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要我身败名裂?下地狱吧您》 第1章 叶青雪前脚重生,后脚就被强行灌下毒药,寿命只剩十天。 灵魂与身体尚未完全契合的她,像一块遭人嫌弃的破抹布,被扔在地面上。 身穿粉色衣裙的青春少女叶雅冰,站在她的面前,嘴角含笑,微微歪着头,居高临下看着她。 “姐姐别怕,只要你乖乖照我说的去做,十天之后我会给你解药。” 叶雅冰看她时就像在看蝼蚁,语调甚至可以算得上温柔,好像给亲姐姐灌毒,以此拿捏叶青雪,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当初姐姐还在庄子里时,我便与定王殿下倾心彼此,情深意笃,此生我非他不嫁,他非我不娶,所以劳烦姐姐你,亲自去与定王殿下退婚。”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人,全是叶青雪前世所听、所见。 叶青雪忍着蔓延身心的疼,撑着身子站起来,坐到身后的椅子里,闭上眼睛。 她是忠勇侯府的嫡长女,但在两岁那年,就被送到景州庄子里去,十五年不见爹娘,因着与定王殿下的婚事在即,前些日子她才被接回来。 如今回到忠勇侯府,也不过三日时光。 前世至亲妹妹也如今日一般,给她灌下毒药,威胁她去退婚,说是十天之后会给她解药。 虽说她那时不曾见过定王,对定王谈不上什么感情,但被如此算计威逼,还是很难受的,可全家上下却都求着她成全妹妹。 仿佛她不成全,就是玷污他们的爱情,十恶不赦。 她以为回到侯府来,便是全家团聚,被丢弃十五年的她,太渴望家人能够接纳她、喜欢她,所以她真的听从叶雅冰的话去做了。 她只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家而已。 十天之后,叶雅冰也的确给她解药,但是那解药不过给她续命罢了,并不能让她有质量地活着。 她日日夜夜在痛苦折磨中煎熬,那药到了后期,还影响她的神志,让她做出很多不自控的事情来,彻底沦为衬托叶雅冰美好、高洁与端庄的存在,尊严被践踏成泥,就连最后的死亡方式也很令人不齿! 叶青雪豁然睁开眼睛,眉目染上寒霜。 叶雅冰未察,再度开口:“人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正是庄子上与姐姐一同长大的项舟。” 项舟被带上来,他裸着的上身负着荆条,荆条上的刺将他的肌肤勾破,一片鲜血。 是初春,但天气还冷,他嘴唇苍白,打着寒颤,却恶狠狠地盯着叶青雪看。 “为商议姐姐与定王殿下的婚事细节,今日定王殿下带着瑞嘉长公主登门,这会儿已经在前厅里坐着了。”叶雅冰说道。 “姐姐只需要带着项舟到前厅去跪下,告知定王,说你们在庄子里就已经私定终身,实在有负皇恩浩荡,姐姐配不上定王殿下,故而与项舟负荆请罪!” 叶雅冰捏着帕子,掩唇轻笑:“定王殿下心胸开阔,一定会原谅你们的情难自禁。但是忠勇侯府主动退婚,到底不好,也损了定王殿下的颜面,且是皇上赐婚,怎可抗拒?到时候二婶会做主叫我嫁过去,为姐姐赎罪的。” 如此,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定王妃了。 叶青雪抬起眸子,目光冷狠地盯着她,终于开口:“也就是说,父亲以命为我换来的婚事,你既要我拱手相让,还要我背负骂名?” 父亲是大周国的将军,定王十二岁那年跟随父亲出征历练,差点死在敌军斧戟之下,是父亲舍命相救,定王才得以脱险归来。 因此,皇帝下旨赐婚。 父亲当时重伤,但还是向皇帝表态,希望得到赐婚的人是忠勇侯府嫡长女,所以赐婚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叶青雪三个字。 故而,叶雅冰才需要她自毁,承担一切退婚罪名。 “姐姐不过占了嫡长女的身份而已,除此之外,哪里配得上定王殿下?”叶雅冰冷笑。 “如今父亲已经去世,我与定王殿下情投意合,而你又中了‘碎月幽兰’剧毒,只剩十日寿命,你若是想拿到解药,便只能乖乖听我的。” 叶青雪撑着椅子扶手,缓慢地站起来。 本是弯腰俯视她的叶雅冰,被迫直起腰身,往后避让。 也许是出于刹那的心虚,叶雅冰道:“你是侯府嫡女,我也是,只要忠勇侯府有姑娘嫁入定王府就成,谁会在意新娘换了人?” 是啊,谁会在意呢?叶青雪自嘲地想着,真正的至亲家人,哪里舍得将她扔在庄子里十五年不闻不问? 真正的至亲家人,只会像父亲那样,为她定下他以为最好的婚约,但是父亲已经去世,整个忠勇侯府,哪里还有她的家人? 前世此时,庄子里十五年的生活就是她人生的全部,她不曾见识过真正的人心险恶,实在太愚笨了,居然对忠勇侯府的“亲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至于葬送了自己的生命与尊严。 朝叶雅冰逼过去,叶青雪声色冰冷:“定王殿下如今是呼声最高的新太子人选,嫁给他做定王妃,来日便可能登上太子妃之位,成为一国之母,而你—— “我的亲妹妹,不仅要我让出这样好的婚约,还要我背负骂名,助你得到好名声,妹妹当真是好算盘啊。” 叶雅冰愠怒:“姐姐倒也不必把话说得如此难听,你从小在乡下长大,不知礼数,缺乏管教,琴棋书画也全然不通,嫁入定王府,只会闹出笑话。 “到时候丢脸的不只是你,还有整个忠勇侯府,甚至会影响定王殿下的名声,我替代你嫁过去,既是为你好,也是为整个家族好。” “你算计亲姐,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混账东西而已,也配替代我?”叶青雪沉声,倏然扬起巴掌,狠狠抽在叶雅冰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来得突然又快速,不仅把叶雅冰打懵了,也把叶雅冰身边的婆子和丫鬟给打懵了。 谁也没有想到,从乡下来的叶青雪,三天以来在侯府过得战战兢兢的叶青雪,被下了毒药且生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叶青雪,胆敢打叶雅冰耳光! 不可置信! 叶雅冰白皙的脸,迅速浮肿起来,脸颊上浮现清晰的手指印。 叶雅冰一双美眸喷着怒火,端庄的表情瞬间崩裂:“敢打我,你死定了。” 第2章 捂着脸的叶雅冰,广袖一甩,倏然逼过来:“你可知晓,今日给你下毒,要你与项舟到定王跟前负荆请罪,不是我一人的意思?而是二婶在背后为我出谋划策!” 忠勇侯府如今是二房夫人闵氏掌管中馈,叶雅冰这话是在言明,她背后有闵夫人撑腰。 叶雅冰继续说道:“二婶的意思,就是大哥的意思,更是我们全家人的意思,叶青雪,定王妃不可能是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女子,定王是要做太子的人,他的正妻必须显赫而端雅! “便是和你一起长大,与你拥有青梅竹马情谊的项舟,也是这样想,否则他今日不会出现在你房里!” 叶青雪看向项舟,项舟也在看着她,对她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项舟道:“纵然你是侯府大小姐,可你早就被侯府放弃了,与我们没什么不同,别去高攀定王殿下,日后我会好好待你。” 叶雅冰冷笑着:“所以,除了乖乖听话,叶青雪,你没有其他路可以选!” 也就是说,忠勇侯府所有人,默许叶雅冰抢夺她的婚事,并且对她用碎月幽兰这样的剧毒。 她的身后,真是一个人都没有啊。 就连一起长大的项舟都背叛她。 好在,她已经不再妄想依靠任何人,也不再妄想拥有什么家人。 叶青雪嘴角微微扬起冰冷的弧度,刺到了叶雅冰的眼眸,她沉声下令: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叶青雪拿下!她若不乖乖听话,直接喂她‘美人梦’,将她与项舟关在一起,叫所有人看到她身败名裂。” 美人梦? 听到这三个字,叶青雪的唇角瞬间绷直,那是烈性爽情药,指甲盖大小的分量下去,便是一头牛都扛不住。 赖、涂两婆子上前,要钳制叶青雪。 叶青雪只是冷冷一笑,二话不说便抽出腰间鞭子,声势凌厉,如狂风席卷,将赖、涂两婆子扫开去,只打得她们跌在地上,脸色煞白,不敢上前。 不等叶雅冰反应过来,叶青雪更是一脚踹上去,直接将人踹飞,而后重重跌落地上,呈现狗吃屎的姿势。 什么?!叶雅冰五脏六腑都跟移了位似的,疼得面容扭曲,但更让她震惊的是,自己不仅被打了个耳光,还被叶青雪踹飞在地上。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事情。 “寒玉将她给我拿下!”叶雅冰怒喝。 寒玉是她的贴身丫鬟,拳脚功夫十分厉害,今日她逼到叶青雪的房里,除了项舟之外,便只带了赖、涂两婆子,以及寒玉而已。 这三人将事情办得很成功,给叶青雪灌下碎月幽兰的时候,叶青雪丝毫反抗不得。 叶雅冰相信,寒玉拿下叶青雪,丝毫不在话下。 寒玉亦有这样的自信。 然而寒玉才出拳,叶青雪手中的鞭子就如巨龙一般朝她袭击而来,直劈她的面门。 寒玉躲过去,那鞭子就好像长眼睛似的,卷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地上甩去,寒玉忙稳住重心,但叶青雪的鞭子再度袭来,直接卷住她的腿,再用力一拉,寒玉跌倒在地。 叶青雪的鞭子,顺势甩在她的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直打得寒玉皮开肉绽,毫无还手之力。 “冬白。”叶青雪喊了一声,冬白破窗而入,将寒玉拿下。 叶雅冰看得目瞪口呆,叶青雪的功夫居然如此之好,一手鞭子使得出神入化,居然连寒玉都不是她的对手! “叶青雪,你还记得这是哪里吗?竟胆敢在此处行凶!”叶雅冰红着眼睛怒喝,挣扎着要爬起来。 叶青雪的鞭子招呼到她身上,叶雅冰惨叫一声,疼得差点晕厥过去。 “来人,来人啊,叶青雪要杀人啦!”叶雅冰此刻脑子尚且清醒,她知道只要此事宣扬出去,叶青雪必定被赶出忠勇侯府,此生休想再做定王妃! 叶雅冰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外跑去。 “关门!”叶青雪一声令下。 门外都是她从景州庄子里带回来的人,只是前世她不曾让这些人动手而已,因为她以为这里是她的家,怎么能对家人动手呢? 可今生,不一样了,父亲已死,她没有家人! 而且她只剩下十天寿命,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直接发疯! 冲到门口处的叶雅冰,只听“砰”的一声,便眼睁睁看着大门在自己眼前迅速关闭,她差点撞到门上去。 叶青雪手执鞭子,朝她逼过去,吓得叶雅冰脸上血色褪尽,后背紧贴着门板,惊恐无比地看着叶青雪。 “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忠勇侯府,定王殿下就在前厅,你敢对我动手,他会将你碎尸万段!而且你不想要解药了吗!” 叶青雪将鞭子别到腰间。 叶雅冰暗暗松了口气,这个贱人果然害怕了,刚才对她动用鞭子,肯定只是冲动而已! 但一巴掌和那一鞭子的仇,她一定会报。 叶青雪抽出藏于袖袋中的匕首,寒光照耀在叶雅冰的脸上,照出一片苍白之色。 叶雅冰愣了下,脑子里警铃大作,便要撞开叶青雪逃跑,但是叶青雪已经先一步擒住她的双手,摁在门板上,双腿岔开压着她的腿,叫她动弹不得,冰冷的匕首便贴到她的脸上。 叶青雪道:“景州庄子里养了很多羊,每到忙碌时节,庄子里宰羊剥皮的人手总不够,所以,我五岁就开始学习怎么宰羊剥皮,一开始剥得七零八落,后来就可以整张剥下来了,如今我剥皮的技术不说登峰造极,也算炉火纯青。” 叶雅冰眸中全是惊恐之色,身体瑟瑟发抖:“你,你想干什么?我是你亲妹妹啊!” “你说你与定王殿下情投意合,你们之间非彼此不可,我便在想,若是将你这张脸毁掉,不知定王殿下可否还会喜欢你?是否他依旧坚定不移地娶你为妻?我真的很想知道呢。” 叶青雪脸上扬起冰冷的浅笑,声音很轻,但是像毒蛇的信子,在舔舐叶雅冰的脸颊。 叶雅冰又恐又怒:“不,你不能这样做,你若是敢动我一下,解药你休想拿到,十日之后你必死无疑!” 叶青雪却没有回应,只是手上忽然用力,匕首划破叶雅冰的脸,瞬间冒出一条血痕来,。 众人都愣住了,比刚才看到叶雅冰被打耳光还要震惊,他们根本不信叶青雪胆敢对叶雅冰的脸动刀子,以为只是吓唬叶雅冰,吓唬他们而已。 但是,那刀子是真真切切划破叶雅冰的脸颊了,不,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叶雅冰疼得难以自抑,惨叫连连,冷汗涔涔,她想从叶青雪手中挣脱,但根本动弹不得。 “我也是第一次毁别人的脸,技术不佳,妹妹你多担待!” 一刀子又一刀子,叶雅冰脸上的伤痕不断叠加,深可见骨,鲜血落满衣襟,她眼泪滚落,声音嘶哑:“嬷嬷救我,二婶救我,母亲救我……殿下,殿下救我啊,不要毁掉我的脸,我不要变成丑八怪!” 叶雅冰的呼唤,终于让众人回过神来。 贴身伺候叶雅冰的赖嬷嬷,以一身蛮力推开冬白,横眉怒目道:“二小姐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你个贱人,竟敢毁掉二小姐的脸,别说十日,你今日都活不下去!” 叶青雪终于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她,嘴角弯出浅笑,但眼底却一片冰冷:“赖嬷嬷,我记得你。” 第3章 赖嬷嬷是叶雅冰身边冲锋陷阵的一把好手,是叫得最凶且咬人最狠的一条狗。 前世就是这个人,先是将她的冬白毒傻了,让她身边毫无保护之人,再强行给她灌下“美人梦”。 两种毒素在她四肢百骸横冲直撞,已是强弩之末的她根本招架不住,而且那时候她脑子已经不太清醒。 在林子里,她压住了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对他做尽难以启齿的事。 在她全身沸腾之时,她七窍流血而亡,死得十分不堪,叶雅冰就带着人,在边上看着。 恨意,在心口上蔓延,戾气裹挟全身,杀气从眼底寸寸浮现,叶青雪扔掉叶雅冰,朝赖嬷嬷走过去。 她道:“我是否活过今日不好说,但你指定死在我前头。” “你这般诅咒我,算什么能耐!”赖嬷嬷自负身体硬朗康健,且叶青雪不敢动手杀人,便认定叶青雪是在诅咒她! 不仅赖嬷嬷这样想,便是涂嬷嬷、寒玉还有项舟,也这般认为。 虽然叶青雪对叶雅冰的脸动刀子,让他们很意外很震惊,但他们认为,这已经是叶青雪的极限了。 杀人,叶青雪是绝对不敢的,她才十七岁,而且是从小在庄子里长大的,没见过世面! 赖嬷嬷狰狞着一张脸,狠狠道:“姑娘若识相的话,这会儿不该对婆子我放狠话,而是应该跪下来,祈求二小姐的脸能够治好,否则别说侯府容不下你,便是你出了侯府,也要被定王殿下的人直接打死。” “须知道,你伤害的不只是我们侯府的嫡小姐,还是未来的定王妃,大周国未来的国母!” 寒玉、项舟和涂嬷嬷,全都恶狠狠地盯着叶青雪,显然很认可赖嬷嬷的话。 躺在地上的叶雅冰,还在不断吸气、哭泣,忍着疼,想碰自己的脸,但是不敢,不过她倒是把赖嬷嬷和叶青雪的话,全听进去了,心口全是怒火,以及对叶青雪的杀意。 “赖嬷嬷,别和她废话,直接杀了她!”叶雅冰浑身颤抖,咬牙道。 她后悔了,当时就该直接毒死叶青雪,不让叶青雪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人死了,一切便可由他们编造,她何须遭受现在这样的苦?但愿她的脸还能治好!不,一定能够治好! “是,老奴现在就杀了这贱人,她敢对二小姐动手,死一百次都不足惜!”赖嬷嬷说着,当真朝叶青雪逼过来。 虽为女子,但她身形魁梧壮硕,逼过来的时候好像一座小山丘,很有压迫感,而且她面容狰狞,模样十分可怕。 若是旁的乡下姑娘,怕是要吓破胆了,但叶青雪没有,她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叶雅冰给我灌下毒药,叫我十日之后必死无疑,我只是毁掉她的脸而已,有什么错呢?”叶青雪声音轻轻,却满含讥讽:“难道一张脸比一条命,还重要吗?” 赖嬷嬷狰狞冷笑:“原先你只要乖乖听话,按照二小姐说的去做,根本不会死掉!可你非要造我们二小姐的反,那就只能死掉了。 “再有,二小姐与定王殿下情投意合,将来是做皇后的命,她的脸自然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这会子你若乖乖赴死,还能得一个全尸,否则休怪婆子我不客气了!” 说着话,赖嬷嬷便逼上前,想要拧住叶青雪的后颈,将她往柱子上撞,活生生给撞出脑浆来,然后死去。 但是她逼到叶青雪跟前时,却见叶青雪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哦,是吗?这样算来的话,我还是侯府大小姐呢,你的命也不如我值钱,但我不介意送嬷嬷一程。” 叶青雪直接扬起匕首,寒冷的刀光落在赖嬷嬷脸上,她心头一凛,万万没想到叶青雪胆敢动手杀她,她下意识扭身要躲。 但是叶青雪的匕首却毫不犹豫地戳穿她的咽喉,刀刃全部送进去了,只留下刀柄在外面。 赖嬷嬷瞪大了眼睛,努力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叶青雪将匕首抽出来,赖嬷嬷的鲜血喷涌而出,落满她的衣襟。 她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身体却是直直地往地上倒去,发出“砰”的声响,再次震惊了众人。 闭气之时,赖嬷嬷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叶雅冰透过血雾,不可置信地看向赖嬷嬷,死了?赖嬷真的死了? 所有人都不发声,屋子里寂静得可怕。 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叶雅冰的咽喉,她带着浑身的血,慢慢地往门口处挪去。 她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线,叶青雪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做声。 无边的恐惧以及无限的愤怒,让叶雅冰有些癫狂,对上叶青雪的视线,她吼道:“叶青雪,你对我们大开杀戒有什么用?今日之事,不仅定王殿下知晓,连当今皇后都知晓!他们默许、且支持我们给你下毒!” 叶青雪并不意外,叶雅冰说的话,她前世就已经知晓了,若不是皇后与定王在背后默许支持,皇帝赐的婚,忠勇侯府哪里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破坏? 叶雅冰继续道:“来日我做了定王妃,我不仅会让你死,还会让跟着你来的四大丫鬟,以及你背后景州庄子里所有的人,去死!!” 叶青雪不语,而是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面小镜子,走回到叶雅冰的面前,蹲下来,将镜子塞到叶雅冰的手里。 “做定王妃?要我全庄子的人去死?看看你的脸呢。” 叶雅冰浑身颤抖,缓慢却又急切地看向镜子里自己的容颜,一刹那间,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堕入了地狱。 叶青雪道:“除非回炉重造,否则神仙来了,都治不了你这张脸。” 叶雅冰尖叫一声,昏死过去,而涂嬷嬷终于想起来,要去前厅找闵夫人了! 叶青雪没有让人阻止她,让她去。 涂嬷嬷一边跑,一边往回看,脚步踉踉跄跄,差点被门槛绊倒,跑出门槛之后,她头也不回如兔子一般冲出关雎院,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可不是恶鬼吗? 她跑到门外时,还听到叶青雪寒着声音在问项舟:“你我从小青梅竹马,为何这般对我?” 涂嬷嬷觉得项舟要死了。 第4章 侯府前厅里,闵夫人招待瑞嘉长公主和定王殿下,已两刻钟有余。 茶水喝了,糕点吃了,闵夫人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再过不久,叶青雪该和项舟一起来负荆请罪了。 有赖、涂两嬷嬷以及寒玉帮衬着,叶雅冰这事儿办起来,应该没什么难度。 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就是了。 不过,瑞嘉长公主对此一无所知,身为定王殿下的姑母,她今日来此,主要是尽一个长辈的职责,推进定王与叶青雪的婚事。 “后日便是纳彩的吉日,侯府若无其他事情,后日定王府便叫人上门纳彩,夫人意下如何?”瑞嘉长公主说道。 闵夫人笑着:“侯府当下最紧要的事,便是给大姑娘完婚,纳彩的事全凭定王府做主。” 定王眉头微微蹙起,侍女奉上来一盏新茶,他心不在焉地抿了口,眸光便有些不耐烦地扫向屏风。 已经等待两刻钟了,叶青雪与项舟为何还未前来负荆请罪? 关于这门婚事,母后与他说过:“太子已经倒台,即便此时不知他藏身何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再无起来的可能性,况且他逃离之时身受重伤,必死无疑。 “如今你是中宫嫡子,且才能出众,迟早要坐上储君之位,你的王妃便是将来的太子妃,是大周的国母,而国母万万不能是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她对你毫无助力,只会成为你的拖累。 “叶家大姑娘在两岁那年,就已被家族抛弃,无论如何,二姑娘都比大姑娘好上许多,至少不会让你遭受非议,儿子,此事你必须好好筹谋。” 皇后的话,定王自然明白。 他们好不容易才扳倒太子,怎能让一个乡下野丫头拖他后腿? 但他既然要做储君,便不能落人口舌,只能叫叶青雪背负骂名。 只要他娶的是老侯爷的亲生女儿,便也算是报答老侯爷昔日的救命之恩,谁也不能说他一句不好。 闵夫人问他:“府上的庐山云雾,虽比不得定王府,却也是底下人精挑细选送来的,殿下可还吃得习惯?” 定王微微一笑,一派的端庄持重、矜贵有礼:“夫人客气,这茶水本王喝着极好,醇香甘润,很是不错。” 瑞嘉长公主还想问闵夫人,对婚事有些什么细节上的要求,却在这时,急急的脚步声,从后门处传过来,长公主未出口的话语便被吞了回去。 闵夫人侧耳倾听,那声音却又消失无踪。 想必是来人被她的大丫鬟红珠拦住了。 何人这般不懂事,有贵客在此,也敢乱闯? 莫非是叶青雪和项舟来了? 闵夫人等待须臾,却见红珠从屏风后走出来,与长公主和定王见过礼之后,便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着话。 “是二姑娘身边的涂嬷嬷来了,说是碎月幽兰的毒,已经灌大姑娘喝下,但是大姑娘宁死不从,反而把二姑娘打伤,还把赖嬷嬷给杀了,涂嬷嬷来的时候,满身是血。” 闵夫人心上一紧,这不可能,叶青雪回府三天以来,都谨小慎微,处处退让,怎会做出打打杀杀的事情来? 红珠也不敢相信涂嬷嬷所说的话,但是涂嬷嬷身上的血迹那般真实,而且还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甚至脑子混乱到想冲到前厅来,幸好被她拦住了。 深吸口气,红珠继续说道:“涂嬷嬷特来请夫人您过去主持公道,他们拿不下大姑娘,她会用匕首,还能耍鞭子,就连寒玉都被她拿下了。” 红珠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巨大的石子,落入闵夫人那平静的湖面,砸出涟漪不说,还产生巨大浪花。 惊愕之下,闵夫人竟将手边的茶水给扫倒了,红珠连忙接住茶杯,但茶水还是洒了满桌,顺着桌面滴落地上。 扈嬷嬷则迅速拿出帕子,擦拭闵夫人的手,又叫人上前收拾狼藉。 定王立即问道:“夫人,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闵夫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态了,她连忙稳住心态,由扈嬷嬷扶着起身,向长公主与定王行礼。 “方才臣妇多有失态,还望长公主与定王殿下切勿怪罪,实在是……方才红珠与臣妇所说之事,太过叫人震惊。” 长公主追问:“何事?” “是大姑娘。”闵夫人叹了口气。 “得知长公主与定王殿下今日登门,臣妇一早就叫二姑娘去请她来拜见,可她竟不愿意,还……还打了二姑娘,甚至对二姑娘身边的赖嬷嬷动了刀子。” 长公主大吃一惊! 定王不仅吃惊而且愤怒,那个长在乡野的女子,果真粗鲁嚣张,竟敢对雅雅动手! 长公主沉声道:“天下间竟有这般嚣张的人,便是不愿来见我们,也不该对自己的亲妹妹动手,竟还对下人动刀子!” 这样的姑娘,若是娶回去做定王妃,还如何了得? 闵夫人连忙解释:“大姑娘才回府不过三日,想来不懂得府中规矩,在庄子里自由散漫惯了,才会犯下这等过错,臣妇回头会好好教导她的,还请长公主与定王殿下莫要生气。” 长公主看向定王,娶妻的人是他,赐婚的人是皇帝,即便她现在觉得侯府大姑娘不堪为定王妃,也轮不到她来退婚。 定王则紧拧眉头,没有说话。 闵夫人继续道:“想来大姑娘定不是故意如此,或许她是太紧张,不敢轻易来见长公主与定王殿下,怕在贵人跟前出错。” 不管是自由散漫,还是不懂府中规矩,又或者是太紧张,在长公主看来,都是上不得台面。 堂堂王妃,难登大雅之堂,日后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长公主不满,但是也没做声,只等着今日结束之后,入宫去和帝后说说今日这事儿,再由他们自个儿决断。 “扈嬷嬷,我在此处陪着长公主与定王殿下,继续商议婚礼事宜。你到大嫂房中去,请大嫂无论如何也要移步关雎院,劝劝大姑娘,今日长公主与定王殿下登门,叫她不可放肆。” 闵夫人轻声交代,脸上恢复笑容。 已经冷静下来的她推测,也许是灌毒的事情,让叶青雪恼怒,所以冲动之下杀了赖嬷嬷泄愤。 但是为了解药,叶青雪一定还会前来负荆请罪的,否则叶青雪必死无疑。 谁不怕死呢? “管教子女的事情,我这个做婶子的,倒是不好代劳,还是要劳烦一下大嫂。” 扈嬷嬷应是,便退下了。 她是闵夫人身边几十年的老人,知晓闵夫人的意思是,让大夫人去威胁叶青雪乖乖听话,主动前来负荆请罪,承担退婚罪名! 亲生母亲威胁,总比婶子出面,要有用得多。 第5章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大夫人!”扈嬷嬷才进入大夫人周氏的院子,便哭嚷起来。 “发生了何事?”周夫人立即从榻上坐起,扈嬷嬷从不这样失态的。 “可是大姑娘的婚事,出了什么差错?” 自老侯爷身死,二房长子叶存缙过继到老侯爷名下,承袭侯爵之位后,忠勇侯府便彻底是二房闵夫人掌家。 就连叶青雪与定王殿下的婚事,也由闵夫人一手操办,身为亲生母亲的周夫人半点也插不得手。 对此,周夫人早已经习惯了。 她此生没有儿子,即便叶存缙过继到夫君名下,喊她一声母亲,但那只是表象罢了,叶存缙始终更亲近闵夫人。 她与闵夫人之间但凡有任何冲突,叶存缙都选择让她委屈、妥协、退让。 在忠勇侯府,叶存缙这个小侯爷便是顶梁柱,掌家之权她又如何与闵夫人争夺? 她只想着息事宁人,让叶青雪的婚事顺顺利利地办了,此后叶青雪便是定王府的人,不管她是灾星还是祸害,都影响不到忠勇侯府。 她也能稍微直起腰来过日子,二姑娘叶雅冰,也能正常谈婚论嫁了。 扈嬷嬷进了屋子,便悲愤道:“今日长公主与定王殿下一起登门,本该是喜事,可……可是大姑娘在庄子里时,竟已与一个叫项舟的男儿,私定终身,且还被闵夫人与二姑娘发现了。 “大姑娘与定王殿下可是皇上赐婚啊,大姑娘此举,当真是置整个侯府于死地。故而闵夫人便叫人把项舟给绑了,要求大姑娘带着项舟,到前厅去向定王殿下负荆请罪,主动退婚! “岂料大姑娘宁死不从,不仅打伤了二姑娘,还杀死了赖嬷嬷,大夫人快去劝劝大姑娘吧,她若不主动带着项舟负荆请罪,再叫二姑娘代替她嫁到定王府,整个侯府都要为她偿命啊!” 说到激动处,扈嬷嬷抹了一把眼泪,神色又急又怒。 周夫人惊得瞬间从榻上站起,对于扈嬷嬷所说的话,她不敢信,也不愿信。 “大夫人您瞧,涂嬷嬷刚从关雎院过来,她身上的血还未凉呢。”扈嬷嬷将涂嬷嬷推到周夫人跟前去。 那刺目的血迹,让周夫人倒吸一口冷气! 她二话不说,当下带着人手,浩浩荡荡地往关雎院赶去。 入了院子,微风一吹,初春的轻寒就裹着血腥味,钻进周夫人的鼻腔里,她脑子“嗡”的一下,直接确定了扈嬷嬷和涂嬷嬷所说的是真话,她既失望,又愤怒,脚步加快,直接冲向大门。 大门没关,自从涂嬷嬷跑出去之后,就一直是敞开着的。 白昼的光洒下来,照亮这一片天地,就在这片天地之间,叶青雪询问项舟,从小一起长大,为何要背叛她? 项舟已经被赖嬷嬷的死,以及叶雅冰的毁容,给吓坏了。 即便他和叶青雪从小一起长大,也没想过,叶青雪可以冷血到这个程度,说毁容就毁容,说杀人就杀人,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啊。 记忆中的这个姑娘,骑马牧羊的时候都很快活,在阳光下的草地上奔跑,是那般的明媚。 在庄子里,她虽然是大小姐,有嬷嬷、丫鬟照顾着,但是她不拘小节,主动和大家做同样的活儿,牧羊、宰羊、卖羊肉、送货、采买等等,但凡她能做的她都做。 而且她在庄子里,很体恤每一个辛苦劳作的人,在最忙的季节里,她会主张对他们进行肉菜补贴,以及银子补贴。 这样的她,怎么会和杀人毁容扯上关系呢? 项舟不断地挪着身子,挪到角落里去,但是叶青雪还是逼了上来,蹲在他的面前,等着他要一个答案。 项舟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胸膛涨得快要炸开了,可叶青雪依旧如一座高山般,朝他倾轧过来,他崩溃道: “大小姐,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太想要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才会答应他们,登上侯府大门……” 叶青雪觉得好笑又齿冷:“你说喜欢我,所以就要联合叶雅冰他们,将我拉入泥潭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大小姐,那么你就能够配得上我了,是这个意思吗?” 项舟很想否认,可他的确是这么个意思,而且叶青雪手里就拿着刀子,他如何否认得了? “对不起,我错了,大小姐您饶过我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只是太喜欢大小姐了啊……” 项舟哭了,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叶青雪道:“我从来不曾轻视过你的身份,有句话你说对了,我两岁就被侯府彻底抛弃了,你尚且有爹娘和亲人,而我没有,我的身份并没有比你尊贵。 “但是,今日你所做的事情,实在是肮脏龌龊无耻至极,我没有因为你的出身而瞧不起你,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却实实在在地叫人瞧不起!” 前世她不曾反抗叶雅冰,乖乖听了她的话,尚不知项舟竟是这等龌龊的心思。 以为项舟和自己一样,都是受害者。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项舟因为想要得到她,从而把她拉入泥潭里,就是错。 叶青雪站起来,背转身去,不再看项舟一眼,只冷声道:“冬白,给他五十三鞭子,他若能活着,算他命大,若死了,算他今日该命丧于此。” 项舟浑身如遭雷击,瞳孔猛地一缩,五十三这个数字,他记得。 景州有一处寺庙,台阶共五十三级,十岁那年他病重,高烧不退,父母都哭,认为他活不成了。 叶青雪知晓后,跪上寺庙台阶,一步一跪一叩首,五十三级,五十三次磕头。 小小的她,当时把额头都磕破了。 她真心当他是好友,他却想将她拉入泥泞中。 周夫人带着众人冲入大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冬白挥舞着鞭子,将项舟抽打得奄奄一息、皮开肉绽的画面。 而叶青雪站在边上,冷眼旁观,那张年轻的脸上,竟一点动容之色都没有。 血,满屋子都是血,还有晕倒在地的叶雅冰,脸上更是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扈嬷嬷倒吸一口冷气,二姑娘这是被糊了满脸血,还是毁容了? 应该只是糊了血吧,叶青雪怎敢毁她容颜? 叶雅冰边上,还躺着一具尸体,扈嬷嬷上前去看,是赖嬷嬷,眼睛睁开着,她探向赖嬷嬷的鼻翼,再无一点生气,尸体也在慢慢凉却。 忠勇侯府堂堂大小姐的闺房中,此时就好像一片血海,叫人触目惊心,心惊胆战。 第6章 扈嬷嬷捏着帕子,擦拭叶雅冰脸上的血,却擦出条条深可见骨的伤痕来,吓得她跌坐在地上。 “毁容了,二姑娘当真毁容了,这样深的伤,恐怕治不好了……” 叶雅冰才刚刚醒来,听到这番话,又心神俱碎,再次昏死过去。 周夫人一时间说不上是冷还是怒,总之她浑身颤抖,对小女儿脸上的伤,完全不敢置信,但那伤痕却又如此明显,而且还在冒血。 “孽障,她是你的妹妹啊,你怎能对她下这样的狠手?”周夫人的视线,终于落在叶青雪的脸上。 她眸底森寒,眸光愤怒,大步冲到叶青雪跟前,扬手狠狠朝叶青雪的脸上打去。 叶青雪看着她,没有躲避:“这巴掌母亲确定要打下来吗?您生我一场,若是这巴掌打下来,便是要打断我们之间的母女亲情。” 周夫人只是顿了下,便再度将全身力量蓄到手臂上,巴掌朝着叶青雪的脸,狠狠地抡上去。 啪!! 叶青雪耳朵轰鸣,嘴角出血。 周夫人犹未解恨,几近嘶吼状态:“你对亲妹妹动手,杀死赖嬷嬷,这巴掌是我给你的教训! “涂嬷嬷,将二姑娘带下去,迅速请府医过来!”周夫人怒视叶青雪:“若你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饶恕你!” 叶青雪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鲜血溢满牙缝之间:“我既然出了手,那叶雅冰这张脸,便是神仙来了也治不好,这算不算三长两短呢?” 周夫人气得差点晕过去,她嘶吼道:“你当真是个祸星灾星,才刚回府,就闹得满府风雨,叫人因你而伤,因你而亡!你怎么不早去死!!” 祸星灾星啊,这样的话,叶青雪从小听到大,庄子里的人都说,因为她是祸星灾星,才被送到庄子里去自生自灭的。 忠勇侯府不要她,爹娘也不要她了。 她两岁那年,叶雅冰与堂弟同日出生,却夜夜啼哭不止,奶也不喝,请了许多大夫来看,也无济于事。 祖母便叫人请了大师上门,大师算出她是祸星,因她存在,才害得弟弟妹妹日夜啼哭不止,若一直如此下去,弟弟妹妹必定被她害死无疑,日后再有其他子嗣,也难以养活。 所以,她被送到景州庄子去。 她被送走之后,弟弟妹妹果真不再哭闹,能吃能睡了,越发坐实了她是个祸星的说法。 在景州庄子十五年,母亲从不曾去探望过她,见其他孩子扑入母亲怀抱时,她无数次幻想着母亲的样子。 她幻想中的母亲,不需要有很漂亮的容颜,但会有一双满是慈爱的眼睛;不需要有白皙柔软的手,这双手可以带一点茧子,但是应该很温暖;不需要有曼妙的身材,但是拥抱她的时候一定充满爱意。 可是,真正见到母亲时,她发现母亲和她幻想中的完全不同。 母亲漂亮,即便年近四十,脸上也不见皱纹,皮肤很白皙,双手柔软,没有一丝茧子,身材也很曼妙,但是看向她的眼睛里,没有慈爱,双手也不曾抚摸过她,怀抱也不曾向她敞开过。 “即便我是祸害,也是您将我带到人世来的,您生而不养、不教,你们都还没被我害死,我为什么要先死?” 周夫人被她的话刺激得眼眶通红,抬起双手想要掐死她。 叶青雪直起脖子,抬着下巴:“母亲,我已经十七岁了,您现在要掐死我,晚了!您这会儿若是掐上来,我只会让您后悔招惹了我!” 周夫人双手颤抖了下,脸色无比苍白,一时间掐不是,不掐也不是。 “说起来您实在搞笑啊母亲,您以母亲的身份想要教训我、掐死我,可您进入关雎院到现在,都不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对叶雅冰和赖嬷嬷下死手,您是这样当母亲的吗?这样的母亲有什么资格掐死我?” 周夫人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剑:“我不需要问,也清楚你为何对亲妹妹和赖嬷嬷下死手!现在你随我到前厅去负荆请罪!你妹妹的脸,我会请大夫来给她治疗!” 她一把擒住叶青雪的手腕,要拽着她到前厅去,抬脚之前似是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涂嬷嬷,“还不快去请大夫过来,治疗二姑娘!她脸受伤的事,谁人胆敢说出去一个字,死!” 涂嬷嬷连忙应是,她照顾着叶雅冰,让其他丫头去请府医过来。 周夫人拽着叶青雪要走,叶青雪甩开她的手:“我与定王的婚事,乃是陛下恩赐,我怎能去退婚?抗旨退婚,全家抄斩,母亲想要谁死呢?” “你退婚之后的麻烦,自有你大哥二婶解决,用不着你操心!你配不上定王殿下,别妄想靠这门婚事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是堂堂侯府嫡长女,陛下亲自赐婚,谁敢说我配不上定王殿下?”叶青雪沉声质问,也不去擦拭嘴角的血迹。 “还是说,母亲认定我从小长在乡下,所以配不上定王殿下?可是,不是母亲您,亲自派人将我送到乡下去的吗?不是您生而不教不育的吗?我已经如您所愿,在乡下做了十五年的粗野丫头,今日不会再听您的,主动去退婚,毁我名声!” 周夫人怒极:“我是你的母亲,我命令你去退婚!” “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会放任我在乡下十五年不闻不问?我的母亲会在我被叶雅冰灌下碎月幽兰剧毒,只剩十日寿命的时候,丝毫不关心我,还要逼迫我去承担退婚罪名?” 叶青雪扬起一抹冷笑,声如寒霜。 “反正我已经时日无多,谁也别想逼迫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周夫人大怒:“什么剧毒,什么十日寿命?你妹妹日日夜夜盼着你归家,她怎么可能给你下毒,你心思实在歹毒,毁掉亲妹妹容颜不说,还给她冠上下毒的恶名!” 扈嬷嬷闻言,狞笑道:“府医马上就来给二姑娘治疗,不若也给大姑娘一道诊脉,看看大姑娘是否被下毒,大夫人可别被她骗了!” 周夫人怒道:“好,那就等大夫来!” 第7章 府医以最快的速度被请过来了,看到叶青雪屋里这样血腥的场面,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扈嬷嬷道:“二姑娘伤口多,一时间处理不完,但是给大姑娘诊脉,只需要片刻时间而已,不若先给大姑娘诊脉吧。” 周夫人看向府医,发话道:“秦大夫,先过来给大姑娘诊脉,看看她可有中毒。” 秦大夫快步走到叶青雪跟前,嬷嬷想要用巾帕覆上她的手腕,但是叶青雪拒绝了,直接掀开袖子,将手腕伸到秦大夫面前去。 满地的血,还有死人,让秦大夫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也顾不得其他,当下便探向叶青雪的脉搏。 探了一次,似乎脉搏有什么是秦大夫不能理解的,就又探了第二次、第三次,他才收回手。 “大小姐脉搏沉稳有力,身体康健,并未有中毒迹象。” 冬白怒道:“我家小姐被灌下碎月幽兰剧毒,怎么可能没有中毒迹象?你个庸医,会看病吗!” 她和小姐都是练武之人,身体若是被下了剧毒,一定可以隐约察觉到。 小姐既然确定了中毒,那肯定没有假的。 秦大夫却斩钉截铁道:“恕小老儿眼拙,实在看不出大小姐中毒了,大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另请高明。” 冬白还待要说什么,叶青雪却抬手,示意冬白不必再说下去。 叶青雪已经明白了,秦大夫是侯府的府医,是闵夫人手底下的人,只要闵夫人一声令下,即便她已经快要死了,秦大夫都可以睁眼说瞎话,告知众人她还好好的,过几日还能活蹦乱跳呢。 扈嬷嬷是闵夫人身边的老人,主张让秦大夫给她把脉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 扈嬷嬷道:“大小姐身体无碍,我们也就放心了,还要劳烦秦大夫去给二姑娘看看,她伤势看着很严重。” 秦大夫应了声是,便朝叶雅冰走过去了,叶雅冰身上只有一条鞭伤,但是脸上却是血肉模糊,许多血液都流淌到头发里去了,一时之间很难清理。 秦大夫说道:“暂时别动她,我先给她止血,脸上的伤口深,若不及时止血,二姑娘便是醒了,身体也很虚弱。” 涂嬷嬷便将叶雅冰抱在怀里,任由秦大夫给她清理伤口,而后止血。 周夫人朝叶青雪走过去:“诬陷亲妹妹给你下毒,再毁掉她的容颜,而后打死她身边的嬷嬷,再将你青梅竹马的伙伴打成重伤,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当然要说!”叶青雪满目凛冽:“想让我去背负退婚骂名,不可能!” 周夫人整个人都被狂怒给席卷了,她目光四顾,似乎在寻找锋利武器对付叶青雪,可是却只能看到冬白手中的鞭子,以及叶青雪手中的匕首。 “你实在恶毒,简直十恶不赦!”周夫人浑身颤抖,恶狠狠地说道:“来人,将大姑娘吊起来,我要亲自打死她!” 叶青雪脸上冷嘲的表情尽收,眼眶一瞬红了,她主动走向周夫人,仿佛从地狱里的无尽黑暗中走来,浑身仿佛裹挟着冰霜。 “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吗?我说的话你全然不信,别人做的局你却乖乖往里跳!现在还要亲手打死我?” “好啊,我让你打!”叶青雪直接将鞭子扔到她的面前,“母亲,十七年,你可以打我十七鞭子,你若打不死我,我们的母女之情便一刀两断,从此我不再欠你什么!” 她不怕挨打,她只怕欠下的,还不尽。恨与爱,在心里撕扯,撕扯她的血肉,让她活不好,死也不安宁。 前世她其实也乖乖听母亲的话,想获得母亲的怜惜与爱,但是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母亲总不相信她,而且次次让她隐忍,让她妥协,让她牺牲。 为什么呢? 她和叶雅冰一样,都是她亲生的女儿啊。 可是母亲却冷眼旁观她的痛苦,让她成为叶雅冰的养料,垫着叶雅冰步步高升。 够了够了,就这样一刀两断吧! 叶雅冰“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脊背挺直,让她打吧,十七鞭子之后,她与母亲之间的所有亲情,从此两断。 周夫人弯腰,将鞭子从地上捡起来,紧紧地握在手中。 叶青雪看着母亲那只白皙的柔软的手,从不曾抚摸过她的头,第一次触碰她的东西,却是拿起鞭子要打她,与她一刀两断,好好好。 冬白扑上来抱住她,对着周夫人怒吼:“十五年来大夫人对小姐不闻不问,她摔倒了您不曾扶起她,她病了您不曾喂她喝过一口药,她被人羞辱谩骂您不曾护过她,她的眼泪与快乐您从未过问,如今您有什么资格打她?” 冬白的眼泪落下来,为叶青雪鸣不平。 “如今她被二小姐所害,只有十天就要死了,大夫人身为母亲不仅不怜惜她,还要打死她,您不配为母亲! “小姐的婚事,是老侯爷用命换来的,老侯爷尚且知道,将小姐送到庄子里,是亏欠了她,要用他认为最好的婚事来弥补她,可是大夫人您呢,您为小姐做了什么?您没资格要求小姐承担退婚罪名!” 叶青雪扶住冬白的肩膀,将她推开:“冬白,是缘是孽,我始终欠她一场生恩,你让开,今日我便和她做个了结。” 冬白哭喊:“小姐!” 门外的三个丫鬟也扑过来,哭喊着。 叶青雪沉声:“退下!” 周夫人没有丝毫动容,更加握紧了鞭子:“冰儿从小在我眼前长大,我知晓她是怎样的人,你自己不检点,与人私定终身,还要诬陷妹妹! “我看到的只是你的恶毒,你的心狠手辣,你的残暴无情!大师说你是祸害时,我就该将你溺死,而不是等你长到十七岁,再来祸害家人! “你父亲以命为你换来这样好的婚事,你却如此作为,便是你父亲泉下有知,必然悔不当初,不能瞑目! “今日我便为你父亲,为你妹妹,为死去的赖嬷嬷,为忠勇侯府上下所有人,将你打死!” 鞭子高高扬起,狠狠打了下去,发出“啪”的声响,刺骨的疼让叶青雪脸色惨白。 四个丫鬟瞬间落泪,但都隐忍着没有哭出声。 叶青雪哼也不哼一声,咬牙道:“一鞭了,母亲用力,最好十七鞭就将我打死。” 第8章 周夫人觉得,叶青雪这话无疑是在挑衅她,她挥舞着鞭子,继续打下去。 啪!啪!啪!! 鞭子连续落下,接二连三发出的声响,叫人心颤。 而随着这三鞭子落下,叶青雪便接连着喊了三声:“母亲!母亲!母亲!” 涔涔汗水落下,叶青雪身上的衣服破烂,露出明显的鞭痕来,皮肤破裂,冒出鲜血,但她没有哭。 周夫人每打下一鞭子,她都要喊一声母亲,用尽全身力气去喊。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鞭梢扫到手背上,扫到脸上,瞬间出了血痕。 “我再问你一次,犯下如此大错,你已不配嫁给定王为妃,你去不去定王殿下跟前负荆请罪,主动退婚?!”周夫人汗水落下,沉声问道。 叶青雪没有任何犹豫:“母亲,我没错,我不去!” 周夫人的鞭子继续落下,每一次都用尽全力。 “啪!” “母亲!” “啪!” “母亲!” “啪……” “母亲……” “……” 十七鞭子,每一鞭周夫人都带着狂怒与恨意打下去,鞭鞭到肉,打得叶青雪身上的衣服破裂,鞭痕斑驳,血肉模糊。 一直没有落泪的叶青雪,在十七鞭之后,身子一软,往地上跌去,她连忙用手撑住,紧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眼看着周夫人还要扬起鞭子,朝她打过来,她眸光一凛,徒手接住鞭子,“十七鞭子已经结束了,您没有打死我,便再也没有机会打死我了,大夫人!” 从声声母亲,到大夫人,是十七鞭子的距离。 是叶青雪对母亲的期待、渴望、乞求,到步步绝望的距离。 周夫人愕然,一低头便看见她染血的脸颊,以及通红眼眶里的霜寒之色。 叶青雪用力,将鞭子从周夫人手中,拽了过来,周夫人这等养尊处优的夫人,力气哪里是做够脏活累活的她的对手? 周夫人想要握紧鞭子,却被叶青雪拽了个踉跄。 稳住身形之后,周夫人再次狂怒:“既如此桀骜不驯,为何要犯错?既犯下大错,为何不敢承认?我打不死你,难道你大哥就打不死你了吗?” 叶青雪手执鞭子,缓缓地站起来,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忠勇侯府你说了不算,去请闵夫人过来说话吧。”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听,还不能让叶青雪认错,周夫人气得心口直疼,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请,请闵夫人过来!”周夫人怒道,人已经靠在扈嬷嬷身上,无法站立了,仿佛有千万支利箭在攻击她的心,叶青雪怎么是这样的孽障! 侯府前厅里。 长公主与闵夫人之间,该商议的也都商议了,但是叶青雪和项舟还是没来负荆请罪,请求退婚。 随着时间的流逝,闵夫人逐渐担心起来,难道叶青雪连她母亲的话也不听吗? 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负荆请罪的事不能进行了? 定王殿下虽然没有做声,但他也有这方面的考量,若是侯府后院的事情解决不好,他继续待下去不仅不好,反而还会惹祸上身。 且先回去,等后期侯府把具体情况送到他府上,再行下一步计划。 如此想着,定王站起身来,对闵夫人拱手道:“今日的事既已商议完毕,本王便与长公主姑母先行回去了,后日便着人到府上来纳彩。” 最好在纳彩之前,闵夫人把后院的事情解决了,将他的王妃换成叶雅冰! 否则他对忠勇侯府,可不会客气。 闵夫人也立即起身:“臣妇恭送长公主与定王殿下。” 确定他们出了侯府大门之后,闵夫人片刻不停,往后院赶去。 扈嬷嬷已经过来了,将后院的情况告知于她,连带着叶雅冰被毁容的事情也说了。 闵夫人猛地顿住脚步,握住扈嬷嬷的手臂,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什么?二姑娘当真毁容了?” 扈嬷嬷战战兢兢道:“夫人,是的,老奴亲自看过,刀子划得很深,可见骨头,只怕……只怕二姑娘的脸,治不回来了,为此周夫人打了大姑娘十七鞭子,但是大姑娘拒不认错。” 闵夫人身子猛地晃了下,扈嬷嬷连忙扶住她,“夫人不要着急,老奴见识短浅,说的话未必可信,若是找到神医,说不定二姑娘的脸还能救。” 闵夫人的五指骤然用力,掐得扈嬷嬷手臂生疼,但不敢吭声。 “若二姑娘当真毁了脸,我便叫叶青雪碎尸万段!”闵夫人说道,那一字字好似从她牙缝间蹦出来的。 “扈嬷嬷,召集十个侍卫,到关雎院去!既然连她母亲都拿她无可奈何,我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十个侍卫的对手!” 扈嬷嬷应是,立即吩咐红珠去喊人。 闵夫人抵达关雎院时,依旧是浩浩荡荡的,比之周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深吸一口气,闵夫人扶了下发髻,稳步走到屋子门口。 看到满地的鲜血时,闵夫人同样被震惊到了。 下人来传达的,和自己亲眼所见的,完全是两回事,到这里,她终于确定,那个回来侯府三天,一直谨小慎微的叶青雪,真的会打人、会杀人。 她当真是小瞧叶青雪了。 叶青雪朝她走过去,在距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下来。 闵夫人打量着她,她衣衫褴褛沾染血迹,脸上也有伤痕,发髻散乱,看起来狼狈又纤弱。 越过叶青雪,闵夫人看向冬白她们,那四个丫头挡住了视线,她瞧不清楚里面的情况,甚至看不到叶雅冰,也看不到赖嬷嬷。 倒是看到周夫人被人搀扶着站在一边,摇摇欲坠的,正等着她来主持公道。 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闵夫人终于开口:“大姑娘,我不知你受了什么委屈,竟在侯府自己的闺房里大开杀戒,重伤亲妹妹不说,还杀死赖嬷嬷! “你有什么苦,可以直接与我说,我会帮你解决,可你现在这般,是在表达对我的不满吗,还是要造侯府的反?” “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叶青雪说道。 “我的苦,都是你一手酿造的!你联合叶雅冰给我灌下碎月幽兰剧毒,还以解药威胁我和项舟去前厅负荆请罪,只为了让叶雅冰可以顺理成章嫁给定王为妃! “我不需要你为我解决问题,你就是我最大的问题,我要解决的是你!” 第9章 叶青雪的眼神太过凌厉,闵夫人的心口猛地一颤,眼前的姑娘,还是三天以来说话都不敢大声的那个乡下野丫头吗? 一个人为何可以在三天之内,变化如此巨大? 莫非给她下毒的事情,让她心中如此不爽,不惜与整个侯府玉石俱焚? 若非亲眼所见,闵夫人简直不敢相信。 她才十七岁,不想拿到解药了吗? 叫闵夫人最不敢置信的是,叶青雪居然直接指出,她才是那个大问题,叶青雪居然说要解决她? 闵夫人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叶青雪你个孽障,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她是你的二婶,你竟如此不孝!”闵夫人还未开口,周夫人便已经怒喝出声。 闵夫人脸色沉沉,目光如刃:“大姑娘不能好好说话了是吗?你自己犯下大错,连累忠勇侯府上下所有人,现在还口出恶言?既然如此,你们上去将大姑娘拿下,什么时候她知晓错误,我再和她好好说话。” 闵夫人虽为后宅女子,说话间却有种指点江山的气势,袭爵的是她亲生的儿子,整个忠勇侯府都是她说了算。 小小的叶青雪,还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不听话,就拿下,狠狠收拾一顿就好了。 回头再以解药的事折磨她,叫她后悔今日所为。 红珠叫过来的十个侍卫,手拿长剑,一拥而上。 扈嬷嬷、涂嬷嬷以及寒玉,终于有种报仇雪恨的感觉了。 她们自从入了关雎院,就一直被叶青雪欺压,如今终于有机会喘口气,等着看叶青雪被拿下了。 是的,他们认定叶青雪一定会被拿下,叶青雪中了碎月幽兰剧毒,是板上钉钉的事,那剧毒会影响她的武功。 而且,她刚刚才被周夫人打了十七鞭子,她那般单薄,只怕内里已经重伤。 试问这样的她,怎会是十个侍卫的对手? 如此想着,他们的眼神变得凶狠,似乎只等叶青雪被拿下之后,他们不遗余力地冲上去,将她撕咬得七零八落。 叶青雪衣衫染血,手执长鞭,就站在屋子正中央,风动之际,吹动她的衣袂,但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当侍卫冲上前,她扬起手中鞭子横扫,仿佛带着千钧之势,在瞬息之间就将几个人横扫出去。 这,这怎么可能? 倒地的侍卫震惊了,没有被扫到的侍卫也停住了,他们定定地看着叶青雪,一个受伤的纤弱的单薄女子,居然能够一鞭子将这许多人扫开? 一定是刚才他们太过轻敌,给了叶青雪可乘之机,才会落得如此! 侍卫们面面相觑,弹跳而起,再次围攻叶青雪。 可就在这时,冬白加入战局。 对上冬白,他们惊惶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靠近叶青雪半步,冬白的武功造诣极高,他们十个人加在一起,才勉强和冬白打个平手。 而冬白那边,还有叶青雪作为助力…… 砰!啊!砰!啊! 砰! 啊…… 人体落地的声音,以及惨叫的声音,不断响起,此起彼伏,不过片刻,那十个侍卫纷纷落地,就砸在闵夫人的脚边,几乎围成一个圈。 闵夫人脸色煞白,怒火铺天盖地而来。 “先前不动手,只是因为我家小姐尊重你们,现在你们不值得尊重了,竟还敢主动前来找死!”冬白长剑染血,讥诮说道。 闵夫人强压下心头怒火,深吸口气:“大姑娘,将你带走,是要好好教导你,我们侯府是为你好,但你现在……你可知晓你在做什么?” 闵夫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大周以孝治国,我再不济也是你的长辈,你母亲尚且在这里看着,你便是如此不孝? “你既如此不孝,今日便是打赢了府中侍卫又如何?大周朝的律法不会放过你,你难道还能打赢皇上的几万侍卫不成? “乖乖放下鞭子,跟我走!” 最后一句,已是威胁。 但是话音才落下,闵夫人就见什么东西,被推了过来,她下意识接住,定睛看时,正是叶雅冰。 秦大夫给叶雅冰处理伤口之后,便已经醒来,但是被扣在屋子里,刚刚才被叶青雪扔过来。 她一把抓住闵夫人:“二婶救我!” 闵夫人扶住她的肩膀,第一时间看向她的脸,当真血肉模糊、伤痕交错。 毁了,这张脸当真毁掉了。 闵夫人又痛又怒,差点吐出血来,她当即脱下自己披风,从头到脚裹住叶雅冰,将她交给红珠。 闵夫人压低声音交代:“护着二姑娘回她院子,不许任何人看到她的脸,她只是微微受伤而已,她的脸会好的!” 红珠应声,护着叶雅冰离开。 看着叶雅冰的身影走远之后,闵夫人终于回转身来,要找叶青雪算账。 但是,她的视线才刚落到叶青雪身上,一道尸体就被扔到她的面前,闵夫人本能地后退一步,低头仔细一看,正是赖嬷嬷的尸体。 闵夫人的怒火,蹭蹭蹭往上涨,铺天盖地,简直要烧毁她的理智。 一同被扔过来的,还有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项舟,搞笑的是荆条还绑在他的身上,不曾松开。 叶青雪站在大门口,依旧手握长鞭,带着戾气的眸子扫视众人,最后落在闵夫人身上。 “我叶青雪,两岁那年就被侯府抛弃,奈何我还有个父亲尚未放弃我,每次打胜仗归来之后,父亲都到庄子里看望我、教我武功,更在陛下愿意赐婚的时候,将我许给定王殿下! “定王乃是大周贤才,身份尊贵,京中多少女子对他趋之若鹜,便是你们的二姑娘叶雅冰也不例外。 “叶雅冰从小长在侯府,与周夫人、闵夫人情感深厚,所以,为成全叶雅冰,闵夫人为她出谋划策,要夺走我的婚事! “他们假意将我从景州庄子里接回来,给我灌下剧毒,以解药威胁我去退婚,让我背负退婚骂名!叶雅冰作为妹妹,到时候她将以为我赎罪为由,顶上我的位置嫁给定王为妃! “我不愿意!这是父亲为我争取来的婚事,是我一辈子的名声,我!不!愿!意!” 叶青雪一字一顿,声色寒冷如切冰断雪般决绝,“叶雅冰的脸被我毁掉了,赖嬷嬷是我亲手杀死的,项舟助纣为虐,现在奄奄一息,你们谁敢上前,他们现在的下场,就是你们将来的下场!” 侍卫们噤声,既是害怕,也是震惊! 叶青雪再次看向闵夫人:“闵夫人,我喊你来此,不是让你来抓我,对我进行二次威胁的,也不是让你在众人面前颠倒黑白的,我是要将你们的恶行,公布天下!” 第10章 闵夫人见识过许多阴谋诡计、后宅手段,她更是这方面的行家。 可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一个年轻姑娘,会站在她的面前,不计生死,也要将她的所作所为曝光于青天之下。 实在叫她心惊不已。 打也打不过她,说也说不过她,而她还不在乎生死,简直毫无软肋…… 闵夫人气血阵阵翻涌,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扈嬷嬷扶住她,她顺势靠在扈嬷嬷身上,计上心头,眼泪便啪嗒啪嗒往下掉落,眼圈红红的。 “秦大夫已经给你诊过脉,你并未中毒。”闵夫人哭着说道:“你与项舟的事……罢了,我也不说了,我们为你好,才想要管教你,但是你似乎认为我们在祸害你…… “罢了罢了,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们再什么时候见面,你年轻,做错事,二婶不会和你计较的,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大家都好了侯府才能好,但愿你可以早日想明白。” 闵夫人抹了一把眼泪,“赖嬷嬷护主心切,将她带下去,好生安葬,她到底是侯府的老人,给她家人五十两银子,作为抚恤吧。 “你们也把项舟带下去,好好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他与大姑娘从小一起长大,既到侯府来,便是客人。” 闵夫人不给叶青雪任何开口的机会,叽里呱啦地把话说完,中途没有半点停顿,说完就快步走了。 她清楚地知道,现下和叶青雪硬杠,讨不到任何好处,最好暂时息战,给舆论倒向她的时间与空间,然后等待大儿子回家再说。 况且当务之急,是去看叶雅冰的脸伤得如何,是否还有得救! 不能让人知道,叶雅冰的脸被毁了,叶雅冰必须得是定王妃,谁也更改不了。 基于以上两点,闵夫人快速地止战了。 周夫人失望至极地看了叶青雪一眼,也转身走了,忧心叶雅冰的伤势。 冬白怒不可遏,这个闵夫人厉害,在如此情况下,还能反咬她家小姐一口。 “我去抓住她,把她打一顿。”冬白说道:“让她知道,反咬小姐是什么下场!” 之前他们跟随叶青雪进入侯府,就觉得侯府上下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但是小姐叫他们别惹事,他们就隐忍着。 今天小姐被灌下剧毒,只剩下十天寿命,那就大开杀戒吧,还有什么可忍的! 秋深拉住她:“不必去了,闵夫人固然可恶,但她有句话说对了,十个侍卫我们尚且能应付,但百个侍卫、千个侍卫呢?这里是侯府,小侯爷一旦归来,他要召集千个侍卫,也不难。” 冬白怒道:“按照你这么说,我们难道现在要跑路不成?小姐被下了剧毒,他们只是死了一个嬷嬷,毁掉一个人的容颜而已,闵夫人罪大恶极,却一点没遭罪,我们就这样跑了?不报仇了?” 秋深道:“不是不报仇,只是换个法子。闵夫人应该是去查看叶雅冰的伤势了,我们当务之急,也是给小姐找个大夫,看看那什么碎月幽兰的毒,是否可解。” 又道:“那个秦大夫是侯府的府医,一切听从闵夫人的命令,闵夫人要他说小姐没中毒,那大家就都以为小姐没中毒,周夫人更是因此对小姐下死手。” 周夫人的鞭子,看似落在叶青雪的身上,但是秋深知道,那鞭子每一鞭都落在叶青雪的心上,打掉了叶青雪对一个母亲所有的期待与幻想。 外人的刀剑可以承受,但是至亲之人的打骂,却容易叫人崩溃。 冬白看了眼叶青雪,她中了毒,又受了伤,方才又与闵夫人周旋许久,整个人疲惫至极,这会儿坐在染血的地上,不发一言。 破烂的衣裳沾了血,黏在她的伤口上,看着就疼。 春浅和夏绿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到榻上坐下,又拿了毯子裹住她。 春浅道:“我去烧点热水来,给小姐洗洗脸。”她退出去了。 秋深握住叶青雪的手:“小姐你现在感觉如何?” 冬白道:“我去找大夫,听闻相思子是解毒圣手,只要请到他来,小姐身上的毒一定能解。” 秋深和夏绿都看向她,没有做声,相思子只是传说,他在何处,是男是女,根本无人知晓。 秋深道:“我去找大夫,即便没找到相思子,也找个厉害大夫回来。侯府是龙潭虎穴,闵夫人迟早会再对付小姐,冬白你武功好,守在小姐身边,打不过还能跑。” 冬白虽然很想亲自去找,但又不得不承认,秋深说得很有道理,小姐中毒受伤了,只有她能护住小姐安全。 夏绿叶道:“我也赞成深秋去,秋深功夫虽然不如你厉害,但也有点底子,而且秋深聪明谨慎,更合适出门。” 冬白点点头,三人就这样说定了,秋深不再耽误,抬脚就要走,但是叶青雪拉住了她。 秋深问她:“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不必去了,碎月幽兰剧毒无解。”叶青雪道,这毒前世她已经领教过了,没有彻底根治的解药。 即便叶雅冰给她解药,也只是延长寿命而已,但是过了十天,还是痛苦不堪。 与其苟延残喘,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尊严被碾碎成泥,她宁愿死。 叶青雪道:“即便你真能找到相思子,相思子也真的能解我身上剧毒,但你一来一回,十天时间根本不够,不必耗费心神。” 三个丫头的眼眶迅速红起来,夏绿忍不住哭了,连忙别过脸去。 秋深哽着声音道:“小姐,即便无解,我也要去试一试,只有试过了,我才会甘心!” 冬白:“对,我和秋深一样。” 夏绿道:“小姐,就让秋深去试一试,试过总比不试的好,万一呢?” 叶青雪见他们如此真诚,实在不忍伤他们的心,若是换做她,也必定要试一试,否则难以甘心,于是叶青雪点点头。 “十天之内,不管结果如何,都记得回来。”叶青雪道:“我死时,你们都在我身边送我一程,就很好。” 秋深含着泪,重重点头,留下一句“小姐等我”便转身离开了。 春浅烧了热水来,给叶青雪擦拭脸上的血迹,清理身上的伤痕,冬白给她洒了金疮药,几个丫头合力将屋子收拾一遍,便是中午了。 春浅和夏绿去准备午饭,冬白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守在叶青雪身边。 叶青雪道:“冬白,弄点人参,多准备点伤药,我们今晚出门一趟。” 冬白道:“小姐,你需要休养。” 叶青雪:“叶雅冰今天的行为,是闵夫人在背后出谋划策。而闵夫人胆敢这么做,肯定是和定王殿下通了气的,这婚无论如何都得退。 “但我不能等到他们再次出手,才想要反击,若如此,我只剩下挨打的份儿。 “我们得先动手,既成功退婚,又让他们背负骂名,我没有太多时间了,今晚必须出门。” 第11章 冬白沉默几许,忽然说道:“难怪我们离开庄子时,邢嬷嬷非得往我们行李中,塞人参和药材。 “那时候邢嬷嬷还说,纵使这些东西侯府都有,但我们在庄子里野惯了,时常受伤,偶尔在侯府拿药材还可以,时日长了,又是天天拿,谁能乐意?自己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当时还看到邢嬷嬷偷偷擦眼泪。 大概是料到,大小姐即便回了侯府,也无人撑腰,若不小心受伤,去公中拿药材,怕是要遭数落,还要遭人白眼。 这不,才来三天,药材和人参都用上了。 叶青雪道:“等侯府的事情了了,我们就回景州庄子里去,反正也距离不远,坐马车两天就能到。” 两天! 叶青雪猛然一惊,来的是时候以为有一生的时间,和家人团聚,两天不过是无穷时光里的须臾。 但是现在,她发现只有景州庄子是她的家,那里才有她的家人,而她想要回去,却需要耗费仅剩的五分之一人生。 她得抓紧时间报仇,然后尽可能地回到景州庄子去。 若能死在景州庄子,她也算无憾,忠勇侯府上下,都太肮脏,她不愿死在这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叶青雪都很积极地往伤口上敷药,乖乖喝下春浅熬的药,又跟着三丫头一起吃饭,然后躺下休息。 她睡不着,脑子里走马灯似的窜过许多场景,但她强迫自己躺着,放空大脑,积蓄力量。 傍晚时,又吃了一顿药、一顿饭,三粒息痛药,叶青雪将三丫头喊到跟前来,将每个人的任务发下去,她便带着冬白往侯府西侧门走。 这会儿的侯府灯火通明,叶雅冰那边院子,始终有人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对比之下,西侧门则显得十分安静,因西侧门是上着锁的,所以也没有人在这边守门。 远处的灯笼照不到这边来,黑暗好似从深处弥漫过来,好大一片。 叶青雪与冬白想要到达西侧门,就得穿过这片黑暗,远远看去,可以看到一盏灯笼挂在门下,灯光微弱。 叶青雪走在前头,冬白跟在身后,主仆二人脚步极快。 走着走着,叶青雪忽然顿住脚步,有人朝她撞过来,她想要后退已来不及,只好稳住身形。 “是谁!”冬白立即点燃火折子,照亮这一片黑暗。 叶青雪也看清楚了跌到地上的人,是二房次子叶存嗣。 叶存嗣与叶雅冰同日出生,听说十二岁那年就入军营历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甚至年前才跟随主将剿过匪,活捉了好些匪徒,很厉害。 但是立功后不久,就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右腿被人打瘸了,送回侯府之后,再无缘军营、也无缘战场。 前世叶青雪被毒药折磨,而叶存嗣又鲜少出现在人前,她和叶存嗣几乎不见面。 他们之间,仅限于看到对方时,知道对方是这么个人而已。 但是叶存嗣是闵夫人的小儿子,侯府又是闵夫人当家,叶青雪便认为,叶存嗣即便腿瘸了,在侯府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是她现在看到的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 初春的夜晚,很冷,他竟穿得如此单薄脏污,而且随着他跌倒,摔落地上的是什么?草料吗? 叶存嗣似乎不大习惯忽然而来的光亮,他抬手遮住眼睛,知道自己撞了人,但他也不说话,而是抱着装着草料的木桶,挪到旁边去,背对着光线。 意思很明显了,他在给叶青雪让路,但是他毫不在乎撞的是谁,因为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叶青雪。 “你是二公子叶存嗣吗?”叶青雪问着,朝少年伸出手去,“地上冷,我拉你起来。” 叶存嗣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只手,白皙修长很漂亮,他的身体颤了下,不知为何,眼眶居然热了,鼻子很酸。 他不想这样的,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视线,顺着那只漂亮的手,看向叶青雪的脸,英气的眉眼,挺翘的鼻子,性感的唇,上半张脸像伯父,下半张脸像伯母。 好,他确定了,这是从小被扔到景州庄子去的侯府大小姐叶青雪。 他以前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今日才算得见了。 他讥讽地笑道:“我只是个废人,如今在侯府负责喂马、刷马等事宜,你不必巴结我,我帮不了你什么。” 闵夫人的儿子,即便断了腿,那也是侯府二公子,居然在府中做个喂马刷马的废人? 闵夫人舍得吗?按照闵夫人的性子,应该会遍寻名医,为叶存嗣治疗才对。 叶青雪来兴趣了,她在叶存嗣面前蹲下来:“这废人是你自己选择做的吗?你母亲也同意你做个废人吗?” “不要提母亲!”叶存嗣麻木的表情,瞬间被愤怒取代:“天底下不是所有女人都配做母亲!” 他浑身颤抖起来,牙关紧咬,眼眶充血,显然提及闵夫人,戳中了他的心肺。 叶青雪再次意外,闵夫人对叶存缙极好,便是对叶雅冰这个侄女也十分好,但是叶存嗣却说她不配做母亲? 叶青雪时间宝贵,不愿与他打哑谜,直接问道:“难不成是你母亲叫你来做喂马、刷马这些事的?你腿瘸了,她不给你找名医,不让你休养,反而让你做下人的活儿?” 叶存嗣恼怒地瞪着她,虽然不语,但是叶青雪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继续问:“闵夫人是不是说,你在军营中犯了事儿,得接受惩罚,所以才让你负责喂马刷马的?” 叶存嗣道:“怎么,看到别人被自己的母亲虐待,你很高兴吗?” 叶青雪笑了下,不恼不怒的:“我很认可你说的话——天底下不是所有女人都配做母亲。” 叶存嗣表情微愣,想到她的处境,就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了。 叶青雪的手依旧伸到他的面前:“起来吧,地上真的很冷,别人已经抛弃我们了,我们更加不能抛弃、放弃自己啊。” 叶存嗣依旧愤怒,但是他眼眶又红了,再次想哭,出事到现在,只有叶青雪和他说过这样暖心的话。 叶青雪主动握住他的手,稍微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如果你一直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那所有人都会来伤害你。可如果你始终坚持为自己做主,寸步不让,所有人都会后悔招惹你。” 第12章 话音落下,叶青雪越过叶存嗣身边,走了。 叶存嗣所站的地方,再次被黑暗笼罩,他看着叶青雪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才收回视线,自嘲一笑。 他不得母亲喜欢,又瘸了腿,是整个侯府的笑话,如何为自己做主,让所有人后悔招惹了他? 黑暗中,他眺望凝萃轩的方向,那里是叶雅冰的院子,是整个侯府除了主院与祖母院子之外,最宽敞、雅致的院地方。 母亲对这个侄女,比对他这个亲生儿子好太多,他被打断腿送回来的时候,母亲带着大夫来看过他一次,确定他腿瘸了,而后不管真相如何,直接对他进行惩罚,后来……哪里还有什么后来! 他被迫搬离原来的院子,住到下人房中去,与下人同吃同住,主要负责喂马刷马等事宜,再也不是侯府二公子。 曾经他以为,母亲虽然对他不亲近,但也没有苛待他,甚至还送他去军营历练,大概是希望他能有所建树,别太软弱。 可他出事之后,才发现,母亲并不是期待他成才,才不亲近他,母亲只是真的……对他很冷漠,而且还对他落井下石。 现在母亲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 可是在叶雅冰的屋子里,与她聊天解闷么? 叶存嗣早已不关心府中的事,自然也不知晓早上关雎院所发生的事,他只关心他喂养的那些马儿,是否够肥,是否够壮。 不过有一点他猜对了,现在闵夫人的确在叶雅冰的房里,但不是在和叶雅冰聊天解闷。 叶雅冰的脸彻底毁了,秦大夫耗费好大一番功夫,才成功为她止血、上药,用白纱布将她整张脸包扎起来,现在闵夫人与叶雅冰哪里还有心思聊天? 自从醒来之后,叶雅冰的情绪就很不好,动不动就崩溃,周夫人也在这里待了大半天,一直安慰她,咒骂叶青雪,但是无济于事。 闵夫人劝周夫人回去休息之余,也把其他婆子丫鬟都遣出去了,叶雅冰立即扑入她的怀中。 “二婶,从小你就对我最好,你一定要想办法治好我的脸啊,我以后还要嫁给定王为妃,若是真的毁容,定王殿下会嫌弃我的!我如果顶着这张脸嫁入定王府,其他侧妃妾室也会欺负我的!” 闵夫人抱着她,脑子里还清晰印着叶雅冰脸上深可见骨的伤痕,那样的伤想要治好,何其困难? 但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叶雅冰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她不信叶雅冰斗不过叶青雪。 她拍着叶雅冰的肩膀,道:“秦大夫医术普通,所以只能做一名府医,他治不好你的脸,很正常。你放心,二婶一定遍寻天下名医,让你的脸恢复如初,到时候风风火火嫁入定王府!” “二婶,我相信你!”叶雅冰又想哭,既是疼的,也是怕的,但是想起秦大夫交代的话,眼泪浸入伤口影响愈合,她就又忍住了。 “二婶,叶青雪今天如此强势,她会愿意与定王殿下退婚么?若她不愿意,我该怎么办?” 提及叶青雪,闵夫人脸色很冷,如同浸了寒霜,“我会让她愿意的,一计不成再施二计,又有何难?兵法还有三十六计呢,我们这才过了一招,你怕什么?” 叶雅冰见二婶这样的神态,就知道自己与定王的婚事,不必她操心,叶青雪不是二婶的对手。 “对了,二婶,今日我出事的时候,殿下就在府中,我毁容的事情他可知晓了?” 闵夫人道:“事情被我压下来了,没人知道你毁容,只知道你被叶青雪重伤。” 叶雅冰呼出一口气,只要殿下不知晓这件事,她就放心了。 “二婶,时间不早了,你快派人去给我找神医!”想到昏死过去之前,她从叶青雪给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容颜,她就浑身发毛,冷颤不止。 “我已经叫人告知你大哥,让你大哥派人去寻找了,我们且等着就是!” 说着话,闵夫人眯了眯眼:“你这张脸,不会毁掉的,你大哥遣人来说了,世有神医,名为相思子,有起死回生之能,二婶一定为你寻来!” “这就好这就好。”叶雅冰说道,若真有可起死回生的神医,脸上的伤必定不在话下,那她就不怕了,来日她也要让叶青雪尝尝被毁容的滋味。 扈嬷嬷敲门从外面进来。 闵夫人将叶雅冰搭在肩膀上的头发捋好,这才问道:“发生了何事,这样着急忙慌的?” 扈嬷嬷道:“大姑娘带着冬白,从西侧门偷偷出府去了。我们的人守在关雎院外边,听到春浅和夏绿的谈话。 “说大姑娘在回京城的路上,结识了一对兄妹,大姑娘在府中受了委屈,便连夜出府去找那对兄妹诉苦求安慰。” “此话当真?速速派人看着关雎院,不许任何人出入!”闵夫人道,若早知叶青雪结识外男,她也不必安排项舟了。 只需要在府中处处给她难堪,她就会承受不住,出去找那个外男诉苦,她再派人抓个正着……叶青雪就彻底毁掉了。 也不至于发生今天这样血腥的事! 不过,方才闵夫人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付叶青雪呢,这会儿叶青雪就自寻死路了。 大概是碎月幽兰剧毒,让她疼痛难忍,需要有人安慰,所以才连夜去幽会外男! 叶青雪是要死的,但是婚也是必须要退的! “若确定大姑娘已经出府,便着人看守侯府各个出入口,不许她回来!”闵夫人沉声道。 扈嬷嬷应是,立即退下。 春浅与夏绿待在屋子里,听着外边的动静,确定越来越多的侍卫,悄然包围了关雎院,她们便放下心来。 放出叶青雪夜间外出,私会外男的消息,是叶青雪给她们下达的任务。 西侧门虽然上了锁,但冬白是撬锁的个中高手,一根细细的铁丝,就能让锁应声脱落。 她们二人从西侧门出去之后,便混入黑暗中,走了不久,便看到有人停着马车在路边等待她们,这是冬白白天悄然出去,安排好的。 坐上马车,冬白这才有机会压低声音问道:“小姐方才为何对二公子掏心掏肺,他可是闵夫人的亲生儿子!” 叶青雪嘴角噙一抹冷笑:“正因为他是闵夫人的亲生儿子,我才要对他掏心掏肺。我迟早要弄死闵夫人,但我弄死她,却不如叶存嗣亲手弄死她的痛感强烈。” 第13章 话虽是这样说,但冬白还是皱眉:“血浓于水,如今二公子被罚,他才憎恨闵夫人,来日闵夫人对他好点,说不定他就与闵夫人和解了,毕竟他们是亲母子!到时候他站在闵夫人那边,来对付小姐呢?” 叶青雪冷然:“那就让他们母子一起死!” 说起来,闵夫人是个极其自私自利的人,她非常护犊子,即便叶存嗣再如何不堪,闵夫人也会护着他才对。 但,闵夫人对待叶存嗣的方式,实在叫人忍不住深思。 叶青雪附在冬白耳边:“明日你得空了,去打探一番,叶存嗣当初在军营里犯下什么大错,才被打断腿扔回来的。”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闵夫人和叶存嗣之间的母子关系,有意思极了。 车轮滚动,马车踽踽向前,在寂静的街道上,发出嘚嘚的响声,十分明显。 叶青雪掀开车帘子往外看,街道上没有太多行人,吹来的夜风中,带着肃杀的味道。 原因无他,是七天前,太子的事情闹的。 听说太子光风霁月,文武双全,意气风发,臣子归附,民心所向,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七天前,太子竟在元宵宴席后,与皇帝后宫的丽妃,纠缠在一起。 丽妃是皇帝新纳入宫的年轻妃子,容貌出众,皇帝正宠爱得紧,发生这样的事情,举众哗然,皇帝震怒。 丽妃阖宫上下被当场赐死,杖杀的杖杀,砍头的砍头,辉煌宫殿上,血流成河。 有几个臣子更在此时,参奏太子与山匪勾结,意图谋反,早日坐上皇位。 更有人爆出太子不尊生母先皇后,在先皇后的塑像上泼了血渍,简直大逆不道。 所有证据呈到皇帝跟前,皇帝下令废黜太子,并且将其捉拿,择日处死。 太子身边有几位将领,十分厉害,护着太子一路往外杀。 将领死了,上千护卫死了,那天晚上的皇城,尸体不断堆积,在数不尽的鲜血与死亡之下,太子成功逃离,不知去向。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逃离之时太子已身受重伤,人人推断他活不了多久,尸体迟早会浮出来。 但七天过去了,皇帝与定王日日夜夜加派人手去寻找太子下落,却始终没有眉目。 导致现在街道上,空寂得厉害。 而且郡主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传闻是被山匪绑架,而这伙山匪据说是太子手下的人,太子出事,山匪愤怒,便把郡主绑走了,代替太子给皇室一个教训。 因此,大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马车抵达潘家小角门,叶青雪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潘家小姐潘婧,提着一盏灯笼,带着贴身丫鬟在门口处等她。 “天冷,一路上过来,可有被冻着?”潘婧上前,握住叶青雪的手,问道。 “坐在马车里,不觉得冷,多谢潘小姐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等我。”叶青雪说道。 她与潘婧的交情不深,不过是从景州庄子回来的路上,遇到潘婧。 当时潘婧刚从寺庙上香下山,马车坏了,便乘坐她的马车回家,两人因此相识。 分开的时候,潘婧说,来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尽管到尚书府潘家找她。 那时候的叶青雪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就找上门来了。 潘婧的爷爷生前是太子少师,潘爷爷对太子这位储君十分满意,自然而然的,潘家便与太子很是亲近,就连潘家长子潘衡,都是太子伴读。 潘家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党。 太子出事之后,作为太子党的尚书府潘家,就很危险了。 以至于晚饭时分,潘婧的父亲潘元洲,还在书房里,食不下咽。 潘元洲清楚地知道,太子出事,而定王殿下野心勃勃,定王又是当今继后所出,定王想要问鼎太子之位,必定要除掉所有支持太子的臣子,换上他自己的人。 潘家,首当其冲。 往日里潘家与太子来往密切,若是定王想要除掉潘家,简直是灭顶之灾。 潘元洲在书房里,不断思索着潘家的出路,想来想去,发现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他辞官,带着一家老小迅速退出京城这个权力中心。 但是,定王与继后会允许他们退走吗?即便他们真能退走,定王与继后真的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吗? 他读书入仕,是为天下效力的,退出就等于弃百姓于不顾,他如何甘心? 第二条路,他迅速立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深得皇帝信任与依靠,即便定王与继后有心陷害,那屠刀也轻易砍不死潘家。 可立功哪有那么容易? 又有什么现成的功劳等着他去立? 难不成是找到太子,将其交给皇帝,任由皇帝发落? 皇帝与定王都办不到的事,他想办到,何其困难? 至于投靠定王和继后……这条路潘元洲暂时不去想。 他所想出来的两条路都很难走,潘元洲心头烦闷得厉害,或许还是辞官退回老家,暂时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要紧。 丽妃作为新晋宠妃,多受宠啊,结果阖宫被屠,景象惨烈,便连她的母家,也是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潘元洲仿佛下了决心,可还是有种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就在这个时候,潘婧敲响了他的书房门。 “父亲,先前我与您说过的叶小姐,她来了。”潘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叶家大姑娘与定王殿下有婚约,叶家小侯爷就是定王手底下的人,现在叶家人找上门,潘元洲是很不待见的。 但既然女儿受过人家的恩惠,他便只能见上一见。 如此想着,潘元洲深吸一口气,上前将书房的门打开,目光只略略扫过叶青雪,语气便带着几分清冽与疏冷:“有什么事情,进来说。” 叶青雪走进去,潘婧与冬白,跟随在她身后。 潘元洲在椅子上坐下,叶青雪对他行礼:“见过潘大人。” “昔日叶姑娘搭载小女一程,潘府上下十分感激,叶姑娘今日有何吩咐,尽管说一声,能办到的本官便为你办了。” 潘元洲这话是在说,今日接见,只是因为昔日的搭载之恩而已,否则他不见叶家人。 而且,只是小小的搭载之恩,希望叶青雪别狮子大开口,自找不痛快。 “潘大人,我今晚上门并非挟恩图报。”叶青雪不卑不亢:“而是来解潘大人燃眉之急的。” 潘元洲几乎要笑出来,“叶姑娘可知晓,我燃眉之急是什么?”就说要帮他解决? 当真是无知者狂妄! 第14章 叶青雪环视书房一圈,见潘元洲并没有将潘婧、冬白叫出去的意思。 想来潘元洲不相信,她能够说出潘家的燃眉之急。 叶青雪也不意外,毕竟她只是一个来自乡下庄子的丫头而已。 “冬白你出去守着,不许无关人员靠近潘大人的书房。”叶青雪说道。 虽然潘元洲不觉得她能够说出什么来,但叶青雪还是要做好防备,臣子之家妄议朝廷之事,若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也是十分危险的。 冬白应是,迅速退出。 潘元洲只觉得叶青雪故弄玄虚,故作高深,也就没有阻止她,而是端起手边早就凉透的茶,往嘴边送。 书房安静下来。 叶青雪依旧是不卑不亢地开口:“潘大人您的父亲生前是太子少师,您潘府上下一直与太子关系密切,被人视同太子党。 “如今太子出事,定王殿下要问鼎太子之位,便必定会想方设法对付潘家,杀鸡儆猴,潘家全族难逃一死。” 潘元洲喝茶的手一抖,些许茶水洒出来,潘元洲意外地看着她。 一个从小长在乡下庄子上的女子,居然能够看到潘家的死穴?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潘婧立即问道,这几日她的确觉得家中气氛紧张,但到底为何紧张,她说不上来。 她以为是太子出事,父兄心里难受,才会如此,原来潘家居然已经这般危险了吗! 潘元洲静静地看了潘婧一眼,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话太快了,让对方瞬间掐住他们潘家的咽喉。 叶青雪不在乎潘元洲的态度,他们之间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而已。 “潘家的破解之法,就是在短时间内让皇帝与众人相信,潘大人您一直以来,忠诚的都是皇权,而不是太子,也不是定王,更不是其他什么皇子。” 这一点潘元洲一直知晓,他们之前效忠太子,以为效忠的就是皇权。 结果太子出事,他才猛然意识到,他们潘家在不知不觉当中,把路走偏了。 如今太子出事,他们潘家一族的性命,全部悬在无形的大刀之下。 这也是他想要迅速立功,向皇帝表明立场和态度的原因。 但已经被他否决了,根本没有办法办到。 潘元洲冷哼一声:“叶大姑娘说得轻巧!” 叶青雪微微一笑:“做起来也不难。” 潘元洲脑子里再度迸出那句话——无知者狂妄!如果不难,他也不至于如此痛苦! 潘元洲心中讥讽,但还是威严开口:“你倒说说看。” 叶青雪道:“兵部尚书韦景同大人,贪赃枉法。” 什么!潘元洲震惊了,韦景同看着家徒四壁,两袖清风啊,怎么可能贪赃! 大周朝的臣子们全都贪了,韦景同也不可能贪! 而且,韦家三姑娘,和他的长子定有婚约,这怎么可能呢! 叶青雪:“我大周边境多年来侵扰不断,皇帝时不时开国库给敌国送去真金白银,以求止战,国库难免空虚。 “只要潘大人找到韦景同的赃物,让皇帝抄了韦家,皇帝便可得一大笔银子。不仅解决了皇帝国库空虚的问题,也解决了潘家如今面临的死局。 “此事办好了,潘大人便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臣子,是一心为民的大功臣,便是定王与继后想对付潘家,也得掂量掂量!” 潘元洲噌地站起来,老脸涨红,青筋毕现,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韦景同贪了,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 韦景同虽然是兵部尚书,但是京城房子贵、物价也贵,他家里人口又多,祖上都是农户,没什么私人产业,所以他那点俸禄只勉强够家里人过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据说上次他老母亲病重,还是跟同僚借的银子请大夫呢,再再上次,他家大姑娘出嫁,他在外面借了些许银子,才把嫁妆添置齐全的。 “叶大姑娘可知晓,诬陷朝廷重臣,可是要杀头的!纵然你未婚夫是定王殿下,也救不了你!” 潘元洲说着,忽然恍悟,是啊,叶青雪是定王的未婚妻,太子出事,定王想要对付潘家…… 现在就让叶青雪上门,给他挖坑,让他跳入诬陷朝廷重臣的大坑里,叫他抄家灭族! 叶青雪是定王派来的! “赃物就藏在景州,如果潘大人愿意的话,我可以将具体地址,以及藏物舆图给到潘大人,潘大人只管带人去找就行了。”