微一长,必然人困马乏。 到时候就是魏军反杀的时候了。 尤其是魏无忌,在关键时刻,坚持表示不要轻举妄动,不能因为云中局势,牵动整个北线布局。 最后,魏崇延采取了魏无忌的策略,没有对云中做干预。 但愤怒的魏使已经在去曲京的路上。 如果云中的冲突无法调和,肯定会引起魏晋之间的更大规模的冲突,并可能进一步引发多线战争。 实际上,云中的局势,远超出梁京的任何猜想。 因为姬清颜到云中城,就第一天用重砲轰了云中城半天,砸崩塌了外城的一处城墙,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当天晚上,姬清颜就带着一支精锐,神不知鬼不觉,快速往东南方向行去。 “殿下,我们将大部分能打的都带走了,一旦魏军对我们在云中城外的驻军发动进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章越不无担忧地说道。 姬清颜道:“放心,魏程此人谨慎,我们孤军深入,他必然会交代清楚,不让这支魏军与我们正面作战,而是想办法拖住我们,使我军士气疲惫,不战自身。” “所以短时间内,没有危险?” “是的,等我们南下,突袭魏程,此时云中城外的这支魏军精锐必然会收到南下增援的消息,我军可从云中城全身而退。” “那云中城我们岂不是拿不到?” “拿不到,此次也不是为了拿到云中。” “既然我们都击败了魏程,为何不趁机取云中?” “因为慕容云或者闻渊,一定会来,我军已经与魏军作战,不可能再面对闻渊或者慕容云那样的对手。”姬清颜冷静地分析,“我们挫败魏军在云中的势力,驻扎下马邑,这一次的目的就达成了。” “那以后呢?” “以后?”姬清颜看了章越一眼,月光下,她明亮的眼睛仿佛映照着星河,“你记住,做决策可能只需要短短的一盏茶的时间,但做决策之前,要花费大量时间去做准备。而剩下的更多的时间,则是耐心等待,等待时机的到来。” “时机?” “我们想要彻底夺取云中,要等到下一次的夏魏之战的爆发,马邑是我们在云中的据点。” “那为何不等到下一次夏魏之战爆发,我们再出兵一举夺得马邑?” “因为在马邑,我们就能彻底摆脱林良沅的人的监控。”姬清颜道,“而且可以放心大胆地跟草原胡人做贸易,并且收编一部分胡人补充进入军中。” “殿下深谋远虑!” 三月二十九日,当沈冲赶到云中城外,得知云中城已经被砸崩塌一处后,深表震惊。 又派大量斥候前往晋军军营查探,得到的消息是晋军军营扎得非常结实,而且可以听到晋军旺盛的呼喝声。 沈冲本打算次日进攻晋军军营,却被太子派来的太子左庶子赵长青却极力反对。 赵长青给出来的理由也很简单且有道理:姬清颜作战能力极强,太子需要的是拖住姬清颜,姬清颜孤军深入,最大的短板就是后勤不足。只要拖住姬清颜,等晋军士气疲软之时,不战自身。 这个理由几乎无法反驳,因为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头脑的将领,都会这么想。 于是沈冲也驻扎了下来,并且按时给魏程写了汇报。 三月三十日,魏程收到沈冲的回报之后,表示很满意,并且决定整顿兵马,向马邑的晋军发起进攻。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他做梦都想要擒住的姬清颜,已经悄无声息地折返回马邑战场。 第584章 魏程的主力配置非常强悍。 仅仅黑骧骑兵就有八千,精锐步兵的数量配置有一万,剩下的两万多人,即便是负责后勤,也可以随时上战场。 也就是说,魏国在云中安排的后勤兵,也是正规军级别的。 这无疑是一支劲旅。 再看看晋军的配置。 姬清颜的身份非常特殊,她可以说是晋国军中的灵魂人物。 但她却是女的,女性在领军方面,天然比男性要弱了一层。 众所周知,在这种时代,一个人能坐到一个位置上,他的才能可能只占三分之一,甚至更小。 他能上位的几个核心点,血缘、关系网、资历等等。 仅仅靠才能就想坐上很高的位置,几乎不可能。 而姬清颜呢? 她的才能可以说占了七成的因素,还有三成是她的血统,因为她的血统,给了她展露才能的机会。 那是不是只要是皇家的血统,而且是女的,就有展露才能的机会呢? 也不是! 还要等待特殊的时机:当年云中被魏国突袭,晋军全线溃败,朝中无一人敢站出来,只有姬清颜愿意站出来。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她才登上了这个舞台,展露出她惊人的天赋。 但晋国的国情却非常特殊,皇权被相权死死压制,导致每次只有战争的时候,她才有机会领兵。 也就是说,军队的军饷、人事任命、调兵权,都不在她手里。 直到后来,夏魏晋三国局势再生突变。 李彦开始以技术贸易垄断的形式,与晋国展开合作,这个合作对象就是老相好姬清颜。 姬清颜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获得丰厚的资金回报。 又因为李彦穿越而来,快速组织打下各方力量抗魏,导致原本魏国灭夏的战略在关键时刻夭折。 太康年间的第一次夏魏之战,大夏在西线与晋国合纵,取得秦州大捷,逼迫闻渊撤退,魏国以三线溃败告终。 这不得不让魏国重新调整对各国战略。 调整的方式就是先剪除掉李彦的这个最大盟友,也就是晋国。 于是有了太康八年的西进灭晋,也就是第二次晋魏之战。 这一战,从外部局势看,魏国战败撤回。 从晋国内部政治生态来看,姬清颜的军功达到极点,再加上李彦的经济支持,以及精盐的绝对垄断地位,让姬清颜有了在晋国内部独立募兵的实力。 独立募兵从法理上,也得到了晋主的支持。 让姬清颜一步步进化成现在的完全体。 也就是财政权、人事权、调兵权、统兵权集一身,成为脱离晋国中书省的独立势力。 你可以认为是一个军阀,但从法理上却可以解释为晋国皇帝另设了新军。 那么问题来了,姬清颜麾下的军队配置如何呢? 显然,精锐只有少部分,绝大部分依然是新兵。 毕竟她取得那些权力,是去年的事情。 她手中的精锐是这些年一直跟着她的流云军,也就五千人而已,这还是晋国从自己的内帑拿钱养的。 也就是说,眼下马邑的晋军,绝大部分其实都是新兵,甚至留在云中城下的,也是新兵。 这就逼得晋军统帅江景问,在马邑周围驻防。 原本是围攻马邑城池的,现在晋军反而在马邑城外设下防御。 又是栅栏,又是拒马桩。 能上的都上了。 但晋军又不敢把防御全部拉满,因为江景问担心魏军只围不打。 只围不打,也不符合晋军的需求。 所以防御适中。 马邑的魏军当天接到了魏程的命令,开始做准备。 四月初一一大早,魏军开始拔营。 从各军,到各营,都行动起来。 主力骑兵从大军两翼行动,如同长龙横陈在大地上,卷起尘埃。 铁蹄声震动下,中军的步兵开始往前移动,浩浩荡荡,整齐有序。 铁甲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光辉,一眼望去,如同无边无际的钢铁海洋在涌动。 飞舞的旌旗遮天蔽日,长枪如同森林。 在最前面的是铁足军,魏军的重步兵,由参将卢陵率领。 卢陵出身幽州卢氏,是名门望族,他体格健壮如牛,披着一身黑甲。 在他的带领下,铁足军如同凝固成一片的铁块,向前推进,大地仿佛随着铁足军的脚步而震动。 左侧的则是虎豹军的步兵,参将是赵谦,赵谦出自邯郸赵氏,赵氏是赵国皇族之后。 赵国灭亡的时候,一部分皇族被赦免,后来在魏国世代高官、边将。 号角声响起,大军开始加快速度往前推进。 在尚未靠近的时候,太阳突然被遮住了。 如果这个时候抬头看去,就能看到一片“乌云”在头顶。 那乌云竟然是晋军的箭雨,只是在一时间,箭雨瀑布一样冲击下来,在铁甲和盾牌上冲击而过。 接连有魏军士兵倒下,但大队伍却有条不紊往前,快速拉近距离。 等抵达拒马桩前面之后,最前面的士兵举起斧头猛力砍下去,砍断拒马桩的绳索,拒马桩散了一地。 随后再看栅栏。 晋军在栅栏后面用长枪从栅栏缝隙中刺出来,锋利的枪头扎在铁甲上,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怒吼声如同潮水一样,每一个士兵都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在栅栏处展开了生死搏杀。 长枪扎在铁甲上不能穿透,密集的长枪又无差别扎在脸上,扎进眼睛里,从后脑勺传出来。 枪头拔出来的时候,大片浓稠的鲜血喷涌而出。 不停有魏军倒下,但魏军毫不退缩,一些人一边用长枪回击,另一些人则用斧头继续砍木栅栏。 在魏军顽强地冲杀下,木栅栏倒塌了一片,后面的魏军如同潮水般涌进去。 里面的晋军一个个都紧张到了极点。 “为了三公主!” 有人高呼道。 “为三公主死战到底!” 在混乱且血腥的冲杀中,晋军也爆发出了可怕的战力。 这就是姬清颜的魅力所在。 她在练兵和鼓舞士气方面,是当今几个国家名将中少有的能做到快速激发士气的人。 与陆康那种是完全用钱买命不同,姬清颜的士兵,是真的愿意为她战死。 第585章 栅栏处的尸体越堆越高。 后面的魏军人群密密麻麻,有人高呼:“做完这一单,回家养老了!” “爹妈只生我一次,我儿子将来是大头兵还是军官,就看这次!” “杀!杀!杀完回村娶村花!” “……” 魏军一个个如同恶狼一样,但里面的晋军一个比一个顽强。 这样的近身搏杀,持续到了中午,魏军已经杀进了晋军的军营里面。 如果不是江景问临时调来了晋军最强悍的弩兵,以钢铁洪流般的冲击,击退了魏军,今日晋军的阵地必然会被魏军淹没掉。 午饭的时候,上午的战况,详细地呈报给魏程。 魏军军营门口挂着一排人头,那是今天上午冲锋的时候,有一支队伍在军令下,没有快速跟上配合。 最左边第一颗脑袋是那个营的指挥使,还有几个都头和队正的脑袋。 卢陵、赵谦等人进了军营后,来到魏程的营帐。 魏程亲自为众人倒好酒。 “今日诸位表现英勇,本宫先干为敬!” 众人激动不已,纷纷道:“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今日,必灭晋军!” 魏程慷慨激昂。 众人跟着高呼:“大魏万岁,必灭晋军!” 这一刻,魏程脸上也写满了毅然决然,眼中露出许久没有的快意和意气。 “下午,本宫要亲自上前线!” 喝了几杯酒之后,魏程热血沸腾起来,众人想要阻拦,魏程却说道:“姬清颜是我大魏之大患,除掉姬清颜,夏主将失去盟友,灭夏指日可待!” 下午的时候,魏程真的拔营,他调动了主力,包括八千黑骧军骑兵。 未时到来之前,魏军的进攻更加猛烈,而且是全方位的。 尤其是骑兵,在步兵将晋军的防御凿开之后,骑兵变洪流般狂泻。 “报!殿下,我军已经攻破晋军左路!” “报!殿下,我军攻破晋军中路!” “报!殿下,晋军右路溃败……” 一封又一封捷报,发到魏程这里。 魏程拔出剑,高声呼喊:“大局已定!全军出击!” 魏军全军出动,战线快速扩大,准备半日时间,最大可能消灭晋军有生力量。 但魏程并不知道,当一个人站在胜利的大门门口的时候,危机也可能接踵而至,而且是巨大的危机。 当然,巨大的胜利淹没了一切,也包括魏程的警惕心。 当姬清颜统率三千流云军铁骑进入战场的时候,魏军的全部兵力都已经拉伸开,像是一泻千里的洪流。 魏军斥候发现姬清颜的骑兵,并且疯狂地飞奔回去汇报的时候已经晚了。 三千晋军铁骑,如同死神的长矛,出现在魏军后面。 在初夏的风中,姬清颜带着她的骑兵发起了对魏军的冲锋。 毫不费力地便撕开了魏军,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无数魏军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钢铁洪流淹没,踩踏成肉泥。 当魏程已经兴奋到极点的魏程突然得知自己的后方被晋军骑兵突袭的时候,大笑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那震耳欲聋的铁蹄声打碎了魏程的幻想。 晋军骑兵侮辱无人之境,仅仅半个多时辰,战局大反转。 在最前面,甚至冲进晋军军营的魏军得知后方主力大崩溃后,变得一团乱。 在大规模的混乱中,原本冲锋有序的魏军,支离破碎。 等魏军崩溃的时候,跟着姬清颜一路过来的还有两千步兵,也进入了战场,开始精准地杀敌。 这个时候的魏军已经没有任何反抗意志。 残阳如血,照耀大地。 无数魏军的尸体平铺在平原上,鲜血汇聚成水洼。 哀嚎声不绝于耳。 马邑城城头的魏军都看傻了。 经历了胜利到全线溃败的大反转,马邑城虽然还没有被攻破,但意志力已经完全崩碎。 马邑一战,姬清颜以突袭云中城为由,扰乱了魏程的判断,闪电般杀出回马枪。 魏程在乱军之中被护送逃走,当天晚上便派人去云中城给沈冲送信。 求援是不可能了,但南下护送是必然的。 谁知道姬清颜的骑兵是不是在附近,随时准备对他展开追击。 惊弓之鸟的魏程一夜未眠,第二日一大早便开始赶路。 等到四月初三下午,沈冲才带着人赶到黄花堆一带,护住了魏程。 也是在四月初三,马邑城开城投降,晋军快速控制住马邑。 在云中城的晋军也趁机开始撤兵。 接下来数日,云中大捷先是送达曲京,在曲京激起了滔天巨浪。 林良沅面色铁青地说道:“魏军无能!魏太子无能!” 消息传到梁京,整个梁京卷起了惊涛巨浪。 当天,魏崇延召见魏无忌密谈半个时辰后,便下诏恢复了慕容云的所有职务,并且派魏无忌亲自主持慕容鹤案件的收尾。 意思就是,慕容鹤通敌属于个人行为,与慕容家没有任何关系。 慕容云依然是大魏的忠臣,皇帝陛下依然是相信慕容云的。 慕容云连夜赶往易州,在易州征调一万大军,火速前往云中。 与此同时,魏崇延派人火速召回魏程,并且他派出了自己的近卫旅去护送魏程回来。 接下来的两天,就是梁京朝他的惊涛骇浪了。 一时间,让太子负责的奏疏,如同雪花片一样落到魏崇延的桌案上。 到了四月十五日,云中的战报,也传到了江宁。 李彦看完之后,心中忍不住大惊:卧槽!朕没想到姬清颜这么强,强得可怕啊!这么短时间,就再一次让魏程溃败! “刘文静!速速让刘文静来见朕!” 刘文静得到宣召之后,急急忙忙入宫。 “魏程战败,梁京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你现在就通知梁京,尤其是陈源,朕需要有更多罢免魏程储君之位的声音!” “是!” 四月十六日,魏崇延在痛心云中之败的时候,接到了另一个消息:高丽被夏军攻破! 西线和东线同时爆发出了黑天鹅事件,这无疑将彻底改变魏国的内政现状。 第586章 四月十六日傍晚,魏崇延急匆匆赶到军器监后面的校场。 一声巨响后,两百多米之外的一面墙壁轻微震动了一下。 魏崇延不顾下面人的劝阻,疾步走过去。 当他看到那颗炮弹在墙壁上留下浅坑的时候,激动得手有些发抖,眼神中透露一种无法掩饰的狂喜。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晚风吹过远处的白桦树,沙沙作响。 他转身,眼中布满血丝,艰难地问魏无忌:“可以量产吗?” “可以!” 魏崇延更加激动:“与夏国相比,如何?” “我们的可能暂时还比不过夏国的。” “为何?” “我们是根据大周帝国遗留下来的古籍做的改良,夏国未必,他们的配方与我们的应该不同。” “差多少?” “臣暂时不知。” “那多久能赶上夏国的火炮?” “目前军器监正在日夜赶工。” 魏崇延站在那里,看着那炮弹很久,直到星辰浮现,夜风徐徐,才慢慢冷静下来。 更多的是从云中之败和高丽局势中冷静下来。 “我们缺火药吗?”魏崇延淡淡问道。 “我们不缺火药,火药最重要的成分硝石,我们有很多很多,这一点我们比夏主要强。不过,我们缺铜。” “铁不行吗?” “铁铸造出来的炮,没有铜稳定,容易炸膛。” “民间可还有铜钱?” “民间有许多人用银两,也有不少人用铜钱。”魏无忌回答道。 “找民间收集,加一部分铜税。” “现在恐怕不是加税的时候,目前府兵刚刚稳定,折冲府……” “就当是借,朕意已决。” 魏无忌也不再反对。 “这种火炮,立刻批量生产,朕要给云中配置一批!” “是。” “另外,从现在开始,均田和府兵,向全国各州郡推行,谁敢阻拦,抓起来!” “是!” “还有,你物色一个人去登州郡,务必加快组建海军,海东局势现在非常严峻。” “臣尽快为陛下引荐一位合适的人选。” 魏崇延翻身上马,这一次,他没有坐马车。 魏无忌跟在后面,他说道:“我们可以向辽国派使者,就说我们的附属国高丽遭到他人入侵,希望辽国能出兵高丽增援我们,事成之后必重谢!” 这个策略,其实不是真正向辽国请求增援,而是以高丽宗主国的名义,请求辽国出兵,实际上是消耗在高丽的夏军。 “准!还有派去江宁的使者,朕要质问那只舔狗,两国已经议和,为何攻打我大魏臣属国,此事你去安排!” “是!” 魏崇延突然转身说道:“对了,晋王这几年长大了,也成熟了,你好好培养培养他。” 四月十七日一大早,李彦早早的就起床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感觉格外地轻松。 东线的战况之顺利,出乎他的预料,沈彬在高丽战场展露出了他的战略才能。 云中的战况,也出奇的顺利。 都说战争是政治的延伸。 现在这两处战场,足以影响魏国内部的政局了吧。 吃完早餐,李彦骑上马,便出了宫,一路向南城的马场赶去。 抵达皇家马场后,张文泽迎上来:“臣参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战马都看了吗?” “回禀陛下,臣都看了,确实的良种战马!”张文泽显得异常激动,“不知这些战马都是从何处弄来的?” “都是契丹人给的,现在有两万多匹战马在皇家马场,还有数千匹战马在运过来的路上。契丹人承诺给我们十万匹战马。” 张文泽大惊,忍不住问道:“契丹人为何给我们战马?” “物资交换,这个你就不必多虑了,交给朕。”李彦骑在马上,一路进了马场。 此时,战马都在草地里吃草,清晨的薄雾笼罩在前面的山峦之间。 “朕给你一万匹,你给朕练出五千骑兵!”李彦直言不讳地说道,“一年时间够不够?” “一年时间够!”张文泽很严肃地承诺道。 “你也可以说不够,朕可以多给你一点时间,事关骑兵,不能马虎。”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但一年时间的确够,现在没有战事,臣会勤加训练。” “好,你办事,朕放心。” “承蒙陛下信任,臣赴汤蹈火!” 张文泽心中翻江倒海。 他一直在为骑兵发愁,宋州位于中线,是战线最长的一个镇,最难防御。 现在采取的策略是广筑城池,这的确加强了防御,却也分散了兵力。 将来夏魏之战爆发,夏军就只有被动防御。 张文泽时常想,如果像魏国那样有足够的战马就好了,这宋州战场大有可为。 不料此次皇帝召集回京,来看的正是战马。 而且还是北方良种战马! “魏军这段时间有没有动静?” “回禀陛下,魏军从去年到今年,并没有大的动静,但经常派一些斥候,或者细作,潜入我们境内。双方有爆发过许多次小冲突。” 李彦点了点头,这都是正常操作,双方心知肚明。 “不过,数日前的冲突有些不一样。” “哦?”李彦立刻来了兴趣。 “五日前,有一支魏军骑兵进入我们的防御,抵达睢阳郡一带,以追缴匪贼的名义,在睢阳郡作乱。被臣带着人围剿了,一共有三百骑兵。” “一百骑兵?”李彦愣了一下。 这个数字可不小了。 好在宋州是有五百骑兵的。 “全部杀了?” “能杀的都杀了,还有十几骑逃走,魏军非常嚣张,在睢阳郡杀了百姓,他们不愿意投降。” “魏国宋州总督是谁来着?”李彦突然问刘文静。 “叫赵立,是魏国主战派中很强硬的人物。”刘文静说道,“从去年他被派到宋州,到现在,宋州的贸易多次出现小问题,都是他派官员从中作梗,故意刁难。” “哦。”李彦点了点头,“这一次高丽局势,魏崇延一定会派使者过来问罪,朕倒是要先问罪!” 说完,他对着张文泽说道:“若赵立敢来报复,你就出动所有骑兵,凡是敢越界的,一律杀无赦!” 第587章 “是!” 张文泽大声应道。 他早就等皇帝这句话了。 张文泽的性格就是这样的,性格沉定、刚烈,如同磐石一样。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如果说赵立是魏国的鹰派人物之一,那张文泽绝对是大夏的鹰派人物之一,而且非常典型。 “陛下,我们难道一直与魏国这样和平下去吗?”张文泽突然道,“军中许多将士,都铭记先帝北伐遗志,期待陛下的再一次召唤!” “朕当然不愿意一直这样下去,魏贼亡我之心不死,下一次战争只是时间的问题,但现在我们还在筹备之中。” 李彦望向远处的山峰。 “你要记住一点,耐心等待时机,比做决策更重要。” “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 “兵部这两天就会安排,战马陆陆续续送到宋州。另外,三日前,户部跟朕提过,有一万副新的胸甲配置到宋州,目前宋州已经有三万副胸甲。” “是的,有三万副,这事臣一直盯着,没有出纰漏。” “胸甲比过去的重甲要轻,制造工艺更快,宋州十万正规军,朕要全部配置好。” 当天,张文泽去兵部走了一趟,兵部走了加急流程,开始从皇家马场调度战马。 晚上,张文泽和刘文静一起喝酒。 刘文静道:“陆康在鄯州,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张文泽放下酒杯,“他不是在徐州的吗?” “去年就去鄯州了,你还真是一心只管前线,两耳不闻后方事啊!”刘文静感慨道,“陆康在鄯州还打了胜仗。” “那是好事啊!” “好事个屁!我的意思是,打胜仗是好事,但陆康打胜仗就不是好事!” “你对陆康还是有那么大怨言。” “他就没有正眼看过咱们俩一眼!” “我倒是觉得他人不错,一心忠于朝廷……” “呸呸呸!那厮私下养了不少私兵,私下还弄了不少钱!私下还收买了不少人!手都伸到朝堂上来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怎么可能乱说,你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 “真的?” “真的!这家伙野心不小!” “但他肯定是忠心的,他能打胜仗就好,这是陛下现在最需要的。” “你在前线,多注意一些,例如没事的时候,多找找女人,多骂骂下面的人,多把关系搞砸一点!” “这是为何?” “为何?”刘文静顿时无语,这个朋友真是一点政治也不懂啊! “这还用问为何?每次监察院汇报宋州的军政,宋州都是一团和气,几个统领过去,都跟你关系处理得非常好。我就纳闷了,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会跟那些丘八把关系处理得这么好呢!” “我没有跟他们处理关系,我只是在按照一个正常总督去管宋州军镇,韩元帅多次教导我们,要秉公办事,不能夹带私情……”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那是韩元帅,监察院没人敢说他,但你不同,你连把柄都不露哪怕是一丢丢,就那么一丢丢也行。”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你的军镇上下一心,朝廷早就有小人多次到陛下那里吹耳旁风了!那个曹谦德!还有那个田邱明!一直想安插更多自己的人宋州!” “我是一个军人,只负责练兵和保家卫国。另外,我最大的职责是跟随陛下,完成先帝的遗愿,北伐一统中洲,而不是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刘文静把酒杯用力拍在桌案上,“你知不知道,古今多少名将,因为没有处理好与朝廷的关系,死的不明不白?” “陛下是圣明君主……” “陛下当然是圣主,但你要知道,这个世道,小人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一群两群,而是一窝又一窝,他们都把自己伪装成大好人,用最正义的方式去害人,尤其是残害忠良!”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这样的呀!” 张文泽:“……” 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然后再喝酒,喝了不知多少。 第二天一大早,张文泽醒来后,收拾了一下,便紧急返回宋州前线。 四月十九日,魏国宋州济阳郡城。 魏国宋州总督赵立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就朝面前跪在地上的人砸去。 杯子砸在对方的头上,碎了一地,但那个人却一动不敢乱动。 “蠢猪!一群蠢猪!一百骑兵过去,就回来了三人!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完了!” 赵立暴跳如雷。 “就夏军那些两脚猪,也能把你们收拾了!传出去,老子的名声没了!没了!” “总督息怒,夏军也有骑兵,而且作战非常凶悍,卑职听说夏国宋州总督张文泽是一个……” “闭嘴!出去领罚三十军棍!” 那三个人被拖了出去,赵立死死盯着地图。 过了一会儿,赵立问道:“夏军有多少骑兵?” 长史刘扬说道:“据前方斥候给过来的最新消息,不超过一千骑兵。” “不超过一千?”赵立呵呵笑道,“就这么点骑兵,也敢跟老子叫板!” “总督,现在我们与夏国已经停战议和,而且加大了精盐的贸易,宋州的汴河关卡,是精盐最大的交易地。这一次的冲突已经不小,必然惊动双方高层,下官想着,要不要……” “怕什么!现在边关匪贼太多!”赵立说道,“这些匪贼都是冲着精盐过来的,我们派骑兵过去,是为了抓匪贼,是为了保护贸易!” 这时,外面有人道:“总督,朝廷使者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朝廷突然派使者过来,赵立还是亲自去迎接。 等听使者说完关于高丽战局,赵立立刻更加兴奋。 这可是夏国不守规矩在先! 这不正好有理由搞事情了吗! 赵立麾下的一批骄兵悍将,早就想立功了。 使者韩青说道:“赵总督,我还要赶路去江宁,今日在此休息一晚。” “好,你好好休息。” 安排好韩青后,赵立便开始筹备。 这一次,他打算调派两千骑兵,以抓匪贼的名义冲破边界线。 第588章 太康九年,五月初一。 “截至目前,大将军炮已经铸造了100门。”陈凌站在紫宸殿,呈递上了一份奏报,“朱益配置了50门,高丽配置5门,鄯州配置了10门,秦州发了10门,宋州发了10门,徐州发了15门。” “嗯,火药够吗?” “目前的火药储备是充足的,但如果一旦我们与魏国爆发太康五年的那种战争,按照朝廷计划的火炮数量,恐怕半年就会用完。” “朕昨日收到陆康的消息,他已经筹备好,准备攻打羌人的老巢,一旦鄯州被我们控制,硝石的数量就不是问题了。” “陛下,关于鄯州的问题,晋国使者已经来了。”赵禹说道,“这一次是欧阳烨亲自过来的。” “他是来沟通鄯州问题的?” “是来沟通鄯州相关问题的。”赵禹说道,“晋军在鄯州兵败,晋国内部震动,欧阳烨代表的是三公主。” “好好,让他现在就来见朕。” “是!” “宋濂。” “臣在。” “可以召沈彬回来了。” “是。” “哥舒星不调回来吗?”刘文静问道。 “哥舒星让他再待一段时间,我们刚刚打下高丽,局势并不稳定,如果哥舒星回来,朕担心辽国会有想法。” 曹谦德说道:“陛下,杜素昨日发回来的奏疏,说辽国想要派使者到江宁来。” “辽国也要派使者过来了吗?” 这倒是出乎李彦的意料。 “因何事派使者呢?” “说是两国加深合作。”曹谦德将杜素的奏疏呈递上来。 刘文静补充道:“陛下,臣听说辽国的耶律仁令已经到了幽州。” 看完杜素的奏疏,李彦思忖片刻道:“辽国不仅仅要派使者过来,还想让我们在高丽北部开设互市,交易粮食。” 宋濂问道:“辽国从高丽购买粮食吗?” “是的。” “如此说来,辽国对我们打下高丽这件事,并没有出手干预。”宋濂分析道,“臣认为辽国这个阶段,的确是想要加深与我们的合作。不过是一边合作,一边利用我们。” “此话怎讲?” “魏国此次不仅仅在高丽战场失利,在云中也遭受重创,魏主会派使者到晋国,也会派使者到我们这里,还会派使者去辽国。臣认为,辽国此次派使者过来,一是跟我们谈贸易合作,二是做给魏国看的,让魏国产生南北联合的威胁,加快我们与魏国之间的猜忌和矛盾。” “辽国难道不会攻打魏国吗?”刘文静说道,“辽魏之间前些年打了许多次,据我了解,辽主锐意南下灭魏。” 宋濂说道:“魏辽之间的战争,不是辽主一个人说的算,也不是辽国说得算,而是魏主和辽主都同意,才会打起来。” “宋相公,这话下官怎么听不太明白。”刘文静疑惑道。 “辽国与魏国接壤的地方在幽州,战线最多三百多里,而与我们接壤的,有数千里。”宋濂说道,“若你是魏主,你是防御南边,还是防御北边?” 刘文静怔了怔,似乎想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魏国对辽国的防御更容易一些,而对我们的防御,更难?” “显而易见。” “所以魏主一定会先南后北?” “没错。” “如果先北后南,北边还在打,南边漫长的防御线,可能已经燃烧起来。但如果是先南后北,只需要在幽州附近加固防御,拖住辽军,相对来说就会轻松很多?” “没错。” 刘文静叹了口气,说道:“宋相公所言有理啊!那我们可以不见辽国使者,免得魏崇延压力太大,一不小心开战了。” “不见不行,战马还得从他们那里拿,而且高丽和辽东的局势要稳定,都必须稳住辽国。” 刘文静嘀咕道:“现在各国形势越来越复杂了。” 不多时,欧阳烨来了。 “外臣参见陛下,恭祝陛下圣安。” “不必多礼,你一路舟车劳顿过来,还让好好休息,朕就急着召你入宫,辛苦了。” “承蒙陛下垂怜,外臣此次前来,是代表三公主向陛下问好。” 李彦面带微笑地看着欧阳烨,仿佛随时要看穿欧阳烨那点小心思,他问道:“是三公主让你来的,还是林良沅让你来的?” “不瞒陛下,外臣来之前,林良沅跟外臣说,鄯州之事,是两国误会。” “怎么说?” “羌人派使者去曲京,说夏军在鄯州杀了很多羌人,要求曲京派兵过去。” 李彦点了点道:“嗯,这很合理,听说羌人是臣服你们的。” 欧阳烨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问道:“陛下赞同我们派兵过去吗?” “朕说的是,你们派兵很合理,如果换做是朕,朕也派兵过去。” “希望陛下见谅。” “朕能体谅你们的难处,但这件事却不能这么善罢甘休!” 欧阳烨愣了一下,说道:“陛下有何建议?” “你刚才说,羌人臣属于你们?” “是的。” “羌人杀了我们不少人,朕是不是可以认为,是晋人杀了我们不杀人?” “陛下,绝非我们命令羌人动的手。” “朕知道,欧阳烨,朕一直很欣赏你,你看朕这么说有没有道理?”李彦说道,“你们说羌人臣属于你们,羌人去曲京告状,处于宗主国的身份,你们发兵去鄯州,是尽你们宗主国的义务,对不对?” “是的。” “大夏与晋国是盟友,去鄯州开采硝石,也是你们同意过的。鄯州的羌人臣属于你们,但羌人却杀了朕的人,是不是相当于你们的人杀了朕的人?” “陛下……” “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 “朕派兵过去,是为了保护朕的人,是不是?” “是。” “朕派人过去保护朕的人,你们的人就去曲京告状,你们的皇帝和宰相听说之后非常愤怒,就派兵过去,打算杀掉朕派过去的所有人,是不是?” 欧阳烨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智钦,他叫的声音最大。” “那就是林良沅的意思了,朕的人反击,杀掉你们的人,是不是?” “是。” 第589章 “以上的种种行为,都是你来我往,是不是?” “是。” “那就没问题了。”李彦说道,“朕最喜欢你来我往,最后到底谁胜出,就凭各自的本事了。现在看来,朕的人本事稍微大一点,是不是?” “是。”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欧阳烨看了一眼赵禹,赵禹出列道:“陛下,我们还是要与晋国合纵对抗魏国的,这一次完全是林良沅从中作梗。” “朕知道是林良沅从中作梗,但晋主身为一国之主,在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任何阻止,任由事态失控!” 欧阳烨心中微微一缓,看来夏主不是针对自己,只是想给曲京施压而已。 “陛下息怒。” “所以,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朕一个交代?” “这……”欧阳烨一时间为难起来。 “你刚才说智钦叫的声音最大,那么是不是应该把人交出来?”李彦说道。 “智钦是大晋智氏家族的人,要把他交出来,恐怕有些难度。” “朕不想考虑这些,朕只想要一个交代。” “外臣明白了,外臣会将陛下的话带回去,如实告知我主!” “嗯,欧阳烨,朕一直很欣赏你,希望我们两国能继续结盟。” “多谢陛下垂怜,没有其他的事,外臣就不打扰陛下了。” “安排使者下去好好歇息,热情款待。” 李彦当然知道欧阳烨是姬清颜的人,他今日跟欧阳烨说的话,听起来是在为难欧阳烨,其实不过是在告诉姬旦,你别想着派姬清颜的人过来就没事了。 