叶青雪说道。 前世她苟延残喘活了三年,叶雅冰和定王成婚之后,为了寻求刺激,做亲密事、讲亲密话,都故意找到她身边来,让她在后边听着、看着。 在断断续续的信息当中,她知道了韦景同贪污的事情,以及藏污的地点。 “你当真能够提供具体地址?”潘元洲问道,忍不住动心。 但他又想,会不会是叶青雪故意引他前去,等他到达藏满金子银子的地方时,定王便带着侍卫前来捉拿,反咬一口说是他贪赃枉法! 毕竟韦景同这个大周朝穷得响当当的大官贪污,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叶青雪道:“我的确能够提供具体地址,潘大人若想立功,救全家的话,便派人前去查探。待确定真有赃物了,潘大人再入宫去将此事告知皇帝不迟。” 潘元洲道:“方才出去的那位姑娘,叫冬白是吧?叶大姑娘提供地址,叫冬白姑娘带着我的人手去查探赃物。现在时间晚了,就请叶大姑娘在府中住一宿,待冬白姑娘归来,我亲自派人送你们回叶家。” 叶青雪笑,潘元洲的话说得很漂亮,无非是挟持冬白前往,即便有任何意外,也有冬白在前边挡着。 叫她住在潘府,自然是拿她当人质。 叶青雪道:“我和冬白可以带潘大人的人去景州,但是到达景州地界之后,我们不再往前,潘大人的人可以按照舆图自己去寻找赃物,我和冬白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潘元洲不悦,他直言道:“叶大姑娘如此决定,让潘某很为难,潘某如何确定,这不是一个陷阱呢?” “确实为难。”叶青雪微微颔首:“但这是潘大人的难处,不是我的难处。潘大人若怀疑这是一个陷阱,那就自己想办法不掉入陷阱中去,这 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办法我已经给潘大人了,赃物地址和舆图,我也可以给潘大人,至于做不做,怎么做,全是潘大人要思考的问题。” 叶青雪的态度,让潘元洲不爽,可又挑不出错,毕竟这的确只是潘家的生死问题,和人家叶大姑娘有什么关系? 潘元洲道:“敢问姑娘,这样帮助我潘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确定她的动机,或许可一定程度判断,韦景同贪赃,是否是一个陷阱! 第15章 叶青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动静,冬白守得很好,无人靠近书房。 她这才道:“我从小长在乡下庄子里,定王殿下看不上这样的我,深怕我嫁给他之后,给他丢人现眼,让他成为京城笑话,错过太子之位,所以他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他十二岁那年,我父亲因为救他,伤重而亡,他却如此忘恩负义,心肠歹毒,我也决计不让他好过。 “哦,对了,韦景同是定王殿下的人,他贪赃那么多年却丝毫不被发现,主要是有定王殿下从中打掩护。” 潘元洲处在巨大的震惊中,如果叶青雪所言是真的,那韦景同贪污,的确很难发现。 可怕,太可怕了,定王殿下一早就有如此布局。更可怕的是,他一直以为长子与韦家三姑娘,是一门很好的亲事。 “婧儿,去喊你大哥来。”潘元洲说道:“我需要与长子商议一番。”后面这话,是对叶青雪说的。 叶青雪道:“可以,你们商议的时候,我在旁边画下舆图,时间紧张,不可耽搁。” 潘婧去请大哥潘衡,潘元洲则亲自去给叶青雪铺纸研墨,似是想到什么,他问:“姑娘既从小长在乡下,可会写字作画?” “我只是长在乡下,并没有和叶家彻底断绝关系,父亲为我请了启蒙老师。”叶青雪说道。 潘元洲看她一眼,觉得这姑娘过分冷淡镇定,说话好像锤子一样,一个字一锤子,让人只有听的份儿,毫无与她玩笑的冲动,也不会将她当成晚辈,而是以同辈目光看她。 这样的姑娘嫁给定王,会丢人现眼吗? 不,只会让定王更早一步,坐上储君的位置。 定王得这样一个未婚妻,却亲手将其推远,当真可惜。 潘衡来了,潘元洲到屏风外与他商议,叶青雪则站在书桌前,执笔画舆图。 她有一点分神,想到父亲为她请启蒙老师的事,按照叶家上下对她的态度,应该不会有人想要给她启蒙。 尤其是闵夫人,恨不得她大字不识一个。 也许父亲是背着叶家人请的,周夫人、闵夫人甚至是祖母大哥他们,或许对此全不知晓。 父亲曾说,若她被送往庄子时,他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家,一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父亲太忙了,他在庄子里陪她住了两天,又说,他常年在外作战,不能时常护着她,让她住在庄子里,反而能少很多麻烦。 父亲爱她,爱得如此辛苦。 却还有人想要夺走父亲用命,给她换来的婚约,而且父亲舍命救下的那个人,丝毫不曾感恩! 恨意,再次在心底咆哮,叶青雪眼眶刹那猩红,她仰头深吸一口气,连忙低头执笔落在宣纸上,不让自己情绪泛滥。 一炷香的时间后,叶青雪将舆图画好了。 两条主要的山脉,几座主要的山峰,还标注了大路小路,以及各地的名字,画起来并不很难。 只是一张很简约的舆图。 潘元洲带着潘衡进来,彼此介绍一番,潘元洲便道:“叶大姑娘,我们已经决定了,试一试你所说的办法,若能成,你便是我潘家的大恩人。” 主要是……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长子告诉他,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年轻人,到底是更有魄力些,潘元洲一直很重视长子,决定听长子的话。 一门婚事与全家性命相比,不足挂齿,而且若韦景同当真贪污,确实该死。 叶青雪看了一眼潘衡,二十出头的年龄,身材修长,容貌俊美,周身上下都是大家族公子哥儿的气派。 潘衡也是她所需要的一环。 叶青雪道:“既然已经商议好,那便立即召集人手,前往景州查探赃物,待你们查到之后,安排部分人手原地盯着,立即派人送消息回京城,潘大人马上去告知皇帝,让皇帝亲自派人去清查赃物,叫韦景同没有反抗的机会。” 潘元洲和潘衡相视一眼,连细节上的操作方式,叶大姑娘都为他们想到了。 这样做再好不过,若是太慢的话,恐节外生枝,这件事要做就一口气把它做完、做好! 潘衡道:“父亲,儿子一定会处处小心,您在家中等儿子的消息就是,在儿子回来之前,不管发生什么,父亲切莫轻举妄动。” “啰嗦!”潘元洲道:“快点了人手,速速前往景州,天黑好办事!” 潘衡笑了下,又嘱咐潘婧,好好照顾父母,这才转身大步出去。 人多容易被发现,潘衡只点了四个府中侍卫,穿上夜行衣,也给叶青雪和冬白各自准备了一身,骑着马,便在漆黑的夜色中出发了。 京城到景州庄子,大概一百五十里路,先前叶青雪坐马车进京,耗费两天时间。 但马车走得慢,对路况要求高,而今晚上他们骑马,速度比马车更快,还可以抄小路,况且不用去到庄子那边,因此两个时辰之后,他们便进入景州地界。 丑时末。 叶青雪感受着景州吹来的夜风,“吁”的一声,勒马停下来。 潘衡立即看向她。 叶青雪道:“出发前我便与潘大人说过,我和冬白只到达景州地界,不跟随你们去赃物地点,剩下的路,潘大公子得自己走。” 潘衡道:“我留下一个人,保护你们。” 叶青雪笑:“我说过了我有事要办,大公子留下他看着我,反而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但我不能保证,他可以活着等到大公子归来。” 目的被叶青雪直白地说出来,潘衡脸颊蓬上一阵尴尬:“那我们什么时候会合,在哪里会合?” 叶青雪道:“三个时辰之后,我们在此处会合。” 潘衡拱手:“叶大姑娘,再会!” 叶青雪再次扬唇一笑:“大公子,我等你!”语气斩钉截铁,仿佛真要等到他来才肯离开。 潘衡心头猛地一动,清冷的姑娘这一笑,在月光下,过于明媚了,他连忙策马而去。 他们没有进城,而是循着舆图的方向,绕过景州城而去,哒哒的马蹄声,很快隐匿在耳边。 叶青雪与冬白也不进城,而是往景州边上的一个小镇奔去,小镇坐落在山脚下,此时卧在寂静的黑夜中。 蜡烛或者油灯,对普通百姓来说,都是珍贵物品,睡眠时间更不可能用上,因此整个镇子都黑漆漆的,只间隔着很远的地方,有三两处灯光在点缀,剩下的便是大片淡淡月光了。 叶青雪与冬白早在进入镇子之前,将马拴在远处的大树下,这会儿她们是步行进来,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终于,走到一条巷子前,叶青雪停下来。 冬白声音很轻但很肯定:“有血腥味。” 第16章 月光被房屋挡住,巷子里一片漆黑,还堆着不少杂物,叫人一眼……两眼,三眼也看不清楚里边的情况。 首先,巷子口就被堆放的干竹子挡住了,叶青雪和冬白一根一根将其拿开,尽最大努力不发出动静。 但是,夜色太寂静,她们只是握上竹竿的声音,都显得无比刺耳。 竹竿搬开之后,便可以看到地面上的血迹,黑色的,已经干涸。 但是,还有新鲜的刺鼻的血腥味,从巷子里散发出来,然而她们看不到任何活物,也看不到任何尸体,不知藏在里面的是什么,又是藏在哪里,受伤程度如何。 不过,叶青雪察觉到,随着她和冬白的到来,对方屏住呼吸了,可见对方即便重伤,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们靠近。 月光照在墙壁上,拢着叶青雪与冬白的半截身影,她们绕过一堆杂物,踩过数不清的垃圾,终于站到巷子深处一堆杂草前。 气氛肃杀。 杂草大概是谁家先前用来垫床用的,时间久了,扔到这里来,尚未处理,带着尿骚、药渣,甚至是腐烂的浓重气味。 叶青雪与冬白相视一眼,冬白长剑一出,将杂草掀开,就看到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人先前极力隐藏气息,但随着杂草被掀开,他身上浓烈的戾气混合着浓浓杀气,刹那之间,朝叶青雪与冬白扑面而来。 叶青雪俯身,迅疾出手,摁住对方紧握长剑的手腕。 黑暗中,那人目光锐利,似要突破重重黑暗,看清楚她这个人。 叶青雪毫不避让,彼此接触的手,在互相对抗,最后因男人体力不济,叶青雪将他手中长剑,夺了过来。 又往他嘴巴里塞东西,他抗拒着。 叶青雪道:“是人参,给你补气养血。” 然后从冬白手中拿过药粉,洒到他纵横交错的伤口上,为他止血,疼得男子汗水涔涔,但是一声不吭。 “太子殿下,忍着点,我们是来救你的!”叶青雪的声音,低低响起,很轻很坚定。 太子?! 冬白很意外,皇帝和定王七天七夜都没有找到的人,居然被她家小姐找到了! 而且,堂堂太子居然藏身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惨! 云濯却是浑身紧绷:“你是谁,为何救我?是谁派你来的?” 他声音嘶哑得厉害,胸膛也不住起伏,对叶青雪充满了戒备。 叶青雪却十分坦诚:“我叫叶青雪,是定王的未婚妻,但快退婚了,他看不上我,还要害我,我也决计容不下他。但我活不了多久,所以我救下太子,希望太子殿下来日能够扳倒他,叫他去死。” 坦诚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更何况,她和太子拥有共同的敌人。 云濯嘶哑冷嘲:“你既然找到这里来救我,就该知晓,我犯下什么过错,父皇容不下我,我名声尽毁,再无人奔我而来,且我身边的人全部被处死,我已无人可用。 “而且,我浑身是伤,能不能好还是一回事,你竟寄希望于我能够扳倒定王?” 他笑自己如今的惨状,也笑叶青雪的天真。 冬白拉住叶青雪的胳膊,转身过去,背对云濯,附在叶青雪耳边,压低声音道: “小姐,太子是先皇后所生,是嫡长子,占据身份优势,且先前已经坐上储君之位,却还被定王拉下来,可见太子能力不如定王,他如何能扳倒定王?” 云濯:“……” 他听到了。 现在的人讲坏话,避讳当事人,都避讳得如此敷衍了吗? 虽然他无话反驳! 冬白继续道:“如今大周朝内外,都是定王与继后的势力,我们救下太子,只怕会惹火烧身,他能活着,要花费比旁人更多的力气,靠他报仇,还不如我去定王府刺杀!” 叶青雪道:“刺杀胜算不大,白白牺牲性命而已。更何况,即便你能一刀子杀死定王,难道还能一刀子杀死一窝敌人吗?” 而且,一刀子结果定王,旁人只会叹息他英年早逝,无人知晓此人罪该万死。 “我已经只剩下十天寿命,便是惹火烧身,烧的也是忠勇侯府!” 稍顿,叶青雪十分肯定地道:“而且我信,太子殿下一定能够扳倒定王云池!” 太子浑身一颤,这个女人说信他?而且语气如此坚定,为何! 叶青雪已经转过身来,面对云濯。 前世太子失踪三年,才故意被定王找到,定王为羞辱他,对她废物利用,联合叶雅冰给她下了美人梦,让他在太子身上做尽令人不齿之事。 遭受此等羞辱,太子并不反抗,隐忍着一切。 她死在太子身上。 死后,她灵魂漂浮在半空,才知道太子以身犯险,引定王入局,她死了,在定王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太子忽然反杀,定王惨败。 太子并非等闲之辈。 如冬白所说,他出身太好,能力太出众,人生太顺遂,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人人看好的储君,以至于他对继后与定王防备过少,才会遭此横祸。 今生她只有十日可活,所以,她要在十日之内,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力量,给所有敌人致命一击! “太子喝点水。”压下心头恨意,叶青雪打开竹筒,将云濯扶起来,喂他喝水。 清水流入口中,带着甜味,云濯再次意外地看向叶青雪,她在水里放了糖。 糖,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何其重要,休息片刻,就感觉自己有力气多了。 “太子感觉好些了吗?若好些了,我们就趁夜回京城,天亮不好做事。”叶青雪道。 “你打算带我回京城?”他好不容易才从京城逃出来,现在要回去? 叶青雪道:“对,以后太子就住在忠勇侯府后院养伤,无人会猜到,逃出去的太子殿下,会被藏在侯府后院,也没有人会想到,我一个后宅女子,能救下太子。在我后院,太子很安全。” 云濯:“……” 不是很好的办法,但又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他人在她们手中,似乎也没有说不的权力。 叶青雪和冬白一人站在一边,将云濯从地上扶起来,慢慢走出巷子。 刚出巷子,云濯就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很好,七仔来了, 他藏身巷子杂草中三个时辰,就为等七仔到来。他原本可以不用欠下别人的救命之恩。 现在他在人家叶姑娘手上,也不可叫七仔轻举妄动,如果叶姑娘有其他陷阱,七仔会咬死她。 现在,先随她们走着! 第17章 三人同行,刚出巷子,就发现嘈杂的脚步声,正在往镇子上冲来。 马蹄哒哒,地面发出轻微震颤,来人不少。 冬白将云濯往叶青雪身上一推,便道:“我去看看!” 话音还没落下,她已经一跃而起,到房顶上,眺望声音传来的方向。 “目测三五十人,他们举着火把,可以看清楚,五个人骑着马,剩下的人全部跟着跑,是山匪装扮。”冬白说道。 继续观察,不一会儿,她又道:“那些人把镇子各个出口堵住了,若是现在我们要离开镇子,必定要和他们起冲突。” “确定他们不是路过吗?而是堵住各个出口?”叶青雪问道。 冬白很肯定地道:“不是路过,堵住了各个出口,莫非他们想要将这个镇子洗劫一空?” 叶青雪却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伙山匪装扮的人,应该不是洗劫整个镇子那么简单,如果洗劫镇子的话,不应该只带三五十人,太少了,毕竟镇子很大,不是一个小村庄。 叶青雪问道:“确定只有三五十人吗?后面可有其他人追上来?” 冬白再观察一会儿,摇头道:“后面没有其他人追上来,就三五十人。我们现在走吗?” 叶青雪抿唇,现在走的话,必定打草惊蛇,会遭到追杀,那她和冬白今晚进入景州地界的事,会提前爆出去,不利于她后续的行事计划。 靠在她身上的云濯,忽然开口:“他们不是要洗劫这个镇子,他们是要屠杀整个镇子,现在不走,等会儿更走不了。” 叶青雪猛地想起荣青郡主被山匪绑架的事。 郡主失踪一天了,说是山匪所为,为给太子出口恶气。王爷王妃都急疯了,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天下百姓,都在谩骂太子狠毒,她和冬白离开京城时,还没找到郡主下落。 也许劫走郡主的山匪,不是真正的山匪,只是有人假扮山匪,或者有心人勾结山匪,以“为太子出口恶气”为名,败坏太子名声,将已经重伤逃离的太子一次又一次置于死地,让他毫无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今晚的山匪,欲要屠杀整个镇子,大概……也是同样的目的。 镇子屠杀殆尽之后,只要这伙人说他们是山匪,是为太子办事的人,即便太子出事,他们也依旧对太子忠诚,那么太子尽失名声,人人喊打。 即便他活着,也无法回到京城,为自己洗刷冤屈。 好狠的招数! 对方显然打着“杀不死你,也让你无法活下去”的目的,在进行此事。 或许,此举还有将藏身暗处的太子逼出来的目的。 为此,背后那人不惜将年仅七岁的郡主扯入其中,不惜屠杀整个镇子的百姓。或许,还会有其他百姓,在他们的目标之内,只是暂时还未来得及杀过去而已。 而云濯,根据冬白给出的讯息,也顷刻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以及他自己的处境。 叶青雪将他放下,让他靠墙壁坐着,道:“我去看看情况,再决定是直接跑,还是和他们打一架。” 不待云濯说话,叶青雪一跃而起,上了房顶,只留下淡淡清茶香,弥漫在空气中,钻入云濯的鼻翼间,似有若无。 一起钻进来的还有血腥味,以及药味,云濯微微蹙眉,她受了伤,却还在行走? 为了他这个人人喊打的,以及落入泥泞中,没有明天只有此刻的太子吗? 云濯嚼着口里的人参,想要以剑杵地,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他的宝剑被叶青雪夺走了。 他抓住一根竹竿,撑地,缓缓站起来,和暗处的七仔对视一眼,便循着叶青雪离开的方向而去。 山匪放了火。 镇子各个角落,开始有火光透出,逐渐冲天,也开始有百姓的惊慌声、逃窜声、哭喊声随风扬起,又被火势吞没。 逃不出去,镇子七八个出口,都有人守着,但凡有百姓往外逃,就会当场被杀死。 百姓便往镇子中央堆积而去,但是大火,却从四面八方往镇子中间烧来,炙热的火光与冲鼻的浓烟,时时刻刻威胁他们的性命。 镇子大门口还未着火,但是地上已经躺下不少尸体,他们滚烫的鲜血溅落泥中,执刀的人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后边的百姓,便不敢往这边逃了。 守在这里的人最多,除了马背上的几个头儿之外,身后还跟着十个小喽啰。 老二将荣青郡主从马背上拽下来,往旁边的屋子大步走去,老三跟在他的身后。 荣青郡主一直在哭,在喊救命,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小小的身体里充斥着满满的恐惧。 但是老二老三都没有停下脚步。 叶青雪和冬白藏身楼房里看着,知道他们的意图,他们想要在这里对荣青郡主先糟蹋、后杀害。 荣青郡主只有七岁,当真是丧心病狂,冬白看得咬牙切齿。 老大看了老二老三一眼,没有任何动作,他不喜欢这口,稚嫩青涩,硌牙,但也不会阻止手底下的人这般行事。 荣青郡主与这个镇子上的百姓,死得越惨,其他地方的百姓,以及朝中臣子,还有诸多王孙贵族,就越憎恨太子。 正想着,老大注意到,有人从楼房角落里滚出来,身上似着了火,在地上打滚,露出衣服之下的肌肤,那肌肤被火光照耀,竟白得耀眼。 身上的火熄灭了,那女子撑着地面抬起头来,看向他们,眼睛里全是哀求:求大爷救我,我不想死! 充斥恐惧的眸子含泪,无声地哀求,最容易将人体内的野兽勾出来。 只一瞬,老大身子便猛地一紧,二弟瞬间抬头。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办事,许久没吃肉,没想到这样的地方,会养出如此水灵的女人。 想开荤,就现在! 他从马背上下去,大步跨向那女人,将其一把从地上拎起,直接踢开旁边的屋子,门没关,就往女人身上压过去,撕扯对方身上的衣服。 女人勾住他的腿,带他跌入黑暗中,麻筋忽然被攻击,冰冷匕首抵在他的咽喉处。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反应过来之后,男人能够做的便只有慢慢举起双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告诉你的人,今晚行动计划全部取消,现在退出十里地之外。”叶青雪站在他身后,冰冷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 男人硬气不动,匕首便割破他的皮肤,刺痛传来,死亡的威胁蔓延全身。 男人这才对外吼道:“今晚行动计划全部取消,所有兄弟们退出十里地,立刻马上!” 第18章 外头的十个喽啰,全都惊了。 如果方才他们没看错的话,被老大带进屋子去的是个无比纤瘦的姑娘,梨花带雨、哀哀乞求的模样,弱小又无助,楚楚可怜。 可是,这才多少功夫,老大居然就落在她的手上,这女人什么来头? “还不动?滚出十里地!”隔壁屋子里,同样传来二爷的呵斥声,带着怒火。 十个喽啰再不敢耽搁,深怕还有更大的埋伏,恐继续待在此处,白白丢失性命。 所以他们迅速四散,去通知其他兄弟们,快速撤退。 外边只剩下大火燃烧的声音,以及百姓的哭喊声,再无一点山匪的动静。 老大依旧举着双手,脸色煞白,但语气还算镇定:“姑娘,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可以。”叶青雪语气淡冷,不带一丝感情。 身前的男人松了口气,脑子里开始思索,怎么反杀叶青雪,给这娘们儿一点教训,让她像狗一样匍匐在自己脚下。 但是叶青雪手中的匕首,直接划破他的咽喉。 细细的一道口子,很深,鲜血飙出来,落在衣襟,带着灼人的湿烫,将男人推入死亡深渊。 叶青雪将他往前一推,男人“砰”的一声,迎面跌到地上,叶青雪手臂之下空无一物。 暗处的云濯,目睹眼前一切,眸色静了静。 ——叶青雪这行为,怎么不算放开那老大呢? 她并没有承诺,要放开活着的他。 隔壁屋子里,冬白以同样的方式,结果了老二的性命,将老二往前一推,他就跌在早一盏茶功夫死去的老三尸体上。 冬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抱起瑟瑟发抖、精神濒临崩溃的荣青郡主,便出了门,与叶青雪会合。 “老大老二老三已死 ,剩下的人不成气候,你去告知镇上百姓,他们现在已经安全,叫他们准备灭火,我在前面等你。”叶青雪说道。 冬白问她:“那些人会不会去而复返?老四老五还活着,他们有领头人。” 叶青雪:“这三个头儿死的速度很快,剩下的人会以为,我们背后有一股强大势力支撑,否则凭借一个女子,杀不死他们三个头儿!所以对他们来说,杀回马枪便是来送死,他们不敢回头!” 冬白闻言,懂了,将荣青郡主交给叶青雪之后,便闪身而去。 叶青雪将荣青郡主扛在肩膀上,小姑娘在瑟瑟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叶青雪看着冬白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淡淡开口:“太子殿下还要躲在暗处看到什么时候?该回京城了。” 云濯摁住七仔的脑袋,将其摁入黑暗中去,拄着竹竿踉踉跄跄地走向叶青雪。 远处的火光映照过来,他衣衫褴褛得厉害,他的脸上全是污渍,看不出原来模样,只知道他身姿颀长。 叶青雪淡淡收回视线,便抱着荣青郡主往镇外走去,马儿被拴在镇子两里地之外的树下,来到这里,她坐在石头上,让荣青郡主坐在自己腿上,解开竹筒,要喂荣青郡主喝水。 荣青郡主抗拒得十分厉害,竟挣扎着从她怀中滚出去,滚到草地上。 叶青雪也不为难她,等她挣扎过、哭过、颤抖过,才轻声道:“我叫叶青雪,我和冬白将你从坏人手中救出来了,你现在很安全,我会带你回家,你很快会见到你的父母。” 荣青郡主还是颤抖,蜷缩成一团,但她等了很久,发现没有巴掌也没有鞭子招呼到自己身上,也没有男人肮脏的手,在自己身上乱动,衣服也没有被掀开。 她终于小心翼翼朝叶青雪看过去,月光太淡,只看到模糊的影子,但是叶青雪的目光很温柔,穿越黑暗落在她身上,那目光竟比月色还温柔。 叶青雪扬了扬手中竹筒:“你口渴吗?这里面是清水,我往里面放了糖,很甜的,你如果想喝,自己过来拿。” 她将竹筒放在荣青郡主面前,用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支着,不让竹筒倒下来,然后抬头看弯弯的月亮,等待冬白过来。 她看着月亮,不远处摊在地上的云濯看着她,也偶尔看看蜷缩在地上的荣青郡主。 周遭一片安静,初春夜里寒冷,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荣青郡主沉默许久,才试探性地伸出手去够竹筒,快要触碰到了,有风吹过来,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她又迅速把手缩回去,吓得浑身颤抖。 但是等了一会儿,伤害依旧没有来。 她透过指缝偷看叶青雪,叶青雪依旧坐在大石头上看月亮,没有动过一下。 荣青郡主再度朝竹筒伸出手,这一次,她摸到了竹筒,她眼睛一直盯着叶青雪,叶青雪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她握紧竹筒,将其一把拿过来,竹筒的塞子已经被叶青雪提前拔出,她将竹筒送入嘴巴,快速而贪婪地喝起来。 是不是甜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浑身干得好像要冒火,再不喝水她就要像干旱的大地一样裂开了。 竹筒不大,所装的水有限,荣青郡主一口气喝完了,犹觉得不够。 叶青雪似有所感,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开口:“我们在逃命,带太多水在身上不现实,等你回到父母身边,想吃什么喝什么都有。” 她忽然出声,吓了荣青郡主一大跳,脸色瞬间惨白,但这一次,她没有缩回去,而是继续盯着叶青雪看。 好半晌,她才哑着嗓子道:“我真的能够回到父母身边么?” “当然。”叶青雪终于转过头来,对她温柔一笑:“冬白会送你回去的,天亮你就可以见到他们。” 弯弯的月亮挂在苍穹之上,荣青郡主看着她,有淡淡的甘甜从喉咙里回涌上来,现在她确定叶青雪没有撒谎,水里真的放了糖,她现在感觉到了。 “我能不能摸摸你的手?”荣青郡主问道,声色稚嫩,满是伤痕的脸上,全是认真。 她爬到叶青雪身边来,摸叶青雪的手:“你的手有点暖,神仙的手是这样暖的吗?你是神仙吧,不然你怎么能从坏人手中救出我?他们很坏。” 叶青雪微笑着抚摸她的脑袋:“我不是神仙,郡主记住了,我叫叶青雪,是忠勇侯府的大姑娘。” 极度紧绷的弦倏然放松,荣青郡主到底是个小孩,爬到叶青雪身边,脑袋搭在她的腿上,竟睡着了。 冬白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第19章 “百姓们一开始不信那些人真的走了,我强行带几个百姓到路口看,见没人持刀剑堵着,他们才信了,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灭火。”冬白说道。 “好。”叶青雪道:“趁天还没亮,你带着太子与荣青郡主回京城。 “恐怕现在侯府已经戒备森严,你带着太子回不去侯府,回到京城之后,你找个地方安置太子殿下,然后把荣青郡主送回豫王府,让豫王夫妇知道,荣青郡主是我们救下的。” 冬白皱眉:“留小姐一人在此,我不放心。” 叶青雪道:“我不是一个人,潘大公子很快会回来,我等到他来,就回京城。” 她勾勾手指,示意冬白凑到跟前来,她附在冬白耳边,又交代了几句话。 末了又道:“这件事得你去办才行,所以,你必须先我一步回京城。” 冬白任务重大,只好抱着荣青郡主上马背,叶青雪的马则准备给太子骑回去。 但太子受伤严重,连日来米水未进,很是虚弱,能够拄着竹竿跟随叶青雪走到这里,全赖着先前那一口糖水,以及嘴里的人参。 但这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叶青雪去喊他的时候,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昏死过去,而且他身上的伤口又开始冒血。 得速速送回京城,安置休养疗伤才行。 她与冬白合力,将太子扶到马背上,割下一截缰绳将太子绑好,又将他身下这匹马的缰绳,绑在冬白那匹马的脖子上。 冬白策马在前面跑,他的马便会跟上去。 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隐匿在黑暗中,叶青雪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陷入彻底的安静之中,好像人世间忽然只剩下她一个人。 以前在庄子里时,无数次走过夜路,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庄子里十五年的日子,经历过七八次牧羊时却将羊弄丢的情况,深夜时分与庄子里的人一起上山寻找,偶尔自己还与其他人走散了,也从不曾感觉到如此刻的寂静。 那时候她十分坚定地认为,那些羊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迟早会被她找到。 也坚定地认为,和其他人走散只是暂时的,也许下一个转角就会聚头,下一个转角如果没聚头,那就下下个转角,或者下下下个转角,总之一定会聚头。 那时候的生活,真是充满了希望啊,她相信有人爱着自己,也相信有人值得她去爱。 所以,在山头与众人走散的时候,耳边虽然寂静,却有爱意蔓延她心尖,滋养她灵魂,让她从不觉得孤独与寂寞。 可是现在呢? 她站在还算平坦的路上,黑夜与淡淡月光,却好像冰冷潮水,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此生,再也不会和任何爱她或者她爱的人聚头了。 她的前路,是仇恨,是死亡。 她一步一步走到景州与京城的交界处,选了一块地势高耸的地方,等待潘衡回来,等待天亮时分,冬白成功安置太子,将荣青郡主送到豫王府。 此时的豫王府笼罩着绝望的气息,叫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天色,豫王鬓边的发丝,又白了不少。 荣青郡主是他与王妃最小的孩子,也是他们膝下唯一的女儿,他与王妃生了四个儿子,才得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疼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如今被人劫走,下落不明,才十二个时辰而已,他的王妃几乎哭瞎了眼睛。 一夜过去,仍然没有幺女儿的消息,任谁都知道,这孩子凶多吉少了。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王妃,可就在这时,他的王妃由嬷嬷搀扶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眼珠子上好像罩了一层雾气,此时的她已经只能辨别方向,看不太清楚东西了。 豫王心痛难当,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她,还未开口,就已经哽咽,无法出声,只是上前握紧王妃的手。 只听豫王妃说道:“小团团长这么大,从不曾与我分开过夜,我放心不下她,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是要去陪她的。 “几个儿子稍微年长些,母亲离开他们,他们虽然痛苦,但并非不能承受,往后还请王爷对他们多费心教导。” 这是在交代遗言!豫王心里咯噔一声,攥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别说傻话,小团团福气大,一定会平安归来!” 豫王妃却特别冷静:“一天一夜过去了,还没有消息, 她是女儿家,那些人不会让她活着回来的,我只盼望……她死得别太凄惨。” 她在屋子里等待一夜,终于说服自己接受女儿出事的事实,不再心存希望。 她愿意陪女儿下去,但她不想自己疯了,连去死都忘记,女儿一个人在那边会孤单会害怕。 豫王还想说点什么,门外忽然传来急急的脚步声,这次是豫王妃反握住他的手,很用力,但语气却故作镇定:“可是有郡主的消息了?” 稍顿,又道:“她的尸体……完好吗?” 豫王几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是的,王爷、王妃,外头来了一个女子,说她找到郡主了,郡主还活着,但是需要您二位亲自去接!小人不知真假,特来禀报王爷与王妃!”小厮无比激动。 “什么?郡主还活着?是谁,快快请进来!”豫王说道,激动得手心都是汗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握住王妃的手,脚步一直不停原地走动,豫王妃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一会儿心怀希望,一会儿又强迫自己别高兴太早,万一那人只是想要讹钱,送来的是虚假消息。 冬白被请进来,刚要行礼,就被豫王夫妇迅速拉起,豫王妃满含热泪,哽咽道:“你说我幺女儿还活着,是真的吗?” 冬白看向周围,问道:“豫王爷,可否将众人遣出去?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暂时不能泄露。” 豫王夫妇以为是与幺女儿的名誉有关,迅速让小厮婆子丫鬟尽数退到门外守着。 冬白这才道:“豫王爷、豫王妃,荣青郡主还活着,昨天晚上我家小姐到景州办事,遇到绑架荣青郡主的那伙山匪,我们便把荣青郡主救了。 “荣青郡主暂时被我安置在城外,还请豫王爷亲自乘坐马车,跟随我到城外将荣青郡主接回家。” 因太子身份特殊,又身受重伤,想要将他带入京城,很难。 她只好将荣青郡主和太子一起藏在城外,叫豫王亲自去接,利用障眼法,将太子一起接回城中。 豫王妃握住冬白的手,眼泪簌簌往下掉,浑身颤抖不已,但脸上笑着: “我家幺儿当真活着?我与王爷立即随你到城外,把孩子接回来!你家小姐是何人,回头我与王爷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冬白:“请二位准备马车,先随我到城外接人,我家小姐是谁,又是如何救下荣青郡主的,在路上我会细细告知二位。” “好好好,本王现在就让人准备马车。”豫王爷颤抖着手,擦了一把眼泪,对外扬声:“速速准备马车,本王要出城!” 冬白道:“豫王爷,只能带两个随从,人多了不行。” 这话好似一盆冷水,泼在豫王热切的心上,只能带两个随从……会不会幺女儿活着,只是一个陷阱,目的是将他们夫妇骗出城外,杀了? 第20章 太子实在丧心病狂,与皇帝后妃有染不说,竟还勾结山匪,意图谋反,怎这样愚蠢,已经是储君了,还担心坐不上皇帝之位么? 竟在事情惨败之后,抓走他的幺女儿,报复朝廷!太狠毒! 曾经那光风霁月、意气风发、待人有礼的太子,都是假象! 眼前的姑娘,很可能是太子的人! 豫王妃的手一直被豫王爷握着,带几个随从去,她无所谓,只要能够见到活着的小团团就行,所以她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豫王爷的异样。 她抬眸看向豫王爷,见他眉头微蹙,眼底似有迟疑,对比他前后的态度,再回想冬白的话,豫王妃很快就明白他为何如此了。 豫王妃也有些心惊,但她还是斩钉截铁道:“王爷,我信这位冬白姑娘,只要关乎小团团生死,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不带一个随从,我也去!” 冬白虽然不太敏锐,但随着豫王妃说出这番话来,她也明白豫王爷的顾虑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做解释。 怎么解释呢?难道说她需要把太子藏在马车里带回京城?现在太子一旦曝光人前,只有一个字,死! 所以,她没吭声。 豫王妃道:“王爷若担心,便在家中等着,我随这位冬白姑娘出城,若当真是陷阱,也祸不及王爷。若小团团活着,而我放弃这次机会,必定悔恨终身,他年去了地下,亦无颜去见小团团。” 所以,她要去! 即便是一场豪赌。 她松开豫王爷的手,上前握住冬白的,“姑娘,我们现在就出发!” 豫王爷紧抿着唇,到底还是跟了上来,执起王妃另外一只手,“便是刀山火海,本王亦与王妃一同前往,更何况此去,是去接我们的女儿!” 王妃都如此决绝,他还怕什么? 赌输了,不过是他和王妃两条性命,但如果赌赢了,便可带小团团回家! 反正失去小团团,他们夫妇痛不欲生,死了倒也干脆,豫王爷想着,他们年近四十,半截身体已经入土,该享受的繁华也享受过了,不必怕死! 豫王府豪华马车出行,马车里坐着豫王夫妇,以及冬白三人,车夫赶车,后边跟着两个随从。 马车出了王府,冬白忽然一笑:“豫王爷,叫剩下的人回去吧,他们若是跟上来,我便不会带你们找到荣青郡主。” 豫王爷心头一颤,明面上他的确答应只带两个随从,但暗地里还是安排了十个侍卫跟随,居然被眼前这个叫冬白的姑娘发现了。 冬白定定地看着他,豫王妃也看着他,豫王爷抿了抿唇,将随从叫上前来,附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那随从便迅速退开。 马车静静往前,冬白没再感觉到有其他人暗中随行,她才小声将经过,告知豫王夫妇。 关于当时荣青郡主是如何危险,如何差点惨遭糟蹋的事情,冬白一并说了。 豫王夫妇听得脸色苍白,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简直心惊肉跳。 更叫他们不敢置信的是,设计救下他们小团团的,居然是忠勇侯府的嫡长女,这怎么可能呢? 侯府姑娘竟有这般能耐? 这位冬白姑娘莫不是在说鬼神故事,哄他们吧? 出了城门,马车越走越偏,甚至远离乡村人家,最后停在一片山坳里。 豫王夫妇下马车,跟在冬白身后走,转过山坳,就看到前方一小片空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身量短小,正是小孩模样,但衣衫褴褛,发髻散乱,脸上不少伤痕。 第21章 豫王夫妇迅速握住彼此的手,互相搀扶着,快步赶过去,近了近了,二人心跳如擂鼓,终于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正是他们的小团团。 正要扑上去抱住小女儿,但是被冬白拦住:“为免野兽将她叼走,我在她四周撒了毒药,你们别靠近,我把她抱出来给你们。” 豫王夫妇这才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小女儿,冬白走进毒药圈子里,将荣青郡主抱出来。 荣青郡主慢悠悠醒转,看到父母二人就在跟前,眼泪夺眶而出,啪嗒啪嗒,擦不干净。 豫王夫妇一起合抱女儿,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似有许多话想说,但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神仙姐姐说会带我回家,她没有骗我,我终于见到父王母妃了。”荣青郡主抽抽搭搭地说道。 豫王爷给她擦眼泪:“神仙姐姐是谁?” “神仙姐姐说她叫叶青雪。” 豫王夫妇一怔,再次看向冬白,终于确定冬白没有撒谎。 冬白道:“我家小姐身边有个侍卫,为救荣青郡主受了重伤,还请豫王爷将我们一起带回京城。” 原来有个侍卫不计生死帮忙,难怪叶大姑娘能成功救下他的女儿,这就合理多了。 “应该的应该的,你们救下我家小团团,为你们做什么,都是我们应该的。”豫王妃泪眼婆娑,急忙说道。 冬白进入林间,将马背上的云濯扛下来,直接将他扛到马车上去。 马车是来接荣青郡主的,里面的褥子、垫子一应俱全,将他放到马车上后,冬白就用毯子将他盖住。 随后,她与豫王爷一家三口上马车,挡住云濯的身体,进城时候盘查,因这是豫王府的马车,城门士兵不敢造次,很轻易就将他们放进去了。 “豫王爷,我家小姐从小长在乡下,为忠勇侯府的人所不喜,昨晚又一夜未归,此事若传出去,家里人肯定要惩罚她,还望王爷与王妃暂时莫要透露她昨夜的行为。” 豫王夫妇回答:“好!” 冬白道:“这侍卫我暂时不能带回府中,必定会引起怀疑,难以解释……” 豫王妃道:“我有一处客栈,可暂时安置这名侍卫,冬白姑娘带他前去即可。” 忠勇侯府大姑娘与定王有婚约,所以这大姑娘被送到乡下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 豫王妃续道:“回头我与王爷会想办法,让你们和你家小姐,安然回侯府,你们救人是善举,不该被惩罚,有家不能回。” “如此便多谢豫王妃了。” 就这样,马车直接赶到豫王妃名下的客栈后门,冬白用毯子裹着云濯,将他扛下马车,往客栈上房而去。 整个过程中,豫王夫妇都看不见云濯的脸,甚至连他身高几尺都没机会看清楚。 冬白将云濯安置妥当,便迅速出门,先是打探外头现在有什么消息,与她家小姐有关。 而后去打探侯府二公子叶存嗣,当初为何被打断腿送回家。 叶青雪站在山峦处,迎着晨风,面向东方,看着日头缓缓升起,将山头照得一片通红。 昨日似流水留不住,她的生命,只剩下九天了。 叶青雪身上开始疼,那疼似乎从骨缝里弥漫出来的,难以忍受。 她将随身携带的息痛药拿出来,吃了三颗,没缓解,又吃下两颗,等待片刻,那痛才慢慢散去,而她的脸颊一片惨白,额间还布满细密汗水。 她抖开包袱,拿出浅青色衣服,找个隐蔽之地,将衣服换下。 第22章 潘衡策马而来,叶青雪走下山峦,在路边等待他,潘衡“吁”的一声,勒停骏马。 叶青雪看他表情,笼罩在眉眼间的凝重之色散去了,可见事情办得很顺利。 但他脸上仍然残留一丝轻愁,想来是因为他未婚妻的事,确定韦景同贪污,而且数额巨大,能够救下潘家,可韦家三姑娘肯定保不住了。 身为未婚夫,他难以向韦家三姑娘交代。 “怎么只有叶姑娘一人在此?可是冬白姑娘办事未归来,需要帮忙吗?”潘衡率先开口。 叶青雪道:“她已经回京城去了。” “叶姑娘特意在此处等着在下?”潘衡有些意外,她还当真是说到做到,一个姑娘家在这里等他半宿,不会害怕吗? 她脸色这般苍白,额间还有薄汗,应该是害怕的吧? 潘衡又问:“叶姑娘你的马呢?” “昨晚大公子离开之后,不远处的青峰镇惨遭屠杀,我的马受伤了,已被冬白带回去。” 潘衡蹙眉,居然有人胆敢屠杀一个镇子,是谁干的? 不过现在的他,也顾不上这些,先保住潘家才是最紧要的。 他看看自己胯下骏马,又看看身前的叶青雪,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抉择。 叶青雪忽然一笑:“大公子若不嫌弃,我愿与大公子同骑。” 又是那种很明媚很坦然的笑容,被晨光映照,朦胧又梦幻,潘衡喉结不自禁滚动了下。 他迅速移开目光:“我自是不嫌弃,但对姑娘声誉有损。” 还好,他留下三个侍卫在原地守着,带了一个贴身侍卫跟随自己回府。 贴身侍卫双瑞骑马追赶上来,潘衡下马,与双瑞同骑一匹马,他的马则让给叶青雪。 叶青雪也不扭捏,翻身上马,与潘衡、双瑞策马而去。 他们进入京城时,日头已经高高升起,早已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他们,待他们策马而去,关于叶青雪夜不归宿,与礼部尚书大公子潘衡外出私会的事情,便以极快的速度传开去。 进城之后不久,叶青雪就从马背上下来,将那匹骏马还给潘衡,而后与潘衡分开行动。 「叶家大姑娘被接回侯府三天,就不甘寂寞,深夜外出私会外男」的消息,于昨天晚上就传开了。 而现在,叶家大姑娘私会的外男,乃是礼部尚书大公子潘衡,更是叫人震惊不已。 因此,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比骏马奔跑的速度还快,叶青雪才下马不久,走在人群中时,就已经能听到旁人对她的和潘衡的嫌弃与唾骂之声。 什么不检点、配不上定王殿下、丢尽忠勇侯府颜面之类的话,全都是用来形容她、唾骂她的。 叶青雪嘴角微微勾起,这恶言恶语的热闹场面,正是她想要的。 这效果,冬白制造得不错。 上了茶楼,叶青雪寻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茶水,两碟子点心,慢悠悠喝着,耐心等待冬白找过来。 “此话当真?叶青雪昨夜私会的外男,竟是潘家大公子?”侯府闵夫人,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昨晚只知道叶青雪私会外男,但今天可不一样了,连外男的身份和名字都如此清楚。 这是实实在在的把柄,这一次,叶青雪不仅把她自己的名声给毁掉了,连她和定王殿下的婚事,也被她自己作没了。 而且,责任全在她自己身上。 看来那碎月幽兰的剧毒,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至少让叶青雪熬不住,出去寻找安慰了。 第23章 到底是乡下长大的姑娘,当真蠢得要命。 扈嬷嬷兴奋道:“我们守在外边的人,清清楚楚看见了,就是潘家大公子。 “老奴叫人去打听了,说是前几日大姑娘从景州回京的路上,遇到潘家兄妹的马车坏了,大姑娘便载了潘家兄妹一程,大概大姑娘与潘家大公子,就是那会儿相识的。” 那日叶青雪分明只载了潘婧和她的贴身丫鬟还有嬷嬷而已,但是传谣言的人,为了让谣言合理性,便将潘衡也给加进去了。 而且还传得有板有眼,让人信服不已。 当然,这其中也有冬白奉献的一份力量。 闵夫人抿唇一笑,眼底全是霜寒之色:“挺好的,她既然看上了潘家大公子,我们应该成全她,怎能让她与定王殿下的婚事,困住她呢?” 大儿子袭爵之后,便在定王殿下手底下做事,她记得大儿子隐约透露过,定王想要除掉潘家。 叶青雪此举,对她来说,当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这下她既可以给大儿子惊喜,也可以给叶雅冰送惊喜。 她招招手,示意扈嬷嬷过来,附在扈嬷嬷耳边,压低声音说着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清楚的话语。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叶青雪身败名裂,然后让出与定王殿下的婚约来,给到叶雅冰名下。 “老奴这就去安排,这次一定让大姑娘好看。”扈嬷嬷说道,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 潘元洲昨夜几乎没睡,天不亮就起床,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等待长子的消息,除了水,他什么也吃不下。 结果,晴天霹雳啊! 外头居然盛传,他的儿子与叶青雪外出私会!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快午时了吧?按照叶青雪给的地址推算,长子应该巳时就回到家的。 结果现在长子未归来,反而传来了他与叶青雪外出私会的恶名,潘元洲既愤怒又无可奈何。 他开始后悔昨夜相信叶青雪的话,说不定这真的就是一个坑,引他长子跳进去,回头定王带人上门,说他长子诱骗定王未婚妻,直接将他长子捉拿下狱! 定王与叶青雪,可是皇帝赐婚! 这段日子他太焦虑,太长时间没有休息好,昨晚太不够镇定,才会想要赌一把。 上当了上当了,叶青雪是定王派上门来,弄死他们潘家的刀子,他为了保住全族性命,上当了。 外头忽然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潘元洲心尖颤抖不已,是定王府的侍卫上门了吗? 潘元洲猜错了,上门的不是定王府的人,而是韦家夫人、大公子以及三姑娘。 看见她们,潘元洲松了口气,立即着人去请夫人出来待客。 不一会儿,潘元洲与夫人,还有韦家母子三人,齐齐坐在前厅里,茶水与点心被陆续送上来。 潘元洲客客气气:“不知嫂夫人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韦夫人慢悠悠地喝茶,神色有几分倨傲,她没说话,坐在她身边的韦三姑娘也没开口。 倒是韦家大公子回答了,语气愤怒:“潘家大公子与我三妹早已定下婚约,昨晚却与忠勇侯府的姑娘,彻夜幽会,简直不将我韦家放在眼里,难道潘大人不应该给我们韦家一个说法吗?” 韦三姑娘啜泣着控诉:“还未成婚,潘大公子便已负我,若来日当真成婚,他岂不是要妾室、通房、外室成群,我的日子还怎么过?他此举是在践踏韦家尊严,也更是在践踏我的尊严!” 第24章 这控诉可太严重了,潘元洲与夫人对视一眼,皆是有口难言。 潘家面临绝境,昨晚他不得不赌一把,死马当活马医,岂料这一把赌下去,就是死境。 此时潘元洲已经认定,叶青雪就是定王派来的,他的长子此时已经被拽入地狱,而他潘家上下,难逃一死。 韦家上门控诉,只是开始而已,下一个上门捉拿潘家的,肯定就是定王了。 韦夫人将茶盏重重掷在茶几上,“潘大人,潘夫人,令公子如此厉害,我们家三姑娘实在高攀不上,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又道:“是你们家羞辱在先,彩礼概不退还,但是婚书请就此撕毁!” 潘夫人急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忙道:“衡儿的确是出门了,但他是去办要紧事,并非与忠勇侯府的姑娘私会! “韦大公子与三姑娘的控诉未免太过严重,在真相大白之前,恕我不能接受。 “便是韦夫人想要退婚,也该等到我家衡儿归来,了解清楚事情原委,再行退婚不迟,否则我不答应退婚,我不能让我衡儿吃这样的哑巴亏。” 且不说韦家三姑娘遇事就哭着控诉的品行,到底好不好。 只说她的儿子,若就此被退婚,余生都被将钉在婚前与其他姑娘彻夜私会的耻辱柱上,他走到哪儿,都要被戳脊梁骨,往后余生还如何做人? 姑娘家的声誉很重要,但男儿的声誉同样不容污蔑! 韦夫人道:“潘大公子与忠勇侯府的姑娘私会,这消息是从忠勇侯府传出来的,如今忠勇侯府大姑娘,与潘大公子皆不在家,难道他们私会的事情还能有假? “况且他们连夜出城,又一起进城的画面,被全城的人看到了,现在外头谁不在说他们不检点?我理解潘夫人护子心切,但我也不能让我的女儿遭受如此羞辱,而没有任何作为! “既然潘大公子已有心上人,我们家姑娘绝不做那等横刀夺爱的事儿!我韦家如今只有一个要求,退婚!” 老爷已经和她说过了,定王要拿潘家开刀,杀鸡儆猴,彻底除掉太子党羽,潘家死期将至。 先前老爷让三姑娘与潘衡订婚,是为了不让人察觉,她家老爷其实是定王手底下的人。 如今潘衡与忠勇侯府的姑娘闹出这等事,恰好是退婚的好时机! 而且是潘家背负骂名,他们韦家是受害者,不仅能够把聘礼扣下,还不影响她家三姑娘日后婚嫁。 当然,无人知晓,来此之前,他们三姑娘已经找好下家! 潘元洲听到说,旁人已经看到长子进城的画面,那说明长子就快回家了,他想等到长子回来,了解清楚情况,再决定是否答应退婚。 但是,韦家人显然想要快刀斩乱麻,只见韦三姑娘忽然从宽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咽喉处。 “请潘大人与潘夫人成全晚辈退婚的决心,潘大公子这般羞辱晚辈,这婚事晚辈实在无法继续下去,若您二位不答应,晚辈只好死在这里!” 韦家大公子满脸怒火:“你们潘家养出来的好儿子,龌龊无耻不要脸也便罢了,难道还要把我三妹的性命搭进去,才肯罢休吗?” 潘元洲为官多年,且长子出色,何曾遭受过此等辱骂?当即气血翻涌,差点晕厥! 潘夫人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气得身子摇摇欲坠,全靠嬷嬷搀扶着! 第25章 人家姑娘以性命相逼啊,将他们的长子羞辱得一文不值,他们夫妇竟气得一时间说不出一个字来。 潘衡策马到了厅前,恰好听到韦家兄妹的话,他眉头拧起,阔步往里面走去,满脸冷色。 已经确定韦景同贪污了,且是为定王贪污的,想来昔日韦家与他潘家定下婚事,也不是真心,而是障眼法而已。 如今上门退婚,说他与叶家大姑娘私会,恐怕只是借口罢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定王要除掉潘家,他们要趁机提前与潘家断绝关系。 “韦三姑娘既然如此决绝,以死相逼也要退婚,那么此事,我同意了!”潘衡沉声说完,大步跨入厅内。 潘元洲夫妇看到他,瞬间老泪纵横,感觉有了主心骨。 潘夫人不知他昨夜去做了什么,但潘衡是她养大的儿子,她了解潘衡的品性,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情。 潘衡大步走到她面前,她便握住潘衡的手:“衡儿,你与叶大姑娘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你说出真相,母亲为你做主!” 潘衡却想着,此事还得等到父亲入宫,将韦景同贪污的事情告知皇帝,皇帝派人去查抄赃物,再抄检了韦家才可说。 否则便是打草惊蛇,从京城到景州,虽然距离不远,但也不算近,总要花费时间。 几个时辰的时间里,就会发生多种变数,所以他闭了闭眼,做出痛苦的表情:“母亲,答应韦家,退婚吧!” 潘元洲走到他的面前,惊愕道:“衡儿你……” 潘衡对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目光如刃。 这一记眼神,叫潘元洲心头大惊,韦景同当真贪污了,叶青雪没有骗他,这一场死马当活马医的豪赌,他们潘家赌赢了! 潘氏一族的性命,能够保住了。这个认知,如活水一般,源源不断注入潘元洲体内,叫他激动得手脚发麻。 “夫人,拿出婚书来,当场撕毁,从此后我们潘家与韦家,再无任何关系!” 潘元洲说此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抖动,韦家母子三人见状,以为他是气急了。 韦夫人道:“首先说明一点,是潘大公子有负我家姑娘,聘礼我们是不退的!” 韦家大公子站在母亲身边,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大有潘家不答应这要求,就与潘家大干一场的架势。 韦家三姑娘依旧手执匕首,也是站在她母亲身边,同样有血溅当场的架势。 潘衡冷笑一声,知道韦家贫穷,但不知道韦家吃相可以如此难看。 不过想到贫穷只是韦景同贪污的障眼法之后,他对韦家现在的吃相,也不意外了。 潘衡冷嘲道:“好,聘礼不退还,这点聘礼被你们韦家吃了,也影响不了我潘家的日子。” 人家都逼到这个份上了,而且夫君与长子都同意退婚了,潘夫人也不唱反调,叫嬷嬷将婚书拿出来,交到潘衡手上。 潘衡将婚书展开给韦家母子三人看,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将婚书烧成灰烬。 潘衡道:“从今往后,我潘衡与韦家三姑娘再无瓜葛,彼此婚嫁,互不相干。” 他态度十分强硬,叫韦夫人很不爽,轻蔑地斜睨他一眼,不屑地“呸”了一声。 还以后婚嫁?潘家全族快要上黄泉路了,潘衡此生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同别人谈婚论嫁!强硬个屁! 冷哼一声,韦夫人看他们像在看将死之人,直接道:“我们走!” 第26章 韦三姑娘收起匕首,跟随韦夫人转身离开,倒是韦大公子,凶狠而轻蔑地扫视潘家人一眼。 “这点聘礼,现在的潘家的确看不上,但花无百日红,来日潘家落难了,也千万别想着抢回去。”讥笑完毕,韦大公子也转身走了。 潘元洲夫妇瞪直了眼,以前从不知晓,韦家人是这样可憎的面目,当真是……落难见人品啊。 幸好叶青雪给他们指了一条活路,否则今日他们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活活把自己憋成内伤。 叶青雪真是他们潘家的活菩萨啊。 潘元洲将众人遣退,拉着潘衡的手,大步往书房而去,亲自将大门关上,才开始询问细节。 潘衡道:“韦景同确确实实贪污了,已经查到赃物隐藏地点。他在京城过着一贫如洗的日子,但在景州有好大一个庄子,庄子里养了好几个美人,供他享用,赃物就藏在庄子背面半山腰的洞穴里,我亲眼看到了。” 潘元洲道:“他是兵部尚书,他为定王贪污这么多,他想干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若太子没有被扳倒,贪污这么多银子,便可暗中招兵买马,以待来日定王谋权篡位。 定王的招数,真是层出不穷。 但父子俩都没有明说出来。 潘衡又将韦家之前愿意订婚,今日又强势退婚的原因,告知了潘元洲。 潘元洲确定了韦景同贪污之后,对于韦家订婚又退婚的做法,也能想明白了,并不需要潘衡过多解释什么。 他叹口气,拍了拍潘衡的肩膀,语气沉重:“是父亲这些年把路子走偏了,才会导致潘家面临今日这样巨大的灾难,幸好老天保佑,将叶大姑娘派来护住我们潘氏一族。 “日后你若在朝中为官,千万千万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再犯下为父今日过错。” 潘衡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事不宜迟,父亲抓紧时间入宫,请皇帝派人前往景州查抄赃物,莫要叫韦家人或者定王的人发现端倪了,我们的人此时还守在景州。” “好,为父浑身衣服,立即入宫!”潘元洲道,他昂首挺胸,大步上前双手打开书房门,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先前还为韦家三姑娘是长子的未婚妻而苦恼,现在这点苦恼也没有了。 怎么说呢,就是很兴奋,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韦家痛哭流涕,下跪求饶的嘴脸了。 他潘家,不原谅! 潘衡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一笑,忽然想起叶青雪。 他才回到京城,他和叶青雪“私会”的事情就传开了,甚至韦家都已经上门退婚了,这速度……未免太快。 他又想起叶青雪主动说出,不介意与他同骑一匹马的事……难道,在他未回来之前,他和叶青雪“私会”的事情,就已经传出去? 目的是让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种男女私情上,从而忽略他此次离开京城去景州的目的? 就连韦家都被骗过去了,想来定王的人也不会轻易注意到。 叶青雪如此自毁名声,帮助潘家,到底为什么? 潘衡忽然意识到,叶青雪主动提出与他同乘一匹马,是真心的,不是拿他开玩笑。 霎那间,潘衡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他在想着叶青雪,城中百姓却在谈论他。 “潘大公子还未成亲,就明目张胆与其他姑娘彻夜私会,简直是在羞辱未婚妻嘛,所以韦家上门退婚了,婚书已经撕毁了!”百姓如此说道。 第27章 就连坐在茶楼里的叶青雪,也听到了。 她此前其实并没有思索过韦家和潘家的婚事,所以潘衡与韦家三姑娘是否退婚,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不过她也觉得韦家退婚的速度快了点,想必定王已经开始着手要潘家全族去死了吧? 叶青雪一手端茶,轻轻抿着,一手轻叩桌面,想着冬白什么时候来。 “小姐。”冬白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处,快步朝她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嗓子干得快要冒烟。 叶青雪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打探到什么了,慢慢说。” 她等着听叶存嗣被打断腿的故事,不着急回侯府,她与潘衡的“私情”还需要多发酵一会儿时间。 当然,她也得给各方一定时间去准备,准备迎接她与定王退婚的事。 茶楼里,每个人都关注自己的事,或者谈论当下最热闹的事,没人注意她和冬白这边。 不过冬白还是压低声音,“二公子十二岁入军营,一直跟在兰将军麾下历练,不过之前一直都是寂寂无名。 “年前兰将军想提拔一些士兵上来,于是二公子被点名带去剿匪,他非常勇猛,不怕死不怕伤,在剿匪当中充当先锋角色,立下大功,而后被兰将军注意到,将他调到身边来。” 叶青雪微微颔首,这是一个人的人生中,非常美好的开始,一切充满希望。 但叶存嗣现在只是侯府一个喂马人,瘸腿的年轻身体里,住着一个麻木的灵魂。 她对叶存嗣没什么感情,也不想大发善心,但是想到如果可以利用叶存嗣,去对付闵夫人,就觉得很解恨。 闵夫人值得一个弑母下场。 冬白继续道:“兰将军膝下有个女儿,容貌俏丽,且性格豪爽,她小时候时常被兰将军带到军营去,和大家一起训练,即便长大了,兰小姐还是经常去军营。 “兰将军他们剿匪之后,二公子在军中名声大噪,兰小姐听说了,特意去军营找他切磋。 “恰好那天,大公子也特意前往军营,探望二公子,说是天冷了即将下雪,提前给他送寒衣。 “军营重地,旁人自然进不去,但大公子乃是兵部侍郎,他又是忠勇侯府小侯爷,承袭的是老侯爷的爵位,兰将军向来敬仰老侯爷,所以亲自带他去找二公子。 “后来兰将军有事离开,就让大公子与二公子单独聊天,毕竟他们兄弟许久没见面了,兰将军本想着让他们诉诉兄弟情,结果……” 冬白忽然顿住,眉头紧拧。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总之就是,二公子将兰小姐欺负了,被大公子当场抓住,事情闹得很大,附近的士兵都凑过去看热闹。 “大公子当场将二公子拎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收拾二公子,直接把二公子打吐血了。 “恰好旁边有木棍,他扬言要打死二公子,给兰小姐一个交代,结果棍子打下去,不仅把二公子打得满头血,还把二公子给打瘸了。” 叶青雪等了许久,没听到冬白继续说下去,她主动询问:“二公子当时没为自己辩解?” 冬白道:“没有辩解,他将一切都吞下去了,而且我打探到的消息是,当时兰小姐的确衣衫不整,向来豪爽的她那时只顾着委屈落泪,十分可怜。 “事情发生的时候,闹得太大,兰将军压都压不住,所以这件事不仅军中人知晓,便是外头的人也略有耳闻,兰小姐名声毁了,至今无人上门说亲。 第28章 “二公子被带回侯府,侯府闵夫人与小侯爷为给兰家和兰小姐一个交代,不仅不治好二公子的腿,还主动提出让他做下人的活儿,所以我们昨天晚上,才会看到那样的二公子。” 叶青雪摩挲着下巴,所以闵夫人让叶存嗣做个下人,大公子直接将他打瘸腿,实际上是苦肉计,为的是保护叶存嗣,不被兰将军斩杀于军前? 胆敢欺负将军之女,若不是大公子出手快,将叶存嗣打得满身是血,只怕叶存嗣已经在当天,被兰将军直接斩首了。 可是,叶存嗣昨天晚上的态度,不像是他欺负了兰小姐,如果他是这种下三滥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腿,甚至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公子哥儿的体面,只怕早就认错求饶了。 而且,他是侯府二公子,又刚刚剿匪立功,前途无量,便是上将军府求娶兰小姐,也不是不可以的,根本没必要做这种冒险的、自毁前程的事情。 兰小姐去军营的时候,大公子也恰好去了,这个“恰好”可真是掌握得恰恰好啊,不得不让人深思。 还有一点让人疑惑的是,如果闵夫人和叶存缙教训叶存嗣,只是苦肉计,让将军府放过他,那么以闵夫人的性子,私底下也该悄悄安排大夫,为他治疗伤腿才是。 毕竟叶存嗣已经被送回侯府,即便悄悄治疗,外头的人也不知道。 可闵夫人与小侯爷,却都放任他做个瘸子! 冬白想不到这些,打听了叶存嗣的事情之后,她只觉得侯府很复杂,没有什么东西是干净的,真想小姐早点退婚。 等到秋深将神医请来,他们就回景州庄子里去,再不入这侯府大门。 她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端起杯子要喝水,一只筷子忽然横空砸过来,冬白反应迅速,当场接住筷子,张开手后,手心通红。 但凡她慢一点,筷子就能直接将她的水杯打落地上,冬白扭头看去,只见坐在中间桌子一个老头,正看着她和小姐。 老头身穿布衣,但精神抖擞,眼神矍铄,刚才砸筷子的力度很重,显然是个练家子。 叫人奇怪的是,他眼睛里隐隐闪着怒火。 冬白看到的,叶青雪也看到了,而冬白没有看到的,叶青雪还是看到了。 ——那老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熟人,而那怒火,像是恨铁不成钢。 略作沉思,叶青雪从冬白手中,将筷子拿过来,起身走向那老头,双手将筷子奉上:“大叔,您的筷子。” 老头冷哼一声,倏然起身,将身后的长凳撞开,凳子腿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但老头儿全然不在意,转身就走,撂下三个字:“跟我来!” 他脚程很快,转眼就消失在楼梯口,叶青雪要追上去,冬白抓住她的肩膀,摇摇头。 “小姐,他身手不错,恐怕有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叶青雪感觉那老头身上有秘密,而且是与她相关的。 她道:“我去会会他,你暗中保护,若有什么问题,打不过的话我们撒脚就跑。” 冬白道:“行!” 叶青雪迅速下楼,那老头还在茶楼门口等她,见她跟上来,便迅速往人群中去,七拐八绕的,最后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停下来。 叶青雪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向他行礼:“大叔认识我?不知大叔有何赐教?” “叶将军膝下的大姑娘,长这么大了,不认识我老头儿了!”老头说语气有点讥诮,又有些心酸,还有些愤怒。 第29章 叶青雪微微蹙眉,老头儿这么说,便可以推断出,他以前是父亲麾下的将士,而且自己和他一定见过面。 叶青雪端详他的面容,瘦削的脸,锐利的眼,纤挺的鼻子,微薄的唇,还有长长的胡须……叶青雪忽然想起来了,他是父亲身边的谭叔。 谭叔早年在战场上受了伤,退下来了,在父亲身边做些打杂的活儿,曾经和父亲去过景州庄子,还教过她骑射。 不过谭叔那时只能做些示范而已,他身上的伤不允许他真正上手。 那时候的谭叔没有留胡子,没有现在这样消瘦,穿着也和现在大相径庭,所以叶青雪方才一时间没认出他来。 “青雪有愧,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谭叔来。”叶青雪立即拱手认错。 父亲已经去世,谭叔是跟在父亲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啊,见到谭叔,叶青雪就感觉父亲还在, 谭叔很生气:“你确实该有愧,你与定王的婚事,乃是你父亲用命换来的,他重伤之下依然操心你的婚事,可你竟这般不爱惜名声,婚前做出与外男私会的事情来,若定王因此退婚,你如何对得起你父亲?” 说罢,谭叔已经红了眼眶,他为叶青雪的父亲而愤怒! “叶大将军若泉下有知,自己一心护着的女儿,长大之后如此自毁声誉,不知廉耻,只怕悔恨没在她幼时,直接将她掐死!” 如今大周朝,声名尽毁的是太子。 贤名在外的是定王殿下。 所有人都认定,叶青雪与外男私会,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实在对不起定王,不仅自毁终身,而且将皇室与定王的脸面,往地上踩。 便是谭叔也这样想。 所以谭叔的话很重很重,若是闵夫人他们这样说,叶青雪只会觉得他们故意中伤。 但谭叔不同,他是陪伴在父亲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对父亲忠心耿耿,真心实意教过她骑射,父亲死了,那么现在谭叔就是在代替父亲骂她! 酸楚、委屈与刺痛一齐涌上心头,叶青雪红了眼眶,但她忍着没哭,事情还没办成,她有什么资格哭? 谭叔不知她这样做的目的,只看到了表象,误会是很正常的,想要代替死去的父亲骂醒她,有什么不对? 叶青雪走到谭叔跟前,两人之间只有一丈距离,对谭叔,她没有被骂之后的恼怒,有的只是尊敬与感激。 “谭叔有所不知,我因从小长在乡下,即便身份是侯府大小姐,与定王定下婚约,也为人所瞧不起。 “并非我自甘堕落,自毁声誉,实在是定王殿下与闵夫人联手,想要逼迫我退婚……” 谭叔愕然看向她,“难道外头那些难听的谣言,都是闵夫人与定王联手造谣吗?可我方才瞧着你在茶楼端坐,并没有被这些流言所影响。”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比普通人敏锐,能够隐约听到叶青雪与冬白谈话的内容,涉及忠勇侯府。 再细看叶青雪的眉眼,瞬间确定她就是大将军从小养在乡下的女儿,因不想当众给她难堪,这才将她叫到巷子里来说话。 他瞧着叶青雪并不像是遭人迫害的样子,而且空穴不来风,许多人都可以证明,他们亲眼看到叶青雪和潘家大公子,大清早一起骑马进城。 叶青雪若非不知羞耻,怎会在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还能端坐在茶楼里,毫无一丝羞耻? 第30章 “难不成大姑娘是故意与潘大公子私会,以此报复定王殿下?”谭叔问道,眉头紧拧。 可千万不要是这个答案,太蠢了,这种做法显然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叶青雪不想自己的计划,被更多人所知晓,这里虽是巷子,可巷子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恐怕隔墙有耳。 所以,她没有解释,只能道:“谭叔,我被气糊涂了,没有办法!我与定王乃是陛下赐婚,定王便是再生气,也不敢轻易退婚,谭叔不必担心!” “轰”的一下,谭叔简直气得头脑发昏,心头不住祈祷别是这个答案,结果真的是这个答案。 她为何如此糊涂!她怎能如此糊涂啊! 他抬起手,要朝叶青雪的脸打去,但是对上叶青雪的眼,他终究还是无力地将手垂下。 遗恨不已地道:“若你是我的女儿,现在我便要打死你!” 定王是何许人也? 他出生时生母虽然是贵妃,但先皇后去世,他的母妃做了继后,他便是嫡子。 如今太子被废黜,被皇帝下了追杀令,定王德才兼备,是上过战场打过胜仗的人,也曾经多次微服私巡,很得民心。 定王是很有可能被册立为太子的人。 叶青雪赌气之下,自毁名声,便是定王不主动退婚,那些臣子都会给皇帝上奏本,让皇帝给定王换个王妃。 若定王和继后也有心退婚,从中操作一番,这婚事只能告吹。 叶青雪此举,除了伤害她自己,谁也没伤害到,反而还能帮助定王,娶到端庄的名门闺女。 方才想着她“自损一千,伤敌八百”都是抬举她了。 “大将军命苦啊,若他活着,定然不会把你教成现在这样!”谭叔说着,不禁悲从中来。 他捂着脸,在地上蹲下来,墩墩墩地哭了。 叶青雪被他感染,也不禁悲伤起来,巷子外头的热闹,像潮水不断撤退,离她越来越远。 不知过去多久,叶青雪轻声道:“谭叔,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的,明天你醒来,上街的时候,就会发现我的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天黑之前,她和定王的婚约,就会彻底结束,至于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在明天产生巨大效果。 那时候谭叔只需要上街,就可以明白一切,而现在解释,则太早,太危险。 豆大的泪水,从谭叔枯老的指缝间漏下来,他不相信叶青雪的话,认为叶青雪只是在安慰自己。 他再次想到大将军,悲伤更甚先前,忍不住重复着刚才那句话:“若是你父亲还在世,绝对不允许你做下这样的蠢事。” 叶青雪抿唇,是啊,如果父亲还在,闵夫人也不敢这样算计她,即便真敢算计她,她也还可以找父亲撑腰, 但是现在,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得在九天之内,尽可能多地除掉自己敌人。 让定王为算计她退婚,付出应有的代价。 谭叔继续哭诉:“你父亲躲过了战场上的刀剑,好不容易带着一身重伤活着回来,甚至皇帝派太医登门治疗,伤势已经逐渐好转,太医也断言他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为何最后还是忽然死掉?这是为什么啊,上天为何对大将军如此残忍啊!” 谭叔对于当时大将军的忽然死去,依旧耿耿于怀,他记得当时太医断言说,大将军已经熬过危险期,绝对不会死掉的。 “上天不仅夺走他的性命,连他用命为你换来的婚约,都要被你拱手让出,上天对他何其残忍! 第31章 “他保家卫国,从不曾后退一步,为此他身上多多少少的伤,大周多少百姓得他庇佑,结果这就是他应得的下场吗!” 上次谭叔情绪崩溃,还是大将军去世的时候,这九年来,他每次想起大将军明明已经伤势好转了,最后还是忽然死掉,就心痛得难以自抑。 可他都忍着,把那些情绪压在心底。 今日得知叶青雪所做的事,实在太叫他心痛,叫他愤怒又拿她无可奈何,便觉得大将军实在命苦,实在倒霉,这眼泪便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叶青雪却在他悲愤的言语中,捕捉到了异样的讯息,她忽然抓住谭叔的胳膊,不自觉用力。 “谭叔您说,昔日我父亲的伤势已经好转,太医断言他不会死?结果他最后死了,而且死得很突然?”叶青雪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对父亲的死法,叶青雪不知具体细节。 她只记得那是很寻常的一天,她与庄子里的人一起收集羊毛,一支队伍忽然闯入景州庄子,原来是内侍监前来宣旨,将她赐给定王为妃。 也是在那天,她得知父亲去世。 她发疯似的想回侯府为父亲奔丧,但是侯府的人,不允许她回去,她只知道,父亲是为救定王,重伤不治而亡。 那年她八岁。 可是现在,谭叔却说,父亲当时伤势已经好转,就连太医都断言,父亲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可最后父亲却死了,而且死得突然。 如果叶青雪不曾遭遇闵夫人与叶雅冰迫害,谭叔这番话,不会让她多想。 可她已经死过一次,她知道战场上的是明刀,父亲能力出众,可以躲过去。 侯府后院,却是暗箭,父亲那样光明磊落、勇往直前的一个人,怎会想到后宅暗箭会伤到他性命? 可父亲是整个侯府的荣耀,父亲在荣耀就在,侯府后宅的人——即便是闵夫人,再如何憎恨父亲,也不会愚蠢到迫害父亲性命。 父亲是给整个侯府带来最大利益的人,侯府后宅无人与父亲有利益冲突,谁会害死他?! 谭叔抹了一把鼻涕眼泪:“事发当时,你父亲将定王护在怀中,以后背抵御敌方攻击,后背中剑,长剑从后心擦过,发了几日高热。 “但他身子硬朗,加上太医及时将内里发脓的肉挖出来,他硬生生熬过来了,高热也退了,就是在那时,太医断言他无性命之忧。 “你父亲是大周的将军,是定王殿下的救命恩人,太医对他的伤势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你父亲的伤势一日比一日好转…… “可就在一个下雨天,你父亲忽然高热,再也退不下去,没两日人就去了。” 谭叔又抹了一把眼泪,“太医推测,可能是里面发脓的地方,没有彻底清除干净,导致伤口没有完全长好,而发脓的地方在悄悄地不断扩大,然后就…… “大将军曾经立下赫赫战功,他的死,让皇帝悲伤震怒,主要负责治疗的太医被削了官职,赶出京城,剩下协助治疗的太医被罚了半年俸禄。 “据说那个被赶出京城的太医,在半路上服药自尽了。” 自尽了?叶青雪的眉头越发皱起来。 她实在对侯府后宅的人,没什么好感,叶青雪忍不住大胆假设: 「如果父亲是被侯府后宅的人害死,而主要负责治疗父亲的太医,则认定父亲毫无性命之忧,并且对此深信不疑,结果父亲死了,那么主要负责的太医就会震惊,就会怀疑自己的医术。 第32章 「这个时候,深陷自我怀疑的太医,还被削职赶出京城,必定遭人嘲笑,整个人彻底崩溃,于是选择自杀! 「也有可能这个太医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如此父亲被害的秘密,就彻底不会被旁人知晓!」 当然,这只是她的大胆假设。 毕竟侯府后宅的人,没有害死父亲的动机。 而且太医的推断也不是毫无道理,可能就是里面流脓的地方,没有被彻底挖出来,导致后续二次高热,害了父亲性命。 但叶青雪心里头有一道声音,在疯狂大喊:「你父亲是被害死的!你一定要查出真相,为他报仇!!」 侯府后宅的人杀死父亲,暂时看来没有动机,也许只是她没找到动机而已,说不定动机藏在见不得人的地方。 “谭叔,多谢您告知我这些,否则我至死都不知道父亲具体是如何死的!”叶青雪说道,声音很冷,浑身裹挟着冰冷戾气。 谭叔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先前看她端坐在茶楼,听着她自己的流言蜚语,仿佛不是在说她似的,以为她不知羞耻到了毫无脸皮的境地。 现在见她浑身戾气,便忍不住心惊和意外,她身上隐隐透着她父亲冲锋陷阵时,势如破竹的气势! “那个主要负责治疗父亲的太医,叫什么名字?谭叔可知晓他老家在什么地方?” 谭叔下意识回答:“太医名为冯瑞,老家在梁城。” “好,我知道了。” 叶青雪语气严肃,脸色肃杀。 她续道:“我是叶啸白的女儿,虎父无犬女,我不会叫父亲失望的。谭叔若信不过我,明日再上街便可知晓全部真相,其他的,恕我今日不能全部告知!” 叶青雪转身走了,干净利落。 谭叔隐隐约约在她身上,看到了她父亲为将时,说一不二的做事风格。 谭叔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盯着她的背影看,忍不住想,当真虎父无犬女吗? 好,他就等待明天到来。 虽然他不知道这种自毁声誉的局,该如何去破,姑娘家的声誉比命重要,在他看来,这是死局! 巷子外的街上,依旧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关于叶青雪和潘衡彻夜私会的流言,依旧在不断发酵。 不管何时何地,男女那点事,总是最容易吸引人。 就连身处豫王府,满心满眼都是刚找回来的女儿的豫王夫妇,都听说了这件事。 “荒谬,真是荒谬!”豫王府怒不可遏,“那叶大姑娘昨晚分明是因救我们女儿,才彻夜未归的,怎到了那些臭人嘴巴里,就成彻夜私会外男了呢!” 豫王爷很是义愤填膺。也附和:“是啊,外头的人不知真相,胡说八道,他们可知这等流言蜚语,会毁掉叶大姑娘一生?” 豫王妃将嬷嬷叫过来,让嬷嬷准备给自己更衣梳洗,也叫豫王去更衣梳洗。 豫王不解:“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进宫!向皇上说明一切,请求皇上亲自嘉奖叶大姑娘,让天下人知晓,叶大姑娘是怎样的巾帼英雄! “她可是我们女儿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她被流言蜚语毁掉!也不能让她和她的侍卫,有家不能回!” 豫王一听,觉得有理,连忙道:“好好好,本王这就去更衣,与王妃一同进宫,向皇兄说明一切,让皇兄嘉奖叶大姑娘。” 外头皆传言,抓走荣青郡主的山匪,是与太子勾结的,朝野内外对此全部震怒,因此朝廷对荣青郡主失踪的事情,十分看重。 第33章 在荣青郡主被救回来时,豫王就第一时间叫人进宫告知皇帝了。 但现在,叶青雪遭人如此污蔑,他们夫妇便认为,有必要亲自进宫一趟,通过皇帝的口,还叶青雪清白,让她得到该有的荣耀。 忠勇侯府大门口,叶青雪从马车里出来,抬头看向天空,日头已经开始往西边斜去,午时末了,想来这会儿,各方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走下马车。 侯府高墙巍峨耸立,大门气派,门前两尊石狮子,威严赫赫。 叶青雪抬脚往台阶上走去,大门就在眼前。冷不防的一团影子朝自己扑过来,直接抱住她的大腿。 “娘亲娘亲,小宝终于找到你啦!”是小孩子的声音,充满兴奋。 叶青雪垂眸,抱住自己大腿的,正是一个五岁左右的糯米团子,长得白白胖胖的,看着很是可爱,尤其是那肉嘟嘟的脸,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 但她很快想到,这个孩子大概是闵夫人从哪里找来,故意喊她娘亲,让外人认定她未婚就生了孩子的,彻底败坏她的名声。 今日侯府内外都十分热闹,有不少人站在不远处,等着看笑话。 叶青雪想要将糯米团子一脚踢开。 “了不得啊,大小姐回府了,还带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大小姐你怎这样不检点?”寒玉清冷而嘲讽的声音,从大门内传出来。 昨天被打下一鞭子,又眼睁睁看着她护着的二小姐,被叶青雪毁掉容颜,寒玉已然将叶青雪当成头号敌人。 因此,她向闵夫人主动请缨,到大门口来候着,待叶青雪回来,便立即去告知闵夫人。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叶青雪会带着一个孩子回府,而且这个孩子直呼叶青雪为娘亲! 真是太让人意外,也太叫人欢喜了。 糯米团子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扒着叶青雪的腿,回头看向寒玉,气鼓鼓道:“我娘亲生我,怎就不检点了?你也是你娘生的,难道你娘也不检点?” 叶青雪拔出匕首,对准糯米团子:“再不松手,将你双手砍断,信不信?” 这孩子看似是在为她辩驳,但话语却也是在一口咬定,他就是她生的。 附近在看热闹的人,已经在对她指指点点,这孩子的出现,就是在对她落井下石。 她自毁声誉,与别人落井下石,不是一回事。 闵夫人太卑劣,居然将一个五岁小孩,拉入“战场”,可她不会因为对方是小孩就心慈手软。 小宝看叶青雪一眼,见她眸中戾气不似作假,便像只圆球,咕噜咕噜从她腿上下来,行动间,很是依依不舍。 乖乖站到一旁,小宝仰头看着叶青雪,模样很认真:“可是娘亲,我真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找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来到娘亲身边的。” 他稚嫩的声音,脆脆的,没有一点黏腻,而且看不出一点做戏的痕迹,这让叶青雪意外,但她才十七岁,可生不出一个五岁的孩子来。 寒玉终于有机会开口,反驳方才小宝说她娘不检点的话:“我娘是与我爹成婚之后,才生下我的,完完全全符合礼数。但大姑娘却未婚将你生下来,那可不就是不检点?” 叶青雪目不斜视,走上台阶,逐渐与寒玉拉近距离,寒玉不懂她想干什么,下意识后退,叶青雪跨入侯府门槛。 冬白跟在她身后,就连小宝都迈着小短腿,沉默地跟上来。 第34章 退后几步之后,寒玉猛地停下来,犯错的人是叶青雪,遭受流言蜚语攻击的人是叶青雪,她来此是为二姑娘出恶气的,怎能被她压制? 寒玉冷笑:“大姑娘与潘家大公子彻夜私会,人尽皆知,如今又有一个五岁孩子,简直不配为侯府千金,这侯府大门,你不该进来! “不仅如此,你还不配嫁给定王为妃,若大姑娘尚有点羞耻心,应该找个湖跳进去,一死百了!” 叶青雪摸向腰间的皮鞭,寒玉瞳孔剧缩,下意识躲避皮鞭,但叶青雪没有将皮鞭抽出,而是一个耳光朝她的脸打过去。 这一举动,出乎寒玉意料,她的武功发挥不出来,硬生生挨了一个耳光,等她反应过来时,叶青雪已经抽出皮鞭,寒玉先前被打怕了,现下不敢妄动。 “我配不配做侯府千金,是我父亲忠勇侯说了算,你什么东西,也敢代替我父亲做主?”叶青雪声色凌厉。 “我是否配做定王妃,更是定王、是皇上说了算,怎么,你一个小小奴婢,要越俎代庖?” 寒玉吓得一哆嗦,这罪名太大了,若传出去,便是闵夫人或者小侯爷,都护不住她。 叶青雪扬唇冷笑,眸中尽是嘲讽之色,看寒玉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 “还有,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如今几岁,这孩子几岁,试问谁家姑娘,十六七岁就已经能够有个五岁的亲生孩子?都没长脑子吗,一群蠢货!” 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寒玉以及侯府众奴仆说的,也是说给外头看热闹的百姓听的。 众人恍悟,十二岁的姑娘大多还没来月事呢,根本不具备生孩子的条件。 他们方才竟那样蠢,当真以为小宝就是叶青雪亲生。 寒玉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娘亲,不要和蠢货一般见识!”小宝走上前来,勾住叶青雪的手指。 叶青雪正要呵斥他将他推开,但是被他勾住的手指,却被冻得一阵哆嗦。 叶青雪震惊地看着小宝,他的手未免也太冷了,冷得像冰块一样。 她在庄子里接触过很多孩子,他们好动,除了冬天格外冷,孩子们真的被冻到时,双手是冰冷的之外,其他时候孩子们都热得好像火炉子一样。 但这个孩子的手,为何这样冷,丝毫没有人的温度,而且看他穿得也不少,在这初春里,还披着狐毛披风呢。 “你究竟是谁!为何叫我娘亲,是谁让你来的?”叶青雪终究还是抽出自己的手,目光凌厉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闵夫人应该不会那么愚蠢,给十七岁的她安排一个五岁的孩子,即便要安排,最多也是安排一两岁的罢了。 “我是小宝啊,我是特意为娘亲而来的。”小宝说道,还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细牙。 冬白上前,揪住小宝的衣襟,将人举起来,眸光凛冽:“我家小姐没有生过孩子,你别来败坏她的名声,再不说实话,我便将你扔出门外。” 