你得拿出态度来! 什么态度? 狠狠给林良沅的人一个大嘴巴! 朕这是在帮你立威! 至于晋国会不会把智钦交出来呢? 那肯定是不会的。 但晋国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那些人打仗一般般,玩政治肯定都老谋深算。 最后的局面是,林良沅找个临时工出来背锅。 他算准了李彦不会过分追究,毕竟两国还是在做买卖的,且还在结盟抗魏。 但这至少能狠狠敲打一下林良沅那一派的人,为姬清颜争取不少政治威望。 五月初二,张文泽在睢阳城召集了统领、参将议事,当他告诉所有人朝廷刚支持了一万匹战马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地站了起来。 “之前我们是不是就练过骑兵?”张文泽问道。 统领赵问说道:“之前是大家轮流着骑马练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战马充足,儿郎们能快速上手。” “现在军中有多少人会骑马?” “现在吗?能挑出三千人出来。” “好,那就挑出三千人。另外,胸甲已经全部到了,该换的就换。” “是!” 就在张文泽还在议事的时候,外面传来声音:“报!急报!魏军过境!我们探查到魏军一支骑兵过境!” 情报送到张文泽面前,他看完后,面色铁青,怒拍桌案:“魏国竟然派了近两千骑兵过来!说是为了追击贼匪!这分明是找事!” “既然魏军来了,那我们不迎接,岂不是不礼貌!”张文泽扫视一转,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这事是不是要先上报朝廷,毕竟现在两国……” “我已经得到过陛下的指示!立刻把那三千能骑马作战的士兵召集起来,我们好好迎接魏军!” “是!” 说干就干,夏军行动得非常快。 五月初三,魏军在进入楚丘郡后,便放飞自我。 五月初四,魏军骑兵参将周仪带着兵马抵达汴河附近的一处村落。 周仪对着魏军骑兵大声喊道:“挨家挨户敲门,就说我们是过来搜捕匪贼的,让他们交出匪贼来!不交也可以,每户交10两银子!我们不是要钱,这笔支出是专门为了抓捕劫匪,是为了他们好!” 众人应了一声:“是!” 说完,各自分头行动。 很快,村落就不安宁起来。 有狗叫声,有打砸声,有怒吼声,还有哭喊声。 “去你妈的!我们都是为了你们好!” 抢完这一处,魏军开始快速流窜到下一个村落。 短短两天时间,魏军分头行动,劫掠了十几个村落。 此时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农民们在田地里看到魏军骑兵来了,拔腿就跑。 许多已经收回去的粮食,被魏军劫掠了。 五月初六,济阳郡城,赵立接到了前线的情报后,哈哈哈大笑起来:“我立刻写汇报给右相,告知右相,没有骑兵的夏军,就是在地上爬的蠕虫!我们的骑兵来去自如!” 五月初七,周仪在张家村收割完今日的这一波后,感到非常满意。 前面几个魏军还在讨论刚才张家村的女人多么水嫩,多么粘稠。 周仪骑着马走过来,大声道:“儿郎们,以后这种机会多得是,你们都打起精神来!我们有战马,夏军没有,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周围的魏军骑兵忍不住笑起来,这几天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非常爽的。 不仅有钱拿,还有女人。 那种劫掠的快感,激发了每一个人最原始的欲望。 “夏军难道一点骑兵都没有吗?” 有一个士兵忍不住问道。 “有!当然有,夏军有大约七八百骑兵,但如果他们的骑兵一旦出动,跟我们对手,是我们的对手吗?” “不是!” “那就对了,不是!”周仪哈哈大笑,“他们要是敢出骑兵,早就出了,不至于让我们抢到现在。他们一直保持沉默,要么是没有充足骑兵,要么是害怕!他们若是赶来,最后的骑兵都会被我们击败!往后,我们真就如入无人之境了!”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隐约传来轰隆声。 对于魏军来说,这种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这就是铁蹄的声音。 但他们也没有当一回事儿,以为是自己人朝这边方向赶来。 不多时,有一个魏军隐约感到不安:“那骑兵似乎与我们的不同?” 有人定眼看去,随即大声喊道:“是夏军骑兵!” “夏军来了!” “不必惊慌,他们人不多!”周仪大声喊道。 第590章 “不对啊!人好像有点多!” 众人发现了疑点。 周仪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集结!集结!” 训练有素的魏军迅速集结,各个凶神恶煞。 “夏军不擅长骑兵,他们的战马都是南方小马!”周仪大声说道,给士兵们鼓舞士气。 众人高呼,士气大涨。 但周仪转身看见已经拉近到数百米的夏军,立刻发现了不对。 那不是矮小的南方马,那他妈的是北方战马! 周仪转念又喊道:“夏军不善骑术,他们披甲之后就无法骑马了,优势在我们这边!” 夏军来的非常快,快速汇聚。 夏军骑兵指挥使徐颂骑在马上,用望远镜看向魏军的骑兵,他惊讶地发现魏军骑兵没有披甲。 徐颂大声道:“魏军没有披甲,我们将战场封锁在方圆五里,一鼓作气!” 说完,战马走得更快。 士兵们神色紧张,这毕竟的许多人第一次以骑兵的身份打仗。 魏军也开始往前。 铁蹄的声音如同海浪一样席卷而来。 周围村落的村民慌忙关闭门,将家里一切东西堆积在门后。 即便如此,外面的铁蹄咆哮依然令人心惊胆颤。 双方拉近距离后,分别开始加速,开始狂奔。 地面卷起了一片片尘埃,然后在一片麦田地相遇。 双方的战术几乎一模一样:突击! 魏军的骑术明显更加熟练,但周仪马上就发现不对劲。 夏军都是披了甲的,而且夏军的甲胄非常奇怪,胸前是一整块,长枪扎在上面,只能留下一条浅浅的划痕。 手臂上的铁甲也与传统的鱼鳞甲不一样了,是铁片! 再看看魏军,因为是过来袭扰,为了提高机动性,没有披甲。 周仪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自己的人成片的倒下坠马。 夏军也有坠马的。 但夏军坠马更多是因为骑术不娴熟,被魏军长枪的力道推下马。 更多的夏军从后面涌上来,他们用原始的方法,冲进战场后,并不熟练地将一个又一个魏军刺下马。 双方的队形快速混在一起,快速向周围扩散开,从对冲变得混乱。 交战片刻后,魏军就尝试到了军备落后带来的问题。 发现形势不对之后,他们只能在慌乱中撤离。 一场追逐战在两国边境附近展开。 五月初八的清晨,还在睡梦中的赵立被人唤醒。 “你说什么!”赵立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你再说一遍!” “我们的人被夏军击败,损失过半,周仪重伤!” “这不可能!周仪人呢?” “在外面!” 赵立疾步出去。 看见被人搀扶着的周仪,面色苍白,赵立呆立原地。 五月初十,魏军骑兵犯边的消息传到江宁,在朝堂上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大夏的强硬派们纷纷奏疏,表示魏国单方面撕毁和约,大夏应该立刻集结主力北上,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当天,江宁的报纸已经行动起来。 魏国不宣而战,破坏两边协定的新闻一经发布,在江宁掀起了千层巨浪。 民间无数人义愤填膺。 保守派们则纷纷奏疏,希望皇帝不要冲动,这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恰逢五月初十,魏使抵达江宁。 魏使的到来,受到大夏主战派和主和派两派共同的密切关注。 叠加魏国骑兵犯边的消息,无疑在这个敏感时期,激起了千层浪。 魏使韩青原本啥都不知道,他来江宁了才听说宋州魏军骑兵南下了。 韩青原本还在想着就高丽问题如何给李彦施压,现在一听说赵立的骑兵南下了,他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五月十一日早朝,李彦召见了韩青。 “外臣韩青参见大夏国皇帝陛下!” “说出你此来的目的。”李彦言简意赅地说道。 “外臣奉命而来,高丽乃我大魏臣属国,大夏无故侵犯高丽,视为冒犯大魏。眼下夏魏已经停战,和平是两国都希望的,但大夏却为何单方面破坏和平?” “你们不知道高丽做了什么吗?”刘文静站出来质问道。 “高丽做了什么呢?” “我们的商船在高丽海港停靠,货物被高丽扣押,我们的人被高丽官方抓起来,生死不明。”刘文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你说高丽是魏国的臣属国,那高丽的这一行为,该不会是魏国指使吧?” “绝非大魏指示。”韩青说道,“高丽不会无缘无故扣押贵国商品,其间必然有隐情。” “高丽官方给出的回答是,那里他们说得算,他们想要扣押就扣押!” 韩青说道:“即便是扣押,也没必要付诸武力,贵国可以派使者与我们商议,大魏自然会从中调停。” “等你们从中调停,我们的人已经死在了高丽。”刘文静继续胡说八道,“我们皇帝陛下珍惜每一个人才,我们的人无故被高丽扣押,皇帝震怒,兴兵要人,合情合理!” “那现在人救出来了吗?” “还在找。” “既然人已经救出来,还请贵国立刻从高丽撤兵!” “我说还在寻找。” “还请贵国立刻撤兵!” “撤不了!” “撤不了?” “对,撤不了!” “为何?”韩青语气中带着愤怒,“高丽乃我大魏臣属国,夏军侵犯高丽,就是侵犯大魏!难道你们要撕毁协定吗?” 杨宁也站出来,他用更强硬的语气说道:“人还没有找到,还有一个人失踪。而且就算找到了,以高丽不敬我大夏,我们也绝不会撤兵!” “难道你们想要再兴兵事?”韩青愤慨道。 “陛下!”户部侍郎姜远山站出来说道,“夏魏两国目前有频繁的商贸往来,若是因为这件事把关系闹僵硬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杨宁道:“但若我们妥协,魏国必然得寸进尺!” 兵部侍郎田邱明出列说道:“高丽远在海东,距离我们实在太远,我们的人不可能一直在那里。” 这自然又牵涉到大夏朝廷的利益角逐。 田邱明是兵部侍郎,此次征高丽,军中几乎没有他的人。 也就是说,这种远征的人事利益、财事利益,以及功劳,全部落在沈彬那种非军政体系的人头上了。 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沈彬做大? 第591章 “是否在那里,不是今日能探讨决定的。”赵禹出来适时说道,“魏使说到我们出兵高丽,我们也有话要说。两国达成和平协定,为何魏军却突然南下?” “正是因为你们出兵了高丽,我们的骑兵才南下。”韩青傲慢地说道。 他完全不知道,赵立派骑兵下来,其实只是想袭扰,想满足魏军骑兵中一些人的野心。 这种边境的小规模冲突,从魏芸嫁过来,一直都有。 而且一般情况下,都要找一个听起来非常不要脸的理由。 例如赵立这一次找的理由是南下抓贼,确保双方贸易秩序正常。 可这个理由,他没有告诉韩青。 韩青其实也知道边境的小冲突,都是有一个恶心人的借口。 但这一次的背景不一样,他被派过来,是因为大夏出兵高丽,他的任务是让大夏从高丽撤兵。 赵立在这个时候发兵,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有是特殊任务的。 这个发兵显然也成为了韩青此时在大殿上谈判的筹码了。 这时,上面传来一道很冷且充满威严的声音:“你的意思是,你们正式发兵了吗?” 韩青当仁不让地说道:“只要你们从高丽撤兵,我们随时撤兵,还会向之前那样。” “高丽之事,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李彦面色更冷,“你们既然要发兵,那就发兵好了!别只在宋州挑起事端,徐州和秦赵边界,全部挑起来!” 面对大夏皇帝如此强硬的态度,韩青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大夏皇帝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强硬。 对付强硬的皇帝,是绝对不能用强硬的态度的。 “如果你们不方便挑起来,魏崇延他还要脸,朕不介意帮他挑起来,让秦赵边界各自的数十万大军打起来,宋州的兵马也可以全部出动了。徐州的榷场关闭后,大家战场上见!” 大殿内,大臣们心头也是一震,没想到皇帝态度如此强硬。 主战派头子杨宁立刻趁机说道:“应该将此人抓起来,斩首祭旗!以振我北伐大军士气!” 他此话一出,韩青吓得连后退两步。 再看杨宁的眼神,像看疯子一样。 你他妈的有病吧! 我只是一个使者啊! 我过来就是来耍耍嘴皮子的,你这人怎么如此粗俗,动不动要砍人脑袋? “陛下是当世明君,自然是以理服人。”韩青话锋一转,语气也变软了,“高丽之事其中必然有误会,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那你宋州骑兵南下是何意?” “那……那……外臣并不知晓,没人跟外臣说,外臣前些天路过济阳郡,宋州总督赵立没跟外臣提过。” “你是使者,你魏国大军行动,你不知道?” “外臣真的不知道。” 这时,大殿外传来声音:“报!急报!宋州急报!” 一般大殿内议政,如果不是边关急报,是不会这么直白送过来的。 既然是急报,而且是宋州急报,但肯定就与战事有关。 宋州魏军南下本就在风浪上,恰逢此时又送来了急报,难免让人感觉到紧张,认为战事已经扩大了。 “送进来!”李彦淡淡道。 急报快速被送进来,送到李彦手里。 大臣们议论纷纷,气氛一度紧张起来。 韩青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莫非我大魏骑兵已经撕破夏军防线? 那我现在岂不是又可以牛逼了? 想到这里,韩青嘴角露出了微笑。 韩青说道:“陛下,要让大魏骑兵退兵其实并不难,只需要你们从高丽退兵。” “是吗?”李彦将这份急报递给王元吉,“让魏使看看,除了从高丽退兵,是否还有其他办法,能让宋州魏军退兵。” 王元吉接过来,走下去,递给韩青。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这边关急报,你给敌国使者看作甚? 韩青疑惑,我可以看? “看看。”李彦说道。 韩青打开,怀着激动的心情,快速看起来。 但才看了两行,瞬间面色陡变:“这……这不可能啊!大魏铁骑,天下无敌!” “你是说,朕让人伪造一份边关急报来骗你?” “不,外臣不是那个意思……” “朕不动你,你现在可以回去,去济阳郡问问你们的总督。然后回汴州,给魏崇延带个话,高丽是兵,朕退不了,朕还要找人,高丽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如果他魏崇延因此想要派兵南下,朕随时准备着。” 韩青态度又转变了,变得更加温和,他笑道:“陛下,这一切都是误会,赵立私自发兵,绝不是我主的意思,外臣回去之后,一定如实禀报,给陛下一个交代。”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是外臣一时糊涂!” 韩青依稀还记得,魏崇延多次嘱咐,要稳住夏主。 云中战事扩大了,魏国非常担心李彦趁着姬清颜在云中取得战果,趁机在南线对魏国发兵。 “那高丽的事?” “高丽的事肯定有隐情,外臣回去如实禀报,双方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大夏与大魏应该以和平的方式相处。您和我主是岳父、女婿的关系,更应该好好相处。” 韩青的话风彻底转变了。 “和平的局面,有利于两国贸易,对两国都有好处。” “带使者下去好好歇息。” 韩青被带下去后,大殿内的主和派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差点以为要打起来了。 “陛下,高丽之事……”田邱明站出来说道。 但不等他说完,李彦打断了他的话:“高丽之事暂且不议,宋州之事,朕需要魏国给朕一个交代,不然把所有的贸易都停了。谁愿意走一趟魏国?” 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这时,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愿意前往!” 是礼部郎中范尹。 “魏国凶险。”赵禹提醒道。 “无妨,姬清颜在云中打得魏国非常被动,魏国现在不敢乱动我们。”范尹说道。 他这话一出口,李彦就认定他对外交局势的认知是非常清晰的。 派这个人过去完全没有问题。 第592章 太康九年的第三次魏晋之战,也就是云中之战,以及高丽之战,看似给夏魏晋三方贸易协定造成了严重影响。 其实,并没有改变大局。 这是因为各国内部局势有自身的特殊性,贸易协定不会因为局部战争冲突而停止。 例如魏晋在云中燃起战火,但因为晋国内部派系的特殊性,即便姬清颜在云中把魏军打残了一部分,林良沅依然对魏国具有统战价值。 林良沅的统战价值并非来源于他的对手姬清颜,也不是来源于晋国,而是来源于李彦。 在太康五年的第一次夏魏晋之战后,魏国的战略节奏是先灭晋国。 奈何灭不了。 但此后也必然是这个节奏。 可灭晋之前,又必须跟晋国合作,为灭晋做准备。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魏国不能拉拢晋国,晋国的两派,都只能先后跟李彦合作,那么夏晋之间的同盟将牢不可摧。 想要灭晋,就必须摧毁夏晋同盟。 夏晋同盟的本质是李彦与姬清颜的同盟,所以魏国只能拉拢林良沅。 即便姬清颜在云中把天砸了个窟窿,魏国也只能咬着牙跟林良沅继续合作。 李彦断定,魏国这一波,主打防御。 一是稳住南线,二是派遣使者去晋国,联络林良沅,从政治手段,给姬清颜上眼药。 既然魏崇延主打防御,那么大夏派过去的使者,自然就可以嚣张一点了。 那李彦现在能不能趁着姬清颜在云中燃烧起战火,他在夏魏边境也点一把火来响应姬清颜呢? 恐怕不行。 李彦在夏魏边境燃烧战火,不是让魏国南北两面受敌吗? 而且大夏的火炮也陆续在出来,骑兵编制也在短时间内暴涨。 军事力量的变强是毋庸置疑的。 后勤呢? 在新政的浪潮中,苏常产业群拉动京畿的商业。 太康九年,银行业的进一步扩大,国家信用的增强,让更多人将白银储存到银行。 这进一步推动了金融业的繁荣,与此同时,魏国正式接入银钞结算精盐,让李彦有了增加银钞发行的底气。 也是在这一年,李彦的确开始大范围做量化宽松。 江宁的印钞局日夜不停地印制银钞,这些银钞有相当一部分是拿去购买魏国商品。 货币宽松化,使得大量的货币从银行流入民间,商业进一步繁荣,并且催生了科技的发展。 要知道,李恪留下来的大夏,是一个军事强国,但绝不是一个强盛的大国。 那些年的连年征战,使得大夏民力疲敝。 而李彦一系列的免税、新政、商业、科技发展,都在使大夏的民生快速发展。 既然民生正在快速发展,商业的兴盛推动了船运行业,进一步使得物流繁盛。 并且在商社法的推动下,以及《国家市场经济》这本书的理念普及,社会分工正在掀起一场新的大浪潮。 专业化分工提升各行各业的效率,那么后勤的物资和效率自然也极大的提升。 军事力量在增强,后勤力量也在增强。 按理说,李彦应该有底气开战了。 李彦的确有底气开战,但现在却不是开战的最佳时机。 现在开战,南北两线战火燃烧不假。 但姬清颜在北线未必顶得住魏国的增兵,即便南线李彦顶住,甚至逼迫魏崇延调兵南下。 然后双方打得血流成河,最后呢? 最后夏魏晋三国的实力全部被消耗,辽国铁蹄南下,魏国将无力阻止。 更可怕的是,大夏也将无力阻止。 鞑清为什么可以立国? 因为大明内部先后各方势力打了二十几年,打得各方虽然都仇恨鞑清到了极点,却已经没有多余的实力去抗衡。 于是所有的抗衡,都变成了两条路:要么投降,要么被彻底消灭。 摆在李彦面前的是一个道理。 辽国虽然没有深度参与到夏魏晋的争霸中,可拥有半个幽州的辽国,如同一把利剑悬在中州三国的头上。 李彦要跟辽国合作,而不是要给辽国做嫁衣。 那什么时候不必担心辽国成为最后赢家呢? 大夏的骑兵数量、火炮数量喷发,即便灭掉魏国,也能一只手按着晋国,同时与辽国一战的实力。 那肯定不是现在。 云中之战导致的各国政局震动,还在继续,掀起的浪潮令无数人坐立难安。 据说宋州的情况两日后传回梁京,魏崇延当天就愤怒地罢免了赵立宋州总督的职务。 宋州魏军南下被反杀这件事,也提醒了魏国高层,辽国和晋国给大夏卖战马对夏魏战局已经造成不容忽视的影响。 五月十四日,就在夏魏晋三国局势风起云涌的时候,远在鄯州的陆康也行动了。 陆康带过去五千夏军,今年他又在河湟招募了一万人。 众所周知,陆康打仗喜欢用钱砸。 别人是画饼,他是真给。 起初河湟的居民也以为陆康是画饼,后来才知道他是来真的。 于是,今年募兵的过程非常顺利。 据说许多人挤破脑袋也想进去,钱不钱无所谓,主要是想跟陆总督一起体验人生的豪情。 五月十五日,伏俟城。 “滇零,我们已经确认过,晋军的确战败。”拓跋支感慨道,“而且智钦来的第一天就败了,败得干干净净,这并不是陆康故意散布出来的谣言欺骗我们的。” 他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第一天就败了?”烧当羌首领疑惑道,“是被伏击了?” “有这个可能,但即便被伏击,也不至于第一天就全军溃败。”拓跋支说道。 “你的意思是,陆康的兵马非常厉害?”烧当羌首领道。 拓跋支沉默了,其他人也沉默了。 这时,外面有消息突然传来:“报!前线急报!河湟夏军发兵,往日月山进军!” “那个陆康这么快就发兵了!而且是往日月山!”拓跋支的语气颇有几分凝重。 “来就来!我们还怕他不成!”烧当羌首领呵呵笑道,“他想过日月山,必须攻下石堡城!石堡城号称天堑,他就算三头六臂,也过不来!” 第593章 “先零义在石堡城只有两千人,够吗?” “石堡城两千人足矣。”拓跋支说道,“石堡城三面是悬崖,一面驻守,夏军就算来十万人也攻不上去,只要夏军攻不下石堡城,就绝不可能深入大莫门。” 道理很简单,石堡城的兵力不多,但夏军绝不敢绕道。 带过兵的人都知道,进攻的时候,你绕开了敌人的防御点是可以的,但你得确保你绕开攻入敌人腹地之后,能一口气把敌人推平。 如果敌人加强防御不应战,拖住你,时间稍微一久,你的后勤可能被断掉,你的军队将深陷泥潭,士气低迷。 到时候,你撤兵的时候,军队必然是一盘散沙,即便有十万大军,也可能在漫长的十数里移动队伍中,被你绕开的敌人找到最薄弱的地方展开进攻。 这又不得不涉及到你这个专业将帅的知识点了,撤兵的时候,士气是非常低迷的。 最薄弱的地方,不是非常多,而是像筛子一样密集。 这就是古代冷兵器作战,很少很少有将领绕开敌人防御深入敌境的原因。 有一些将领,宁愿用人堆出来一条血路,也要拔掉敌人的防御点。 例如大唐天宝年间,哥舒翰打石堡城,用了数万唐军的命堆出来的。 再例如三国时期,诸葛亮攻打陈仓,打不下来,他没有绕道跑去长安,而是撤退。 所以陆康现在面临的局势,其实相当于明牌。 日月山是进入羌人腹地的唯一路径,日月山背后的大河之畔,就是羌族的军事根据地,也就是前哨。 而石堡城则是镶嵌在日月山附近的一座军事要塞,是夏军必须拔掉的。 五月十六日,夏军出现在日月山附近。 杨熙放下望远镜,用手指着前面那座山说道:“军门,那里就是石堡城,三面悬崖,我们只有一条路上去,并且只有一面可以攻城,可攻城的地方是斜坡,对攻城极其不利。” “日月山后面的羌人现在在干什么?”陆康也拿起望远镜,他隐约看见了石堡城的轮廓。 “像往常一样。”崔应接上话来,“现在走私的商旅刚高价卖过去一批茶叶。” “他们没有做准备?”陆康问道。 “没有准备,我们的人都探查过。”崔应肯定地说道。 “如何判断他们不是在骗我们?”陆康又问道。 崔应顿时觉得陆康这个人问题真多,但也确实心思缜密。 他并不知道,在过去,陆康用尽了各种办法,把魏国的宰相和将领们都骗得团团转。 骗人多了,防骗意识当然就强。 “羌人和我们不同,羌人的人丁有限,他们的人一边种地,一边放牧,一边做买卖,战事来临的时候,他们的人要上战场的。” 崔应说道。 “只要他们的人还分布在各地收割粮食,还有人在大量运输双方的商品,就暂时没有被组织起来。” 陆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骗人可以,但骗人是要有条件的。 有些关键因素摆在台面上,无论你如何编,都破绽百出。 “会不会是故意展露给我们看的?”杨熙问道。 “不太可能。”崔应说道,“羌人的生活方式主要还是部族为据点,因为文字和记载受限,无法形成大型城池,便无法在日常中管理像我们那样的人丁。” 陆康顿时对崔应刮目相看,这白白胖胖的死胖子,居然能说出如此有水平的话来。 崔应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限制行政管理范围的,是文字和承载文字的工具。 几十个人,只需要口头传播一件事,一道命令就可以。 但人数超过一百,就必须用文字写下来,粘贴公告,并且做副本保存,以便事后总结。 如果人数超过一万,就需要精密的行政体系。 如果超过十万人,则需要在行政体系里加入大量官方的文书规则,来精简汇报内容,以确保能在管理中抓到重点信息,从而提升决策的准确率。 羌人首先缺纸,其次行政文官缺乏,最后文字不够全面。 这限制了羌人的人口上限,同时也注定了他们只能以一个又一个部族的形式居住。 部族下面又分出一些小模块。 他们的人口不够集中,又生活在山区,想要短时间内从各部族集结一支庞大的军队,难如登天。 这一点和草原不一样。 陆康点了点头,说道:“羌人认为我们一定无法攻下石堡城,所以日月山背后的大莫门现在和平时并无二样。” “那我们……”崔应有些担忧地说道,“那石堡城的确是天堑,我们很难攻克。” 仿佛没有听见崔应的话,陆康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我们只需要快速攻克石堡城,然后快速翻越日月山,突然出现在大河之畔,羌人必然无力抵抗。我们可以杀羌人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杨熙立刻兴奋起来,“到时候,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修整完后,赶路,今天天黑之前抵达山下,明日攻城!” “是!” 傍晚的时候,夏军在山下驻扎。 先零义站在石堡城的城头眺望着下面,看见夏军的军营,像一只一只怪兽匍匐在山脚下。 “夏军来的正好!”一边的归义对先零义说道,“我们就担心他们不来!” “此话怎讲?”先零义问道。 他可是领教过夏军弩箭的威力的,记忆尤深,对夏军深有忌惮。 又听闻夏军已经击败了前来鄯州的晋军,如此看来,夏军的确比晋军要厉害很多。 “您想一想,夏军如果在河湟,我们去攻打夏军,必然不是对手。现在夏军来我们这里,他们要攻下石堡城,可能吗?” “不太可能。” “那我们就更要让他们攻城了。” “为什么?”先零义问道。 归义说道:“他们攻城,就会死很多人,夏军的兵力也有限,一旦死的人多,只能退回河湟,晋军听闻夏军损伤,肯定会再派人来给夏军施压。” “有道理!”先零义顿时兴奋道,“可万一他们不攻城呢,只堵住我们的去路,断绝我们的粮食。” “那好办,今晚派人去挑衅,用激将法使他们攻城!”归义说道。 “好主意!” 两人相视一笑。 第594章 先零义当天就派使者过去了,第二天,使者的随从带着使者的人头回到了石堡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先零义暴跳如雷。 “报!敌人登山了!” 外面的号角声传遍石堡城,先零义快速抵达城楼,眺望下去,看见大量夏军已经沿着山道往上行进。 “此时正是出城去攻击夏军的时候!”归义大声说道。 “不行!那种山路,根本无法居高临下有效攻击,而且夏军人数众多,不等我们击败他们,他们就登上来了!” 这就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将领和谋士之间的区别。 在一部分谋士眼里,陷马坑是可以扛着走的,骑兵往那里进攻,陷马坑就可以往那里放。 敌人爬山呢? 进攻敌人的石头,也是可以在纸上画出来,就能往下砸的。 必要的时候,让士兵们飞步下山,一掌把敌人脑袋拍碎,双手随时可以撕开敌人重甲。 对于面对现实问题的先零义来说,现在借着石堡城的天堑来防御,无疑是最安全的。 至少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角度来分析都是如此。 陆康带着人上来,看见石堡城就坐落在山上的峭壁前面,城墙有大约五米高,城墙面前是相对平坦的空地。 陆康扫视一转,说道:“这里果然可以号称天堑。” “总督,我们现在退兵还来得及。”崔应赶紧借机说道,“羌人必然会怀疑我们是假装撤退吸引他们出来,他们不会追击的。” “你先别说话。”陆康转身礼貌性地对崔应说道,“在那里坐一会儿,待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不要紧张,不会有事的,放心轻松。” 崔应一脸疑惑。 “上火炮。”陆康举起望远镜,看着城头。 传令兵立刻骑上马,奔跑过去,挥舞着令旗:“火炮营准备!” 十门大将军炮被推到最前面,每一门重达1000斤。 它们通体乌黑,看起来古朴浑厚。 城头的先零义看着下面,问道:“那边,那些夏军在做什么?” “好像推了几个黑乎乎的树桩过来了。”归义疑惑道。 “你见过黑乎乎的树桩?” “见过啊!” “在何处?” “那不就是吗?” 先零义愣了一下,再看去,说道:“那些夏军好像开始披甲列队,他们要攻城?” “您放心,他们就算把人堆起来,就攻不进来。” “所有人准备,严密防御!”先零义大吼一声,城头顿时高呼起来,羌人士气大振。 “火炮就位!” “火炮就位!” “……” 实心铁球从炮口放进去,顺着炮膛滑落,噔的一声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瞄准目标!” “瞄准目标!” “……” “炮口向正上方调整十度!” 夏军的声音在城前响起,城楼上的羌人只是疑惑,他们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自然也就没有当一回事儿。 “开炮!” “开炮! “……” 火把点燃引线后,燃烧的引线快速进入里面,点燃里面的火药。 轰的几声巨响,炮口喷发出火舌,灼热的铁球从冲出来后,在空中划出锋利的线条,仿佛撕拉得空气都要裂开了一样。 有五颗铁炮砸在城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还有五颗砸在了石头城墙上,石头被砸裂开,碎块飞溅。 城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心头猛地一跳。 甚至有羌人当场腿发软倒在地上。 正拉着脸叹气的崔应,被惊得原地跳了起来,然后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在一片震惊中,夏军的火炮兵已经开始开始冷却炮膛。 冷却炮膛的方法也很简单,木棍上绑着布,布用水浸湿,然后塞到炮膛里面直接冷却。 炮膛和装火药的地方是分开的,自然不用担心火药的药槽被打湿。 先零义站稳身形后,震惊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那几根黑树桩所为!”归义惊呼道。 “不可能……” 先零义刚说完,夏军已经开始第二波火炮进攻。 大量火药被塞进去后,铁炮也被放进去。 “开炮!” 又是巨响声,这一次有八颗铁炮轰在了城门上。 城楼都为之一颤,只见那厚重的城门崩成碎块,崩塌下去。 “我还以为有多坚固。”陆康依然拿着望远镜,盯着城门口,语气平淡如水,“也不过如此。” “但陛下给的这大将军炮,是真的好用啊!我敬爱的陛下!” 接下来,夏军展开了第三波和第四波轰击,目标换成了城头。 有铁炮越过城头,砸向城里面,还有的砸在墙壁上,溅起无数碎石,还有砸在城头,掀起了好几个羌人。 人的躯体在铁炮之下,如同豆腐渣一样崩碎,碎肉飞溅得到处都是。 “前锋出击。”见城头已经慌乱,陆康回头看了一眼,又用一种带着慵懒的语气说道。 城头传来阵阵惊呼,羌人慌忙往城下赶。 着胸甲的禁军前锋则开始往城门口推进。 等到城门口的时候,羌人也汇聚过来,双方在狭窄的城门相遇。 羌人举起长刀砍在禁军的盾牌上,手臂护甲上,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夏军则不慌不忙用长枪往前突刺,贯穿羌人的身体,等前面的羌人倒下,夏军则往前有条不紊地推进一步,继续正面冲杀。 