小宝似乎不懂为什么冬白说他的到来,是在败坏叶青雪名声,他是娘亲的孩子,有何不好吗? 小宝无从解释,却也不慌不忙,而是有板有眼地道:“不仅我来了,我还带着七仔一起来了。” 什么?叶青雪和冬白,同时震惊! “七仔,你也很久没见娘亲了吧?快出来!”小宝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片刻之后,就看到一匹浑身雪白的狼,从大树后面跳出来,直奔叶青雪。 第35章 叶青雪本能地伸手接住七仔一双前爪,七仔在她面前摇尾巴,对她示好,还用脑袋蹭蹭叶青雪的胳膊,表达思念。 七仔是叶青雪两年前,从山上捡回来的狼崽子,给它吃肉,对它进行训练,狼崽子长得很好,很听话也很能干,武力值与冬白相比,各有优势。 但是,侯府的人去庄子接她的时候,说七仔若是跟着进侯府,会把侯府的女眷孩子给吓着,毕竟七仔再乖顺,那也是一匹狼,若伤了人可不得了。 叶青雪不想让京中亲人对自己失望,也想着七仔的确顽皮,破坏力惊人,再加上庄子里更适合七仔撒欢,所以就忍痛将七仔留在庄子里,由邢嬷嬷照顾着。 七仔很护主,便是庄子上常年干活的人,也几乎靠近不了它,甚至畏惧它,更别说是陌生人了。 小宝对七仔来说,是绝对的陌生人,所以七仔为什么会跟小宝一起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很听小宝的话? 叶青雪问七仔:“你不是在庄子里么?怎会找到这儿来的?” 七仔只是一匹狼,自然不能回答叶青雪的问题,它继续蹭蹭叶青雪的胳膊,还抽出一只爪子,碰碰小宝。 意思很明显:小宝带我来的! 小宝很骄傲:“我去找它,说要带它来,它很欢喜,绕着我转了几圈,就跟着我一起来了。” 叶青雪对小宝静静笑了笑,那笑冷得很,显然不信小宝说的话。 七仔性子野,当初她和七仔打了一架,七仔打输了,不服气,还要扑上来,叶青雪再将它打趴下,又饿它几天,在它绝望的时候给它吃肉,它才愿意跟随叶青雪。 小宝只是说带七仔来见她,七仔就乖乖来了?果然五岁孩子的谎话,只能用来欺骗三岁孩子。 小宝从冬白手中挣扎下来,上前握住七仔的爪子:“七仔,你告诉娘亲,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七仔双眸含泪,看向叶青雪,忍痛点点头。 很好,叶青雪心想,她养大的狼崽子,居然被一个五岁孩子给威胁了,这个孩子到底有什么能耐?让天不怕地不怕的七仔,乖乖听他的话? “大姑娘回府了啊,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扈嬷嬷从远处走来,注意力全在叶青雪身上,笑眯眯的。 走近了才发现,叶青雪身前立着一匹浑身雪白的狼,吓得一阵哆嗦,笑容直接僵在脸上,差点把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忘记。 先前去接叶青雪回来的人就说过,叶青雪身边养着一头狼,吓人得很,不过他们阻止叶青雪将其带回侯府来了。 没成想,昨天叶青雪才和侯府撕破脸,今天就把这可怕家伙带回来。 早知如此,应该前脚把叶青雪接回来,后脚就派人将这头狼给屠杀了,也免得现在这匹狼成为叶青雪的助力。 真是悔不当初! 幸好闵夫人早有准备。 扈嬷嬷把寒玉拉到自己身前挡着,这才继续道:“大姑娘有所不知,你昨晚彻夜未归,大夫人着急得病倒了,你既然已经回家,便去探望探望大夫人,也好叫她放心。” 母亲为她的事情病倒了? 叶青雪想到母亲打她十七鞭的样子,那完完全全是在将她往死里打,现在说为她病倒,她只觉得可笑。 扈嬷嬷转身,又对着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说道:“大伙儿都别看了,我们家大姑娘既然还肯回家,那她就始终是我们忠勇侯府的人。 第36章 “以前她住在乡下,无人管教她,才导致她犯下大错,但如今不同了,她既回了家,家里长辈就会教导她的。 “谁年轻的时候不犯几次蠢呢?我们家大姑娘到底年轻,犯点蠢而已,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散了都散了吧!” 扈嬷嬷笑着,声音清朗,但里头全是算计,甚至还亲自将手搭在门上,将其轻轻往前推。 门房的人见了,自是快步上前,“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将百姓的视线,彻底隔绝在外头。 ——叶青雪在宅院之中,是怎么死的,谁又看得见呢? 众人只看得见,叶青雪犯下如此大错,即便回府,也没有被拒之门外,而且府中的嬷嬷还替她说话。 扈嬷嬷将寒玉推到叶青雪身前,她躲在寒玉身后,露出半个身子,对叶青雪笑着: “大姑娘,请吧,大夫人在屋里等您呢,您彻夜私会外男,是不懂事,但大夫人为您生病了,您若不去瞧瞧,那就是不孝了。” 叶青雪看向扈嬷嬷,对上扈嬷嬷的视线,能够清晰感受到,扈嬷嬷这番话是威胁,也是逼迫。 她都已经做出“彻夜私会外男”这样的事情了,侯府还是想要她主动退婚,当真是一点污名都不愿意沾染,又想抢她的未婚夫,又要她一人承受所有脏水与骂名。 不愧是侯府! 不过叶青雪也不意外,毕竟这是闵夫人掌管之下的侯府嘛,她主动给出把柄,他们当然会利用。 也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周夫人,给她准备了什么招数。 叶青雪放下七仔的爪子,转身便走,七仔乖乖跟在她身后。 小宝扑上去,抱住七仔的脖子,直接翻到七仔身上,由七仔驮着走。 七仔表情温顺,似乎已经习惯,竟是没有将他颠下来。 叶青雪看着这一幕,目光再次落在小宝身上,带着探究之色。 这个孩子大概猜到自己不欢迎他,甚至会将他赶走,但是不会赶走七仔,所以直接黏在七仔身上了,小小年龄就有此等心机。 到底他是谁的人? 便是在庄子里,叶青雪也从未见过这个孩子,庄子上干活的人家,但凡有孩子的,她基本都见过,没见过的也至少知晓。 可是这个孩子,却是凭空冒出来的,手还那样冰冷,没有人的温度…… 叶青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孩子……他是个活人吗? 她死而复生,才得以出现在这里,难道她阴气太重,复生时沾染了脏东西,所以把这个冷得像鬼一样的孩子,从地狱带到人间来了? 这个想法有些荒谬,叶青雪决定先看看。 …… 周夫人脸色苍白,躺在榻上,一夜没睡好的她,神色憔悴不堪。 看到叶青雪走入自己屋子,她撑着坐起,嬷嬷连忙往她身后放一个枕头,让周夫人靠着。 叶青雪走到榻前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夫人,眼中没有一丝温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两个陌生人。 周夫人却朝她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她的手,叶青雪往后退一步,避开了。 “大夫人有什么话,请说。”叶青雪声色冷然。 周夫人见她如此,叹了口气,“听说你昨晚一夜未归,姑娘家这般行事,若遇到坏人,可怎么办,你没有受伤吧?” 叶青雪从未感受过母亲的温柔,乍然得到母亲的嘘寒问暖,她整个人愣了下。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嘲讽道:“外人与我无冤无仇,不会轻易像大夫人一样,将我打得遍体鳞伤。” 第37章 周夫人似乎被她噎住,呆呆地看着她,然后掉下眼泪来,她脸色苍白憔悴,落泪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 “你可是在怪我昨日打你?我是见你妹妹容颜被毁,担心你恶名传出去,被人当做无娘教养的孩子,才下手重了些……” 周夫人擦着眼泪,满脸哀伤与自责。 “都怪我,没有将你教好,才导致你与亲妹妹不睦,才让你做出彻夜私会外男的事情来。 “如果你有错,那我这个做母亲的,生儿不教,更是错了。” 她的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擦都擦不完。 而她的行为,包括她这番言语,于叶青雪来说,如投石入水,激起层层涟漪。 父亲爱她,爱得刚硬粗犷;嬷嬷丫鬟爱她,爱得疏离;叶青雪从未体验过,母亲温柔却炽热且毫无保留的爱意。 前世她就是为这一份亲情,亲自折断自己的羽翼,阉割自己的想法,让出父亲用命为她争取来的婚约,飞蛾扑火一般…… 如果方才母亲那番话,是在昨天说出,是在那十七鞭子之前说出,该有多好。 但是那十七鞭子之后,她不仅遍体鳞伤,就连心上也全是裂痕。 她两岁就被母亲放弃,回到侯府来,母亲更是只亲近叶雅冰,从不亲近她。 即便她说出叶雅冰的恶行,说出自己只剩下十日寿命,母亲也从未相信过她,甚至对她鞭子相向,只想将她打死,免得她祸害整个侯府。 是啊,前世到死之前,她也没有听到过母亲这样一番话……而她却为追逐这份亲情,落得凄惨下场。 怎么她昨天撕破了脸,闹得整个侯府腥风血雨,母亲就和她说这样一番话了呢?就真把她当女儿了呢? 叶青雪惊出一身冷汗,心头又痛又怒,她一早就做好了防备,但不可避免的,面对母亲时,还是差点掉入坑里。 身上的鞭伤,还在隐隐作痛呢,你真是被打得不够狠啊叶青雪——她如此嘲讽自己。 人总是很容易在自己固执成瘾的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栽跟头! 可她前世已经为此失去性命与尊严了,难道还不足以叫她醒悟吗? 叶青雪双手蓦地紧握成拳,看向周夫人的眼神,再无一丝情愫,只剩下无尽的冷漠与嘲讽。 “周夫人忽然说这些,是想要我做什么?”得知她彻夜与外男私会,闵夫人就让周夫人来打头阵。 叶青雪不得不说,闵夫人这招,当真是打得很准,掐住了她的痛处,还好,她及时反应过来了。 她的转变,周夫人都看在眼里,着实怔愣了下,明明方才自己的话,对叶青雪造成了影响,怎么转瞬间,这影响就消失无踪了呢? 周夫人摆摆手,叫众人退下,她依旧有气无力地靠坐在榻上,凄苦地看着叶青雪。 “十五年前将你送去庄子里,母亲也是迫不得已,若不将你送走,你弟弟妹妹都要死的,这一点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命不好,刑克姊妹。” “好,然后呢?”叶青雪不为所动,这些话她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周夫人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怒火不由得上涨:“你以为你被送走,已经够苦了,可我作为母亲,生下会刑克姊妹的你,难道我就不会被人瞧不起,就不会被京中贵妇们嘲笑,就不会被你奶奶磋磨,我就不苦吗?” 叶青雪:“那你将我送去乡下干嘛?你可以直接杀死我,反正那时候的我也反抗不了,不是吗? 第38章 “杀死我,你的痛苦彻底结束,你当时怎么不那么做?是怕被人说你杀亲子,太狠毒吗? “你看,你既承受不了杀死我,给你带来的恶毒名声。却又怪我八字不好,刑克姊妹,让你受苦。 “你昔日怎么不选好和我父亲同房的时间,让我在吉日吉时里出生呢?是太爽了,一刻也等不了了吗?” “你!”周夫人怒火上涌,感觉自己和叶青雪完全说不通道理,扬起巴掌就要朝叶青雪脸上打去,而且还痛斥她: “你为何如此强词夺理?连我与你父亲同房的事情都要拿出来说,你怎这般不知羞耻!你对我和你的父亲,还有一点尊重吗?” 叶青雪擒住她的手腕,没让她这巴掌打上来,她说过了,十七鞭子之后,她与母亲断绝关系,母亲再无资格教训她。 “这就叫不尊重了吗?大夫人可以选择与我父亲同房的时间,但我却无法选择自己出生的时间,结果我出生两年之后,你们却怪我没有在吉日吉时出生! “你们怎么不说是府中姊妹与我八字不合,你们怎么不把府中姊妹送走?你们抛弃了我,还要我对你们感恩戴德,还要我心怀罪孽,你们尊重我了吗?” 叶青雪用力,甩开周夫人的手,周夫人跌回榻上,她疯狂地爬起来,却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所有动作。 她趴在榻上,抱住自己,呜呜地哭出声来,十分哀痛,不是假装的。 哭着哭着,她却又戛然而止,抬起头来看着叶青雪,擦掉脸上的眼泪。 “你幼时我没有杀死你,自然因为我把你当女儿,试问哪个母亲舍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你刑克姊妹,确实命苦,但我也命苦,嫁给你父亲多年,却没能为你父亲生下一个儿子,承袭他的爵位,让我这个母亲可以有个依靠。 “偏你父亲又去世得早,现在整个侯府都是都是你大哥和你二婶说了算,我与你妹妹不过在他们手下讨一口饭吃而已! “送你去庄子里,我实在无可奈何,你以前年龄小,你怪我,我没所谓,但你现在长大了,你应该要学会理解我! “难道你要我事事时时都为你着想,丝毫不为你妹妹,不为我自己的日子考虑了吗?” 这话是周夫人的心里话,实实在在的心里话,叶青雪前世就领教过,周夫人为她个人和叶雅冰,不断牺牲自己的做法。 叶青雪冷笑:“所以,大夫人想要我做什么?” “你若是看重与定王的婚事,就不该在庄子里与项舟有染!我不过教训你一顿,你便夜间出府,彻夜与外男私会……你自己不检点,还怨别人责骂你、教育你!” 周夫人定定地看着她,性感的唇说出的话比冰块还冷:“就当我求你,消停些吧,为了不连累整个侯府,你主动向定王提出退婚,然后请求皇上降罪吧!” 周夫人言辞恳切,表情诚恳,是真真切切地在恳求叶青雪消停些,主动退婚自请灭亡,别连累侯府。 叶青雪笑了,周夫人从未在乎过,她真正去做什么了,因为周夫人打心底里不认可她这个女儿,认为她做不出什么好事来。 叶青雪反问:“如果我不答应呢,大夫人预备如何?” 话说到此处,周夫人也算是冷静下来了,她嘴角噙一抹自嘲的笑:“你看过那张桌上放着什么,就知道我预备如何。” 第39章 叶青雪扭头,看向屋子中央的桌面,先前确实没注意桌上放着什么东西,她走过去,便看见—— 三尺白绫,静静躺在托盘上。 原来一个人内心荒凉到一定程度,会真的很想笑,叶青雪就笑了,还笑出声来。 笑声止住,她将白绫挑在指尖:“如果我不答应你,主动退婚承担所有骂名,成全你小女儿想要抢我未婚夫的做法,你就准备将自己吊死,是这样吗?” 周夫人从榻上下来,没穿鞋子,赤脚走到叶青雪面前,很肯定地道:“是的!” 亲妹妹叶雅冰,先是给她灌下剧毒,逼迫她背负退婚骂名,失败了。 现在亲生母亲又以死相逼,让她去做同样的事情。 亲生母亲宁愿死,都不去查一查,她到底有没有做出无耻的事情,叶雅冰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全部相信。 哪怕周夫人去查一查呢?哪怕周夫人对叶雅冰有一点怀疑,对她有一点信任呢? 哪怕一点点呢? 叶青雪没有说话,周夫人便将三尺白绫,从叶青雪手中抢过来。 “雅雅没有抢你未婚夫,是你自作孽,配不上这门婚事!让你退婚是为你好,为整个侯府好,你非要等到皇上降罪侯府、降罪你叶青雪,你才开心吗?今日你不主动退婚,我就死在你面前!” 周夫人言语中,带着无尽怒火,她将椅子搬到房梁下,站上椅子,当着叶青雪的面,将白绫往梁木上甩去。 一次,两次,三四次,都失败了,白绫怎么也甩不过那道梁木,周夫人苍白的脸色瞬间涨红。 叶青雪走过去,夺过她手中的白绫,往后退两步,抬手一扔,白绫穿过梁木上方,坠落下来,就在周夫人跟前晃悠。 她道:“好了,大夫人可以打死结了。” 周夫人恼怒地瞪她一眼,“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以为我在做戏给你看吗?” 悬挂白绫她虽然不行,但是将白绫打个死结,对她来说还是易如反掌的,三两下就打好了,然后看向叶青雪,威胁意味依旧很足。 叶青雪冲她抬抬下巴:“快挂上去,我帮你踢凳子,保证你一次上吊就成功!” 以为以死相逼就能成功让叶青雪就范的周夫人,当下怒火中烧:“我是你母亲,你竟这般盼着我死,简直违背人伦,我若死了,大周律法也容不下你活着!” 叶青雪双手环臂,斜倚身后的桌子,好整以暇看着她:“我早与你说过了,我只有十天寿命——哦不,现在只剩九天了,是叶雅冰下的毒,大周律法即便让我活,我也活不了啊。 “当然,你不信,不过这无所谓。现在你愿意先到黄泉路上等我,也很好,黄泉路上大家一起走啊,不寂寞、不害怕,我没道理阻止你。” 周夫人的确不信,叶雅冰会给叶青雪下毒,她只看到叶青雪的不检点与恶毒,项舟、潘衡与她彻夜未归,还有叶雅冰毁掉的容颜,都是证据。 现在,她帮助自己上吊,也是证据! 周夫人怒骂:“你这个逆女、祸害,你身为定王的未婚妻,既已与项舟不清不楚,又与潘衡彻夜私会,你为何不主动退婚,你要将整个侯府都害死才甘心吗?” 叶青雪道:“对啊。” 周夫人心头梗塞得厉害,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上吊?好,我现在上吊自杀,就是你逼的!” 周夫人往前一套,脖子便悬挂到了打好结的白绫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叶青雪,还在等着叶青雪低头、认错、下跪、领罚! 第40章 叶青雪似乎叹了口气,她直起身子,朝周夫人走过去。 周夫人以为她害怕了,妥协了,目光炬炬地看着她,结果叶青雪走到她的面前站定,说了句:“走好了,大夫人。” 然后就一脚踹出,将周夫人脚下的椅子给踹开,周夫人双脚顿时悬空,脖子瞬间落在白绫上,咽喉被死死勒住。 周夫人双脚拼命挣扎,双手死死抓住白绫,想要自救。 但她双臂力气不足,脚下又没有支撑,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脑子开始发昏,舌头开始往外吐,眼白开始翻上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为母亲,死亡居然威胁不到叶青雪,而且在她要上吊的时候,叶青雪先后为她挂好白绫,还为她踢掉凳子…… 她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啊! 她朝门口处伸出手去,想让人救她! 扈嬷嬷和寒玉他们,虽然被遣到门外去守着,但是却一直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尤其是寒玉,她功夫不错,听力敏锐,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发出的任何动静。 在周夫人的脖子往白绫上吊去的时候,她就踹开了门,恰好看到叶青雪踹开周夫人脚下椅子的动作。 不仅她看到了,她左右与身后的人,也都看到了。 震惊,震惊,还是震惊! 不仅周夫人没想到这样的结果,便是见惯各种肮脏手段的扈嬷嬷,以及手段狠辣的寒玉,都没有想到这种结果啊。 周夫人可是叶青雪的亲生母亲,亲生母亲啊!!! 看着周夫人在白绫上挣扎的样子,扈嬷嬷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她一开始是想救人的,但是当时太震惊了,没反应过来上前去救人。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便不想救了,叶青雪亲自逼死亲生母亲,他们这些人太弱小了,阻止不了。 待周夫人咽气,她直接叫人去报官,叫官府的人将叶青雪抓走,如此一来,叶青雪与定王的婚事,不就玩完了吗?二姑娘不是有机会了吗? 但寒玉想不到这一茬啊,她反应过来之后,甩出袖中匕首,截断白绫,与之同时,人迅速冲进去,接住往下坠落的周夫人。 她忠心于叶雅冰,周夫人是叶雅冰的母亲,见周夫人有危险,她救下周夫人,没有丝毫犹豫。 且她速度很快,人影一闪,就完成了救人行动,扈嬷嬷想要拉住她,却抓住了满手清风,只能眼睁睁看着寒玉将周夫人救下。 扈嬷嬷痛心疾首,知道此计不行了,周夫人以死相逼,也逼不了叶青雪一点,她急得扭头就走,去找闵夫人,再拿主意。 闵夫人在叶雅冰的屋子里,才刚刚哄她上完药。 “什么?她母亲以死相逼,都逼迫不了她一点?”闵夫人同样震惊不已,震惊到差点失声。 她还以为叶青雪犯下这等大错,只要周夫人让她退婚,叶青雪就会乖乖听从的。 如此一来,给定王的惊喜有了,给叶雅冰的婚事也有了,明日的纳彩可以不用进行了。 可叶青雪居然拒绝? 叶青雪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次可是她自己主动与外男彻夜私会的啊,外头都传遍了,她为何还敢拒绝? 闵夫人意外至极,想不明白。 难道叶青雪破罐子破摔,却还想要霸占着定王殿下不成?若皇帝得知必然震怒,侯府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叶青雪还帮大嫂挂白绫?甚至在大嫂上吊的时候,还帮大嫂踢开椅子?”闵夫人没在现场,根本无法相信扈嬷嬷所说的。 第41章 但扈嬷嬷斩钉截铁地点头:“是的,二夫人!不仅老奴看见了,寒玉和其他下人,也都看见了,千真万确,不是老奴撒谎,也不是幻梦!” “那大嫂死了么?”闵夫人眼底寒意浸浸:“叶青雪身手那么厉害,她要大嫂死,谁也阻止不了吧?去报官,抓大姑娘,说她弑母!” 扈嬷嬷也是这么想的,但是…… 扈嬷嬷满脸痛色:“大夫人没死,被寒玉那丫头救下了,大姑娘也没阻止。” 闵夫人沉默了。 叶雅冰崩溃了:“这个贱人到底想干什么?我们用项舟诬陷她不检点,让她主动退婚她不答应,现在她主动勾搭潘衡,她为何还是不肯与定王殿下退婚! “母亲的生死她不在乎,侯府的存亡她也不在乎,她到底在乎什么?她难道就没有一点软肋吗!我们就对付不了她吗!” 闵夫人上前抱住她、安抚她,轻声道:“会有办法的,你别着急,她胆敢犯下这等大错,与定王的婚事便再无可能。” 既然叶青雪不肯退婚,那就去死。 叶青雪彻夜私会外男,逼迫母亲上吊,侯府杀死她,是大义灭亲! 若等到定王生气,皇帝震怒,派人上门,对侯府百害无一利。 一念罢,闵夫人已经有了主意。 “三夫人这会儿在干什么?去请三夫人来一趟凝萃轩。”闵夫人说道。 扈嬷嬷应下,立即快步去请三夫人万氏。 闵夫人又安抚叶雅冰几句,才走到凝萃轩前厅去,叫人沏一壶茶来。 万夫人来的时候,身边带着长姐所生的女儿,因长姐嫁得不好,远离京城,就将女儿送到万夫人膝下养着,指望背靠忠勇侯府,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 表姑娘与叶青雪同岁,比叶青雪还要大上几个月。闵夫人瞧她一眼,只见她模样清秀,身段修长,就是不够凹凸有致。 像立于水中的荷叶,根茎直挺,但没有花儿的娇艳。 表姑娘跟随万夫人进来后,便给闵夫人行礼,而后乖乖站在万夫人身旁。 万夫人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才问:“二嫂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闵夫人看了眼表姑娘,表姑娘愣了下,立即意会,福身道:“方才进来的时候,我瞧着外头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我想去瞧瞧,二伯母、姨母,我先失陪了。” 万夫人想叫她回来,但是闵夫人摁住她的手,对她摇摇头,“有些话,我想单独与弟妹说,小孩子嘴巴不严实,传到外头去,好话也变成坏话了。” “是这样!”万夫人只好放弃将姨侄女儿喊回来的意图,问道:“二嫂要单独和我说什么?” “昨日关雎院的事情,你也知晓了,大姑娘不孝顺不听话做事又出格,大嫂气糊涂了,打了她十七鞭子,导致她昨晚跑出去彻夜未归…… “好在她昨晚没出事,安全回来了,但我想着姑娘家身上怎能有伤痕?恐怕她昨晚只顾着伤心,还未曾上药,所以我想托弟妹给大姑娘送去汤药,安抚安抚她。 “昨日赖嬷嬷被打死,雅雅受了惊吓,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她离不开我,我得在这里看着她,所以只能劳烦弟妹了。” 闵夫人一副忧心又悲痛的模样,还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泪水。 万夫人虽然不大聪明,但也知晓闵夫人不是那等良善之人,这会儿话说得漂亮,听起来也挺关心大姑娘,但她总觉得不对劲儿。 “二嫂不得空,就叫扈嬷嬷把汤药送去啊,扈嬷嬷去关雎院,如二嫂亲临,不是更能体现二嫂对大姑娘的关心么? 第42章 “再说了,大姑娘刚回府不久,二嫂身边的人亲自送汤药,更能体现二嫂的贤德。” 她是看不出来闵夫人让她送汤药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妯娌多年,她屡次栽在闵夫人手中,她知道闵夫人不会那么好心,她脑子笨不会拆招,只好不接招。 闵夫人似乎早已猜到她会如此,否则方才也不用将表姑娘叫出去。 闵夫人忽然握住万夫人的手,笑了笑:“妙妙今年十二岁了,已经到相看夫家的年龄,相看两年,订婚两年,十六岁正好出嫁。 “今儿我叫弟妹给大姑娘送汤药,也是为妙妙着想,大姑娘连彻夜私会外男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若弟妹不去劝她,侯府名声就要彻底败在她手中,到时候妙妙想要寻个好夫家,恐怕很难。 “别说妙妙了,便是表姑娘的婚事,都要被耽搁,她今年十七了吧?再等两年,就是老姑娘了。” 闵夫人微微眯起眼眸,“送过去的汤药,我会让扈嬷嬷给你准备,那汤药会让大姑娘安静下来,不会影响府中其他姊妹婚嫁。” 这番话万夫人听懂了,如果她不去给大姑娘送汤药,她的孩子就不能寻到一门好亲事,便是姨侄女儿的婚事也要被影响。 闵夫人会从中作梗的。 她能耐大,府中又是她一手遮天,孩子们的婚事都被她捏在手中,万夫人知道自己被威胁了,没有拒绝的资格。 “如果弟妹能够劝说大姑娘认错,主动到定王跟前请罪退婚,那更好不过。若她不听话,就请她喝下汤药,告诉她喝完汤药她身体会好起来的,不会再痛。” 闵夫人后面这段话,其实是要万夫人暗示叶青雪,她送去的是碎月幽兰剧毒的解药,叶青雪为活命,应该会喝。 不过叶青雪中毒的事情,万夫人不知,闵夫人也不打算让她知晓,所以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只要叶青雪把那汤药喝了,就会死去,而“大义灭亲”的人是万夫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实不相瞒,大姑娘性子狠辣,连赖嬷嬷都敢杀,亲妹妹都敢欺负,我真是有些怕她,所以,才让弟妹为我走这一趟。” 闵夫人松开万夫人的手,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姑娘这般得罪定王殿下,将皇室颜面踩在脚下,我们得劝她,劝不住就让她安静,也好拯救阖府上下的人。” 万夫人明白了,叶青雪的行为威胁到侯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闵夫人是必须要去劝叶青雪的。 但是叶青雪心狠手辣,闵夫人怕叶青雪,所以,才逼迫她上。 去试试也无妨,劝不住叶青雪,就让叶青雪喝汤药,如果叶青雪动手,那她就跑,不会有什么损失。 打定主意,万夫人道:“既然如此,我就去关雎院走一趟,汤药准备好了吗?” 闵夫人对外喊了一声,扈嬷嬷立即从门后出来,拎着一个小竹篮,到了万夫人跟前,打开竹篮子给万夫人看。 “这里边就是夫人叫老奴熬好的汤药,刚出锅呢,送到大姑娘那儿应该还温热,正好入口。”扈嬷嬷说道,满脸慈祥。 万夫人嗅到了参汤的气味儿,不疑有他,接过小竹篮就往外走去。 表姑娘立在院子里一棵桃树下等她,见她出来并未多问,只是想要帮她提小竹篮。 万夫人很紧张地避开她的手:“我自个儿拎就成,你小孩家没个轻重,打翻了不得了。” 第43章 表姑娘只是笑,没多说什么,拜别闵夫人,就跟着万夫人往周夫人的院子走——方才闵夫人说,这会儿叶青雪在周夫人院子。 走出去很远,确定身后没人了,表姑娘才压低声音问:“姨母,闵夫人叫您去做什么?” 万夫人不想和她说实话,但是表姑娘道:“不是侄女儿多事,实在是方才走出凝萃轩时,侄女儿悄悄回头看了眼,察觉扈嬷嬷表情不对劲儿,侄女儿担心有诈。” 万夫人听她这么说,心里想着自己总不是闵夫人的对手,闵夫人何时要坑她,她一点都察觉不到,不如和姨侄女儿说说,让姨侄女儿帮着参谋参谋。 于是万夫人查看四周,确定无人,才把表姑娘拉到偏僻之地,压低声音把事情全部告诉表姑娘。 表姑娘眉头微蹙:“如果闵夫人只是单纯让您去劝说大姑娘,只是给她送汤药,她何必用表妹的婚事来威胁您呢?” 万夫人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她不是说大姑娘手段狠辣,她害怕吗?” 表姑娘略作沉思,片刻后环顾四周,折下一根枝丫,将竹篮打开,把枝丫放入汤药里,待枝丫沾染汤药便将其拿出来,洒在蚂蚁成窝的地方。 蚂蚁争先恐后品尝着汤药,原先稀稀拉拉的蚂蚁很快聚成一团,但是不过一会儿,蚂蚁全都不动了。 表姑娘用枝丫去戳它们,却毫无作用,显而易见,这些蚂蚁都死了。 万夫人瞳孔剧缩,吓得要尖叫出声,被表姑娘捂住嘴巴。 表姑娘说道:“姨母,闵夫人想要杀死大姑娘,而你是闵夫人手中那把刀子。” 万夫人脸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表姑娘紧紧抱住她:“姨母别怕,您还有我,我会帮您。” “她想要杀死大姑娘是她的事,为何让我动手?她好狠毒的心,大家都是妯娌,她平时总压我一头也就算了,现在还想让我背负人命,若是大姑娘死了我指定也活不成!”万夫人又气又慌。 以前她们妯娌之间再如何争斗,也不会扯上性命,闵夫人容不下大姑娘,却要拿她做刽子手,当真狠心。 “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她为何置我于死地!”万夫人怒不可遏,但是被表姑娘拦住了。 “姨母不要去,您去和她撕破脸,她只会说是您在诬陷她,毕竟您已经拎着这篮子走出去这么远了,她可以反咬一口说您得到汤药之后,故意往里边下毒诬陷她!” “那,那怎么办!”万夫人嘴唇颤抖不已,脸色又开始苍白。 “姨母我有办法!”表姑娘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 “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闵夫人在大姑娘那里讨不到好处,甚至处处被大姑娘压制,所以她想要除掉大姑娘。 “姨母您想想,您嫁入侯府十几年,被闵夫人欺负了多少次?如今承袭爵位的更是她亲生的儿子,整个侯府都是她说了算。 “便是表弟表妹将来的婚事,也是她说了算,她若是给表弟表妹随便选个夫君或者媳妇儿,您能反抗吗? “除却婚姻大事,还有日常小事,最好的布匹、最好的首饰、最好的吃食,所有最好的永远全都先紧着她,甚至她还要来抢您的,可您们是妯娌,您不比她低贱,她凭什么如此呢? “十多年了,在侯府里闵夫人没有一个像样的对手,但现在不同了,大姑娘出现了,而且能够压制她。 第44章 “我们为什么要和大姑娘作对?我们应该站到大姑娘身后去,把大姑娘推到前面来对付闵夫人,姨母您就有好日子过了。” 万夫人恍然大悟,还是她姨侄女儿聪明,但她又想到别的麻烦: “可是现在闵夫人将汤药给我了,我若是不把汤药送到大姑娘跟前,大嫂就知道我背叛她了,我还怎么挑拨她们的关系?” 表姑娘问道:“姨母与闵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十几年,莫非就没有闵夫人什么把柄,可以让大姑娘去对付闵夫人么?” 万夫人皱眉开始思考,表姑娘安慰她:“姨母别着急,慢慢想,总会有法子的。” 万夫人思前想后,把这十几年的事情都尽量回想一遍,忽然眼前一亮,她连忙凑到表姑娘耳边说出来。 “好,甚好,这是个绝佳的法子!”表姑娘道:“现在我们先去换一身衣裳,然后去见大姑娘,我会告诉您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绝对不会让姨母您有事的!” …… 寒玉将周夫人救下之后,便把人放在榻上,过了好长时间,周夫人才反应过来,她没死,她被救下了! 但是大门忽然被关上,发出“砰”的声响,叶青雪朝她走过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像索命的阎王。 “你……你想干什么?”周夫人是真怕她了,她是真的敢为亲生母亲挂白绫,也是真的敢踢掉亲生母亲脚下的凳子! 寒玉想拦住叶青雪,但是冬白上前一把扣住寒玉的胳膊,将她往外拖:“我家小姐与大夫人有话要说,你我就别在这里打扰了吧!” 寒玉被拖出去,大门再次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叶青雪与周夫人。 周夫人刚死里逃生,情绪十分脆弱,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叶青雪一点点压迫。 叶青雪越是往前逼来,她就越是往后缩去,已经缩到角落里了,她身体贴着墙壁。 叶青雪单脚踩在她的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压迫感十足。 “大夫人,我父亲九年前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以为叶青雪想要逼死亲母,但叶青雪一直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将周夫人逼到崩溃,兴许可以问出点父亲死亡的真相来。 周夫人脱口而出:“你父亲在战场上为救定王殿下受了重伤,不治而亡!” “你胡说,我父亲的伤明明已经好转,连太医都断言他无性命之忧,结果他忽然就死了,是不是你杀了我父亲!” 周夫人满眼震惊:“你在胡说什么!你父亲是我夫君,我怎么可能会杀死他!你是疯了吗?” 叶青雪盯着她崩溃之下、惊惧之下,下意识地否认,一瞬间确定,父亲的死和周夫人无关。 她心底的角落里,有一丝浅浅的庆幸,但还没浮上来就被她压下去了,她坐在榻上,侧身对着周夫人。 “既然你没有杀死我父亲,那父亲昔日麾下的那些人呢?我们忠勇侯府的家将呢,都去哪儿了?谭叔曾经为父亲受过伤,应该在侯府养老才对,但现在侯府没有谭叔的身影,这是为什么?” “你父亲死了,忠勇侯府再无人带着他们上战场,他们认为待在侯府没有意义,所以都走了,离开的时候你二婶还给他们送了一笔银子。便是谭叔,也得了一笔银子,够他生活下半辈子。” 是吗?叶青雪回想谭叔的样子,不像是拥有足够银子过下半辈子的模样,谭叔似乎生活得很穷困,他粗布麻衣以及他粗糙的手就是证据。 第45章 叶青雪道:“那些家将亲自和你说,不愿待在侯府,自请离去的吗?谭叔离开的时候,是你亲自给他送银子的吗?” “你父亲出事时我大受打击,府中事情全是你二婶张罗,他们离开的时候和你二婶说了,没和我说,给谭叔的银子也是你二婶给的,这些事你二婶来找我说过。” 叶青雪不信闵夫人如此良善,家将肯定是被闵夫人赶走的,恐怕谭叔也是。 他们会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么? 叶青雪道:“你是大嫂,掌家权都被闵夫人抢走了,你就这么信任她啊?” “她对你妹妹真心实意的好,还把缙儿过继到我名下,你父亲去世时,是缙儿主要负责摔盆、打幡、接经等事宜的。” 大概叶青雪身上的戾气散了,周夫人觉得和她谈得还算不错,忽然握住叶青雪的手。 “你父亲死后,我没亲生儿子,我此生便没有什么追求了,只求着你妹妹能够寻个好夫君,你消停些,就当为我,可以吗?” “当然!”叶青雪回答得干脆利落,周夫人眸色一喜,叶青雪朝她看过去,看着她的眼睛。 “如果你可以相信叶雅冰真的给我下了剧毒,要抢我未婚夫,我就可以为你而消停!你信么?” 周夫人听她这么说,怒火再次上涌,对她失望至极,口不择言: “如果你此刻就死在我面前,我便相信你的话!否则我永远不会相信雅雅会对你下毒,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女儿,我知道她的品性!”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为你做什么呢?”叶青雪的视线从她脸上滑到手腕上,她声音清冷而嘲讽:“松开你的手吧,大夫人,我嫌脏。” 周夫人甩开她的手腕:“我就知道不应该对你抱有任何期待,如果你父亲知道你如此恶毒,必定会亲手打死你!” “我不会对父亲恶毒的,因为父亲爱我,他会选择相信我。”叶青雪从榻上站起来。 “那些家将的名字以及老家地点,还请大夫人写下来,晚些时候我叫人来跟大夫人拿。” 周夫人发现自己简直不能和叶青雪对话,越是和她对话,越是怒火中烧,这个女儿只适合活在她的想象中,活在她的思念里。 叶青雪在庄子里多年,为何没有出意外而死? 周夫人怒问:“你要那些人的名字干什么?” 叶青雪背对着她:“让你写你就写,我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知道?” “身为女儿,你对我态度如此恶劣,我绝不会写。” “好啊。”叶青雪转身,对她露出恶劣的笑:“天黑了我就潜入凝萃轩,将叶雅冰给杀了。” “你敢!” 叶青雪笑容更大,弯腰凑近她的脸:“我,毁掉亲妹妹的脸,彻夜私会外男,把皇室的脸面踩在脚下,还帮助大夫人上吊成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敢?” 周夫人眸中那种恨不得她死的眼神又浮了上来,但叶青雪早就已经习惯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天黑之前写好,我让人来拿,大夫人别耽误我的时间。”说完这话,叶青雪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她将大门打开,外头的人还在死死地盯着这边,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恨她的,比如寒玉;有怕她的,比如周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和丫鬟;有认可她的,比如冬白、小宝和七仔。 夕阳洒落一地,叶青雪走出大门。 “大姑娘,你在大嫂房里啊,叫我好找!”万夫人提着篮子,带着表姑娘一起过来了。 第46章 在叶青雪跟前站定之后,她对表姑娘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大姑娘了,她回府那日你没见着,今日总算得见了。” 表姑娘上前福礼:“大姑娘安好,我叫纪明薇,得知姑娘回府,明薇特意与姨母过来一见。” 她温温柔柔的,脸上带着笑,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感觉。 叶青雪也对她福礼,但没多说话,就抬脚要走,岂料纪明薇居然拉住她的胳膊。 “怎么还没说两句话,大姑娘便要走?” 叶青雪眉头微皱,斜睨着她:“表姑娘有事吗?” 纪明薇往后退小半步,退到叶青雪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纪明薇仍然在笑,笑容清浅而温柔。 “大姑娘彻夜私会外男的事情,侯府内外都传遍了,我比大姑娘年长几个月,今日想劝劝大姑娘,把自己的路走死了没关系,但不要连累全家人为你受罪受苦。” 纪明薇声音不高,依旧温温柔柔,旁人看着还以为她在和叶青雪说笑。 叶青雪回应她:“表姑娘只是寄住在侯府的亲戚,你若是怕被连累,你可以走。” 叶青雪抬头四看,看到亭台楼阁,看到小桥流水,她笑道:“这侯府嘛,我迟早要毁掉的!” “你父亲被封为忠勇侯,才有了忠勇侯府,听闻你父亲对你极好,时常去庄子里探望你,你长大了却要毁掉他一手打下来的侯府,你就是这样报答亲生父亲的?” 叶青雪微微眯起眼眸看她:“端起碗你吃侯府的饭,放下碗你来教训我?” 父亲一手打下来的侯府,已经成为肮脏不堪的地方,是那些人对不起父亲! 她若是将侯府整个的毁掉,将暗地里啃食侯府、弄脏侯府的人全部拽出来,曝晒在阳光下,父亲会理解她的,也会欣慰的。 他打下来的侯府,是用来庇护全家人的,不是让坏人弄污他一腔热血,染污他的一身正气! 纪明薇说道:“我没有教训大姑娘的意思,我现下还要靠着侯府过日子,我希望侯府能好,希望大姑娘能够认错、道歉、退婚。” 叶青雪目光如刃,落在她脸上:“你在侯府讨生活,确实可怜,所以我劝你少管闲事,早点滚出侯府。” 因纪明薇不是侯府的人,叶青雪也不想殃及无辜,她可以理解纪明薇寄人篱下的不容易,让纪明薇趁早离开,这是她对无关之人最大的善意。 纪明薇双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地上滑去跪好:“我可以给大姑娘跪下,求您可怜我们!” 叶青雪:“……” 人不能随便释放善意,哪怕对方寄人篱下实在可怜!这不,她才释放善意,纪明薇就对她放了大招,狠狠地恶心她。 叶青雪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给我滚!” 纪明薇跌倒在地,万夫人提着篮子冲上来扶她:“薇薇你方才说了什么,惹得大姑娘如此生气啊?” 又站起来看着叶青雪:“大姑娘没被她怎么着吧?她小门小户的不懂事,容易冲撞人,我代替她给大姑娘赔不是了。” 万夫人将地上的篮子打开,把里面的汤药端出来:“你二婶和我说昨天你被打了,一直没上药也没吃药,她怕你熬不住,但她照顾雅雅很忙,特意叫我给你送汤药来,你快趁热喝了吧?” 叶青雪看着万夫人,又看看她手里的汤药。 万夫人继续道:“你二婶说了,这药你喝下去之后,身体一定会好,再也无痛无病。 第47章 “不过你二婶也有一个要求,喝了这汤药之后,再也不要闹腾了,让该过去的过去,迎接属于你的幸福。” 叶青雪眉头微微蹙起,闵夫人这是被她闹得害怕了,所以叫万夫人来给她送碎月幽兰的解药? 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安静,再也别闹腾? 她将整个侯府闹翻了,还自毁声誉,这对侯府会造成严重影响,这个时候闵夫人会给她解药? 不可能的! 更何况碎月幽兰剧毒,根本没有解药,闵夫人不知她从前世而来,以为叫万夫人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就可以欺骗她。 万夫人又道:“你二婶说了,她的要求你答应了,这汤药才可以给你喝呢。我想你二婶的要求也不高,你会答应的,对吧?” 小宝忽然站到叶青雪身边,脆生生地道:“娘亲别喝,这汤药里面有毒。” “别喊娘亲!如果你实在要喊,就喊姐姐,我这个年龄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孩子来!”叶青雪声音冰冷:“你怎么知道汤药有毒,猜测的?” “好的,娘亲!”小宝回答:“总之就是有毒,娘亲听我的就是。” 叶青雪疾言厉色:“是姐姐,不是娘亲,不听话我就让七仔吃掉你!” 小宝:“虽然我可以改口喊你姐姐,但是这汤药真的有毒,不听我的你要受罪。” 叶青雪上前一步,伸手去端那碗汤药,万夫人不放手,仍旧追问她:“你二婶的要求你可答应?” 叶青雪一脚踹她肚子,万夫人本能地松手,叶青雪将汤药夺过来,在她跌倒之前,抢先一步揪住她的衣襟,让她站稳,而后掐住她的下巴,将一碗汤药灌进她的嘴巴里。 “唔唔唔……”万夫人挣扎着,却根本不是叶青雪的对手,汤药滑落咽喉,她被迫吞进去,只有少量汤药从下巴洒落。 叶青雪将她扔开,她跌坐在地上,拼命抠喉咙,想把里面的汤药抠出来,但无济于事。 “我也是听你二婶的话给你送汤药的,即便你有什么不满,也该去找你二婶才对,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好歹是你三婶!”万夫人控诉道。 “你这般欺我辱我,不过因为我是个弱小的女流之辈罢了,你如此有能耐,怎么不去对付害死你父亲的人!” 叶青雪再次揪住她的衣襟,将她一把拽起来,表情狰狞地问道:“你说我父亲是被害死的?他是被谁害死的?说!” 万夫人却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紧闭嘴巴,任凭叶青雪怎么逼她,她都不再开口。 叶青雪只好动手去捏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嘴:“你若是不说出来,我往你嘴巴里灌蚯蚓,冬白,去准备蚯蚓。” 万夫人吓坏了,连忙道:“你父亲不就是被敌国大军害死的吗?你有能耐就上战场杀敌,为你父亲报仇啊,你对付后宅妇人算什么能耐!” 她在撒谎!叶青雪注意到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显然这不是答案,三婶肯定知道点什么! 叶青雪表情越发凌厉,她沉声道:“三夫人肯定没尝过蚯蚓的味道,冬白,蚯蚓越多越好,让她吃个饱。” 小宝兴奋:“我去帮忙挖蚯蚓。” 纪明薇爬起,奔上前来,双手再次抓住叶青雪的胳膊:“大姑娘,这里人多,我姨母好歹是主子,还请您给她一点体面。” 叶青雪侧眸看向纪明薇,注意到她眸中的恳求之色,叶青雪顿时就懂了。 ——这里人多,任凭她怎么问,万夫人都不可能将真相告诉她,那样会惹火烧身。 第48章 纪明薇提醒她,既是要问这等秘辛,那就关起门来悄悄问,没有了生命危险,万夫人才会告诉她真相。 “要体面是吗?你到底是侯府三夫人,这点体面我可以给你!冬白,等会儿把蚯蚓送到屋里来!” 叶青雪拽着万夫人,将其往侧屋里拖去,扔她进门之后,叶青雪随脚将大门踢上。 万夫人吓坏了,不断往后退,一直退到桌子底下,退无可退,她双手护在身前:“大姑娘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都说,只求你不要喂我吃蚯蚓!” 那东西没有骨头,湿乎乎的滑溜溜的,只要稍微幻想一下,万夫人都差点吐出来。 叶青雪蹲在她的面前:“三婶放心,只要你如实说来,我父亲九年前究竟是怎么死的,我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 万夫人看了眼门口和窗外,确定没有人在偷听,这才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太医都说没事了,但你父亲忽然就又高热去世了。 “我记得你父亲去世之前的那天晚上,我听到外面有怪叫声,像鬼一样,我害怕极了,叫下人出去看情况,下人说什么也没看着。 “我越发害怕,不出去亲自看个究竟,我根本没法入睡,于是我就出门了……我带着丫鬟婆子,循着那声音走出去好远,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我甚至都要怀疑,那声音是不是我的幻觉了。 “结果真不是,是家里进了两只野猫,在屋顶上怪叫,叫得撕心裂肺,挺渗人的。 “不过我确定是野猫之后,就放心了,婆子和丫鬟去赶走野猫,我在原地等,结果我听到你父亲屋里传来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怒气,我心里就想着,你父亲现在高热,谁敢惹他生气?我悄悄凑过去听墙角,竟是你二婶在和你父亲争吵。 “我去得太晚了,他们已经争吵结束,我没听到他们具体在争吵什么……总之第二天你父亲就去世了。” 万夫人继续蜷缩在桌子底下,战战兢兢地看着叶青雪,“我说的都是真话,一点也没掺假。太医猜测,可能是你父亲身体里发脓的地方没有清除干净才会如此,毕竟那把剑擦过他的心脏边缘,特别难清理。 “战场上受伤,不治身亡的人太多了,你父亲很不幸……当然他最大的不幸是,明明已经好转了,却忽然去世,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曾经怀疑是你二婶动的手,但在你父亲去世以后,我去她屋子里查探过,什么凶器也没有,可她和你父亲争吵,是真实发生过的。” 叶青雪问道:“当时我父亲身边不是有很多太医照看医治吗?为何深夜时分,二夫人能进我父亲房间争吵,而外人一点都不知晓?” “你父亲虽然厉害,但他常年在外作战,你母亲膝下又没有个儿子,你祖母偏心你二婶,整个侯府都是你二婶说了算,她想进入你父亲房间,遣走外头守着的人很容易吧? “男人在外头再如何厉害,回到家中,一切都还是女人说了算,你父亲光明磊落,自然也不会想到去防备你二婶,是吧?” 万夫人一脸渴求叶青雪认可的表情。 叶青雪只是淡漠地扫她一眼,没做声,她在思考一个问题:父亲是整个侯府的荣耀,但凡他好好活着,对侯府来说始终是最大的庇护,整个侯府没人蠢到会主动杀死他。 第49章 但,如果闵夫人有把柄落在父亲手中呢?闵夫人是不是可以趁父亲伤重,要了父亲性命? 至于万夫人说没找到闵夫人杀人的武器,试问谁在杀人之后,还将武器留在身边? 但是也不对,父亲即便高热,但也不是瘫痪在床,没道理闵夫人动手杀他,而他反抗不了。 而且,太医诊断的时候,依旧是猜测他体内的脓肉没有清除干净,可见太医没有找到刀伤,父亲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如果是闵夫人杀死父亲,闵夫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找不到闵夫人杀死父亲的动机,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闵夫人杀死父亲,但叶青雪有种直觉——父亲就是闵夫人害死的。 她时日不多,恐怕还没查出真相,自己就死了,不如直接冲到凝萃轩,抓住闵夫人,直接用刑,兴许能逼迫闵夫人说出真相。 闵夫人作恶多端,前世便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即便闵夫人没有杀死她的父亲,闵夫人死在她手下,也不冤! 若当真是闵夫人害死的父亲,那她此去,算是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叶青雪站起身来,裙摆自然垂落地面,她大步往外走去。 万夫人拍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劫后余生一般,她瘫坐在地上,总算是熬过来了。 以前她就很害怕忠勇侯,想着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手臂又那般结实,身材又很高大,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没想到啊,叶青雪与她父亲相比,当真是不遑多让,明明叶青雪看起来很纤瘦啊,竟是如此吓人。 万夫人发现叶青雪忽然停下来了,她顿时浑身紧绷,小心翼翼讨好不已地问:“大姑娘可还有其他什么问题么?” 叶青雪定定地看着她:“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万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一阵腹痛,疼得她脸色苍白,汗水落下。 “哎哟我的肚子!” 她想起来了,是之前她端给叶青雪的那碗汤药,现在发挥作用了。 “救命啊好疼!薇薇快来扶我回去,给我请大夫!”万夫人一边蜷着身子,一边朝门外伸着手,想让纪明薇进来救她。 叶青雪则上前,摸向她的脉搏,又看她的脸色,完全不是在作假,那汤药当真有毒。 叶青雪并不意外汤药有毒,大概她没听周夫人的话,叫闵夫人意外震惊之下,对她起了杀心,然后抬着她的尸体去跟定王和皇室道歉。 叶青雪意外的是,小宝怎么看出来的? 叶青雪走出房门,众人再次齐刷刷地看向她,似乎在确定她双手是否染血,将万夫人给杀了。 叶青雪没理会周围层层叠叠的目光,径直看向提着装着蚯蚓篮子哒哒走来的小宝。 “看,这是我和冬白姐姐一起挖的蚯蚓。”小宝说道,白净的脸,清明的眼,很漂亮,一点做戏或者隐瞒什么的表情都没有。 叶青雪越发看不懂他。 “三婶这里不需要蚯蚓了,随我去找二婶吧。对了,二婶现在是在凝萃轩陪着二姑娘么?”叶青雪看向纪明薇。 纪明薇正在往屋子走去,要去找万夫人,听得叶青雪的问题,她顿住脚步回头。 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她表情紧张:“是的,二伯母在凝萃轩,现在二姑娘离不开她。” 纪明薇说完,快步进入屋子,将蜷缩在地上的万夫人搀扶起来:“姨母,我现在就带您回屋,别怕,您不会有事的。” 第50章 闵夫人送给她们的致命汤药,早就在她们去更衣的时候悄悄换了。 现在这汤药虽然有毒,但是并不致命,可为了欺骗叶青雪,也为了不让闵夫人察觉她们的异常,这毒药还是下得很猛的。 虽然不致命,可也足够痛苦、受罪。 万夫人颤巍巍地站起来,太遭罪了,她感觉浑身又疼又无力,双腿忍不住打摆子。 想到那致命汤药,若没换掉,肯定要被叶青雪灌进她肚子里。万夫人一阵后怕,不自觉抓紧了纪明薇的手腕。 虽然她现在身体遭罪,还被叶青雪踹了一脚,但好歹也算成功挑拨了叶青雪与闵夫人的关系,往后闵夫人就有人压制了。 更庆幸的是……九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真的听到了闵夫人与忠勇侯的争吵,后来忠勇侯忽然死去,她也是真的怀疑过闵夫人,也是真的寻找过证据。 万夫人在纪明薇的搀扶下,忍着疼颤悠悠地走到屋门口,忽然惊觉院子里乌压压的一片。 天怎么忽然黑了? 万夫人抬头看天,一片澄明,距离天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原来是整个院子被上百个侍卫给包围住了。 叶青雪要去往凝萃轩的路,就这样被堵住了。 上百个侍卫,个个腰戴佩剑,脸上表情严肃,杀气从他们身上不断弥漫出来,充斥整个院子。 后院基本都是女眷,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个个噤若寒蝉,周夫人的院子难得这么多人,却又突兀的难得这么寂静。 为首是个年轻男子,身穿绯色锦袍,脚踩皂靴,头戴白玉冠,浓眉大眼挺鼻薄唇,面相既显得凶狠又显得刻薄,正是忠勇侯府小侯爷兼兵部侍郎叶存缙。 他带着很强的压迫感,走到叶青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几日一直在外边忙,得知大妹妹归家,做兄长的一直没空来见,望大妹妹海涵。” 叶青雪笑:“侍郎大人太客气,你一人来见我就是了,何必带上百个侍卫来拜见我呢?不过来都来了,他们怎么不对我见礼?” 叶存缙嘴角猛地抽了下,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姑娘,她这是在装傻吗? 竟以为他带上百个侍卫堵住她的路,是来拜见她的? 不过叶存缙来此之前,已决定好要做一个讲道理的人,所以他微微抬手:“给大姑娘见礼。” 先礼后兵。 上百个侍卫立即拱手见礼:“见过大姑娘!” 那声音如排山倒海般,气势慑人。 但叶青雪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 叶存缙道:“大妹妹所做的事情,我已经尽数知晓,母亲已经与我说过,你从小长在乡野,不懂礼数我们不怪你,但即便我们不怪,你做出的事情依旧是大错。 “所以,为了大妹妹的未来,为了侯府上下几百条性命,请大妹妹随我一同前往定王府认错、请罪,并且退婚!” 叶青雪道:“侍郎大人不必着急,若我犯下的错十恶不赦,且将皇室颜面踩在地上,定王殿下会亲自上门退婚的。 “若他不主动上门退婚,我便依旧是定王未婚妻,我是你妹妹啊,我嫁给定王为妃你不高兴吗?” 叶存缙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审视她。 昨日母亲就让人给他送消息,说了叶青雪的所作所为,他当时就震惊不已。 但是他想到叶青雪不过是个女孩而已,能够厉害到哪儿去? 他以为带着上百个护卫往叶青雪跟前一站,他说什么叶青雪都会乖乖照做。 第51章 结果现在,叶青雪的话,真是让他无语又愤怒,这野丫头是一点脸皮子都没有吗? 彻夜私会外男,不主动请罪、退婚,求定王饶恕她一命,她居然还等定王上门!? 她是脑子没有长好吗?还是从小长在庄子里,没人教导她,导致她如此愚蠢? “大妹妹你从小在庄子里长大,你不懂,你和定王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赐,你犯下这等大错,若真等定王殿下上门退婚,恐怕一起送来的还有皇上抄家灭族的圣旨。” 叶存缙说道:“所以,你现在得和我一起上定王府请罪!” “这么严重啊?”叶青雪一脸恍悟的表情:“那为何二婶还要与叶雅冰联手,给我下毒,用解药逼迫我去和定王退婚,把定王妃的位置让给叶雅冰呢? “她们这样做不是欺君吗?她们比我更需要到皇上跟前请罪啊,否则连累侯府被诛九族怎么办?” 侍卫、婆子、丫鬟、小厮们都愣住了,二夫人与二姑娘联手下毒?想要抢夺大姑娘的定王妃之位? “你自己不检点,却反口诬陷你妹妹!”周夫人不知何时走到门边,扶着门框怒骂着叶青雪,对这个女儿她是失望至极,屡教不改! 叶存缙咬牙道:“连母亲都说你诬陷,大妹妹,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跟我去认罪退婚吧,别逼我动手!” 周夫人道:“缙儿,她若是不肯主动去,你便将她绑了送去定王府请罪退婚!就当我们侯府没有这样丢人现眼的姑娘!” 言外之意是,杀死她给定王府赔罪也行。 叶存缙已经讲道理结束了,不想再多浪费时间,他扬手,侍卫便朝叶青雪围拢过来。 叶青雪没有动,她听到周夫人有气无力但愤恨至极的声音传来:“若你早些听我的话,何必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显然认定她一定会被叶存缙带走了。 毕竟上百个侍卫呢。 “就是,姑娘家家的,恬不知耻也便罢了,竟还不知悔改!”一道嫌弃的声音,从侍卫圈子外传进来。 紧接着,站在院子口的几个侍卫被拨开,一身褐色锦衣的侯府二爷走了过来。 “缙儿,别跟她废话,直接将她绑到定王府去认罪,别叫她拖累了我们全家人!” 叶存缙看见他,似有几分嫌弃,但也没说他什么,只是对侍卫们示意,拿下叶青雪。 为首两个侍卫拔出腰间佩剑,朝叶青雪走来,他们身后的侍卫紧跟其后,随时做好拿下叶青雪的准备。 冬白、七仔和小宝立即奔过来,将叶青雪护在身后,尤其是七仔,它身形高大且是一匹狼,叫侍卫们不禁心生畏惧,十分谨慎。 至于叶青雪……她竟没有看侍卫们,就好像没察觉到侍卫要上来捉拿她,她的视线一直盯着侯府二爷叶啸威。 叶啸威的名字听起来很霸气,但他的形象和名字却形成鲜明对比,他身量虽高但很清瘦,双目也有些浑浊,这和他常年流连花街柳巷有一定关系。 像是整个精气神都被掏空了。 “你盯着我干什么?”叶啸威被她盯得很不自在,下意识往后退去,拉开距离: “是你自己犯下大错,为世人所不容,我们侯府只是要肃清孽种,可不是我们侯府要欺负你。” 叶青雪却朝他走过去,目光凌厉:“我父亲常年不离身的玉佩,怎会在你身上?把玉佩还给我!” 叶啸威腰间挂着一枚虎形玉佩,以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叶青雪曾经在父亲身上看见过。 第52章 父亲去庄子探望她时,曾经和她说过:“年少时候与同伴上街,进了玉器店,不知怎么就一眼相中这个,想买但是很贵,当时我还没立下战功,家底很薄,只好忍痛不买。 “但它就好像长在了我的脑子里,我时时刻刻想着它,当我第一次立下战功得到陛下赏赐,就去把这枚虎形玉佩买了下来,那已经是两年后了,它竟一直在店里等我去买它。 “不知是有钱人看不上,还是看上的买不起,总之两年后我再去,它还在。 “这枚玉佩当真与我有缘,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我两次,你瞧,上面有两条裂痕,带着一点血,都是它为我挡下的伤。” 说着话,父亲还把玉佩摘下来给她看,她清楚地看到玉佩上的细小裂痕以及血丝,而后她亲自帮父亲重新将玉佩戴上。 父亲很爱那枚玉佩,玉佩就贴着他的胸口戴着,可是现在那枚玉佩居然到了二叔叶啸威的腰间。 叶啸威意外,这大侄女眼界也太窄了,一枚玉佩而已,值得她生这么大气吗?那眼神竟像是要杀死他似的。 “我不还你,这是大哥生前送给我的,他愿意给,我为什么不要!”叶啸威护住玉佩往后退。 “那是我父亲常年不离身的玉佩,他便是死了也不可能给你,分明是你从我父亲身上抢走的,你无耻!”叶青雪快步逼近,朝他身后:“我再说最后一次,还给我!” 叶青雪浑身戾气,像索命的阎王,叶啸威被吓得不轻,转身就跑。 叶青雪瞬间抽出腰间长鞭,朝叶啸威甩过来,卷住他的腰身,往后一拽,叶啸威重重砸在地上,身痛骨痛,头昏眼花,惨叫连连。 “将大姑娘拿下!”叶存缙眉头皱起,先前只听说叶青雪手段狠辣,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见了,才知道她当真耍得一手好鞭子。 侍卫们冲了过来,冬白立即护在叶青雪身前,与那些侍卫大打出手。 小宝则指挥着七仔:“扑过去,咬他们,看谁敢拿下我娘亲姐姐!” 七仔冲出去将两个侍卫扑倒在地,一转身又朝旁边的侍卫扑过去,转眼间就已经咬伤好几个人。 再加上冬白出手,竟与七仔一起,打得叶存缙身边凶门大开。 叶青雪知晓,混战下去不是办法,她也不想让无辜之人惨死,当下直接对叶存缙出手,预备将叶存缙拿下来。 叶存缙察觉了她的意图,就要将腰间长剑拔出,却不防有人从身后扑过来,将他一把抱住。 “大哥,大姐她如此凶残,连父亲都敢打,你别去冒险,让我去!”是叶存嗣! 他忽然抱住叶存缙,压住叶存缙的胳膊,导致叶存缙的长剑根本无法抽出。 叶存缙怒极,准备将他甩开,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青雪手中的鞭子已经甩到他身上,结结实实地朝他的胸膛打了一鞭子,鞭子末梢扫到下颚,顷刻间冒出一条血痕。 “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让你受罪了,我帮你拿下大姐!她太嚣张了!”叶存嗣像是真怕他受伤,松开他之后还将他往旁边推去。 这一鞭子对叶存缙来说实在难熬,火辣辣的疼,被这样一推,他更是踉跄着往旁边跌了几步才站稳。 但是叶青雪的鞭子再次袭来,直接卷住他的腰身,将他往后一拽,等他站定的时候,人已经在叶青雪手中,匕首抵在他的咽喉处! 第53章 礼貌人叶存缙:“……” 草他娘的,叶存嗣你最好是在帮我! 叶存嗣一副吓坏了的样子,瘸着腿想过来但是不敢,只能紧张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叶存缙:“……”你看老子像没事的样子吗! 身为堂堂兵部侍郎,他一直受定王殿下器重,又承袭了侯爵之位,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拱月,何曾丢过这样大的脸? 而且捉拿他的还是叶青雪,是一个女孩!! 不仅叶存缙难以置信,便是他手底下的上百个侍卫,都傻眼了! 叶青雪目光扫过叶存嗣,他恨叶存缙。 叶青雪没揭穿他,而是直接盯向叶啸威:“二叔,我父亲的玉佩,你还还是不还!” 跌在地上被迫吃了一口土的叶啸威,看到自家儿子都被叶青雪捉住了,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摘下玉佩放在衣服上擦干净,双手捧到叶青雪面前。 “我还我还,别伤害缙儿,他好歹是小侯爷,是兵部侍郎,是……是你大哥!” 虽然不想承认叶青雪是侯府姑娘,但这个时候攀点血缘关系,或许对他儿子好。 听闻赖嬷嬷落在叶青雪手中,直接被杀死了,叶雅冰则被伤了脸。 叶青雪真是能够精准捏住每个人的死穴,所以他真怕叶存缙被削掉子孙根——男人就这点最重要。 叶青雪看向他掌心中的虎形玉佩,上面的裂痕与血丝还在,这的的确确是父亲的东西,“冬白,拿着!” 冬白上前将玉佩从叶啸威手中拿走。 叶啸威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也是听说这枚玉佩护了大哥两次性命,才将其戴在身上,想让它给自己带来好运气的。 他的玉佩被拿走之后,边上看热闹的周夫人、万夫人以及纪明薇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知纪明薇在万夫人耳边说了什么,万夫人忍着浑身剧痛,扑到叶青雪脚边。 “大姑娘,放过你二叔和你大哥吧!你父亲去世以后,你大哥承袭爵位,照顾着整个侯府,很不容易的,你让他丢面子,往后他还怎么掌管侯府?” 这是为叶存缙说好话,千真万确的好话。 万夫人继续道:“你二叔也很辛苦,九年来他一直保管着你父亲的刀枪斧戟,就藏在他的院子里不让任何人触碰。 “我记得有一把匕首,刀柄上镶嵌着红宝石,还是陛下赏赐的,价值不菲呢,也在你二叔屋子里保管着。 “你父亲生前经常打胜仗,陛下赏赐不少金银珠宝,尤其是那次为救定王殿下身受重伤,皇上与皇后更是赏赐他百年人参,珍贵药材,两盒南珠,还有不少翡翠珠宝,你二叔都将其藏在他屋子里,时常睹物思人呢,很不容易的。” 叶啸威浑身一惊,怒斥:“万氏你给我闭嘴,仔细我撕了你!” “啊?”万夫人懵懂地看着他:“九年来二哥不就是这样辛苦着过来的吗?当初陛下的赏赐下来,应该放入公中库房的,但是二哥说接受不了大哥的死,所以把这些东西都带到你屋子里去。 “你说你想念大哥的时候就可以把那些东西拿出来看看、摸摸,二哥都忘记了吗?可二哥对大哥的兄弟情深,我一直没忘,感动至今啊。” 叶啸威气得浑身颤抖:“现在是说我和大哥兄弟情深的时候吗?” “怎么不是时候呢?大姑娘与大哥父女情深,只要叫大姑娘知晓二哥多年来,是怎样用心良苦保护大哥东西的,大姑娘就会放开小侯爷的呀。” 第54章 叶啸威:“……” 以前他就觉得万夫人蠢,脑子里缺根筋,别人讲话含蓄点她是听不明白的。 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蠢,但也蠢得太不是时候,以前他可以不在乎,毕竟万夫人的蠢不涉及他的利益。 可现在,叶啸威朝万夫人冲过去,想要掐住她的咽喉让她闭嘴别说了! 但是七仔挡在了他的面前。 万夫人道:“二哥这些年来你多辛苦,为大哥付出了什么,我都清楚,我今日一定要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让大姑娘知道你的不容易!” 叶啸威:“……” 想杀她,想杀她,真的想杀死她! 但是身前的白狼挡住了他的路。 万夫人:“我记得以前大哥从战场上带回来一个女子,因爱慕大哥一直追随着大哥,大哥不忍心就将她纳为妾室。 “大哥死后,也是二哥你将那妾室带到自己院子,好生照顾着。” 叶青雪听明白了,父亲死去以后,二叔霸占了父亲所有的东西,从刀剑斧戟到珠宝首饰,甚至到父亲的小妾。 她记得父亲生前只有一妻一妾,在大周朝官宦人家,这已经算是极少。 而且父亲是不忍心拒绝人家姑娘,才纳为妾室的,长辈的感情轮不到她去评价,但是二叔这等行为,实在是畜生不如。 二叔不上战场,不会武功,刀剑斧戟对他来说无用,但是父亲的刀剑斧戟都是极好的,二叔霸占过去之后可以卖钱。 她二叔是个常年花天酒地的,最喜欢去的便是青楼,听说他常年为青楼女子一掷千金,大概那些银子都是用父亲的物件换来的。 “贱人你胡说八道,根本没有这回事!!”叶啸威怒吼,直接破音,脸上青筋暴跳! 叶存缙虽然还被叶青雪扣着,自身难保,但他的目光也冷冷地落在万夫人身上,威胁意味十足。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只是想让大姑娘知道二哥的不容易啊,如果我说错什么了,我道歉,你们千万别生气。 “我记得当年二哥还想照顾大嫂来着,但是被二嫂还有母亲拒绝了,二哥才没有这样做。” 寂静,极致的寂静,在这寂静中弥漫着浓烈的杀气,以及浓稠的戾气,叫人快要喘不上气来。 万夫人紧张地看着众人,像是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导致大家都这样看着她,她吓得连忙缩回脑袋、垂眸。 叶啸威浑身抖若筛糠,牙齿都在打颤:“没有这样的事情,你三婶在胡说八道的,我若是做了这些事情,那不是在给侯府招黑吗?这和畜生有什么分别?大侄女你千万别信她的话。” 说到最后,他语气近乎哀求。 叶青雪的匕首,仍然抵在叶存缙的咽喉处,而后看向一直扶着门口看戏的周夫人。 “三婶说的事是真的吗?我父亲的东西都被搬到二叔院子里去了?就连父亲的小妾也被二叔照顾着?” 周夫人皱眉:“我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你父亲的东西应该都随他一起下葬了,至于柳姨娘……你父亲死后,你二婶告诉我她愿意出府另嫁,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想了想,她又诚恳道:“你二叔再荒唐,也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情吧!他很敬重你父亲!” 叶青雪真是服了她,身为侯府大夫人,身为大将军夫人,她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不知那不知,问啥啥不知,一心只做傻白甜。 叶啸威呼出一口气,昂首挺胸:“你母亲都这样说了,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快把你大哥放了,他如今支撑着整个侯府,你别伤了他!” 第55章 叶青雪没放手:“我不相信谁,我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走吧,趁现在正好有空,我们去二叔的院子里逛逛。” “我不允许!!”叶啸威急急拒绝,很是激动! 叶青雪不搭理他,抵着叶存缙便要往前走,但是叶存缙不走,那些侍卫也不走,依旧堵住她的路。 叶青雪笑了:“看样子你们是想要看见流血和死亡啊?不如我先给大哥放点血,叫大家也好看清楚,现在这里是谁说了算?” 叶青雪说着,手下就用了力,锋利的匕首划破叶存缙的皮肤,血线顿时冒出来。 叶存缙吃痛,瞳孔剧缩,咬牙切齿道:“去二爷的院子!” 他虽是叶啸威亲生,但他已经过继到大房名下,便不能再称呼叶啸威为父亲。 他一声令下,那些侍卫就动了。 叶啸威死活不让去,撒泼打滚故意挡路,直接被两个侍卫架起来,往他的院子而去。 他们走后,万夫人就倒在纪明薇怀里,内心里发出咆哮声:痛死老娘了! 昏死过去之前,她脑子里还在感叹:我这姨侄女儿薇薇,真是聪明绝顶啊!大姑娘和二房快点打起来吧,打起来吧!给我打出火花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晚香堂而去,晚香堂正是叶啸威的院子,距离不是很远。 上百个侍卫原先是来捉拿叶青雪的,现在却仿佛在为叶青雪办事,至少叶啸威阻拦不成想跑的时候,是被侍卫们架着前往晚香堂而去的。 小宝骑着七仔,一直跟在叶青雪身后,忽然他“咦”了一声,叶青雪扭头看他,发现他的视线落在叶存嗣身上。 叶存嗣没有跟上来,他仍然站在周夫人的院子门口,瘸着腿,弓着背,给人一种“茕茕独立,形影相吊”之感。 小宝很快收回视线,叶青雪也就没有询问什么。 进入晚香堂,就察觉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在这里伺候的嬷嬷都是风韵犹存的,丫鬟都是比较貌美的,就连小厮都是面容白净的。 他们看到叶青雪挟持着叶存缙过来,且身后还跟着上百个侍卫时,全都吓得花容失色。 叶青雪沉声:“将所有房门打开,我要看看我父亲都有哪些东西,被抢到这儿来了!” 婆子丫鬟小厮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是不是应该听从叶青雪的话。 “看样子我的话没有用,那就劳烦大哥和他们说一声,叫他们把我父亲的东西全部还回来!”叶青雪道。 叶存缙满脸狠厉,他实在不肯,但叶青雪的刀子便划得更深,由不得他拒绝。 “再往深一点,你咽喉就要被我割破了。”叶青雪阴恻恻地说道: “我只是想要拿回我父亲的东西而已,有什么不对呢?大哥也是父亲的儿子,却不守护好父亲的东西,真是不孝啊!” 叶存缙恨恨地瞪了叶啸威一眼,这个生父当真上不得台面,若昔日不做这些畜生不如的事情,今日他也不会被叶青雪威逼至此! “一切按照大小姐说的去做,把房门全部打开,但凡是父亲昔日的东西,全部搬出来!” 侍卫如潮水般冲入晚香堂,晚香堂所有房门被一扇一扇打开,最后发现,叶啸威专门用一个大房间,安置忠勇侯生前所用过的刀枪斧戟、珠宝首饰。 房间虽大,且没沾染什么灰尘,但里面的东西却稀稀拉拉的。 叶青雪看得怒火直冲头顶,想来当初父亲的东西摆满了这个屋子,九年时间,却被叶啸威卖得七七八八了。 第56章 叶啸威一定经常进这屋子挑选东西去卖,所有屋子里没有什么灰尘。 叶青雪怒道:“把剩下的东西,全部搬到我关雎院去,我父亲的东西,你们任何人都没资格霸占!” 侍卫又去看叶存缙,叶存缙脖子上冒出的血,已经沾染衣襟了,这会儿他嘴巴一点也不硬了,直接让侍卫们听从叶青雪的话。 叶青雪道:“冬白,去叫夏绿过来,指挥他们搬东西,你到晚香堂里去找柳姨娘,看看柳姨娘是否在里面。” 小宝道:“我和七仔去找柳姨娘,冬白姐姐负责看着他们搬东西就好。” 叶青雪没有反对,七仔的嗅觉十分灵敏,是寻人觅物的一把好手。 九年了,叶啸威占据这些东西九年了,在他心目中,这些东西早已经是他的,他从不担心大哥会死而复生把这些东西抢回去。 而现在叶青雪归来,他却要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被搬走,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但凡叶啸白膝下有个儿子,来夺回叶啸白的东西,他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震惊、心痛。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叶青雪,你如此不尊叔父,实在是忤逆不孝,你不得好死!”叶啸威怒指着她,气得浑身颤抖。 叶青雪道:“我父亲生前,你得他庇护,我父亲死后,你却喝尽他的血,你如此不仁不义,你天诛地灭!” 叶啸威气得脸色发白,眼珠乱瞪,还想说点什么,叶存缙怒喝:“二叔你够了!” 叶啸威吓得一阵哆嗦,还真的不说话了,像被呵斥的家犬,乖乖地缩着身子立在一旁。 叶存缙道:“青雪妹妹,作为兄长我让你威胁了,在你抢回父亲遗物的时候,更是站在你这边助你一臂之力,现在父亲的东西都归你所有,你是不是应该适可而止,将我这个长兄放了?” “侍郎大人说错话了,是我凭借自己的本事,将你拿下的。是你为了保住自己性命,不得不叫侍卫帮我搬东西的。 “现在我拿回父亲遗物,不是你允许的,而是我自己亲自动手抢回来的,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叶存缙怒极,但也不想和她扯这些肮脏事,毕竟他生父所为,实在上不得台面。 “我总归是你长兄,我让你到定王跟前请罪,也不单纯是为了我,更是为你、为整个侯府着想,你和我说话,倒也不必如此难听,从始至终,我都当你是至亲妹妹!” “当我是至亲妹妹,就等这些东西都搬完了,等柳姨娘被我的七仔找到了,再说!” 叶存缙额头青筋暴起:“难道你真的以为,二叔会霸占父亲的妾室吗?” “难道侍郎大人以为他不会吗?他沉溺美色,时常为美色一掷千金,侍郎大人不会不知晓吧?” “二叔在外或许会荒唐些,但是父亲的妾室他不可能霸占!” “如果他霸占了呢?” “我亲自将他的手砍下来!”叶存缙斩钉截铁地道,生父有月例银子,还霸占父亲那么多东西,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做出这等冒险、招骂的事? 生父虽然没有脑子,但叶存缙不信他会愚蠢到这种地步,生母和祖母也一定不会允许他这么干。 然而,缩着身子立在边上的叶啸威,听他这么说,浑身便是一阵哆嗦,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臂膀。 叶青雪:“侍郎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最后你下不了手,我可是会亲自代劳的!” 第57章 叶存缙冷哼一声,不受她的威胁,结果下一瞬,叶存缙眸子睁大,瞳孔剧缩。 只见小宝带着七仔,从屋子后面走出来了,而七仔的背上驮着一个女人。 女人衣衫单薄,身上都是淤青红痕,身上还有鲜血,滴滴答答往地上掉落。 而她长发披散,没有挽髻,也没有任何发饰,被七仔驮在背上的时候,她双臂和长发都拖在地上。 小宝走到叶青雪面前:“她被关在地窖里,被绑着,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疯了,我只好叫七仔将她撞晕,才能把她带上来。” 叶青雪没有见过柳姨娘,叶存缙也已经九年没见过她了,一时心惊,竟不能认出来。 冬白搬了一趟东西回来,还带着夏绿一起过来了,叶青雪让她们把那女子从七仔背上抱下来,叶青雪看见她的脸,的确貌美柔弱。 叶青雪问晚香堂的嬷嬷,“她是不是柳姨娘?” “是是,她就是柳姨娘!”嬷嬷见叶青雪如此阵仗,丝毫不敢隐瞒。 大家都说忠勇侯死后,她离开侯府另外嫁人了,却原来她被叶啸威关着,不见天日,日夜折磨。 嬷嬷战战兢兢地回答:“也不是日夜折磨,二爷经常外出,有时候要在外头待上三五天才回来,他也不许我们给柳姨娘送饭菜,柳姨娘就饥一顿饱一顿的,后来就……就疯了。” 叶青雪眼底腾出杀意。 叶啸威往后挪,悄然而紧张地往后挪,叶青雪是个煞神,他真怕自己的手被砍下来,当下只想迅速逃离侯府,等这阵风声过了再回来。 叶青雪没有回头,但是耳力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动作。 她将叶存缙推向冬白,自己转身,拔出身侧一侍卫手中长剑,阔步来到叶啸威面前。 叶啸威还未反应过来,胸前已经横了一柄长剑,他哆哆嗦嗦往后退:“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你二叔!” 叶青雪只是看着他,没做声。 叶啸威道:“你父亲早死,我只好代替他陪伴柳姨娘,这有什么不对?女人最怕寂寞了,你给我让开——啊啊啊!” 叶啸威的右手被齐肩砍下,手臂与鲜血齐飞,剧烈的痛让叶啸威惨叫出声,倒在地上打滚,疯狂地想要捡起自己的手臂接回去,但叶青雪好似杀神挡在他面前。 叶存缙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满眼都是血雾,他再次真正认识到了叶青雪的狠辣。 “侍郎大人或许会对生父下不了手,但我不会,所以砍掉他一只臂膀的事,我代劳了,侍郎大人不必太感谢我。”叶青雪说完,将长剑交还给那侍卫。 侍卫都吓傻了,他们虽然是侍卫,但不像战场士兵一样,经常面对死亡和流血,像叶青雪这种手起刀落的干脆,他们是很少看见的。 叶青雪转身面向晚香堂,动作不快不慢,却极具气势,周遭除了叶啸威的惨叫声,再无其他。 “但凡想活命的,全部离开晚香堂。夏绿你和七仔一起,带着柳姨娘回关雎院。” 夏绿照做,与小宝合力,把柳姨娘驮到七仔背上,便退到晚香堂院子外面。 叶青雪忽然在想,柳姨娘昔日对父亲感情那般深厚,她可会知晓父亲的真正死因? 可惜柳姨娘疯了,不知能不能好起来? 叶青雪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晚香堂:“这地方实在太肮脏,谁愿意给我准备一壶桐油,还有一支火把?” 第58章 叶存缙急忙道:“叶青雪,你想干什么?二叔已经被你砍掉一只臂膀了,你还想怎么样?” 叶青雪没有搭理他,视线落在晚香堂小厮身上,小厮连忙去准备桐油和火把。 叶青雪将桐油泼到屋檐下,火把往那里一扔,火势拔地而起,顷刻间就淹没了晚香堂的屋子。 侍卫们傻眼了,叶存缙简直瞳孔地震!! 她居然敢!她真的敢!她怎么敢的啊! 滚在地上的叶啸威,看着这冲天的大火,甚至都忘记了疼,呆呆地看着,半晌才崩溃般喊出:“我的院子,我的宝贝……” 他爱美人,爱胭脂香,这屋子里很多东西都是他布置起来的,为的是贪欢时刻更尽兴,但现在被叶青雪一把火给毁了,全都毁掉了。 火势逐渐大起来,人们不断往后退,一直退出晚香堂,夕阳已经挂在天边,火光几乎与霞光相接,融为一体。 既壮阔,又震慑人心。 叶青雪一脚踹出,将叶啸威被砍落地上的手臂,踹进火海当中。 “我的手……”叶啸威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大火吞噬,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死过去。 火光将众人的脸色,映照得发白。 前厅里门房的人来了,看到这阵仗,一时间都忘记为何过来了,直到叶青雪和叶存缙同时看向他。 门房才道:“是……是定王殿下驾到,请小侯爷前去接驾。” 叶存缙顿时有种得救了的感觉,定王殿下真是他的救星啊,但他很快又担心起来,这个时候定王殿下登门,必定是为叶青雪彻夜私会外男的事情来的。 看来,他们侯府不得不面对定王殿下的怒火了。 叶存缙对着叶青雪怒喝:“定王殿下已经登门,还不快叫你的人放开我!” 叶青雪看了眼天空,等到了傍晚,定王才登门啊,真是比她想象中来得要晚很多,不过好在定王总算是来了。 “冬白,放开侍郎大人,让他去吧。”叶青雪镇定开口,不慌不忙。 冬白拿开匕首,叶存缙终于获得自由,他冷冷地看叶青雪一眼,虽然她看起来很镇定,但叶存缙认定她就是心慌了。 叶青雪对他和二叔毫不客气,二叔的手她说砍就砍,房子说烧就烧,足以见她嚣张不已,野性十足,如今却愿意让他去见定王,可见她内心是害怕定王的! 可不是吗?定王身份尊贵,背后是皇权,她敢得罪皇权,别说她性命不保,便是她从庄子里带来的丫鬟和狼,都要被处死,景州庄子也将被夷为平地。 所以,她不敢和定王对着干。 这样一想,叶存缙心里头就舒坦多了,至少叶青雪还有畏惧的人。 叶存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一手血,他脸色又冷下来,拿出帕子将其擦拭,沉声道:“来人啊,给晚香堂灭火,给二爷请大夫!” 又特意看向叶青雪,说道:“青雪妹妹应该不会阻止大家灭火吧?这火如果蔓延到其他院子,把侯府整个烧了,只怕景州庄子里所有与青雪妹妹有瓜葛的人,都难逃一死。” 叶青雪:“侍郎大人放心,若我真有灭掉侯府那天,一定会提前通知你。” 灭掉侯府?好嚣张的口气!叶存缙现在没时间收拾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部分侍卫跟他离开,部分侍卫留下来打水灭火,叶青雪没有说话,因为她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弥漫到四肢百骸。 她怀疑是碎月幽兰的剧毒开始发作了,她抬起手心一看,掌心皮肤好似透明,在皮肤底下弥漫出两条红色的纹路,像鲜血一样。 第59章 当真是碎月幽兰剧毒发作了,前世她经历过,等她掌心布满红色血线,她就会死去。 小宝似有所察觉,无声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娘亲姐姐现在生命力很弱,必须回屋子里休息,否则容易毒发,当场暴毙。” 叶青雪意外不已,她和亲生母亲说过多次,自己被下了剧毒,但是母亲不相信,所有人都不相信。 可,小宝才来到她身边多久,居然能够看出她身中剧毒? 他刚才看向叶存嗣时,“咦?”的那一声又是什么意思?他看出了什么? 叶青雪问:“我现在生命力的多少,你能看得见?” 房屋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周围的人忙着灭火,没人注意到叶青雪和小宝的对话。 小宝道:“冬白夏绿她们的生命力是满的,但是娘亲姐姐的生命力现在只有一半,而且还在不断往下跌,所以娘亲姐姐现在必须回屋休息不可。” 叶青雪想到自己从昨日中毒开始,到现在没有睡过觉,虽然碎月幽兰剧毒让她只剩下十天寿命,但是不休息的话,毒素就会迅速蔓延全身,熬不到十天。 因此小宝说她现在必须回屋休息,才能保命,她认为是有道理的,但是小宝说能看到她生命力在迅速下降,她就觉得……难以置信。 冬白见她脸色不好,也猜测是毒发了,立即上前来,“小姐,我们回屋里去吧。” 叶青雪原本还想去找闵夫人,问她关于九年前和父亲争吵的事情,或者直接给闵夫人动刑,逼她说出真相,但现在,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了。 离开的时候,没人胆敢阻拦他们,叶青雪带着柳姨娘以及父亲生前的东西,回到了关雎院。 息痛药她早上已经吃过五颗,现下不能再吃了,进了关雎院,她直接靠在榻上强忍着钻心蚀骨的痛。 柳姨娘则交给春浅夏绿进行安置,她已经顾不上。 汗水不断地流,额头与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春浅打了温水过来给她擦拭,夏绿端了汤药来给她喝下。 冬白也是不眠不休地在院子外头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七仔蹭着叶青雪,很着急,但是无能为力,便“嗷呜”一声,乖乖趴在叶青雪身边,挨着叶青雪的身子。 小宝坐在椅子上,一双小短腿挂下来,他脸色镇定,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大概过了两刻钟,叶青雪喝下去的汤药产生作用,没有那么疼了,她靠在榻上居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春浅到院子外边守着,把冬白换进来,和夏绿搭手把废太子,从院子外面挪进关雎院。 原先关雎院内外是守了许多侍卫的,但是叶青雪回来的时候,他们被召集往周夫人的院子而去,夏绿趁侯府混乱的时候,听从冬白的吩咐,去外边把废太子带回来。 如今众人在晚香堂救火,剩下的人目光盯在前厅定王身上,她们便要趁机把废太子从侯府外面挪进来——这是叶青雪提前交代过的。 把人安置在小屋子里后,冬白走出来,恰好叶青雪醒了。 冬白上前道:“小姐昨晚上救下的人,已经被挪进小屋子里去了,但是他身上伤口多,现在在发热,人也有些迷糊,要醒不醒的,恐怕有生命危险。” 叶青雪从榻上起身,夏绿上前给她披上披风,叶青雪刚出了一身汗水,不能被冷到了。 第60章 她裹好披风,往小屋子走去,七仔立即跟上去,小宝也从椅子上滑下来,跟在她的身后。 叶青雪顿住脚步,侧头看向身边的小宝,这个孩子什么来头?让他知晓太子在关雎院,危险吗? 小宝立即抱住七仔的脖子,似要与七仔生死同在,而七仔一点都不抗拒小宝,叶青雪决定赌一把。 冬白将小屋子里的门打开,叶青雪走进去,这里是正屋后面的一个小屋子,大概原先是用来做小佛堂的,但是被废弃了。 房间狭窄,只有一扇小窗子,现在傍晚,光也照不进来,里面很昏暗。 冬白去外面点了蜡烛,端进来,照亮这屋子。 云濯躺在床上,他衣服破损,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伤痕来,而他脸上的污渍还在,只能看出他轮廓线条优越,大概是个美男子,剩下的便看不出什么了。 叶青雪的手心覆在他额头上,他动了一下,但没睁开眼睛,确实很烫。 “给他熬点药吧,看看能不能把高热退下来,身上的伤也要处理,否则即便退热了也容易感染。” 但是小宝却说:“只是处理他的皮外伤没有用,他脑部有积血,不将积血散掉的话,他还是会有性命危险。 “而且他体内有许多银针,若是不将银针取出来,只要他稍微动一下,银针就会在他身体里游走,疼痛难忍不说,还时时刻刻威胁他的性命。” 叶青雪皱眉,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宝,眼神充满探究与戒备:“你如何知晓他体内有银针?你又如何看出他脑袋里有血块?” 小宝很骄傲:“我张开眼睛就能看到了啊。” “……”叶青雪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对于他的来路越发好奇和戒备:“你从哪里来的?竟知晓他的情况!” 小宝很意外,“你是我的娘亲,你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吗?你从外婆肚子里来的,那我就是从娘亲肚子里来的啊!” 他的语气很是理所当然,仿佛就应该这样,事情就是这样! 叶青雪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但她又觉得小宝很邪门。 先是看出来三婶给她送的汤药有问题,又是看出她的生命力在急剧下降,要她必须休息,紧接着又看出废太子身体里的真实情况…… “既然你说他脑部有血块,身体里有银针,应该如何救他?” 小宝依旧是理所当然的口吻:“找个厉害大夫,割开他的脑袋把里面的血块拿出来。再划破他的皮肤,将藏在里面的银针拿出来,对他进行消毒,就完事了。” 叶青雪和冬白:“……” 办法是好办法,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废太子会直接死掉的。 小宝脸上再次扬起骄傲神色:“你们放心,我会画出血块和银针所在的具体地方,只要你们请来大夫,按照我说的地方开刀取血块和银针,就可以救下他了。” 这又是一个大难题,废太子身份敏感,叶青雪救他,是想要用他来对付定王和继后的,而不是让他提前把自己拉入死地的。 所以她决定还是先给废太子,喝点他们从庄子里带回来的药,暂时不让人知晓她屋子里藏了个太子再说。 前世她没救下云濯,云濯也活到了三年后,想必此人命大,这点伤不会要他性命的。 而且,小宝说他体内多枚银针,脑部有积血,也未必是实话。 “冬白,先让春浅给他熬药,看看能不能退热吧。”叶青雪说道,她要出去了。 第61章 小宝却忽然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义正言辞道:“娘亲姐姐,你得按照小宝说的去做,救下他!他是你的夫君,没有他你会守寡的!” 半昏半醒的云濯:“……” 好好的孩子,偏偏要做个神棍! 冬白迅速上前捂住小宝的嘴巴,骂道:“你个小崽子,刚出现就喊我家小姐作娘亲,我家小姐好性儿没收拾你! “你可倒好,现在又说这男子是我家小姐的夫君,说,是谁派你来毁坏我家小姐名声的?若不说实话,我把你嘴巴缝起来,再将你扔出去喂狗!” 冬白说这番话时,是带了杀气的。 在她看来,她家小姐从小被扔到庄子里去,已经很可怜了,长大后回侯府又被下毒,只剩下十天寿命,太苦。 现在还有个小孩子毁坏她家小姐的名声,她如何能忍? 但是小宝却好像一点也不怕,他抓住冬白的手,似乎想要将其扯开,扯不开他就抬眸看向叶青雪,一副“我说的都是实话”的表情! 叶青雪的内心还处在极致的震荡中,一时间倒是没来得及辨别,小宝说的是不是真话。 相反,小宝的话让她想起前世的事情来,前世她虽然没有嫁人,但是死前中了“美人梦”,与当时的废太子春宵一度了。 他们不是夫妻,但是却有夫妻之实…… 可那是前世的事情,为何现在小宝却说废太子是她的夫君?这是基于什么呢? 叶青雪对上他干净的、坚定的目光,说道:“冬白,放开他。” 冬白不得不松开小宝,但还是忍不住恨恨道:“小崽子,如果你以后还乱说话,我会把你大卸八块的,别以为你是小孩子,我就不敢这样做!” 小宝一点都不怕的样子,“你们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拿先前那个瘸腿大哥哥校验一番,就是之前抱住侍郎大人,让娘亲姐姐可以轻而易举抓住侍郎大人的那个瘸腿哥哥!” 叶青雪顺势问道:“他叫叶存嗣,你认为他有什么问题?” 小宝回答:“他瘸掉的那只腿里面,有三颗细小的银针,让他的腿时时刻刻都疼着,一日不将银针取出来,他的腿就不可能好。 “若是他坚持锻炼腿脚,只会让他的那条腿残废得更快。当然,除了银针之外,他的腿骨还断了,不过是可以接好的。” 冬白道:“这怎么可能?他是侯府二公子,昔日被扔回家的时候,闵夫人曾经请大夫给他看过,如果他腿里面有银针,大夫怎么不说?” 小宝道:“这个就需要你们自己去调查了。如果你们想证实我有没有撒谎,只管把他和大夫请来,我画下图纸告诉你们,银针在什么地方,断骨在什么地方,叫大夫剖开来看,你们就知道了。 “只要证实我没有撒谎,你们便可以依样画葫芦,把我爹那个废太子给救下了。” 叶青雪又是一惊,她和冬白对话之间,不曾提过废太子的身份,但他居然知晓! 还说废太子是他爹…… 叶青雪蹲下身子,手落在小宝的肩膀上:“你既然知晓这位公子的身份,就该知道他在我们这里养伤的事情不能宣扬出去,否则会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我要你对这一切,守口如瓶!” 小宝郑重道:“既然这是娘亲姐姐的要求,小宝一定会照做。” 叶青雪看他说话时的表情一板一眼的,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但他到底从何而来呢?又为何来到她的身边?为的又是什么? 第62章 “至于你说用叶存嗣来校验,这件事我会去安排的,只要确认你说的是真的,废……那公子的伤,就按照你说的去治疗。”叶青雪说道。 小宝点头:“好!” 像极了小大人模样。 三人先后走出小屋子,叶青雪让春浅去给小宝和七仔弄点吃的,让夏绿去给废太子熬药,则让冬白去前厅查看动静。 冬白离开之前,不放心地附耳问她:“小姐当真相信那小孩的话吗?我们虽然没见过天才神童,但不代表世间没有这类人,只是比较少罢了。 “万一他就是神童,比旁的孩子早慧许多,被人发掘了然后派到我们身边来做奸细呢?大人总是很容易对小孩子缺少戒备。” 宽敞屋子的另外一边,小宝和七仔玩得很开心,叶青雪盯着看了良久,实在想不通,谁能把小宝指派到她身边来做奸细。 如果是定王,定王早就派人包围侯府,闯入关雎院将她捉拿了,私藏废太子是死罪,定王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是闵夫人吗?闵夫人心狠手辣,人也聪明,但到底是后宅妇人,能耐比不上定王,闵夫人也可以排除了。 叶存缙和闵夫人与定王是一体的,定王和闵夫人都不知晓的事,叶存缙更不可能知晓。 “回头请叶存嗣过来,将他的腿剖开,看看里面是否真有三颗银针,就可以确定小宝是不是奸细了。” 叶青雪说道:“七仔是我们这边的,你尽管放心去办事就行,我这里不会有事。” 冬白想想觉得叶青雪说得有道理,就悄悄往前厅去了,她出门的时候,只看见一线夕阳,还浮在山顶。 冬白心上黯然,今天之后,小姐只剩下八天寿命了,不知秋深能否找到相思子。 侯府前厅。 叶存缙先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想办法将脖子上伤口遮掩了,才到前厅来。 定王身穿紫色绣金线锦袍,头戴紫玉冠,端坐在楠木椅子上,和昨天一样,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瑞嘉长公主,长公主的脸色很难看。 叶存缙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 “微臣参见长公主、参见定王殿下,府中出了点小事故,微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定王声音清润,不急不慢:“叶大人所说的事故,可是与侯府大小姐——本王的未婚妻有关?” 叶青雪彻夜私会外男,而这个外男还是礼部尚书府的大公子潘衡,这件事闹得太大了,叶存缙并不抱丝毫侥幸,认为定王会被瞒骗过去。 而且看长公主的脸色,想必已经知晓这件事了。 叶存缙直接坦言:“正是她!” 定王将手中茶盏放下,发出轻轻的声响:“外头都传,侯府大姑娘与尚书府潘公子彻夜私会,本王来之前,听闻大姑娘已经回府,不知对于此事,叶大姑娘怎么说?” 怎么说?叶存缙脑子转得飞快,定王殿下一心想换未婚妻,他会在乎叶青雪怎么说吗? 不,定王只会在乎侯府能够给出什么样的说法,这说法是否让他满意! 叶存缙深吸一口气:“回殿下的话,青雪妹妹与潘衡公子彻夜私会的事情,她已经承认,方才在后院,微臣便是在训斥青雪妹妹。 “但青雪妹妹犯下此等大错,只是训斥尚不足以叫她悔改,因此微臣将她罚跪在后院。待罚够了,微臣定亲自带她登门请罪!” “她既承认自己的错误就好。”定王脸色如霜:“不过叶大人以为,大姑娘明知此次回来,是与本王完婚的,为何还会犯下这等大错呢?” 第63章 叶存缙眉头微蹙,一时不敢回话,毕竟定王交给侯府的任务,他们没有完成。 定王让他站起来,继续道:“依本王之见,叶大姑娘定然是不愿意嫁给本王为妃,才会彻夜与外男私会!” 叶存缙浑身一震,正想说点什么,但是被定王打断了。 “本王十二岁那年,被父皇赐婚之后,就一心一意准备着长大了,娶叶大姑娘入门为妃。 “只是可惜啊,她率先与潘家大公子相识,并且互生情愫,本王纵使还想要履行诺言娶她为妃,只怕她也不愿意。 “强扭的瓜不甜,彼此蹉跎一生却成怨侣,反而失了昔日侯爷请求父皇赐婚的初心。” 定王说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才又放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 他道:“所以本王今日登门,是来退婚的,本王已经决定彻底放叶大姑娘自由,不知叶大人可否做主答应?” 叶存缙愣了愣,本以为侯府办事不利,定王登门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已经做好准备把所有罪名,推到叶青雪身上了。 结果现在定王告诉他,是主动来退婚叶青雪的。 这很好啊,太好了,叶青雪在后院胆敢那么嚣张,挟持他、砍掉二叔的手臂、火烧晚香堂,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大概她就是仗着和定王的婚约吧? 她以为皇帝赐婚,这门婚事板上钉钉,谁也左右不了,她注定要成为定王妃,才会如此嚣张,如此目中无人吧? 长公主见他不语,以为他不愿意,便怒道:“叶大姑娘所为,不仅是羞辱定王,更是踩踏皇室颜面,定王没有问罪她,只是主动退婚而已,已经是格外开恩,叶大人总不会不答应吧?” 定王也盯着叶存缙,心里暗道:「叶存缙这人是怎么回事?本王一开始就不想娶叶青雪,想娶的是叶雅冰,他难道不知吗? 「让他们侯府主动退婚,他们没办到不说,现在本王趁机上门退婚,叶存缙脑子怎么了,竟还不答应?」 定王沉沉的目光,落在叶存缙身上,叶存缙吓一大跳,连忙道:“不不不,微臣没有不答应,微臣只是在想,这件事如此突然,青雪妹妹会不会闹事。 “不过现在微臣已经想明白了,是青雪妹妹对不起殿下在先,如长公主所说,皇上与殿下不问罪青雪妹妹、不问罪侯府,已经是心胸宽广、法外开恩,侯府上下当感激涕零。 “若青雪妹妹胆敢为此不满,那也是她的过错,微臣会训斥她的!长公主与殿下放心即可!” 定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叶存缙跟前,道:“叶大人记住了,是叶大姑娘不愿意嫁入定王府,本王这才上门退婚,成全叶大姑娘与潘大公子的。” “是……是的!”叶存缙回答。 因为明日才纳彩,双方之间尚未有婚书,也就没有撕毁婚书的说法。 但是定王来此之前,写下了退婚书,当下便拿出来,道:“今日长公主姑母在此处做个见证,本王与叶家大姑娘的婚约,就此作罢!” 长公主昨天上门,就听说叶青雪在后院如何嚣张,还打死了一个嬷嬷,对叶青雪心生抵触。 昨天她离开侯府就想进宫和皇帝说这件事,但被事情耽搁了就没去。 今日就传出叶青雪彻夜私会外男的事情来,她对叶青雪更加唾弃,定王又亲自上门,请她一起到侯府退婚,她便愤愤然跟着一起来了。 第64章 如今可以亲眼见证定王退婚,叶青雪那等卑劣的人不再有机会成为定王妃,她如何能够不高兴? 当下就道:“我既是你姑母,也是你与叶大姑娘这门婚事的媒人,今日就由我见证,你定王云池与叶大姑娘叶青雪退婚,往后两人婚事,各不相干!” 长公主拿过定王手中的退婚书,将其展开,上面退婚人的地方,定王已经盖上自己的大印,写下自己的名字。 退婚书上,亦写明了退婚理由,与定王前头所说并无二致,他不愿夺人所爱,所以放叶青雪自由。 长公主便在见证人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而后便将其交给叶存缙,叶存缙也在同意退婚的地方,盖上大印,写下名字。 定王云池与叶青雪退婚的事,便就此完成。 叶存缙的心情有些复杂,虽然退了婚,叶青雪再不敢嚣张,但侯府与定王府的联姻,也泡汤了。 谁不知道,现在定王是储君呼声最高的人选?将来很可能登上皇位! 本来以为让叶青雪主动退婚,叫叶雅冰顶上去,是很容易的事情。 谁料出现这么多波折,导致现在定王主动退婚,而他们侯府无法将叶雅冰顶上去,也就无法与定王府联姻了。 此事只能以后慢慢图谋。 定王坐回椅子里,慢慢开口:“十二岁那年本王初次上战场,差点把命丢了,忠勇侯对本王的救命之恩,本王一直放在心上,一日也不曾忘记。 “这些年来,本王时时刻刻想着报答忠勇侯,想在迎娶大姑娘入门之后,对她一生一世的好,叫忠勇侯泉下有知也能安心,可惜本王与大姑娘无缘…… “但是,忠勇侯昔日的救命之恩,本王还是要报的。虽本王与大姑娘无缘,但忠勇侯膝下还有二姑娘,本王愿意求娶二姑娘为妻,不知叶大人可否答应?” 他此话一出,便是长公主都很意外。 不愧是人人称赞的定王殿下啊,被侯府大姑娘如此羞辱,他不仅放人家自由,还不为此生气,甚至还想着报恩,迎娶二姑娘为妻! 当真是贤良! 也幸得先太子一切卑劣行为被曝出,才让众人看到定王殿下的贤德与能干。 “素闻侯府二姑娘温婉贤淑,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又是从小在闵夫人的悉心教导下长大,这未来定王妃,她当之无愧啊。”长公主欢喜地说道。 侯府二姑娘她在宴席上确实见过几次,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更难能可贵的是,二姑娘温柔体贴善良大方。 叶存缙的意外一点也不亚于长公主,简直是峰回路转啊,他以为没希望的婚事,现在居然被定王主动提出。 叶存缙重新跪下,连忙道:“二妹妹能够嫁给定王为妃,是她的福气,更是我们侯府的福气,微臣在此多谢定王殿下对侯府和对二妹妹的厚爱!” 定王见他如此,便满意点点头,叫他起身的同时,上前虚扶他一把:“往后侯府与本王便是一家人了,叶大人不必客气。” 他解除与叶青雪的婚事之后,转而求娶叶雅冰,一来可以报答忠勇侯昔年的救命之恩——不管他心里想不想报答,只要外头的人认为他报答了,就足够。 二来叶雅冰虽然是忠勇侯的次女,但她从小在侯府长大,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定王妃的身份。 第65章 现在他娶妻,不只是娶定王妃那么简单,他还需要为自己来日登上太子之位,甚至是登上帝位做打算。 他的太子妃,他未来的皇后,怎么可以是一个从小在庄子里长大,与羊群打交道的粗野女子呢? 当然,他想娶叶雅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叶雅冰实实在在长得好看,至少他目前还没有见过比叶雅冰更好看的姑娘。 鹅蛋般的脸,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唇,修长的脖颈,甚至是她葱一般白皙匀称的手指,以及她纤长凹凸的身姿,全都是他所喜欢的。 可以说叶雅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他不喜欢,简直让他魂牵梦绕。 叶存缙站起身来,他们在长公主的见证之下,再次确定两家婚约,不过未来定王妃从叶青雪,变成了叶雅冰。 为免夜长梦多,定王当场还写下了与叶雅冰的许婚契约,长公主再次在见证人那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忙完这些,夕阳余晖已经染尽山头,眼看着就要彻底沉下去了。 定王今日上门退婚,尚未告知皇帝,他打算先斩后奏,就是怕皇帝阻止或者拒绝。 现在事情办妥,他便也放心了,只消入宫和皇帝说明,他退婚的原因即可。 是叶青雪彻夜私会外男,将皇室脸面踩在地上在先,而且叶青雪还心狠手辣,杀死府中嬷嬷,他主动退婚,有理有据。 若是父皇说他枉顾忠勇侯昔年救命之恩,他便把和叶雅冰确定婚事的事,告知父皇,毕竟叶雅冰也是忠勇侯的女儿,娶谁都是报恩。 做好了打算,定王便准备离开侯府,直接入宫觐见去了。 叶存缙道:“微臣送长公主、送定王殿下。” 长公主与定王先后走出侯府正厅,婆子丫鬟小厮们立即跟上去,在院子里还有许多护卫是定王带来的,见定王出来,立即为他开路,一直开到侯府门外的马车后面,很长一支队伍。 马车沐浴在最后一抹夕阳下,金丝楠木打造的车身,光滑如镜,就连拉车的马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逼人的豪华令人不敢直视。 “定王殿下!”定王正要踏出侯府门槛,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那呼唤声清脆如出谷黄鹂,定王下意识转身看去。 只见一身冰蓝色衣裙、蓝色披风,腰坠冰蓝色宝石坠子的姑娘,从长廊转角走过来。 定王人生初次上战场,跟的是忠勇侯,而且最后忠勇侯是为他而死,他对忠勇侯的长相记忆十分深刻。 而眼前的陌生姑娘眉眼英气,像极忠勇侯,定王瞬间便确定,她是叶青雪。 本以为她长在庄子里,黑黑瘦瘦,毫无气质可言,岂料她身姿修长,身材也发育得不错,甚至比叶雅冰还要凹凸有致。 像忠勇侯的眉眼,让她看起来不失英气,完美继承周夫人性感嘴唇与俏鼻的她,看起来又不失妩媚,而修长与曼妙的身姿让她看起来不失优雅。 定王很意外地发现,叶青雪容颜与气质,竟不输叶雅冰分毫,甚至可以说,略胜叶雅冰几分。 不!定王立即想到叶青雪从小长大的环境,以及她不检点且心狠手辣的一面,心中顿时对她生出厌恶,觉得她的脸也不好看了,身材也不曼妙了。 还是他的雅雅好看又善良! “听闻定王殿下上门,是来退婚的!”叶青雪站在了他的面前。 第66章 定王微微一笑,很是温和有礼:“退婚的原因,本王已经与你长兄说好,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叶大姑娘可以与令兄了解。本王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先告辞了。” 他竟还拱手作揖拜别。 叶青雪只是笑:“定王殿下就此与我退婚,确定不会后悔吗?” 定王诧异地看向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上门退婚,应该后悔的人是她吧?怎么可能是他! 他退掉了恶心的婚事,与心上人确定了婚事,他只会快活,不知道有什么可后悔的! “叶大姑娘彻夜与外男私会的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难道叶大姑娘以为定王不知晓吗?”长公主冷嘲道: “但凡叶大姑娘还有点羞耻心,就应该乖乖躲在自己闺房里,莫要出来丢人现眼才是!而且,你还得感谢定王殿下心胸宽广,在你们有婚约的情况下,你犯下此等大错,他没有追问你的罪过!” 在长公主的愤怒对比之下,定王可谓是相当和气:“叶大姑娘,本王愿意成全你与潘衡公子,从今往后,你我婚嫁,各不相干,本王绝不后悔!” 叶青雪扬唇一笑:“定王殿下不后悔就成!今日之事,还请长公主做个见证,日后莫要抵赖。” 话音落下,她微微福身行礼,便转身离开,脊背挺直了,一点也不像是被退婚的人。 定王盯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眸,这个女人是在给他脸色看吗?她怎么敢的? 长公主是个火爆脾气,当场怒骂:“她反了天了,对本宫与定王竟如此无礼!这婚退得好!潘家公子怕是眼瞎了,居然会与她彻夜私会!” 叶存缙连忙道:“长公主教训得很是,青雪妹妹的确无礼,微臣在这里给长公主与殿下道歉!稍后一定会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错的!” 这些年来,定王一直扶植叶存缙,让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兵部侍郎,就是想让叶存缙来日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如今他又与叶雅冰定下婚事,见叶存缙快速认错,并且表示会教训叶青雪,定王也就决定不计较了。 “到底是在乡下长大的姑娘,是有几分真性情,稍微教导会好的,无妨。”定王说道,也劝了长公主两句,就真的离开了。 此时的他尚未想到,没过多久,他当真为悔掉这门婚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定王与长公主的马车离开之后,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山头,沉沉的黑暗如潮水一般涌上来,顷刻间将京都城给淹没了。 叶存缙长长呼出一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去,又一辆马车从黑暗中赶过来,在侯府门前停下。 一身穿鹅黄色衣裙、同色系披风的姑娘,从马车上跳下来,直奔向他。 “缙哥哥!”府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亮,照见来人,竟是韦家三姑娘。 她满脸喜色,浑身上下透着兴奋,若非周围都是小厮丫鬟,只怕她已经投入叶存缙的怀中。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不怕路上遇到危险?”叶存缙看见她,微微蹙眉,不大喜欢她如此张扬地找上门。 他转身往院子里走去,示意其他人在原地守着,韦三姑娘立即跟上去,与他一起站在院子的角落里说话。 “我家中有喜事,等不及了要来告诉缙哥哥!”韦三姑娘说道,是在解释她这么晚过来侯府的原因。 她又问:“我来的路上看到定王府的马车过去了,定王殿下登门,是来退婚叶青雪的吧?” 第67章 叶存缙认为此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是叶青雪犯下大错在先,被退婚在后。 即便传出去也不会影响定王声誉,况且韦三姑娘都听说了,他便“嗯”了声,直接承认。 “看来我没有猜错,没有男人能够忍受未婚妻,与旁的男子彻夜私会,别说定王殿下无法忍受,便是我们韦家也不能忍受这样的事。 “所以,缙哥哥,今儿得知潘衡与叶大姑娘彻夜私会后,母亲与大哥便带着我去了潘府退婚,婚书已经当众撕毁,如今我与潘衡再无婚约关系了。” 韦三姑娘满心欢喜,说着话便往叶存缙怀中靠去,叶存缙没有躲避,而是顺势搂住了她。 韦景同身为兵部尚书,虽然很清廉,但他是高官,且在朝中很有话语权,深得皇帝重用,若得韦景同做他岳父,对他的仕途百利而无一害。 他这么年轻能做到兵部侍郎,除了定王之外,韦景同也在暗中为他出过力的。 “这是真的吗?你没有欺骗我?你这样好,那姓潘的如何舍得与你退婚?”叶存缙故作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无理在先,是否退婚由不得他说了算!”韦三姑娘在他怀中蹭了蹭,十分满足。 “缙哥哥,如今我已无婚约在身,你得早点叫媒人上门求亲啊……上次你约人家出去上香,在寺庙里对人家那个那个……万一怀孕了,不能嫁给你,我就活不成了!” “你放心,明日我便叫人上门提亲,我既让你做了我的女人,就一定会娶你进门,你现在先回去,切莫叫人知晓你入夜到我府上来,这对你名声不好。” “缙哥哥你一定要来啊,我在家里等你!”韦三姑娘低着头垂着眸,满脸的娇羞。 叶存缙亲了亲她的脸:“肯定的,你赶紧回去吧,等会儿夜深了,我不放心。” 韦三姑娘被他亲得心满意足,听他的甜言蜜语,一颗心更是像泡在蜜罐子里,开开心心、羞羞答答地离开了。 韦三姑娘的马车走上家门口的那条路上时,她察觉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闹哄哄的声音,从她家的方向传来。 马车逐渐靠近了,韦三姑娘这才发现,自家门前灯火通明。 “这是怎么回事?”韦三姑娘心中咯噔一声,怎么有这样多的官兵,将她韦府给包围起来了?而且官兵手拿火把,照亮了这片夜空。 韦三姑娘让车夫快快赶路,马车终于抵达府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家大门口的潘家父子,她心中冷哼一声,原来是他们! 她下了马车,怒气冲冲走到潘家父子跟前,毫不客气道:“这么晚了,潘伯父与潘大公子登门,还搞出这样大的动静,是想干什么!” 潘衡正要给她作揖见礼,但是韦三姑娘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道:“难不成潘大公子被退婚,心生不爽,所以天黑就到我韦家找麻烦来了? “潘大公子既然觉得被退婚很丢人,早些时候就该约束自己的行为,不要在婚前与别家女子彻夜私会!还闹得人尽皆知! “别忘记了,我父亲是兵部尚书,与潘尚书属于同阶官员!你们带着这许多侍卫上门,也逼迫不了我父母再答应这门婚事! “退婚就是退婚了,别说你们带侍卫上门逼迫,便是潘大公子与潘尚书跪在我面前,这门婚事我也不可能再点头!请你们速速带着侍卫离开!” 第68章 韦三姑娘声音清冷,且带着怒气,毫无客气可言,她刚从忠勇侯府回来,正满心欢喜,在这里见到潘家父子,她只觉得恶心坏了。 潘衡和父亲对视一眼,都知道韦三姑娘是误会了,但让他们更震惊的是,原来温柔贤淑的韦三姑娘说话可以如此难听。 看来晌午时分,她跟着母亲长兄上门退婚时,并未完全展露她的嘴脸啊。 “你误会了,韦三姑娘……” 潘衡刚开了个头,就被她打断了:“我以为早上两家退婚的时候,双方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没想到潘大公子是这样死缠烂打的人,潘尚书身为父亲,就是这样教导儿子的吗? “实在是丢人现眼,惹人唾弃,你们再不走,我就叫父兄出门,将你们赶走!” 潘元洲父子原先还怜惜韦家的子孙们惨遭韦景同连累,现在听了韦三姑娘的话,他们心中的那点怜惜顿时消失殆尽! “请恕三小姐原谅,我们乃是奉皇上之命前来,不能就这样离开!”潘衡的语气,强势起来。 韦三姑娘怒极,当场就骂:“啧!你们做错事被退婚了,就去向皇上告状?你们想让皇上下令,逼迫我嫁入潘家吗?你们简直无耻不要脸!” 潘衡怒极,“嗯”了声,道:“皇上下令,命我与父亲带着官兵,抄检兵部尚书韦景同的府邸!” 什么!韦三姑娘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怎么可能,潘衡是在吓唬她吧? “我父亲为官清廉,皇上怎么可能下令抄检我们韦府?你以为你如此恐吓我,我就会再次答应嫁给你吗?你做梦!” 韦三姑娘朝他的脸“呸”了一口,潘衡气得没脾气了,他擦掉脸上的口水,双手环胸,冷漠道:“你进院子里看看去呢!” 寒意从韦三姑娘的脊背升起,她看着潘衡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坐着马车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围住她家府邸的是官兵,不是普通侍卫,当时她就开始心慌了。 只是她看到潘家父子在这里,下意识认定他们是为早上退婚的事情来的。 潘衡到底是礼部尚书家长子嘛,早上答应退婚,晚上想起了就觉得丢脸,所以不惜擅自调兵过来威胁她父母,重订双方婚约! 甚至还故意把皇帝搬出来,想要压他们韦家一头,她当时就觉得很愤怒! 可是现在…… 潘衡居然说,韦府是被抄家,而且还是皇帝下令的,潘家父子只是奉命行事! 眼前天旋地转,韦三姑娘差点站立不稳,丫鬟及时扶住了她。 她的愤怒逐渐被恐惧取代,心中的喧嚣渐次退去,耳边的哭喊则慢慢清晰了。 她抓住婢女的胳膊,指尖几乎要陷入婢女的肉里,“你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哦好好的,奴婢现在就去。”婢女也听到里边的动静了,吓人得厉害,说话便结巴起来,转身往跑去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韦三姑娘靠着墙壁,缩着身子,处在极致的恐惧当中,却又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哭喊声从府邸里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声声刺痛她的耳膜,刺痛她的心尖。 忽然,她冲过去抓住潘衡的胳膊,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要抄检我韦府?我一定是在做梦,你们是坏人,故意给我制造噩梦! “我父亲为官多年,从不犯错,他深得皇上重用,皇上怎么会抄检我韦府?” 第69章 潘衡道:“你父亲韦景同为官清廉,只是假象,实际上他贪污受贿,单是白银如今数出来的数量就高达五千万两,更何况还有其他珠宝玉器,更是价值不菲。 “赃物就藏在景州山庄里,那山庄里还养着你父亲几个美人,皇上已经派人将赃物挖出,也将那几个美人全部捉拿,你父亲贪污受贿证据确凿,是以,皇上下令,抄检整个韦家,韦家相关人等全部送入大牢!”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我父亲从始至终只有我母亲一个女人,他从不贪恋美色! “你们在骗我!因为我退婚了,让你们潘家面上无光,所以你们骗我! “赃物是你们提前埋好的,目的是诬陷我父亲!害死我全家!你们好狠的心,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 潘衡皱起眉头,直接抬手,对上前的几个官兵道:“这是韦家三姑娘,将她拿下,与韦家人一同送入大牢,等候皇上发落。” 官兵朝韦三姑娘走去,将其拿下。 韦三姑娘剧烈挣扎:“你们不能抓我,我父亲是被诬陷的,他的清廉天下皆知,他怎么可能贪污受贿! “潘衡你这个狗杂碎,你胆敢诬陷我父亲,来日我父亲翻案,我一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潘衡脸色冷了冷,不再看韦三姑娘一眼,直接对官兵道:“将她带下去,若再口无遮拦,直接堵住她的嘴巴。” 韦家许多人和三姑娘反应一样,都认定韦景同 不可能贪污受贿,但是当皇帝抄检的圣旨宣读之后,韦景同是第一个跪下来的,甚至没有丝毫辩解。 韦家有些人还以为,他这样做是清者自清,不需要辩解,结果官兵从韦景同专用的茅房里,挖出一箱子黄金,才叫他们安静下来,无声地落泪。 韦家被抄检、全家被捉拿的动静很大,附近的邻居都来看热闹,无不震惊意外,瞠目结舌。 潘元洲父子奉皇帝之命,带领官兵去抄检韦家,消息是完全被封锁的。 对此,定王毫不知情,当韦家被抄检的时候,他正乘坐马车赶往皇宫。 不过,他才进入皇宫,尚未来得及去拜见皇帝,皇后那边就着人来喊他过去凤梧宫。 定王问代嬷嬷:“母后为何知晓本王今晚会进宫?又为何着急喊本王过去,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代嬷嬷神色确实很紧张,连带着定王也跟着紧张起来,代嬷嬷是皇后身边多年的老人,若不是大事,代嬷嬷不会如此。 代嬷嬷走着脚下的路,目视四面,耳听八方:“确实发生了要紧事,王爷还是先去见了皇后再说吧,更多的老奴也不敢讲,恐隔墙有耳啊。” 定王抿紧嘴唇,跟着代嬷嬷走进凤梧宫,他拜见皇后之后,代嬷嬷立即清场,殿内便只剩下他和皇后二人。 定王问道:“母后何故着急唤儿臣前来?” 皇后握住他的手,微微发颤道:“出大事了,我们安排绑走荣青郡主的山匪,在准备屠镇的时候,被人反杀了,而且这个人还救下了荣青郡主。” 荣青郡主获救的事定王已经知晓了,只是不知何人所为,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去查探情况了,只是现在还没消息传来。 而他忙着退婚叶青雪的事,现在也还没去问底下的人,到底查出什么没有。 皇后问他:“你可知晓,杀死山匪的人,是侯府嫡长女叶青雪?救下荣青郡主的人,也是叶青雪?” 第70章 “什么!”定王彻底愣住,下意识反驳:“这不可能!她与潘衡彻夜私会,怎么可能杀死山匪救下荣青郡主?她只是个长在庄子里的无脑粗野女子罢了,她没有这样的能耐!” 皇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因为一开始她也是不相信的,但这就是事实。 “韦景同贪污的事情,也被发现了,皇上今日就秘密派了人到景州去,将他在景州的庄子以及藏在山洞里的赃物,全部挖了出来。” 皇帝这件事办得隐蔽又迅速,她的眼线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皇帝就已经把事情办完了。 因她不久前去御书房给皇帝送汤羹,皇帝心情不好,这才将这些事告诉她。 大概认定韦景同跑不掉了,所以告诉她也无妨,她也才因此比定王先一步知晓这件事。 定王脸色煞白,韦景同贪污下来的那些赃物,可都是他准备用来暗养私兵的,居然被发现了,还被挖出来了。 “母后可别告诉儿臣,这件事也是叶青雪捅到父皇跟前去的!” 皇后闭了闭眼,和定王一样,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但她却又不得不说道:“是的,将韦景同贪污之事,捅到皇帝跟前的就是她。 “甚至她还摸到了韦景同藏赃物和美人的地方,皇帝私下派去的官兵,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赃物,所以,韦景同彻底完了,可能现在韦家已经被抄检,即将送入大牢。” 皇后的语速很慢。 “忠勇侯生前,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叶青雪是他的亲生女儿,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有这般才能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叶青雪坏了他们好事,虽不愿意如此形容叶青雪,但皇后也想让定王认清楚事实,看清楚叶青雪的能耐。 定王骇然不已,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是苍白的,他不住往后退,退到了椅子边上,他摸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来。 想给自己倒一杯茶水冷静一下,但是却将茶壶给碰倒了,杯子也滚落地上,瓷片与茶水洒落一地,狼藉不已。 定王也顾不得去收拾,而是看向皇后:“母后,韦景同是我们的人,他全家被下大狱,会牵连到我们吗?” 皇后上前抚摸他的脑袋,安抚着他:“皇儿别怕,韦景同有一幼子,今年才五岁,只要我们承诺他,帮他将儿子救走,免于砍头或者流放,给他韦家留下一息香火,他不会将我们供出来的。” “好,好好,还是母后想得周到!”定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又想起别的,再次皱起眉头。 “母后,今日外头都传,叶青雪昨夜与潘家大公子彻夜私会,儿臣气不过,认为她羞辱了儿臣,践踏了皇家颜面,傍晚时便带着长公主姑母一起去了侯府,已经与那叶青雪退婚了! “退婚书也都写下了,而且儿臣为了让外界的人知道,儿臣是真心实意想报忠勇侯昔年救命之恩的,所以转而求娶了叶家二小姐,毕竟她也是忠勇侯的亲生女儿。 “可是如今,如今叶青雪扳倒韦景同,便算是在父皇跟前立下大功,她又是忠勇侯昔年指定要父皇赐婚的女儿,若是父皇得知我已经退婚,因此责怪我该如何是好?” 皇后本来也看不上叶青雪,更希望叶雅冰能够做定王妃,听了定王描述的前因后果,她也能够理解定王。 第71章 但心中还是忍不住痛苦与悔恨——若是没退婚就好了。 即便定王当真上门退婚,没带上长公主,没写下退婚书,那也还好办。 回头直接说定王只是气头上,才会做出这等荒唐决定,现在得知真相,心中觉得很对不起叶青雪,再辩驳两句,这门亲事就还能保住。 可是现在,长公主是人证,退婚书是物证,便是定王后悔道歉,若是叶青雪不原谅,也很难扭转乾坤。 ……对了,他们可以让叶青雪原谅,不再计较退婚这件事啊! “皇儿,你听母后的,主动去跟叶青雪道歉,就说你不明真相,伤害了她,你很羞愧,请求她的原谅。 “她从小长在乡下,被父母抛弃,被家族不惜,你只要对她稍微好点,她便会不计前嫌,重新与你和好。 “而且,她从小过的日子苦,若是还能做你定王妃,她一定欢喜至极,不会拒绝!” 定王觉得皇后说得很有道理,心中的恐慌散去不少,“儿臣现在不去见父皇了,直接去找叶青雪便是!” 定王正要走,又想起叶雅冰来:“母后,儿臣退婚叶青雪之后,便当场求娶了叶家二姑娘,还许下了许婚契约,若儿臣奉旨娶叶青雪,那二姑娘怎么办?” 叶雅冰才是他真正心爱的人,想到他要迎娶叶青雪,而不是叶雅冰,他心中就是一阵刺痛。 她的脸那么漂亮,她的眼那么明媚,只适合微笑,不适合流泪。 皇后拉着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当务之急,是稳住叶青雪再说。至于和叶雅冰的婚事,姐妹共事一夫,自古有之,她进了定王府,若不允许叶雅冰进门做个侧妃,便是她善妒。” 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只能做侧妃,不能做正妻,定王对叶青雪的厌恶,简直直冲头顶。 “母后,叶青雪这人当真是工于心计,外人盛传她和潘衡彻夜私会她也不解释,就等着众人误会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上。 “她好暗中救下荣青郡主,杀死我们的人,立下大功!又让父皇悄无声息地把韦景同给连根拔起,让我们连出手搭救的机会都没有,实在可恶!” 皇后也觉得十分可惜,韦景同是她一手提拔起来,想着来日为她皇儿所用的。 这颗棋子,她培养了十数年,竟一夕之间被叶青雪彻底毁掉,她如何不怒不恨? 但眼下不是收拾叶青雪的时候,得先拉拢! “也不知叶青雪是如何办到的,手段真是厉害!”皇后说道: “皇儿,你得将心中好恶给压下去,先将叶青雪娶进王府,日后她做了你的王妃,生活在你后院,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定王深吸一口气,将刻骨的恨意给压下去,拜别皇后,准备去找叶青雪。 但定王不知,他乘坐马车入宫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怀福,已经亲自带着一支队伍,前往忠勇侯府,给叶青雪传皇帝口谕。 因二人所选的路不同,所以没有遇上。 叶存缙将将才送走韦三姑娘,准备拿着许婚契约去后院,告知闵夫人、叶雅冰,叫她们一起高兴,结果前头门房又来报,说是宫里的公公来了,来的还是皇帝身边的总管怀福公公。 叶存缙吓一大跳,定王殿下才走不久,怀福公公就来了?来得这样快,想必定王主动退婚,求娶叶雅冰的事情,皇帝还不知道吧? 第72章 所以皇帝派怀福公公来,是降罪侯府的?怪罪侯府没教好叶青雪,让叶青雪犯下这等大错? “怀福公公可有透露是什么事情?”叶存缙将许婚契约揣进怀中,不得不转身往前院走去。 “怀福公公带了许多人来,说是来传皇上口谕的,而且还说要叶大姑娘前去听口谕。” 叶存缙脚步一顿,他就知道是与叶青雪相关,这个贱人害死整个侯府了。 他没好气地道:“那你还不快去请大小姐!” 没一会儿,侯府上下的人,全部到前院跪下,叶存缙身为一家之主,跪在最前方,叶青雪身为当事人,跪在他身边。 但是怀福公公的口谕只有一句,那就是传叶青雪入宫面圣,且是现在就去。 侯府上下都懵了,不知这是怎么个意思,叶存缙站起来,往怀福公公手里塞了一锭金子。 询问:“这点心意,是请公公喝茶的,请公公一定笑纳。顺便问一下公公,不知皇上召见舍妹青雪,所为何事啊?” 闵夫人等全都伸长脖子,想听个究竟。 怀福公公收下银子,却道:“皇上只是命咱家来传口谕的,具体什么事情,皇上没说,咱家也不敢乱猜。请叶大姑娘稍作准备,便随咱家一道入宫面圣吧。” 叶青雪对于皇帝召见,并不意外。 她做下这许多事,不管是豫王夫妇还是潘元洲,都会在皇帝跟前提到她。 否则豫王夫妇无法说出,到底荣青郡主是怎么被救下来的。潘家父子也无法说出,他们是如何发现韦景同贪污,以及迅速找到赃物埋藏地点的。 所以,皇帝传召她是迟早的事情。 叶青雪应下:“请公公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便随公公一道入宫。” 说是换衣服,叶青雪只是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而已,颜色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冰蓝色为主。 叶青雪此次进宫,没带冬白,带的是夏绿,她的院子还需要冬白带着七仔守护着,否则只怕她一出门,叶存缙他们便杀入她的院子。 有冬白和七仔守着,他们进不去。 马车是侯府准备的,里面铺了厚厚的褥子,身为侯府嫡长女,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享受如此豪华的马车。 果然,在皇上的人跟前,叶存缙闵夫人他们还是要面子的。 叶青雪乘坐的马车,跟随怀福公公的队伍离开之后许久,叶家人依旧站在院子里,仿佛遭受了沉重打击,无法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闵夫人走到叶存缙跟前,道:“肯定是她与潘家公子彻夜私会的事情,传到皇宫里去了,皇上大发雷霆,将她传召入宫……恐怕大姑娘被送回来的时候,非死即伤。” 周夫人望着叶青雪马车离开的方向,那条路早已经被黑暗淹没,看不到车队的一点踪迹。 她低声呢喃:“若你早听我的话,主动认罪退婚,现在也不用进宫面对皇上的怒火,你以为进了皇宫,还能像在侯府那样,对我们非打即骂吗?” 语气中竟不知是惋惜多些,还是愤怒多些。 周夫人继续痴痴地看着,口里呢喃不休:“如今被传召入宫面圣,你是凶多吉少了,但这是你自己求来的,怨不得我们。” 闵夫人则站在叶存缙身边,附耳道:“缙儿,若皇上要杀叶青雪,只怕也不会轻易饶恕忠勇侯府,毕竟她践踏了皇室颜面,皇上会认定是我们教养不当,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第73章 “你现在速速入宫,请求面圣,一旦皇上召见你,你就一步一跪进去,然后在皇上跟前痛哭流涕,表示你也不知道叶青雪是这样毫无教养的人。 “把她两岁时候被大师断出刑克姊妹,被送往庄子去养着,我们想教导也教导不了得事,全部告知皇上。总之,就是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她身上,务必确保我们侯府不要遭受牵连。” “好!”叶存缙道:“我现在就骑马进宫,请求面圣,决不能让叶青雪一个人,毁掉我们经营多年的侯府!” “你且跟在叶青雪他们身后即可,等皇上召见叶青雪过后,你再请求面圣!让皇上先把怒气撒在叶青雪头上,你面圣才能安全些。” “好!”叶存缙应下,让下人去备马,他带着小厮,连夜赶往皇宫,请求面见皇帝。 他走之后,闵夫人呼出一口气,不会有事的,侯府不会有事的。 犯错的是叶青雪,和侯府有什么关系,她儿子一定能够扭转乾坤,不让侯府遭殃的。 他们只需要在家中,等待叶青雪被抬回来即可,那时候的叶青雪要么是一具尸体,要么被打成重伤,那么这两天叶青雪在侯府的所作所为,都会被清算。 叶青雪活不成了。 然而,想要叶青雪被送回来,还需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闵夫人在等待的时间里,却率先得知了韦家的情况。 “潘大人带着几千官兵,将韦家包围了,里面哭哭闹闹的,像是被抄家了。”底下的人这样说道。 闵夫人震惊,韦景同为官清廉,多年来一直很得陛下信任和重用,为何会被官兵包围、抄家? “你再去探探情况,看看官兵为何包围韦家?可不要是韦家立下什么大功,皇上叫人上门赏赐,人家激动得哭了,你们以为他们是被抄家。”闵夫人说道。 让她相信韦家犯罪被抄家,还不如让她相信,叶青雪能够毫发无伤地从皇宫中出来。 还别说,忠勇侯对定王有救命之恩,生前还立过赫赫战功,若是叶青雪把她父亲的功劳搬出来,兴许还真能免于死罪。 这样看来,她完好出宫,比韦府被抄家的可能性大多了。 结果小厮很快打探到消息,回来说:“二夫人,兵部尚书韦大人被指出贪污,光是白银就有五千万两,剩下的珠宝玉器还没算上,所以皇帝下令,让潘尚书带着官兵,将韦家抄了,现在韦家所有人已经被送往牢房了!” 走在平地上的闵夫人,差点崴脚,韦景同贪污?一直以清廉知名的韦景同贪污?居然光是白银就贪了五千万两? 不仅闵夫人,便是侯府上下所有人,无不震惊骇然。 如果连韦景同都会贪污,那朝中官员,还有谁可以相信? 闵夫人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心里默默祈祷着,此次儿子进宫一定要顺顺利利,千万不要出任何幺蛾子啊。 叶存缙骑马,是能追上叶青雪进宫的马车的,但是他听从闵夫人的话,故意放慢速度,与叶青雪的马车拉开距离,等叶青雪先去面圣完毕,他再请求觐见。 叶青雪的马车到达皇宫门口,就得停下来了。 她和夏绿跟随怀福公公经过搜查,进入皇宫中去,宫中辇车早已准备好,特意来接叶青雪的。 叶青雪正要坐上去,不远处传来定王的声音:“叶大姑娘请留步。” 第74章 怀福公公立即率领宫人们,给定王下跪行礼,定王抬手,道了句:“平身。” 他径直走到叶青雪面前来,原本他是打算出宫的,但是走出皇后的凤梧宫之后,他得知皇帝召见叶青雪,就特意在这里等着她了。 “叶大姑娘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想与叶大姑娘单独说几句话,怀福公公不会不答应吧?”定王道。 怀福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奴才怎敢不答应呢?只是陛下着急见叶大姑娘,若是去得晚了,恐龙颜不悦,不知一盏茶的时间可够?”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本王定将叶大姑娘送还怀福公公跟前。”定王说着,对叶青雪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青雪审视他片刻,终究还是抬脚往边上走去,剩下的人全部留在原地,没人胆敢跟上来。 走到荷花池旁,叶青雪停下来:“距离足够远了,殿下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切莫让陛下等急了。” 定王见她如此冷漠的模样,就觉得她十分趾高气昂,他是来赔礼道歉挽回这门婚事的,但脱口的话却是: “既然昨晚你是去救荣青妹妹的,又是带着潘衡去寻找韦景同藏污地点的,那在本王登门退婚之时,你为何没有告诉本王?你是故意叫本王退婚,好遭受父王责骂的吗?” “殿下误会我了,我昨晚那么忙,忙完之后累坏了,倒头就睡,根本不知道外界这样议论我! “我醒来之后就得知殿下上门退亲了,我当时就问殿下,是不是不会后悔,您说不后悔,我也没办法啊。” 叶青雪叹气。 “更何况,殿下上门退亲之前,没有知会我,是我的丫鬟打听到了才来告诉我的,我想拒绝殿下退亲,也没有机会不是吗? “殿下说我故意叫您遭受皇上责骂,这可真是冤枉我了!” 定王端详着她的表情,这里光线昏暗,她的细微表情看不真切,但他觉得叶青雪在撒谎,她狡黠得像一只狐狸。 身为女儿家,她手起刀落就杀死了几个山匪,救下了荣青郡主,还找到了韦景同埋藏赃物的地点,若说这件事她没有提前设计,他绝对不相信。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补救,其他的再去深挖,已经毫无意义。 如母后所说的,只要将她娶进门,困在后院,如何折磨她,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况且,她身中碎月幽兰剧毒,活不了多久,甚至活不到嫁入定王府。 可即便如此,他的声誉还是需要通过叶青雪来挽回的。 “既然是本王冤枉了你,那本王跟你道歉,希望叶大姑娘不要计较,可以吗?” 定王一脸的温和有礼,和叶青雪说话的语气,好像在哄心上的姑娘。 叶青雪道:“我不是那等小气的人,自然不会和殿下计较。” 定王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但心中却冷嗤:「到底是乡下长大的姑娘,能像战士一样冲锋陷阵,但却没有谋略的脑子,稍微哄哄就相信了!」 “好!”定王脸上的笑意更大,“本王从十二岁起,就知道你迟早会做本王的王妃,为此本王等待了九年时间,今日一见,你果真是个大方爽朗的姑娘,本王很喜欢!” 叶青雪笑。 定王便顺势道:“既然误会解开了,那我们解除婚约的事,就此作罢吧,明日定王府的人还是会准时上门纳彩,我们的婚事也会按照礼部选出的吉日完成!” 第75章 叶青雪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表情冰冷,像是被冰霜覆盖。 “王爷走出侯府之前说过什么?您当时说退婚的事情绝不后悔!而且您的退婚书此时还在侯府搁着,不仅如此,瑞嘉长公主还做了见证呢! “我虽然是个大方爽朗的姑娘,但不代表王爷将屎糊我身上了,我还得笑着原谅! “如此没底线没原则的事我不会做,万一以后王爷给我喂屎呢?难道因为我性格爽朗大方,就要乖乖将其咽下去吗?” 定王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他以为两人一开始谈得如此之好,而且自己是王爷,只要他回头,叶青雪一定会答应做他的王妃。 结果叶青雪不仅拒绝,说出的话还如此粗俗,什么喂屎的话居然都能说出口,她还是个女子吗? 定王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克制住自己的脾气,道:“先前本王那样说,是误会你了,现在误会解除,本王才知自己做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希望叶大姑娘再给本王一次机会,婚后本王一定好好对待叶大姑娘,绝不叫你受一点委屈。” 叶青雪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一个被算计至死的人,即便受了委屈也感受不到啊,更无法对外言明啊。 “王爷这么有诚意,那你可以跪下求我吗?” 羞辱,天大的羞辱!定王垂在身侧的手背上,顿时青筋暴起,他甚至差一点就对叶青雪动手了。 “让你做我的定王妃,已经是本王最大的诚意。你身为侯爷之女,却叫本王给你下跪,便是本王敢,你承受得住这一跪吗?” 定王脸上的温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愤怒。 “再者说,身为女子你被退婚,传出去已是名誉扫地,你若不嫁给本王,日后很难寻到好亲事。你需要知道,恢复你我的婚约,对我们都好!” 叶青雪问道:“我嫁给王爷了,那叶雅冰怎么办?王爷可是给叶雅冰留了许婚契约的!” 定王以为她被自己的话给震慑到,开始思考叶雅冰这个问题了,他心中越发有胜算。 “我们大婚之日,她会与你一道进门,本王会立她为侧妃,让她以你为尊!” ——当然,前提是,你能活到我们大婚那日! 定王想了想,又道:“姑娘家被退婚的话,一生就毁掉了,雅雅是你的亲妹妹,你应该不会容不下她的,对吗?” 定王语气轻轻,但却胸有成竹,像在哄不太聪明的情人。 “王爷所言有理,既然如此,您今日为何还毫不犹豫跟我退婚呢?是丝毫不在乎毁掉我的人生吗?”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叶青雪已经一脚踹出,将定王踹入身后的荷花池。 “救命!定王殿下没站稳,掉入荷花池了!”叶青雪大喊的声音,与定王落水时发出的“噗通”声,混合在一起! 搞笑,这对渣男贱女在退她婚时,只想彻底毁掉她,现在居然反过来让她考虑他们的人生? 他们怎么不去死! 掉落荷花池的定王殿下,在刺骨的冷意传来时,他整个人还处在懵傻的状态! 他被叶青雪踹了? 踹下水中了? 这一定不是真的! 皇宫侍卫听到呼救声,立即涌上来,接二连三地下到荷花池中去。 不一会儿定王殿下就被救起来了。 怀福又是心惊胆战又是错愕,定王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都能站不稳,掉入荷花池中? 第76章 叶青雪走上前:“怀福公公,殿下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我们赶紧去见皇上吧,莫叫皇上久等了。” 怀福见众人簇拥着定王,他的小厮和嬷嬷也已经跑过去照顾他了,而且定王还打了个喷嚏,想来确实没有性命之忧。 但他依旧上前行礼,交代一声:“殿下无碍的话,奴才这就带叶大姑娘去见皇上了。” 定王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沾着一片枯荷叶,他寒浸浸的眸光从怀福身上,滑到叶青雪身上去。 叶青雪微微蹙眉道:“定王殿下,常在水边走,总有大意的时候,即便是您从小长大的地方,也要注意安全啊,这大冷天的掉入水中,得多冷啊! “臣女本该送您回去,给您熬碗姜汤,聊表心意的,但是皇上正等着臣女拜见,请殿下恕臣女先行告退了。” 叶青雪微微福身行礼后,直接转身就走,半点都没犹豫,昏暗的光线中,定王不仅没看到她的慌乱,反而看到她的背影潇洒干脆。 想撕碎这个女人!定王如此想着,眸中寒光迸射,双手紧握成拳! 但,他现在竟找不出理由对叶青雪发难,他堂堂定王殿下,若是指出叶青雪将他踹下水中,而他对此毫无反抗之力,岂不是要遭受天下人嘲笑? 他要脸! 所以这口恶气,他只能默默吞入腹中,只等着来日找到时机,再报复回去。 ——叶青雪一定要死在他的手上,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不过眼下,最严重的事情是,叶青雪拒绝与他恢复婚约。 可现在,叶青雪已经跟着怀福公公,去面见父皇了,他该怎么办? “母后宫中有本王换洗的衣服,先将本王送到母后宫中去。”定王说道。 他得和母后商量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叶青雪没想到,皇帝召见她的地方,居然是在御书房。 一直以来,御书房都是皇帝处理国家大事,接见重臣的地方,便是后妃都不得轻易靠近。 怀福在前边带路,先是向皇帝说一声,忠勇侯府叶大姑娘到了,得到皇帝点头之后,他才出来带着叶青雪走进去。 进入御书房之后,叶青雪便跪下行礼,“臣女叶青雪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以为自己会紧张,毕竟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面圣,方才光是靠近御书房,就感受到很强烈的压迫感,而这个皇帝还掌管着天下人的生死,便是太子云濯都不能例外。 然而此刻,叶青雪出乎意外的镇定,大概因为她知晓皇帝召见她的原因,也大概因为她没几日可活了。 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畏惧? “平身。”皇帝浑厚的嗓音,从头顶上盖下来,叶青雪谢过之后,慢慢站起身,但她低着头垂着眸子,不敢直视龙颜。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是低沉厚重。 叶青雪缓缓抬起下巴,眸光也忍不住好奇地平视过去,扫到了皇帝的容颜,发现皇帝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以为皇帝高高在上,威严赫赫,不怒自威。 然而眼前的皇帝,一双凤眸很漂亮,但透着仁慈,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很英俊但是缺少威严。 已经年过四十的他,眼角有些许皱纹,但并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他身上的仁慈气质。 像什么呢?像是会为被踩死的蚂蚁而落泪的少年,一颗心是琉璃做的。 第77章 不过,当皇帝的视线朝她看过来时,叶青雪还是及时垂下眸子,心里想,废太子和这皇帝,长得有些相似。 皇帝却在端详她片刻之后,挥挥手,叫怀福公公把其他人叫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皇帝道:“你这眉眼和你父亲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你比他好看!” 这个开场白,让叶青雪差点错误地以为,皇帝在和她闲话家常。 “多谢皇上夸赞。” 皇帝摆了摆手:“今日巳时末,礼部潘尚书入宫见朕,说他们在景州某个庄子上发现大量金银,乃是韦景同贪污所得,叫朕派人去拿赃。 “朕问他,此事他是如何得知的?潘大人告诉朕,是侯府嫡长女叶青雪告知于他!朕想知道,你是如何得知韦景同贪污,且将赃物藏于景州某个庄子的?” 叶青雪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着,像是在措辞,看看要怎么说。 皇帝又问:“申时,又有豫王夫妇入宫求见朕,将荣青郡主获救的事情,告知于朕,还说荣青郡主的救命恩人是你。 “叶大姑娘,你来告诉朕,你身为女子,是如何杀死山匪救下荣青郡主的?” 一开始潘元洲入宫说,韦景同贪污,他是不相信的,结果潘元洲当时信誓旦旦,甚至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他才派人去了。 还说给他告密的人是侯府嫡长女叶青雪,皇帝更震惊了,根本不信一个女子能够有如此能耐。 皇帝一直等着景州那边传来消息,看看韦景同是否真的贪污,结果挖出了许多赃物。 韦景同养在庄子里的女人,对他的贪污行为,也全都供认不讳。 还未来得及叫叶青雪入宫问个清楚明白,豫王夫妇又进宫,他再次听到“叶青雪”这三个字,只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所以,豫王夫妇离开之后,他命潘元洲父子带官兵抄检韦家之后,就命怀福去传口谕,让叶青雪入宫了。 即便现在见到叶青雪,他还是不相信,韦景同贪污这么严重的事情,朝臣都没发现; 荣青郡主被山匪绑走,全无踪迹,朝野上下一筹莫展的事情,叶青雪一个女子居然能够解决! 皇帝的视线里带着探究与怀疑。 叶青雪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的答案不够让人信服,必定会招来灾祸! 哪怕眼前的男子再仁慈,也不能否认他帝王生杀予夺的身份。 她道:“回皇上的话,臣女从两岁那年开始,就一直住在景州庄子,可以说对景州地形十分熟悉。 “韦景同贪污之事,其实是家父生前与臣女提过一次,但那时家父只是怀疑而已,没有确凿证据,加上他常年在外打仗,更无时间去寻找证据。 “更叫人遗憾的是,在臣女八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韦景同是否贪污,谁也不得而知,但臣女相信,父亲不会轻易怀疑一个人,所以臣女就叫人暗中打听韦景同的举动。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前些日子,臣女才确定他贪污了,并且确定了他赃物埋藏的地点。” 叶青雪深吸一口气。 最后道:“趁着此次入京,臣女便请求潘大人将此事告知皇上,早日捉拿贪赃枉法之徒,还百姓一个风清气正的大周盛世!” 最后几个字,叶青雪掷地有声,给人一种振聋发聩的感觉,皇帝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叶青雪:“韦景同埋藏赃物的地点很隐蔽,一般人无法想到,也很难找到,所以昨天夜里,臣女与潘家大公子一道出城,前往景州寻找韦景同的赃物。 第78章 “到达景州之后,为节约时间,臣女与潘大公子分道而行,岂料臣女在青峰镇遇到山匪要放火屠杀整个镇子,被他们绑走的荣青郡主恰好也在其中…… “荣青郡主年仅七岁而已,那些畜生竟连这等小孩都不肯放过,对她上下其手……” 叶青雪闭了闭眼,满脸都是愤怒。 “臣女实在忍无可忍,便与身边婢女冬白,设计以身入局,骗得几个山匪头子信任,而后暗中将他们杀死,这才救下荣青郡主,以及青峰镇的百姓。” 皇帝看向她的眸子里,豁然射出一抹亮光来,她身为女子,竟与婢女一起以身入局,这是何其危险的事情啊! 但是她不仅杀死了几个山匪,还救下了荣青郡主,这是何等的厉害啊! 叶青雪道:“若是皇上不信的话,可以传召青峰镇的百姓,或者荣青郡主来问话,但凡臣女有一句谎言,臣女甘愿一死谢罪!” “倒也不必问话了,你说的朕都相信,都说虎父无犬子,古人诚不欺我,你当真不愧是忠勇侯的嫡亲女儿!”皇帝笑起来,对叶青雪大肆夸赞。 其实在叶青雪进来之后,他已经向青峰镇的几个百姓问过话了,关于荣青郡主是如何被救下的,豫王夫妇也全都说清楚明白了。 他不明白的只是其中逻辑,以及事情的先后顺序而已,为何一会儿潘家人说,她昨晚跟随一起去寻找赃物,一会儿豫王夫妇又说她在青峰镇救下了荣青郡主。 到底她昨晚去做什么了? 到底这个世上,有几个叶青雪? 而现在,他的这两个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他将怀福喊进来,道:“忠勇侯府大小姐叶青雪,举报韦景同贪污、救荣青郡主、除掉山匪头子三人,立下大功,传朕旨意,赏赐白银五万两,蜀锦一百匹,其他各类绫罗绸缎各一百匹。” 怀福喜滋滋地应下:“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办。” 皇帝招手,示意叶青雪到跟前来,俊美脸上的笑容越发仁和慈爱。 “青雪啊,你这般出色,池儿能够娶你为妃,是他的福气!朕希望你们的婚礼能够顺顺利利的,等大婚结束,你便是朕的儿媳了!到时候你可要做好池儿的贤内助啊!” 皇帝以前从不知晓叶青雪如此出色,只当她和其他闺阁小姐没有什么区别,今晚才知晓,她虽然身为女子,但丝毫不逊色于她的父亲。 叶啸白当真生了个好女儿,定王也当真是好福气。 叶青雪从皇帝的这番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先太子已经被废了,如今是通缉犯,一旦被找回来就会被处死,而皇帝有心让定王坐上储君之位。 否则皇帝不会有这番叮嘱。 叶青雪正色道:“臣女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皇上有所不知,在臣女进宫之前,定王殿下已经到忠勇侯府与臣女退婚。” “什么?”皇帝大吃一惊,旋即皱眉:“这不可能!你与池儿的婚事,是朕亲自赐下的,而且你父亲昔年救过他一命,他不可能抗旨,也不会这般忘恩负义!” 叶青雪道:“皇上,定王殿下既已上门退婚,想来是铁了心不愿与臣女结为连理,所以,臣女也已经答应退亲。定王殿下写下的退婚书,此时还在侯府。” 皇帝眸中怒色更甚,沉声道:“混账!他竟敢私自退婚!朕不答应!此事你且回府中去等着,朕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绝不让他辜负你!” 第79章 “皇上,臣女从小在景州庄子长大,与定王殿下之间毫无感情。但是定王殿下与臣女的二妹妹,却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他们既情投意合,臣女也不愿横刀夺爱,否则定王殿下便是娶了臣女入王府,也只会将臣女当成仇人。 “身为王妃,却要日日夜夜提防夫君的恨意,这生活很苦,臣女不愿过。”叶青雪忽然跪下来。 “定王殿下与臣女退婚以后,已经转而求娶侯府二姑娘为妃,且定王还写下了许婚契约。所以,臣女恳请皇上,成全他们!” 叶青雪往地上叩头,发出轻轻的声响,好似石子投入寂静湖水中,激起皇帝心中的涟漪无数。 皇帝先是一怔,再是震怒! 好啊,定王云池违抗圣旨,不顾圣意悄然上侯府退婚也就罢了,居然不与他这个皇帝说一声,竟又求娶了忠勇侯府二姑娘! 云池眼里还有他这个父皇吗! “传定王来见朕!”皇帝怒道。 凤梧宫中,定王已经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且将叶青雪的回应,悉数告知了皇后。 皇后也很意外,意外叶青雪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居然会拒绝! 反应过来之后,皇后推着定王往外走:“叶青雪既然去面圣,她肯定会将你主动退婚的事情,告诉你父皇! “这事看来躲不过去了,你且快速出宫,找一件要紧事去做,哪怕是去微服私巡也可以,地方越远越好,总之叫你父皇的人短时间内找不到你! “等十天半个月之后,你父皇气消了,也接受了这件事,母后再叫人写信给你,让你回来。” “母后保重,在父皇面前多多为儿臣说话,让儿臣可以早日回来。”定王一边说,一边往凤梧宫外退去。 母后十分了解父皇,但凡母后说父皇会震怒,那就肯定会的。 他也知晓,父皇平日里看起来仁慈温和,但若真触了他的逆鳞,后果还是很惨的。 以前父皇很宠爱先皇后留下来的嫡长子云濯,但是嫡长子犯事之后,父皇该废黜还是废黜,该杀还是杀。 定王并不想冒险,迎着皇帝的怒火逆流而上,他得出去躲躲,让他和叶雅冰的婚事成为定局,让父皇的怒火随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 然而,他才刚出凤梧宫几步路,怀福公公就带着人手来了。 先是给皇后请安,而后便对定王道:“定王殿下,皇上有请。” 定王和皇后都被吓一跳,本能看向彼此,又迅速移开目光。 皇后脸上迅速扬起温和的笑:“怀福公公请稍候片刻,方才定王落水,寒气未曾完全去除,容本宫给他整理衣襟再去。” 怀福躬身后退几步,在一旁等着。 皇后走到定王跟前,抬手将他衣襟抻直,趁机附耳:“怀福公公来得这样快,可见你父皇已经知晓你退婚,转而求娶侯府二姑娘的事,此时若再隐瞒,死不承认,只会叫你父皇越加震怒,对你越加失望。 “到了你父皇跟前,你便跪下认错,主动领罚,便是你父皇要惩罚你,也显得你是个有担当的皇子,有身为皇子的魄力。 “男儿为自己的心上人,豁出去一切并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反而显得你足够情深,兴许你父皇还会认为,你值得他将大周江山托付给你。” 定王深吸口气,点头应下:“母后,儿臣记住了。” 皇后又将他腰间玉佩穗子捋顺,才退开半步,声平气和道:“去吧,莫叫你父皇久等。” 第80章 来到御书房门口。 守在门外的小太监立即上前,给定王行礼:“叶家大姑娘离开之后,叶侍郎便来求见皇上,如今正在里边与皇上说话呢,还请定王殿下稍候片刻。” 叶存缙也入宫求见父皇了? 定王意外。 这个时候叶存缙入宫求见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叶存缙得知了叶青雪的所作所为,担心他这个王爷会被皇帝惩罚,所以,叶存缙特意入宫,将所有罪责都揽到叶家身上? 如此想着,定王心里暗暗松一口气,虽然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主动认错领罚,但是帝王的怒火,还是很难承受的。 但愿叶存缙此时在里边,能够分担父皇的部分火力。 御书房内。 叶存缙躬身跪在皇帝跟前,他进来的时候就这样跪着了。 皇帝原本因为定王退婚,另外求娶的事情,心生怒火,谁也不想见的。 但来人是叶存缙,是刚刚立下三大功劳的叶青雪的长兄,看在叶青雪的份上,他这才宣叶存缙入御书房。 “叶爱卿这么晚了,为何事着急见朕?” 叶存缙道:“回皇上的话,微臣之妹叶青雪,从小长在景州乡下的庄子里,家父家母甚至是祖母,曾经安排许多嬷嬷去教导她,但是青雪她性子倔强,不大听从教导,为此,微臣全家人伤透了脑筋。 “本以为她长大成人,知晓自己日后要嫁给定王为妃,性子便会和顺许多,可如今看来,她依旧不改乡野女子本色,我行我素,丝毫不听劝告。 “微臣与家人虽然烦恼与痛心,却也无可奈何,但求皇上明白真相,知晓今日青雪所为,并非侯府怂恿,而是青雪一人肆意妄为!请皇上明察!” 叶存缙往地上扣头,很用力,发出“吭”的声响,坚定地与叶青雪划清界限。 皇帝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久久不语。 叶存缙等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是心慌,以为皇帝要因为叶青雪的行为,降罪整个侯府了。 他心跳如擂鼓,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就在叶存缙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皇帝终于开口了。 “叶爱卿的意思是说,今日叶青雪所为,全都与忠勇侯府无关,是吗?” 叶存缙知道这样说,是将叶青雪往火坑里推的意思,兴许在皇帝跟前,会落得个侯府凉薄的印象。 可叶青雪所为,实在是将皇家颜面踩在地上,简直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定王都和她退婚了,他们侯府自保,也是应该的。 所以,叶存缙硬着头皮道:“微臣正是这个意思,叶青雪虽是侯府嫡长女,是微臣的至亲妹妹,但是她所为,的确与侯府毫无关系!” “好!朕知道了,叶爱卿且回去吧!”皇帝朗声道。 是的,朗声! 叶存缙一度以为自己听错皇帝的语气了,皇帝不是应该震怒吗? 但他居然从皇帝的语气里,听出了赞赏与欢快的情绪。 也对,叶青雪犯下那等大错,皇帝肯定震怒,以为是侯府怂恿的,认为侯府众人再不堪大用。 如今皇帝得知,此事与侯府无关,与他这个侍郎无关,那么侯府就还可用,他这个侍郎也还可用,皇帝这才高兴起来。 叶存缙的感知没错,皇帝的确是高兴的,只是高兴的理由与他所想的南辕北辙。 皇帝以为,叶青雪立下大功,叶存缙就迅速入宫撇清关系,是相当正直的行为,一点也不贪恋叶青雪的功劳与利益,实在是不错。 第81章 既然叶存缙如此诚心,侯府又这般忠心,那他自然要成全侯府上下,不将叶青雪的功劳与奖赏,分给他们,免得他们心生不安。 叶存缙身为男子,想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建功立业,他这个皇帝是可以理解,并且支持的。 “谢皇上恩典,微臣告退。”叶存缙说完,就站起来,半弓着身子退出御书房。 自由的空气钻入鼻腔时,叶存缙心中一阵欢快,幸好他来得及时,撇开了侯府与叶青雪的关系,这才得到皇帝的认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转身,叶存缙看到定王在外面候着,立即上前行礼,定王道:“叶侍郎不必多礼。” “多谢定王殿下。”叶存缙直起身来。 定王道:“看叶侍郎脸色不错,想必与父皇交谈甚好?” 叶存缙淡淡笑道:“皇上仁慈,不与侯府计较。” “如此甚好!”定王心里稳了很多,当即从叶存缙身边越过,进入御书房后,便撩开衣摆下跪行礼。 “儿臣特来向父皇认错领罚!”定王掷地有声地道,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皇帝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行大礼的定王,好半晌才拖长音调道:“定王何罪之有?” 定王深吸口气,想到叶存缙是笑着离开御书房的,父皇的怒火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他便道:“儿臣因误会叶家大姑娘与外男彻夜私会,心中怒极,便忍不住上门退婚,此乃一错。 “儿臣与叶家二姑娘彼此倾心,没有告知父皇,便擅自求娶,并且已经写下许婚契约,此乃二错。 “儿臣对不起父皇昔日教导,辜负叶家大姑娘多年等待,故,儿臣特来向父皇领罪,请父皇责罚。” 定王说完,又匍匐在地。 皇帝问道:“还有呢?” 定王自认为已经全部承认,想不出还有什么错误,他道:“请父皇指点。” 皇帝:“忠勇侯当年为救你而死,他要求你娶叶青雪为妻,照顾叶青雪一辈子,你身为王爷,出尔反尔,可对得起你的救命恩人?” 定王道:“父皇,忠勇侯当年救命之恩,儿臣一刻不敢忘,二姑娘亦是忠勇侯的亲生女儿,儿臣娶她为妻,也算是报答了忠勇侯。” 皇帝脸上的仁慈之色寸寸龟裂,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狂怒。 “混账东西!你擅自将定王妃,从侯府长女换成你的心上人二姑娘,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没错?你对得起忠勇侯?” 定王心尖一抖,本就匍匐的身子几乎贴到地板上:“父皇,儿臣愧对忠勇侯府,儿臣知错!此事与二姑娘毫无关系,全因儿臣对她一往情深,才犯下大错,请父皇责罚!” 皇帝背过身去,声色冰冷:“你忘恩负义,简直禽兽不如,实在叫朕失望!来人啊,将定王拖下去,杖责五十,罚俸半年,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入宫!” 定王愕然,猛地抬头看向皇帝,却只看到皇帝冰冷的背影。 五十板子…… 对于军中将士而言,五十板子或许不算什么,他到底上过战场。 但五十板子,对于一个王爷来说,不只是身体上的伤害,更是尊严上的践踏。 定王始终认为,即便自己退婚,错误也不大,毕竟是叶青雪与潘衡传出流言蜚语,害他误会在先,否则他也不会主动上门退婚,另外求娶叶雅冰。 而且他还主动认罪领罚,他以为父皇怎么着都会从轻处罚他,他不仅仅是王爷,他的母亲还是当今皇后。 结果现在父皇居然要杖责他五十!往后他还有何颜面见人?人人都会笑话他,讥讽他! 第82章 此时的他完全忘记了,即便一开始叶青雪没有与男人传出流言蜚语,他也不曾真的想过迎娶叶青雪进门,而是怂恿纵容闵夫人与叶雅冰,对叶青雪用碎月幽兰的剧毒,逼迫叶青雪承担退婚骂名。 只不过现在,骂名由他全部承担了而已。 他以为自己的奸计没有得逞,就可以抹掉一开始的恶意,他才是受害者,所以委屈至极,愤怒不已。 “怎么,你不服气?”皇帝忽然扭头,目光幽冷地看着他。 定王猛地回神,连忙垂下眸子,恭顺而隐忍:“儿臣领旨,谢父皇!” 春日深夜里,定王受完五十板子,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腰部以下的地方血肉模糊,火辣辣的疼,定王被人抬着离开皇宫,回到定王府去。 府中的太医给他处理身上的伤,给他上上好的金疮药,定王趴在床上,疼得满脸汗水,依旧咬牙一言不发。 只是他的眸子雪亮得吓人,细看之下,眼底全是浓浓的恨意。 他身为皇子,生来尊贵,虽是二皇子,但他出生没几年,生母沈贵妃就被册封为继后,他子凭母贵,年纪轻轻就被册封为定王! 更在今年,他与母后联手,将先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云濯废掉,作为现下大周皇朝的“嫡长子”,他云池有着光明璀璨的前途。 结果却栽在叶青雪的手中,这是他第一次栽跟头,而且还是栽在一个女人手上,他如何服气,怎能不恨! 定王紧咬牙关,再痛也一声不吭,那是他积攒着对叶青雪的恨意,这个仇,他迟早要报。 让叶青雪知晓,今日拒绝他、将他踹下水中、害他被父皇杖责五十大板、罚俸半年,是她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 紧接着,他又想到叶存缙! 叶存缙和父皇到底是怎么谈的? 他们之间又谈了什么? 为何叶存缙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开开心心,轮到他进入御书房,就是这样的下场? 叶存缙是否根本没有将一点点责任,揽到忠勇侯府身上去?是否一点点都没有? 被他念叨的人,这会儿已经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小厮,回到忠勇侯府大门口了。 一路上,叶存缙的心情都是十分轻松的,忧心了一整天的事情,在他看来算是完美解决,忠勇侯府不用再担心被皇上降罪了。 与定王的婚事,也完美从叶青雪身上,转移到叶雅冰身上了,他和叶雅冰的关系更好,当然更希望叶雅冰能够做定王妃。 翻身下马,快步跨入侯府门槛,叶存缙发现,家里人都特意在此处等着他。 他大步走到闵夫人跟前:“二婶,事情很顺利,我已经撇清侯府与叶青雪的关系,叶青雪做下的任何事情,都与侯府没有关系。” 闵夫人没有高兴,反而忧心忡忡:“你可知晓,韦家被抄家了,韦景同贪污,光是白银就有五千万两!” 什么?叶存缙悚然一惊! 此时,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门房出去打探一番情况之后,迅速来报。 “来的还是宫里的怀福公公,后边跟着好几辆马车,大姑娘的马车也在其列。” 侯府众人面面相觑,也许是深夜里的风冷,风吹来时,他们竟齐齐打了个寒颤。 怀福身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一个夜晚竟跑了侯府两趟,韦府又忽然被抄家,由不得他们不汗毛直立。 第83章 应该不会有事的!叶存缙如此安慰自己,他已经在皇帝跟前,撇清侯府和叶青雪的关系,即便皇帝要降罪叶青雪,侯府也不会遭难! 也不知道怀福公公送回来的是遭到严惩,已经重伤的叶青雪,还是已经丧命的叶青雪。 但愿是后者! 他记得自己进御书房面见皇帝之时,皇帝周身上下都是怒气,可他那时不见叶青雪,料定叶青雪已经被带下去了。 叶青雪应该不会完好无损被送回来的,若她已经被打了个半死,回头想个法子弄死她就成,对外便说她不治身亡,谁也怪不到侯府头上。 怪就怪叶青雪太不听话,难以控制。 留着她的性命,只会变成更大的麻烦,时时刻刻威胁侯府安危。 想明白了,叶存缙的心也就定了,带着一家老小迎出门去,怀福公公正好带着车队,抵达侯府大门口。 叶存缙与闵夫人相视一眼,心中忽然有些迫切,想看叶青雪血肉模糊、可怜兮兮、凄凄惨惨的模样。 “恭喜叶侍郎、贺喜叶侍郎!”怀福公公脸上堆着笑意:“府上叶大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于昨夜里杀死三大山匪头子,救下荣青郡主,还带着潘家大公子找到韦景同的赃物,一夜之间立下三大奇功。 “皇上赏赐叶大姑娘五万两白银,黄金头面两套,翡翠头面两套,另有蜀锦一百匹,其他绫罗绸缎各一百匹,特意着咱家亲自护送叶大姑娘回府。” 幻想中叶青雪血肉模糊的画面,被怀福公公一番话语打碎,出现在闵夫人与叶存缙眼前的是,叶青雪张扬、冰冷但完好的脸。 怀福公公笑着更进一步:“皇上本还想着嘉奖忠勇侯府教女有方,但叶侍郎入宫面圣之后,皇上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上叫咱家告诉叶侍郎一声,男儿志在四方,靠家中女眷获得名利,不是男子汉所为,皇上非常欣赏叶侍郎与大姑娘撇清关系的行为,他相信叶侍郎迟早会靠自己的双手与智慧,为忠勇侯府争得名利,因此这次,就不嘉奖忠勇侯府了。” 叶存缙被怀福公公接二连三的话语,给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晕头转向的,一时间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不仅他一人如此,便是在场的闵夫人、周夫人,甚至纪明薇在内,都满脸不可思议,一副被重锤锤到懵傻的状态。 而怀福公公已经着人将五万两白银,头面,以及各类布匹,一箱一箱从马车上端下来,往叶青雪的关雎院送去。 能来办这样的差事,宫人们都是很开心的,因此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就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相对比之下,侯府所有人都僵硬成石头,他们笑不出来,甚至隐隐有破防的趋势。 不知过了多久,闵夫人往自己手心掐了一把,脸上终于堆起一个僵硬的笑,走到怀福公公跟前。 “青雪这孩子……竟从不曾告诉我们,昨晚她去做了这样大的事情,立下如此功劳,当真叫我们匪夷所思啊。 “怀福公公身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身份尊贵,可不要骗我们,拿我们玩笑啊?” 即便赏赐已经一箱一箱往关雎院搬去,但闵夫人依旧在试探怀福,叶青雪立下三大奇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们阖府上下,都等着叶青雪因为践踏皇家颜面,被打成重伤或者被赐死。 第84章 结果他们没等来重伤的叶青雪,也没等来成为死尸的叶青雪,反而等来立下三大奇功的叶青雪? 闵夫人便是做梦她儿子青云直上,她都不敢这么梦的。 皇帝亲自召见,并且嘉奖、赏赐,这是怎样的殊荣啊?若叶青雪是个男子,只怕已经被皇帝破格赐官了。 “是二夫人玩笑了!”怀福道:“咱家怎敢假传皇上旨意,拿忠勇侯府开涮?” 又道:“若大姑娘昨夜所作之事,侯府全然不知,那为何大姑娘入宫之后不久,叶侍郎也入宫面圣,并且撇清与大姑娘的关系,不贪分大姑娘的功劳呢?还是二夫人会开玩笑。” 闵夫人犹如被泼了一盆冰水,她不得不相信,这不是噩梦,而是噩梦般的现实。 侯府原本可以因为叶青雪立功,分到一点好处的,可这点好处,也被他们亲自葬送了。 剜心蚀骨之痛,大概就是如此? 闵夫人笑不出来了,但还是得努力堆着笑,说话的声音也要努力保持和气与欢喜: “公公今晚一直在为青雪这丫头的事情操劳,实在辛苦,我叫人准备茶水点心,公公赏脸进去坐下吃些再走。” “咱家把东西送到了,还得到皇上跟前回话,不敢耽搁时间,二夫人的心意咱家领了。”怀福见东西已经搬完,一招手就准备带着众人离开。 叶青雪叫住他,上前给他送了两锭银子,请他喝茶吃点心,又给其他宫人一人一把金瓜子,说些感谢的话,这才送他们离开。 叶青雪收回视线,发现侯府众人,依旧像石化一样待在原地,满脸都是震惊之色,久久无法回神。 是啊,眼前这些人原本想借皇帝之手,让她或重伤或死亡,而后彻底将她除掉,可她不仅没有死,还带着丰厚的赏赐回来了,他们肯定接受不了。 看着他们如此崩溃的模样,叶青雪张扬的脸上露出恶劣的笑。 这一笑,似乎牵扯浑身血液,让她忽然剧痛起来,她能够清晰感受到,碎月幽兰剧毒在她血液里横冲直撞。 叶青雪眼前一黑,倒在夏绿怀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想:好吧,就让闵夫人再多逍遥两日。 夏绿把叶青雪带走之后,闵夫人叶存缙他们才回过神来。 闵夫人道:“昨儿夜里,大姑娘当真没有与潘衡彻夜私会?杀死三大山匪、救下荣青郡主、帮助潘家父子捉赃的人,当真是咱们侯府的大姑娘?” 叶存缙道:“我这就让人去查探一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名声败坏的姑娘,一转眼就成为立下三大功劳的奇女子? 侯府上下皆震惊、匪夷所思、不敢相信,全都坐在前厅里,等着探查消息的人回来。 夜风凛冽,吹得院子里枯枝不断摆动,发出沙哑的声响,好似老人压抑沙哑的哭声,令人心烦意乱。 为何事情已经如此清晰明白了,他们还是要亲自派人去查探一番呢?大概是觉得,损失太过巨大,心中太难以接受了! 可叫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查探消息的小厮,不仅带回叶青雪立功的确切消息,还带回定王殿下因为退婚,被杖责五十、罚俸半年的消息。 闵夫人与叶存缙倒吸一口冷气,竟“嘶~”了一声,仿佛那五十板子打的是他们。 事与愿违! 叫人猝不及防! 该死的叶青雪没死,反而害得尊贵的定王被杖责五十! 第85章 她是怎么拥有这种能耐的? 即便确定了事情是叶青雪做的,但是他们仍然想不明白,叶青雪何时这般厉害的。 在把叶青雪接回侯府之前,他们派人了解过叶青雪的,喜欢和农人一起放羊、宰羊、卖羊,值得称赞的就是她宰羊技术不错。 