羌人最好的军备是皮甲,而且皮甲不是一般人能穿的,即便是精锐的羌人士兵,也没有甲胄护体。 他们擅长打防御战和山地战,野战根本不可能是中州各国正规军的对手。 如果没有火炮把城门轰开,就算来五万夏军,今日也未必能破城,更不可能杀死这些羌人。 但就因为这城门破了,防御战就变成了近身搏杀。 披了精致铁甲的夏军,仿佛狼进了羊圈一样,开始疯狂地杀戮。 羌人像切瓜砍菜一样死在城门处,一片片倒下,来多少死多少。 很快,夏军就突击进入城内。 崔应站在远处,看呆住了。 这就攻进去啦? 第595章 太康九月五月,陆康攻下石堡城,打开了羌人防御屏障。 这看似与中州各国的角逐关系不大,但却在酝酿新的风暴。 大夏最缺的是硝,只要鄯州被完全控制,大夏就不缺硝了。 等火炮铸造的生产线全面铺开,大夏火炮将大批量覆盖到军队里。 这将直接改变大夏的战术,并逼迫魏国跟上。 连崔应都发出了惊呼:大晋与夏国结盟,是与虎谋皮啊! 五月二十日,石堡城失守的消息传到大莫门,引起极大轰动,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往伏俟城飞去。 太康九年的五月并不太平,除了陆康在鄯州取得重大突破以外,魏使也抵达了晋国。 魏使在曲京的朝堂上,指着大晋的君臣骂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把嗓子骂哑了。 晋国君臣一言不发,就看着魏使骂。 魏使骂完后,接到了林良沅热情地接待。 在酒桌上,林良沅保证姬清颜出兵与自己毫无关系,并且答应魏使,姬清颜的兵马,在接下来两个月一定会撤回雁门关,绝不会再踏出雁门关半步。 魏使声泪俱下地表示,自己也是有使命在身,承蒙右相欣赏,白天在大殿上的叫骂,那都是针对三公主的。 与右相属实没有关系。 只要右相能促进两国和平,梁京方面还是愿意跟右相继续做买卖,甚至把买卖扩大的。 而且魏使保证了,只要姬清颜撤兵,魏晋两国以后和以后的以后,那都是最好的朋友。 只要大魏还在,就算只剩下一条裤子,都给大晋先穿。 双方苦情一番后,就是推杯换盏。 天黑之后,就是智钦安排魏使接下来的活动。 林良沅也不只是表面上应付魏使,他的确派人出了雁门关去见姬清颜。 用声情并茂的文字,向姬清颜阐述了目前局势的危机,并诚恳地希望她立刻撤兵回来。 姬清颜看完老生常谈的文字后,就扔到烤羊肉的火坑里了。 姬清颜当然有拒绝林良沅的实力,也有继续待在云中的实力。 截止到五月下旬,多次传来的消息,魏主已经重新启用慕容云,并且慕容云正在从幽州调度一部分兵力增援云中。 这些消息让姬清颜更加放心。 并非她看不起慕容云,而是大局势下,只要她在马邑周围修筑防御,大佬基础,魏军绝不会源源不断地往这里调派军队。 原因很简单,魏国的战线已经拉伸到了一个极限。 府兵制的确可以短时间内大量爆出兵力,可副作用是影响农业。 农业是社稷根本,魏崇延根本不敢胡乱爆兵。 除非魏崇延彻底解决魏国内部门阀世家的问题。 为什么魏崇延彻底解决门阀世家的问题,就可以大肆爆兵了? 门阀世家的垄断,导致资源的过度集中,梁京对资源调配的能力遭受掣肘。 一旦门阀世家被打破,被囤积的大量粮食都可以流出来,人力和田地资源也可以流出来。 以魏无忌为首的执政派,是有能力在调集相当一部分民力入伍后,保证民生的发展的。 这很好解释,在解决世家问题后,只要魏无忌不增加府兵,必然会出现民用有足,粮食过剩。 既然会出现粮食过剩,而且绝对不少,那么就有相当一部分空间从田里抽调一批民力出来。 这几乎是可以推算出来的,对于姬清颜来说并不难。 既然她能推算出魏国的发展趋势,那么她就能断定目前魏国遇到的问题,以及现状。 现状就是魏崇延的兵力满了,战线过长,进入饱和状态。 慕容云再能打,只要她守住,慕容云也绝不可能在云中无限度燃烧兵力。 所以,你可以当魏使到曲京,就是帮魏崇延泄愤,把晋国君臣臭骂一顿。 实际上,该跟林良沅合作的还得合作,该跟姬清颜在云中对峙的还得继续对峙。 更何况,这个时候的姬清颜已经得到了高丽战线的消息。 这让她惊讶,没想到李彦能把战线燃烧得如此之远,并且一杆子就打在了夏魏辽三国的腹地,逼迫魏崇延不得不往海东增加资源。 这般,她就更加放心地在马邑周围增加防御了。 姬清颜不得不感慨:靠谱的合作伙伴,总是在关键时刻给出助攻。 事实上,也正如姬清颜所料,慕容云重新接手云中,在幽州调集了一部分兵力后,再给魏崇延的作战奏报中,多次提到一定将姬清颜遏制在马邑一带。 他用的是遏制,而不是,将姬清颜赶回雁门关。 这种奏报遭到了以右相贾政道为首的一系列重臣的强烈反对和职责,认为慕容云是想借此机会,找朝廷多要资料。 一句话:他想养寇自重! 大魏朝堂上的监察御史们闻风而动,最近督察院的墨石都买了一批又一批。 据说还有人去慕容家家门口骂。 甚至在梁京的晚报上,有一篇文章,公然指责慕容云是窜通晋国的卖国贼! 不过,现在能在梁京卷起风浪的,却不是慕容云的问题,而是大夏使者抵达梁京一事。 五月二十五日,范尹抵达梁京。 在进入梁京城的时候,范尹的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抓起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锦衣华衫。 范尹先开马车的帘子,呵斥道:“你们是何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我们是汴州衙门的人,我们当然知道你的身份,你是潜伏到我大魏的细作!” 那个年轻人说道。 “你是故意的?”范尹眼睛眯起来,冷声道。 “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 “不知道我是大夏使者?” “你绝不是大夏使者!” “阁下姓甚名谁?” “你还没资格知道。” “阁下知不知道抓了我,自己的前程就毁了?” “细作还敢妄言!” “好好,你们魏国想这么玩是吧,战场上拿不下,在这里羞辱我找心理安慰?”范尹哈哈哈大笑起来,他大声道,“我现在就跟着你去汴州衙门,最好把我们抓到牢狱里!” 第596章 “赵公,人已经扔到监狱里了。” 汴州衙门里,一个年轻人说道。 他就是之前带着人去抓范尹的人。 “很好,你做得很好。”赵毅端起茶杯一边喝,一边大笑道。 “不过赵公,那毕竟是夏使,咱们是不是吓一吓就可以放了?” “放了?”赵毅嘿嘿冷笑道,“这可是右相的命令,右相的想法,代表了谁的想法?” “难道是陛……” “刘秉,不是我不提拔你,你要记住,人这一辈子,机会不多,抓不住,就只能一辈子在基层,抓住了,一日之间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是是,下官以后还需要赵公多多提拔。” 中午的时候,一份情报送到了魏无忌的桌案前。 “谁抓的!” “是汴州衙门的县尉刘秉抓的。” 魏无忌面色铁青,怒道:“速速去汴州衙门!” “您要亲自去吗?” “这还用说吗!” 魏无忌火急火燎赶到汴州衙门,赵毅得知魏无忌来了,赶紧出去迎接。 “下官参见信陵君。” “人呢?” “下官不知信陵君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魏无忌冷声道,“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赵毅眼中露出一丝惊恐,却依然强作镇定:“还请信陵君明示。” “夏国使者。” “夏国使者?”赵毅仿佛从来没有听说过,满脸的疑惑,“夏国使者来汴州了吗?” 魏无忌摆了摆手,后面一排披着铁甲的士兵便冲上前,将衙门门口所有人清理到一边。 “信陵君这是何意?”赵毅震惊道,“您就算是大魏的秦王,也不能擅闯衙门,朝廷有朝廷的规矩。” “出来再找你算账!” “把人找出来。”信陵君不理会赵毅,只是淡淡说道。 他的人进去后,很快出来了。 “报,夏使不出来。” “不出来了?”魏无忌愣了一下。 “夏使说,陛下不亲自到这里请他,他不出来。” “抬出来!” “他说谁敢碰他,他就死在汴州。” 魏无忌脸色一沉,冷眼看着目光躲闪的赵毅,说道:“你要是敢动夏使一根头发,我保证你活不了。” “信陵君,下官并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什么夏使,下官完全不知道啊!” 魏无忌却懒得跟赵毅废话了,他骑着马,一路朝皇宫赶去。 当信陵君在殿外听宣的时候,魏崇延和贾政道正在里面议事。 “慕容云的为人朕是相信的。”魏崇延说道。 贾政道说道:“慕容云为人正直,但他麾下有一大批骄兵悍将,臣不担心慕容云,担心的是那些骄兵悍将,他们私下有没有因为个人利益,与晋国做走私,臣还需要去查。” “嗯……” “陛下,信陵君求见。”门口传来王振的声音。 “让他进来。” 魏无忌进来。 “臣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 “陛下,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能让吾弟惊慌?” “夏国使者被汴州衙门的赵毅派人抓起来了。” “夏国使者?”魏崇延。 “是的。” “夏国使者何时到的京城,朕怎么不知道?” “今日早上到了,但刚进来,被汴州衙门的人劫走。” “信陵君莫不是在说笑吧?”贾政道笑道,“汴州衙门的人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劫持夏使啊!” “陛下,臣中午亲自去了一趟,夏使就在汴州衙门的牢狱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魏崇延问道。 “有人指示赵毅抓人。” “为何呢?”贾政道跳出来说道,“谁会没事派人抓夏使?谁不知道夏使出使我国,有重要的事情。谁这么大胆!” “请陛下现在跟臣走一趟汴州衙门。” “朕现在跟你走一趟?” “是的。” “朕去那里作甚?” “去找人。” “找谁?” “夏使。” 魏崇延漫不经心地说道:“夏使若真的在汴州衙门,让赵毅放了他,派礼部的人陪同住进使馆就行。” “陛下,夏使现在不愿意出来。”魏无忌苦涩道,“说让您亲自去请他。” “什么!”魏崇延眉头一皱,用一种震惊的语气问道。 “夏使不愿意出来,说让您亲自去请他。” “笑话!天大的笑话!”贾政道先替魏崇延发怒,“他不愿意出来,就在里面待着好了!” “陛下,此事牵涉甚大,宋州战线紧张,因赵立擅自发兵一事,夏军在楚丘郡和睢阳郡开始动员!夏主此次派使者过来,已经是做了最大程度的退让。” 信陵君急忙道。 “现在又发生这种事,以夏主的为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还真的敢发兵不成!”贾政道不屑一顾地说道。 “陛下……” “好了,让礼部的人去处理。”魏崇延说道,“朕还有诸多国家大事。” “陛下,若是宋州战线真的爆发战事,我们将南北两面受敌,辽国的耶律仁令已经抵达幽州,这个月频繁在幽州练兵示威。到时候耶律仁令一定会趁机南下!我们便是三面作战!” 魏崇延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让刘言去!礼部尚书亲自去总可以吧!” “臣先前就去了,臣也不管用!” “这个夏使以为自己是谁!”贾政道怒道,“给他脸了!” “陛下……” “让刘言先去,你跟着刘言去。” “是。”魏无忌无奈。 等魏无忌走之后,魏崇延问贾政道:“你说的给夏使一点点下马威,会不会失控?” “陛下放心好了,夏使怎么可能真的一定要求您去请他呢?他不过是想为夏主争取回去一点面子而已。他可是还带着任务过来的,他不出来,如何完成夏主的任务?” “嗯,有道理!”魏崇延点了点头,又笑起来。 但魏崇延不知道,范尹是一个倔脾气,信陵君和礼部尚书去了,都没用。 “你们可以把我们抬出去,抬出去后,我就一头撞死,我说到做到!”范尹往地上一躺,翘着二郎腿,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这下所有人都头疼起来。 范尹被抓的消息,五天之后,传到了江宁,放在李彦的桌案上。 第597章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天下的蠢货都爬出来了!” 李彦大感震惊,却内心狂喜,与此同时,愤怒地砸了好几个茶杯。 听说了皇帝龙颜大怒,又听说了大夏的使者被魏国关押起来,大臣们闻风而动。 尤其主战派,倾巢而出。 六月初一,大夏朝堂上,关于对魏国用兵的决定,毫无阻碍的达成了一致。 几乎所有的主和派都集体失声。 当天,江宁的各大报纸头条的关键内容:宋州战火重燃。 潜伏在江宁的魏国细作,也日夜不停,加班加点向重要的情报快马加鞭往北边送。 随着范尹的被关押,夏魏之间的风云开始涌动。 无数人预感到新一轮的战争要开始了。 六月初三中午,皇帝的调兵令十万火急发到睢阳,大夏北伐强硬派分子之一的张文泽当天就紧急召集总督府所有的大小文官议事。 六月初四早上,一千骑兵从睢阳出发,快速北上,楚丘郡与另外两千骑兵汇合之后,作为前锋,正式对魏国宣战。 大量的情报如同狂风暴雨一样涌入魏国边境。 与这些情报一起来的还是夏军骑兵,他们如同洪流过境,震动四野。 魏国在宋州的配置如何? 十万可战之兵! 两国去年签订协议的时候,都约定双方要减少边关兵力。 双方都义正辞严地保证一定做到,转身就开始冲扩兵力。 可魏国的十万大军,并非都分布在济阳郡,济阳郡东边的卫郡有三万大军,济阳郡西边的陈郡有三万,北边兖州的济阴郡还有一万。 夏军来的太快,今日济阳郡后,骑兵直接将济阳郡向县的几个地方世家大户给围了,并且把家抄了。 这相当于砍人一刀就砍刀了大动脉上,鲜血狂飙。 为什么这么说? 你去抢泥腿子,没有人会在乎,更没有人会发声。 大魏的各级官员得知之后,最多说一句:谴责夏军的残暴行为,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 可如果你把世家大族抢了,大魏的各级官员肯定都睡不着觉了,因为他们治理地方,靠的就是这些世家大族。 六月初七,刚刚代替赵立到济阳郡郡城的周成接到情报后,直接跳了起来。 我踏马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为什么我前脚刚来,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开战了? 周成赶紧派使者连夜赶往楚丘郡谈判,其真实意图是拖住夏军。 使者也是不负所托,快马连夜不停赶路,六月初八傍晚,就抵达了楚丘郡。 恰逢此时张文泽抵达楚丘郡,听说魏使来了,直接就把人抓起来一刀砍了。 然后把使者的人头悬在城头。 这个过程中,夏军的前锋则开始深入济阳郡,夏军那轰隆的铁蹄声,惊得无数地方大户睡不着觉。 大户们睡不着了,那县令肯定也别想睡了。 于是一封又一封求援信,雪花片一样发往郡城。 人们又想起来,太康五年夏军就有深入兖州专杀世家大户的前科。 于是更加睡不着觉。 消息如同洪水猛兽一样传播,恐慌的情绪也如同瘟疫一样,短短数日之间,在济阳郡各县传开。 六月初九,梁京。 “陛下,夏使依旧不肯出来。”刘言说道。 “还不出来吗?”魏崇延脸色有些难看,“他想干什么!他该不会真的以为朕会亲自去请他吧!他算个什么东西!就算那只舔狗亲自过来,也没有资格让朕亲自过去!” “陛下,那接下来我们与夏国的关系如何处理?” “其实很好处理。” 一边聪明伶俐的右相跳了出来。 “夏主不服,我们就终止购买精盐,禁止来自夏国的丝绸和布匹,这样断掉夏主一大笔收入,比杀了他还难受,他绝不想看到。” 魏崇延却皱起眉头来了。 “陛下,禁止这些,夏主的收入的确会断掉,我们的收入也会暴跌。”户部尚书卢清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们在南线筑造诸多城寨,花费大量钱财,幽州扩充军备,修筑城寨,也花费了大量钱财。如果现在断掉这一部分收入,根本无法覆盖尚未竣工的那些城寨,军器监的军备扩充,也会受到影响。” 听到这些,魏崇延非常纠结。 现在魏国的火炮也在批量生产,整个生产线的搭建,都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精盐和布匹反而是魏国最赚钱的,一个是走量的奢侈品,一个是走覆盖更广的民生商品。 “陛下,臣说的断掉,不是真的断掉,断掉这些,夏主比我们更急。”