但是这对于侯府千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值得称赞的优点,反而叫人诟病。 闵夫人与叶存缙交换了下眼神,都认为叶青雪不配得到皇帝的奖赏,若今天这事儿传出去,侯府与定王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无论如何,定王的名声大过一切,保护定王名声就是保护侯府! 闵夫人对众人说夜深了,叫大家各自回屋去歇息,而她则把叶存缙喊到自己屋子里去,商量对策。 “若我们不将此事解决好,恐怕定王殿下要记恨侯府,往后有什么好差事,定王不会想到你,便是来日你二妹妹嫁过去,也没有好日子过。”闵夫人道。 叶存缙蹙眉,这正是他所想到的。 他想到御书房门口,自己和定王的简短对话……定王不会以为,他和叶青雪联手对付他吧? 想到这里,叶存缙打了个寒颤:“母亲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闵夫人眼底冰冷:“不管是皇上的夸赞,还是赏赐,叶青雪都不配拿到!你且速速去找你大舅,让他务必连夜进宫一趟……” 闵夫人附在叶存缙耳边,压低声音足足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叮嘱他:“此事等到明天早上传开去,就不可挽回了! “不仅损伤定王殿下名声,还会损伤我们侯府与定王的关系,所以你得让你大舅马上入宫!叫皇上收回成命,撤回对叶青雪的所有赏赐,扭转局势!” 叶存缙立即叫人备马,站起来与闵夫人告辞便要起身离开,闵夫人又喊住他。 “也不必太着急,我瞧着先前叶青雪被夏绿带下去的时候,是昏倒的,想必她这一夜都要遭受剧毒折磨,无法清醒,你有一夜的时间——不,现在快子时了,你只剩下半夜的时间,去吧!” 叶存缙躬身拜下,转身离开。 小厮已经将马备好,他骑上骏马,直奔城北大舅家去,将已经入睡的大舅叫醒,再将闵夫人叮嘱的事情,全部转述给大舅,再请大舅立马入宫求见圣驾。 大舅听了他的话,怒火直冲头顶,当场穿衣穿鞋,叫人牵马来,当即赶往皇宫。 结果到了宫门外,才想起此刻夜深,宫门早已下钥。 若无皇帝传召,是根本无法见驾的。 况且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这个时候谁敢喊醒沉睡中的皇帝? 大舅没有这个胆识,所以他守在皇宫门口,等着大门一开,就入宫求见。 叶存缙虽没靠近,但他在远处看着,也才想起来此时入宫不易,先前天黑了他能见驾,不过是因为皇帝正在召见叶青雪,他跟着沾光而已。 大舅在此处等着,次日一早宫门打开就入宫求见,定是第一个见到皇帝的人,不会影响大局。 叶存缙以为,这个夜晚,叶青雪与她的关雎院,会处在彻底的沉睡当中,他们拥有足够的时间去扭转乾坤。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和他所想的全然不同。 叶青雪虽然陷入昏迷,但是冬白一点都不闲着,当叶存缙策马离开侯府的时候,冬白也拿着一份书稿以及一份画稿,悄然出府去了。 第86章 那书稿与画稿,皆出自夏绿之手。 他们春夏秋冬四人当中,秋深读书写字作画最好,可惜她不在,便是夏绿出手了。 夏绿是个对自己和他人都要求严苛的人,虽写文章和作画天赋不及秋深,但长年累月的练习,让她并不逊色秋深太多。 冬白拿着这两样东西出去之后,翻墙进了翰林大学士的院子,精准找到大学士的房间,并且敲响了房门。 大学士披衣起身,打开房门,看到门外站着一身穿黑衣的人,吓得差点昏厥过去。 冬白先一步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告诉他:“大人莫怕,我只是来给大人送一手小报的。” 大学士惊了一下,大周朝小报盛行,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小报背后的发起人是他! 结果眼前的人,不仅知道小报背后的主人是他,还能在深更半夜找到他屋门前来。 冬白道:“今日外头盛传,忠勇侯府大姑娘与礼部尚书大公子,彻夜私会,简直败坏门风,践踏皇家脸面,大学士不想知晓此事背后的真相吗?” 真相?真相不就是年轻男女不要脸,私自淫奔么?大学士唾弃地想。 即便内里有其他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大学士也不想以如此极端的方式知道,总觉得尸体凉飕飕的。 冬白道:“大人还不知道吧?就在今天晚上,皇上嘉奖了叶家大姑娘,还赏赐白银五万两,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等物,更是数不胜数。 “若明日一早,大人便将此事放在小报上大肆宣扬,小报一定能够大卖特卖。且这是一手消息,旁人都不知道的,更能奠定小报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大学士对冬白的说法嗤之以鼻,叶青雪与潘衡彻夜私会,那是打了皇家的脸,皇帝疯了吗,会嘉奖叶青雪? 明日一早的小报,他已经准备放韦家被抄家的事情了。不久前他得知韦景同贪污的消息时,虽震惊,却也没忘记偷偷坐马车过去探看情况,还躲在马车里,把当时的画面给画了下来。 明天早上肯定能够震惊全城。 冬白见他不相信,便拉他坐在台阶上,夜凉如水,冬白慢慢将叶青雪被嘉奖的理由,告诉大学士。 听得大学士是瞠目结舌。 “大人若不相信,尽管派人去忠勇侯府打听,若我有一字虚言,叫我天打雷劈!” 冬白将书稿与画稿塞到他面前:“大人您瞧,书稿和画稿我都给您准备好了。 “是否上小报,看您自个儿的意思。若不趁早的话,以后小报在京都就没说服力了,竟连这样大的事情都不知晓。” 冬白语重心长地说完,拍拍他的肩膀,一跃而起,翻墙而去了。 大学士看得目瞪口呆,若他身边探取情报的密探,有这样厉害的功夫,该多好? 他回到屋子里,叫人点蜡烛,就着烛光将书稿和画稿看了一遍,心痒难耐,终究还是叫密探去一趟忠勇侯府查探情况。 毕竟此事关乎皇帝,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得到确切消息之后,他便叫人将书稿与画稿拿下去,连夜将小报做出来,天亮就在书肆开始对外售卖。 交代完毕之后,大学士喜滋滋地去睡回笼觉,大周朝五日一上朝,今天不是上朝日。 桃色事件总是惹人关注,昨天才传出叶青雪与潘衡彻夜私会的事,今儿一早,百姓们走出自家房门的时候,就开始想着:这两人会不会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第87章 因此许多人关注小报的动静,希望小报能够跟进一下这件事。 手有余钱的人买小报,没有余钱的人就凑在书肆附近,等着听小报。 结果一个个都震惊了! “兵部尚书韦家被抄家了,韦景同贪污!是叶家大姑娘与潘大公子去捉赃的!” “荣青郡主被救下了,叶家大姑娘救的!” “绑走荣青郡主的山匪头子共五个,老大老二老三被杀死了,是叶大姑娘与她的婢女联手动的刀子!” “前天夜里青峰镇差点被这伙山匪放火烧杀,也是叶大姑娘阻止的,她救下了全镇的百姓!” “皇帝英明,昨夜已经嘉奖了叶大姑娘!” “也就是说,叶大姑娘与潘大公子彻夜私会,全系子虚乌有的事!人家是联手一起捉拿贪官污吏了!” 天不亮就起来混入人群中的谭叔,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地听进耳朵里,忽然泪流满面。 “还有!”拿着小报的人,再次惊呼,众人都竖起耳朵去听。 “身为叶大姑娘未婚夫的定王爷,在没有打探清楚事实的情况下,已于昨天傍晚带着瑞嘉长公主上门,与叶大姑娘退婚了!” 大小姐被定王退婚了?谭叔心尖一阵刺痛! 拿着小报的人又道:“定王爷与侯府二姑娘情投意合,退婚大姑娘后,便转而求娶二姑娘,并已经给二姑娘留下许婚契约,只等吉日一到,两人便完婚!” 岂有此理!谭叔怒不可遏,这定王欺人太甚! 当年就是因为大小姐从小被丢到庄子里去,忠勇侯心疼不已,以为定王是个良人,才求得皇帝将赐下的婚约,给到大小姐! 结果现在,定王忘恩负义,辜负忠勇侯当年的救命之恩! 大小姐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这下被退婚,往后她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定王这是不顾大小姐生死! 拿小报的人还在继续:“叶大姑娘大度,定王爷退婚的时候,她只说叫定王爷不要后悔就成!” 人群中发出“啊”的声音,有些震惊,又有些惋惜。 谭叔怔忪地站了许久,忽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得直不起身来。 昨天,是他误会了大小姐,她是忠勇侯的女儿,怎能如此放浪形骸,自毁名声? 现在,他才知道,大小姐不愧是忠勇侯的女儿,身上流淌着忠勇侯的血液,与忠勇侯有着一样坚韧的个性,面对满城流言蜚语,也可坚定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面对定王主动上门退婚的打击,转而求娶二姑娘的羞辱,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提醒对方不要后悔。 这魄力,这心胸,和她父亲如出一辙! 这定王爷……配不上他家大小姐啊,当真配不上! 谭叔忽然很庆幸,庆幸自己昨天听从了大小姐的话,等待今天天亮。 这个等待,不仅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大小姐,还给了他足够的安慰。 “大将军,你在天有灵,见到大小姐这般出色,也该瞑目了。”谭叔仰天说道,眼泪纵横。 京城的大街小巷,除了赞誉叶青雪之外,便是对定王的声讨了。 声讨他身为王爷,不调查真相,就直接退婚,对叶青雪造成严重伤害,辜负忠勇侯当年救命之恩,忘恩负义。 还有人推测,他其实并不想娶叶青雪为妃,他想娶的是侯府二姑娘,所以才趁机迅速登门退婚,转而求娶侯府二姑娘。 这个说法一出,百姓对定王的骂声更多了。 第88章 当这些声音,开始在京城大街小巷沸腾起来的时候,忠勇侯府的管家也迎着晨光,缓缓打开了朱红色大门,开启侯府新的一天。 叶青雪从床上睁开眼睛时,发现天蒙蒙亮了。 她躺了好一会儿没动,静静看着光影在窗台处跳跃,那是窗外树叶投下来的浅浅影子,随风微微摇晃。 又是新的一天啊,她的人生倒计时,只剩下八天时间了。 以前在庄子里时,早晨起来看到阳光跃上窗台,就会下意识觉得,今天很崭新,很欢快。 现在嘛…… 叶青雪将手掌伸到眼前,感觉掌心皮肤又透明些许,里面的红线更加明晰、刺眼。 现在的日子……嗯,也很崭新,很欢快! 这是她从前世的仇恨里借来的光阴,让她可以有机会手刃仇人! 时光短是短了点,可总比没有的好。 仇恨的血液在她的身体里痛快地奔涌着,叶青雪收回手掌,噌地坐起身来,春浅听到动静,立即过来掀开帐幔。 照顾她穿衣梳头洗脸。 关于她中毒的事情,春浅她们话不多,只按时给她送药,药不能解毒,但是可以缓解她身上的疼痛,也可暂缓毒素蔓延到四肢百骸的速度。 忙完这些,叶青雪坐到饭桌前,小宝和七仔在院子里玩闹,闻到饭菜香就跑进来了。 小宝爬到椅子上乖乖坐好,七仔就蹲在叶青雪与小宝中间。 春浅端水来给小宝洗手,这才开始吃早点。 叶青雪问:“屋子里的那人怎么样了?高热退了没有?” 春浅回答:“昨晚吃过药,高热退下来一些,但还是有些发热,不过早上给他送去的粥和包子,他都吃了,胃口不错。” 叶青雪看向小宝,如果小宝说的是对的,废太子体内有银针、脑部有血块,那废太子高热就很难退下来,除非把银针拿出,将血块除掉。 但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何其困难? 很轻易就会把废太子藏身于此的消息,暴露出去,所以,废太子只能先熬着。 叶青雪还没吃饱,冬白脸色难看地从外头走来,“小姐,宫里又有人来传你入宫,且是现在就去!” 众人齐刷刷看向叶青雪,都知道这个时候皇帝传召,一定没好事。 夏绿道:“昨晚小姐才得到赏赐,今早宫里又来传召……肯定是侯府的人出了什么招数,借皇帝之手对付小姐呢。” 叶青雪笑笑:“我知道,他们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的,更何况昨晚的事情,还伤害到了他们攀附的定王,即便只是为定王,他们也会对付我。” 冬白道:“既如此,皇帝这次传召,小姐别去。” “既是皇帝传召,不去的话,我们只会死得更快更早。”叶青雪道: “冬白,你仍然守着关雎院,夏绿,你和我一起入宫。” 冬白夏绿应是。 今日叶青雪穿一身烟青色衣裙,披着同色系的披风,带着夏绿走到侯府前院的时候,遇到叶存缙、闵夫人他们。 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像看一个将死之人。 可见他们是真的很有信心,此次她入宫,是有去无回。 这次来接她的人不是怀福公公,而是两个脸生的小太监,对叶青雪的态度十分倨傲、冷漠。 原因无他,只因他们知晓,皇帝是在盛怒之下,叫他们来传叶青雪入宫的。 他们领命而来的时候,怀福公公正在皇帝身边,劝皇帝消消火呢。 叶青雪与夏绿才上了马车,他们没交代一句话,就呵斥车夫赶紧打马而去。 第89章 若不是叶青雪和夏绿提前稳住身形,就要撞到马车壁上去了。 和昨晚上入宫面圣全然不同,今日叶青雪靠近御书房时,几乎所有人对她冷脸。 她再次见到的皇帝也不再一脸仁慈温和,仿佛狂怒之中的雄狮。 叶青雪刚跪下来行礼,皇帝便怒问:“叶青雪你可知罪!” 叶青雪道:“臣女不知自己所犯何罪。” “你不知?”皇帝眸中的怒色比先前更甚:“你自己做下什么事,你竟不知?” 叶青雪依旧跪在地上,沉默着表示自己当真不知。 皇帝道:“你逼母上吊,甚至还助她一臂之力,是否确有其事?” 叶青雪:“回皇上,确有此事。” 皇帝本以为她这般镇定自若,且扬言说不知所犯何罪,一定会否认逼生母上吊这等事情,可是她居然承认了。 “那是你的母亲,身为子女你不孝顺她也便罢了,居然还逼得她上吊,叶青雪,你何其歹毒!” 皇帝又问:“砍掉叶啸威一条臂膀,又火烧叶啸威院子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叶青雪回答:“是臣女干的。” 皇帝微微眯起眼眸,从昨晚到现在,不到十个时辰的时间里,他对叶青雪当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刮目相看。 一开始以为她是徒有虚名,紧接着认为她巾帼不让须眉,现在觉得她狼心狗肺。 因为心中无所敬意,所以她无所畏惧,连亲生母亲、至亲叔叔,她都可以喊打喊杀! 皇帝似痛心疾首,忽然红了眼眶,哽咽道:“你身为忠勇侯之女,又才立下大功,朕对你寄予厚望,你怎能让朕如此失望?” 叶青雪意外,皇帝居然擦了一把眼泪。 这是为她而掉的眼泪吗? 难怪外头会盛传,他是个仁慈君主。 皇帝慢慢坐回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叶青雪,那眼神好像看一头没有教养的野兽,只要确定她的罪名,就可以将她拖出去砍了。 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冷漠许多:“听闻前两日你在自己家中,与亲妹妹产生龃龉,你妹妹身边的嬷嬷上前劝你两句,你就将那老嬷嬷给杀了,这事儿你承认吗?” 叶青雪:“承认。” 承认!她居然都承认! 皇帝昨晚因为韦景同贪污之事,很晚才睡,一早起床,就得知闵大人在外求见,说有要紧事,已等了一夜,他连忙传召。 没想到闵大人是为叶青雪昨晚被赏赐的事情而来,说叶青雪不配,还将叶青雪回到侯府之后,所做的事情全部说出。 皇帝一开始是不大相信的,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叶青雪再如何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弑母杀叔。 叶青雪可是救下整个青峰镇百姓,以及荣青郡主的人!她可是说出还百姓一个风清气正的大周盛世的人!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但闵大人乃是侯府亲戚,若非当真了解侯府后宅的事情,绝不敢乱说话。 而且闵大人还说了:“这等内宅之事,臣本不该拿到皇上跟前来说,只是叶青雪这般恶毒,她的所作所为罄竹难书,难保不会传出去,而皇上您又奖赏了她,岂不叫她污了皇上您的一世英名?” 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皇帝闭上眼睛,几息之后再睁开时,眼里的痛楚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杀意。 他身子微微向前,自上而下逼视着叶青雪:“既然这三件事你都承认,那你现在可知罪? “逼迫母亲上吊,大不孝!砍掉二叔臂膀、烧掉二叔院子,依旧是大不孝!对自己亲妹妹身边的嬷嬷,动则打杀,毫无仁慈之心! 第90章 “叶青雪,你大逆不道,你所犯之罪十恶不赦,该被处以极刑,现在你可认罪?” 帝王之威尽数释放,强大的压迫感直逼叶青雪面门,叫她险些呼吸不上来。 在这一刻,叶青雪对眼前这个帝王,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他或许真的会因为蚂蚁被踩死而哭泣,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亲自将蚂蚁碾死。 有那么一瞬间,叶青雪想将侯府的诸多恶行,尽数告知皇帝,让皇帝知晓,侯府众人遭遇的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但是说完之后呢?皇帝会相信吗?常年生活在忠勇侯府的周夫人,都不相信闵夫人处处行恶,掌管天下事的皇帝,在她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又怎会相信她的一家之言? 之前韦景同贪污、她救下荣青郡主的事,皇帝相信得那么容易,不是因为她的言辞有多么厉害,而是因为在她入宫之前,已经有潘元洲和豫王夫妇为她说话。 没有证据的控诉,就是诬陷! 对自己无用,反而会将她推入不利境地。 “皇上,这些事虽然都是臣女做的,但是臣女并不认为自己有罪。真正有罪的是他们,上天不收他们,臣女只好亲自动手。” 皇帝的怒火又涌了上来:“你说什么?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叶青雪长而密的睫毛颤了几下,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倏然抬眸,对上皇帝的视线。 她的眼睛好像冰川,明澈而冰冷,但是又十分坚韧。 皇帝怒道:“你说你不认罪?你是不是以为昨晚朕给了你赏赐,你就可以在朕面前胡作非为?昨晚的赏赐,朕既然可以给出去,那就可以收回来!” 边上的怀福听到这话,身体抖了一下,连忙凑到皇帝耳边,极小声道:“皇上,您昨晚赏赐叶大姑娘的事,这会儿已经传遍京城了,都在夸您英明呢。” 皇帝眉头倏然紧皱,也就是说这赏赐收不回来了?否则他就不是个英明君主,还落得个出尔反尔的名声? 叶青雪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此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父亲的死太过蹊跷,也许是闵夫人所为;又想到父亲死后的遗物,全部被叶啸威霸占,心头恨极;最后想到柳姨娘被逼疯了,胸腔中顿时怒火丛生。 “便是皇上赐死臣女,臣女也绝不认罪!”叶青雪豁然开口,眸中似有浓烈火焰。 那无形的火焰又好似从她身上蓬了出去,便是见惯大场面的皇帝,也不自禁地往后避让了下身子。 叶青雪似无所察觉,掷地有声道:“皇上,臣女做这些事情是有原因的,恳请皇上给臣女两日时间,两日之后,臣女必定将充足理由与证据,呈交皇上跟前!若办不到,臣女愿将项上人头奉上!” 皇帝想到昨晚给叶青雪的奖赏,已经传得到处都是,现在收回成命,对他影响也不好。 反倒叶青雪提出两天时间,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他……索性就下了? 但是像叶青雪这等大不孝的行为,是不可能被饶恕的,不过也不急于在这时治她的罪,迟两天也没什么不可。 看在她才立下三大功劳的份上,让她多活一天;看在昔年忠勇侯保家卫国的份上,再给她一天。 加起来就是两天,两天,不能再多了!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他身为皇帝,若放纵这等事情不处理,以后子女反了父母、臣子反了君王,他还要如何治国平天下? 第91章 叶青雪便是有天大理由,都不能这般对待她的生母、她的长辈,除非侯府与她有血海深仇。 但那不可能! 一念罢,皇帝凝眸看她,沉声道:“若两天之后,你不给朕一个合理的交代,朕不仅仅摘掉你的脑袋,还将昨晚的赏赐一并收回!” 他要让天下人看到,即便是立下大功的叶青雪,但凡有大逆不道的行为,也不能逍遥法外! “谢皇上隆恩,臣女告退。” 躬身退出御书房后,叶青雪仰头看天,太阳已经出来了,金色的阳光正在冲开层层薄雾。 大清早的,闵夫人便狠狠打了个喷嚏,她问扈嬷嬷:“宫门口守着的人,来回话没有?” “还没呢夫人,时间还早着,便是大姑娘被赐死,也没那么快,夫人安心等着吧,这次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扈嬷嬷安慰道。 为免事情有变,在叶青雪被传召入宫之后,闵夫人便安排人手,守在皇宫外面,但凡里边传来叶青雪的任何消息,也好提前来告知。 “叫他们好好盯着,别偷懒,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报。”闵夫人道。 正说着呢,管家找过来了,神色怪异,手里还拿着一份小报,欲言又止! 闵夫人给扈嬷嬷使了个眼色,扈嬷嬷快步上前去把小报拿过来。 闵夫人本以为韦家被抄的事情,上了小报,管家才会是这副表情,等她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她这才大吃一惊,一目十行将上面的内容看完了,闵夫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怎么可能!”闵夫人气得快要把手中的小报给撕烂了。 昨晚半夜她让叶存缙去喊大舅入宫,为的就是让皇帝收回成命,撤回叶青雪的一切赏赐…… 叶存缙他大舅事情办成了,皇帝也震怒了,大清早就传召叶青雪二度入宫了,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在天亮以前办成的,为何小报这么快就将昨夜叶青雪被赏赐的事情,宣扬出去了? 小报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速度怎么可以这么快! 闵夫人深吸口气,尽量冷静下来,问管家:“此事外头是不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都怎么说?” 管家回答:“都在夸赞咱们侯府大姑娘有勇有谋,有当年侯爷上战场的气势!是当之无愧的女英雄!” 闵夫人见管家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能发作。 “除了夸赞大姑娘之外,还有其他呢?外头的人怎么说定王殿下和咱们家二姑娘?” 管家一开始的紧张,就是因为这个,虽然大姑娘被夸了,但是二姑娘和定王殿下却被骂得体无完肤,二姑娘是主子,定王殿下更是不能得罪。 管家不大敢说实话。 便对外边的言论进行了简单修改。 外边的人说:定王殿下不明真相,就贸然退婚,简直废物,对不起皇帝多年的培养! 管家便对闵夫人道:“他们说,定王殿下不明真相就退婚,的确有些冲动,但不失为真性情。” 外边的人说:恐怕定王殿下早就与侯府二姑娘私定终身,才故意毁坏大姑娘名声,趁机上门退婚,实在恶毒! 管家便道:“他们说,定王殿下虽然才与大姑娘退婚,就转而求娶二姑娘,太快了让人意外,但他们也能理解定王殿下着急报答忠勇侯的心情,定王殿下就是太善良了!” “够了!”闵夫人呵斥一声,脸色冰冷,什么时候百姓的议论,温和得有如三月春雨了? 第92章 管家立即闭嘴,正好他也编不下去了。 “扈嬷嬷,你亲自出去打听一下,外边的百姓都是怎么说的。”闵夫人沉声道。 “是,老奴这就去。” 扈嬷嬷出门之后,闵夫人让人去请叶存缙过来,叶存缙得知小报上内容时,也震惊不已,将小报翻来覆去地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扈嬷嬷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议论声了,因此没多少功夫,她便把百姓的议论都给带回到闵夫人与叶存缙跟前来了。 “我们竟然还慢了一步!”叶存缙单手紧握成拳:“这小报到底是如何快速得知昨晚之事的?” 闵夫人问他:“你不知道小报背后的主子是谁吗?” 叶存缙摇头,不仅他不知道,他身边的同僚也都不知道,曾经有人去挖过,但没挖出背后真正的主子来。 一度有人传出小报背后的主子,其实是当今皇帝,于是就没人再敢探查了,深怕丢了脑袋。 现在,叶存缙越发认定,那个谣传很可能是真的,小报背后的主子就是皇帝,否则昨晚发生的事情,怎么这么快就上了小报? 文章不仅写得绘声绘色,便是画稿也栩栩如生,仿佛画画的人目睹了现场一样。 “退婚的事情,我们没办好不说,现在还害得定王殿下名誉扫地……”叶存缙说着,再也说不下去了,感觉心口堵着一块大石头,呼吸也不顺畅,快要吐血。 闵夫人轻声安慰他:“没事的,只等叶青雪那贱人一死,今日之事便会彻底化为尘土,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便无人再提及。 “日后定王做了太子,登上王位,谁还敢再提及他今日之耻?” 叶存缙点点头,闵夫人说得很有道理,现下他们只需要等待叶青雪的尸体被送回来就行。 叶青雪逼得生母上吊,砍掉二叔臂膀,又杀死亲妹妹身边的老嬷嬷……便是她前两日才立下三大奇功,皇帝也不会留下她。 叶存缙想到这里,心里稍安,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下一大口。 “二夫人,小侯爷,大姑娘出宫了。”守在皇宫门外等着消息的小厮,得到消息之后,一刻不停地赶了回来,这会儿气都还没喘匀。 叶存缙一大口茶水包在嘴巴里,仿佛只等着小厮说完,才能把茶水咽下去。 “大姑娘是如何出宫的?”闵夫人小心翼翼地问,像是担心自己太着急、太大声,反而会事与愿违! 小厮回答:“大姑娘好端端的,没受到任何惩罚,与夏绿姑娘一道出宫的,按时间推算,应该快要回到侯府了。” 叶存缙嘴巴里包着的那大口茶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如鲠在喉,他“噗”的一声,将茶水喷了个彻底。 都这样了,竟还杀不死叶青雪! 他上前,擒住小厮的肩膀:“你确定大姑娘完好无损出宫的么?没有人跟她一起出来?” 小厮惨白着脸,结结巴巴回答:“是,是完好无损出宫的,无人跟她一起来!” 叶存缙原本想着,即便叶青雪不被赐死,皇帝也至少将那些赏赐,全部收回。 可是现在,叶青雪完好无损出宫,说明皇帝没有降罪。宫中无人跟着叶青雪一起回来,那就说明皇帝没有收回那些赏赐的意思。 她到底有什么手段啊?居然能够躲过皇帝赐死!真是邪了门了! “她又活着回来了?她居然没死?”凝萃轩里,叶雅冰得知消息后,发了好大一通火,将床边小几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地上。 第93章 闵夫人闻讯赶来,将婆子丫鬟遣出去,让寒玉守着门口,这才将叶雅冰拥入怀中,好一通安抚。 “你脸上的伤没好,外头的事都有二婶处理着,你只管好好休养就是了,闹腾什么呢?”闵夫人痛心道。 原本叶雅冰长得国色天香的一张脸,白白被叶青雪给毁了,她暗中请来的大夫束手无策,也不知能不能找到神医相思子,让叶雅冰恢复昔日容貌。 想到这里,闵夫人不仅恨极叶青雪,还心慌不已,若到大婚之日,叶雅冰的脸还没恢复,该如何是好?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绝不允许叶雅冰顶着一张残损的脸,嫁入定王府,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叶雅冰崩溃道:“二婶,叶青雪为何那般难杀?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告诉我说,她无法安然无恙出宫回府,可她真的已经第二次毫发无损地出宫了,还得了皇帝那么多赏赐,现在还是全城百姓的女英雄!她毁了我的脸,还杀了我的嬷嬷,她凭什么啊?” 闵夫人捂住她的嘴巴,“嘘——你的脸只是轻微受伤而已,会好起来的,你想闹得人尽皆知,遭到定王殿下嫌弃吗?” 叶雅冰愣了下,吓得连眼泪都不敢流了。 闵夫人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雅雅,你乖乖听二婶的话,昨晚上定王殿下被杖责五十,这会子肯定还在床榻上躺着,你得去探望他。 “做一个贴心温柔的未婚妻,是你当下的首要任务,叶青雪那边,你暂时不要去管了。” 现在叶青雪是全城的女英雄,她大哥入宫面圣,和皇帝说了叶青雪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皇帝都没有处置叶青雪,可见现在想要对付叶青雪,是很难的。 闵夫人决定先按兵不动,观察些许时日再说,等想到了可行法子,直接一下子将叶青雪逼到死境,让她再无生还的可能。 况且,叶青雪身中碎月幽兰的剧毒,已经过去两日,叶青雪只剩下八天寿命了,即便要动手,那也是叶青雪比他们着急。 一个人若是着急了,便很容易显出破绽来,她且等着。 叶雅冰却快要急哭了:“二婶啊,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去探望定王殿下呢?” 便是这两日,她都做噩梦梦见自己满脸伤痕、纵横交错,太吓人了。 她都无法接受自己如此模样,更何况是定王殿下? 闵夫人道:“出门时你戴上面纱,披风上有兜帽,你戴上。完了再戴上帷帽,便是吹风,定王也只会看到你纱衣飘飘美如仙的画面,看不到你脸上的伤痕。 “若是定王问起你为何如此,你便说脸上被划了两道伤痕,但不碍事,过几日就好了。 “因你不想破坏在他心目中完美的印象,所以宁死不摘下面纱,请他谅解你。男人感觉你爱他至深,是会谅解你的。” 闵夫人声音温和而坚定:“来,去洗一把脸,我叫人准备马车送你去定王府,衣服帷帽我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叶雅冰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但到底还是被闵夫人劝动了。 她听话起身去洗脸,但是脸上都是伤,还蒙着纱布,她便只擦了擦眼睛,然后换上干净衣服,按照闵夫人所说的,蒙上纱巾、戴上兜帽,还戴了一顶帷帽。 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身段,叶雅冰还是很满意的,只要不看脸,她依旧是仙女儿一样的人物。 「我的脸会好的,我的脸会好的!」叶雅冰不断在心中重复这句话,给自己力量:「二婶向来疼我爱我,她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我的脸的!」 在叶雅冰的心目中,二婶简直无所不能,比她的母亲厉害多了,很多时候遇到棘手的事,她总会第一时间想到二婶,而不是自己的母亲。 闵夫人拉着她的手,二次叮嘱她:“记住了,你现在的战场,在定王殿下身上,而不在叶青雪那里,叶青雪交给二婶来处理,记住了吗? “叶青雪与定王殿下的婚事,已经转移到你身上,这个目的我们已经达成了,你现下莫要与叶青雪起冲突!” 叶雅冰虽然恨极叶青雪,是叶青雪毁掉她容颜的,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但二婶说得也对,她当下的最主要任务,是做定王殿下心中的第一人,她不能在自己修复容颜期间,让其他狐狸精抢走定王殿下。 所以,叶雅冰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下来。 马车等在侯府大门口,闵夫人说了,要打破叶雅冰的脸受伤没有那么严重,让她走大门,从众人人前经过,叶雅冰答应了。 一路上寒玉护着她,闵夫人还让身边的红珠跟着涂嬷嬷一起跟着去,其他的婆子丫鬟,便不能近身照顾叶雅冰了。 好巧不巧的,叶雅冰刚走出垂花门,来到前院里,就看到叶青雪从外面进来。 她身边虽然只跟着夏绿,但是小宝早已经带着七仔守在院子里,这会儿七仔正在叶青雪身边欢快地蹦着。 叶雅冰第一反应便是:有这匹白狼守着,便是强悍护卫来了,也近不得叶青雪的身,实在可恨! 叶青雪目光淡淡朝她扫过去,只见叶雅冰脖子以上的纱巾一层又一层的,即便风吹轻纱浮动,也看不清楚面容。 不过,这张脸是她下手毁掉的,她不用看也知道叶雅冰伤成什么样子。 现下叶雅冰这副打扮,是去探望被杖责的定王殿下吧?真是一往情深,啧啧! 叶青雪虽然没看见叶雅冰的脸,但是叶雅冰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叶青雪的脸。 先前她没将叶青雪放在眼里,从不曾认真看过叶青雪。 现在她发现,叶青雪这张脸漂亮得有些过分了,不是世俗的那种漂亮,而是出尘当中还带着一点清冷的漂亮。 最可恶的是,叶青雪一个从小在庄子里长大的女子,皮肤竟白皙细腻得好似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上天未免太怜爱叶青雪! 「如果这张脸是我的,这样好的皮肤属于我,就好了。」叶雅冰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忽然,好像是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什么,身躯猛地一颤。 第94章 「我的脸被叶青雪毁掉了,她欠我一张完美的脸,若是我的脸治不好,就让叶青雪拿她的脸偿还!」叶雅冰如此想着。 而且这个想法,如同猛兽一般,迅速且强势地盘踞在她脑海中,她连忙垂下眸子,不叫任何人察觉自己的异样。 叶青雪最多只能再活八天,到时候连命都没有了,她还能保住那张脸么? 况且现在叶青雪身上有许多荣耀,把她的脸拿过来,不也等于把她的荣耀拿来了吗? 只是,天底下可否有这样的能人异士,能帮人换脸呢?或许回头可以让二婶去找找! 深吸口气,叶雅冰冷声道:“涂嬷嬷,我们走!” 涂嬷嬷与红珠一人一边扶着她,寒玉从旁保护,剩下的两个丫鬟并两个嬷嬷则跟在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侯府,坐上马车,往定王府而去。 定王年轻,恢复能力强,且用的是最好的药,故而一夜过去之后,他臀上裂开的伤口基本已经愈合。 只不过骨头还痛着,让他不得不继续趴在床上休养,便是下床更衣,也需要贴身小厮搀扶,稍微动一下,还是疼得撕心裂肺,难以忍受。 今日他不想见客,不,明日后日……叶青雪死之前,他都不想见客,那个恶毒贱人! 小厮鹿鸣道:“殿下,今儿上门求见的不是旁人,正是侯府二姑娘,她担心您的伤势,才刚跟小人说话呢,就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定王想到叶雅冰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心念便是一动。旋即想到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流眼泪,又开始心疼。 “开窗子把屋里的药味散一散,再拿毯子给本王盖好,切不可叫二姑娘见到本王如此狼狈的模样。”定王说道。 鹿鸣连忙照做,忙完这些,才亲自出去将叶雅冰给迎进来。 定王以为会看到一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结果进来的人却戴着帷帽,将一张脸都遮起来了。 不过身穿粉色衣裙的叶雅冰,身段仍然曼妙有致,是他喜欢的瘦而不柴的身段。 “殿下……”叶雅冰疾步来到他的床边,便握住他的手,哽咽道:“都怪雅雅没把事情办好,才害得殿下受此重责。” 叶雅冰的双手白嫩柔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定王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她,竟是想念得很,想要掀开她头上的帷帽。 “殿下……”叶雅冰吓一大跳,连忙拦住他:“两日前我被大姐划伤了脸,不过不严重,过几日便会好的…… “但是我不想殿下看到我丑陋的模样,我要殿下一直记得我美美的样子,不然殿下要移情别恋了,所以殿下答应我,别掀开我的帷帽叫我伤心,好吗?” 定王皱眉:“叶青雪竟如此狠辣,胆敢对你动手,你放心,本王迟早为你报仇!”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语气又软下来:“你是本王的未婚妻,怎么会丑?谁不知道雅雅是全京城最好看的姑娘,本王永远不会嫌弃你!” 他将叶雅冰的手紧紧握住,叶雅冰心喜之余,蓦地想起叶青雪那张脸,她真是把爹娘所有优点都继承了,而自己没有继承到母亲的美貌。 叶雅冰收敛心神,又开始小声啜泣,声音软如呢喃:“殿下,你疼不疼?” “雅雅来看本王,本王便不疼了。”定王说道,可想到叶青雪的所作所为,他还是气得肝气郁结。 无论如何,他也算成功把未婚妻从叶青雪那个乡下姑娘,换成了自己的心上人。 第95章 唯有这般想着,他才能稍微安慰一下自己。 十二岁那年,得知自己的未婚妻是叶青雪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忠勇侯府的嫡长女,这身份也算配得上他,况且忠勇侯着实英勇善战! 但忠勇侯死了,嫡长女叶青雪又从小被送到庄子上养着,和乡下姑娘没什么区别。 他年龄逐渐长大,看着其他王孙公子的未婚妻,皆是大家闺秀,美貌端方,心里渐渐的不是滋味。 而且同行好友还曾经以怜悯的眼神看他,甚至安慰他:“无妨,殿下身份尊贵,来日多迎娶几名美貌侧妃,多纳几名貌美妾室,也是一样的,料未来定王妃也不敢加以阻拦!” 好友说这样的话,虽是安慰,但他心里依旧很不舒服,他身为王爷,母亲是皇后,未来要登顶九五至尊之位,正妻怎么就得是乡巴佬了? 况且还有那等看他不顺眼的人,暗中拿未婚妻的身份嘲讽他,更叫他怒火中烧,越发看不上叶青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换掉未婚妻。 终于,现在他的未婚妻是叶雅冰了。 叶雅冰在全京城,是排得上号的大美人,定王几乎可以想象,其他人得知自己的定王妃换成叶雅冰之后,该是怎样的羡慕他。 叶雅冰很漂亮,从脸到身材都很漂亮,当下定王恨不得大婚那日早点到来,让他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也叫叶青雪彻底后悔,居然拒绝他恢复婚约的提议,害得他被杖责五十! “殿下就会拿我寻开心。”叶雅冰温声软语,她抬手擦拭了下眼角:“不过听到殿下这样说,雅雅还是很开心的。” 定王将她的手握住,紧紧地握着,一双眸子更是灼灼地看着她,“既然开心,就叫本王看看你的脸,好不好?” 叶雅冰浑身一紧,假装生气地把手抽出来:“方才殿下已经答应我,不为难我了,现在又要这样,雅雅要生气了。” “好好好,本王不惹你生气了,反正你我婚事已经定下,到大婚那日,本王定要好好看个够,那时候你可不许躲!” 叶雅冰回侯府的路上,脑海中始终回荡定王这番话,一会儿心头激荡发热,一会儿又心慌意乱。 她下意识抬手抚摸自己的脸,却摸到满脸的纱布,一时间双眸变得阴鸷。 回到侯府,进了垂花门,恰好碰到叶存缙,她连忙喊住他,叫其他人站在原地,寒玉从旁跟着,她和叶存缙到角落里去说话。 “大哥,二婶托你帮我找的神医相思子,有眉目了吗?”叶雅冰语气急切得仿佛冒了火。 叶存缙喜道:“我正准备去找你说这件事,有眉目了,底下人传来消息说相思子进了京城,不出三日大哥一定为你找到!” 叶雅冰大喜:“当真?大哥没有骗我?” 都说相思子居无定所,他基本上走到哪里治到哪里,百姓们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想要找到他十分困难,基本上全凭运气。 “大哥怎会骗你?你的脸伤得厉害么?”叶存缙说着,就要掀开叶雅冰的帷帽。 自从叶雅冰出事到现在,他还不曾见过叶雅冰脸上的伤,无法想象出有多么严重。 但叶雅冰及时避开了他的手,有些生气:“大哥是要嘲笑我吗?我既然能做定王妃,我的脸就能恢复如初,大哥应该盼着我好,只有我好了,大哥的身份才能水涨船高。” 第96章 叶存缙从小被闵夫人教育,对待妹妹就该宽容大度些,而且从小到大,不管他和叶雅冰之间发生任何冲突,闵夫人都要求他让着叶雅冰,对叶雅冰道歉。 叶存缙早已经习惯两人之间这样的相处模式,当下也不生气,直接道歉:“大哥没有想要嘲笑你,只是关心你的伤而已,大哥这就给你赔不是。” 叶存缙现在是侯府的顶梁柱,是侯府未来的希望,叶雅冰也不是真的要和他生气,只是涉及脸的事情,她比较紧张心慌而已。 叶存缙道歉之后,她便也为自己的态度道歉,兄妹二人竟一笑泯恩仇了。 分开时,叶存缙还特意向她承诺:“你且等着大哥的好消息,一定为你把相思子找来,叫你来日做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嫁入定王府去!” 叶雅冰心情不好,“嗯”了声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依旧满腹心事:相思子既然身为神医,应该具备换脸的能力吧?不然怎么配称为神医? 叶存缙则派人暗中盯着关雎院,了解叶青雪的一举一动,结果被冬白和七仔,打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 与之同时,叶青雪正在看家将名单,这名单是昨晚上冬白去周夫人屋子里强行拿来的。 正看得入神,夏绿走上前来:“大夫人过来了,小姐。” 院子里的小宝不跑了,七仔差点撞到他身上,急急停下来。 周夫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跟着康嬷嬷,并两个丫鬟。 叶青雪看着他们穿过院子,跨过门槛,走进正厅里,不置一词。 周夫人进门的时候,脸上是带着几许笑意的,但是大概关雎院上下都太冷漠了,无人主动拜见她、迎接她,她的神色竟现出几分尴尬,走到正厅中间时,竟有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局促感。 叶青雪只是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便继续研究名单上的人了。 人数不多,且周夫人给出的信息也非常少,光是通过这个名单,并不能了解多少。 先前想找这些人,是想要知道父亲去世以后,他们身为父亲的部下,有没有真的过上好日子,若没有,她一定要带上他们一起,去向闵夫人讨个公道! 可是现在,她希望可以通过这些人,获得父亲死亡的真相,彻底将闵夫人扳倒。 她是可以直接杀死闵夫人,但是冬白他们怎么办呢?庄子上那些看着她长大的人怎么办呢?难道都要为她的仇恨,而付出性命吗? “青雪……”不知过了多久,周夫人发出声音。 叶青雪正想得入神,忽然被她打断,很是烦躁,声音不爽:“说!” 周夫人愣了下,眼眶刹那红了,带着几分哭腔道:“关于你和潘衡的事情,先前是母亲误会你了,母亲特意来跟你道歉。” 叶青雪意外地朝她看过去,的确没有想到周夫人是来道歉的! 周夫人软着身子走上前来,似乎想要握住她的手,但也许是她的眼神太冰冷,周夫人在她跟前猝然停下来。 “先前逼迫你去定王府退亲,不仅是母亲误会你了,侯府上下也都误会你了!我们先前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和你父亲一样,是个大英雄,做出对大周有利的事情来……” 周夫人哀哀地说着,但是叶青雪没有任何回应。 “真的!青雪,母亲得知真相的时候,很为你感到骄傲,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以你为荣!” 第97章 周夫人上前半步,拉近与叶青雪的距离,但还是不敢触碰叶青雪。 “让你去庄子生活十五年,母亲实在迫不得已,否则你弟弟妹妹就活不下去……天底下没有母亲不爱孩子的呀,青雪!” 周夫人的眼泪,滴滴答答掉下来,就掉在叶青雪面前。 叶青雪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周夫人便擦干眼泪,叫端着托盘的两个丫鬟上前。 “你回府之前,母亲就叫人给你准备衣裳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给你送来,你瞧瞧看,喜不喜欢?” 周夫人从托盘上拿下一身嫩黄色衣裙,就要往叶青雪身上比划。 叶青雪皱了下眉头,冬白立即上前,将周夫人挡开:“大夫人,我家小姐从不穿嫩黄色!况且您之前打她十七鞭子,已经打断了你们之间的母女之情,现在谈后悔,晚了! “我家小姐是个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您想断情的时候便断情,您想做母亲的时候她就乖乖做您女儿!” 春浅和夏绿也一并上前,挡在叶青雪的前面。 刹那间,叶青雪感觉身前的光都被挡住了,她置身阴暗当中,谁也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小宝和七仔也立在门边,沉默着。 “血浓于水,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呢?”康嬷嬷开口道: “大姑娘得理解您母亲,她与您十五年未见,不了解您也是正常的!这往后的日子长了,相处多了,也便了解了!” 夏绿道:“本就是大夫人亏欠我家小姐,大夫人不想着弥补,反而要求我家小姐先理解您?这是什么道理? “大夫人若真有心与我家小姐好好相处,就该在我家小姐回府之前,按照我家小姐的喜好,把新衣裳做好。 “难道我家小姐回府那日,大夫人才知晓有这么个女儿,以前从不知晓么?如今知晓我家小姐立下大功,便来道歉,说要和我家小姐好好相处了,岂不可笑? “这不是好好相处,这也不是母亲对孩子的爱,而是一个人为了消除自己内心的愧疚与悔恨,而假意对亏欠之人表达关爱,说到底大夫人还是为了自己!” 夏绿自己越说越气愤,春浅和冬白也跟着气愤起来,死死挡在叶青雪面前,不允许周夫人再往前靠近一步。 康嬷嬷也生气了,正想说点什么,但是被周夫人拦住了。 “这位姑娘说得很对,确实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够好。”周夫人再次抹眼泪,但不再执着于靠近叶青雪。 “新衣裳我送来晚了,你不要,怪我;我先前误会你,不相信你,你现在不愿理我,还是我的错。” 周夫人续道:“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昔日跟随你父亲的那几个家将的具体情况,他们都是你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 “比如谭山,他为救你父亲,曾经背你父亲穿越敌人十里埋伏圈,还因此中过箭,再不能上战场。 “再比如秦志胜,他上战场的时候还很年轻,差点活不成了,你父亲喂他喝了自己的血,才保住一条性命回来就医。 “再有刘磐、薛明磊……他们都以不同的方式,与你父亲同生共死过。而他们所有人,都对你父亲忠心耿耿,在战场上,他们是战友,下了战场,他们亲如兄弟。 “如果你想通过他们,更多地了解你父亲,去找他们,一定会有所收获。” 叶青雪看着名单上的姓名,每个人名的后边都标注了年纪,尤其是刘磐,离开叶家的时候,他居然才二十岁,很年轻。 周夫人还待要说些什么,冬白忽然压低声音道:“外边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话音才落下,叶青雪眼前已经不见冬白的身影,而七仔也跟着冬白冲出门外去了。 叶青雪皱眉,是谁来? 竟惹得冬白和七仔反应如此巨大! 叶青雪将名单摁在桌面上,站起来直面周夫人:“大夫人说了这么多,我只问你一句话,我说我快要死了,叶雅冰和闵夫人联手下的毒,你相信吗?” 周夫人脸色骤变:“雅雅不是这等心狠手辣的人,你因为刑克姊妹,从小被送去庄子上,你可以恨我没把你生在吉日,但你不能因此恨你妹妹,容不得她啊,她已经被你伤了脸,你还觉得不够么!” 周夫人语气越发激动起来,先前的歉疚荡然无存,好像一切又变成叶青雪的错。 叶青雪冷笑一声,没做任何辩解:“春浅,送大夫人离开,今日关雎院不待客!” 周夫人气红了眼,怒骂她:“你连自己亲妹妹都容不下,实在心胸狭隘,枉外界的人称赞你为女英雄,你会后悔的!” 七仔从远处冲过来,直接将周夫人给撞了出去,她与康嬷嬷以及两个丫鬟叠罗汉一般,摔在地上。 七仔一声狼嚎,吓得他们爬起来就跑,慌乱之下再不敢有任何言语。 而后院里,叶青雪和冬白已经见到来人,竟是去了两天的秋深。 本以为她六七日能回来就不错了,没想到她两天就回来了。 冬白急急问道:“神医呢?你找到了吗!” 第98章 秋深将身后的人推到前面来,道:“这位就是神医相思子。” 叶青雪和春夏冬全都看向那人,他身长六尺有余,身形消瘦,颧骨突出,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看着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一个游走四方的神医,长途跋涉期间,翻山越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如此形象倒也不让人意外,他对着叶青雪拱手作揖的模样,十分有礼。 叶青雪也还他一礼。 冬白比较心急:“还请神医为我家姑娘诊脉,她……” 相思子道:“请恕在下无礼,一路赶来未曾吃喝,不知姑娘可否先给在下备些吃食,再行诊脉治疗?在下瞧着姑娘身上的毒,要解决的话,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秋深解释:“小姐,我找到神医之后,和他简单说了您的情况,因时间紧迫,就直接带神医过来了,一路上确实未曾吃喝。” 叶青雪立即叫春浅去准备吃的,叫夏绿去准备温水给神医洗把脸,秋深下去梳洗换身衣服,她和冬白则将神医迎到饭厅去。 温水很快端上来,相思子洗脸净手之后,便坐到饭桌前,春浅将午饭端上来。 相思子又对叶青雪作了一揖,才重新坐下开始吃饭,叶青雪想到先前小宝说过的事,便叫冬白去把叶存嗣请过来一趟。 相思子似乎很饿,先喝完一盅汤,又吃完两大碗米饭,饭桌上的肉菜基本全部进了他的嘴。 虽然他吃得多,但是吃相还算不错,并没有给人粗鲁的感觉,叶青雪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看出来他从小受的教养应该是很严苛的。 只不过他在抬手夹菜的时候,叶青雪看到他手腕上有伤痕,叶青雪蹙眉道:“神医您手腕上的伤……” 相思子笑了笑,“做大夫嘛,时不时上山采药,山上荆棘多,还容易摔跤,这些伤就是这样来的。” 叶青雪点点头,表示理解。 午饭吃好时,叶存嗣也被请过来了,他的右腿依旧是一瘸一拐的,脸上的表情不情不愿,完全是被冬白押着过来的。 到了之后,叶存嗣还是一副对众人爱搭不理的态度,冬白直接将他扔到椅子里去,让他在这里乖乖坐好。 相思子的视线在叶存嗣身上扫了一圈,而后移开,看向窗外,正午过后,太阳就开始往西边斜去了,树木落在窗台上的影子,正在慢慢往旁边移动。 冬白道:“神医可吃好了?现在可以给我家小姐诊脉了吗?” 相思子道:“容我先去一趟茅房,回来便给小姐诊脉。” 冬白道:“我送您去,免得您迷路了。” “劳烦姑娘。” 相思子客客气气,起身跟冬白去往茅房,叶青雪看着他们先后离开的身影,蹙眉沉思。 “秋深,你确定他就是相思子吗?如何确定的?” 秋深回答:“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给人治病,原本已经快要死的病人,硬生生被他治好了,患者的家人都可以证明他是相思子。” 相思子并没有去多长时间,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 叶青雪坐到椅子上,手搁在茶几上,秋深往她手腕上搭了一张薄薄的丝巾,对相思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有劳神医了。” 相思子上前,准备将手搭上去,给叶青雪诊脉,可就在这时,屏风后面传来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 叶青雪蹙眉,这样的脚步声,是重伤之人才能发出来的,废太子云濯? 他这会子不是高热,昏昏沉沉地睡在小屋子里吗?他出来做什么? 他又是如何有力气起身走到这里来的? 但如果来人不是废太子,叶青雪想不出来,还有谁能从后屋,用这样的脚步声走出来! 叶青雪盯着屏风看,没一会儿就看到一只修长但是带伤的手,抓住了屏风边缘,用以稳住身子,然后,废太子出现了。 相思子的手,迟迟没有摸上叶青雪的脉搏,而是转看着忽然出现的人——废太子云濯! 看清楚云濯面容的瞬间,相思子面上闪过慌乱之色,仿佛要被吓死了。 但是很快,他眼底爆发出雪亮的光芒,那是极致兴奋之光。 “长喜,我竟不知,身为东宫马夫的你,何时成为天下赫赫有名的神医了。”云濯说道,他语气虚弱,但却带着明显的嘲讽。 什么?东宫马夫! 春夏秋冬四人面面相觑,尤其是秋深,被这个消息给震懵了。 她亲眼看到此人将将死之人救活的,众人都说他是相思子,结果他居然只是东宫的马夫? 马夫长喜笑得很开心很兴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太子殿下您居然在这里,皇上和定王殿下,找您找得好辛苦啊,今天您再也逃不掉了!” 太子出事,东宫的人全都不能幸免,死的死伤的伤被下大狱的下大狱,身为马夫的他,这几日都待在地狱般的黑暗中。 本以为生还毫无希望了,结果他被提了出来,冒充相思子跟着秋深来到侯府。 现在还叫他发现通缉犯废太子在这里,他岂不是要立下大功? 这下,他不仅能够活着,还能获得泼天富贵,这怎能不让他兴奋? 叶青雪忽然起身,一脚踹在他的腹部,长喜整个人飞出去,重重地砸到地上,他试图爬起来,但是叶青雪的脚已经踩在他的背上。 叶青雪声音寒冷如霜:“说,是谁让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看他刚才的反应,应该不知道太子被她藏在侯府关雎院,那么此人的到来,显然是冲她而来的。 冬白的耳朵忽然动了动,她察觉外边有动静,立即闪身出去。 春浅和夏绿守在门口处,而秋深一直紧皱眉头,盯着长喜。 长喜没有回答叶青雪的问题,而是道:“叶小姐不能杀死我,相思子在我那里,只有我才能带你们找到真正的相思子,若叶小姐杀死我,不仅是相思子,便是叶小姐你也活不成!” 话音才落下,冬白从外面闪身进来了,语气急切道:“前头来人了,是殿前司的人!” 殿前司的人?那就是皇帝的人! 叶青雪脑子快速转动! 秋深“噗通”一声忽然跪下,悲愤道:“小姐,秋深害死你了!” 【第59章我进行了修改,劳烦大家重新回去看一遍。】 第99章 太子犯事,但凡与太子有关联的人,要么已经被杀死,要么已经被下大狱,将来不是死就是流放。 而长喜作为东宫的马夫,却冒充相思子,故意被带到侯府关雎院来。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背后的人想要营造一种,叶青雪窝藏东宫罪人的假象。 殿前司的人来得这样快,就是证据。 现在谁敢窝藏东宫罪人,便被视为太子党羽,被抓住的情况下直接处死。 秋深将长喜的身份,和殿前司的人到达的速度,联系在一起,就明白自己中计了。 有人知晓她去找相思子为叶青雪解毒,所以特意设下这样一个圈套,让她将自家小姐害死! 原来长喜提出吃饭,又说要去茅房,不过是拖延时间,等着殿前司的人赶到而已! 秋深既悲又怒,将嘴唇咬出血来。 春夏冬一会儿看看秋深,一会儿看看叶青雪,急得脑门子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背后的人让长喜冒充相思子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废太子就在关雎院。 而现在,殿前司的人一旦来到关雎院,一定会发现废太子在此处,谁都别想活。 长喜此时虽然被叶青雪踩在脚下,但他却不慌了,他笑起来:“原本我还想着,诬陷叶大姑娘窝藏东宫罪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为了活着,我没得选。 “现在好了,叶大姑娘当真窝藏朝廷通缉犯,而且窝藏的还是皇帝一直捉拿的东宫废太子!那就不算我诬陷你了,叶大姑娘!” 他目光凶狠地看向云濯,额角青筋暴起,表情狰狞:“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您与皇帝宠妃偷情;还勾结山匪意图造反;甚至不尊重您的生母,往先皇后的雕塑上泼血渍……” 扶着屏风的云濯,死死地抓住屏风边缘,那手指几乎抠进木板里面去。 长喜继续道:“我们身份低微卑贱,没有资格说您的不是,但您可知晓,您种种行为把东宫上下所有人,都害死了,而您却一走了之! “今天在这里,您要为自己昔日的行为,以及所有被您害死的人偿命! “还有叶大姑娘,你胆敢窝藏废太子,也该死!”长喜哈哈大笑起来。 云濯一口血吐了出来,扶着屏风的手彻底失去力气,身子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小宝老早就关注他的情况了,他拍拍七仔的头,七仔如箭一般冲出去,云濯直接倒在了它的身上,嘴里喷出来的血迹染红它白色的毛发。 小宝急道:“娘亲,爹爹的生命力很低,必须尽快请大夫救治,否则他死路一条!” 长喜却道:“救了也无用,殿前司的人已经到门口了,你们谁都逃不掉!” 叶青雪竖起耳朵,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在往这边赶来,人很多,地面发出轻微的颤动。 长喜狞笑道:“你们也不能杀死我,杀死我,就无人去救相思子,相思子也会被你们害死!” 叶青雪拧住他的后领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相思子在什么地方?告诉我,我饶你一命!” 长喜讥笑道:“我便是不说,你现在敢杀死我吗,叶大姑娘?” 叶青雪面无表情道:“为了我们这里所有人能够活着,除了杀死你,我也没得选。” 长喜还没反应过来,叶青雪的手就已经掐住他的咽喉,她手指修长纤瘦,但力气却很大,叫他一瞬间就呼吸不上来。 长喜拼命挣扎,拍打叶青雪的手腕,但叶青雪的手腕如同铁钳一般,他根本挣扎不出来。 周遭一片安静,春夏秋冬都定定地看着叶青雪,一时间不知道她杀死长喜的目的何在。 就连窝在椅子里的叶存嗣,都目瞪口呆。 极致的寂静中,长喜的挣扎越来越小,呼吸越来越弱,直到最后脑袋一歪,彻底死在叶青雪手中。 “用这样的方式杀人,虽然慢了点,但没有血迹。”叶青雪说完,松开手,长喜的尸体便软倒在地上,刚才还十分嚣张的人,这会儿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春浅夏绿,你们到院子外面,阻拦殿前司的人进来。”叶青雪说道。 春夏二人相视一眼,虽然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她们没问,应声而去。 叶青雪又看向秋深:“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去找相思子,在你遇到长喜的地方重点寻找! “长喜想要代替相思子,就必先对相思子下手,但相思子是个活人,而长喜当时可用的时间不多,他一定没来得及将相思子藏得很隐蔽!” “是!”秋深立即站起来,想到外边的情况,还有当下的尸体,以及晕厥过去的废太子,秋深还是担心:“我走了,小姐怎么办?” 叶青雪道:“仇人还活着,我就不会死,你放心去就行了!” 后院外面,已经全是殿前司的侍卫了,秋深想要出去很难,叶青雪让七仔去帮忙,冲出一个缺口,引开部分侍卫,秋深终于得以成功离开。 而前院里,殿前司指挥使崔绍,已经带着几百侍卫抵达,叶存缙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春夏二人拦在院子门口,夏绿道:“这是内宅后院,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贵干?我家小姐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 崔绍道:“据可靠消息称,东宫罪犯藏身侯府关雎院,本官奉皇上之命来拿人,让开!” 夏绿道:“我家小姐不过是个内宅姑娘,哪儿有胆子窝藏东宫罪犯?这罪名太大了,是要杀头的,还望大人调查清楚了再来,否则我家小姐活不下去了。” 崔绍:“本官进去搜查,便可知晓你家小姐是否清白!” 他对左右的侍卫微微颔首,左右侍卫便不顾春夏二人的阻拦,往院子里面冲去。 春夏二人却拼了命挡在他们面前,叶存缙亲自上前,道:“若不叫崔大人查个清楚,你们小姐将一直背负窝藏东宫罪犯的罪名,你们想要害死她吗?快快让开!” 春、夏依旧不顾死活地拦着,叶存缙见状,心知长喜的计策成功了,他暗自笑起来,这次,总该能够将叶青雪置于死地了吧? “将她们拿下,切莫让她们影响崔大人捉拿罪犯!”叶存缙沉声下令。 立即有侍卫上前,擒住春、夏二人,叶存缙大步上前,引着崔绍带着侍卫们,冲入叶青雪的房间里,迅疾的脚步透着急不可耐! 屋子里,椅子上,叶青雪端坐着,像是特意在此等待他们。 第100章 叶存缙见她如此模样,倒是怔了下,但是想到长喜已经进入关雎院,而刚才春夏两丫鬟又极力阻止他们进来,应当是没有什么意外的。 叶青雪当下的样子,不过是故作镇定而已。 叶存缙厉声道:“崔大人得到消息,说关雎院窝藏东宫罪犯,特奉皇上之命亲自过来捉拿,还请青雪妹妹将罪犯交出,否则待崔大人找到罪犯,关雎院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崔绍对叶青雪拱手:“叶大姑娘,得罪了!” 叶青雪缓缓站起来,神色不慌不忙,甚至嘴角还带着两分讥讽之色:“我从小长在乡下,胆子小得很,怎敢窝藏东宫罪犯?” 叶存缙嘴角猛地抽了一下,她手起刀落,那般心狠手辣,如果这样还算胆小,那天底下就没有胆大的人了。 他冷声道:“是否窝藏,叫崔大人搜查一番,便知道了!” 崔绍扬手,便要招呼身后的侍卫上前搜查,叶青雪忽然厉喝一声:“慢着!” 她回视着叶存缙狠厉的眼神,回视着崔绍冰冷的目光,问道:“若是你们在我这里,搜查不到东宫罪犯,该如何? “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我的院子若就这样任凭你们搜查,被你们扣下窝藏罪犯的帽子,往后我该如何在京城过日子?谁家男儿还敢娶我为妻?” 崔绍道:“若在叶姑娘这里,搜查不出东宫罪犯,自然可还叶姑娘清白!” 叶青雪:“谁能证明我是清白的?往后旁人只会说,我的院子被人搜查过!” 叶存缙冷笑,叶青雪果然心虚,不敢叫人搜查,但今天他必须将叶青雪置于死地不可。 虽然说她只剩下八天寿命了,但是八天时间,谁知道她还能做出点什么,毕竟她那么丧心病狂! 若是能叫她今日死,便不能让她活到明日! “自有我这个做大哥的给你作证!” 叶青雪道:“你到时候可以跪下来向我赔罪道歉,证明我的清白吗?” 叶存缙眯了眯眼,想让他下跪道歉?叶青雪做什么春秋大梦! 不过当下他只想迅速给叶青雪定罪,让叶青雪早点去死,便不想和她拉扯,直接道: “为了你的清白,当大哥的下跪道歉,又有何难?我答应你就是!” 叶青雪当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崔大人,请吧!” 崔绍身后的侍卫,顿时如潮水一般,从门外涌进来,涌入各个房间,以及院子的各个角落里,几乎可以说是寸寸寻找了。 叶存缙和崔绍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用目光环视整个正厅。 忽然,叶存缙的视线落在屏风处,他大步上前,弯腰,手指触摸地面,摸到细小的颗粒,将其放在指尖碾碎,是凝固变黑的血液。 似乎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叶存缙心想,难道长喜已经被杀死,叶青雪把他的尸体藏起来了? 无妨,只要找到长喜就行,活的或者死的,影响不大。 “崔大人,我在这边发现血迹。”叶存缙当即说道,崔绍大步走到他面前,也看到了他指尖碾开的血迹。 叶存缙低头,发现隔开好几步远,又有血迹,虽然被极力隐藏了,但可能时间紧迫,并不能完全隐藏成功。 顺着点点血迹,他们找到了那个小屋子,小屋子的门是关上的,二人站在小屋子门口,对视一眼,都猜测东宫罪犯可能在里面。 因为到达这里之后,他们察觉到,血腥味更浓了。 第101章 两人相视一眼,崔绍的手放在了剑柄上,做好随时拔剑的准备。 而叶存缙已经做好准备,要将门给撞开了。 但就在这时,叶青雪走上前来,道:“你们不能进去,在里面的是我的亲人,他受伤了需要休养。” 叶存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亲人在里面养伤,都是屁话! 叶青雪不会以为,她这么说,他和崔绍就不会闯进去了吧? 里面的人肯定是长喜,他一定已经被叶青雪杀死了,只要进去把长喜找出来,确定长喜就是东宫罪犯,叶青雪就会被崔绍带走,这次皇帝再如何护着叶青雪,也保不住叶青雪的性命。 “我竟不知青雪妹妹有什么亲人受伤了。按理来说你的亲人,便也是我的亲人,若真有亲人受伤了,我这个做大哥的更应该进去看看。” 说到最后几个字,叶存缙的语气里全是狠劲儿,而且还未说完,他就侧过身子,以臂膀撞开了房门,崔绍握紧剑柄,冲了进去。 小小的屋子,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即便是白天,里面也一片昏暗,这里血腥味浓烈到刺鼻的程度。 屋子角落里的床上,被子微微隆起,躺在床上的人背对着门口,即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转过身来。 叶存缙认定,那人就是长喜,他大步过去,将那人身上的被子掀开,手落在对方的肩膀上—— 他以为这是个死人,结果对方肩膀是温热的,他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叶青雪急呼一声:“别动他!” 一听这话,叶存缙直接将对方的身子,给强行掰转过来。 崔绍的长剑已经出鞘,对准了床上的人,结果下一瞬却听叶存缙惊呼:“怎么是你!” 微弱的光照在床上之人的脸上,竟是叶存嗣。 他脸色苍白,头发散乱,似乎受了重伤,和叶存缙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相去甚远。 有那么一瞬间,叶存缙以为自己见鬼了,竟是叶存嗣,叶存嗣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马房里洗马喂马吗! 叶青雪上前来,直接给了叶存缙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当下就把叶存缙给打懵了。 他对叶青雪怒目相视,叶青雪则比他更愤怒! “我都和你说了别动他,他是个伤患!他晕倒在关雎院门口,我费好大力气才把他救回来的,你可知晓你这样一动他,会造成他失血过多而亡的! “他叫叶存嗣,是我的堂弟,更是你的亲弟弟,你竟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死活,你怎么当这个大哥的!” 叶青雪的话语跟连珠炮似的,让叶存缙毫无招架之力,愤怒填满了叶存缙的胸膛,他脱口怒问:“二弟好端端的为何会受伤?又为何会晕倒在关雎院门口?” “这就要问你和二婶了,你和二婶掌管着整个忠勇侯府,却让二弟去喂马,导致二弟被家中烈马咬伤,求救无门,才倒在我院子门口的!” 叶存缙猛地想起来,兰小姐事件过后,叶存嗣断了腿,而后被惩罚在马房里洗马、喂马! 但这是侯府秘辛,可是现在叶青雪却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让外人如何看待他,如何看待侯府? 叶存缙下意识去看崔绍。 崔绍也正向他看过来,眉头皱着,目光深深,错愕之余还透着隐隐的嫌恶之色。 叶存嗣可是侯府二公子,昔日便是犯错,也被打断了腿,而且兰将军没有继续追究,但是侯府却对亲生血脉,这般虐待,到达不顾他生死的地步。 第102章 此等作为,该是怎样的冷血与狠毒! 叶存缙瞬间察觉到了崔绍的情绪,顿时恼羞成怒——是对叶青雪的,而他对崔绍却是努力找补。 “崔大人,舍弟昔日犯下大错,几乎可以说他毁掉了兰小姐的一生,便是兰家不再追究,侯府也不能轻易将此事揭过去。 “否则其他兄弟或者后辈,会越发纨绔、争相效仿,害惨更多人,那就是我和侯府的罪孽了! “我们侯府这样惩罚他,除了叫他知错能改之外,也叫子孙后辈以此为戒,莫要再犯!” 崔绍是殿前司指挥使,常年在御前行走,因此叶存缙很在乎自己与侯府,在崔绍心目中的印象。 若得崔绍在皇帝跟前,为自己美言几句,他的升官之路就能走得顺畅些。 然而,崔绍只蹙眉冷冷道:“这是侯府的家事,叶大人不必与我解释,我们当务之急是寻找东宫罪犯!” 说罢,他上前将小屋子搜查一遍,没找到其他可疑之人,便转身出去了。 叶存缙走到叶青雪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杀气逼人:“你将我们引入这里,是故意让我们误会的,是吗?也是故意让崔大人看到我们侯府丑事的,对吗! “别以为这样,我们就找不到东宫罪犯,叶青雪,今天你犯了死罪,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你——等着!” 叶存缙深信长喜就在关雎院里,除非化成灰随风消散,否则叶青雪难逃一死。 但是,当他和崔绍以及众多侍卫,将关雎院寸寸寻找一遍、两遍三四遍的时候,还是没有发现长喜的任何踪迹! 怎么会这样! 叶存缙简直不信邪,当秋深将长喜带入关雎院的时候,他的人就在侯府各个出口守着了,长喜不可能被带离侯府! 若真被带离出去,他应该早就发现了的! 但是现在,他的人没发现长喜离开,可是在关雎院里,他却又找不到长喜! 闹鬼了吗? 叶青雪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你们要不要派人去买几百把锄头,把我关雎院掘地三尺,继续找第五遍?” 她话锋一转,特意提醒:“不过侍郎大人,你如果再找下去,你亲弟弟就要耽误治疗了,他如果死了算谁的?” 叶存缙恼羞成怒,但忽然注意到叶青雪捏了捏手心,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他的怒气散去,忽然道:“崔大人,也许是消息有误,东宫罪犯并没有躲在关雎院里,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如何?” 崔绍道:“说关雎院窝藏罪犯的是侍郎大人,如今找不到罪犯的也是侍郎大人,到时候皇上那边,还需要侍郎大人亲自去交代。” 叶存缙:“这个好说,我亲自去交代,不连累崔大人。” 叶青雪道:“侍郎大人送完崔大人,记得回来给我下跪道歉,还我清白!” 叶存缙咬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好,青雪妹妹说的话,我这个做大哥的,记住了!” 出了关雎院大门,叶存缙道:“崔大人,我二弟与青雪妹妹之间,从来没有交情,但现在二弟却满身伤躺在关雎院里,这不符合常理。 “因此我猜测,东宫罪犯可能藏在我二弟现在住的地方,青雪妹妹将我二弟转移过来,一来给东宫罪犯腾地方,二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崔绍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叶存缙,似乎对他有些无语,但抿了抿唇后,崔绍还是说道:“那就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马房的方向赶去。 人群最前方的叶存缙忽然回头,往关雎院的方向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冷笑。 他三分怀疑,叶存嗣被迫和长喜换了地方,理由就是他和崔绍说过的那个。 他七分怀疑,长喜仍然在关雎院里。 他此去马房若是找不到长喜,就直接杀个回马枪,叫叶青雪措手不及。 今天,叶青雪必须死! 他下令让所有围在关雎院附近的侍卫往后撤退,给叶青雪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把长喜“端”出来。 而他们才走,七仔就驮着一个人,从窗子外一跃而入,稳稳落在叶青雪面前。 一狼一人都湿漉漉的,七仔身为一匹狼,天生会游泳,后院有一口井,方才它就是驮着云濯,躲在井底下。 那口井的入口不大, 只要侍卫们在上边看,不下到井中,是找不到人的。 七仔抖了下浑身毛发,冷水溅得到处都是,它虽然是一匹狼,但也不能长时间待在水中,太冷了熬不住! 小宝从后院狂奔而来,拉住叶青雪的手:“爹爹受到严重刺激,又吐了血,他生命力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了,娘亲快救爹爹!” 叶青雪也想救他,可是没有大夫啊。 前天晚上救下废太子,为的是他将来给自己报仇,可叶青雪着实没想到,自己救下他,反而会让他更加危险。 要知道前世的云濯,可是活到三年后,弄死定王他们,成功报了仇的。 情况紧急,然而后院又忽然传来响动,叶青雪皱眉,是叶存缙和崔绍的人去而复返? 不应该这么快啊,刚才她故意提及叶存嗣,就是为了引导叶存缙和崔绍,去马房那边寻找长喜,为废太子争取救治机会和时间。 他们不应该来得这么快! 第103章 七仔忽然引颈“嗷呜”一声。 叶青雪愣住,来的是七仔的同类? 细微的声响快速靠近,叶青雪循声看去,忽见一道影子从窗口处跃入。 叶青雪定睛一看时,竟看到一匹黑灰色的狼,落在了自己面前,那狼背后同样驮着一个人,那人呈晕厥状态。 灰狼侧身,让背上的人滑下来,躺在云濯的旁边,小宝忽然扑上去,抱住灰狼的脖子。 “娘亲,它是爹爹的宠物,它一直在暗处守着爹爹,现在它选择出现,定是因为爹爹危在旦夕了!” 叶青雪意外,废太子竟和她一样,养一匹狼当宠物。 她的七仔是公狼,有一百四十斤,眼前这匹灰狼比七仔体型要小一些,大概在一百三十斤左右,目测是一匹母狼。 “小姐!”本该在外面寻找相思子的秋深,忽然气喘吁吁地从后院跑过来。 她脸上布满汗水和惊慌之色,但在看到现场没有流血、死亡和厮杀时,她明显松了口气。 指着地上晕厥过去的男子,秋深急急说道: “我去找相思子的时候,这匹狼忽然出现,将我带到地窖里,然后我就发现了这个男子。 “他自称是相思子,但我还没来得及确定他是否撒谎,这匹狼就直接将他吓晕,强行将他带过来了!” 哪怕到现在,秋深还感觉像做梦一样,一匹陌生的狼忽然出现,不是要伤害她,而是带她去找相思子! 若不是叶青雪身边有一匹狼,她真的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这匹狼能够精准找到侯府的角门,顺利地从角门进来,直入关雎院! 今早才上了一当的秋深,现在很紧张,深怕这匹狼是旁人所驯,特意到这里来伤害叶青雪的。 叶青雪没有作声,而是上前掐那男子的人中,不一会儿,男子慢慢睁开眼睛,醒过来。 男子眼里全是迷茫,目光巡视周围一圈,仍然不能确定自己此时身在何处。 迷茫中,他忽然想起来,晕厥过去之前,一匹狼朝自己扑过来,他吓得一激灵,连忙双手撑地,往后缩去,后背直抵着身后的椅子。 叶青雪忽然蹲下,将手伸到他的面前,掀开袖子,“还请先生帮忙看看,我身体如何?” 眼前一排人,以及两匹狼,给男子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了。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敢不给叶青雪诊脉,就这样,他的手摸上了叶青雪的脉搏。 一开始他没怎么在意,以为只是把个平安脉,结果摸上去之后,他就愣了一下,开始认真起来。 认真之后,又似乎被吓到了,更加认真起来,可以说是全神贯注。 过了好长时间,男子才收回手:“姑娘中毒了,碎月幽兰的剧毒,只剩下十天寿命,但是毒素已经渗入五脏六腑,想必姑娘中毒已经有三两天时间。” 见他说得正确,众人都屏息凝神,尤其是秋深,浑身紧绷起来,难道眼前之人当真是相思子? 她急急问:“神医,这毒可解吗?” 男子摇头,遗憾无比:“不能!这毒十分霸道,一旦进入体内,就会慢慢腐蚀人体的五脏六腑,即便用药,也只能延缓死亡时间而已,终究救不得性命。 “而且,即便能够用药延长寿命,中毒之人也会疼痛难忍,到后期更是丧失神志,活得毫无尊严,生不如死!” 随着男子的话音落下,厅内一片安静,谁也没有说话,春浅、夏绿和秋深定定地看着叶青雪,慢慢地眼眶便红了。 第104章 七仔似乎察觉到了众人的悲伤情绪,也沉默着没有丝毫动作。 周遭静悄悄的,最终还是叶青雪率先打破沉默:“您就是神医相思子吗?” 男子站起来,拱手作揖:“在下相思子,神医不敢当,不过是游走四方,到需要治病的地方去的普通人罢了。” 啊!他真的是相思子!春夏秋三人更加悲伤,连闻名天下的神医,都对碎月幽兰剧毒束手无策,那她们小姐当真无救了! 叶青雪却早已经接受这样的结果,前世就是这样的,叶雅冰和闵夫人骗她说有解药,不过是延迟她的死亡而已。 她前世就是苟延残喘活了三年,被他们榨干殆尽,才含恨死去的。 今生她宁愿早死,也不要像前世那样活着。 深吸口气,叶青雪道:“我这里有两个朋友受了伤,还请神医帮忙看看!” 众人迅速让开,相思子走到云濯身边,蹲下来开始给他把脉,查看他的眼珠子,还有身上的各种伤痕。 “这位公子内伤外伤都很严重,而且现在还在高热,恐凶多吉少,诸位还请做好心理准备。”相思子说道。 叶青雪道:“是否让他的高热退下来,他便没有生命危险了?” 相思子:“但现在最难的就是让他高热退下,他内外伤都太严重,且耽误时间太久,我只能说先试试。” 小宝从大人中间,挤到最前面来:“他头部有血块,身体里有银针,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他就可以脱离危险。” 相思子意外地看着他,“你亲眼看到他头部受伤?亲眼看到有人往他身体里放银针?” “……”小宝抿了抿唇:“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小屋子里不是还有一个伤者吗?按照我说的,将他右腿里的银针拿出来,你们就相信我了!” 相思子震惊。 叶青雪道:“里面的确还有一个伤患,烦请神医也去看看。” 相思子应得干脆:“好!” 叶青雪叫春夏秋合力将云濯,抬到灰狼背上,再由灰狼驮到小屋子里的床上去,叶存嗣把小床让出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众人没发现,小宝没有跟上来。 相思子蹲在叶存嗣面前,开始摸他瘸了的右腿。 相思子道:“腿骨断了,一直没接好,所以不能正常走路,我可以接腿,但是这位公子要受罪!” 叶存嗣激动道:“只要可以治好我的腿,什么痛我都能够忍受!” 他才十五岁,让他余生都瘸腿过日子,他还不如死了。 相思子将他的裤腿卷起来,双手捉着他的右腿,开始准备要为他正骨。 就在这时,小宝从门外挤了进来,手里拿着笔和纸,“他腿里有银针,只是正骨,不能治好他的腿,得把里面的银针拿出来才行!” 小宝看了眼叶存嗣的腿,就开始拿着毛笔在纸上画画,不一会儿,他标注出了三根银针所在的具体位置,并且将其递给相思子。 相思子刚才给叶存嗣摸骨的时候,并没有摸到银针之类的东西,但是银针细小,隔着皮肉摸不到也很正常。 既然小宝提出里面有银针,还标注出了具体位置,相思子便朝那个地方换几个方位摁下去。 叶存嗣冷哼一声,汗水瞬间布满额头,脸色惨白。 他腿里当真有银针! 小宝立即将身上的小包包取下来,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排刀具,看着就很锋利,反射着寒光。 叶存嗣声音颤抖:“这是……要,要干嘛?” 第105章 回答他的不是小宝,而是相思子:“既然腿里有银针,只能把皮肉割开,将里面的银针拿出来,这腿才能彻底好转。” 叶存嗣脸色更加苍白,汗水更多更密,意外受伤和眼睁睁等着旁人来把自己的腿脚割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相思子道:“公子不必害怕,我有息痛药,割开的时候不会让你太痛的。” 叶存嗣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根本不是痛不痛的问题啊。 身为医者,相思子身上时时刻刻背着一个包袱,里面就放着各种药物和工具。 不过眼下,小宝准备的刀具看起来更好用,相思子让人去准备火和水,他要在这里给叶存嗣开刀,不过要将刀具往沸水里煮过才行。 叶青雪立即让春浅去办。 在准备的过程中,相思子给叶存嗣吃了息痛药,但叶存嗣看着那反射寒光的刀子,还是脸色惨白,嘴唇颤抖。 他挣扎道:“会不会我腿里根本没有银针呢?只是神医摸到了断骨的地方,才会那么疼?” 叶青雪道:“割开里面就知道有没有了。” 小宝点头,一本正经道:“是的,割开你不会死,但是不割开,你的腿永远废掉了,此生都不能再站起来,你好好考虑。” 连一个孩子都如此严肃,已经十五岁的叶存嗣觉得自己如果再拒绝,就显得没有男儿气概了。 他抿着唇,终究还是点点头,不过动作十分僵硬,像极了提线木偶。 可怜的叶存嗣此时尚不知晓,严肃表达要割开他腿的小宝,只是用他来校验自己的能力罢了。 如果不割开他的腿,就无法治好爹爹云濯,小宝如此想着,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春夏秋都出去守着,小屋子里除了昏睡的云濯之外,便只留下当事人叶存嗣,叶青雪以及小宝,还有相思子。 刀子煮好时,息痛药也已经在叶存嗣体内发生作用,相思子对比着小宝画的那张图,用刀子在叶存嗣的腿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叶存嗣转过脸去,咬牙没看。 血水流出来,叶青雪端着蜡烛在旁边照亮,没有找到银针。 小宝握着沸水煮过的宝镊凑进来,一下子钻进划开的肉里,精准地夹住银针,将其拿了出来。 叶青雪不由得多看了小宝一眼,他的双眼居然能够透过皮肉和血水,看到里面的银针,他竟没有撒谎。 虽然早已经听他说过,但真正亲眼目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震惊。 相思子也愣住了,一时间不能确定,到底他是大夫,还是这个看起来才五岁的孩子,是大夫!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竟不如一个五岁孩子! 那银针头有发丝大小,两分长,如果不是放在烛光下认真地看,根本很难发现。 更何况它先前是藏在叶存嗣的血肉里面,除了走路时候疼痛难忍之外,实在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这里再来一刀子,把里面的银针取出来。”小宝将那根银针放在托盘上之后,转过头来对相思子说话。 相思子现在看他,就跟看神仙一样,小宝说划开哪里,他就划开哪里。 而事实上,小宝的判断是很正确的,三根银针完全地取了出来,放在托盘上,在烛光的照耀下,无比清晰。 相思子给叶存嗣上药、正骨、包扎,所有事情做完之后,叶存嗣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就连鬓边的发丝都黏在脸上。 息痛药只是减轻疼痛而已,并不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更让人心尖颤抖的是,叶存嗣清晰感受到刀子划开血肉的声音,那才叫他汗水淋漓。 看着托盘上带血的银针,他嘴唇抖动不止,脸上依旧一片苍白,他闭了闭眼睛,双手紧握成拳。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母亲带着大夫来看他的时候,并不是叫大夫给他治疗,而是趁机往他的伤口里放银针! 也只有那个时候,这些针才有机会送入他的腿部,其他时候基本没有这个机会。 母亲想让他瘸腿不说,还要他日日夜夜忍受着针扎般的疼痛,此生难以重新站立起来。 母亲……为何要如此! 为了保住叶存缙,母亲不惜让他永远做一个瘸子吗?他的人生就是要彻底为叶存缙让路吗? 哪怕兰小姐的事情,对外已经彻底了结,母亲还是要如此对待他吗?为什么为什么?!! 叶青雪见他眼底狂风起、怒火生,嘴角勾了勾,报仇路上又多一个同行之人,甚好。 “马房不适合养伤,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关雎院偏房吧,我叫夏绿出去给你买一把轮椅。”叶青雪说道。 叶存嗣眼眶通红,看她一眼,嘴唇抿紧了,没有说话,也不让自己哭出来。 叶青雪叫来春浅夏绿,合力将叶存嗣弄到偏房去,春浅给他整理房间,夏绿则出去给他买轮椅。 小屋子彻底留给相思子、小宝和昏迷不醒的云濯,那匹灰狼想来当真是云濯的宠物,一直守在小屋子门口,为云濯保驾护航。 叶青雪把秋深喊过来,将周夫人给她的家将名单,递给秋深:“现在你还要外出,为我办一件事,尽量在明天中午之前,将这些人给我找来,能够找到几个算几个。” 秋深拿着名单,道:“可是小姐身边这会儿需要人,叶侍郎和崔大人很快会去而复返的,到时候太子该藏身何处?” 叶青雪笑了:“我已经给他准备好回礼,他将自顾不暇,太子在这里会很安全。” 秋深点点头,拿着名单又出去了。 七仔守在院子门口,春浅夏绿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冬白早出去了现在还未回来。 整个关雎院此时看起来,十分平静。 叶青雪回到小屋子里,小宝将云濯后脑的血块位置和大小,以及身上各处的银针,都画了出来。 血块不大,但一直没有散掉,时刻威胁他的性命。 银针很多,密密麻麻,不是叶存嗣那三根银针的数量可比的,他能够熬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相思子感觉很棘手,他如实说道:“血块在脑部,不能像切开其他地方一样将其切开,危险系数很高,很可能血块取出来的时候,他会死。 “我方才打算用银针为他散掉淤血,但是尝试了一下,不行,用银针反而让他气血阻滞。” 小宝脸色严肃:“所以只能切开,将淤血取出,否则他活不了。” 云濯一直昏迷不醒,死亡的气息似乎将他笼罩住了,小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叶青雪道:“切开吧,切开尚且有一线生机。” 就在相思子对云濯动刀子的时候,侯府大门打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来了,为叶青雪而来。 第106章 此次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叶青雪的祖母,鲍老太太。 大概两年前,她开始住在寺庙里,吃斋念佛,为一家老小祈福。 这次回来,也是侯府提前一个月给她送了消息,说叶青雪和定王婚事在即,请她回来一趟,她这才在半个月前动身回京的。 这一路上过来,很是遥远,老太太心头想着,此次回来是看着大孙女出嫁的。 结果队伍靠近京城之后,她就开始听到许多风言风语,不由得让车马加快速度,紧赶慢赶的,终于在这天回到侯府了。 闵夫人、周夫人等早已经带着婆子丫鬟,特意在门口候着了,当下热情地将老太太迎入门内。 一路上闵夫人忙不迭地告诉老太太,院子如何如何修整过了,屋子里的摆设也全都布置一遍。 末了说道:“若母亲还有哪里不满意,直接告诉儿媳,儿媳重新给您布置。”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这侯府上下交给你打理,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老太太蹙起眉头,声音低沉许多:“只是我一路上回来,听了许多风言风语,都是与青雪那丫头有关的,你们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夫人正想要解释,闵夫人却已经红着眼眶,抢先开口:“母亲啊,家中确实出大事了,儿媳一直不知该如何告诉您……您待会儿听了,可千万爱惜身体,不要生气才好。” 老太太立即顿住脚步,脸色冷然:“什么事情,给我说清楚了!” “青雪那丫头从小长在乡下,性子野惯了,回家之后完全不服管教,竟做出私会外男的事情来,那外男名为项舟,和她一起长大的,都被我们捉住了,她硬是不认错。 “儿媳叫她去给定王殿下道歉,她不但不去,还杀死赖嬷嬷,打伤了雅雅那孩子,可怜雅雅现在还戴着帷帽,遮着脸不敢见人!” 老太太横眉冷对,竟有这样的事情:“她反了天了!周氏你做母亲的,也不撕了她的皮子?” 周夫人张口结舌,闵夫人又一次抢白:“怎么没有呢?大嫂怒极,略略教训了她,她便逼得大嫂上吊! “便是三弟妹去关心她,也被她下了毒药,如今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呢!更可怕的……更可怕的是……” 闵夫人开始支支吾吾了,眼泪也掉得比先前更凶了。 “更可怕的是什么,说!”老太太怒喝。 “这事儿还得从大哥身上说起,他去世之后,那些刀剑斧戟便无人用了,一直放在夫君院子里保管着。 “青雪回来之后,硬说夫君霸占了大哥的东西,直接挟持缙儿,去了晚香堂,搬走大哥的遗物不说,还一把火烧了晚香堂,而且还,还砍断了夫君一条臂膀!” “什么?老二的臂膀被砍断这件事,是真的?”老太太大惊失色,路上她已经听过这样的说法,但是不敢相信。 她不认为叶青雪一个乡下丫头,胆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而且这是在侯府,叶啸威再不济,也还有叶存缙看着,有那么多护卫看着,叶青雪如何有那等能耐,砍断老二的臂膀! 闵夫人抹着眼泪道:“这样严重的事情,儿媳怎敢撒谎?夫君的臂膀,确确实实被砍下来了,而且还被她扔到晚香堂的大火里,焚烧殆尽,一撮灰也没有剩下。” 老太太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当场撕了叶青雪:“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就让她逍遥法外么?缙儿没到皇帝跟前告她一状,为他生父报仇吗?” 第107章 “怎么没去呢,母亲,是皇帝没处死青雪那丫头啊。”闵夫人哭诉道: “有件事母亲有所不知,她在景州庄子时不知怎么认识了潘家父子,竟与他们联手,把兵部尚书韦景同拉下马,在皇帝跟前立了大功,所以哪怕我们把她的行为告到皇帝跟前,皇帝也没处死她。” “好啊,这野丫头竟然学会提前找靠山了,她以为这样我们就拿她无可奈何了吗?”老太太胸口不断起伏。 厉声道:“她住在哪个院子?我老太婆去会会她!看看她是不是连我这个祖母,也要教训!” 叶啸威再如何花天酒地,纨绔不堪,也是她亲生的儿子,她与叶青雪之间虽然是祖孙,但始终隔着一层。 亲生儿子被孙女砍断臂膀,那就是她的仇人了,这口恶气,她若是不出,她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闵夫人就等着老太太回来,好好收拾叶青雪一顿呢,现下老太太的话,正中她的心意。 “大姑娘如今住着关雎院,儿媳这就带您过去。” “你竟把关雎院给她住,她这样恶毒的丫头,配住这样好的院子吗?”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闵夫人道:“先前儿媳也不知青雪是这样恶毒的丫头,想着她从小离开父母在乡下长大,实在可怜,又是定王殿下的未婚妻,便将关雎院收拾出来给她住了。 “不过如今,她已经被定王殿下退婚,定王殿下已经转而求娶雅雅,许婚契约都写下了,就等礼部择日完婚了。” “这婚退得好,她刑克姊妹,本就配不上这样好的婚事。如今还做出逼母上吊、砍断长辈臂膀的事情来,更是配不上了。” 老太太怒气满满地说道: “这门婚事给了雅雅正好,雅雅是大家闺秀,只有她才配得上定王殿下。” 周夫人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只沉默地跟着老太太往关雎院的方向走去。 岂料闵夫人又忽然抹着眼泪,道:“大嫂,青雪的所作所为,虽然我们已经全部知晓,但有一事,我一直不大明白,希望大嫂可以为我解惑。” 周夫人紧张地看着她。 闵夫人道:“青雪一早就知道兵部尚书韦景同贪污,可她回来之后,却没有将此事告知我们,甚至没告知她大哥。 “而是将此事告知礼部尚书潘家父子,协助他们一起捉拿韦景同,让潘家在皇上跟前立功……” “当然,我不是想要抢功劳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青雪这样做,没把侯府当成她的家,更没把我们当她的家人。” 这事儿是闵夫人后知后觉的,如果当初叶青雪将韦景同的事情,告知缙儿,那么现在立功的就是她的缙儿,不是潘家。 想到这儿,闵夫人就几欲呕血,正好今日不用她出手,可以借婆母与大嫂的手,对付叶青雪。 周夫人原本对叶青雪就不满,现下听了闵夫人的话,她并没有想着要为叶青雪辩驳,而是和老太太一样愤怒,甚至憎恶叶青雪。 她道:“青雪犯下这等大错,儿媳不敢袒护她丝毫,待会儿但凭母亲处置她,儿媳绝无二话。” 老太太却很不满:“她是你生的,你就该亲手惩罚她,难道还等我出手?” 周夫人惨白着脸,抿了抿唇:“儿媳听母亲的。” 他们怒气冲冲,走得极快,转眼就到了关雎院门外,也不叫人进去通报一声,直接闯进去。 第108章 而此刻,相思子刚刚将云濯后脑勺的头发剃干净,他再次将刀子放到沸水中煮一遍,而后来到床边,将刀子对准了他血块的地方,就要下刀子。 叶青雪坐在床边看着,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忽然,她手上一紧。 叶青雪蓦地低头,发现攥着自己手腕的人,竟是云濯。 他的手心里有密密麻麻的伤痕,指腹上也有薄薄的茧子,被他握着手腕,就好像被一根藤条捆住了,触感粗糙但是力道强劲,她的手腕瞬间泛起一圈红。 原来他一直是有知觉的,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在叶青雪有限的人生里,她从未听过谁把脑袋切开了治伤,想必云濯也是如此。 也只有小宝确定了血块的具体位置,又恰好遇到的是神医相思子,才有了切开他脑子治伤的方式。 如果换作旁的大夫,只怕根本没有这种胆色,甚至直接让他们给云濯准备后事了。 给人开脑子,对相思子来说是第一次,但是被人打开脑子,对云濯来说也是第一次。 谁知道脑子打开之后,血块被取出来了,他还能不能活,那么多人因护他而死,他有那么多的仇未报! 相思子安慰他:“很快的,我保证一刀子下去,公子的脑袋就切开了。” 叶青雪抿了抿唇,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人家害怕的是慢吗?人家怕的是脑子被切开啊。 有些人宁愿死了,也不愿意身体被切得七零八落的,更何况眼下,他即便被切得七零八落,也未必能活。 云濯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相思子道:“姑娘控制住他,我要开始了,时间耽误得越久越危险。” 叶青雪深吸口气,道了声“好”,便反将他的手压在床边上,不许他动弹。 云濯稍作挣扎,却又猛地安静下来,只是嘴里喊了声:“七仔!”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而且很低沉,几乎听不大清楚,叶青雪疑惑:“七仔?” 她声音才落下,一白一灰两匹狼,从门外奔了进来,白狼扑到她的脚边,等着她吩咐。 灰狼直接跳到床上,护在云濯身边,将爪子搭在云濯手心里,云濯握住它的爪子,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也松开了叶青雪的手。 叶青雪看着眼前的画面,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她似是想到什么,艰难地、试探性地喊:“七仔?” 一白一灰两匹狼,同时抬头看她。 相思子疑惑不解:“你们二人不是夫妻吗?为何给宠物取一样的名字?平时你们只想喊其中一匹狼的时候,怎么区分?” “我和他不是夫妻,我和他也不熟!”叶青雪语气不悦,说着话就噌地站起身来。 得知云濯也养了一匹狼当宠物的时候,她就觉得太巧合了,结果现在更巧合的是,他们的宠物都名为“七仔”! 相思子更加疑惑了:“我听到这位小少爷,喊姑娘作娘亲,喊这位公子作爹爹,姑娘又这般着急公子的生死,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 叶青雪冷笑:“先生看我这个年龄,能生出这样大的孩子吗?” 相思子的视线,在叶青雪和小宝之间来回看了一圈,连忙尴尬一笑,道:“抱歉,我一心关注伤者的情况,没有思考到年龄的问题,听着小公子对姑娘的称呼,就先入为主了。” 叶青雪道:“既有七仔在这里看着,我便到外边守着,劳烦神医快些切开他的脑子,把里面的血块取出来。” 叶青雪把云濯救回来的时候,只想着来日让他当自己的刀子,将定王、继后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在她死后,为前世的他们报仇。 但是她十分反感小宝称她为娘亲的同时,称呼云濯为爹爹,自然也就讨厌别人把她和云濯当成夫妻来看待。 现在得知他们的宠物一样,名字一样,她更是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这让她想起前世在云濯身上……所有的屈辱来。 她知道云濯也是受害者,可后来云濯反杀了定王和继后的行为,让她知道当时云濯是可以反抗的,可云濯没有反抗,他将计就计。 换句话说,她先是被定王和叶雅冰利用了,后又被云濯给利用了,以那样屈辱的方式死去! 她没有理由恨云濯,当然她也不恨云濯,但她十分厌恶,被命运强行和云濯捆绑在一起的各种巧合,仿佛他们天生就该纠缠在一起。 她也不是厌恶天生的宿命,只是前世的屈辱,让她不想和云濯之间,有什么天生宿命,这只会让她觉得可悲可笑。 就好像她和周夫人之间,相处得像仇敌,可她们偏偏是母女,偏偏是那个给她性命的人,将她弄得遍体鳞伤! “嘶——”锋利刀子划破皮肤的细微声响,打断了叶青雪的思绪,她循声看去,看见相思子已经划开了云濯后脑的皮肤。 小宝非常安静地在旁边帮忙,镇定冷静得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 云濯握紧了灰色七仔的爪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似乎屏住了呼吸,浑身处在紧绷的状态。 小屋子瞬间就安静下来了,血腥味弥漫得到处都是,以至于叶青雪在刹那间,听到有人走进前厅的脚步声。 她耳朵动了动,听得出来,外头来的不只是一个人。 春浅的声音从外边急急地传过来:“春浅给老太太请安,小姐正在屋子里休息,奴婢这就去请她出来!” 灰色七仔浑身毛发竖起,随时做好保护云濯的准备,倒是相思子的动作,没有片刻停顿,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小宝也是。 “我早叫人来关雎院说了,今日老太太回来,让你们小姐到前院迎老太太回家,你们小姐没去也便罢了,如今老太太到了关雎院,你们小姐竟还在睡觉?这像什么话!”是闵夫人的声音。 紧接着是周夫人的声音:“也不必你去请她了,来人啊,去把大姑娘直接绑来,跪下给她祖母认错道歉!” 紧接着是春浅极力阻拦,而后被推搡的声音,一片混乱。 叶青雪看了眼云濯正被开到一半的脑袋,抿了抿唇,对着那灰色七仔道:“你出来,守在小屋子门口,谁敢靠近,直接咬他们!” 她要确保,这屋子里的治疗,无人打断。 又对白色七仔道:“你跟我出去!” 灰色七仔依依不舍地从云濯身边下来,跟着叶青雪一起出门,守在门口,叶青雪则带着白色七仔出去了。 春浅已经被两个婆子拿下,还有四个婆子要从前厅往屏风后面闯。 叶青雪带着白七大步上前,还未站定就直接抽出腰间鞭子,往她们面前一甩,打在地面上,发出“啪”的声响,吓她们急急后退,脸色苍白! 相对比之下,叶青雪脸色冷然,手执鞭子的模样,像站在山巅藐视一切的王! 第109章 周夫人气得身体颤抖不止:“叶青雪,在你祖母面前,你也敢如此放肆,还不跪下认错!” 叶青雪目光扫视众人,看到了常年吃斋念佛的祖母,修长的脖颈、细长的眉、挺直的鼻梁但微勾的鼻尖、薄薄的唇,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但现在她老了,皮肤上微微的褶子,以及愤怒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只剩下道不尽的刻薄与阴毒。 在祖母身边,所有人都一副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的表情。 叶青雪玩着手中鞭子,下跪是不可能下跪的,她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有事?” 短短四个字,就让周夫人气得心口发疼,她当年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那十七鞭子竟没能将她打死。 真后悔当时没有给她十七刀子,送她去见阎王,她也就不会将侯府搅得天翻地覆了。 周夫人怒道:“叶青雪,你以为自己在皇帝跟前立下大功,得皇帝赏识,就可以在你祖母面前,如此不尊长辈了吗? “纵使你二叔有错,你也不能砍掉他的臂膀,今日你非得给你祖母一个交代不可!” 叶青雪冷然:“要交代是吗?好,我就给你们一个交代!柳姨娘身为我父亲的妾室,被二叔霸占九年、虐待九年,难道这件事祖母不知道? “祖母既然知晓,却只是去寺庙里吃斋念佛,不曾规劝、阻止过二叔的残酷行径,你不教育儿子,身为忠勇侯的女儿,我只好为父亲出头,替天行道! “这,就是我的交代!” 老太太的眸光如利刃一般,直直地盯着叶青雪,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她活了这般岁数,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想着叶青雪即便嚣张些、狠辣些,女儿家为了名声、为了活着,也断不敢在她跟前太过放肆。 结果现在老太太发现自己想错了,叶青雪简直目中无人,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让她如此狂妄。 是皇帝的赏识给的吗? 她可知晓,即便得皇帝赏识,不孝长辈,也不被这世间礼法所容? 这个丫头,既已与定王退婚,那就没必要留着了,先把她打发到庄子里去,再想个法子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 回头便说暴毙。 谁也不会去调查真相。 免得她害了整个侯府。 一念罢,老太太看向叶青雪的眸光,冷得好像千年寒冰,寒气似乎正幽幽地从她眼底弥漫出来。 老太太开口:“你在怪我养而不教是吗?由此可见,你很看不上侯府啊,但你可知,这忠勇侯府是当年你父亲上战场,杀敌无数、建立功勋,才被皇帝封爵建府的? “你口口声声说为你父亲出头,可实际上你连他拼命流血打下来的侯府,都看不上。 “也罢,你到底不在侯府长大,看不上侯府我不怪你。但是你逼母上吊、连亲二叔的臂膀都砍断,你实在是个忤逆不孝的人。 “你的所作所为,叫侯府丢尽脸面,搅得侯府天翻地覆,简直畜生都不如!” 老太太语重心长,看似娓娓道来,但是她的用字用词都十分严重。 “若继续留你在侯府,你将彻底毁掉你父亲拼命打下来的荣耀,毁掉我们叶氏一族的将来,所以,你回到景州庄子里去吧。” 老太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疲惫、痛心却又不得不坚强的样子。 “你到底是叶家血脉,你父亲已经去世,你犯下的错,我不再追究,只求你安安静静回到景州庄子去就成。” 第110章 老太太用了“求”这个字,把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上,实际上攻击性十足,它表达了极大的怨气以及不死不休的抗拒情绪。 但凡道行差点的人,都要感受到极致的惶恐了,认为自己不走就要把人给害死了。 而老太太的话还在继续,她声音低沉而冰冷,像一把生锈的利刃,直刺叶青雪的心口:“你父亲生前很疼爱你吧?每次战争结束他还朝时,都会去景州庄子看你。 “虽然他去世了,但他的英魂永远留在忠勇侯府,若留你继续在侯府作恶,被你父亲的英魂瞧见了,不知对你有多么失望。 “就算不为了侯府未来,只为了你父亲灵魂安息,求你回到景州庄子去吧。” 老太太说,父亲灵魂会不得安息,父亲会对她失望…… 会这样吗? 叶青雪脸色苍白,一颗心仿佛被撕成了千万片,痛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一定不会这样的! 侯府乌烟瘴气,杀人不见血,父亲就是在这里被害死的,只有她奋力反抗、查出真相,才会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和自己。 还侯府一片清澈天空,父亲才会真的安息! “你们几个进去,把大姑娘的东西全部收拾整齐,叫车夫准备好,送大姑娘回景州庄子。”老太太直接下令。 婆子们得令,冷哼一声,便从叶青雪身侧大步过去,还故意撞了叶青雪一把,叶青雪差点踉跄。 她猛地回神,废太子还在小屋子里被切开脑袋治疗,绝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破坏。 叶青雪反手揪住一婆子的胳膊,将人摔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手中鞭子甩出,接二连三地将其他婆子卷住,再狠狠地往后拽,重重地扔在地上。 砰砰砰的声音不断响在耳畔,老太太看着婆子们被摔在地上,简直目瞪口呆。 叶青雪一甩鞭子,冷冷道:“这是我父亲的家,也是我的家,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有资格住在这里,谁也休想将我赶走!” 她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定在老太太脸上,不惧与老太太对视着: “二叔不仅霸占我父亲的遗物,更是霸占我父亲的妾室,柳姨娘是我父亲正儿八经的良妾,不可买卖!砍断二叔的臂膀只是开始而已,他的下场应该千刀万剐!” 老太太的怒火如同狂风骤雨,愈演愈烈,已是忍无可忍:“你父亲?呵,他已经死去九年了!他的东西有人用,那是他的荣幸!你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叶青雪猛地咬住嘴唇,刹那间咬出血来,叶啸威是老太太的儿子不假,但父亲也是她的儿子啊! 她身为母亲竟说这等丧心病狂的话来! 忠勇侯府的荣耀,是父亲打下来的,如今侯府上下所有人荣华富贵的生活,也是父亲打下来的,只因为父亲死了,他们就这样作贱父亲。 其中带头的还是父亲的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啊! 叶青雪为父亲不值,为父亲愤怒,她眼底含着血泪,慢慢后退两步,不顾浑身骨裂之痛,朝眼前这些人高高扬起了鞭子! 打死他们! 脑子里仅剩的念头,像滔滔不绝的洪水,破闸而出,叶青雪的鞭子,仿佛裹挟飓风,以雷霆之势破空而去—— 老太太眼睛瞪直了,嘴巴微张,在那一刻是真的呼吸不上来,更谈不上躲避了。 小小的一根鞭子,在快速靠近的过程中,好像幻化成一条巨龙,直取她们的性命而来。 第111章 老太太觉得自己死定了,死在亲孙女手上,这是多么屈辱、多么丢脸的事情! 造孽啊! 闵夫人吓得惨叫一声,迅速往老太太身后躲去,剩下的人则完全忘了反应。 鞭子落下,发出“啪”的声响,有人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叫,令人头皮发麻。 被定住的众人,仿佛能够听见衣服破裂、血肉绽开的声音! 疼!很疼!这是老太太的感受,但是哪里疼? 她从上到下感受了一番,发现疼的是下巴到嘴唇的地方,她伸出舌头舔舐嘴唇,舔到了血。 但是其他地方没有受伤,也没有被鞭子招呼到。 老太太眨了两下眼睛,慢慢地回过神来,原来在叶青雪鞭子落下的瞬间,站在她身边的周夫人忽然扑上来,将她给抱住了。 所以,鞭子落在了周夫人的背上,打破了她的衣服,打得她后背皮开肉绽,鞭子末梢扫到老太太的下巴和下嘴唇,出了血。 方才那声刺耳的惨叫,就是周夫人发出来的。 周夫人身子向来不大好,尤其是忠勇侯去世之后,她更是常年闭门不出,今日光是遭受这一鞭子,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人就已经晕厥过去。 闵夫人听到鞭子声音止住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这是个什么情况。 老太太扶不住晕倒的周夫人,周夫人朝旁边滑了下去,闵夫人哆哆嗦嗦地连忙将她接住。 叶青雪看着眼前画面,愣住了,老太太说了那些作贱父亲的话,结果母亲居然还生生为老太太捱下了这一鞭子? 她为何要这样?老太太值得吗?父亲被如此作贱,她作为父亲的妻,难道不愤怒不心寒吗? 一个亲手执鞭打她十七鞭,恨不得她去死的母亲,居然在她为父亲讨公道的时候,站在了她和父亲的对立面,不计生死地保护那个老太太! 叶青雪眼底的猩红更甚,握着鞭子的手青筋暴起,杀气从全身上下弥漫出来。 老太太吓得声音嘶哑破碎,连忙大喊:“来人,快来人啊!叶青雪这个孽障要弑母,现在还要杀死她的祖母!” 立即有七八个侍卫,从门外涌进来。 老太太和闵夫人连忙扶着晕厥过去的周夫人往后退,让侍卫挡在她们面前,其他婆子和丫鬟也步步后退,想要距离叶青雪远一些。 气氛凝滞,仿佛冰冻了般,人人感觉呼吸困难。 周夫人靠在闵夫人肩膀上,悠悠醒转,看向叶青雪时,眼底是痛心、是厌恶、是恼怒: “叶青雪,你居然连祖母都敢打,你究竟还要作孽到几时?你口口声声说为你父亲出头,但你可知道,你对祖母动手,也是伤了你父亲的心!” 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叶青雪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拿下!今日若不将她拿下,侯府的脸面何在!” 闵夫人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声音尖锐:“快!快抓住她!别让她再发疯了!” 侍卫们先前就亲眼目睹了叶青雪的心狠手辣,打心底里畏惧她,现下被逼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然而,叶青雪的动作比他们更快,鞭子如闪电般挥出,直接抽向最前面的两名侍卫。 鞭梢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在他们的手臂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两名侍卫惨叫一声,踉跄后退,手中的兵器也掉落在地。 “谁敢再上前,这就是下场!”叶青雪的声音冰冷刺骨,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 纵使不是第一次看叶青雪行凶,闵夫人还是心惊肉跳,恐惧中,她蓦地想到什么,忽然兴奋起来,开口道: “母亲,报官吧!她杀赖嬷嬷,砍掉夫君臂膀,今日又要对您动手,还打晕她自己的亲生母亲,告到官府去,大周以孝治国,便是皇上出面,也护不住她!” 周夫人身上的伤,可是真真切切的,今日又有这么多人看见,告到官府去,叶青雪必定活不成了。 老太太也反应过来了,感觉找回了力量,她沉声道:“听二夫人的话,报官,现在就去报官!” 侍卫再不敢和叶青雪硬碰硬,当下得令,便转身往外跑。 老太太感觉安心了很多,愤怒又涌上来了,她切齿道:“孽障,即便到现在你还不下跪认错!从今往后,你与侯府上下、与叶氏一族,是敌非亲!待官府的人将你带走,我们绝不为你说一句好话,你死定了!” 叶青雪觉得可笑,她向这些人祈求亲情时,他们没把她当人看;现在她不要亲情了,他们又怪她不把他们当亲人看! 他们想要的、在乎的,不过是他们的利益而已,从来不是她这个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她,从始至终都是被他们压榨的对象而已。 不管她顺从还是反抗,都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哪怕方才那鞭子打在周夫人身上,叶青雪也没有后悔动手,她只是恨极了周夫人,这样的老太太,周夫人都要护着! 春浅从婆子们的手中挣扎出来,扑向叶青雪,抱住了她的胳膊,紧张地看着她。 老太太要报官,这可怎么办啊? 小姐是真真切切打了周夫人一鞭子的啊,而且还被这么多人看见了,身上的伤痕犹鲜血淋漓。 老太太有句话说对了,这样的事情若报了官,闹到皇帝跟前,小姐一定会被处死的。 叶青雪却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别害怕”的眼神。 老太太和闵夫人,看见她们主仆之间的小动作,轻蔑地冷哼一声,只等着官府的人来将叶青雪带走,而后将她判处死刑。 侯府的孽障,就此不复存在。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竟是闵夫人院子里的人来了,脸色惨白,神色慌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好了,殿前司的人在绛芸轩二爷的房里,发现了一具死尸,据说那死尸是东宫的罪犯!” 叶啸威的晚香堂被烧掉之后,他便住在闵夫人的绛芸轩里。 第112章 长喜的尸体,是在叶啸威房间的床脚下发现的,被抬出来的时候,他尸体已经僵硬冰冷了。 他身上脸上都是血迹,在他的尸体底下,还搜出一把带血的匕首。 叶存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原先他们撤出关雎院,是往马房方向去的,结果走到半路,殿前司的侍卫发现远处有动静,立即追了上去。 他和崔绍也跟着追上来,结果就追到了绛芸轩里,目睹了叶啸威慌乱坐在床边、努力遮挡什么东西的画面。 崔绍当即下令搜查他的屋子,便在床底发现了已经死去的长喜。 “这人不是我杀的,我胳膊断了,躺在床上养伤,等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具尸体躺在我身边,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叶啸威连连摆动着仅剩下的左手,急急辩解。 崔绍走上前,确认了长喜的身份,他道:“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何将他藏身床下?” 叶啸威哆哆嗦嗦道:“我吓坏了,又听到有人搜查的动静,我害怕你们误会人是我杀的,所以我就将尸体藏在床下……” 说着,叶啸威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太愚蠢了,即便人真的不是他杀的,但他选择藏尸之后,他杀人的嫌疑就更大了。 想到这里,他更慌了。 他连忙求救地看向叶存缙:“缙儿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不敢的。而且我只有一只手,怎么能杀得了他?” 叶存缙出门在外时,是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生父是叶啸威的,而且他很庆幸,自己早已被过继到叶啸白名下。 叶啸威平时的所作所为,他真是看不上,也不想搭理,但今日长喜的事情,非同小可。 一旦叶啸威被冠上杀人罪名,都会影响他或者侯府的名声,而且,长喜是他用来弄死叶青雪的,当下他自然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叶啸威。 “崔大人你看,我二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才失去一条臂膀,根本不是死者的对手……” 崔绍道:“叶二爷虽然只有左手可用,但死者身形消瘦,又被关了许多日子,现下又逃亡在外,体力不济,完全有可能不是叶二爷的对手。 “况且,这匕首是叶二爷的,叶二爷的手上与身上,都沾染了死者的血迹,而且叶二爷还藏尸……叶二爷杀人的嫌疑很大。” 崔绍看向叶存缙,神色严肃:“很抱歉,叶侍郎,基于以上信息,我必须将叶二爷带走,以便调查真相!” 崔绍一挥手,身后的侍卫立即上前,将叶啸威拿下。 叶啸威拼命挣扎,挣扎不过就哭天抢地:“缙儿我真的没有杀人,你不能让他们将我带走啊!你得救我啊!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叶存缙紧拧眉头,心中亦是紧张不已,叶啸威此次被带走,必定要被投入监牢当中,监牢可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崔大人,此事疑点重重,你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 崔绍打断他的话:“我也只是为皇上办事的,还请叶侍郎莫要为难我。倒是我要提醒叶侍郎一句,你身为朝廷官员,理应为皇上办事,切莫因为自己身居要职,就偏袒自己家人,让皇上失望。 “先太子被废黜,东宫所有人的下场,叶侍郎都看到了,今日叶二爷的罪行与东宫有关,叶侍郎应该知晓,有时候大义灭亲,对所有人都好。” 第113章 叶存缙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殿前司的侍卫,将叶啸威带走,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们要对我儿干什么?有我老太婆在,谁也不能将我儿带走!”门外,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叶存缙立即出去,就看到不仅老太太来了,便是闵夫人、叶青雪等人都来了。 见到叶青雪,他分外眼红。 他想不明白,送进关雎院的长喜,为什么最后以尸体的状态,出现在叶啸威的屋子里。 更让人生气的是,叶啸威这个猪脑子,面对尸体的时候,居然是那样的反应,他的脑子全都放在女人的身体上了吗! 崔绍对老太太拱手作揖:“老太太对不住了,叶二爷涉嫌杀死东宫逃犯,晚辈必须将他带回去加以调查,只要人不是他杀死的,他迟早会被放回来的!” 老太太怒道:“你要把我儿投入大牢里去吗?谁不知道监牢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儿进去了还能完好无损地出来吗? “总之你们没有确定他是真正的杀人犯之前,不许将他带走!我儿虽然平时纨绔了些,但绝没有杀人的狠心与勇气!” 崔绍不慌不忙:“晚辈也是听从皇上之令,按大周律法行事而已,老太太若是有不服气的地方,尽管去找皇上理论,剩下的事情,请恕晚辈无能为力。 “哦对了,是叶侍郎主动到皇上跟前说,东宫逃犯跑了,而且是往忠勇侯府来的,忠勇侯府的人有私藏东宫逃犯的嫌疑,皇上听了之后,这才派了晚辈速速带人前来捉拿! “老太太以及诸位,若有什么疑问,大可以问问叶侍郎,晚辈告辞!” 崔绍一声令下,侍卫就将叶啸威押走了。 叶啸威哭爹喊娘地求救,老太太和闵夫人也让人上前把叶啸威抢回来,但是侯府护卫哪里是殿前司侍卫的对手?全都被打回来了。 还被崔绍严重警告:“我劝诸位莫要阻碍朝廷办案,后果不是你们能承担得了的!叶侍郎,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老太太闵夫人等还想要上前把叶啸威抢回来,但是这次,叶存缙亲自带着护卫,将她们拦住了。 他沉沉一声喝令:“都给我冷静!” 老太太呆了呆,一会儿看看叶存缙,一会儿看看被强行带走的叶啸威,她急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竟晕厥过去。 闵夫人连忙扶住她,场面一片混乱。 叶存缙双手紧握成拳,红了眼眶,倏然走到叶青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如刃:“是你干的,对吗?二叔被投入大牢,你满意了?” 怎么能不满意呢? 叶青雪笑了起来。 “东宫逃犯本该好好待在监牢里,怎么逃得出来呢?不会是叶侍郎故意把他放出来的吧?若是崔大人查到这上面去,那可好玩了。” 叶存缙心尖猛地一颤,长喜是他借了定王的势,悄悄放出来,引导他往关雎院去的。 崔绍将其尸体带走,若是查到他头上,那他确实麻烦了,他得速速将长喜的尸体解决了不可。 想到这里,叶存缙忽然确定,长喜就是叶青雪杀死,然后放到叶啸威的房间里的! 叶青雪胆敢这么做,就是料定长喜的尸体一旦被崔绍带走,他为了保全自己和定王,不得不想方设法解决掉长喜的尸体,让崔绍无法继续查下去。 那么,谁也不知道,长喜的真正死法。 第114章 “你,当真是好手段!”叶存缙咬牙切齿,眼眶通红,杀气腾腾,却不得不强行克制。 叶青雪嫣然一笑:“叶侍郎谬赞,这才才只是开始呢,以后还有更精彩的。” 说罢,她转身离去,潇洒傲然。 叶存缙将拳头握得咯吱响,明明知道长喜是她杀的,但是不能让崔绍去调查真相,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这场危机中,全身而退! 可恶的是,他还得去为她毁灭证据。 叶青雪刚踏进关雎院,白七就扑了上来,尾巴摇得像风车似的。 她拍拍它的脑袋,示意它继续守门,自己则快步走向小屋。 灰七依旧守在门外,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叶青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从里面被推开,小宝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纸。 这是……废太子死了?叶青雪快步冲了进去。 相思子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沾血的布,淡淡道:“血块取出来了,银针也都拔了。只要今晚他的高热退下,就可以脱离生命危险。” 又用下巴点了点小宝的方向,“小公子想必是累坏了。” 废太子还有呼吸,叶青雪松了口气。 她看了小宝一眼,小家伙做这么精细的活儿,十分费神费力,难怪脸色如此苍白。 密密麻麻的银针放在托盘里,还沾着血迹,叶青雪看过去的时候,顿觉头皮发麻。 心里不由得想到:「这些细小的银针,废太子为何任由旁人放进他的身体里?还是说,银针放进去时,他自己没有感觉?这不太可能吧? 「这么多银针,一二十根,他怎么会没有感觉呢?他具体经历过什么,才让这些银针待在他的血肉里? 「话说回来,这些银针一旦钻进身体里时,外人是看不到的,它们会跟随人体的动作而有所移动,也许昨天还是在安全的位置,明天移动过后就危及性命了,用这个法子对付他的人,真是阴毒。 「还有血块,如果不及时取出,他更是性命难保……」 她的思绪忽然飘到了父亲叶啸白的死因上。 父亲当年也是蹊跷而死,会不会也是被银针害死的?可父亲那时在养伤,基本不下床走动,银针若是钻进去,也不会迅速致命。 除非……银针上有毒? 但这不可能,会被太医查出来。 叶青雪的视线扫过屋子,看到炉子上沸腾的水和消毒过的刀具,心里猛地一震,又继续盯着看,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拳头也越握越紧。 叶青雪觉得,自己可能找到父亲真正的死亡原因了。 但现在还缺少证据。 她一把抓住相思子的手腕,急切地问:“神医,我有个病人疯了,你能治吗?” 相思子不语,只一味地想,这小小的院子,到底有多少人等着他去治病救命? 这一家子人在互相残杀吗? 叶青雪见他沉默,压住心中的急切,道:“神医忙了这么久,一定累了饿了,我叫春浅给您准备些吃的。” 相思子无奈道:“疯病若是天生的,无药可治;若是后天的,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只能针灸加药物,让她平静下来,但能不能恢复,全看天意。” 心病?叶青雪顿住,让柳姨娘发疯的人是谁?是父亲的死让她在无尽的相思与绝望中疯了? 还是叶啸威施加的痛苦,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外,所以疯了? 如果是前者,父亲无法再回来,如果是后者,一旦叶啸威出现,只会让她疯得更严重。 叶青雪咬了咬牙:“请神医试试。” 柳姨娘被安置在偏房里,先前春浅和夏绿已经给她换过衣服,洗过头发。 叶青雪进去的时候,看到她蜷缩在软榻的角落里,脚上的鞋子没有脱,长发披散在身后,脸色苍白如纸,那是常年不晒太阳的白,以及身体备受折磨后无尽虚弱的白。 叶青雪朝她走过去,她便开始尖叫起来,抓起榻上的靠枕就往叶青雪身上砸。 “滚开滚开,别靠近我!”声音破碎而嘶哑。 叶青雪接住靠枕。 柳姨娘忽然跪在榻上,对她砰砰砰磕头:“求求你放过……放过我,我求求你…… “汪汪汪,我听你的,乖乖做一条狗,别打我,我乖乖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不再尖叫,语气乖顺且小心翼翼,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但她磕头的动作一直没有停。 叶青雪心中酸楚不已,眼前的女子虽说出生普通农家,但也曾得父母亲人疼爱,只因看到过父亲英勇杀敌的画面,便对父亲一见倾心,心中再无旁人。 不远千里跟随父亲回京,只求在父亲身边做个知冷知热的人,哪怕做个良妾也不在乎。 她是为爱情而来的,可是父亲死了,没能呵护住她,曾经纯粹的姑娘,为爱一腔孤勇奔赴千里、远离家乡的女孩,居然被折磨成现在这副模样。 叶青雪上前,想要扶住她,可是却把她吓一大跳,吓得她连忙往后缩,身体瑟瑟发抖。 叶青雪再也忍不住,一个手刀劈晕了柳姨娘,将她抱到床上。 将眼泪逼回去,叶青雪背对着相思子,沉声道:“麻烦神医给她针灸,给她吃药,让她镇定下来。” 相思子早将柳姨娘的情况看在眼里,他先开了药方给叶青雪,让她派人去抓药,之后他才拿出银针,对着柳姨娘身上的几处大穴刺进去。 夏绿买了轮椅回来,叶青雪让她去抓药,等夏绿再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春浅连忙去熬药。 一时间,关雎院里住的不是伤患就是病患,简直人满为患。 相思子早已经针灸结束。 晚饭也吃过了。 他还去看过了叶存嗣右腿的情况。 现在去看废太子高热退了没有。 还没有退,但也没有更严重,相思子又喂他喝了一碗退热的药。 出来时看见叶青雪在门外等他,叶青雪道:“柳姨娘也已经吃过药,醒来了,我们去看看。” 他们再次来到偏房,发现柳姨娘平静很多,眸子也清澈不少,似乎清醒了。 叶青雪快步过去,抓住机会,轻声问她:“柳姨娘,我是叶啸白的女儿叶青雪,你知道九年前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柳姨娘眼神恍惚,嘴里喃喃自语:“闵夫人……绣花,花枯萎了,大将军死了……” 叶青雪心中一紧,正要追问,柳姨娘突然坐起,抓住她的手,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你是大将军的女儿?你知道么,大将军没死,你父亲根本没死!” 叶青雪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父亲没死?这怎么可能!” 第115章 叶青雪失了控,把柳姨娘的胳膊攥得紧紧的,好似失智一般,追问:“他在哪里,我父亲在哪里?” 叶青雪虽早已接受自己六亲缘浅的事实,但还是放不下对父亲的执念,父亲是唯一爱她的亲人啊。 如果父亲还活着,还活着…… “在哪里?”柳姨娘呢喃着,思考了好一阵,神色越发茫然:“对啊,大将军去了哪里? “前几天他还来看过我,他让我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等他回来,和我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他去了哪里?” 叶青雪情不自禁地晃着她:“他来看过你?他来哪里看过你?” “他来家里看我啊,他带我回京,给我一个院子住着,他说从今往后那里就是我的家了,我一直在等他啊!他去哪里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柳姨娘的神色,又开始癫狂起来。 她大力推开叶青雪,赤脚下床,四处寻找叶啸白的身影。 相思子叹息一声,上前说道:“大将军来看她,也许只是她做的梦而已,并不是真实发生的。” 叶青雪看柳姨娘疯癫的样子,身心慢慢冰冷下来。 柳姨娘却好像听懂了相思子的话,拼命摇头,眼神里透着一丝疯狂:“不,不是梦!他真的来了,他还抱着我,说他会回来接我……” 叶青雪叹了口气,知道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 柳姨娘的疯病,已经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想要她指证闵夫人,暂时是不可能了。 不知道秋深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成功找到昔日那几个家将,他们又能否提供一定证据? …… 叶啸威被投入大牢,闵夫人还是很慌张的。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这样的结果,而叶存缙又急急出府了,不知干什么去。 原本要报官捉拿叶青雪的,但因为老太太晕倒,叶啸威被抓走,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今晚上的侯府简直一团乱,闵夫人先后将老太太和周夫人安置好,又请大夫来诊治,还要安排人手跟着去看叶啸威被关到哪里,可有吃苦受刑。 这么一番忙碌下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闵夫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一直等到亥时,叶存缙才回家,闵夫人立即让人喊他来说话。 “儿子出去给父亲打点了,让他在监狱里不至于太难熬。”叶存缙说道。 闵夫人问他:“今日那死者,据说曾是东宫马夫,名叫长喜,他原本应该被关在牢房里,为何却跑出来,还出现在我们侯府?” 叶存缙深吸一口气,叫侍卫在外边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而后,他将长喜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知了闵夫人,闵夫人听完后,脸色苍白。 她忽然抓住叶存缙的手,很是用力:“现在那长喜的尸体被带走了,你二叔又不是杀人凶手,若是任由朝廷的人调查下去,即便调查到叶青雪头上,也难保不将你牵扯其中啊。” 叶存缙抿了抿唇:“母亲切莫担心,儿子回府之前,停放长喜尸体的地方走水,他的尸体已经彻底被烧毁,无人得知他的真正死因,自然也就查不到他死前与儿子有什么瓜葛。” 闵夫人愣了下,忽然明白叶存缙出府的这段时间,去干什么了。 闵夫人忧心忡忡:“此事把殿前司的指挥使都牵扯进来了,尸体被烧毁,事情不会继续闹大吗?” 叶存缙却是镇定自若:“若以我一己之力,自然危险,但是母亲别忘记了,儿子背后是定王,定王殿下背后还有皇后娘娘。 第116章 “他们的势力渗透各个地方,即便崔大人想查,也无从下手,这件案子只会随着长喜的尸体被毁掉,而不了了之。” 闵夫人松了口气,紧接着想到长喜的尸体,是叶青雪放到叶啸威屋子里的,她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这个叶青雪,比我们想象中的厉害多了,竟能在你和崔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尸体送到绛芸轩里,这次你父亲要吃苦头了!” 说到最后,闵夫人已是咬牙切齿。 叶存缙道:“是的,二叔是要吃些苦头,但只要他咬死不松口,不承认长喜是他杀的,时间长了官府无法给他定罪,也便把他放了。” “若是他被屈打成招呢?”闵夫人问道。 叶存缙胸有成竹道:“儿子是当朝侍郎,背后还有定王殿下撑腰,那些人不会那么没眼色,对二叔用重刑的,母亲放心便是。” 闵夫人微微颔首,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却又想起叶青雪来,便感觉心脏被人割开了一般难受、愤恨。 “你毁掉长喜的尸体,竟也是为叶青雪那贱人解决麻烦了,她可真是会算计,杀了人还要你去给她善后。” 是这样的没错,再次想起这一点,叶存缙依旧怒不可遏,恨不得将叶青雪踩在脚下,看着她痛哭流涕、像狗一样求饶的样子,才觉得解恨。 闵夫人忽然陷入沉思,叶青雪中碎月幽兰剧毒,到现在还未完全满三天时间。 但是,侯府已经死去一个赖嬷嬷,叶雅冰的脸也毁掉了,就连定王殿下都被杖责五十,现在叶啸威断了一臂,还被送入大牢,周夫人更是被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老太太也晕厥过去…… 仅仅不到三天时间,叶青雪就对侯府造成了如此之多的伤害,而接下来,叶青雪还有七天寿命。 闵夫人忽然打了个寒颤,七天啊,曾经觉得很短的时间,现在她却觉得很长,谁知道七天时间叶青雪还能做出什么来! 她怕是要毁掉整个侯府! 毕竟她连老太太都敢打,连人都敢杀! 不行,必须让叶青雪早点死去,明天就死! 闵夫人眼底的杀气弥漫上来,她声音冰冷:“缙儿,我有一计,可叫叶青雪嚣张不过明天晚上,便是不死也要入大牢!” 叶存缙的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请母亲细说,儿子一定照办!” “我想过了,先前你大舅一人入宫,将叶青雪的恶行告知皇帝,事情没有闹大,皇帝因为叶青雪的功劳,保下了叶青雪。 “但是,如果叶青雪恶行被更多人知晓,大周朝以孝治国,皇帝便会压力如山,必须给百姓一个交代,那么,叶青雪必死无疑。” 叶存缙听明白了,眸子蓦地迸射出亮光来,这次,便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叶青雪。 “儿子现在就去找大舅,联合其他御史一起,参奏叶青雪!” 入夜时分,皇帝正准备宠幸妃子,衣服都已经脱好了,结果御史中丞闵修贤紧急请求面圣,还带着其他三位御史,说是十万火急。 皇帝很生气,今早上天不亮就来,今晚人都要睡觉了又来,闵修贤到底想干什么! 皇帝穿好衣服,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口气里带着无法压制的火:“闵爱卿这么晚了求见朕,所为何事啊?” 大有这些人说出的事情,不够十万火急,他便重重责罚的意味。 闵修贤带着任务而来,并不惧怕皇帝的怒火,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三个御史撑着。 第117章 他跪下,身后三人也跪下。 他双手拜地,红着眼,带着怒,哽咽着:“回皇上的话,微臣夜深入宫,依旧为的是忠勇侯府嫡长女叶青雪的事情!” 又是叶青雪! 皇帝眉头皱起,这两天时间里,他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叶青雪! 这姑娘虽然能干,但也实在能惹事! 而且犯下的还是大逆不道的错! 皇帝语气不悦:“闵爱卿所求,朕一直记着,只是时候未到而已!难道你要朕现在就将叶青雪召入宫中,将她斩杀于你面前,你才肯罢休吗?” 竟还联合了其他三个御史一起来参奏,是责怪他这个皇帝,杀叶青雪的动作慢了吗? “皇上!”闵修贤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叶青雪她……她先是杀害嬷嬷,逼母上吊,砍断二叔臂膀! “更是在今天晚上,她亲自动手,打晕生身母亲、气晕祖母,她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皇上,若再放任她如此下去,只怕忠勇侯府上下众人都要被她杀伤殆尽! “皇上若再不对她进行严惩,将她收监,斩杀她于人前,天下人何以信服?何以心安啊!” 皇帝的心猛地一沉。 今早上叶青雪才被他警告了一番,才大半天的时间,她又犯下了诸多恶行? 她要求的两天时间,到底是为了自证,还是为了杀害更多人? 纵然叶青雪才立下大功,搜刮回来的金银充盈了国库,可皇帝当下也忍不住震怒了。 闵修贤身后三位御史异口同声道:“臣等恳请皇上严惩叶青雪,否则会有更多无辜之人遭她毒手,忠勇侯多年的声誉也要被她毁于一旦!” 闵修贤附和:“皇上,叶青雪的所作所为乃是大逆不道,理应处死,否则人人效仿,大周将乱!” 闵修贤这句话,戳中了皇帝心中的痛点。 今日叶青雪反了父母长辈,他若不严惩,来日便有臣子敢轻易反了他这个皇帝,大周将乱。 闵修贤与三位御史痛哭流涕,齐齐开口:“皇上若不将叶青雪处死,臣等将在御书房门外,长跪不起。” 进谏的人,从闵修贤一人,扩大到现如今的四人,他们还要跪到御书房门外去…… 这是让皇帝彻底没得选择了! 冬白跟了叶存缙一路,又跟了闵修贤一路,到了皇宫门口,进不去,只得退回来。 但她已经知晓,闵修贤带着三位御史入宫的目的,她回到关雎院之后,便全都告知了叶青雪。 “他们等不及了,要借皇帝之手,尽快弄死我。”叶青雪说道。 “小姐,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大周朝一个‘孝’字压下来,孩子们从来只能乖顺,便是受尽委屈也只能隐忍。” 鲜少有人胆敢忤逆父母长辈,做下这等事的人下场都很惨,因此冬白忧心如焚。 叶青雪坐在灯下沉思,片刻后,道:“今早上皇帝召见我,也是因为这件事。但当今皇上是出名的‘仁慈’君主,我又才立下大功,他答应了给我两天时间,就不会提前杀我。” 叶青雪重点强调“仁慈”二字。 当一个人给自己确定了人设之后,他虽然能从这等人设当中得到好处,但也会被他的人设所束缚手脚,当今皇帝就是如此。 “今天已经结束了,我们还有明天的时间。”叶青雪说道:“明日中午,无论结果如何,秋深都会回来的。 “而且我们还有柳姨娘,不要怕,在皇上的大刀砍下来之前,我能够反败为胜。” 尤其现在她已经基本确定,父亲真正的死因,闵夫人和叶存缙都休想再迫害她! 今天整整一天,都是闵夫人、叶存缙在出招,现在轮到她来布局出招了。 她要闵夫人死! 叶青雪道:“天不亮你就找人传出消息,说我得知御史参奏我,吓得病倒了,甚至不敢走出关雎院一步。” 让闵夫人和叶存缙以为他们奸计得逞,暂时不来关雎院闹事,给她争取时间和空间。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的关雎院很是宁静。 这是叶青雪重生回来的第四天。 包括今天在内,她只剩下七天寿命了。 吃过早点,叶青雪去看废太子,他高热已经退下,相思子确定,他再无生命危险,只需要好好养着。 不过,相思子感叹道:“小宝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我切开这位公子脑部的时候,是他在旁边提醒我,哪里有血管,哪里不能动,才会如此顺利的。取出银针时,也是如此,若他学医,将来必在我之上。” 相思子说这话时,一边挫败,一边崇拜。 叶青雪却和他持有不同的想法,小宝不能以“天才”来概括,只能以“诡异”来形容。 她现在已经很确定,小宝能够透过血肉,看清楚人体里面的情况。 换言之,他的双眼能透视。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能人,叶青雪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无法相信。 叶青雪忽然想到一件事。 自从昨晚上小宝回屋休息之后,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出现,没有吃晚饭也没有起来吃早饭。 大概有七个时辰没有见到小宝了,想到他那苍白得好像鬼一样的脸色,叶青雪忽然感到心慌。 “我去看看小宝在做什么。”叶青雪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走出去很远。 但是冬白拦住了她的去路,很是兴奋:“小姐,秋深回来了,带了三个人回来!” 叶青雪走到前厅,看到秋深,看到谭叔,还有两张陌生的脸。 他们激动又局促,连忙拱手给叶青雪见礼。 “见过大小姐。” 绛芸轩里。 闵夫人得到消息,惊愕不已:“你说什么?昔日跟随大哥的家将,被寻回来了,还进了关雎院?” 惊慌之下,闵夫人碰倒水杯:“叶青雪那个贱人不是吓坏了,躲在关雎院里不敢出来了吗?现在把他们请回来是想干什么!” 叶存缙从小到大,几乎不曾见过闵夫人这等慌乱的模样,很是意外。 第118章 闵夫人几乎气急败坏:“为何允许叶青雪的人出去?她的人能够自由出入侯府,对我们造成了多少伤害!” 叶存缙抿唇:“母亲,原先是安排人手守着各处进出口的,但是她身边有一匹白狼,咬人的时候一点不嘴软。 “还有她身边那个冬白,功夫也是了得,有冬白和白狼打头阵,我们多少人受了伤不得已撤退?并不是不想阻拦,而是阻拦不住。” 闵夫人慢慢地冷静下来,是了,阻拦不住。 先前她儿子带了上千个侍卫去包围叶青雪,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被叶青雪挟持,受尽屈辱。 若不是无可奈何,他们也不必借用御史的嘴、皇帝的手,除掉叶青雪。 天知道,此事一旦传开,侯府的名声会受到多少影响,但没办法了,只能这样做。 叶存缙问道:“不过是昔日的家将回来而已,母亲为何这般激动?他们当年离开的时候,不是拿了银子的吗?即便他们回来,又能影响我们什么?” 闵夫人愣了下,是啊,在所有人看来,谭山那些人是得够了补偿,才离开侯府的。 即便叶存缙身为她的亲生儿子,也不知晓真相。 实际上的情况呢? 是她假借周夫人的名义,收买周夫人身边的婆子过去,对他们进行羞辱,他们身为将士,铁骨铮铮,如何承受得住? 什么也没要就直接离开了。 好在如今周夫人还躺在床上,那婆子也被她解决了,即便谭山他们回来,也无法与周夫人对峙,她不必担心九年前的事情败露。 相反,谭山他们倒是可以亲眼看着叶青雪被赐死,叶青雪是他们大将军的亲生女儿,他们看到那样的场面,一定心痛极了,但是又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闵夫人不慌了,反而感到十分痛快,让他们先得意一会儿! 对上叶存缙的眼神,她解释道:“叶青雪心狠手辣,要把侯府整个屠掉她才肯罢休,那些家将去到关雎院,我深怕被她煽动了,反过来对付我们。” 叶存缙道:“母亲倒也不必这般担忧,皇上赐死叶青雪的圣旨很快会下来,待他们看到叶青雪死了,即便被煽动起来的心,也灰去大半了。” “缙儿你这样说,我便不担心了。” 叶存缙忽地想起什么,话锋一转:“母亲可知,二弟在关雎院?叶青雪说他昏倒在关雎院门口,故而把他带进去养伤。” 闵夫人刚刚松懈的神经,猛地紧绷起来,像是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不能让他待在叶青雪身边!”闵夫人脸上血色尽失,几乎是脱口而出:“缙儿,务必迅速将他从关雎院挪出来,不许他和叶青雪相处太久!” 叶存缙想过母亲会愤怒,但是没有想过,母亲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仿佛被人掐住了死穴! 他眸中的狐疑之色越发深浓。 闵夫人也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连忙解释:“你二弟的腿是怎么断的,你应该记得,母亲只怕他将事情全都告诉叶青雪。 “现在叶青雪身边,又有谭山那几个家将,上过战场的人,血性总比别人强些,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若是叶青雪被在被处死之前,她怂恿你二弟带着谭山他们,对整个侯府造反,找你报仇,该如何是好?母亲也是为你着想!” 叶存缙愣了下,即刻站起来:“儿子这就去把二弟从关雎院带出来!” 第119章 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回身看向闵夫人:“母亲,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神医相思子,恐怕就在关雎院。” 闵夫人再次愣住:“什么意思?” 叶存缙道:“叶青雪身中剧毒,她身边的秋深一直在寻找神医,先前相思子已经被我们的人找到,但后来他又被人劫走了,我怀疑劫走相思子的人就是秋深。” 闵夫人冷笑:“叶青雪是不是以为,找到神医,她身上的剧毒就能解?她简直做梦!” 又怒道:“你过去把你二弟带出来的时候,顺便探探相思子在不在里面,雅雅需要他!切不可再耽搁了!” 想了想,又补充:“找到相思子之后,悄悄带过来,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否则事情传出去,别人会误以为雅雅的脸伤得很严重,她往后是要做定王妃的。” 这倒是有点难度了,叶存缙需要想想办法再行动,他“嗯”了声。 转身大步出去,心头还在想,绝不能让相思子把叶存嗣的腿给治好了。 秋深带回来的家将,除去谭山之外,剩下的一个叫秦志胜,一个叫刘磐。 这两人都很年轻,尤其是秦志胜,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的年龄,可见他跟着忠勇侯上战场时,也不过十五六岁,半大的孩子而已。 谭山道:“志胜和刘磐原先是不想来的,但我告诉他们,大小姐与侯府其他人不一样,有大将军的神威,他们才肯走这一趟。” 秦志胜与刘磐微微颔首,倒也不隐瞒,在局促之下,他们身上隐隐还有极力压制的怒气。 叶青雪猜测他们应该是半夜出发,才能在天亮赶到这里来,她先带他们下去吃饭,请他们喝茶,屏退众人,这才说明意图。 “不瞒诸位,先前我在街上遇到谭叔,得知我父亲死得蹊跷,我便一直寻找父亲的真正死因,如今倒也算是有些收获……” 谭山急急问:“大将军不是旧疾复发而死吗?” 叶青雪摇头:“是有人迫害,因此我请诸位回来,是希望诸位能够与我联手,将背后的凶手抓出来,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谭山震惊:“凶手用什么法子害死的大将军?大将军去世时,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死因,可是太医顶着生命危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啊。” 这也是谭山觉得大将军死得蹊跷,却也无法继续调查的原因,更何况后来他们全都被迫离开忠勇侯府。 叶青雪道:“我且问你们,昔日为何离开忠勇侯府?” 谭、秦、刘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们明显不愿回忆,谭山磕磕巴巴地问:“这和大将军之死,有什么关系吗?” 叶青雪道:“你们对我父亲忠心耿耿,那人让你们离开忠勇侯府,大概是要彻底掩埋我父亲死亡的真相。” 谭山皱眉:“可是,让我们离开的是周夫人!她是大将军的结发妻啊!” “她是如何让你们离开的?”叶青雪问道。 无人说话,沉默横亘在他们中间,晨光从窗外照进来,映照他们三人那饱经风霜的脸。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压抑多年的怒火,仿佛要将这九年来的屈辱尽数倾泻而出。 名叫秦志胜的男子,他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声音低沉而颤抖: “九年前周夫人并没有出面,是她身边一个姓成的婆子来的。那婆子……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我们,像看一群蝼蚁!” 他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无尽的愤恨:“那婆子转述周夫人的意思,说大将军已经去世,往后再也无法带我们上战场,失去了大将军的侯府养不起闲人,一条狗都该发挥它的作用。” 第120章 谭山接过话头,眼中满是泪光:“她叫我们拿了银子走人!” 他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大小姐,您知道吗?那些银子,被婆子扔在地上!让我们像乞丐一样,弯腰去捡!” 谭山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雷:“我们跟随大将军出生入死,流血流汗,可到头来,却换来这样的羞辱!” 谭山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声音沙哑:“大小姐,我们不是贪图那几两银子,我们只是……只是不甘心啊! “我们跟大将军拼了一辈子,却落得如此下场!周夫人,她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凭什么! “我们想去问周夫人要一个说法,但是被府中其他侍卫挡了回来,还诬陷我们骚扰内宅女眷……” 叶青雪听着他们的控诉,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她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能够想象那个画面,对于一个有尊严的、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只需要把银子丢在地上让他去捡,就可以轻易碾碎他的尊严,更何况还诬陷他们想要欺负内宅女眷! 他们什么都不要就走了,再也不想回来。 这一招,简单又狠毒。 但现在周夫人身边,并没有姓成的婆子,这或许不是周夫人的意思,而是闵夫人的“杰作”。 周夫人说过,父亲去世之后她病倒了,一切事务交给闵夫人去打理。 谭山他们常年跟随父亲在外作战,对侯府内宅女眷并不了解,他们被骗了,以为将他们赶走的是周夫人。 可笑的是,周夫人对老太太护得紧,对闵夫人也信任得厉害,完全不知她为闵夫人背下了什么样的黑锅。 至今周夫人都不信,闵夫人和叶雅冰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叶青雪深吸口气,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们的屈辱,我叶青雪记下了。你们的尊严,我会替你们一一讨回!” 谭山忽然问道:“害死大将军的,难道真是周夫人吗?他们是夫妻,怎么会……” “不,将你们赶走的是闵夫人,周夫人甚至以为你们是拿了足够多的银子回乡养老的,并不知晓真相。” 叶青雪说道:“我父亲曾经从战场上带回来一个女子,姓柳。” 谭山道:“我记得,柳姑娘,后来跟了你父亲。” 叶青雪点头:“但我父亲死后,她被逼疯了,她知道父亲被害死的真相。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去看看柳姨娘,和她说说父亲过去的事情,将她唤醒,我需要她作为人质,指证凶手!” 谭山骇然,那样美好单纯的姑娘,居然被逼疯了?这怎么可能! “我们现在就去!”谭山说道,秦志胜和刘磐也急急起身。 叶青雪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心中的仇恨,早已化作一把利剑,只待时机成熟,便直指闵夫人的心脏! 她叫上相思子,带着谭山等人一起,到柳姨娘的屋子去。 他们三人看到柳姨娘如今的模样,一个个瞠目结舌,心痛不已。 谭山轻手轻脚上前,眼眶泛红,声音轻柔:“柳姑娘,我是谭山,你还记得我吗?” 柳姨娘抱着自己缩在角落,吓得要死,没有回应。 谭山擦了一把眼泪,再开口时声音温柔却沙哑,他开始说起叶啸白当初和柳姨娘相遇的场景。 但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震得叶青雪心尖发颤,柳姨娘尖叫起来。 “谭叔你们留下守着她,我去看看。”叶青雪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第121章 声音是从东耳房内发出来的,现在住在东耳房的是叶存嗣,和柳姨娘住的东厢房毗邻。 方才那道声音太过巨大,叶青雪冲到院子里时,恰好看到两道人影,慌慌张张从房顶上掠过,“砰”的一声,掉在了屋子后面。 叶青雪:“……” 应该是府中的侍卫,不知为何而来,待在房顶上,大概被刚才那声响吓到了,才会出这种差错。 冬白已经去追人了。 叶青雪快步进入东耳房,看到叶存嗣瘫坐在墙壁下,毫无形象可言,发丝散乱,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有血溢出来,淌了满脸。 白七挡在他的身前,气喘吁吁,全身毛发竖起,即便叶青雪到来,它依旧满眼戒备。 叶青雪看了一会儿眼前的场景。 总算是看明白了,是叶存嗣发疯往墙上撞,一开始大概撞得不重,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起身,用尽全力往墙上撞去。 白七发现情况不对,也朝墙壁冲过去想要拦住叶存嗣,结果两道力量先后撞击墙壁,发出巨响。 把房顶上的两侍卫吓得不轻,转身就跑,加上她忽然出来,吓得那两侍卫更慌,从屋顶跌落。 ——这是叶青雪根据眼下的画面,分析出来的。 她觉得八九不离十。 此刻,叶存嗣坐在地上,在笑、在哭、在流血,叶青雪大步上前,擒住他的胳膊,沉声道:“你在发什么疯!” 叶存嗣呆呆地看着她。 和之前那个故意抱住叶存缙让她打的小心机不同,和昨天的桀骜不驯、爱搭不理,也相去甚远。 可是明明他今天的情况比昨天、比之前都好,他的腿治好了,里面的银针也取出来了,假以时日,他便可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发疯? “以前瘸腿的时候,我想着等我的腿好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我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正常过日子,去军营做我想做的事情。”叶存嗣说道。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窗外,仿佛看着过去某种场景,那是他喜欢的,是他向往的。 他酸楚一笑,终于看向叶青雪,鲜血顺着他的脸往下滑,带着无尽的苦涩。 “现在,我的腿真的好了,神医说我好好养着,将来一定可以站起来,正常走路,可是双腿能站起来又如何?我叶存嗣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他再也无法走出忠勇侯府,再也无法走上战场,再也无法得到别人的敬重。 昨夜躺在床上,他从兴奋中冷静下来,想了一宿,忽然意识到,当日,他被打断的不只是一条腿,而是他的整个人生。 叶青雪明白了。 他瘸腿的时候,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把右腿治好,重新站起来。 现在腿治好了,他的痛苦就变了,变成他陷入泥淖中的人生,一点一点下沉,即便他能爬出,也满身泥泞,无法站直,无法干净,无法重回光明世界。 叶青雪道:“当初你的腿为何被打断?他们说你欺负了兰小姐,被当场捉拿,这不是事实,对吗?” 叶存嗣愣住,搁在腿上的手,蓦地掐住大腿,指尖陷入肉里去。 他呆愣愣地看着叶青雪,万万没有想到,他闹出那样的事情之后,侯府上下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最后相信他的人,居然会是从小和他没有任何交集的叶青雪。 “当时发生了什么,让你选择背负所有?”叶青雪问道:“你的母亲你的大哥先是毁掉你,而后又放弃你,最后还要你永远站不起来,你现在还要为他们隐瞒吗?” 叶存嗣心中的愤怒与寒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想起大哥冷漠的眼神、母亲虚伪的安慰,眼眶猩红。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声音沙哑不堪:“大哥借口给我送寒衣,恰好那天兰小姐找我切磋,大哥故意将我支走,然后欺负了兰小姐……” 叶存嗣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而压抑:“当时的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从未想过大哥会是这样的人。 “他承袭了大伯的爵位,他是当朝最年轻的侍郎,他前途一片光明,所以我当时懵了,是兰小姐的哭声,惊醒了我。” 叶存嗣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兰小姐求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她一生就毁了,她更不想因此被迫嫁给大哥……大哥让她恐惧、恶心! “她哭得很厉害,她抱着我,我只想安慰她……大哥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全家亏欠她。 “结果,大哥故意把其他人喊来,污蔑我欺负了兰小姐,当场操起旁边的棍子就对我出手。 “兰小姐是兰将军的掌上明珠,兰将军因此怒不可遏,一脚把我踹得吐血,其他同僚也纷纷出手,很多人打我一个,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我被打晕过去,大哥将我带回府中……” 叶存嗣闭了闭眼,心冷如灰:“我欺负兰小姐的事情,就这样被定性了。” 叶青雪的眼神冷了冷。 忽然发出一声冷笑:“所以呢?你为叶存缙背负骂名,还被他打断腿,又被你母亲用银针迫害,叫你此生再站不起来,结果现在你的腿终于治好了,你想的居然不是报仇,不是让他们后悔招惹了你,而是结束自己的性命? “你该不会以为你死了,他们就会后悔自己昔日所为吧?你该不会以为,你的死能让他们虽坐享荣华富贵,却痛苦一生吧?” 叶存嗣浑身一颤,他没有想过这么深,他只是觉得生活毫无希望,他好痛,想撞墙,以痛止痛…… 叶青雪冷笑道:“你真不愧是闵夫人的好儿子,叶存缙的好弟弟,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还要以死成全他们的好名声!” “……我没有这样想!”叶存嗣急急辩解。 叶青雪站起身来:“你寻死,就是在这样做!” 叶存缙忽然打了两个喷嚏,他带着人手走进关雎院,扬声道:“青雪妹妹,我来带二弟离开,你们一年大似一年的,不好长期住在一起。” 叶存嗣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叶青雪笑了:“瞧,你大哥为了我们的名声,着急来将你带走了。说不定他还会好心给你请个大夫,然后趁机把你的腿,用锯子一寸一寸,锯下来。” 叶存嗣:“……”已经开始幻痛了。 拳头硬了。 第122章 叶存嗣在白七的帮助下坐上轮椅,他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便自己转动轮子,跟在叶青雪身后,出了东耳房。 站在庭院中的叶存缙,将他们打量一番,有些意外,叶青雪居然为叶存嗣置办轮椅了? 「母亲所言果然没错,叶青雪确实想要把叶存嗣拉入她的阵营,跟着她一起造侯府的反!」 叶存缙眼底的冷意更甚:“二弟既然醒了,就跟我走吧,别忘了,二弟现如今还在接受惩罚,不能离开马房。” “便是快死了也不能离开吗?”叶存嗣开口,愤怒而讥诮:“年前大哥去军营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哥心里很清楚,你们已经拿走我一条腿,难道还想拿走我一条命吗?” 叶存缙微愣,旋即皱起眉头,盯着叶存嗣的目光,像是变成了冰刃。 他沉声:“二弟,我和母亲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歹。” “为我好?”叶存嗣简直气笑了,声音里充满愤怒与悲凉:“为我好,所以败坏我的名声?为我好,所以打断我的腿? “为我好,所以把我困在马房里,此生再也走不出侯府大门?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为我好?” 叶存缙看了叶青雪一眼,不愿叶存嗣继续说下去,叫叶青雪知道当初的事情。 叶青雪是个疯子,心狠手辣,谁知道她知道后会做出什么? 他大步上前,擒住叶存嗣的胳膊,“当初你是怎么被带回侯府、怎么被惩罚的,你自己知道,是你丢尽了侯府颜面!若不是我,你早已经被打死了!别在这里发疯,跟我走!” 说罢,竟要强行将叶存嗣从轮椅上拽起来,却万万没有料到,坐在轮椅上的叶存嗣,居然抡起拳头,狠狠给了他一拳,就打在他的腹部! “为什么!你们一边说为我好,却又一边杀害我!”叶存嗣怒到极致,额头的伤口崩开,流出更多的鲜血来,衬得他苍白的脸很是癫狂。 他十二岁就在军营历练,哪怕被困在马房几个月,他的基础依旧是在的。 而且这一拳,他带着无尽的悲愤,用了全力,竟打得叶存缙往后倒退三两步,才勉强站稳。 叶存缙感觉五脏六腑都破碎了一般疼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在他面前向来逆来顺受的弟弟。 “你敢打我?”叶存缙是侯府长子,生来就众星捧月,被寄予厚望,在他看来,叶存嗣不过是可以随意践踏的玩意儿而已。 如今这个玩意儿,居然敢对他动手? 愤怒与羞恼让他红了眼眶,他怒吼道:“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你大哥,你敢对我动手,母亲绝不会放过你!” 叶存嗣愣了下,悲凉地笑了,是啊,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母亲都偏心大哥! 别人家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年长的让年幼的,但是在他们家里,不行,好东西永远都先紧着叶存缙! 他小时候不服气,为此闹过,结果被闵夫人打了两个耳光,还被罚在院子里下跪。 寒冬腊月,他因为罚跪染了风寒,那时他年幼体弱,差点熬不过来。 若是他和叶存缙有什么冲突,那不用想了,闵夫人上来不问青红皂白,直接给他耳光。 “大哥?母亲?你做过大哥该做的事情吗?母亲做过母亲该做的事情吗?”委屈情绪冲到顶了,叶存嗣红着眼眶:“事到如今,你以为你们还能震慑我,威胁我?” 叶存嗣抬头看向叶青雪,声色嘶哑,但很坚定:“大姐,可否借你鞭子一用?” 第123章 叶青雪将腰间鞭子解下来递给他,叶存缙见状,心头又怒又惧,叶青雪这根鞭子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 “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对我用鞭子不成?你不过是个瘸子罢了,你有这个能耐……吗你!!” 叶存嗣手中的鞭子甩了出去,卷住他的脖子,稍微用力往前一拉,叶存缙不敢反抗地扑了过来,叶存嗣趁势揪住他的衣领。 “大哥,你看我现在有这个能耐吗?看来母亲从小偏爱你,也不见得全是好事,她把你偏爱成了一个废物,堂堂兵部侍郎,竟不是我一个瘸子的对手。” 叶存缙的脸色难看到极致,他怒吼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放开我!” “我知道啊,我在为自己讨回公道!我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叶存缙,你们不会永远高高在上,而我,也不会永远跪在地上,无穷无尽低于你们!”叶存嗣用力将他甩开。 叶存缙跌落地上。 叶存嗣手中的鞭子重重甩过来,打在他身上:“叶存缙,从今往后,我要去哪里,由我自己说了算,你们休想再左右我!滚吧!” 叶存缙身上火辣辣的疼,身后的侍卫快速但战战兢兢上前把他搀扶起来,他擦拭了一下嘴巴,眼眶猩红,一片狠辣恨意。 “叶存嗣,你以为跟着叶青雪,就万事大吉了吗?她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跟着她,只会死得更惨!你今日不敬长兄,不敬母亲,谁也保不了你!” 叶存缙慢慢后退,退到绝对安全的位置之后,他停下来,一扬手,身后的七八个侍卫就朝叶青雪和叶存嗣冲了上去。 叶青雪拿回鞭子,横扫而出,打得侍卫们不住后退,还未反应过来,白七已经一跃而起,朝他们扑过去,撕咬、攻击。 这些人渐次被攻击倒地,毫无还手之力,院子里一片混乱。 不知过去多久,有小厮不知从哪个角落跑过来,凑到叶存缙耳边说着什么,叶存缙周身戾气退下不少,好像有什么事情办成了。 他沉声道:“都给我后退!” 待侍卫们退到他身后,他才怒视着叶青雪与叶存嗣:“今日之事,我会一直记着,来日你们便是在我面前下跪求饶,我也绝不放过!” 叶青雪与叶存嗣竟是异口同声:“随时奉陪!” 话音落下,他们二人看向彼此,都惊讶于双方之间的默契。 叶存缙则是冷哼一声,带着侍卫们离开,反正皇帝赐死叶青雪的圣旨,天黑之前必定会下来,今日之仇,他不必等太久就可以报! 叶青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冬白从屋后面过来:“方才那两个人的确是小侯爷派来的人,说是来监督大小姐的。” 叶青雪蹙眉,回想方才叶存缙的种种行为,还有最后跑上前来和叶存缙说悄悄话的小厮,她忽然问道:“相思子还在关雎院吗?” 秋深走过来,说道:“我正要和大小姐说这件事,相思子说他在外面还有病人,他必须去救治,若是不去,那人有生命危险。 “他说他原本就是在给那人治病的,结果被强行掳走了,才不得已断了治疗,不知那人是否还有命等着他。 “因着柳姨娘身边有人照顾了,所以他走得很着急,不过他才出发没多久,现在应该还未出府,小姐有事找他?” 叶青雪眉头紧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沉思半晌,她恍悟,立即把冬白喊过来,附耳压低声音:“你去跟着相思子。” 第124章 说完,叶青雪挑眉,满眼冷色:“秋深,叫大家准备好,跟我一起走出关雎院,准备看一场大戏!” 相思子并没有撒谎,他原先的确是在救人的过程中,被掳走的。 从昨天到今早上,他一直在关雎院里治病救人,忙得把那个患者给遗忘了,今早上终于可以歇会儿,他这才想起来,便马不停蹄地要出侯府。 秋深让他走角门,结果冬白赶来,让他走正门,然而他还没走出去,一个麻袋从天而降,他尚未反应过来,麻袋口子已经勒紧,他被人扛走了。 凝萃轩里,闵夫人只留下寒玉和扈嬷嬷,而后将所有人都遣退出去。 又让叶存缙安排了上百个侍卫守着,一只蚂蚁都不许放进来,这才亲自去把大门关上。 叶存缙顶着大门,皱眉问:“母亲,我也不能在里面看着吗?雅雅受伤至今,我一直没有看过。” 闵夫人将他往外推:“雅雅爱美,你不知道吗?小时候脸上长一颗痘痘都要哭的,若是叫你看到她脸上的伤痕——虽然不严重,她也要伤心,在外面等着吧。” 叶存缙只好退出去,带着侍卫守在门口,后来实在无聊,就走了,只让侍卫守着。 相思子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经身处一个宽敞的房间里,房间飘着青翠的绿色纱帐,悬挂着珍珠帘子,桌椅家具样样雅致,还有淡淡的香气,混合着不可忽略的药味。 扈嬷嬷在他面前放了一个锦杌,闵夫人坐下来,在他面前落泪:“神医,实在对不住,以这样的方式将您邀请过来。” 嗯,麻袋邀请……相思子沉默地听她说下去。 闵夫人以帕子拭泪,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小女的脸受了伤,我们不愿此事传出去,会毁掉她的一生。” 相思子接下她的话:“所以,就用这样的方式把我邀请过来,不让外人知晓,令嫒请过大夫?” 闵夫人觉得自己被理解了,很是激动:“正是如此,希望神医能够谅解。” 相思子从麻袋里站出来,扈嬷嬷立即上手帮忙把麻袋脱去,相思子抖了抖广袖,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客气:“既如此,我便去看看令嫒的伤势。” 闵夫人却先带他去洗手,才掀开珠帘,带他往内室走。 叶雅冰坐在榻上,即便在家里也戴着帷帽,三天了,她脸上的纱布未曾摘下。 相思子上前,拱手作揖,闵夫人在旁边交代他的身份,握住叶雅冰的手,道:“雅雅,神医来了,你的脸有救了。” 叶雅冰紧张得手心里出了汗水,她想自己摘掉脸上纱布,又怕自己弄不好,便让寒玉来。 相思子道:“我来摘开吧,免得牵扯了伤口,对小姐反而不好。” 叶雅冰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地将帷帽取下来,相思子看到的便是一张裹满纱布的脸,只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在外面。 相思子凑近,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他找到纱布的边缘,解开结 ,而后将其一层一层地剥开—— 眼前姑娘的脸上布满狰狞的疤痕,皮肉翻卷,虽然有大夫修整过了,也用药了,但是无济于事,说是触目惊心一点也不为过。 饶是相思子见多识广,心尖也猛地颤了下,只是他面上丝毫未显。 “如何?”叶雅冰声音嘶哑,甚至身体微微颤抖,即便闵夫人握着她一只手,也无法给她力量,她问:“神医,我的脸……还能治好吗?” 第125章 相思子立即后退两步,拱手作揖,憾声道:“姑娘伤势太重,已伤及根本,请恕在下无能,无法治愈。” 这话好似重锤,狠狠砸在叶雅冰的心上,她身躯猛地晃了晃,险些就此晕厥过去。 “伤得很重么?”叶雅冰喃喃,忽然起身,扑到梳妆台前,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这是她从关雎院出来之后,第一次照镜子,里面那个满脸伤痕的丑八怪是谁,是谁? 叶雅冰被丑得差点吐了! 那布满凹凸伤痕的脸,绝不可能是她!叶雅冰砸碎了镜子,碎片划破她的手,鲜血淋漓! “你再看清楚!”她回身一把抓住相思子的衣襟,近乎疯狂地喊道:“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能起死回生吗?为什么治不好我的脸?为什么!” 相思子任由她撕扯,神色平静:“小姐,医者不是神仙,你的伤……” “闭嘴!”