贾政道谈笑风生,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夏主之前要求我们承认银钞,无非就是想印钱购买我们的商品,臣看了,今年上半年,夏魏交易最多的是粮食,夏国官方用银钞,在三镇之地购买了大量粮食!” 卢清立刻说道:“陛下,这件事臣正想说,用银钞结算精盐,对我们百害只有一利。我们从夏国买精盐,必须储备充足的银钞。我们储备银钞,就必须卖商品给夏国。诚如右相所言,我们的商品,只有粮食是夏人想要的。这导致这数月大量粮食流入夏国。粮食是战略储备,长此以往,必出大事!” 魏崇延忍不住点头,之前他答应用银钞结算精盐,也的确是想从精盐赚钱。 本以为储备银钞很容易,哪曾料到现在储备银钞的唯一方式竟然是卖粮食。 贾政道却大笑起来。 “右相何故而笑?”卢清问道。 贾政道道:“我笑你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没有看到以后,更没有看到此举深层次的影响。” “请右相指点。”卢清不服气道。 “我们现在有很多粮食的确卖给了夏人,这看起来,是在资助夏人,实则不然。”贾政道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 “哦?”魏崇延也疑惑道。 “陛下,您知道在一千年前,有一个典故吗?” “什么典故?” “北边的齐国,与南边的鲁国之间的故事。” “你是指齐纨鲁缟?” “没错。” 魏崇延顿时恍然大悟。 “我大魏有十五州之地,每一州都在平原之上,人口众多,田亩是夏国的十数倍。卖过去再多,都不会对我们有影响,但夏人就不同了。” 贾政道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 “夏人若长期在我们这里买粮食,买的越多,他们对我们的依赖就越高。夏人不是重商么?不出数年,夏国的商人就会多出数倍,而种地的则会大量变少。” “因为商人赚钱,种地又苦又累。粮食只需要从我们这里买就够了。趋利避害是人生来的本性。” 第598章 魏崇延一时间竟然无法从贾政道的话中挑出毛病来。 齐纨鲁缟的故事就摆在史书上。 齐国的宰相下令齐国官员的衣服由齐国纨改为的穿鲁国的缟,促使缟布涨价。 并且严禁齐国百姓纺织缟布,却对鲁国开放。 鲁国开心得不行,在利益的推动下,鲁国全国开始织布,农民扔掉锄头喊道:谁种地谁是傻子。 一年后,齐国拒绝鲁国的缟布,这个时候鲁国懵了,抗议无效之后,只能臣服于齐国。 现在魏国大肆出售粮食给大夏,按照道理来说,大夏的粮食突然变多了很多,粮价必然暴跌。 这对于大夏朝廷的君臣来说自然是好事,对于农民就未必了。 而在大夏,商业发达,农民肯定会转行创业。 等农民都在虚幻的泡沫中狂欢的时候,魏国切断粮食售卖渠道,大夏必然陷入急缺粮食的状态。 不仅魏崇延无法反驳,连卢清也愣了一下,无法反驳。 “陛下,那可是粮食啊!我们用银钞买精盐,为此我们用粮食换银钞,夏人获得了大量的粮食,夏主怎么可能会放弃。所以优势在我们啊!” “右相说的有道理!” “只需要跟夏国说,我们终止银钞结算协定,夏主肯定会退让,夏主退让了,我们这一次压制住夏主,夏主以为自己占了便宜,还美滋滋地用银钞从我们这里购买大量的粮食,殊不知他已经掉入我们的陷阱里面。” 贾政道:嘎嘎嘎,我聪明吧!我料事如神!一切都掌握在我的预想之中! 其实贾政道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经济学中有一个名词:路径依赖。 魏国同意了银钞与精盐挂钩,就必然要储备充足数量的交钞。 魏国想要获得交钞,就必须卖大夏商品,从大夏那里获得交钞。 魏国卖大夏什么商品呢? 布匹、丝绸、茶叶? 这三样都是大夏的顶流,魏国是被吊起来打的,大夏内部的价格比魏国便宜得多,魏国根本出口不了。 战马? 魏国倒是有充足的战马。 但魏崇延再蠢也不会卖战马。 那还能卖什么呢? 魏国人回头一看,嘿,我们地大物博,农民多多,我们的耕地面积是夏国是数倍有余。 我们的农民比大夏的刁民更能吃苦! 我们就卖粮食吧! 反正对魏国也构成不了多大影响,局部地区的农民吃不饱,先忍一忍,一切以实现统一天下为目标。 要服从大局! 那对于李彦来说,相当于印钱出来去买粮食了。 这简直就是白嫖! 不!这比白嫖还要过分! 白嫖还要说说好听的话,大夏是直接印钱:过来,给我粮食,拿我昨天印刷的纸滚! 但凡一个人经历了这种事,都欲罢不能。 你想想啊,你到处搞最漂亮的妹子,不要钱,还高高在上,你会拒绝吗? 你甚至怀疑对方是仙人跳,但你就是要跳一跳,把仙人跳下去! 等你发现,哎哟,不是仙人跳啊! 那继续! 你干什么?你劝我不要沉迷?要好好学习,不好白嫖主动送上门来的漂亮妹子?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啊! 魏崇延和贾政道现在的心态就是一种布局者的心态,一种我已经把网撒下去等着大鱼入网的心态。 “所以陛下,那夏使,咱不必理会,他要自己出来就自己出来,出来后,陛下也不必急着见他,就拖着他,好好压一压他的威风!” “有道理!”魏崇延点了点头,“现在让报纸发新闻,就说我大魏乃是中洲正统,天朝上国,兵威镇四方!” “陛下圣明!”贾政道立刻称赞道。 话音刚落,殿外王振的声音:“陛下!陛下!宋州急报!宋州急报!宋州急报!” “何事如此慌张!”魏崇延心头不悦。 “夏军犯边!济阳郡告急!”王振惊恐道。 “你说什么!”魏崇延大感震惊,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快拿进来!” 王振急忙将情报拿进来,呈递到魏崇延的面前。 魏崇延接过情报,手有些颤抖地地打开,看完之后,面色铁青。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魏崇延愤怒地扔掉战报,“那只舔狗发兵了!是谁给他的胆子发兵的!” “陛下……”贾政道诧异道。 “那只舔狗已经发兵,宋州汇报,保守有五万大军!” “什么!这绝不可能!”贾政道疾呼,“夏主他……” 贾政道只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刚才说的所有的话都像放屁一样。 什么夏主不敢发兵,什么夏主贪恋从为魏国赚的钱。 现在就是发兵了,而且直接攻打宋州。 保守估计五万大军,有可能就是十万大军咯? 如果换做是平时,那自然不会有什么,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姬清颜在云中已经击败魏军,慕容云虽然重新接手云中,但却陷入到政治旋涡中。 辽国的主战派耶律仁令又强势抵达幽州,每日在幽州练兵。 高丽的局势也让人头疼不已,魏国为此在登州郡组建海军。 现在魏崇延可以说是四面环敌,并且财政支出巨大。 夏军打过来,对于魏崇延来说,相当于直接把战火燃烧过来。 而且是大概可能爆发全面战争。 魏崇延是万万没有想到,李彦如此大的利益都不顾了,直接开战。 这人不是傻吗! 白花花的钱不要啦? “陛下,应该立刻调集所有兵力……”贾政道话还没有说完,被魏崇延打断了。 “调集什么!哪里还有大军!现在在哪里去调集大军和夏主全面开战!” 魏崇延暴怒道。 贾政道立刻闭上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立刻释放夏使……”魏崇延无奈道。 “陛下,夏使不愿意出来,您忘啦?”卢清提醒道。 魏崇延来回走了几步,非常焦虑。 “难道要朕亲自去接夏使?”魏崇延怒吼出来。 “陛下……”贾政道还想说什么,但又被卢清打断。 卢清说道:“陛下,现在去还来得及!如果再晚一点,事态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599章 魏崇延最后还是亲自去将范尹接了出来。 很快《汴州日报》还发了一篇文:汴州衙门县尉刘秉是他国细作,擅作主张,抓夏使,意图挑拨夏魏友好关系,陛下明察秋毫,在信陵君的协助下,及时识破了细作的身份,将其绳之于法,挽回了两国友谊。 据相关记者采访汴州刺史赵毅,赵毅在记者面前痛心疾首地斥责了细作无耻的行径,并深刻反思且指出了吏部用人方面的纰漏。 刘秉的人头很快被挂在了梁京的城门口。 据说刘秉是前些年科举考试的佼佼者,没有背景,完全凭借自身能力考上来的。 他的父母从农民,摇身一变,也跟着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刘秉对皇帝陛下的教诲置若罔闻,在纸醉金迷中迷失自我,背弃了陛下的恩德,失去了大魏官员的操守。 六月十五日,江宁,紫宸殿。 “抓了一个县尉出来定罪?”李彦看完汇报后,忍不住笑道,“魏崇延是在耍朕吗?” 李彦目光一转,看向曹谦德,问道:“曹卿,你怎么看这件事?” 曹谦德心里疾呼:陛下,您是在开玩笑吗!我老曹可是个废物啊!而且是上了年龄的老废物,您若是问我怎么做到收女人不办事,我可以给你说个三天三夜,但这国家大事,我就完全不懂了! 心里暗骂,但表面却毕恭毕敬,他说道:“陛下,魏主既然已经亲自去迎接了我们的使者,抓人的人也已经处决,依臣看就这么算了。” “不能这么算了!”杨宁立刻说道,“一个小小的县尉,怎么敢抓陛下的使者,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曹谦德瞥了一眼杨宁,废话! 我老曹虽然是老废物,但这一点还是看得出来的,可现在是打的时候吗? 没看出来陛下其实是不愿意打的吗? 不然今日陛下怎么会第一个问我老曹怎么看? 那平日里,真牵涉到国家大事,第一个发言的要么是宋濂,要么是赵禹,有可能是沈彬,总之绝不会是贪生怕死好色懒做的我曹谦德! 今日第一个问我,肯定是狗皇……哦不,是英明神武的陛下想要议和,但又没办法说出来呗! 接下来我老曹就再次扛起主和的大旗,然后被陛下呵斥几句,在被杨宁撕咬几口。 最后,陛下在我反复作死般地劝阻下,终于无奈地表示可以谈一谈。 曹谦德说道:“陛下,绝对不能打!” “为何?”李彦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难道你怀疑我大夏王师的战力?” “臣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李彦面色一冷。 “臣觉得朝廷现在的战线过长,而且银行与土地新政的问题其实没有完全解决,至少最近洪州一带就传闻说某个地方的百姓把银行砸了,还闹出了多条人命。”曹谦德不急不缓地说道。 他看起来气定神闲,颇有几分宰相的风度。 “内政不稳,鄯州战事不明,高丽局势也还没有完全稳定,现在贸然与魏国全面战争,臣心中担忧,请陛下三思!” 杨宁却道:“陆总督此时必然已经攻下石堡城,鄯州无忧!高丽战事已了,无需担心,反倒是现在辽国对魏国虎视眈眈,晋军在云中击败魏军,正是我们北伐之际!如此大好良机,左相却在这里畏畏缩缩,是何用意!” 曹谦德道:“我当然是为了陛下的江山!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杨宁冷哼道:“我看是有些人,收了魏人的钱财,在关键时刻,想要影响国家大事吧!” 曹谦德跳起来指着杨宁的鼻子怒骂:“杨宁,你真是个小人啊!你休要血口喷人,你说我收魏人的钱财,证据何在!” “你如此生气作甚,我又没有说你。”杨宁嘴角露出弧度,“你心里害怕啦?” “陛下!杨宁他诽谤臣!他诽谤臣!陛下要为臣做主啊!” 李彦心中感慨,曹谦德是个什么人呢? 他是个无赖,脸皮比江宁城城墙拐弯的地方还他妈的要厚好几倍。 曹谦德:我收了女人不办事,就等于没有收! 脸皮薄的人会说出这话来? 可曹谦德有一个克星,这个克星就是杨宁。 曹谦德是一个很少生气的人,他的城府一般人比不上。 但他每次遇到杨宁,只要杨宁说几句话,他就能快速炸毛。 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 “赵禹,你怎么看?” 赵禹出列道:“如果我们现在跟魏国在宋州打起来,战事必然快速扩大到徐州和秦赵边界。我们自然无惧魏军,可从长远看,得了便宜的最终必然是辽国。” 李彦之所以让赵禹来说,是因为赵禹跟杨宁是好朋友。 赵禹就是杨宁引荐的。 赵禹的话,杨宁一般不会去反对。 与杨宁这种公报私仇、做事不择手段,为了上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多大的风险都愿意去冒的人不同,赵禹是一个非常客观公正的人。 而偏偏,这两个人是最好的朋友。 果然,对人不对事的杨宁没有反对赵禹的话了。 “宋相公呢?” “臣觉得可以不用打,但只是杀一个县尉,我们就撤兵,不足以震慑魏国。” “那宋相公的意思是?” “必须让魏国再交出几个人来!” “有道理!”李彦点了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魏崇延拿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县尉出来顶事,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过去了?他太嚣张了!过去那些年,他魏国国力大涨,以为可以横行霸道!” 曹谦德说道:“陛下,魏主已经做出行动,若是再要求,臣担心让他下不来台,他毕竟是陛下的岳父。” “朕这一次偏偏就让他下不来台!”李彦说道,“魏崇延心里肯定很着急,说不定已经派使者在过来的路上!” 就在皇帝与大臣们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王元吉急匆匆赶到殿门口:“陛下,魏使来了,急着要进宫觐见。” 第600章 “宣!” 魏使韩青急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显然是连夜赶路。 “外臣参见陛下。” “魏崇延让你送战书来啦?” “不不,我主希望陛下为了两国和平,速速退兵。” “退兵?”李彦冷笑起来,“你们的骑兵擅自南下,不宣而战,朕顾全大局,派使者过去,就是想要促成和平!你们倒是好啊!把朕的使者绑了,扔到监狱里!现在又舔着脸来朕这里说为了两国和平!” “陛下,外臣知道您现在非常愤怒……” “朕不愤怒,朕就是想要让边关的数十万健儿,去梁京问问魏崇延,他到底意欲何为?” “陛下呀!这一切都是误会,都是误会!”韩青哭丧着脸,“我主已经杀了这一次擅自抓夏使的人,人头我都带来了。” “叫刘秉?” “是的。” “汴州的县尉?” “是的。” “朕不满意,你回去告诉魏崇延,朕非常不满意。” “陛下……” “退下!” 六月十七日,刘文静连夜赶到夏丘郡。 “你怎么来了?”张文泽亲自去迎接。 “兵力部署如何?” “你问这个作甚?” “当然是奉命询问。” “骑兵先行,已经进入济阳郡,吸引了魏军注意。” “步兵呢?” “睢阳两万,已经抵达楚丘。楚丘调集三万,一共五万,明日发兵。我正准备召集诸将议事,做决策。” “先暂时不要发兵。” “为何?” “这是命令。”刘文静道。 “你的命令?” “陛下的命令。”刘文静取出信物,还有一份手谕。 张文泽看完后,疑惑不解:“陛下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我们探查到辽军在幽州大肆行动。”刘文静说道。 “那不是更好吗?” “但辽军却并未筹集粮草,显然是做给我们看的。”刘文静说道,“辽军就是想让我们发兵,与魏国交战。” “最后他们坐收渔翁?”张文泽道。 “没错,陛下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决定暂时不北伐。” “若是如此,以后我们岂不是都没有机会北伐了?” “也不是,现在朝廷准备尚不充分,等时机成熟,一定会北伐的!” 张文泽叹了口气,说道:“陛下的考虑是周全的,我遵照命令行事便好。” 刘文静松了一口气。 “你担心我又违抗命令?” “是有点担心。” “正确的决策,我为何要违背呢?上一次实在特殊!” “那还要召集他们吗?” “暂时不召集了,既然决定按兵不动,我们去喝一杯!”张文泽拍了拍刘文静的肩膀。 “从睢阳郡调过来的兵马,听说要撤回,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士气?” “不会,睢阳郡和楚丘郡经常调换,他们早就习惯了。” “那就好,走,喝酒去!” 