叶雅冰歇斯底里地尖叫,“我不要听这些!你必须治好我!必须!” 闵夫人也上前来,眉头紧皱:“神医,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您的,您一定要治好小女的脸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侯府千金,我是京都城第一美人,我是未来的定王妃!”叶雅冰紧紧地抓着相思子的手腕,指甲掐入他的肉里。 但她恍若未觉,神色癫狂:“定王殿下你知道吗?他是未来的太子人选,但是他为了我,可以和我大姐退婚,甚至不惜承受五十杖责!京中其他女人,嫉妒我的美貌,嫉妒得发狂!” 叶雅冰的声音逐渐阴狠:“你必须将我的脸恢复原样,否则我会杀死你!” 姑娘家的脸很重要,相思子十分理解她的痛苦,却也只能道:“在下也很想治好姑娘的脸,但在下实在无能为力,姑娘脸上的皮肉已经坏死,便是神仙来了也无济于事。” “坏死了吗?”叶雅冰想要摸摸自己的脸,但是不敢,她刚刚抬起的手,又猛地抓住相思子:“那你给我换脸!我大姐的脸长得好看、皮肤好,你把她的脸,换到我脸上!” 相思子皱眉,觉得眼前的姑娘已经疯魔,不愿再和她说下去,欲要挣脱她的钳制离开。 但叶雅冰却好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他,相思子竟挣脱不得。 “你身为神医,你会换脸的,对吗?叶青雪毁掉了我的脸,所以,我要她用自己的脸来偿还,很公平!” 相思子只是个大夫,他不想参与别人的恩怨,更何况换脸这等事情,实在有损阴德,他从不想学,倒是他的师姐对此很有兴趣。 为了学习这门医术,他的师姐害死了好些年轻女子,此生他绝不与师姐同流合污。 相思子怒道:“天底下没有换脸这样的医术!至少在下从未曾听说过!” 他用尽全力,终于甩开叶雅冰的手,叶雅冰踉跄几下,幸好被闵夫人扶住,才没有摔倒。 相思子自知方才行为过激,一个容颜被毁的女子陷入癫狂,倒也是人之常情,因此他再次拱手作揖: “对不住了姑娘,不管是给您治疗还是换脸,在下都没有这种能力! “不过,人这一生很长,不应该只靠脸在这人世间过日子,希望姑娘能够早日想开,莫要沉沦毁容而自苦,一生不得解脱与欢喜。” 相思子深深作揖,先是向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往外走。 叶雅冰呆在原地,她的手终于摸上自己的脸,曾经光滑细腻的皮肤,此时凹凸不平、粗糙不已, 她的脸治不好了是吗?也不能换脸是吗? 她可是未来定王妃啊! 她费了多大心血,才得到的位置啊! 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毁容! “呵……”叶雅冰突然笑了,声音阴冷:“既然你治不好我的脸,又看到了我这般模样,那就别怪我了。” 她的语调似结了冰:“寒玉,杀死他。” 第126章 寒玉提剑而上,剑光如电,带着凛冽杀意,直逼相思子命门。 闵夫人眼睁睁看着,竟没有阻止,直到寒玉的剑尖,即将触碰到相思子。 “住手!”闵夫人终于呵斥,寒玉的剑猛地停下,就停在相思子的后心处,剑气将他的衣服荡出波纹,又很快消失。 但凡闵夫人出声的速度再慢些,相思子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虽然寒玉的剑停住了,但她依旧没有把长剑收回,相思子的生命始终受到威胁,但他似乎丝毫不害怕,竟还缓缓转过身来。 寒玉手中的剑,对准了他的心口。 闵夫人走上前去,脸上再无一丝客气之色,有的只是冰冷:“相思子,你说你对小女脸上的伤无能为力,我相信你。” 相思子只是沉默地听她说。 闵夫人继续道:“但你其实知晓换脸之术的,对吗?或许对你来说,换脸之术有损阴德,你不愿意做,无妨,我们不逼迫你。 “但在你之外,一定还有人擅长换脸的,对不对?只要你告诉我们那人是谁,我们便可以放你离开。” 相思子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叶雅冰则猝然看向闵夫人,绝望癫狂的神色,瞬间变了,充满希望,“二婶,世间当真有会换脸之术的人吗?你为何确定?” 闵夫人笑容自信:“因为方才你提及换脸之术时,我瞧见相思子神色抗拒,似有怒火在眼底升起,显然他对这种医术嗤之以鼻! “若非世间当真有这种医术存在,若非他知晓谁会这医术,他便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相思子心头一震,眼前这位夫人实在观察细微,反应敏锐。 方才她放任那名为寒玉的女子,提剑上来杀他,就是为了威胁他说出谁会这等医术吧? 叶雅冰怒视着他,道:“相思子,既然你知晓这等医术,为何不肯告诉我?是叶青雪让你这样做的吗?她给了你多少好处,我给双倍! “你别忘了,我将来是要做定王妃的,若是你不肯帮我,便是你走到天涯海角,我的人也会追杀你!所有你在乎的人,或者在乎你的人,都必死!” “哈哈哈!”相思子仰头大笑几声,潇洒不羁:“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的确听说过换脸之术,但从未听说谁换脸成功了! “此等做法实在有损阴德,绝对不受上天庇佑!小姐若想余生过得心安,还是不要去找这等下作恶毒之人为好!” 叶雅冰见他再度拒绝,不由得眯起眼眸,声色嘶哑尖厉:“相思子,你不怕死吗?纵然你不怕死,那你的亲人呢?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你而死么?他们为你血流成河,你便是做鬼,也难以安宁,又与我谈什么心安!” 相思子道:“不巧了,在下孤儿一个,仅有的师父与师妹,也都死掉了。” 叶雅冰怒极,胸口不断起伏:“我不逼你给我换脸,我只要你告诉我,谁会这等医术而已,为何这样难?!” 说到最后,她声音破碎,情绪绝望! “你医者仁心,救世间疾苦,为何你看不到我的苦?”对一张完美脸庞的固执,让叶雅冰差点跪下来了,但是闵夫人拦住了她。 相思子叹息道:“正因为我看到你的苦,才不能让其他女子也遭受同样的苦。” 他昂首挺胸:“你们便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也还是那句话——无能为力。” 叶雅冰濒临崩溃:“是叶青雪毁了我的脸,如今我只是要她的脸而已,有什么不对?你为什么不肯给我换!” 第127章 她冲上去再次撕扯相思子,但是相思子不为所动,他说:“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而我,不参与旁人的恩怨。” 闵夫人上前握住叶雅冰的手,将她从相思子身边拉开,冷笑道:“我看出来了,你傲骨铮铮,并不怕死,也不怕千刀万剐,但是如果我不让你死,而是让你生不如死呢?” 相思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闵夫人道:“寒玉,将他拿下,砍掉他的四肢,挖掉他的眼珠子,将他装到一个大坛子里面去。” 这是要做成人彘。 闵夫人的语调虽平静,但阴冷,好似冬日的雪花在飘,让人忍不住相信,她不是在威胁,而是说的真心话,她是真的会为此付出行动的。 说完之后,她拉着叶雅冰的手往后退,给寒玉让出地方来,叫寒玉好拿下相思子。 相思子似乎毫不在意,轻哼一声,转身就走,潇洒至极。 这倒是让闵夫人意外了,她眉头狠狠皱起,这人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寒玉再次提剑,朝相思子刺了下去。 这次,不管是闵夫人还是叶雅冰,都恨不得她这一剑能够刺得相思子血流如注,跪地求饶。 然而,就在寒玉的长剑,即将触碰到相思子的衣裳时,相思子忽然扬手,广袖一挥,劲风拂过寒玉的脸颊,寒玉身躯猛地僵住,而后直直倒在地上。 砰! 一声巨响,叫闵夫人和叶雅冰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她们知晓,寒玉的功夫是很厉害的,结果现在却倒在地上,她们方才虽然看到相思子挥动广袖,但是那广袖甚至都没有触碰到寒玉。 “相思子,你居然用毒!”闵夫人迅速反应过来,上前查看寒玉的情况。 寒玉虽没昏死过去,但浑身无力,连剑都脱了手,更何谈站起身来? 闵夫人将寒玉交给扈嬷嬷。 相思子冷然看着她们:“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既然这么喜欢下狠手,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他虽然善良,行医济世,但不代表他可以随意任人欺负。 “这次的毒不过是小惩大诫而已,若你们再敢胡来,随意取人性命,就不会只是这么简单了!” 相思子说完,广袖一甩,大步往门外走去。 闵夫人和叶雅冰脸色惨白,心里同时想着,绝不能让相思子就这样离开,否则天下之大,她们上哪里去找擅长换脸之术的人? 尤其是叶雅冰,比谁都着急,她可是要嫁给定王为妃的人,决不能顶着这样一张脸! “外面全是侍卫,你逃不出去的!”闵夫人厉色道:“你再如何厉害,难道还能是上百个侍卫的对手不成!” 先前叫上百个侍卫守着凝萃轩,是为了防止有人闯进来,看到叶雅冰毁容的样子。 现在正好可以叫他们拿下相思子,她不信相思子的毒药多到可以同时对付上百个侍卫! 可她话音刚落下,门外忽然传来巨响—— duang!duang!duang! 凝萃轩的大门,正在承受剧烈撞击,三声过后,大门应声而开,闵夫人愕然,下一瞬她看到侍卫们冲了进来。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叶青雪冲在最前面,她左边跟着白狼,右边跟着冬白,身后还有秋深和夏绿。 从撞门到这些人冲进来,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而在这短短一瞬的时间里,闵夫想法是这样的: 第128章 ——是谁不要命了,胆敢撞击凝萃轩的大门,那些侍卫都是废物吗,怎么不阻拦? ——怎么会是侯府侍卫?他们想造反吗?缙儿呢! ——叶青雪那个贱人,居然在最前面!发生了什么,怎么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想法一个追着一个,速度太快,以至于没能被闵夫人喊出来。 等她看到叶青雪冲在最前面时,更是震惊得失语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心中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完蛋了。 “听说凝萃轩里有刺客,所以我叫大家撞门!”叶青雪在大门口处站定,声音朗朗,似乎还带着笑。 “原来进来的人是神医相思子啊,我早该想到的,毕竟二姑娘的脸受伤了嘛,所以相思子是来给二姑娘治疗脸上伤疤的对吧?” 也就是说,叶青雪来了凝萃轩之后,以里面出了刺客为由,深怕闵夫人和叶雅冰在里面有危险,所以撺掇守在外面的侍卫撞门。 当然,前提是她让冬白乔装打扮之后,故意在附近制造恐惧氛围,才取得侍卫们的信任,被她怂恿得撞门。 叶青雪挑眉:“神医这是要走了?二姑娘的脸没得治了是吗?也是,这样严重的伤,神仙来了都治不了,二婶就别为难神医了!” 相思子迅速站到叶青雪身边去,他松了口气,这下终于安全了,闵夫人实在太狠辣。 叶青雪好整以暇:“二姑娘也别太难过,时间长了,你就能接受这样一张脸了,我们侯府姑娘又不靠脸吃饭的对不对?” 冲进来的侍卫们,视线全部落在叶雅冰脸上,一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京都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侯府二姑娘的脸,居然满是疤痕、皮肉翻卷,毁容得不成样子,简直触目惊心! 闵夫人在极致的震惊与愤怒中,总算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儿了。 叶雅冰脸上的纱布被取了,头上也没有戴帷帽,现在她一张脸都是露在外面的,被冲进来的侍卫们……看到了。 她手忙脚乱地要去遮挡叶雅冰的脸,但是叶雅冰已经崩溃了,扑进她的怀里,浑身发颤。 “让他们滚,让他们滚啊!不,杀了他们,二婶一定要杀了他们!” 闵夫人搂住她,脸色发白,对叶青雪的恨意瞬间冲到巅峰! “凝萃轩里根本没有刺客,不过是二姑娘在用特殊方式敷脸而已,她并没有毁容!你们被叶青雪欺骗了,叶青雪要毁掉侯府,你们、你们将叶青雪给我拿下!” 侍卫们看向叶存缙。 早在撞门之前,就有小厮去请叶存缙了,叶存缙赶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叶雅冰扑进闵夫人怀中的一幕。 但叶雅冰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他也看清楚了,此刻他心脏狂跳,叶雅冰的脸伤得居然如此严重! 若是被定王殿下发现,那还得了? 忠勇侯府会遭受灭顶之灾的! 叶存缙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看向旁边的叶青雪,叶青雪对他扬起一个冰冷但实在漂亮的笑容。 他明白了。 他带着人手去关雎院闹事,强行要把叶存嗣带出来的时候,叶青雪和他周旋时,已经知道他在声东击西,目的是为了打探相思子,并将相思子带走。 叶雅冰的脸是被叶青雪毁掉的,她知道叶雅冰的脸伤得有多严重。 所以,叶青雪假装让他把相思子劫走,然后故意制造动静,让侍卫们以为凝萃轩里有刺客,并且撺掇侍卫撞门闯进来。 第129章 叶青雪的目的是,让众人看到叶雅冰毁容的样子,这几日,闵夫人一直隐瞒叶雅冰毁容的秘密,结果现在,被叶青雪彻底揭穿了。 这一招,是真正的让叶雅冰,生不如死。 叶存缙死死盯着叶青雪,真是好漂亮的一张脸,好恶毒丑陋的一颗心啊。 闵夫人怒喝:“缙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叶青雪拿下,她想要害得二姑娘名誉扫地!她太恶毒了,必须严惩她不可!” 又道:“将大门关上,再不放任何人进来,就在这里处死叶青雪!” 还道:“她砍掉二叔臂膀,逼母上吊,又气晕祖母,早该死了!” 反正皇帝的赐死圣旨,迟早会下来的,他们侯府现在处死她,也不过是先斩后奏而已,还省得皇帝的人动手了。 昨天晚上她就知道,只要叶青雪多活一日,就会给侯府造成更大打击,没想到她一语成谶,叶雅冰毁容的事情,居然被更多人知晓了。 天知道,过去三日时间里她隐瞒得多么辛苦,甚至在给她寻找神医的时候,都是暗地里进行的,不敢闹到明面上来。 结果,叶青雪给她揭穿了! 这一刻,闵夫人只恨不得亲自将叶青雪的皮子给生生扒下来,将她千刀万剐而死。 叶存缙和闵夫人的目光接触,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把大门关上,阻止更多人知晓叶雅冰毁容的事情,那么这件事兴许还能隐瞒下去。 而且,大门关上,叶青雪没有救援,他们人多,叶青雪插翅难逃。 叶存缙一声令下:“听我命令,将凝萃轩大门关上,今日忠勇侯府要清理门户,任何人都不可打扰!” 团团守住凝萃轩的有一百多侍卫,不过冲进来的目前只有二十个左右,外面的人尚未闯进来,他们守在外面,听到命令,立即大步上前要将大门重新关上。 叶青雪见状,拍拍白七的脑袋,白七瞬间跃出去,攻击那些侍卫,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一片混乱。 而叶青雪始终站在原地看着,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叶存缙见她如此,想要杀死她!就现在,将她大卸八块! 他持剑上前,朝叶青雪冲过去,嘴里吼道:“我要杀了你,肃清侯府孽障!” 叶青雪长鞭甩出,卷住他的长剑,叶存缙愣了下,脸色涨红,咬牙坚持着将长剑往前送。 叶青雪也用了力道,想将他的长剑打落,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先前在关雎院里,叶存缙之所以输给叶存嗣,一来是毫无准备叶存嗣会对他动手,二来他想趁机把事情闹大,他的人好混入关雎院里面去寻找相思子的踪迹。 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否则也不会被定王提拔重用! 叶青雪拽着长鞭,扬唇冷笑起来:“叶侍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来凝萃轩之前,我托人去了六皇子府,告诉六皇子说,今日忠勇侯府有一场大戏,特请他带着皇子妃前来看戏。 “说不定现在六皇子已经带着皇子妃到门外了,如果我是叶侍郎,我现在只会想着如何应付六皇子夫妇,而不是在这里跟我逞能,还可笑地说要杀我。” 叶青雪笑得好不恣意:“即便你当真能杀我,现在也不是杀我的好时候啊,侍郎大人。” 叶存缙青筋暴跳:“你一个内宅女子,能请得动六皇子?信口雌黄!你以为你这样说,就可以把我吓跑,叫你毫发无损脱身?做梦!” 不仅他不相信,闵夫人和叶雅冰也不相信,只恨不得他带领着侍卫,将叶青雪打死,以她的血来祭奠叶雅冰毁掉的容颜! 可就在这时,门房急急跑来:“小侯爷,六皇子与皇子妃驾到!六皇子问,问……” 第130章 什……什么!叶存缙、闵夫人大惊失色,叶雅冰也是浑身僵硬! 原因无他,六皇子乃是跟定王殿下交情最好的一位兄弟,叶雅冰毁容的事情,如果被六皇子知晓,那么距离定王殿下知晓也就不远了。 叶存缙惨白着脸问道:“六皇子问什么!” 门房战战兢兢:“六皇子问,今日忠勇侯府有什么大戏可以看?” 毫无疑问,叶青雪请他们夫妇上门看戏,自然要告诉他,这场大戏很精彩,所以六皇子才会有此一问。 对六皇子来说,只是好奇随口一问,但是对叶存缙、闵夫人和叶雅冰来说,却讽刺到刺心的程度。 叶青雪笑容越发张扬:“忘记告诉叶侍郎了,我一个内宅女子自然请不动六皇子,所以,我是用叶侍郎的名义,将他请过来的。” 叶存缙的礼貌与修养彻底分崩离析,他咬牙切齿对自己的妹妹叶青雪开口:“贱人!” 闵夫人却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她知道孰轻孰重,当下的情况应该先到前厅去,迎接六皇子夫妇最为要紧。 后宅的事情,应该暂时压下去,不让它越闹越大,否则纵使伤了叶青雪,他们也会元气大伤,叶雅冰毁容的事情也将彻底隐瞒不住。 想明白之后,闵夫人脸色灰败。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冷得好似一柄利剑:“缙儿,让叶青雪离开,你到前厅去迎接六皇子夫妇,这些侍卫以及凝萃轩,交给我。” 叶存缙愤怒到几乎心痛的地步,但他也明白该如何取舍,当下收了长剑,对着闵夫人拱手作揖,应是! 狠狠地盯着叶青雪,他压低声音道:“你活不了太久,等着!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叶青雪冷傲道:“手下败将。” 叶存缙又想杀她了,他长这么大,从未如此疯狂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杀死一个人,叶青雪做到了! 但最后,他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在凝萃轩门外,带走了几个侍卫,剩下的人继续守着凝萃轩,听候闵夫人的吩咐,没有闵夫人的允许,谁也不能跨入凝萃轩一步。 见叶存缙走了,叶青雪也道:“相思子,我们也该离开了,你等会儿不是还要给柳姨娘针灸吗?这次针灸过后,柳姨娘也该好了!她一定知道九年前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说完,叶青雪转身往外走,白七在外面为她开路,站成一排一排的侍卫谁都不敢阻拦她。 夏绿、秋深和冬白,跟在她身后,随时保护她、照顾她。 相思子却是愣了下,他什么时候说过,再来一次针灸就可以让柳姨娘好转了? 不过他没有多想,凝萃轩太危险了,他迅速追上叶青雪离开的步伐。 叶雅冰恨极了,她的凝萃轩叶青雪闯进来不说,现在还可以毫发无伤地离开!便是大哥和二婶都拿她无可奈何,她是魔鬼吗! 叶雅冰没有注意到,原本温柔搂着她的闵夫人,在听到柳姨娘针灸之后会好的消息之后,浑身僵住了。 被叶啸威折磨了这么多年的柳姨娘,怎么能好?她怎么能够好转! “二婶,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好多人看到我的脸了,怎么办?”叶雅冰的声音,打断了闵夫人的思绪,她猛地回过神来。 “还有,闻名天下的神医相思子也治不好我的脸,我还怎么嫁给定王殿下?他会嫌弃我的!” 第131章 叶雅冰像个孩子似的,在闵夫人怀中哭出声来,“还有叶青雪,她害死我了,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闵夫人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你先别着急,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你若是自乱阵脚的话,你人生就全都乱了。” 她将叶雅冰扶到椅子前边,将她摁坐进椅子里:“你安静一会儿,等二婶把这些人处理了,再来告诉你怎么办!” 扈嬷嬷早已经拿了帷帽来,给叶雅冰戴上,现在谁也看不见她的脸了。 闵夫人走到院子里,院子里大概有二十个侍卫,她告诉大家,叶雅冰脸上没有伤痕,他们看到的不过是叶雅冰护理脸庞的特殊方式而已。 而后,她当着众人的面,将方才距离叶雅冰最近、把叶雅冰的脸看得最清楚的侍卫,给一刀子捅死了。 她手上染血,眸光冰冷,“谁敢出去说二姑娘的脸有任何不好,下场和他一样!只要话传出去了,我不管是谁传出去的,今日你们在场的,全部得死!” 她叫剩下十九个侍卫走上前来,一个一个记住他们的脸,还让扈嬷嬷把他们的名字全部记下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名单,才让他们把死去的那个侍卫抬走。 闵夫人让扈嬷嬷去解决这个侍卫背后的家人,让他的家人不要闹事:“给他的家人二百两银子安葬费,就算咱们买下这条命了,若他们还要闹,便说杀死他的是叶青雪。” 扈嬷嬷应下,去忙了。 凝萃轩终于安静下来。 闵夫人走到叶雅冰面前:“从相思子的反应来看,二婶很确定,天底下一定有擅长换脸之术的人,只是相思子不想告诉我们而已,也许换脸之术需要杀人,所以他不愿意说。 “也或许是叶青雪不让他说,叶青雪憎恨我们,她不想让你的脸恢复! “不过,我的雅雅一定要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所以,哪怕掘地三尺,二婶也一定把擅长换脸之术的人给你找来!你会以最漂亮的模样,嫁入定王府!” 叶雅冰握住闵夫人的手,激动得无以言语,就在不久前,她的天塌了,但是现在,闵夫人将她从地狱里拉了出来,她又感觉到春风里的暖意了。 “至于叶青雪……”闵夫人将闵修贤进宫求皇上处死叶青雪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叶雅冰。 “你放心,只要皇上不点头处死叶青雪,你闵大舅他们就会一直跪在御书房外。 “叶青雪那般大逆不道,皇帝不会容下她的,最晚……最晚天黑的时候,赐死叶青雪的圣旨会下来,没几个时辰了。” “真是太好了!”叶青雪再次激动起来,眼底涨满兴奋之色。 “叶青雪终于要死了!不过二婶,我喜欢她的脸,能不能把她的脸皮给我留着?” “不能。”闵夫人拒绝得干脆,但很快她声音又柔和下来:“傻孩子,叶青雪一旦被处死,她就是个罪人,你拿了她的脸,岂不是要顶着她的罪名生活下去? “二婶会给你找一个,比叶青雪还要漂亮的女子,不计代价,把她的脸换给你。” 不过在那以前,她还有一件重要事情需要去做,绝不能让柳姨娘真的清醒过来。 却说另外一边,叶存缙着急忙慌赶到前厅时,已经是汗流浃背。 六皇子一身白色滚金边锦袍,头戴白玉冠,此刻正坐在金丝楠木椅子上喝茶,远远看去只觉得此人年轻英俊、风流倜傥。 第132章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六皇子妃。 叶存缙快步上前,跪下行礼:“六皇子与皇子妃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六皇子笑道:“叶侍郎是否在为我与皇子妃,准备精彩大戏啊?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恕你的罪!” 叶存缙道:“原本是这样的,但戏班子里有个姑娘,临时吃坏了肚子,班主正忙着换人呢,不知六皇子与皇子妃可否多等一会儿?” “是吗?这倒是不巧了。”六皇子挑眉,余光瞥见自己的小厮,从远处快步赶来,对他使了个眼色。 六皇子收回视线,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与皇子妃就再等等,想必叶侍郎一定不会让我们夫妇失望!” 叶存缙:“微臣一定竭尽所能,让六皇子与皇子妃对这场戏满意!只是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微臣这就着人给六皇子与皇子妃煮茶、上点心。” 叶存缙吩咐下去,侯府大厨房顿时忙得不可开交,而叶存缙很庆幸,赶往前厅之前,他就已经让心腹小厮与管家,迅速从后门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请一个戏班子过来。 想必要不了太长时间,他们便可回来。 忠勇侯府原本就是有戏台子的。 当年叶啸白打胜仗,皇帝封爵赐府的时候就说过,可怜叶啸白常年在外作战,无法近身孝敬老人家,所以特意搭建戏台子,望老太太烦闷的时候,可以请戏班子直接上门唱戏。 茶水先上来了,而后是点心,叶存缙陪六皇子夫妇喝茶吃点心,闲话片刻,心腹小厮过来附耳说:“戏班子的人到了。” 叶存缙便起身,说是先去看看他们换来的人怎么样,若不合适,还得换,确保六皇子夫妇满意才行。 六皇子让他先去忙。 六皇子妃为了等会儿的大戏,也起身说要去更衣,六皇子让她快去快回,皇子妃便退下了。 至此,六皇子这才招呼心腹小厮上前,压低声音道:“方才你打探到了什么?” 是了,先前六皇子夫妇“应邀”来侯府看戏,岂料侯府却无一个主子提前准备迎接他,甚至还让他们夫妇在前厅等待许久。 六皇子又是生气,又是疑惑,立即让心腹小厮悄悄混入后宅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定周围的人都距离远远的,这才小声开口: “小的混进侯府后院的时候,大戏已经快要落幕了,只隐约听到说,侯府二姑娘好像毁容了,暗中请了神医去治疗,但神医无能为力。” 六皇子震惊得嘴巴微微张开,定王与侯府长女退婚,求娶二姑娘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了。 可现在……侯府二姑娘居然毁容了,就连神医都无可奈何?这事情可大了! 小厮继续道:“听闻闵夫人请去给二姑娘治脸的神医,乃是闻名天下的相思子。” 六皇子再次意外:“相思子这样的神医,也治不好二姑娘的脸?那得伤得多严重啊,没听说二姑娘和谁结仇啊,你看见二姑娘的脸了吗?” 小厮遗憾摇头:“二姑娘的院子外面全是侍卫,奴才并不能靠近看个仔细。” 嗯,确实遗憾!六皇子如此想着,不过二姑娘那张天姿国色的脸,如果当真毁掉,那更遗憾。 而且,二姑娘是定王兄亲自求娶来的,不敢说百分之百为的是那张天姿国色的脸,但一定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六皇子想着,如果他的皇子妃是个丑八怪,他是绝对不会迎娶入门的, 这事儿得和定王兄说说,让定王兄自己拿主意,否则到时候定王兄得沦为全城笑柄,那还怎么争夺太子之位? “此事莫要张扬出去!”六皇子交代。 小厮连忙应是。 没过多久,皇子妃更衣回来,叶存缙那边的戏班子也已经准备好了,特意来请他们夫妇去看戏。 六皇子现在对看戏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了,但他还是选择留下来看戏,主要是想在侯府待的时间长些,看看能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而叶存缙呢,一边陪着六皇子夫妇看戏,一边担心凝萃轩的闵夫人和叶雅冰,另外一边还要忧虑关雎院的叶青雪,会不会搞什么小动作。 可以说一场戏看下来,叶存缙可谓是精疲力竭,快要虚脱,不过是初春而已,吹来的风还带着寒意,但他后背硬是起了一身汗水。 眼看着一场戏落幕了,却又听六皇子道:“今日这场戏不错,很精彩,只是怎么不见府上夫人小姐一起来看戏?” 叶存缙有种错觉,觉得六皇子好像在试探着什么,但他又想,不应该,今天的事情发生在凝萃轩,有上百个侍卫守着,不可能走漏风声,叫六皇子知晓。 叶存缙敛了敛心神,道:“不瞒六皇子,我大妹妹从乡下回来之后,对府中规矩很不熟悉,闹出了许多事,家中长辈忙着教她规矩,姊妹忙着陪伴她,故而不能前来迎见六皇子与皇子妃。” “既如此,我与皇子妃便也不打扰了,改日有了新戏,够精彩的,叶侍郎记得再叫我。” 六皇子开口告辞了,他着急去找定王说二姑娘很可能毁容的事情。 “一定一定。”叶存缙连连应是。 亲自将六皇子夫妇送出府门,看着他们上马车离去,叶存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当他抬头时,发现太阳开始下山了。 原来是傍晚将至。 叶存缙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慢慢的,那声音越来越近,他看到了大舅闵修贤的马车。 叶存缙立即迎上去,扶着大舅从马车上下来,急急问:“大舅舅,情况如何?皇上怎么说?” 叶存缙觉得自己简直熬不下去了,若是皇帝不答应处置叶青雪,他会用尽一切方法去暗杀叶青雪,让她早早死去。 闵修贤道:“大外甥大可不必担心,先前我便与你说过,皇上不答应,我们便不起身,一直跪在御书房外。 “皇上下了旨意派人到侯府来彻查,我们才出宫的,皇上的人最多一个时辰后到达,只要侯府上下一口咬定,叶青雪所犯之罪属实,就直接收监,等待皇上下令处死。” 这真是太好了! 叶存缙激动不已:“您为我们全家除害了,忠勇侯府上下感谢您,大舅舅,您快请进去吃茶,我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一转身,他看到闵夫人就站在垂花门外,她就是特意出来看看有没有好消息的。 现下,闵夫人激动得眼眶泛红,成了成了,叶青雪终于要死了。 第133章 母子俩请闵修贤入正厅喝茶吃点心,因着闵修贤在御书房跪了许久,闵夫人担心他膝盖有伤,特请府医过来医治。 闵夫人道:“大哥,妹子不会让你白跪的,等这件事情了了,妹子一定回家亲自拜谢大哥。” 闵修贤捧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对于膝盖上这点红肿毫不在意。 身为御史中丞,他们肩负参奏之责,以前跪得比这时间长的都有,习惯了。 但闵夫人却是第一次看见,大哥跪得膝盖红肿的模样,她心疼大哥,对叶青雪的恨意,也就再次涨了上去。 三日以来的种种,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中,尤其叶雅冰天姿国色的一张脸,被叶青雪亲手毁掉,而后是夫君断臂后又被送入大牢! 如此种种,让她的恨意,如同烈火般燃烧,烧得她的心几乎要炸裂开来。 她的双眸猩红,眼中的温柔不知不觉间,已被恨意吞噬殆尽。 她的心中,一个疯狂的念头渐渐成形:「只杀叶青雪一个人,怎么够消我心头之恨?我要她身边所有亲近之人,全都去死!」 叶青雪还想要治好柳姨娘? 做梦去吧! 一念罢,闵夫人计上心头。 她道:“缙儿,你在此处陪着你大舅舅,稍候片刻,你便去告知阖府的人做好准备,迎接皇上的人前来彻查叶青雪的所作所为,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先下去准备准备。” 叶存缙躬身目送闵夫人离开。 闵夫人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往周夫人的倚兰院,院子里种满了兰花,闵夫人无心观赏,直接进去找周夫人。 周夫人被打了一鞭子,皮开肉绽的,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睡觉也不得安宁,现在还在床上趴着,整个人蔫蔫的。 闵夫人进来的时候,脸色慌张,周夫人见了,心都提了起来:“又是青雪犯了什么大错?”她直接问。 在周夫人心里,现在叶青雪是整个侯府最危险的存在,只要叶青雪没有任何动作,侯府就安宁,否则她便是要害惨整个侯府。 闵夫人没有回答,而是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眶心痛地问:“大嫂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昨晚睡得还好?” “疼是疼了些,但昨晚也断断续续睡了几个时辰,想必再过几日,就能睡得安稳,弟妹不必为我忧心。”周夫人回答。 “伤成这个样子,能断断续续睡几个时辰,倒也还好。”闵夫人道:“只是眼下,青雪要出事了,大嫂可要坚强些。” “我就知道,这不孝女不将侯府搅得天翻地覆决不罢休!她连祖母都敢打,我现在身上的伤更是拜她所赐,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承受的呢?弟妹尽管说来,我去收拾她。”周夫人咬牙切齿。 “不瞒大嫂,我对青雪所作所为的确生气,但她从小不在侯府长大,不得我们教导,犯错在所难免,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对你下手、对她二叔下手。 “现下好了,她大逆不道的事情,被朝中各位御史知晓了,御史们纷纷跪在皇上跟前,求皇上处死青雪。” 周夫人愣了愣,所以,叶青雪这是要死了吗? “青雪虽然才立下大功,可大周律法如何容得下一个大逆不道的人存在?皇帝震怒,已经下令派人过来捉拿青雪,最多半个时辰人就到了。” 闵夫人握紧了周夫人的手,眼泪簌簌掉落:“大嫂,青雪再如何张狂,可到底是我们叶家的骨肉,大哥又已经去世,雅雅的脸又那样…… 第134章 “我虽然生青雪的气,却也是恨铁不成钢,叫她受点教训还可以,但叫我看着她去死,心里也实在难受。” 又说:“大哥生前就很在意青雪,若我们护不住青雪,大哥泉下有知,定会对我们失望至极。” 周夫人浑身一震,也终于想起亡夫来。 十五年前,叶青雪被送去景州庄子的事情,被从战场回来的叶啸白得知后,叶啸白是不同意的,夫妇俩大吵了一架。 最后闵夫人出面,老太太施压,叶啸白才没强行将叶青雪接回来,但是叶啸白因此觉得对叶青雪亏欠良多。 否则当年皇帝想要赐婚的时候,叶啸白临死之前不会主动请求,皇帝给叶青雪赐婚。 这是叶啸白对叶青雪的保护,也是弥补对她的亏欠,因为亏欠,叶啸白偏宠叶青雪,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她,甚至亲自教她骑射、武功。 叶青雪现在所用的那根鞭子,就是叶啸白给她的。 周夫人眼眶红红,哀痛不已:“若你大哥泉下有知,不知可否会后悔,昔日那般偏爱她,纵得她无法无天,今日要丢掉性命。” 闵夫人哭着说道:“大嫂,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青雪去死啊,大哥会心寒的。我想,她经过今日的教训,往后一定会有所转变的,只要她变好了,便可以好好过日子,不再这般大逆不道。” 周夫人问:“皇上下令要捉拿她,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便是她父亲在世,也救不了她。” 闵夫人道:“大嫂忘记了吗?她身边有四大丫鬟,还有一匹白狼,在皇帝的人到来之前,一定可以护得她逃离侯府,远离京都城的。 “只要皇上的人抓不到她,即便给她定了罪,她也死不了。大嫂可知道废太子?他出逃至今,已经过去十天了,仍然没有下落。” 周夫人神色呆了呆,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闵夫人又道:“大嫂啊,劝她出逃,一来可以安大哥在天之灵,二来……不管成不成,都算是全了你们母女这一世的情分。” 为了夫君! 周夫人微微松动了,对,为了夫君! 至于全了她们母女情分……周夫人心底深处有一丝隐痛,当年送叶青雪离开,她也是万分不舍的,毕竟那是她亲生的孩子。 可叶青雪刑克姊妹,这就让她的不舍当中,掺杂了厌恶。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舍的情绪渐渐散去,剩下的只有厌恶。 加上叶青雪回府之后的种种行为,让她恨不得叶青雪早早死在景州庄子里,更恨不得自己从不曾生过这个女儿。 现下叶青雪犯下大错,连皇帝都要派人来取她性命了,身为母亲……或许她应该去劝叶青雪带着丫鬟迅速逃离。 如闵夫人所说,算是全了她们母女此生的情分,往后,彼此之间再无瓜葛,她也再不为这个女儿,调动任何情绪。 决定好了后,周夫人神色坚定:“康嬷嬷,叫人准备檐子,送我到关雎院去。” 看着几个小厮,以檐子抬着周夫人往关雎院去,闵夫人眼底泛起丝丝冷笑。 叶青雪等人回到关雎院之后,相思子立即对叶青雪拜了拜:“多谢小姐提前叫冬白姑娘提醒在下做好准备,否则今日在下要死在凝萃轩了。” 是了,冬白去找他,让他走正门的时候,就告知了他接下来很可能会遇到危险,大概率会被人杀死。 他便提前将毒药藏在广袖之中,随时做好保命的准备,否则等叶青雪他们闯进凝萃轩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第135章 好险好险! “神医客气了,你为我治病救人,对我有恩情,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而无动于衷。” 叶青雪道:“神医不是还要去外边给人治病吗?我叫冬白送你过去。” 相思子想到先前的危险,还是心有余悸,当下也不扭捏矫情拒绝,爽快地答应了:“多谢小姐,有劳冬白姑娘了。” 相思子和冬白离开了,这次是从角门走的。 春浅过来,压低声音对叶青雪道:“小姐,小屋子那位已经醒了,奴婢熬了粥,正准备端去给他吃,小姐要去看看吗?” 叶青雪正准备过去,忽然想到小宝,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了,一直没见到他。 早上叶存嗣和叶存缙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也没见他出来,真是奇怪了。 她转身朝西厢房走去,推开门,却不见小宝的身影,她问在场的人:“你们见小宝出去过吗?”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白七都一脸茫然的表情,显然谁都没有注意到小宝的动静。 秋深猜测道:“我们没见他出去过,会不会他去了小屋子?他对那位公子的伤势,很是关心。” 叶青雪让其他人在外面守着,她立即往后边小屋子的方向走去。 小屋子的门是关着的,里面静悄悄,灰七也不知去哪儿了,竟不在门外守着。 叶青雪推开门进去,外面的光线跟随她的脚步,照到了小屋子里,她看到云濯躺在床上,小宝坐在床边。 她松了口气,还以为这小子出了什么事情,竟是跑到废太子这里来了。 小宝立即起身,上前拉住叶青雪的手:“娘亲你来啦?爹爹已经醒了,春浅姐姐的粥送过来了吗?” 小家伙的手还是冰冰凉的,哪怕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单薄。 叶青雪对外喊春浅把粥端进来,而后她坐在废太子的床边。 云濯确实已经醒来,此时他眼睛是睁开的,当叶青雪朝他看过去时,便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莫名的,叶青雪有种呼吸一窒的感觉。 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着废太子的脸,前世那时她无法自已,脑子里晕乎乎的,看什么都仿佛隔了一层雾。 先前在青峰镇,虽然有月光,但夜色弥漫,并不能看真切。 回侯府这几日,每次气氛都很紧张,小屋子的门甚至都不曾打开过这么大,光线总是不充足的。 他生了一双很漂亮的凤眸,眸子深邃,却仿佛结了冰,冰冷且拒人千里之外。 不知怎地,叶青雪想起他被相思子切开脑部之前,紧张握住她手的事情来。 那时候他可不是现在这样的神色! 他鼻梁高挺,增加了他整张脸的立体度,嘴唇饱满、线条流畅,仿佛经上天之手精雕细琢,漂亮得不像话,却又不会让人错误地将他认成女子。 多日逃亡、水米不进,虽然让他身形消瘦,但他身上的肌肉却并未完全消失,依旧不减他身上的男子汉气概。 脸上的伤痕,也没有减损他的美貌,反而为他增添了战损后,破碎又不肯服输的美感。 叶青雪迎着他森冷的视线,无所畏惧地抬手探向他的额头,云濯似乎愣了下,但没有力气推开她,只好任由她探着。 “高热已经退下,你从鬼门关走回来了,恭喜殿下。”叶青雪话锋一转,忽然道:“殿下脑后被切开的地方,冷么?” 云濯:“……” 第136章 小宝特意看了眼叶青雪,他觉得娘亲是故意提及脑后被切开之事的,因为当时爹爹害怕,所以娘亲故意拿这件事来打击他、嘲笑他。 也怪爹爹不好,刚醒来就对娘亲充满敌意。 叶青雪弹了下废太子的额头,见废太子吃疼,眉头紧皱,满眼怒气地瞪着她,叶青雪满意地笑了。 “殿下,我知道你曾经身份尊贵,但你九死一生,是我把你救回来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云濯抿紧了嘴唇,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叶青雪道:“早在救你之前,我就和你说过,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我不挟恩图报,只想与你联手,一起弄死敌人而已,你不必对我充满敌意,对我满是戒备,这对我们合作有害无益。” 云濯嗤笑一声,声音有些嘶哑,他还是没有说话。 叶青雪道:“殿下是想说,继后与定王权势滔天,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们想要报仇,难如登天?” 她笑了下,续道:“所以,我这不是不计生死救回殿下你了么?我死了,殿下顶上去,将他们全部杀死,你我的仇也就报了。” 她带着笑,但是语调很凉很凉,那刻骨的仇恨在她的血液里奔涌咆哮,她一刻也不曾放下。 云濯略有几分意外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探究。 叶青雪道:“等到忠勇侯府覆灭,这里便是殿下开始的地方,你将在这里重建你的势力,我会协助殿下,助你所向披靡!” 云濯更惊讶了,他记得眼前的姑娘曾经说过,她是定王未婚妻,那她就是忠勇侯府嫡长女,她现在要覆灭她全家? 还有,她说会为他重新建起势力…… 她一个内宅女子,嗯,虽然杀人很利索,但她可知晓,重建势力,多难么? 他虽然曾经贵为太子,但随着他出事被废黜,他的势力已经被全部拔除,便是他曾经最为依仗的舅舅一家,也是如此。 若要他重新“站”起来,没有三年五载,那是不可能的。 春浅端了清粥进来,叶青雪将废太子扶坐起来,废太子本就是趴着睡的,扶坐起来并不费力。 叶青雪接过清粥递给他,他没有用勺子,端起碗就喝干净了,然后问:“还有吗?” 太久不讲话了,他声音十分沙哑,声带好像被沉在胸膛里面,发不出来。 叶青雪道:“相思子交代了,殿下才刚醒来,一次不能吃太多,需要循序渐进,一个时辰之后再吃,晚上可以吃点面条。” 一碗清粥,云濯半点饱腹感都没有,但终究他没说什么,就又趴回去了,叶青雪叫春浅给他准备一碗糖水,便走出小屋子。 小宝追在她的身后,跑过去从后面拉住她的手,糯糯地喊:“娘亲。” 经历过这两天的事情,叶青雪确定小宝对她没有恶意,甚至还帮了她大忙,便蹲下来平视他:“有什么事情?” “相思子救不了你,解不开你身上碎月幽兰的剧毒,而今你又看见爹爹和二公子好转了,你可会伤心难过?”小宝的声音稚嫩,但是很认真。 他清澈的眸子里,写满对叶青雪的担忧与心疼。 叶青雪着实愣了下,她重生回来的时候,满腔恨意,对自己仅有十天寿命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怨恨。 她当时只想着,能得十天报仇,已经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她不再奢求更多。 所以,小宝的问题,她竟是从未思考过。 然而,她的沉默在小宝看来,又是另外一番意思,小宝将她的手翻转过来,看向她的手心,里面的红线越发明显了,像鲜血一样刺眼。 小宝握紧了她的手,神色高深:“娘亲,你会有得治的,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叶青雪:“……” 她想不出,闻名天下的相思子,对碎月幽兰剧毒都无可奈何,还有谁能够救她? 前世,这剧毒的厉害之处,她可是体会了真真切切,今生,她再不为了苟延残喘,任由碎月幽兰,将她一点点蚕食殆尽,连最后的尊严也没有。 “谢谢你安慰我,我并没有觉得很难受,相反,能有十天时间去报仇,我很感激上苍。”叶青雪笑了笑,摸了一把孩子软嫩的脸,起身走了。 太阳逐渐西斜,傍晚将至,相思子和冬白也回来了,没过多久小厮抬着周夫人,到了关雎院。 只留下康嬷嬷从旁照顾,她让小厮们全部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随意踏入关雎院一步。” 小厮们应是,快速退出去,还把院子大门给关上。 叶青雪看着周夫人像个主人似的,在她的院子里发号施令,倒是没有做声,她想看看周夫人这个时候来她院子,所为何事。 周夫人倒也不废话,她开门见山:“你在侯府的一切所为,已经被御史参奏到皇上跟前,大周律法容不下你这等大逆不道的人,是以,皇上已经派人前来侯府捉拿你,要将你问斩。” 春夏秋冬等人,瞬间脸色煞白,齐刷刷看向叶青雪,眸中满是担忧。 叶青雪却慢悠悠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终于等到皇帝派人来了。 “什么时候到?还要等多久?”叶青雪问道,仿佛已是迫不及待。 第137章 周夫人被噎得心口发疼。 她想,自己如此憎恶叶青雪,完全是因为叶青雪嚣张狂妄、大逆不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所谓。 若不是为了死去的夫君、若不是为了彻底了结她们母女之间这一世缘分,这关雎院她是不会踏入的。 周夫人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环视周围一圈,见叶青雪身边除了相思子和小宝外,全都是自己人,叶存嗣不在这里。 她道:“冬白,将这位大夫与小公子带到后边去,我与你家小姐说几句话就走。” 冬白看向叶青雪,她只听叶青雪的话。 不过没等叶青雪开口,相思子便已经主动道:“小姐,在下去更衣。” 他转身走了。 小宝没走。 他依旧站在叶青雪身边,他早已经把自己当成和叶青雪一体的,才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叶青雪也没打算听从周夫人的话让他们退下。 “大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就是,我关雎院的人,你还使唤不动。”叶青雪声色冷然。 周夫人又觉得被气到,但她想着,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和叶青雪相处了,再忍受她一次也无妨。 “将这位小公子留在此处,倒不会影响我说话,我只担心他因为知晓更多的事情,而惹来杀身之祸。” 小宝昂首挺胸:“娘亲是生是死,我都和娘亲在一起,我才不怕杀身之祸!” “好好好,你们自己决定了就好。”周夫人第三次被气到,语气无法友善:“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谁听到了,谁都将被牵扯其中。” 周夫人的目光,扫过春夏秋冬四个丫鬟,道:“皇上的人马上过来捉拿你们小姐了,若是你们不想她就这样死掉,便迅速带她离开侯府,逃离京都城,此生都不要再回来。”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叶青雪脸上:“只要你们不被朝廷的人抓到,便不会被杀死!现在就出发吧,越快越好,等皇上的人到达,你们想跑也来不及了!” 既然决定了来劝说,周夫人就是真心希望,叶青雪他们赶紧逃走的,逃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被朝廷的人抓到。 叶青雪眉头微蹙,确实没有想到,周夫人此次前来,居然是让她带着四个丫头,迅速逃离的。 周夫人会有这样的好心? “你伤害家人、长辈,确实大逆不道,说你一句作恶多端也不为过。”像是为解她的疑惑,周夫人说道:“但你始终是叶家骨血,若你父亲在世,定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而我,提前来告知你这件事、劝你逃离,也只为全了你我这一世的母女情分,从此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我希望你经历过这次事件,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枉我当年生你一场,也不枉你父亲爱护你一场!” 叶青雪懂了,周夫人是来和她一刀两断来的。 可笑的是,她们之间,早已经一刀两断了啊。 周夫人难道以为,当日的十七鞭子,只是她身为儿女发的小脾气,做不得真吗? 叶青雪正准备说话,一只黑球球忽然冲到她的身边来,张口咬住了她的裙摆,将她往后边拽去—— 叶青雪定睛一看,居然是匹黑狼,不知打哪儿来的,她的关雎院要成为狼窝了? 但是仔细一看,黑狼眉眼很像灰七。 难道这是灰七? 它的力道很大,拼了命地将叶青雪往后拽,叶青雪只好跟着它走,否则身上的衣裙要被撕破了。 第138章 周夫人被这只忽然冲出来的黑狼,吓得脸色苍白,但见叶青雪乖乖跟它走,忍不住怒火攻心,她好心好意来劝她逃离,叶青雪好歹得回应她一声再走! “叶青雪,你已经没有时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若不是为了你父亲在天之灵,若不是为了你我之间这点母女情分,我是断然不会跑来劝你的,事到如今,你还不当回事!” 周夫人冲着她喊,但是叶青雪已经跟着黑狼, 走过屏风转角,被它强行拽到云濯的小屋子里去了。 进去小屋子之后,黑狼就乖乖蹲坐在一边,叶青雪看到,床边还放着一张面具。 叶青雪看看那面具,又看看床上醒着的云濯,再看看原本是灰毛的七仔,现在变成了黑狼…… 她似乎懂了。 先前她回来时,不见灰七守在小屋子外面,一定是云濯醒来之后,让它悄然出府,去把自己染成黑毛,还为云濯带了一个面具回来。 现在他们逃亡在外,灰七作为太子曾经的爱宠,一定有很多人认识,染成黑毛是很有必要的,就如云濯要戴上面具,是一样的道理。 这个废太子想事情,还是很周到的,刚醒来就立即让灰七去办这件事了。 只不过…… “殿下强行喊我过来,可是有何吩咐?”叶青雪问道,她觉得废太子刚醒来就能够想到这么多事情,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让灰七把她拽来。 云濯看着她,压低声音道:“若你被判了死刑,我父……皇上的人要来捉拿你,但你的丫鬟们却护着你逃跑了,她们也将犯下死罪。 “若成功逃跑还好,一旦被捉拿,她们将与你一起被问斩。”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但是还是把话说明白了,说完之后,便只是看着叶青雪,不再有其他言语。 叶青雪微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周夫人在屋子里说的话,被他听到了。 她刚才就想着,周夫人不会这么好心,来劝她出逃,现在经废太子提醒,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的手猛地紧握成拳,眸中戾气溢出,周夫人想要春夏秋冬跟随她一起死! “多谢殿下提醒,我不会上当的。”叶青雪语气森寒,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周夫人还在生气,叶青雪没听从自己的劝说,直接转身离开,实在无礼,就看见叶青雪回来了,满身戾气,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像是要杀人。 周夫人愣了下,脱口而出:“孽障,你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你要弑母?” 说完之后,周夫人便有些紧张,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叶青雪是真的敢弑母! 叶青雪目光如刃,直直地看着她:“我且问你,你如何这般好心,来劝我逃跑的?你我之间的母女之情,早被你十七鞭子打断了!” 叶青雪居高临下,目光逼人,如大山倾轧而下,叫周夫人脸色苍白。 “你没有这等心机,是闵夫人叫你来的,对吗?你们想叫我和春夏秋冬她们逃到哪里去?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认为我们五个女子当真逃得掉? “一旦逃不掉,被皇上的人抓住了,你可知晓是什么后果?后果就是,原本只需要死我一个,但只要她们护着我逃跑,她们四个就得跟着我一起被处死! “闵夫人想要我和我身边所有人去死,而你,居然打着全你我一世母女情分的名号,亲自跑到这里来,做她的刽子手!” 第139章 周夫人脸上血色尽褪,嗫嚅着嘴唇,半晌才说道:“你二婶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她听到皇上的人要来捉拿你,哭得比谁都伤心! “她虽然想让你受点教训,却也不忍心你就此被处死,她想让你活着而已!你不能因为自己内心狠毒,看谁都是坏人!” 周夫人原本外强中干,结果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便渐渐地有底气起来。 叶青雪简直被她气笑了,不顾她母亲的身份,也不顾她后背的伤,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拽起来,逼到她的脸前! “你这样想是吗?好,今天我便让你看看闵夫人的真面目,看她是怎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也让你看看自己是个怎样愚蠢的人!” 叶青雪用力将她推向冬白。 “将她带下去,找个好位置关起来,确保她到时候可以亲眼看到闵夫人的所作所为!” 接下来,就等着侯府众人,齐聚关雎院了。 “叶青雪你这个孽障,你二婶这般为你着想,你却反而诋毁她!我真不该到关雎院来劝你逃跑,我该让皇上的人将你捉走,让你直接被问斩!” 周夫人怒骂: “我应该让你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你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冬白强行将她带下去,并且堵住她的嘴巴,终于安静了。 康嬷嬷发疯似的追上去,想要抢回周夫人,但是被叶青雪一把揪住后领子,把她拽到自己跟前来。 “康嬷嬷,我还需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办好了,你家夫人无碍,若办不好,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叶青雪眸色阴冷。 康嬷嬷哭道:“大夫人是真心想让姑娘活命,才来到关雎院的,她是姑娘的母亲,您不能这样对她呀。” 叶青雪无动于衷,只是道:“你去告诉闵夫人,说我肯定是要带着春夏秋冬一起逃走的,我便是死也要死在景州庄子,而不是在京都城,景州庄子才是我真正的家。 “只是大夫人身体不适,先回倚兰院去了,不能亲自去和闵夫人说我的决定。 “你还要告诉闵夫人,说我逃走之前,必须将柳姨娘治好,柳姨娘有神医相思子救治,已经快好了,我得知道父亲的真正死因,为父亲讨回公道,才肯离开。” 叶青雪将康嬷嬷往前一推:“去吧,你家大夫人的生死,就掌握在你手上了,别忘记了,我丧心病狂、心狠手辣,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康嬷嬷往前踉跄几步,才终于站稳。 她被吓得不轻,她是看见过叶青雪手段的,不敢将她说的话当玩笑。 康嬷嬷连忙擦干眼泪:“好,老奴这就去,一定为姑娘把事情办成,姑娘切不可伤害大夫人。我叫外头的小厮,把檐子抬回去,叫府中的人以为,大夫人已经回倚兰院了。” 叶青雪点头,对康嬷嬷的反应,还是满意的。 康嬷嬷抬脚快步离开,探知到闵夫人所在位置后,往闵夫人方向去了。 而老太太那边,却也已经知道皇帝的人,即将到侯府彻查叶青雪大逆不道之事。 她站在小佛堂前,手里拿着一炷香,已经点燃了,她对着佛像跪拜磕头三下,嘴里念出一句:“阿弥陀佛。” 老嬷嬷道:“老夫人一直潜心拜佛,佛祖会长长久久护佑忠勇侯府的,这不,大姑娘大逆不道,闹出这许多事情来,皇上一点没耽搁,迅速派人来了。” 老太太把香插入香炉里,退回佛像前,又拜了拜:“一切多谢佛祖庇佑,侯府才能这么快肃清孽障。但出了大姑娘这样的人,对侯府到底有些影响。” 第140章 老嬷嬷脸上带着浅笑:“确实会有一些影响,但是好处更多。大姑娘到底不在侯府长大,她此番下大狱、被问斩,也与侯府教导无关。 “而且,她大逆不道的罪行定了,便显得定王殿下当日退婚,并非错误选择,而是忍无可忍之下再正确不过的做法。 “定王殿下的污名将会被清洗,他会感激侯府的;来日二姑娘嫁过去,定王府与忠勇侯府的关系更加密切,大公子也将得到更多提携,他与三公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老太太脸上见了笑,笑容逐渐深浓,显得苍老的嘴唇越发干瘪。 她道:“走吧,我们进去看看,那红线可有枯朽,或许该换新的了。” 老嬷嬷走到佛像后面,启动机关,紧接着,屋子里传来门扇传动的声音,主仆二人走过去,只见佛像后面有一个小屋子。 一线光从小佛堂的窗口照进来,勉强照亮那小屋子,只见那屋子小得仅可容纳一人进去,想要在里面转个身都很艰难。 而在那小屋子里,竟存放着一具白骨,白骨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新旧不一。 老嬷嬷看了眼,道:“尚且牢固,暂时不用绑缚新的,若老夫人不放心,老奴便拿了新的来再绑一遍,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阿弥陀佛。”老太太念了一声,却十分肯定地道:“再绑一遍。” 每次开启机关,看到这具白骨,不用红线将其重新绑缚一遍,老太太总不放心。 老太太心想:「忠勇侯府如今的荣华富贵,可全靠她了,切不能让她的魂魄逃脱出去,也决不能让她投胎转世,她要永生永世被困在此处,再也影响不了忠勇侯府分毫。」 老嬷嬷拿了红线,重新绑缚一遍,忙完了出来,启动机关,那扇门慢慢合上,便将里面的一切景象给隔绝在黑暗之处了。 老太太道:“我们也去关雎院,送大姑娘最后一程,她到底是忠勇侯府的骨血。” “老夫人实在心善。”老嬷嬷说道。 老太太沉默不语,去关雎院的时候,除了老嬷嬷外,她还特意叫上两个机灵些的丫头。 没有其他原因,她只是知道,没有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毫无畏惧,即便是嚣张狂妄、大逆不道的叶青雪,也一定不能免俗。 她得带着人过去,看着叶青雪,不能让她跑了,得确保皇帝的人来时,她还被困在关雎院里,哪里也去不了。 她得确保,叶青雪被皇帝的人抓住,被投入大牢,最后被问斩。 周夫人被关起来之后,关雎院便安安静静的,叶青雪看着夕阳逐渐下沉,结果看到老夫人带着嬷嬷和丫鬟过来了。 叶青雪并不意外。 老夫人若不来,她还得想办法把人请过来呢。 “大姑娘,老夫人是您祖母,便是下一刻钟您就要被问斩了,也该对您祖母见礼!”老嬷嬷沉声道。 叶青雪道:“祖母来得正好,青雪正好有一事想问。” 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但想着她快死了,也就懒得和她计较了。 叶青雪问道:“天底下但凡犯了罪的人,就必须被处死吗?” 老太太沉声:“当然!” 叶青雪又问:“哪怕那个人是忠勇侯府的主子,也不能例外吗?” 老太太以为她说的是自己,眸中闪过嘲讽之色,却还是拿出了长辈的姿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母亲、你二婶教导你的时候,你若是听话了,怎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青雪,哪怕你是侯府骨肉,我老婆子也要说你一句:今日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即便你是侯府主子,也不能例外!” 叶青雪笑了下,看向她身侧的嬷嬷和两个丫鬟:“王嬷嬷和两位姐姐,可为我作证啊,祖母说了,但凡犯罪的都该死,哪怕此人是侯府主子也不能例外。” 王嬷嬷和两丫鬟以及老太太:“……”她什么意思?怎么她说的话,她们完全听不懂? 叶青雪笑盈盈的:“冬白,将祖母带下去,好生照顾着,记得给祖母一个最佳位置。” 冬白带着白七,将她们“请”下去的动作,算不得温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粗暴。 引得王嬷嬷谩骂不止,两丫鬟目瞪口呆,老太太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但是叶青雪不在乎,只要事情办成了就好。 她看了眼即将消失在屋脊的夕阳,掰着手指头数人数。 「现在还差三婶一家子,然后就是叶雅冰和叶存缙了,其他人好“请”,就是叶存缙,得费点功夫。而且还得卡时间,有点难度,但也不是不能办成。」 第141章 计划明晰之后,叶青雪把秋深叫到跟前来,附耳道:“你先去请三婶一家过来,然后再去请叶存缙……” 日光一点一点坠落,黑暗丝丝缕缕地弥漫上来,秋深悄无声息离开关雎院,除了自己人,没引起谁的注意。 她去了三房院子里。 待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 出来之后,她正巧看到表姑娘纪明薇,从远处走来,像是去哪儿串门了这会儿才回来,瞧不出什么异样。 确定三婶一家悄悄往关雎院走去之后,秋深才转身从黑暗中离开。 紧接着,她又去盯着闵夫人带着扈嬷嬷与寒玉,前往关雎院。 一路上她们小心翼翼,似乎怕被人瞧见,很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们的身影消失之后,秋深便往叶存缙的院子走去了,她不慌不忙,为的是卡时间。 但是叶存缙那边发生了意外,叫秋深始料不及,她没有和叶存缙碰面,只听了动静,就迅速转身,往关雎院跑。 从大舅闵修贤登门之后,叶存缙一直在等皇帝的人上门捉拿叶青雪。 他认为叶青雪一定会被下大狱,而后问斩的,皇帝所谓的“彻查叶青雪大逆不道”的说法,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 只要他们阖府上下指证叶青雪,皇上的人就不会深入调查,直接把叶青雪带走关入牢中,等待问斩,省心又省事。 但是现在叶存缙还没等到皇帝的人来,却反而等来一个令他震怒的消息。 那消息说:「叶青雪要指证闵夫人是九年前杀死忠勇侯的凶手,她要将此事闹出去,以抵消侯府指责她大逆不道的罪名。」 叶存缙初听觉得荒谬,紧接着便是愤怒。 还以为张狂如叶青雪,哪怕面临死亡,也会嚣张不已,结果真死到临头了,却想出这等荒谬的办法以求脱身,实在可笑又讨厌。 “大姑娘此举实在厉害。”心腹敏知说道:“她先前立下大功,是被皇上亲自嘉奖过的,一旦她指出闵夫人九年前杀害了忠勇侯,不管真假,一定会引得朝野震动。 “皇上不得不彻查此事,大姑娘便为自己赢得了更多活着的时间,只要活着,一切便有可能。 “即便皇上最后查出,忠勇侯不是闵夫人所杀,可忠勇侯曾经立下战功无数,许多人听了一嘴谣言,却不去管最后的真相,闵夫人的名声多多少少会受损。 “闵夫人乃是侯府当家主母,她名声受损,小侯爷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故而说大姑娘此招厉害,便是死了,也要拖侯府下水。” 叶存缙听了这话,更恨不得当场将叶青雪击杀,皇帝的人马上到来,绝对不能让她在这些人面前胡乱说话,往侯府身上泼脏水。 叶存缙当即调了二十护卫,准备前往关雎院看着叶青雪,不管她想制造什么谣言,他都会让那些谣言死在关雎院,传不出去一丁点。 敏知却拦住了他。 叶存缙怒极:“你阻止我?” “不。”敏知摇头:“根据先前大姑娘的所作所为来看,她实在是个有能耐的人,小侯爷若就这样前去,说不定有什么意外。” 迎着叶存缙的目光,又道:“今日是捉拿大姑娘的关键日子,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否则以后还想捉拿她,就难了。” 叶存缙问他:“依你之见,会有什么意外?” 敏知摇头:“不知,但不可不做防备。” 叶存缙态度好了很多,虚心请教:“应该如何防备?” 第142章 敏知道:“小人愿往定王府走一趟,向定王殿下借几个厉害的人过来。 “若大姑娘那边没有意外,也可以借定王的势力,给皇上派来的人施压,叫他们迅速捉拿大姑娘,‘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但若出现意外,更可借定王殿下的势力镇压,叫大姑娘掀不出太大的风浪来,如此便可确保侯府平安。” “你速速前往!”叶存缙急道,见敏知转身便走,他把人叫住,将身上贴身佩戴的玉佩拿下来。 “见到定王,你便以此玉佩承诺,来日他有任何差遣,上刀山下火海,我定在所不辞。” 敏知接了玉佩,拱手作揖,迅速离去。 叶存缙摩拳擦掌,决定先带二十护卫,前往关雎院,无论如何都先堵住叶青雪的嘴巴,让她在死时,无法拉侯府任何人做垫背。 二十人的队伍,不算很小,走在地面上时,地面微微的颤动。 但在他出发之时,闵夫人正好抵达关雎院,叶青雪把所有人都藏起来了。 当闵夫人踏入关雎院的时候,便感觉傍晚时分的关雎院,很是寂静。 但闵夫人不意外,叶青雪是侯府的孽障,所有人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整个侯府又是她把持着,她视叶青雪为仇敌,府中下人谁敢与叶青雪走得近? 不过,那些家将呢? 闵夫人耐着性子问:“大姑娘,听闻你将谭山他们请回侯府,人去哪儿了?” 叶青雪对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没看向她便直接道:“在后院歇息。” 甚好,闵夫人心想,他们还没走,可以亲眼看着他们曾经忠诚的忠勇侯之女叶青雪,被捉拿下狱、问斩。 只是现在的叶青雪,仍然完好地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最后一抹夕阳溺进黑暗之间,虽带着几分惆怅,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份闲适与悠然。 真是令人不爽。 闵夫人决心打击她,唇边扬起笑容,道:“最多再过半个时辰,皇上的人便来捉拿你,大逆不道的人在大周朝没有活路,大姑娘,你离死不远了,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看夕阳?” 叶青雪懒洋洋地朝她看过去,挑眉道:“这么说来,我快要死了?既然如此,你跑来我院子里干什么,不怕沾染了将死之人的怨气么?” 闵夫人道:“我来带走柳姨娘,你是侯府的耻辱,若你父亲泉下有知,定然不放心将柳姨娘交给你照顾。 “更何况你马上要死了,没有能力照顾柳姨娘,身为侯府主母,我肩负照顾柳姨娘的责任,她在哪儿?” 叶青雪神色冷沉下来:“你不能将她带走,她先前清醒的时候说过,我父亲九年前的死很蹊跷,她知道真相,我必须等她醒来告诉我是谁杀死的我父亲才行,否则便是皇上的人前来捉拿,我也绝对不会离开!” 闵夫人心头一喜,也就是说,现在柳姨娘还没醒来?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姑娘既然这么说,那该与你的丫鬟们好好想想,应该如何躲过皇上的捉拿再说,否则便是柳姨娘醒了,你也没有命等到她说出真相!” 叶青雪紧皱眉头,像是被她的言语给刺中了。 闵夫人道:“大姑娘告诉我,柳姨娘在哪个房间?或许我可以帮助你,拖延时间。” 叶青雪冷嗤:“你会那么好心?” 闵夫人道:“你父亲是我们侯府的荣耀,他死了,我们的荣耀就断了,害得我两个儿子都失去了强有力的依靠,我也很想知晓,是谁害死了他,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第143章 叶青雪沉默,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相信她,半晌后,她终究还是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记住你说的话,在柳姨娘醒来之前,帮我拖住皇上的人,让我可以得知真相。” 闵夫人冷笑,带着扈嬷嬷与寒玉,往后院走去。 秋深急急从外面赶了回来。 “小姐,不知是谁走漏风声,将我们的计划捅到叶存缙那厮耳朵里去了,他召集了护卫,正往关雎院赶来。” 秋深一路跑回来,说话时还在喘气。 叶青雪微微皱眉,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了,她平时已经十分注意防范外人,却还被人探知了这个计划……难道身边出了内鬼? 但会是谁! “也别着急。”叶青雪道:“我们原本就是要请叶存缙过来的,现下不用我们动手,他便主动跑过来,最后的结果只会让他更震惊、更意外。” 她将用事实,堵住叶存缙的嘴巴,叫他哑口无言,今日之后,他的人生将一路滑坡。 秋深道:“好,但一日不将背后那人抓出来,我始终感到不安。” 叶青雪道:“不管任何事情,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我们没做亏心事,我们也不是神仙,在总体可控的情况下,可以允许一些小意外发生。” 秋深紧皱的眉心松动许多。 闵夫人带着扈嬷嬷、寒玉往后院逛了一圈,没找到柳姨娘,怒气冲冲地回到前院来,却发现叶青雪已经不在这里。 倒是秋深还没离开,像是特意在这等她们回来。 对上闵夫人满脸怒气,秋深笑道:“不瞒闵夫人,柳姨娘其实在东厢房。” 她没有太多的解释,却让闵夫人下意识觉得,叶青雪因先前的事,故意戏耍自己,她脸色难看:“若叫我知晓你们再骗人,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她拂袖转身,带着扈嬷嬷与寒玉走向东厢房,将门推开,缓缓走进去,打开帘子,果真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素衣,背对着门口,青丝如瀑,身形消瘦,看着的确是柳姨娘的身影。 闵夫人让寒玉到门外守着,还叫她把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来,她与扈嬷嬷则待在屋子里面。 昔日夫君占有柳姨娘,她不是不知晓的。 只是想着夫君出去找女人也是找,在家中找也是找,而且家里找的还容易控制,并且不需要多花银子,她便不管这事儿。 只是她没有想到,柳姨娘居然知晓叶啸白死亡的真相! 她记得当时屋外全是她的人,屋子里只有她和叶啸白,没道理柳姨娘会知道。 而且身为当事人的叶啸白,都没有察觉,甚至就连太医都查不出来,柳姨娘怎么会知晓? 难道当时柳姨娘躲在叶啸白的屋子里? 亲眼看到她动手?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可惜当时叶啸白没有立即身死,故而她没有机会搜查整个屋子,找出柳姨娘。 否则她绝不会让柳姨娘活到今日。 闵夫人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往柳姨娘的床边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四五步,不算很长的距离,但她却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脉,寸步难行。 大概是因为紧张吧? 她没想到叶啸白死了九年,她今天还得来为当年的事情善后。 九年时间啊,够她给远在景州庄子的叶青雪下毒无数次了,偏偏她让叶青雪活了下来,才导致今天的不利局面。 真后悔。 小孽障真该死。 终于走到床边站定,收敛心神,闵夫人朝扈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动手。 第144章 扈嬷嬷正要上前,床上的人却说话了:“九年了,闵夫人,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你可知道,九年前你害死侯爷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扈嬷嬷的动作顿住,本能看向闵夫人。 闵夫人已经快被吓疯了,脸色顷刻之间褪得干净,柳姨娘疯病好了?居然能清晰地说出这些话! 柳姨娘没有转过身来,她继续道:“那天晚上我心慌,睡不着,就去找侯爷,他说冷,我去衣柜里给他找厚衣服,你就进来了,我躲在衣柜里,目睹了你行凶的全过程。” 她声线平稳,好像只是在描述过去的一件事,只是声调极冷,仿佛隐藏着极深的恨意。 闵夫人全身冷汗都出来了,她的身体在哆嗦,嘴唇也在颤抖。 她瞥到了站在一旁的扈嬷嬷,扈嬷嬷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 闵夫人大步上前,劈手夺走她捏在指尖的银针,朝柳姨娘露在外面的脖子,扎进去! 这银针有剧毒,只要成功扎进去,柳姨娘必死无疑,正好最近那叫相思子的神医,在给柳姨娘针灸治疗。 回头若被人察觉到这针孔,她可以推到相思子身上,如此便无人知晓柳姨娘的真正死因了。 柳姨娘静了下,浑身紧绷、身体抻直,而后开始抽搐,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闵夫人眼底满是癫狂之色,她将银针拔出来时,手还在颤抖,但这次是兴奋的,而不是惧怕的,得尽快将银针处理掉。 人人所用银针不同,恐相思子的银针是特制的,她留下银针在柳姨娘的身体里,反而留下把柄。 有人正在靠近这个房间,发出不小动静。 寒玉和对方打了起来,不可开交。 砰! 大门被强行推开,相思子从门外快步进来,撞开闵夫人,守在柳姨娘床边,怒容满面:“你对她做了什么?” 闵夫人挑眉冷笑:“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听大姑娘说,一直是你在治疗柳姨娘,我才刚进来,她就这个样子了,你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相思子闯进来的时间正正好,柳姨娘死在他面前,他又擅长用毒和银针,谁人见了,都要认定他是杀死柳姨娘的真凶。 闵夫人挑衅地看着相思子,对上相思子满眼的怒气,她不慌不忙,神色甚是得意。 ——「先前在凝萃轩杀不死你,现在正好可以杀死你!」 闵夫人心头得意又舒爽。 相思子双手紧握成拳,咯吱响,与闵夫人之间剑拔弩张。 而院子外面的氛围,也不遑多让。 叶存缙带着二十护卫,匆匆赶到关雎院来,但被守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冬白挟持了。 锋利的匕首抵在叶存缙的咽喉处,他身后那二十侍卫,呼吸屏住,步步后退,丝毫不敢上前。 叶存缙怒火填胸,额角青筋暴跳,咬牙切齿:“敢挟持我,你也不想活了吗?” 冬白言冷冰冰道:“我家小姐叫我等在这里,带叶侍郎去看一场大戏,关于闵夫人九年前是如何杀死忠勇侯的大戏。” 她挟持着叶存缙往东厢房的方向走。 叶存缙觉得实在荒谬至极,他生母虽然酷爱钱权,但她又不是傻子,忠勇侯活着,侯府的荣耀便一直屹立不倒,她怎会蠢到去杀死忠勇侯? “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叶存缙恶狠狠地道:“你家小姐想用这件事,抵消她大逆不道的罪名,不可能成立,你们就等着皇上的人上门捉拿吧!” 让他相信忠勇侯是被闵夫人杀死的,还不如让他相信,太阳能从西边升起,猪能上天,狗能讲人话,猫抓老鼠是为了减肥! 简直可笑至极! 冬白揪住叶存缙的后脖子,将他的脸贴到墙壁上,透过洞眼,他看到了东厢房内的情况。 闵夫人站在床前,挑衅地看着相思子,仿佛相思子已经为她鱼肉,神色无比倨傲。 叶存缙不知先前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看到母亲这个样子,便坚决认定母亲九年前不可能会杀死忠勇侯。 然而,当他看到床上的柳姨娘坐起,母亲浑身一震,脸上得意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时,一颗心还是提了起来。 是的,床上的柳姨娘忽然坐起,把闵夫人吓了一大跳,刚才她的银针,分明扎入柳姨娘的脖子里了,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她错愕之时,本该中毒死去、且背对着她坐在床上的柳姨娘忽然开口: “闵夫人,九年前你用锈迹斑斑的银针,刺入侯爷的伤口又迅速拔出来,害他二次感染、高热不退,让太医错以为,是他体内的腐肉没有清除干净,才会导致这种后果。 “他身体本就虚弱,根本承受不住铁锈上所携带的病毒,是你,害得原本已经开始好转的侯爷,伤情急转之下,最终害了他的性命。” 柳姨娘在陈述,而不是在质问,仿佛她当年真的目睹了全过程。 闵夫人重重跌坐地上! 还在拼命想要挣开冬白的叶存缙,忽然安静了。 暗地里那些澎湃的气息,也好像瞬间被镇压了,那一双双眼睛,都瞪大了,这一刻,仿佛没有任何气息涌动。 整个关雎院,陷入极致的寂静中,让人错觉能够听到天黑的声音。 第145章 这一定不是真的,母亲这样做,图什么啊?叶存缙如此想着,拼命想要摇头,结果脑袋被冬白死死摁住,根本动弹不得。 周夫人已是目瞪口呆,但她想,这是假的吧?二弟妹只是暂时来不及辩驳而已,她一定不会狠心到杀死侯爷的!一定不会! 三房一家子待在一起,此时也是面面相觑,被柳姨娘说出的事情给震懵了,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尤其是万夫人,她和表姑娘纪明薇一直知道,闵夫人心狠手辣,但实在没有想到,她会心狠手辣到害死忠勇侯! 原因很简单啊,忠勇侯是整个侯府的荣耀啊,是绝对的避风港啊,是家族蒸蒸日上的主要提拔者啊,他的利益荣耀代表着侯府的利益荣耀啊。 闵夫人不是蠢货,怎会杀死侯爷? 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出人意料,瞠目结舌。 至于忠勇侯叶啸白的母亲鲍老太太,在听完柳姨娘的话语、看到闵夫人的反应之后,浑身一震,脸色灰败,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相思子走到闵夫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夫人是不是在想,明明你已经给柳姨娘下毒了,但是她为什么没死?反而是夫人你中毒了?” 什么?闵夫人大惊,她中毒了吗? 相思子从柳姨娘的脖子上,撕下半寸厚的皮子,那皮子像极了人皮,但实际上是相思子用其他材制,做成人皮的模样而已。 “夫人的毒针,没有进入柳姨娘的身体。相反,当你捏着银针刺进来的时候,皮子上的毒素与你银针的毒素相融合,毒素顺着银针蔓延到你的指尖,不断渗透,此刻夫人掌心已经发黑,夫人若是不信,看一眼便可知晓。” 闵夫人确实不愿意相信,但她抬起手来时,掌心已经开始变黑,她呼吸蓦地急促起来。 她声音变得嘶哑尖厉:“你给我下毒,意欲何为?是叶青雪叫你这样做的吗?” 闵夫人眼神怨毒无比。 “先前去凝萃轩,我请神医帮忙,神医不肯,现在为何愿意站在柳姨娘、站在叶青雪那边来对付我?” 她气急败坏! “你可知晓,叶青雪即将被问斩,她给不了你太多好处!而柳姨娘即便疯病好了,在这个家里,也只能听我的!” 相思子却道:“柳姨娘是我的病人,我必须对她负责。夫人中毒,是因为你想要杀死我的病人,若你不曾这样做,自然不会中毒。” 闵夫人却冷笑连连:“只是对病人负责?真是说得高尚啊,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闵夫人撑着地面,左手摁着右手手腕,像是在阻止毒素蔓延全身,她缓缓站起来,扈嬷嬷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搀扶她。 短短的时间里,闵夫人已经强迫自己恢复镇定。 “相思子,侯府的情况你已经全部知晓,继续为叶青雪或者柳姨娘做事,你将得不到任何好处,若你执迷不悟,待叶青雪被皇上的人捉拿,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将被我忠勇侯府的人追杀!” 相思子只是紧蹙眉头看着她,没有回应。 “但如果你现在站到我这边来,我可以给你巨额财富,甚至可以许你高官之位,保你前途无量。” 闵夫人的神色,逐渐自信,逐渐高高在上。 “你知道的,侯府内宅是我说了算;而我亲生的儿子,是本朝最年轻的兵部侍郎;我们侯府二姑娘又与定王殿下定了婚约。 第146章 “我今日在此许你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并非随便说说,而是有这个能力的。但前提是,你杀死柳姨娘,今晚的事情,不许透露出去一个字。” 闵夫人目光仿佛化作利刃,劈向床上的柳姨娘,杀气凛然。 又道:“当然,解除我身上毒素,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对于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所以,相思子给她解毒,只是顺带的事而已,闵夫人并没有另外提要求。 相思子却道:“忠勇侯是你兄长、是侯府的顶梁柱、是大周朝的功臣,但夫人却能将他害死,跟你做事,我太危险。” 闵夫人却怒道:“若当年不杀死他,那么死去的人就是我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相思子愣了下,追问:“夫人从何处得知,锈迹斑斑的银针,可以置人于死地?” 闵夫人不答反问:“知道这个法子可以杀人,是什么很难的事情么?” 相思子抿了一下嘴唇,又问:“忠勇侯死了,对侯府影响巨大,甚至会影响你和孩子们的生活水平,但夫人为何一定要将他杀死?一来有违人伦,二来于你们无益。” 闵夫人却只是冷笑,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便是死,她都要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带入棺材里去,谁也别想知道。 “所以,你承认侯爷是你杀死的了,对吗?”沉默许久的柳姨娘,忽然再度开口:“九年了,你终于承认了,是吗?” 闵夫人傲然而冰冷道:“你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除了你们,谁都不知道这件事。而在侯府,你们只能听我的话,否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我九年前能够杀死上过战场的侯爷,今日也能杀死你们!” 床上的女子,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她的眼中燃起怒火,目光如一把燃烧的利刃,似要劈开敌人的胸膛。 不是柳姨娘,而是叶青雪! 她道:“所以,是你,闵盈盈,杀死了我的父亲叶啸白!” 虽然前面她和相思子都已经确定,叶啸白是被闵夫人所杀死的,也推测出了闵夫人所用的杀人方式。 但相思子的话,却还是一步一步引着闵夫人承认自己九年前的恶行。 因为只是他们知道还不行,叶青雪要暗处所有盯着的叶家人,都听见! 她要让这些人知晓,闵夫人是怎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是她杀死了夫君的亲大哥,是她杀死了忠勇侯府的顶梁柱,是她杀死了大周的朝廷命官。 该死的人,是她闵盈盈! 闵夫人瞳孔剧缩,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翕合着嘴唇,半晌才发出言语:“怎么……怎么是你!” 叶青雪从床上下来,她身着素衣,赤脚落地,步步走向闵夫人。 “如果我没有用这样的方法,又如何逼得你说出杀死我父亲的真相呢?” 她倾身向前,附在闵夫人的耳边,声音极冷极冷地道:“你和叶啸威两个畜生,太残忍,柳姨娘从不曾好过。” 所以,这是一个陷阱!闵夫人如遭雷劈,她掉入叶青雪的陷阱中去了! 闵夫人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但很快,她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她猛地推开搀扶她的扈嬷嬷,声音尖锐而疯狂:“叶青雪,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吗?