这几日,韩青在江宁使出全身解数做周旋,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只能急匆匆赶回去。 以往都是坐马车,这一次是骑马,而且是连夜赶路。 等六月二十日回到梁京的时候,向魏崇延汇报完,韩青就一头晕死过去。 接下来几天,魏国陷入到争论当中。 魏国也有强硬派和主和派,他们也有自己的利益。 李彦提的要求,魏国也不是不能满足,但魏崇延是有虚荣心的,魏崇延肯定不太愿意按照李彦的要求来做。 这还牵涉到面子和威严的问题。 强硬派自然是以右相贾政道为首的保守派,他们认为大魏皇帝陛下已经处理掉元凶,夏主是胡搅蛮缠。 他们这一派对大魏的实力是坚信不疑的。 夏主想要打,那就打! 至于辽国问题,派使者继续和谈,扩大幽州边贸。 主和派则是以魏无忌为首的改制派,他们认为夏主这一次抓住了一个很好的出兵理由。 这个理由快速让夏国内部的分歧变成了一致。 夏国的主和派们这个时候,是不敢大放厥词的。 战争俨然在向政治正确的方向快速演变。 魏无忌这一派的人,在思考问题,分析国际关系的时候,显然是更加专业。 政治本身的一门学问,人搞人,是政治学里面比较小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例如国家矛盾转移、内部意识统一,动员纲领建设,都属于政治学范畴。 但搞人派贾政道,对这些是不太懂的,他们这一派津津乐道的就是如何用卑鄙龌龊的手段去搞政治敌人。 魏无忌不仅仅抛出了大夏内部的政治形态问题,他还阐述了辽国目前的情况。 以及魏国与辽国的关系,魏国与晋国的关系,还有魏国在海东的失控。 甚至包括魏国国内新政改制对农业的影响,对商业的影响,进一步延伸到对魏国军政问题。 从多维度阐述了魏国绝不能与夏国开战的原因。 魏崇延看完之后,久久不能平静,他这才深切感受到了目前局势的严峻。 可以说,夏魏晋辽四国,在多个方面都相互掣肘。 几乎上,任何一方若是乱动,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魏国争论数日之后,魏崇延下令捉拿汴州刺史赵毅,然后对外宣布找到了绑架夏使的真正元凶。 与此同时,魏崇延还命令督察院,对汴州衙门展开彻查,扩大对此事追责。 据说短短三日,便有四名京城官员被牵涉进来。 更重要的事,这件事牵涉到了魏国赵州的赵氏。 赵氏是赵国时期的皇族,在魏国的底蕴非常深,而且得到特殊礼待。 偏偏赵毅是赵氏本宗出身。 这个时候,牵涉到了赵氏,有人就开始怀疑,这是新政派要对世家的传统势力动手了。 这也恰恰是皇帝的意思。 人们再一分析,保守派头子贾政道在这一次对夏国的态度非常强硬,他是太子的人,太子与世家千丝万缕。 于是,人们得出一个结论:这是朝堂上,针对太子势力的一次打击。 这种说法绝非空穴来风,恰逢太子此次在云中失利,储君的地位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政治动荡。 这件事无疑加剧了储君争夺的矛盾。 第601章 一把钢刀斩断了迎面冲下来的一名羌人战士手中的刀,然后转瞬间切开了羌人战士的脖子。 羌人战士就这样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还保持着死前的震惊。 这把刀是大夏最新的标配武器。 随着高炉冶铁技术的成熟,炼钢技术快速发展,钢刀开始在军中推行。 从大莫门过来,准备将夏军阻击在日月山附近的羌人很快发现,夏人的武器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这名夏军战士却没有任何停留,提着刀向坡上面走去。 他明显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有严重的高反。 与他一样,其他夏军在军备上占据的优势,是羌人靠勇猛无法快速填平的。 羌人居高临下的弓箭在强有力的弩箭和散装的火炮面前,也变得脆弱不堪。 下午的时候,大量夏军如同潮水一样涌上山坡最上面,彻底占领了这条进入羌人腹地的古道。 “陆总督,我派人去问了,羌人现在愿意跟我们谈判。”崔应急匆匆小跑过来,大口大口喘气,“在大莫门城的是拓跋支,他是拓跋部首领的弟弟,在羌人部族联盟中地位非同一般。” “大莫门一带的羌人兵力有多少?” “真要动员出来,可能有两万多,那一带是平原,兵临大河,不仅土地肥沃,还有许多牧场,羌人在那里是安照了很多人丁的,他们……” “你说有牧场?” “是的。” “有战马?” “当然有战马,陇右战马可是很出名的,它们……” “好了,传令下去,大部队休整一日,出发攻打大莫门!” “陆总督,我刚才说羌人愿意跟我们和谈,他们……” “他们不愿意。” “我派人去沟通了,拓跋支亲口答应的。” “他们骗你的。” “陆总督怎么知道他们骗我?” “拓跋支真心想要谈判,那今日日月山羌人为何不派使者过来,而是直接居高临下对我们射杀?” “这……” “他无非是让你传一个假消息,麻痹我们。”陆康说道。 “那现在我再派人去,他知道我们击败了他在日月山的防线,必然会同意跟我们谈判,我这就……” “我现在不需要他跟我谈判,作为胜利者,我只需要将大莫门的反抗势力,以及想要反抗的势力全部碾碎就可以了。” “万一羌人增兵……” “那就让他们增兵,不在腹地杀一场,他们不会服的,就算现在服了,也只是他们的权宜之计,等我们稍微一松懈,他们必然会起来反抗。” 崔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六月二十六日,鄯州的风变得滚烫起来。 拓跋支得知日月山防线崩溃后,非常震惊,他立刻着手在大河之畔布置防线,与此同时向伏俟城请求增援。 但陆康来的非常快,六月二十七日中午,陆康的兵马抵达大河之畔。 此时虽是盛夏,但大河的上游段水势非常温和,而且清澈平缓,蜿蜒在铺满绿色的草地上。 羌人的防御在对面,他们拆掉了大河之上原本的吊桥。 这显然阻止不了夏军。 要知道,这些大夏禁军相当一部分出身在江南,还有一部分在秦州,他们几乎都通晓水性。 又配置了专业的工兵营,在河边安营扎寨的当天,陆康就调动人力开始在河边修建浮桥。 而且是多批次修建。 羌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双方在河边快速拉锯起来。 直到虎蹲炮在大河之畔响起,大量的铁雨朝对岸喷薄而去,一批羌人在密集的钢铁暴雨中被冲刷得面目全非之后,羌人们才知道,对手是可以不过去,就能送他们上路的。 这还打个锤子? 第二天,羌人就忍不住退下去,夏军的浮桥顺利搭建好之后,陆康让弩箭手先过去守住对岸的关键位置。 随后大部队跟上。 这个时候,从河湟城招募的新兵,才终于克服了战争的恐惧,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他们意识到,陆康不是骗他们的,是真的带他们去发财的。 事实也是如此,夏军快速清扫掉河边的羌人零星兵力后,便一路朝大莫门城进发。 得知夏军势如破竹般来犯,拓跋支赶紧派使者去见陆康,想用使者好听的话来拖住陆康,为了表示诚意,还让人带了许多珍贵的礼物过去。 结果回来的是使者的人头,而且回来的飞快,一度让拓跋支认为夏军已经到城下。 夏军距离大莫门城有五十里,一天的路程。 当天晚上,拓跋支招募各部族青壮的命令,快速在周围传开。 羌人和夏人不一样,大夏是募兵制,募兵制讲究职业军人。 也就是说军人的角色就只有当兵。 羌人的战士,退下去后要么是农民,要么是猎人,而且分散各地。 这个时候募兵制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六月二十八日,夏军兵临大莫门城。 羌人在城南十几里,汇聚了六千兵马,城内还有四千,一共一万人。 陆康原本有五千,在河湟招募三千,一共八千。 羌人还有一个优势城南还有三千骑兵,平日里都是猎手,骑术非常强悍。 当天陆康就列好阵,等待羌人骑兵带来。 羌人的骑兵在午后,的确来了。 他们选择在午后来,是因为午后恰好是夏军最疲累的时候,想要趁机打出气势,打出局面来。 羌人的骑兵战术,除了骑射,还有突击。 此时拓跋支就在城头,他看到有三千骑兵如同一片大的洪流朝这边奔腾,他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指望这些骑兵能快速战胜夏军,但拖住时间是绰绰有余的。 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但拓跋支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令他不解的问题,他看到夏军列阵,都是方阵,可中间的空心。 这样的方阵大约有七八月,横陈在大莫门城外。 拓跋支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阵型。 很快,他看到骑兵冲过来,在拉近距离后,便开始骑射。 这时候,随着一声炮响,双方正式开战。 第602章 这也是拓跋支第一次真切地见识到火炮的威力。 那种沉闷的轰鸣声,如同天神的怒吼,令人肝胆俱裂。 实心铁炮拔地而起,在空中划出锋利的弧线,砸在马群中,掀翻草地,惊动四周。 有战马受惊吓歪在地,附近战马惊恐不安。 冲锋队形明显变乱,继续拉近的骑兵群,在五十米的距离,遭遇到了夏军虎蹲炮铁雨的冲击,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了一片。 城头上的拓跋支差点原地跳了起来,其余羌人各个惊恐不已。 等剩下的骑兵冲过来的时候,遇到枪阵,被迫进入方阵与方阵之间,快速被切割。 有骑兵想要强行冲阵,切开防御后,却冲到了中间的空心,对方阵几乎没能造成影响。 拓跋支面色煞白,他知道这一场骑兵的全面冲锋,此刻已经失败。 诚如他所料,羌人骑兵进入方阵之间,仿佛深陷泥潭。 大量的长枪刺穿或切开战马,能逃出来的骑兵已经是万幸。 后面没有冲进去的骑兵,纷纷调头撤走。 等到末时之后,羌人骑兵已经惊恐万分地远离战场。 陆康坐在主将台上,喝着茶,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连绵的草地,他对崔应说道:“大河以泛滥著称,没想到这一段,竟然如此平静,而且孕育出了肥美的草地。” “所以,是一块很好的牧场。” “吾皇派我来此,是为了打开硝石的买卖,看来这下还有其他的收获了。” “陆总督,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 “这里,是我大晋的地盘。” “日月山东北面的河湟谷地是你晋国地盘,这里不是。” “这里也是。” “这里是我打下来的,这里不是,如果你想要,可以去河湟谷地召集晋军来这里跟我打一场,打赢了就是你的。” 崔应干笑两声没有说话。 陆康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他不喜欢玩模棱两可的东西。 沉默片刻,崔应接到了消息,对陆康说道:“他们想要谈判。” “他们没有资格谈判。” “为什么?” “他们现在是砧板上的鱼,我是手持刀的人,鱼和我有资格谈判吗?” “不能杀更多了吧?” “现在不杀更多,以后会死更多更多。” 正在两人聊天之际,夏军的重炮炮口已经对准大莫门城的城门。 没有任何悬念,大门被铁炮轰开,城内陷入恐慌中。 夏军已经锁死了四面的城门。 夕阳像一块烧红的烙饼挂在天边,大地是血色的。 炎热的夏风中,带着刺鼻的血腥味,远处歪倒的战马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再站起来。 陆康对鄯州的策略,在很多年以后,依然遭到一批人的批判。 他们认为羌人已经选择谈判,有投降的意思,陆康却无视对方释放出来的意图,选择大规模屠杀。 这无疑加剧了鄯州各族之间的仇恨。 但支持者却认为,陆康选择了一种成本最低,成效最大的方式。 在陆康强势决绝的杀戮后,羌人在鄯州的人丁数量遭受打击,未来数十年,没能反抗,主要是这个原因。 不管如何,太康九年六月底,随着羌人在大河之畔的第一重镇大莫门城被攻陷,羌人失去了大河九曲之地肥美的草地和肥沃的良田。 这意味着羌人失去了最大的战略要地,在军事上已经无法对河湟谷地造成威胁。 军事上失去威胁,意味着大夏牢牢掌握了这一带,硝石的开采只剩下时间的问题了。 进入七月,太康九年的波澜尚未平息。 自云中之战爆发以后,魏国朝堂风云骤变,储君之争,从隐晦的角逐,到明面的争斗。 内部矛盾的激化,正在形成一股矛盾的张力。 具体体现在了政见上的分析加剧。 具体如下: 太子派系正在快速往极端化方向倾斜,联晋灭夏的声音出现在朝堂上,并且声势迅速壮大。 这一现象是从太康五年到太康九年,魏军在战场上多次失利之后,引发了魏国内政改革,所导致的。 简单来说就是,魏国灭夏受到阻力,魏无忌想要改革土地政策,魏崇延又学习大夏想从商业上扩充财政,达到灭夏的目的。 但这引发了新派和旧派的利益严重冲突。 太子是旧派世家代言人,旧派世家的根本目的其实不是灭夏,灭夏是魏崇延和魏无忌的目的。 那现在为什么以太子为代表的世家,会强硬地主张联晋灭夏呢? 就是因为太子多次在战场上失利,威信遭受严重影响。 保守派的头子贾政道集结了守旧派大臣们商议一番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一切的外部因素其实都是夏国造成的。 无论太子在太康五年在宋州的战败,还是太康八年在太行山的战败,或者太康九年在云中的战败,背后的推手其实都是夏国狗皇帝! 太康五年是李彦直接击败了魏程,太康八年和太康九年虽然是姬清颜所为,但如果没有李彦在背后强力支持姬清颜,姬清颜有实力击败魏程码? 显然没有! 魏国的保守派们本着抓住事件根本原因的认真态度,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件事充分地证明了一点:军事是政治的延伸,军事的失利会反作用于政治。 正是太子的地位遭受到调整,保守派开始强硬起来。 革新派呢? 太康八年的魏灭晋之战是魏无忌这个革新派头子提出来的,他的逻辑是先易后难,魏夏边界太长,辽国军事太强,晋国与夏国交界少,政治和军事都很弱。 灭晋是最好的一步棋。 灭晋不仅仅剪除了李彦的一个帮手,还能进一步扩充魏国的实力。 现在内部两派矛盾激化,保守派就算理性上同意魏无忌的战略,但处于本身利益的考虑,也拿出了强烈反对的态度。 恰恰保守派的另一位大佬刘言是魏晋和谈的主导者,青白盐的利益链条也是他引入魏国的。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大夏输入魏国的利益链条,大多数是被魏崇延命令魏无忌集中整合了的。 具体表现就是魏无忌一直在培养的魏合,联络了大夏大部分商贸。 这些利益,是支持太子的世家,没能抓住的。 第603章 七月初的时候,江宁开始下雨。 李彦一边关注高丽局势,一边也关注着魏国的局势。 “陛下,赵毅已经被处死。”刘文静说道,“据说现在魏国的督察院正在调查邯郸赵氏。” “看来魏崇延是下定决心,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做掉赵州这个最大的世家了。” “是的,现在魏国朝廷的斗争正在发酵,赵州刺史赵信奏疏弹劾二皇子魏尹,竟然是太康五年,魏尹在岐山城弃全军而逃一事,赵信认为,若不是魏尹不听调令,弃军而逃,秦州之战必然击败我们,也就没有后续诸多事宜了。这显然是太子派对魏尹的一次强有力反击。” “那魏尹呢,如何反击的?” “魏国户部尚书卢清直接将太子这几年战败所导致的财政消耗,以及兵力消耗算了一笔账,摆给了魏崇延。” “卢清?” “幽州卢氏,魏尹他娘的娘家。” “没想到魏尹这么个货色,还有幽州卢氏这种家族做支持。”李彦感慨道,“有时候,这人蠢不要紧,出身好才是关键,出身好碾压了大多数才能!” “最重要的是,现在魏程的人,在魏国朝堂开始鼓吹联晋灭夏。”刘文静又说道。 “嗯?” “魏程的那些杂鱼,开始鼓吹联晋灭夏。” 李彦思忖一下,笑道:“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魏程派系的声势可不小,诸州世家大族做支撑,魏国朝堂上不少官员都是他的人。” “是他的人,更是魏崇延的人,魏崇延现在对他产生了怀疑,魏崇延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就算魏崇延同意,魏无忌也不会同意,魏无忌在魏国的地位举足轻重,魏程想要实施他这个战略,几乎不可能。最多是当做他的政治纲领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与魏无忌分庭抗礼。” “政治纲领是什么?” “就是一种一群人为了利益而制定的,一定时期内政治上的奋斗目标和行动方针。” “原来如此,那看来的确是了。” “所以,联晋灭夏,不必担心,除非有一天魏崇延死了,魏程登基,这一点是我们要提前预防的。” “现在一步步瓦解魏程的势力,魏程就不能登基。” “魏程一日不被废除,我们一日不可掉以轻心。” “陛下说的是,我已经联络魏合,魏合接了我们的商贸,跟着他一起赚钱的魏国官员可不少,这些人现在也在魏国有了不小的话语权。而且魏合现在被封晋王,低位大涨。目前太子魏程的怒火还主要是由魏尹承担。” “盯紧一些便是。” 李彦的注意力又回到地图上。 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陛下,宋相公求见。” “让他进来。” 宋濂走进来。 “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有何事?” “有两件事:一是高丽发来的奏疏,海东都督王元说辽国希望能从高丽购买粮食。” “二是辽国派使者过来了,三天前在常州转入汉江,预计明日抵达江宁。” “辽国这个时候派使者过来作甚?” “辽国缺粮食,想要在高丽买粮食,没必要专门派使者过来,臣猜测辽国这一次派使者到江宁,是共商攻魏之策。” 李彦道:“回王元,准许辽国在高丽买粮食。” “是。” “辽使过来之后,先好吃好喝招待,报纸头条刊登几天。” “陛下的意思是,给魏国细作看吗?” “朕就是这个意思。” 第二日,辽国使者在江宁城内的渡口登岸,据说是礼部侍郎亲自去迎接,而且当天报纸就刊登了辽国浓厚的友谊故事。 甚至还配了一幅图,上面一个夏人,一个辽人,相互作揖,面带微笑,彼此礼尚往来。 文章大概又阐述了从辽国卖过来的皮革和貂绒在江宁城是有多么受欢迎。 这也的确引起了江宁城魏国细作们的警惕,当天魏国在江宁的整个情报网都活跃起来。 甚至开始加班加点。 他们想用最快的速度拿到辽国出使江宁的真正目的,将情报送回梁京。 所以,这个时候,这些细作们的专业精神就发挥出来了。 例如他们会故意在一些茶楼里炒作话题,将话题往辽国使者身上引。 江宁城的论政之风是非常开放的,不仅仅街头小老百姓可以论政,大学的学生也可以随时发表自己的政见。 甚至可以因为政见不同,相约去酒楼,引来众人旁观,当众旁征博引。 据说这种方式是,是当今皇帝陛下非常鼓励的一种方式。 就说《契约法》推行的时候,就有人在栖云阁讨论过关于工厂休假的必要性。 一派认为休假会影响到生产,所以认为不需要休假,只需要控制每天的工时就可以。 另一派则认为,休假可以让工人腾出时间来消费。 人不能只生产而不消费,尤其是在江宁城这种大城市,各地的商品运输过来,商品数量繁多。 据说这场辩论,从契约法还延伸到了居养院制度。 为此,江宁的各个学派就居养院制度开启了长达半年之久的争论。 魏人的细作,显然是想利用大夏学术风气的开放来引导一些事情出来。 果然,很快江宁城各大酒楼,关于辽使来江宁一事,就开始争论起来。 一种声音是辽使这一次来,是为了扩大两国海上贸易。 尤其是《江宁晚报》有一篇文章是这样写的:夏辽之间的友谊在贸易里,贸易催生繁荣,大夏茶叶、丝绸,辽国皮革、貂绒,你来我往。 这种声音显现出了夏辽之间温情脉脉的一面,用繁荣来阐述了两国关系背后的核心目的。 另一种声音就显得冰冷了许多,辽使这一次来,就是为了联合大夏攻魏! 这一种声音在江宁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并且快速传播起来。 尤其是以强硬著称的《江宁日报》直接发表了一篇文章:对于背信弃义之人,应该时刻提防,并且随时做好战争的准备。 并且多次强调了皇帝陛下的执政理念:富国富民。 捍卫富国富民的理念,是每一个夏人都该做的事情。 第604章 至于辽使到了江宁后的这几日,李彦也没有急着召见他,而是让人陪着辽使好好耍。 并且特意让刘文静安排辽使与一些大臣见面,商谈关于辽国贸易的具体事项。 这些情报的获取并不难,很快魏国情报网就把满满的情报汇总起来,往梁京送。 现在的魏国是个什么情况呢? 夏使范尹还在魏国! 没错,范尹还在魏国。 而且魏崇延亲自将范尹从汴州衙门的牢狱中请出来,使得范尹在魏国的声望水涨船高。 可现在呢? 江宁的情报,快马加鞭送到了魏崇延的面前。 据说跑死了好几匹马。 得知辽使抵达江宁,魏崇延顿时暴跳如雷。 朕把该杀的人也杀了,该请出来的人也请了,你告诉朕,现在辽使跑到江宁,两国要结盟攻魏? 此时的魏崇延感觉自己像一个大冤种。 这个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开。 辽使到了江宁? 这对魏国来说,如同一颗天外陨石砸了下来。 魏国的保守派闻风而动,当天奏疏如同雪花片一样落到魏崇延的桌案上。 这些奏疏的内容几乎一致:想要破局,加快推动联晋灭夏的步伐! 原本魏崇延已经定好时间召见范尹,现在推迟了。 七月十六日,中元节结束后,魏崇延召集了几个重臣。 “已经确定辽使抵达江宁,都说说看接下来怎么办?”魏崇延扫视一转问道。 贾政道第一个跳出来,义正辞严地说道:“陛下,夏主一边出兵威胁我们,逼迫我们释放夏使,表面上维持夏魏协定,可一边又召见辽使,我们已经做出让步,他还得寸进尺,这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什么意图?”魏崇延明知故问道。 “辽国的耶律仁令一个多月前抵达幽州,在幽州厉兵秣马,姬清颜又攻讨云中,宋州又出现大量夏军骑兵,紧接着辽使就到了江宁,这不就是要联合起来,南北夹击我们吗?” 贾政道此话一出,好几个保守派大臣面色都凝重起来。 刘言说道:“陛下,右相言之有理。” “信陵君呢?”魏崇延问道。 “臣认为,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却不大。” “何出此言?” “耶律仁令的确到了幽州,但辽国的实权人物耶律德明的权势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仅如此,在今年征讨漠北胡人的战役中,耶律德明斩获颇丰,立下大功劳。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耶律仁令南下的。” “耶律德明与耶律仁令的矛盾不可调和吗?”魏崇延问道。 “如果能调和,辽主早就南下了,不至于这些年我们与夏晋多次征战而毫无动静。” 魏无忌说道。 “臣派人仔细调查过,当年耶律仁令拥戴耶律仁光登基的前一天晚上,耶律德光调兵围攻了耶律仁令的府邸,杀死了耶律仁令的妻儿,还有母亲。两个人接下血海深仇。耶律德明之所以现在还能领兵,是因为他本身麾下本身有精兵强将。耶律仁光为了快速平息内乱,对他妥协了,还册封他为梁王。” “这件事是何时调查到的?” “也是在前几日,这件事在辽国也算机密。如果传开,耶律仁令必然遭受辽国朝堂上下的关注和嘲笑,激化与耶律德明的矛盾。所以辽主耶律仁光选择冷处理,强制压下去了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派人将这件事在辽国传开,就能激化耶律仁令和耶律德明的矛盾?”魏崇延立刻双眼一亮。 “可以这么说。” “那还等什么,立刻派人过去执行,届时耶律仁令必然遭受所有人异样的眼光。”魏崇延脸上露出了冷笑,“自己的母亲、妻儿被杀,却无动于衷,让大家看看这位辽国名将是不是一个懦夫!” “臣已经安排了。” “好,你做得很好。” 一看这局势居然三两下就被魏无忌扳回来,睿智的右相肯定不服气啊! 他又跳出来说道:“陛下,万一耶律仁令忍着,怎么办?辽主必然会从中调和!” “耶律仁令忍着,耶律德明也会被这件事刺激到。”魏无忌说道,“双方的矛盾被激化,是不可避免的。” 魏无忌的意思是,一旦矛盾被激化,就不是耶律仁令和耶律明德说得算了,甚至辽主也未必能控制住局面。 因为这是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了,耶律仁令如果颜面尽失,跟着他的人会怎么想呢? 就像李世民说我不想发动玄武门,你让天策府的那些人怎么想呢? 李世民一边要对李渊负责,但他对李渊负责的前提是要有天策府的那些人拥戴他。 也就是说,他先要对天策府的这些人负责,才有实力站在大唐朝堂上,对李渊负责。 所以,在只选一边负责的时候,李世民选择了对天策府这些人负责,这也是对自己负责。 派系之间的角逐,从来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有道理!信陵君说的很有道理!”擅长平衡局势的魏崇延对魏无忌的说法是很容易理解清楚。 “陛下,那现在就更应该联晋灭夏了。”贾政道说道,“挑拨完辽国,北线压力暂时缓和,夏国不能久存,否则一旦等辽国缓和,夏辽两国必然再一次联合,到时候我们就危险了。” 魏崇延思索起来,贾政道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一旦伐夏,从夏国过来的收入就全部断掉,到时候就必须再一次依靠那些世家。 也就是说,对付世家大族的新政,可能会快速停止。 这不符合魏崇延本人的利益。 灭夏符合魏崇延的利益,削弱世家也符合魏崇延的利益。 到底是断掉眼前的大笔收入伐夏,还是维持这笔收入,对内整顿,加强皇权之后,再伐夏呢? 魏崇延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魏无忌,他知道魏无忌上次进献的不能伐夏的原因,他也赞同。 可他还是忍不住。 魏无忌说道:“且不说晋国有姬清颜,再不谈辽国局势,就说现在海东局势,夏军组建海军,占领高丽,在辽东最南端修建城池。一旦我们与夏国展开,夏军可随时从海上进入青州一带,而那里是我们布防薄弱之处。所以,臣认为现在打不了!”至于辽使到了江宁后的这几日,李彦也没有急着召见他,而是让人陪着辽使好好耍。 并且特意让刘文静安排辽使与一些大臣见面,商谈关于辽国贸易的具体事项。 这些情报的获取并不难,很快魏国情报网就把满满的情报汇总起来,往梁京送。 现在的魏国是个什么情况呢? 夏使范尹还在魏国! 没错,范尹还在魏国。 而且魏崇延亲自将范尹从汴州衙门的牢狱中请出来,使得范尹在魏国的声望水涨船高。 可现在呢? 江宁的情报,快马加鞭送到了魏崇延的面前。 据说跑死了好几匹马。 得知辽使抵达江宁,魏崇延顿时暴跳如雷。 朕把该杀的人也杀了,该请出来的人也请了,你告诉朕,现在辽使跑到江宁,两国要结盟攻魏? 此时的魏崇延感觉自己像一个大冤种。 这个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开。 辽使到了江宁? 这对魏国来说,如同一颗天外陨石砸了下来。 魏国的保守派闻风而动,当天奏疏如同雪花片一样落到魏崇延的桌案上。 这些奏疏的内容几乎一致:想要破局,加快推动联晋灭夏的步伐! 原本魏崇延已经定好时间召见范尹,现在推迟了。 七月十六日,中元节结束后,魏崇延召集了几个重臣。 “已经确定辽使抵达江宁,都说说看接下来怎么办?”魏崇延扫视一转问道。 贾政道第一个跳出来,义正辞严地说道:“陛下,夏主一边出兵威胁我们,逼迫我们释放夏使,表面上维持夏魏协定,可一边又召见辽使,我们已经做出让步,他还得寸进尺,这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什么意图?”魏崇延明知故问道。 “辽国的耶律仁令一个多月前抵达幽州,在幽州厉兵秣马,姬清颜又攻讨云中,宋州又出现大量夏军骑兵,紧接着辽使就到了江宁,这不就是要联合起来,南北夹击我们吗?” 贾政道此话一出,好几个保守派大臣面色都凝重起来。 刘言说道:“陛下,右相言之有理。” “信陵君呢?”魏崇延问道。 “臣认为,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却不大。” “何出此言?” “耶律仁令的确到了幽州,但辽国的实权人物耶律德明的权势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仅如此,在今年征讨漠北胡人的战役中,耶律德明斩获颇丰,立下大功劳。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耶律仁令南下的。” “耶律德明与耶律仁令的矛盾不可调和吗?”魏崇延问道。 “如果能调和,辽主早就南下了,不至于这些年我们与夏晋多次征战而毫无动静。” 魏无忌说道。 “臣派人仔细调查过,当年耶律仁令拥戴耶律仁光登基的前一天晚上,耶律德光调兵围攻了耶律仁令的府邸,杀死了耶律仁令的妻儿,还有母亲。两个人接下血海深仇。耶律德明之所以现在还能领兵,是因为他本身麾下本身有精兵强将。耶律仁光为了快速平息内乱,对他妥协了,还册封他为梁王。” “这件事是何时调查到的?” “也是在前几日,这件事在辽国也算机密。如果传开,耶律仁令必然遭受辽国朝堂上下的关注和嘲笑,激化与耶律德明的矛盾。所以辽主耶律仁光选择冷处理,强制压下去了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派人将这件事在辽国传开,就能激化耶律仁令和耶律德明的矛盾?”魏崇延立刻双眼一亮。 “可以这么说。” “那还等什么,立刻派人过去执行,届时耶律仁令必然遭受所有人异样的眼光。”魏崇延脸上露出了冷笑,“自己的母亲、妻儿被杀,却无动于衷,让大家看看这位辽国名将是不是一个懦夫!” “臣已经安排了。” “好,你做得很好。” 一看这局势居然三两下就被魏无忌扳回来,睿智的右相肯定不服气啊! 他又跳出来说道:“陛下,万一耶律仁令忍着,怎么办?辽主必然会从中调和!” “耶律仁令忍着,耶律德明也会被这件事刺激到。”魏无忌说道,“双方的矛盾被激化,是不可避免的。” 魏无忌的意思是,一旦矛盾被激化,就不是耶律仁令和耶律明德说得算了,甚至辽主也未必能控制住局面。 因为这是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了,耶律仁令如果颜面尽失,跟着他的人会怎么想呢? 就像李世民说我不想发动玄武门,你让天策府的那些人怎么想呢? 李世民一边要对李渊负责,但他对李渊负责的前提是要有天策府的那些人拥戴他。 也就是说,他先要对天策府的这些人负责,才有实力站在大唐朝堂上,对李渊负责。 所以,在只选一边负责的时候,李世民选择了对天策府这些人负责,这也是对自己负责。 派系之间的角逐,从来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有道理!信陵君说的很有道理!”擅长平衡局势的魏崇延对魏无忌的说法是很容易理解清楚。 “陛下,那现在就更应该联晋灭夏了。”贾政道说道,“挑拨完辽国,北线压力暂时缓和,夏国不能久存,否则一旦等辽国缓和,夏辽两国必然再一次联合,到时候我们就危险了。” 魏崇延思索起来,贾政道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一旦伐夏,从夏国过来的收入就全部断掉,到时候就必须再一次依靠那些世家。 也就是说,对付世家大族的新政,可能会快速停止。 这不符合魏崇延本人的利益。 灭夏符合魏崇延的利益,削弱世家也符合魏崇延的利益。 到底是断掉眼前的大笔收入伐夏,还是维持这笔收入,对内整顿,加强皇权之后,再伐夏呢? 魏崇延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魏无忌,他知道魏无忌上次进献的不能伐夏的原因,他也赞同。 可他还是忍不住。 魏无忌说道:“且不说晋国有姬清颜,再不谈辽国局势,就说现在海东局势,夏军组建海军,占领高丽,在辽东最南端修建城池。一旦我们与夏国展开,夏军可随时从海上进入青州一带,而那里是我们布防薄弱之处。所以,臣认为现在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