这里是忠勇侯府,是我经营多年的地方,可以说这里是我的主地盘,你不过是个客居者! “皇上的人马上就要来捉拿你了,即便你知晓你父亲当年死亡的真相,又如何?侯府的其他人会知晓吗?你能动用皇上的人来捉拿我吗! 第147章 “带着你所知道的这个秘密,进坟墓里去吧,我迟早会把柳姨娘送下去陪伴你们父女的!” 闵夫人眼神狠厉无比,以为自己压制住了叶青雪,甚至想要动手将叶青雪推开,结果手腕被叶青雪捉住了,动弹不得。 “侯府所有人,当然都会知晓你的恶行啊。”叶青雪冷然道:“皇上的人若是来了,捉走的人将会是你,而不是我! “你谋杀长兄,违背人伦!你谋害朝廷命官,理应处死!而我叶青雪,在侯府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父报仇而已,皇上怎会责罚我?” 这就是她请求皇帝给她两天时间的理由。 当她逼母上吊、砍断二叔臂膀的行为,属于替父报仇、替天行道的时候,她就不是大逆不道的人。 御史参奏她的理由,又何在呢? 皇帝又如何给她定罪呢? 叶青雪说完,用力甩开闵夫人的腕子。 闵夫人踉跄几步才站稳,眼底涌现滔天怒火,似要将叶青雪焚烧殆尽才肯罢休。 她才不信叶青雪所说的,全家会知道,皇帝的人会捉拿她。 然而……然而! 正门、后门都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每扇门被打开。 闵夫人看到,老太太被王嬷嬷搀扶着过来了,周夫人苍白着脸也被扶着进来了,然后是三房一家子,最后是叶存缙被强行推进来。 侯府众人,几乎都站到了她的面前。 而且,从众人的表情来看,他们俨然已经知晓她九年前杀死忠勇侯的事情。 闵夫人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不会思考了,只张大了嘴巴,错愕地看着眼前一幕,甚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叶青雪道:“早在你进来之前,祖母、二婶、还有叶侍郎他们,早已经在关雎院、东厢房外了。” “你,你这个贱人!”怒火往上涌,几乎烧光了闵夫人的理智,她扬起巴掌,朝叶青雪的脸上,狠狠打去。 毫无意外,还是被叶青雪捉住手腕,重重地扔到地上,疼痛让闵夫人恢复了少许理智。 侯府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其中还有好几个丫鬟婆子,他们或震惊、或意外! 闵夫人知道,自己多年来树立的持家有节、善良大方的形象,全部崩塌了。 杀死忠勇侯的真相被揭穿,她彻底完蛋了。 巨大的恐惧,从天堂跌落地狱的绝望,让闵夫人只是苍白着脸,竟哭不出来。 叶青雪心中恨意难消,哪怕揭穿闵夫人的恶行,也换不回父亲的性命,她扫视众人一圈,冷冷开口: “先前祖母答应过我,但凡有罪之人,都该处死,哪怕此人是侯府的主子也不能例外! “如今确定闵盈盈,就是九年前害死我父亲叶啸白的凶手,便该将她送官,处以极刑,让她为我父亲偿命,希望祖母说话算话!” 父亲曾将头颅别在裤腰带上,为大周百姓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为叶家子孙挣来这忠勇侯府,以及无数的荣华富贵。 结果却被一个内宅女子给害死了,叶青雪为父亲鸣不平! 极大的怨气与恨意,让她在和老太太说话时,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没有人说话,便是身为亲生儿子的叶存缙,此时也沉默着,嘴唇抿得很紧。 从他得知这个消息开始,他就觉得不可能、子虚乌有,结果现在……这居然是事实? 他毫无准备,一时间竟接受不了,母亲为何要杀死忠勇侯啊?为什么? 在压抑的寂静中,老太太终于开口了,她声色清朗,似乎没有被这件事的真相给打击到。 她说:“如果确定了闵氏是九年前害死老大的凶手,自然要将她送官!但你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她就是凶手呢? “今晚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阴谋吗?不是你要毁掉忠勇侯府的陷阱吗? “你先是逼母上吊不成,又砍断你二叔臂膀,接着又将他送入大牢,而现在,你又诬陷你二婶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 “是不是闵氏被问斩了,接下来你就要对付三房一家子了?然后是将我老太婆送进坟墓?你要把整个忠勇侯府都毁掉,才肯罢休吗?” 众人愣了一下,是啊,叶青雪自从回到侯府开始,就一直看侯府众人不顺眼,便是对家人她也从不手软,恨不得将所有人送入地狱。 很难说今晚的事情,不是她设计陷害! 毕竟,他们找不出闵夫人杀死忠勇侯的理由! 老太太:“纵然你两岁开始,被送到景州庄子里养着,不能回侯府,那也是因为你命中刑克姊妹,怪不得旁人。 “而且你在景州庄子的日子,有婆子丫鬟照顾着,侯府从不短缺你吃穿,你为何对侯府如此憎恨?我们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老太太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闵夫人的眸中,倏然爆发出光亮来,是啊,即便到现在,叶青雪也没拿出证据来证明是她害死的叶啸白,哪怕告到皇上跟前,只要她不承认,便是皇上也无法定她死罪。 她可以说是叶青雪陷害她! 叶青雪本就是个大逆不道的人! 叶青雪看着老太太,确确实实意外了。 意外老太太对父亲死亡的真相,竟如此冷漠! 意外老太太宁可偏袒闵夫人,也不愿意承认,父亲就是被闵夫人给害死的。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真相已经如此明显了,老太太却要睁眼说瞎话,把真相掩盖过去。 作为最年长的长辈,她这般发话,谁还敢提及真相? 尤其是叶存缙,即便母亲有罪,他也想要保住母亲,将罪过转移到别人头上。 只见他大步上前,满脸怒气:“叶青雪,你诬陷我母亲,却拿不出证据来,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千真万确是闵夫人杀死了侯爷,我知道证据在哪儿。” 屋子后方,忽然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点中气不足之症,但话还是说清楚明白了:“我还知道,谁是证人。” 这声音…… 所有人都跟见了鬼似的。 第148章 是柳姨娘的声音。 在叶青雪看来,柳姨娘一直处在疯癫状态,不曾真的清醒过,可是现在,柳姨娘的声音却能说出如此清晰明了的话语。 在老太太等人看来,柳姨娘已经消失很久,跟个活死人差不多了,现在乍然出现,还说有人证物证,怎不叫人震惊? 至于闵夫人,她不久前才被叶青雪联手相思子欺骗,说出自己九年前害死叶啸白的事情来。 现在又听到本该疯癫的柳姨娘的声音……整个人临近崩溃了。 是愤怒的崩溃,是想要打碎眼前一切的冲动,是想要将叶青雪击杀、让柳姨娘彻底消失的狂怒! 柳姨娘一身素衣,披着一件鹅黄色披风,坐在藤椅上,由谭山、秦志胜与刘磐抬着,一步步走到屋子里来。 她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病弱的苍白,越发衬得满头青丝如瀑,身形消瘦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 弱,实在是很弱。 即便坐在藤椅上,也在微微地喘着气。 但她眸子清澈,很明显脑子已经清醒了。 “你含血喷人!九年前你在哪儿?你怎会有人证物证证明是我杀死了大哥?”闵夫人率先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尖厉,很是吓人。 “方才我已经被叶青雪和相思子欺骗过一次,导致说错了话,现在你别想再恐吓我!” 她心想,柳姨娘这人曾经疯癫过,现在看着又虚弱,或许自己把她吓住了,她还能再次疯癫起来,那她的证词就没有用处了。 柳姨娘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瞬间好像死灰一样,连呼吸都比方才急促很多。 她摁住了心口,几乎承受不住闵夫人这样的质问与恫吓。 闵夫人见状,还打算再加一把猛料,再次将柳姨娘逼疯,但是叶青雪率先上前一步,握住了柳姨娘纤柔的手。 “忠勇侯叶啸白,就是被眼前的女人所杀死的,他死得好冤,他的灵魂在黄泉路上悲泣,只因为凶手一直没有被捉拿归案,你那么在乎他,你帮帮他好吗?”叶青雪轻声恳求道。 人类有时候很脆弱,但为了在乎的人,可以变得坚韧和刚毅。 叶青雪的话,激起了柳姨娘对叶啸白的爱意,激起了帮助他“脱离苦海”的强烈欲望。 那是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啊。 柳姨娘红了眼眶,喘着气,逼视着闵夫人,低低吼出声来:“你昔年所用的银针,就埋藏在你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 “在你院子里做事的二等丫鬟绿珠,亲眼所见你害死了忠勇侯,然后埋藏了赃物!” 死去的记忆,忽然冲入脑海中,闵夫人先是一怔,旋即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记得,当年忠勇侯死讯传来不久,绿珠的确告病休假了,过了大半个月才回来做事。 原来是被吓得病倒了。 那个贱人,居然看到了……但她竟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她藏得可真是深啊。 闵夫人眼中,爆发出浓浓杀气。 柳姨娘用尽全力,咬牙道:“只要把绿珠找过来问话,只要挖开闵夫人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的土,侯爷之死便可真相大白!” 话音落下,柳姨娘一口血吐出来,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襟上,点点滴滴,像点缀白雪世界的红梅。 她昏死过去。 叶青雪立即下令:“冬白,带着白七去绛芸轩,把银针挖出来,再把绿珠带过来,谁敢阻挠,直接打杀。” 她声音冰冷得厉害,冬白带着白七离开之后,整个东厢房便安静至极,仿佛针落可闻。 第149章 叶存缙的身体终于获得自由了,但是巨大的恐惧却将他笼罩其中。 其实从闵夫人承认是她杀死忠勇侯开始,他就知道这个是真相,只是他不愿意接受而已。 如果生母被爆出,杀死兄长,那简直有违人伦,对他的仕途经济、对侯府的未来,都是百害无一利。 所以,方才抓住一点点机会,他就想扭转乾坤,定罪为叶青雪诬陷。 可是该死的柳姨娘,明明疯癫许久了,却在关键时刻忽然清醒,并且推出物证人证…… 他看闵夫人的反应就知道,这事情八九不离十了,除非银针已经被彻底腐蚀,消失于世间;除非绿珠已经身亡,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但,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不,他的仕途经济,侯府的未来,不能毁在母亲手里,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存缙的气息逐渐粗重,双手紧握成拳,红着眼眶走到闵夫人面前,仿佛已经愤怒到极致。 “二婶,你怎会如此糊涂,如此心狠手辣?竟然残害兄长,违背人伦!忠勇侯府因你而耻辱,我叶存缙因你而耻辱,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从现在开始,我与你一刀两断!” 闵夫人愕然地看着他,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身体瑟瑟发抖,翕合着嘴唇,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倒也没有说叶存缙什么,有生母如此,倒不如早做切割,也免得被闵夫人影响。 他的行为,叶青雪倒也不意外,叶存缙一直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管做什么,都首先为他自己着想。 闵夫人的恶行,影响了他的人生,他与生母切割,实在符合他日常行径。 只不过叶存缙在切割完毕之后,便像是接受不了这严重刺激,发疯似的往外跑。 他想去干什么?叶青雪挑眉,拔下发间的簪子,就朝叶存缙的膝弯处袭击而去。 “啊!” 砰! 叶存缙惨叫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叶青雪道:“在证据到来之前,在确定闵夫人杀害我父亲之前,谁也别想离开关雎院!” 先前她的计划,已经于无意中传到叶存缙的耳朵里,这个时候,她自然不再允许叶存缙跑出去,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击? 叶存缙抱着剧痛的膝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叶青雪,像是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如果先前他和闵夫人“一刀两断”时,有三分愤怒、三分失望,那么剩下还有四分是假装。 可是现在,他十足十的愤怒了! 因为他意识到,皇帝的人应该即将抵达了,若他不出去阻止,皇帝的人一旦进来,捉拿的就是闵夫人,而不是叶青雪。 他的仕途经济、侯府的未来,全完了。 他方才假装愤怒暴走,其实是要去阻止皇帝的人! 冬白和白七回来的时候,带回了绿珠,以及梧桐树下那枚锈迹斑斑的银针。 老太太、闵夫人都想说话,想先发制人,叶青雪鞭子横扫出去,打在她们面前,吓得她们后退,再不敢吭声。 绿珠身体瑟缩了下,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见闵夫人脸色灰败如丧家之犬,就以为闵夫人谋害忠勇侯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了。 所以她没什么犹豫,就做了人证,证实九年前她当真看到闵夫人行凶,而后埋藏凶器的事情。 当下,算是人证物证俱全。 没有人说话了,方才质疑叶青雪诬陷闵夫人的众人,这会儿全都沉默了。 第150章 叶青雪眼眸充血,森寒目光所过所有人,眼神凌厉如刀:“皇帝的人应该快要到了,现在是不是要把闵夫人绑起来,送交皇帝的人?对她处以极刑,以慰我父亲在天之灵?!” 叶青雪浑身杀气腾空而起,如山倾倒,朝着闵夫人压下去。 闵夫人脸上再无一点血色,几乎要求饶,但忽然间,她竟转而扑向老太太,抱住老太太的腿,悲声道:“母亲,救我啊!” 叶青雪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意外。 父亲是祖母的孩子,闵夫人是祖母的儿媳妇儿,从血缘关系上看,父亲对祖母来说,比闵夫人要亲近、重要很多。 她砍断叶啸威的臂膀,祖母都对她喊打喊杀,但是闵夫人害死父亲,却转而向祖母求救?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得知闵夫人杀死自己儿子,祖母应该是最先拿起刀子,杀死闵夫人为儿子报仇的那个人。 但是……但是!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越过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闵夫人,走到叶青雪面前来。 她竟然握住了叶青雪的手。 叶青雪一开始是想要躲开的,但是她忍住了这股冲动,她想确定老太太对父亲的真正态度。 此时此刻,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在忠勇侯府最大的仇人,或许不是闵夫人,而是父亲的母亲——她的祖母。 前世她因为中毒,身体状况不允许出门,而老太太常年在寺庙里礼佛诵经,彼此之间很少见面。 虽然她的确不喜老太太漂亮但刻薄的长相,但和老太太之间,的确也没什么冲突或者仇恨。 今生走到这一步,她才察觉到老太太的异样,老太太似乎对父亲死亡的真相,十分冷漠。 这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正常反应。 难道父亲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孩子吗? 难道父亲的死亡也和老太太有关吗? 叶青雪感受着老太太的手,感受到明显纵横交错的纹路,老太太的手已经老了,但仍然苍劲有力,可见身体很是硬朗康健。 “青雪,闵氏害死了你父亲,我和你一样心痛愤怒,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才好! “可她始终是你二婶,是兵部侍郎的生母,是忠勇侯府的二夫人,若此事传出去,只怕侯府的将来要毁于一旦了。 “不仅你大哥的仕途被毁,便是你姊妹们的婚事,也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你父亲若泉下有知,也不会乐意看到这样的景象。 “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叫皇帝的人离开,不将闵氏交给官府处置,咱们用家法对她进行惩罚,直到你满意为止! “既叫她吃了教训,又保住了侯府声誉,也能消你我心头之恨,更可以慰你父亲在天之灵,四全其美了,如何?”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叶青雪,仿佛只要她点头,这件事就可以揭过去了。 叶青雪环视周围,发现这些亲人当中,无人在乎父亲真正的死亡,不管是二房,还是祖母,又或者是周夫人! 老太太又道:“你父亲虽说死得冤枉,但他到底已经死了,我们得为活着的人着想啊。” 这话让叶青雪恼怒,简直是偷换概念,她抽出了手:“如果我父亲是正常死亡,祖母可以说,为了活人,不要再沉溺于他死亡的悲伤中。 “但他是被谋害至死,凭什么不能沉冤昭雪?凭什么不让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难道为了侯府活人,就得让我父亲平白被谋害至死吗?” 老太太眼底出现一丝恼意,但是被她迅速压下了:“现在你父亲死亡的真相,不是已经被查出来了吗? “我们也没说不处置你二婶,只是换个法子处置,保住侯府声誉而已,毕竟这忠勇侯府,是你父亲打下来的,难道你不珍惜吗!” 这话早有人和叶青雪说过。 她并不认同。 掠夺者应该将他们抢到的吐出来;杀人者应该对受害者以命偿还! 那才是真正的告慰受害者的在天之灵! 其他的不过是狡辩、是贪生、是推卸责任、是不肯承担、是不知悔改而已。 然而,周夫人此时也垂泪道:“青雪,你父亲被害死,我和你一样痛心难过,和你一样痛恨你二婶,可你也要为侯府着想,为你姊妹们着想,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叶青雪心口发冷,手脚冰凉。 “先前我和你说,闵夫人想要害死我和春夏秋冬他们,你不信,认为是我诬陷闵夫人。 “现在我把父亲死亡的真相摆到你面前,你却说我把事情做得太绝?闵夫人可是看见过你杀人了,值得你这样护着她?” 周夫人又开始恼羞成怒:“我是让你为你的姊妹们着想,若此事传出去,往后他们怎么婚嫁?” 叶青雪正要说话,老太太上前一步:“你母亲说得也有道理,总要为府中姊妹们的婚嫁着想。旁人不说,便是你,若你二婶谋杀兄长的事情传出去,你也难以寻到好婆家。 “只要你不把闵氏的罪行闹出去,祖母答应你,一定用家法对她进行严惩。还为你寻找好的婆家,但凡你看上的,祖母一定为你想方设法,直到婚事磨成为止。” 叶青雪听明白了,老太太说的是严惩闵氏,而不是要闵氏的性命。 亲生儿子被谋害至死,老太太就是这样的态度?她偏袒闵氏,偏袒得十分过分了。 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151章 叶青雪蹙眉。 当下虽确定了闵氏的罪行,但也许今日还不是将闵氏交出去,给到皇帝问罪的最佳时机。 若现在彻底撕破脸,或许侯府会因此倾覆,她和父亲大仇得报,可真到那时,说不定侯府人人只求一死,或者只求与她鱼死网破,她又如何能够探知到更多真相? 或许,留着闵氏的性命,让她眼睁睁看着心爱孩子们的人生路,一寸一寸塌陷,也是一种不错的折磨与惩罚。 让闵氏就这样去死,太便宜她了。 一念罢,叶青雪冷冷一笑,问:“若是不将闵夫人交出去,你们预备如何应对皇上派来的人?你们准备将我交出去么?大逆不道的人是我?罪行累累的人是我?” 大家都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面面相觑。 闵夫人心中清楚,大哥入宫两次,并且在御书房内跪了许久,才请得动皇帝下旨派人来侯府彻查真相,将叶青雪捉拿问斩的。 可是现在,如果她不想被皇帝的人抓走问斩,就得想出绝佳的办法,让皇帝派来的人回去。 叶存缙咬牙,忍着膝弯处的疼痛,上前说道:“皇上派来的人,此时肯定已经到门外了,我可以出去和他们说,这一切都是误会,青雪妹妹不曾做出任何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先前的“贱人”,现在又变成了“青雪妹妹”。 叶青雪挑眉,眼底嘲讽之色更甚之前:“逼母上吊、砍断二叔臂膀、火烧晚香堂、气晕祖母,不是大逆不道?” 叶存缙额头青筋暴起,然而嘴上说的却是:“多年来母亲身体不好,不堪忍受病痛折磨,想追随父亲而去,被青雪妹妹发现,及时救了下来。” 又道:“二叔在屋子里休息,被春醒的毒蛇咬中,青雪妹妹为救二叔性命,只好砍断他臂膀,否则蛇毒蔓延全身,便无药可救了。” 还说:“至于青雪妹妹烧掉晚香堂……是担心晚香堂里有更多毒蛇出没,一把火烧干净,完全是为了杜绝毒蛇再进入,威胁他人性命。 “祖母不知真相,以为二叔被烧死在晚香堂中,忧伤过度,才晕厥的,与青雪妹妹毫无关系。” 这一番言辞……当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啊!叶青雪脸上的笑意更浓,但也更冰冷! 而老太太、周夫人和闵夫人则不断点头,对叶存缙说出的理由,十分满意。 叶存缙继续道:“先前都是我们误会青雪妹妹了,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人,你孝顺有加、真诚有礼,哪怕父亲死去多年,你心里依旧比任何人都记挂他!” 叶青雪道:“皇上派来的人,本想在侯府做点实事再走的,结果现在你们说是误会,他们会相信吗?会就这样……心甘情愿离开吗?他们又如何向皇上回话?” 叶存缙再度咬牙:“有定王府的人帮忙,他们会答应离开的,而且他们此行辛苦,我会给他们每人一千两银子茶水钱,想来他们不会有什么怨言。 “至于罪名……明日一早,我便入宫向皇上请罪,绝不连累他们,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再坚持入侯府彻查。” 好好好,甚好! 叶青雪想,他们为了救下闵氏,不惜动用定王府的人情,而后还给皇帝派来的人一千两银子封口费。 甚至就连叶存缙这个小侯爷,这个年纪轻轻的兵部侍郎,这个“天之骄子”,都愿意主动往皇帝跟前跪下认罪领罚。 第152章 不错不错,真是团结的一家人啊。 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时候很团结,现在想要救下闵氏,也依旧很团结。 老太太等人见叶青雪沉默,以为她这是答应了。原本今晚皇帝的人是要捉拿叶青雪问罪的,现在她不用被捉拿问罪了。 而且侯府还允诺她许多好处,她一个姑娘家,以后嫁人还得靠着侯府,没道理不答应。 周夫人则目光深深地看向叶青雪,眸中有愧疚之色,女儿回来六七日,每次都主动和她说闵氏不好、心肠坏,可她从未相信。 但从今晚上的事情来看,女儿竟从未欺骗过她,她的侯爷、她的夫君啊,居然是被闵氏害死的! 若是夫君不死,便一直是她最大的依靠,她在侯府的日子能比现在更强更好。 想到这里,周夫人不是不心痛的。 不过,现下叶青雪能够答应,不将闵氏恶行传扬出去,坏了侯府名声、毁掉姊妹们的婚姻,周夫人又感觉欣慰,叶青雪总算懂事些了。 她现在被定王退婚,到底也还是在意自己未来婚事的吧? 姑娘家想要一门好婚事,还得靠着强大的门楣,若是侯府名声尽毁,对她婚事只有害处而无好处。 周夫人对叶青雪的“懂事”,终于满意些了。 众人所思侧重点虽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觉得叶青雪的沉默,就是答应,就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得一门好婚约,而选择妥协。 扈嬷嬷已经将闵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了。 闵夫人捡回一条命,心有余悸,手拿帕子不断地擦拭着恐惧之下夺眶而出的眼泪——当然,现在那恐惧之泪也只剩下痕迹了。 老太太看了眼叶青雪,慈和道:“我们这就走了,回头叫你的人好好收拾一番关雎院。柳姨娘病了许久,等会儿我会叫人给她送些药材补品来,往后她便在你院子里养着,你也放心。 “至于你的婚事,我明儿叫缙儿给你个名单,你来选,选中的,即便高于我们侯府门第,祖母也会给你想法子,绝不叫你失望。” 说罢,老太太给闵夫人使了个眼色,便转身要往外面走。 这关雎院,闵夫人是片刻也不想待了,叶青雪太可怕,今晚她体验了一把从天堂跌落地狱的绝望感,只想回去好好歇着,弄死叶青雪的事情,往后再慢慢筹谋。 毕竟今晚之后,叶青雪只剩下六天了,她的身体会一天比一天垮下去,直到死亡为止。 老太太动了,众人便都起身,准备走了,行动之间衣服互相摩擦的声音,刷刷刷,在此刻,竟如此清晰入耳。 眼看着老太太已经转过身,抬脚往门外走去,眼看着闵夫人就要跟上老太太的脚边,叶青雪忽然挥出鞭子。 只见那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宛如腾空而起的巨龙,呼啸声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打向闵夫人! “啊!”闵夫人惨叫一声,直接扑倒在地。 叶青雪的声音,如惊雷一般砸下来:“我可以不将你交给官府,不将你的恶行告到皇上跟前去,但我并没有答应,让你可以竖着走出我关雎院! “你欠下我父亲的命,要用血来偿还!!” 太突然了,众人全都愣住。 等他们低头看时,闵夫人已经扑倒在地上,后背的衣服被打得破裂,露出血肉模糊的后背来。 第153章 叶青雪的鞭子还没有停下,依旧狠狠地朝闵夫人打去,闵夫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却滚不出鞭子打下来的范围。 她的惨叫声撕心裂肺,钻入众人的耳朵里,叫所有人心尖颤抖,脸色苍白,竟震惊、恐惧到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 便是老太太看到这个场面,身形也不由得猛地颤抖了下,王嬷嬷连忙护着她往旁边躲。 生怕鞭子末梢打到身上来。 其他人亦是纷纷后退。 不过三鞭子下去而已,闵夫人已是发髻散乱,衣不蔽体,鲜血淋漓。 叶青雪第四鞭要打下来时,叶存缙从旁边冲过去,抓住了叶青雪的手腕。 “祖母说了会严惩二婶,你不能动用私刑!”叶存缙额角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蜿蜒的蚯蚓,随着他的呼吸剧烈跳动。 他用尽全力攥着叶青雪的手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你再打下去,会把二婶打死的,你也不想落得个弑杀长辈的名声吧?” 叶青雪冷笑:“你在威胁我?是要我带着证据,把她送到皇上面前去吗?皇上可是会将她问斩的哦。” 叶存缙愣了下,理智恢复了大半,他们说破了嘴皮,才让叶青雪答应送走皇帝的人。 如果他再阻挠叶青雪,先前他担心的一切都会发生,别说二婶会死,侯府也会遭殃。 叶存缙微微松开手,但又没有完全松开,他的怒火依旧对着叶青雪,很不甘心! 叶青雪手臂蓄力,用胳膊将他撞开,冷喝道:“别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可以来威胁我!到底是谁才是真正伤害兰小姐的人,你心里清楚!” 这话好似惊雷般,响在叶存缙耳边,他的脸色瞬间雪白,仿佛被人定在原地,整个人动弹不得。 叶青雪看看他的脸色,又看看在地上挣扎的闵夫人,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她蓦地睁大眸子! 不仅老太太对父亲和闵氏的态度,叫人深思,便是闵氏对叶存缙和叶存嗣的态度,也很叫人深思。 以前在庄子里时,曾听到孩子们控诉他们的父母偏心,叶青雪的确不能否认这种情况真实存在。 但很多时候,都是父母压榨女儿去滋养儿子,极端压榨女儿的情况不能说没有,但其实很少见。 尤其很少看到父母压榨一个儿子,去滋养另外一个儿子,即便父母在两个孩子当中真有偏心,却也不至于宠溺一个,把另外一个踩入泥地里。 但很明显,闵氏对叶存缙和叶存嗣两个儿子,已经到达了云泥之别的程度,这已经不是偏心能够形容了。 也许,叶存缙欺负兰小姐是假的。 叶存缙借用欺负兰小姐的事情,来彻底毁掉叶存嗣才是真的。 闵氏也许是他的帮手,也许是主谋。 但是偏偏,闵氏却对大房的叶雅冰极好,简直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也因此,没人会想到,她对亲生儿子叶存嗣会下那样的狠手,到达要将叶存嗣人生彻底毁掉的地步! 除非…… 叶青雪浑身一僵,某种疯狂的想法,占据了她的脑海,会是这样吗? 真的会是这样吗? 她看看闵夫人,又看看叶存缙,再想想叶存嗣和叶雅冰的面容…… 他们都是侯府的骨血,面容或多或少有相似之处,即便是堂兄弟姊妹,也是如此。 一时间,叶青雪不能十分确定自己所想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154章 但是暂时留着闵氏的性命,没有将她送交皇帝的人,这个做法是正确的。 叶青雪缓缓蹲下来,掐住闵夫人的下巴,逼迫她转过脸来面对自己。 “闵盈盈,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们,当初为什么要谋杀我父亲呢?” 众人听她这么问,又是一怔,是啊,刚才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现在才发现,是闵夫人一直都还没有告诉大家,她九年前为什么要谋杀忠勇侯! 闵夫人嘴巴染着血,看起来狼狈不已,仿佛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折磨了。 她哭着说道:“我夫君无能,你父亲太出色,我不想二房一直被大房压着,所以才……我也是一时糊涂啊,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叶青雪目光如刃,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真的只是这样吗?只是因为嫉妒吗?只是因为不甘心吗?我知道这不是实话,你如果不说实话,我会把你打残。” 她的声音清冷得如同一条直线,几乎没有起伏,但是却听得周围人胆寒。 闵夫人哭得不能自已,眼泪鼻涕糊在一起,她举着手似乎想要躲避叶青雪的鞭打,崩溃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一句假话都没有的,我可以发誓的!” 叶青雪居高临下:“好啊,你发誓。” 闵夫人擦了一把鼻涕,见叶青雪毫无退让的意思,这才举手发誓:“我昔日全因嫉妒大房,才犯下大错,谋杀兄长,我所言全是真话,若有一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叶青雪道:“再加一句,你的孩子们,也将不得好死!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这和孩子们有什么关系?便是发毒誓,也不能将孩子们牵扯进来啊,你年轻没有做过母亲,不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你这般要求我我不怪你,但我绝对不会拿孩子们发毒誓!”闵夫人忽然硬气起来。 “是不能将孩子们牵扯进来,还是你根本不敢这样发誓?”叶青雪缓缓站起来: “你不说也无妨,我可以打到你说真话!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叶青雪往后退开半步,鞭子再次狠狠地落下,一时间,东厢房内的鞭子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三房的万夫人,蒙住了孩子们的眼睛和耳朵,就连纪明薇都将表弟表妹护在身后。 只是她的思绪飘远了:「想要背靠忠勇侯府寻一门好亲事,只怕很难了,侯府已经从内部烂掉了,崩塌是迟早的事情。」 纪明薇很忧愁,她的视线在叶青雪和叶存缙身上逡巡一圈,终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闵夫人身上的鞭痕越来越多,扈嬷嬷跪下来求叶青雪,叶青雪无动于衷。 闵夫人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像烂泥一样躺在地上,任由鲜血不断流淌。 叶青雪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样子,终于停下来,凑到她耳边,冷狠道: “你此刻不说也没有关系,回头待我毁掉你的孩子们,便亲自送你上西天,偿还我父亲的性命。” 她从袖中掏出匕首,当场将闵夫人的手筋脚筋挑断,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过后,闵夫人疼得浑身瑟瑟发抖,脸上再也没有一丝血色了。 叶存缙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你敢!”闵夫人像看仇人似的瞪了叶青雪一眼,而后昏死过去。 便是见惯大风浪的老太太,此时嘴唇也微微哆嗦着,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第155章 她的视线从闵夫人身上,缓缓落到叶青雪身上,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孙女的残忍。 哪儿有姑娘家这样残忍的? 得尽快将她嫁出去,必须! 叫婆家的人,去磋磨她,她就无法在侯府掀起风浪了。 有了应对之策后,老太太镇定许多。 她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叫人将闵夫人抬回去,叫大夫。 周夫人看向叶青雪的眸光,痛心疾首。 见大家都散了,她让康嬷嬷扶着自己走到叶青雪面前来。 “我原先想着,你能放过你二婶一次,叫你祖母用家法严惩她也便是了,也显得你宽容大度。 “结果你竟还是亲手把她打得血肉模糊,还挑断她手筋脚筋,让她残废……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往后你还能找到什么好婆家?” 叶青雪抬起眸子,森寒的眸光朝她看过去,穿透力十足,震慑力很强。 “你夫君被害死,闵氏是杀人凶手,身为父亲的妻,你难道不想亲自杀死她,为父亲报仇吗?” 周夫人嗫嚅着嘴唇:“我自然对她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但你父亲已经离开九年了,总有家法惩治她,又何必用我动手!” “柳姨娘不过是个良妾而已,拼了一身病痛与性命,都要指证闵氏,而你,身为父亲正室,竟连个妾室都不如!” 短短一番话,又把周夫人的怒气给激出来了,抬起巴掌想打叶青雪,手腕却被捉住。 叶青雪挑眉冷笑:“父亲死去太久了,所以现在得知,他其实是被闵氏害死的,你心里也没太大波澜,只想着家法严惩闵氏就行了,对吗? “真是痛不到你身上,你就可以站在高地上,指责别人不够宽容善良! “总有一天,我要真切的痛苦,真真实实地降临你头上,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如今日这般宽和大度!若你还能,我便亲自给你塑个菩萨像!” 叶青雪甩开她的手腕:“不要总是试图对我动手,懦弱的人,只会对自己的子女动用武力,这是你唯一能够体验到的权力了。 “但你别忘记了,你我之间早已经一刀两断,你再不是我的母亲,周夫人!你若真有能耐,刚才应该对闵氏举起刀子,为你的夫君报仇!” 叶青雪转过身去,喊了冬白:“将此人轰出去,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入关雎院一步!” 冬白立即上前,将周夫人和康嬷嬷隔开,不许她们再往叶青雪这边靠近一步。 周夫人恼羞成怒:“你是个姑娘家,你但凡有点善良和温柔,往后也不难找个好婆家,先前与定王的那桩婚约毁了,你难道不长记性吗?” 又说:“你何时才能如此不让我失望?叫你宽容些、柔和些、大度些,难道我会害你吗?” 叶青雪没有回头去看周夫人的表情,但想来一定是面目可憎的。 好在冬白办事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把她们主仆轰出门外,周夫人差点摔倒在地。 康嬷嬷扶着她,慢慢坐上藤椅,由人抬着回去,折腾了半宿,周夫人伤势越发严重,趴在床上喝了药,便起不来了,但心里还是憋了一团火。 康嬷嬷劝道:“夫人啊,请恕老奴说一句,今晚您不该与大姑娘起冲突的,她对二夫人残忍,完全是因为她爱重她的父亲啊。 “若您得她爱重,她一定也会这样为您豁出去的,老奴瞧着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 周夫人:“我说那些都是为她好,她十七岁了,雅雅都已经确定婆家了,十二岁的妙妙都在议亲了,她还这样喊打喊杀,一点侯府千金的样子都没有,若是媒婆稍加打听,哪个好人家愿意娶她回去?” 第156章 先前她是误会了叶青雪没错,但今晚她说那些话,也真真实实是为叶青雪着想。 是叶青雪不领情,难道还怪她? 康嬷嬷道:“这话是没有错的,但是今晚大姑娘掀开侯爷当年被杀真相,她心中难过、愤怒,您身为她的母亲,理应站在她那边,与她一同指责二夫人才是! “至于其他的,以后可以慢慢再说,也免得像今晚这样争吵而无济于事啊。 “况且,大姑娘为父报仇,手段虽然狠辣了些,可也不是不能理解,若子女对父母被害死的事无动于衷,这样的人才是真的冷漠可怕呢。” 先前康嬷嬷也觉得叶青雪心狠手辣,但从今晚的事情来看,一直是闵夫人在做坏事,逼得叶青雪不得不如此。 忠勇侯在天之灵,得知自己的大女儿,为父亲可以做到这般地步,心疼是一定会心疼的,但欣慰肯定也是欣慰的。 周夫人沉默许久,不甘心地问:“难道我今晚上真的错了吗?” “您为大姑娘着想,怎么会错呢?”康嬷嬷安慰她:“只是要用对方法,还要看时间和地点啊。 “今晚夫人若是站大姑娘那边,只需要握住她的手,或者训斥二夫人几句,哪怕打二夫人一个耳光,也比说出那些话,要有用得多。” 周夫人抿住了嘴唇,没有说话,把脸别到另外一边去。 叶青雪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又背着刑克姊妹的名声,她对这个女儿实在很难亲近得起来。 而且,叶青雪那火爆脾气…… 真的让人厌恶! 晚风从脸颊上轻轻拂过,叶青雪走在后院的小径上,忽然感到无比的疲倦,她停下脚步,仰头望着苍穹之上弯弯的月亮。 月华如水,众人退去之后的关雎院,安静异常,仿佛能够听到月色流淌的声音。 她太累了。 这两天的事情,让她筋疲力竭,只是从东厢房走到这里,她就感觉用尽了全部力气。 站不动了,血液在胸腔处翻滚,她终于控制不住,呕出一口血来,把嘴唇染成殷红的颜色。 她想要擦掉,但是身体晃了晃…… 云濯站在门边,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她不会那么没用,真的晕倒吧? 结果下一瞬,他眼睁睁看着叶青雪“砰”地倒在地上。 云濯:“……” 他大步过去,蹲下来探向叶青雪的脉搏,面具下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脉相十分紊乱,好像有一团火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而她身体虚弱到根本承受不住,仿佛要爆裂开来。 正准备喊来灰七把她带走,请相思子过来,此时却有一阵风忽然从院子里飘过,带着异样的香气…… 云濯浑身一僵,猛地屏住呼吸,顺便捂住叶青雪的口鼻,到极限了才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呼吸。 云濯感到一阵眩晕,他发现叶青雪昏睡得更沉了,刚才那股香气果然很怪异。 他立即下令:“七仔,去看看是什么脏东西掠过去了!” 灰七从黑暗中跃出来,追着那道影子去了,是忠勇侯府其他院子的方向,会是什么? 与之同时。 叶存缙还忍着膝弯的痛,在侯府门口劝说皇帝派来的人——大理寺各位大人回去。 幸好敏知从定王府请了家臣来,有定王府的人施压,大理寺的人才肯离开。 但他们不忘记暗示叶存缙,回头记得给银子,明日记得自己入宫去请罪。 送走他们,叶存缙松了口气,可定王府的家臣却走上前来,给叶存缙送了一张请柬。 “我家殿下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特邀二姑娘明日出门游玩,他已经命人安排好船只,准备游湖,明日一早,定王府的马车亲自过来接二姑娘。” 叶存缙拿着请柬,像是拿着烫手山芋,因为他想到了叶雅冰那张伤疤纵横交错的脸。 如果被定王发现…… 第157章 叶雅冰今晚没去关雎院,但是关雎院里的事情,还是第一时间传到她耳朵里。 叶存缙的请柬还没送到,她便已经蒙住脸、戴上帷帽,紧急赶往绛芸轩,去看望闵夫人。 虽然叶啸白是她的父亲,但父亲常年在战场上,和她相处的时间很短。 而且父亲每次回来,都要花费大部分时间去陪伴叶青雪,他们父女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况且父亲去世时,她尚且年幼,对父亲没有多少印象,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如果一定要问她,对父亲的死有什么感受,她的回答便是:没有感受。 幼时如此,现在亦如此。 至于闵夫人谋杀父亲…… 叶雅冰心想,一定是父亲阻碍了二婶的路,二婶才会谋杀他。否则二婶犯不着做这么冒险又辛苦的事情。 她来到绛芸轩时,大夫正在里面给闵夫人处理伤口,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叶雅冰进了内室,看到丫鬟将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去,她的手蓦地紧握成拳,那些可都是从二婶身上流出来的血啊。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叶青雪! 是那个刑克姊妹,最后还是被从乡下接回来的叶青雪,真是该死! 不知过了多久,闵夫人身上的伤口才处理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只是大夫说道:“手筋脚筋全部断掉,恕小老回天无力了,接下来若能好好养伤,便可性命无虞。” 大夫叹着气退开了,这鞭伤太重,稍加不慎,是真的会要命的。 但他想着闵夫人身份尊贵,身边有丫鬟婆子伺候着,而且侯府不缺银子买药,想来性命应该没太大问题,不过是例行提醒罢了。 叶雅冰上前去,握住闵夫人的手,眼底充斥着汹涌的恨意,眼眶红红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扈嬷嬷立即把众人遣到外头去,放下帘子,屋内便只剩下闵夫人与叶雅冰二人。 叶雅冰咬牙道:“二婶,来日我嫁到定王府为妃,一定将叶青雪千刀万剐,为你报仇!” 闵夫人原本担心,她得知自己谋杀叶啸白的真相后,或多或少会怨恨自己,现在听了她这番话,闵夫人便放心下来。 “好好,好孩子!”闵夫人哽咽道。 她想拍拍叶雅冰的手,才发现手抬不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从今往后,自己是个废人了,叶青雪将她变成了废人。 此恨难消! 怒火上涌! 她浑身颤抖起来。 “雅雅,你一定一定要成功嫁入定王府,一定要做那高高在上的定王妃,手中握着绝对的权势,回头便将叶青雪千刀万剐,便是死了,也要将她挫骨扬灰!” 滔天的恨意席卷而来,也影响了叶雅冰,她跟着一起掉眼泪、一起愤恨,用力地抓住闵夫人的手,不住地点头。 “二婶,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夜深时分,走出绛芸轩的时候,叶雅冰身体里仿佛还澎湃着汹涌的恨意。 恨不得当下就冲到关雎院去将叶青雪杀死。 但是不能,现在她不能杀人,而且杀人之后很难收拾,等她做了定王妃,会有无数的人为她前赴后继,冲上去把叶青雪的命拿来给她。 她等! 初春的夜风很冷,她回到凝萃轩时,打了个寒颤,却看到自己的榻上,躺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人姿势妖娆,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叶雅冰先是一怔,旋即差点吓疯,张口就喊救命,喊人来抓刺客。 第158章 可是当侍卫涌进来的时候,榻上的人却不见了,一定是藏到哪里去了。 叶雅冰浑身紧绷,很是抓狂,正准备让他们去搜查,叶存缙忽然出现在门口。 他先前来过了,但是叶雅冰不在凝萃轩,他便在外边等着,得到叶雅冰回来的消息,拿了请柬就过来了。 他今天心情很不好,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最后得到这样的结果……他恨不得毁灭一切。 请柬的事情,又让他烦躁不已,故而没注意到周围的侍卫,也没注意到叶雅冰的抓狂。 他只以为是叶雅冰毁容了,很严重,抓狂是很正常的,拿侍卫们出气也是正常的。 所以,他直接将请柬递给叶雅冰:“定王殿下约你明天游湖,定王府的马车明日一早,会到侯府门口接你。” 叶雅冰很明显一怔,嘴唇哆嗦着,颤巍巍地伸手将请柬接过来。 “他才被杖责五十,即便用最好的药,明日也不能完全好转,怎会在这个时候邀约我去游湖?”叶雅冰的声音控制不住颤抖。 叶存缙看着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叶雅冰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白天你闯入我院子的时候,看到我脸了?” 叶存缙没有直接回答,他先抬手示意众人往后退,确定他们距离足够远了,才道: “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看见了,并且将此事告诉了定王殿下。” “谁看见了?是叶青雪的人么?她想要我身败名裂,是她吗!”叶雅冰追问,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但是叶存缙没有回答,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最后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 “定王殿下上门退婚叶青雪,转而求娶你的时候,你的脸已经那样了,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若你与二婶提前告诉我,我根本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现在我们侯府也不会被置在火上烤!你想要害死全家吗!” 他揪住了叶雅冰的衣襟,想狠狠将她摔到地上,让她疼、让她痛、让她醒悟! 可是叶雅冰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腕,比他还要用力,还要愤怒:“大哥以为,这样的我配不上定王殿下吗? “我的脸……只是暂时的而已,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二婶都说了,我是大美人,以我的出身、我的容貌,配定王殿下绰绰有余! “大哥只管等着我嫁给定王殿下那日,等着我做高高在上的定王妃即可,剩下的事情不要你操心,滚!” 叶存缙眼眶通红:“事到如今,还说这种梦话?好,你自己去处理,反正我便是操心也操心不了!来日若是你陷侯府于险境,我必定将你推出去顶罪!” 松开叶雅冰的衣襟,叶存缙转身就走。 叶雅冰气得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地喘气,都忘记了先前莫名出现在她榻上的那个人。 她转身回房间,双手撑在桌面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是叶青雪害她,毁掉她的容颜不说,现在还要把她毁容的事情传扬出去。 叶雅冰心中涨满了恨意,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从身后温柔而坚定地抱住她,像极了深爱她的情人。 有淡淡的异香,在空气中弥漫。 “啊!”叶雅慢慢地回过神来,她瞳孔剧缩,惊叫一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 第五天。 天色刚刚亮起,定王府的马车就已经停在忠勇侯府大门口。 老嬷嬷从马车上下来,亲自去凝萃轩请叶雅冰,说是请,其实是催促,是施压,是不给叶雅冰躲避的机会。 第159章 叶存缙早起出门的时候,恰好看到这辆马车,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直接入宫请罪去了,没管叶雅冰的事情。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叶雅冰终于穿戴整齐,出门上了定王府的马车,往湖边而去。 她脸上依旧蒙着面巾,头上依旧戴着帷帽,把一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谁也看不见。 今日阳光正好,游湖的人也多,但都不及定王府的船只豪华宽敞。 早早的,定王便坐在船舱里,手里端着一盏茶,却久久没动。 他看向船舱之外,新抽出的柳条倒映在清澈的湖面上,随风飘荡,湖水泛着粼粼波光,春色正浓。 但他的心思却依旧被昨日,六皇子所说的话语纠缠,不得展颜。 六皇子说,忠勇侯府二姑娘很可能毁容了,他的心腹小厮远远看到了,只不能确定真假。 当时定王就否定了,说叶雅冰只是脸上有点伤痕,但不碍事,过段时间就会好。 六皇子便没再多说什么,但是怀疑的种子,还是种进了定王的心中。 他想起来先前叶雅冰来看自己,把脸全部遮挡住,自己叫她掀开面纱,她也一直拒绝。 如果不是真的毁容严重、如果真的只是浅浅的几条伤痕,她何必如此? 定王越想越难安,先前他就是不喜被人嘲笑、同情、怜悯,才一心想要退婚叶青雪,转而求娶京都城出名的大美人、大闺秀叶雅冰。 没错,他对叶雅冰是很喜欢的,喜欢叶雅冰出色的容貌、喜欢叶雅冰的出身、喜欢叶雅冰的善解人意、喜欢叶雅冰的温柔可人…… 但如果叶雅冰真的毁容了…… 他的王妃不能是一个毁容女人,将来他还要做太子,还要登基为帝,一国之母怎能是毁容之人? 绝对不能! 胡思乱想着,敏知的声音响起:“殿下,二姑娘到了。” 定王抬眸向外看去,定王府的马车停在湖边,嬷嬷扶着叶雅冰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她穿一身浅粉色衣裙,系着蝴蝶结的腰带勾勒出她一截纤腰,越发显得她身材曼妙、凹凸有致。 她随着嬷嬷慢慢地往船只这边走来,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更不失她这个年龄该有的俏丽与清纯。 只是那张脸……依旧被遮住,定王看不见,心里就更难受,无名的火在胸膛里乱撞——感觉自己已经受到欺骗了。 潜意识里,他还是相信了六皇子的话,只是昨天为了面子,逞强假装不信而已。 叶雅冰上了船,走到定王跟前来,盈盈拜下:“给定王殿下请安。” 淡淡的香气,从她身上弥漫过来。 钻入定王的鼻腔里,好似有什么东西,钻入他的心扉,叫他心尖荡了一下。 先前莫名的恼怒,现在莫名地消散了,而他未曾察觉,只是上前亲自扶叶雅冰起身。 “父皇新赏的茶,敏知沏茶技术不错,你来尝尝。”定王牵着她的手,进了船舱,一同坐下,把敏知刚沏好的茶水,递给她。 而后,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多谢殿下。”叶雅冰接过茶水,转过身去,侧对着定王,并且以袖子遮挡,才把茶水喝下去。 这一幕,完全落在定王的眼中,他心头发紧,叫敏知等人出去。 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定王问道:“本王被杖责在你之后,如今都可以下地走动了,你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吗?” 叶雅冰将茶杯放下,动作轻柔优雅,露出白皙修长的粉嫩指尖,很是漂亮。 她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一点点伤痕,想必过几日就能恢复如初,多谢殿下挂念。” 定王的眉头几不可见地拧了下。 但最后,他还是和颜悦色地拉住叶雅冰的手,深情款款道:“今日难得出来游湖,便将面纱摘了吧,本王许久不见你,想念得紧。 “况且你我已经定下婚约,礼部正在为我们筹备婚事,区区两条浅浅伤疤,不会影响你在本王心目中的地位。” 说着话,伸出手去便要摘下叶雅冰的面纱。 “殿下不要!”叶雅冰急急避开,声音里透着不可抑制的惊恐。 “雅雅不想让殿下受到惊吓,先前雅雅说过,想在殿下心目中留个完美印象,难道殿下都忘记了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之前殿下已经答应雅雅了,现在不能反悔!” 定王看到她这般的惊恐万状,一颗心简直沉到了谷底,但他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心爱的女人、自己好不容易才换来的未婚妻,当真毁容了。 他擒住叶雅冰的手腕,很是用力,准备强行揭开面纱。 叶雅冰浑身瑟瑟发抖,带着哭腔道:“殿下要为难雅雅吗?殿下心里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雅雅?” 定王微微怔住,听到有人上船的脚步声,有年轻丫鬟的声音传来:“二姑娘,您的披风落下了,奴婢特意给您送来。” 叶雅冰急得喊她进来,仿佛有人进来,定王就不敢再掀开她脸上的面纱。 定王的确停下了动作,慢慢地退回去坐好,只是眼神冰冷凌厉,先前的温柔缱绻不复存在。 丫鬟捧着叶雅冰的披风进来,一面给她穿上系带子,一面说道: “大夫不是说了,二姑娘脸上的伤很是严重,不能整日里捂着,否则容易出脓,毁容不说还会引起其他疾病,二姑娘怎地又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了?” 丫鬟之言,似无心、似关切,但却叫船舱里一片寂静。 叶雅冰浑身一震,倏然看向定王,简直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定王也是呼吸发紧,仿佛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把揪住那丫鬟的衣襟:“你胡说什么?什么叫二姑娘的脸伤得很重?” 丫鬟吓坏了,满眼惧色,身体瑟瑟发抖:“殿下您不知道吗?二姑娘她……她被大姑娘用匕首,一刀子一刀子毁容了啊,便是闻名天下的神医相思子,都束手无策啊!” 又转而去对叶雅冰道:“二姑娘,奴婢错了,奴婢有罪,奴婢不知道定王殿下还不知晓您毁容的事情,否则奴婢绝对不会说的,您饶了奴婢吧……” 丫鬟恨不得双膝跪地,向叶雅冰磕头求饶,但是她被定王死死拽住衣襟,无法动作。 猜疑成了真相,定王简直难以接受,眼底裹挟着暴怒狂风,他将丫鬟重重甩开。 丫鬟砸到船壁上,又滚落下来,吐了一口血。 此时定王已经起身,掀开叶雅冰头上的帷帽,扯开了她脸上的面纱! 第160章 叶雅冰侧身坐着,她似乎知道自己反抗不了,所以竟没有丝毫躲避,只是脊背挺得笔直。 帷帽被扔开,落在地上。 脸上的粉色面纱被摘下来,露出叶雅冰完整的一张脸——定王却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半晌没有声音,只是呼吸逐渐急促,胸膛跟着剧烈起伏。 原本是要狠狠将那粉色面纱丢开的,但现在那面纱好像被什么东西,强行黏在他手上,竟是丝毫也丢不开。 叶雅冰的脸上,哪有什么伤痕? 这是一张光洁无瑕的脸啊,白里透红,皮肤上的绒毛在微微的晨光中依稀可见。 和他最初看到的一样,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不,不是一模一样,甚至比他初见之时、比他记忆中的还要美上两分。 在她的皮肤上,找不到任何残缺。 眉眼嘴巴也是精致无比。 动人心魄的美,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只是此时这个美人,眼眸含泪,贝齿微微咬着嘴唇,神色倔强无比,仿佛立在寒风中的花朵,虽委屈但却傲然绽放着。 她一把捉住定王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殿下可看清楚了,我到底没有毁容!” 这手感很是细腻嫩滑,像极孩童的皮肤,根本没有一丝瑕疵。 定王内疚的同时,不由自主有些心神荡漾,正准备说话,叶雅冰却喊了守在门外的寒玉进来。 “将这丫头拿下,她居心叵测。” 寒玉依言把那丫鬟给扭起来,押着她跪在定王和叶雅冰跟前。 叶雅冰眸子含泪,却倔强地不让其落下,而是冷冰冰地道: “审审这丫头,我虽看着她眼熟,却不知她是哪个院子的丫头,怎会平白无故给我送披风来?竟还在定王殿下跟前胡言乱语,说我被大姑娘毁容了,真是其心可诛!” 寒玉膝盖顶着那丫鬟的后背,将丫鬟双手反剪在身后,稍微用力,那丫鬟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断了,当下便承受不住,脸色煞白起来。 她嘴巴挂着血,狼狈不堪,连连求饶,哀哀道:“奴婢月儿是在大姑娘院子外边负责洒扫的,是大姑娘告诉月儿,说二姑娘您早已经被她毁容! “大姑娘得知您今日来赴殿下的约,故而叫奴婢带着披风来找您,并且在殿下跟前指出您毁容的事情,好叫定王殿下嫌弃你,主动退婚!” 叶雅冰似乎怔住了,嘴里喃喃道:“原来是大姐,想来殿下先前退婚于她,又求娶我为妃,大姐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叶雅冰抬抬手,示意寒玉将月儿带下去。 寒玉正要行动,却忽然指着叶雅冰,惊呼:“小姐您的脸……快将那披风解下来,有毒!” 定王低头看去,看到叶雅冰靠近耳朵的地方,起了一片红……竟是披风有毒? 定王一掌挥出去,掌风震开了打得并不牢固的结,披风随风扬起,飘落到叶雅冰身后的地板上。 “大姑娘在披风上下毒?”寒玉手脚再次用力,月儿惨叫出声。 叶雅冰咬牙,颤抖着手指着她,质问道:“即便我先前没有被大姐毁容,今天她也要我因为这披风而中毒毁容,是吗!” “月儿不知道啊,是大姑娘叫奴婢送披风的,奴婢并不知晓披风上有毒啊,二姑娘饶命!”月儿哭哭着喊着,很是撕心裂肺。 叶雅冰道:“你胡说,披风是你亲手拿过来的,若你不知道披风有毒,又怎会提前用了解药,叫你身上一点红肿溃烂都没有?寒玉,搜她的身,找出解药来!” 第161章 寒玉立即将那月儿身上搜了个遍,果真搜到一瓶药。 月儿连忙改口:“都是大姑娘叫奴婢这样做的,她是主子,奴婢不敢不从啊。” 定王一脚将月儿踹开,月儿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跌倒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碎掉了。 定王则夺过药瓶,把药丸倒出来,准备喂叶雅冰吃下,叶雅冰却趁机给寒玉使了个眼色。 寒玉道:“这贱奴竟敢谋害主子,罪该万死,小姐,寒玉将她带下去处置。” 来到无人的船尾,寒玉将月儿的脑袋,往水中摁下去,长长久久地没有允许她浮上来。 在死去的前一刻,月儿还在想:「先前你们和我说过的处置方法,不是这样的啊……」 然而她的身体,却渐渐地安静下来,不再有任何一丝挣扎。 房间内,叶雅冰吃了解药,脸上的红肿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定王喜不自胜,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她,但是叶雅冰却躲开了,她眼底含泪,看着定王,道: “殿下想来并非真心喜欢雅雅,所以才会在听信旁人的陷害之后,强行揭开雅雅的面纱。 “雅雅知道,若是这张脸当真毁了,殿下一定不会想要再娶雅雅,甚至想要和雅雅退婚! “可见殿下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雅雅这张脸而已,并不是雅雅这个人,但是雅雅却是真心喜欢殿下这个人的。 “若殿下对雅雅不是以真心相待,即便你我有婚约在身,雅雅也不敢嫁给殿下,雅雅现在就入宫,请求皇上取消你我婚约,不管什么后果,都由雅雅一人承担!” 叶雅冰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定王,终于任由眼里那颗硕大的泪水,滚落下来,而后转身就走,很是决绝。 「她连掉眼泪都那么美……」定王脑子里快速闪过这个想法,看见她真的转身离开,心痛得难以自抑,立即追上去抱住她。 叶雅冰在他怀中拼命挣扎,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落,看起来伤心极了。 定王急急道:“本王心中是有你的,否则也不会宁愿被父皇杖责五十,退婚叶青雪那个贱人,转而求娶你!你不能因为一次小事,就怀疑本王对你的真心!” 叶雅冰依旧在掉眼泪,咬着唇不说话,仍然执着要入宫退婚。 定王着急不已,鼻尖那缕香气又一直萦绕不散,叫他心念一动,就掐住叶雅冰的下巴,朝她的嘴唇亲了上去…… 定王不是没有过女人,但却从未有过哪个女人,能让他像现在这般动情。 「叶青雪那贱人,竟想用毒计叫本王退婚雅雅?害得本王差点失去雅雅这般 完美的女人! 「待本王将雅雅安抚好了,定好好收拾那贱人,要她知晓算计本王是什么下场!」 新仇旧恨,一起算。 叶雅冰回到凝萃轩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胸臆间的污浊都消失了。 四天,过去整整四天,她从未像今天这样高兴过,可以顶着一张完美的脸出门,叫定王殿下先是为她内疚,而后为她失控。 她与定王分开的时候,定王还信誓旦旦地对她说道:“本王会催促礼部的人,尽快测定大婚时间,本王要早早将你迎娶入门!本王想要你,一刻都等不及了!” 站在梳妆台前,叶雅冰压下腰身,对准铜镜中自己的脸,抬手抚摸红润的嘴唇。 定王烈焰一般的狂热,仿佛还残留在上面,那种感觉真好,这四天以来,她无数次以为自己再也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第162章 手指慢慢地从嘴唇上摩挲而过,最后落在脸颊上,划过鼻翼,到左脸,又到额头。 这皮肤,竟比她原来的还好,像是几岁孩子才有的手感,太嫩了。 如果……这真是她的脸该多好? 身后走出来一身穿紫色衣裙的姑娘,她身材高挑、身段妖娆,只见她走到叶雅冰身后站定,双手从后往前圈着叶雅冰的身子,撑在梳妆台上。 紫衣女子与镜中的叶雅冰对视。 叶雅冰身体紧绷,仿佛这个女子一出现,她的美好心情全都碎了。 “到底只是人皮面具而已,长时间戴在脸上可不行哦,会臭掉的。”紫衣女子修长的指尖,在叶雅冰的脸上摩挲着,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妩媚。 “而且,你脸上的伤疤长期被捂着,会流脓溃烂发痒的。”话音才落下,她就已经把叶雅冰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下来了。 很薄很薄的一张,就挂在她的指尖。 叶雅冰对上镜子里的自己,浑身颤抖了下,连忙用双手捂住脸颊,不敢看、不想看! 以至于紫衣姑娘根本没来得及告诉叶雅冰,这人皮若是贴在脸上时间太长,沾染了太多汗水,可是会腐烂的,再也遮挡不住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 每戴过一次,都需要精心养护。 毕竟这是真正的人皮所制而成。 叶雅冰的反应太激烈了,紫衣女子收了人皮面具,单手落在她的肩膀上:“你紧张什么?我会给你换脸的啊。” 很真诚的语调,仿佛两人亲如姐妹。 叶雅冰将头埋在桌子底下,浑身瑟瑟发抖:“人世间当真有换脸这种医术么?你会不会在骗我?” 紫衣女子抚摸着自己的脸,道:“我钻研这医术十年了呢,否则你以为,我都三十二岁了,是靠什么看起来像二十岁的?” 当然,钻研是钻研,成功……目前是还没成功过的,但这没必要告诉叶雅冰。 万一叶雅冰不配合她继续钻研这门医术了呢? 但叶雅冰显然没注意到,她话语之下隐藏的意思。以为她说钻研十年,那就是十年前她这门医术已经获得成功。 叶雅冰终于抬头去看她,眼前的女子确实貌美,看着也确实很年轻,一点都不像三十二岁的样子。 而且,这女子能够拿出这样的人皮面具,连定王与她亲吻时都发现不了端倪,想来应该不会欺骗她,这女子是真有能耐的。 叶雅冰深吸口气,抓起旁边的面纱蒙住自己的脸,才终于有勇气直起身来。 面纱遮不住额头上的疤痕,所以她又戴上了帷帽,纱布垂下来,遮住她整张脸,她这才感觉安全许多。 她坐直身体,目光看着紫衣女子:“昨晚我已经和你说过了,相思子就在叶青雪的关雎院里,他爱慕叶青雪,所以愿意为叶青雪哪儿都不去,就待在叶青雪身边,甚至愿意为叶青雪付出性命。” 紫衣女子的脸色,寸寸冷下来。 她是追着相思子而来的,误入叶雅冰的凝萃轩,恰好得知叶雅冰毁容的事情,便认为叶雅冰可为她所用,故而,她在凝萃轩留了下来。 “叶青雪虽然是我长姐,但她抢我心上人、杀我贴身嬷嬷,还毁我容颜,我与他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叶雅冰目光直直地看着紫衣女子。 “若你能帮我换脸,助我恢复容貌,我便能助你弄死叶青雪,把相思子给你夺回来!” 这是她们二人昨晚就说好的,所以紫衣女子才拿出人皮面具,帮助叶雅冰度过今早上一劫。 现在叶雅冰再次提出来,是为了强调她们之间的合作,不让紫衣女子后悔。 她说:“叶青雪这贱人,最擅长抢男人了!” 这句话最刺紫衣女子的心,让她更加认定,“她的”相思子就是被叶青雪抢走了。 “我们联手将她杀了之后,还可以把她的脸夺过来,换到我脸上!”叶雅冰眸色阴寒地道。 紫衣女子看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叶雅冰这个说法甚好,她脸上的伤痕很多,到时候肯定需要旁人脸上的肉来进行填充。 她的换脸医术,这次也许真的能成。 紫衣女子的眼底,是兴奋之色,也是将叶青雪杀了,而后把相思子霸占过来的狠辣之色。 关雎院里众人刚吃过早饭,冬白便从外面带了一个消息回来。 “郊外死了两个女孩,都只有六七岁,死状很惨、很恐怖,脸上的肉都被刮空了。 “更诡异的是,她们都是死在自家屋里、死在她们亲娘身边的,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白骨,还渗着血。” 春浅和夏绿两人,一个负责厨房膳食,一个负责叶青雪的衣服首饰,对这种事情的接受能力很弱,当场就打了个寒颤,脸色不大好。 叶青雪注意到,冬白的视线落在云濯身上,好像还有什么未尽之语。 她问:“然后呢?” 云濯手指轻叩着桌面,忽然嗤笑一声,冷道:“外间难道传言,这凶杀案是废太子做的?说废太子逃亡在外,丧心病狂,无以为继,所以杀死小女孩,并且吃了她们的肉?” 他伤势好转许多,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说话的声音不再如先前那般沙哑,反而很是清冽。 冬白愣了一下,而后蹙眉问道:“难道真是废太子所做的?”否则为什么他说出来的情况,和外间的传言一模一样? 云濯自从出事被废黜以来,身上不知被安了多少罪名,就连先前荣青郡主失踪,都算在他头上。 如今他“逃亡”在外,朝廷的人一直抓不到他,怕他反扑,自然是有什么脏名骂名都他身上堆,让他即便活着,也和死了没两样。 秋深蹙眉道:“冬白,这位公子一直在关雎院养伤,首先这伤势叫他无法出门,其次,关雎院不缺他吃的。” 冬白恍然大悟,那就是栽赃了。 她没再说话,转身去洗手,仿佛那俩小女孩的血和肉,溅到了她手上,很难受。 她走后,相思子拿着包袱从屋子里出来了:“我已经给柳姨娘留下足够多的药,她的情况时好时坏,最终如何我也说不准,但我现在必须要走了。” 关于冬白方才说的事情,他没听到。 “我师姐来了,她是用毒高手,我绝对不能被她找到,各位保重,告辞!” 交代完了,相思子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云濯却问道:“你根据昨晚的异香,推测出那人是你师姐的吗?” 他记得昨晚相思子给叶青雪诊脉、用药的时候,脸色就很凝重,沉思了许久。 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相思子倒也回答得干脆:“是的,没错!” 云濯:“我的七仔回来告诉我说,那人去了凝萃轩,一整夜都没有再出来。” 什么意思?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但是他脸上戴着冰冷面具,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第163章 云濯的目光从面具里面透出来,落在相思子身上,声音依旧清冷: “上次你被劫到凝萃轩去,他们要求你给二姑娘换脸,这次你师姐进了凝萃轩一夜都没出来,是否她们二人已经达成某种合作?” 相思子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这师姐原先好好的,十二年前不知着了什么魔,竟开始钻研换脸驻颜之术,十年前她就开始找人试手……” 说到这里,相思子忽然顿住,脸色苍白,满眼痛苦之色。 但叶青雪还是追问道:“她可有成功过?” 相思子的嘴唇抿紧了,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不曾!” 说得很是艰难。 秋深问道:“过去十年,她尝试过很多次这种医术吗?十年来从未成功过一次?” 相思子像是失了魂魄:“五年前我偷偷离开的时候,她尚未有过任何一次的成功,但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究竟她的成果如何,我不得而知。” 秋深拧眉沉思片刻,道:“会不会你师姐答应给二姑娘换脸的同时,二姑娘也答应了你师姐其他条件?” 叶青雪似是想到什么,声音发紧:“她钻研换脸之术时,可是会害死其他少女?” 相思子脸上血色尽失,猛地后退一步,他没有回答,而是抱着脑袋慢慢蹲下来,仿佛头痛难忍。 他的反应叫众人一怔。 云濯忽然看向叶青雪,叶青雪也恰好朝他看过去,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叶青雪感觉自己已经明白,刚才云濯为何忽然提及相思子的师姐,在凝萃轩待了一个晚上。 果不其然,云濯道:“你要有生命危险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斩钉截铁,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关雎院好似顷刻间进入死一般的寂静中,仿佛杀气已经靠近,而剩下的人却还在思考—— 为什么相思子的师姐,去凝萃轩住了一夜,叶青雪就有生命危险了! 相思子了解师姐无情果的能力,而秋深脑子转得快,二人最先想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不由得瞪大眼睛。 叩叩叩—— 敲门声乍然响起,仿佛大刀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忽然砍下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是福寿居的王嬷嬷来了,她先上前给叶青雪见了礼,这才道: “今儿早起,老夫人便把小侯爷叫到福寿居去,让他拟好名单,全是京中青年才俊,老夫人特请大姑娘过去看看,是否有您看中的,也好早日为您定下婚事。” 叶青雪笑了笑:“劳烦王嬷嬷跑一趟,您老去告知祖母一声,我更衣了就过去。” 昨天晚上关雎院发生的一切,对王嬷嬷来说如同噩梦一般,现在叶青雪这般客气,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她也不敢造次,应了一声便退后三步,而后转身迅速离开。 哪怕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上位者极强的压迫感,她也不敢乱看。 谨记老夫人说的话,早日给大姑娘定下婚事,早日把大姑娘嫁出去,侯府就安宁了。 叶青雪回了自己房间,把春夏秋冬喊过来,再让白七在门外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她压低声音和春夏秋冬,说了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且还做出了部署。 春夏二人留在关雎院守着柳姨娘。 秋深则负责和相思子沟通,而后带着小宝、白七,悄悄从角门出去。 第164章 叶青雪依旧把冬白带在身边,准备去福寿居。 她换上一身烟青色衣裙,披着冰蓝色的披风,气质清冷而矜贵。 走出去的时候,遇到云濯坐在长廊的栏杆上,灰七蹲在他身边,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灰七毛发上撸着。 今日阳光甚好,一人一狼看起来很是惬意,早春的风,吹绿了枝头的嫩芽,吹开了墙角的花。 云濯道:“嫌命长了?这个时候还要去挑选夫婿?” 叶青雪镇定道:“正是因为无情果擅长用毒,所以我才要着急去寻找夫婿,看看有没有那么一个真心人,愿意帮我挡挡致命剧毒!” 这话自然不真。 她心中一直记得,老太太对父亲的死,和对待闵氏的态度,完全不对,她想去福寿居看看,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能够成为证据。 当然,此去也不完全为此…… 不过,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所以,叶青雪没多说什么,就带着冬白抬脚往外走去。 云濯清冽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相思子是一味草药名字,和‘无情果’一样,听起来都不像是真名,无情果倒像是为了对应相思子而取出的名字。说不定这是一对夫妻名。” 叶青雪脚步顿住,回头看向云濯,目光深深。 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出去了。 她走后没多久,云濯也带着灰七,从角门悄悄离开关雎院、离开侯府。 微风吹来,压低草尖,微风吹过,草坪恢复如初,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叶青雪带着冬白来到福寿居, 老太太坐在榻上等她,她见礼之后,老太太便将名单递给她看。 “你看看这位姓柳的公子,才二十三岁,出生书香门第,擅长诗词歌赋,是个翩翩公子,他父亲是地方官员,家境殷实,名声极好。” 叶青雪看到那人的名字,感觉有点熟悉。 仔细想了想,原来前世是个卖了庶妹,给自己铺路的虚伪才子。 “你若不喜欢为官的,这位姓周的也行,他出身商贾之家,虽已二十八岁,原配已经去世,但他家财万贯,是有名的富商,你若是嫁过去,定坐享荣华富贵。” 叶青雪道:“祖母,周家确实名声在外,但周公子的原配,乃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此人暴戾成性,不是良人。” 老太太略有几分意外,叶青雪一个闺阁女子,竟知晓这些? “这位姓韩的将军呢?二十七岁,因常年在军营,未曾娶妻,但他能力出众,已被封为三品将军,深得皇帝信任。” 叶青雪不由得多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得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找到这些“豺狼虎豹”来供她挑选? 这位姓韩的将军确实能耐,但是也野心勃勃,二十七岁未娶妻,不是因为忙,而是想要寻一门可以给他助力的婚事。 而且,此人最后造反了,死得很惨,全家都很惨。 老太太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神色略有些不自然,问道:“都没有你看得上的吗?” “祖母,婚姻是大事,对姑娘家来说尤其如此,我不得不重视。” 叶青雪目光环视着福寿居,看到侧屋里透出一线光来,那里应当是老太太的小佛堂。 叶青雪心念一动,轻声道:“祖母,听说您的福寿居里供奉着一尊佛像,可否允我去烧一炷香,请求佛祖保佑我寻一门好亲事?” 老太太竟是脱口而出:“不行!” 许是察觉自己反应过激,老太太抻了抻自己并不凌乱的衣襟。 第165章 “你也知道,祖母爱礼佛,每次拜佛之前,都先沐浴更衣,还得提前吃素斋,否则便是对佛祖的不敬了。” 叶青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守着的大丫鬟快步进来:“老夫人,定王殿下登门了。” 老太太眉头微蹙,这个时候她只想快速把叶青雪嫁出去,旁的人与事不大想搭理,但定王殿下他们侯府又得罪不起。 只得问:“殿下可有说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那丫鬟道:“殿下不知怎地听闻大姑娘在说亲的事,特意带了一位公子上门,说是家境与能力都不错,且难得的是,这位公子听闻大姑娘的事迹后,对大姑娘心生爱慕,还望大姑娘赏脸一见。” 叶青雪的事迹…… 便是先前联合潘家,抓出韦景同贪污的事情,当时震惊全城,叶青雪名声大噪。 想到这里,老太太心里就很不舒服。 定王先前退婚叶青雪,失礼无理在先,今日因着叶青雪的名声,主动带公子登门拜见,恐怕那公子当真是家境与才华都一等一的好。 打破了她全部的计划。 老太太心头怒火燃烧,却也只能道:“既是定王殿下的意思,青雪自然要去看看,我们侯府不能辜负定王殿下的美意。” 叶青雪却想到今天早上,定王府的马车,将叶雅冰接走的事情。 叶雅冰得到无情果的帮助,只不知和定王云池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怕现在云池登门,没有什么好事。 然而,老太太却先一步往门外走去了。 出了院子门口,老太太忽然想到:孙儿叶存缙早起就入宫请罪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大房的周夫人卧病在床,二房的闵夫人受伤在床,三房的万夫人中毒在床…… 老太太霍然发现,当家中有贵客登门之时,她竟找不到一个体面人去待客,只能她一个早就不掌家的老婆子前去。 「堂堂的忠勇侯府,竟沦落到如此地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必须早点将叶青雪嫁出去。」 老太太加快脚步往前院走去。 叶青雪带上冬白,跟了上去,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朝小佛堂方向看去一眼。 佛光普照的地方,怎会阴气森森? 到达前天,双方见了礼之后,云池便主动说明来意,大致意思和方才福寿居传话的大丫鬟差不多。 他将身边那位壮士推出来,说道:“这就是当朝三品将军韩定边,他仰慕大姑娘之名,今日本王特带他上门拜见大姑娘,还望大姑娘莫要嫌弃。” 老太太微怔,这不就是方才她递给叶青雪名单上的那位韩将军吗? 也许是常年在战场的缘故,二十七岁的他看起来至少三十岁,身形的确高大威猛,光是站在那里给人满满的压力感,而且他满脸虬髯,一看就是糙惯了的人。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笑了,连忙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敛住笑容之后才说道:“韩将军高大威猛,一表人才,能看得上我家青雪,是青雪的福气,青雪,上前拜见韩将军。” 叶青雪上前见礼,韩定边对她行拱手礼,然后各自后退,韩定边站到云池身边,她则站到老太太身边。 她朝云池看去一眼,云池也朝她看过来,眼神轻蔑而嘲讽,仿佛已经吃定她了。 曾经她的未婚夫是当朝王爷,身份尊贵,结果现在云池给她说的对象是三品将军。 第166章 倒不是叶青雪看不上三品将军,而是云池以为给她介绍这样一个人,从粗犷的外形到低于王爷的身份,能够羞辱她。 他是带着羞辱、拿捏她的目的而来的。 云池道:“本王曾经与韩将军一起上过战场,韩将军杀敌勇猛,是本朝不可多得的悍将、猛将,父皇也很是看好韩将军。 “昔日退婚,是本王对不起叶大姑娘,本王一直心怀愧疚。 “本王也一直记得,忠勇侯去世之前,很放心不下叶大姑娘,而且忠勇侯十分欣赏悍将、猛将,故而本王今日才带韩将军上门,希望能结韩、叶两家之好。 “一来可以叫九泉之下的忠勇侯安心,二来也可叫本王少些愧疚。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老太太笑道:“不瞒殿下,方才老身正与青雪说这件事,也说到了韩将军,这不就是缘分了吗? “青雪你瞧,韩将军家世不错,且他的能力与人品,都有定王殿下作保,韩将军又心悦于你,这门婚事再好不过了,你不如就点头答应了吧?也好叫我们安心,尤其是叫你那九泉之下的父亲安心。” 众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叶青雪。 大周朝开国以来,子女的婚事,都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现如今韩定边上门求娶,身为祖母的老太太答应了,又有定王殿下在一旁施压,甚至连死去的忠勇侯都被搬出来了。 若是叶青雪不答应,那就是不忠不孝,她没有理由拒绝,应该也不敢拒绝。 定王与老太太如此想着,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姿态逼人却又悠然,只等着叶青雪答应。 只见叶青雪嘴角挑起一抹笑:“也就是说,今日定王殿下带着韩将军登门,是因为亏欠于我、是因为对我父亲有愧,所以发自内心想要给我寻一门好亲事?” 云池:“正是如此。” 叶青雪看向韩定边:“韩将军登门求娶,则是因为听了我的事迹,心悦于我?” 韩定边目光严肃,重重点头:“是!” 叶青雪道:“我在乡下时,便时常听闻定王殿下文武双全、心怀天下,常以仁德待人,很得百姓爱戴。 “只是可惜,因为与我退婚一事,定王遭受百姓谩骂,还被皇上杖责五十,实在叫我过意不去。 “故而我以为,今日定王殿下好心给我说一门绝佳亲事,我应该叫更多百姓知晓殿下的仁和爱民之举!” 云池微微一笑:“不必这般客气,这门婚事你满意就成,旁人是否知晓不重要。” “殿下或许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我是一定要感谢殿下的!”叶青雪道: “冬白,去外边喊一声,说定王殿下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叫大伙儿来见证定王殿下的‘好心’!” 不知为何,云池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要坏事,但他想不出,叶青雪就算请了全城百姓过来看热闹,又能怎么坏事。 叶雅冰得知,叶青雪带着冬白去前院之后,便带着无情果来到关雎院。 站在关雎院门口,无情果停住脚步:“里边很安静,是否有诈?” 叶雅冰没将叶青雪去选夫婿的事,告诉无情果,她只道: “祖母喊叶青雪去前院了,关雎院自然很安静,这会儿我们进去找相思子,是最佳时机。” 无情果听了,便不再迟疑,当即进了关雎院,开始寻找相思子。 结果碰到春、夏、柳姨娘,无情果的迷药撒出去,他们一个字还没说出,便直接晕倒过去。 然而,无情果将关雎院翻找一遍,没找到相思子,但她确定相思子在这里待过,她能感受到相思子来过的气息。 否则她也无法追到侯府来。 叶雅冰在旁边拱火:“一定是叶青雪察觉到你会找来,所以把相思子藏起来了!” 无情果满眼怒火。 她找了相思子五年,整整五年,终于有消息了,现在她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叶雅冰道:“你给叶青雪的婢女下毒,将她们的性命捏在手里,叶青雪视她们为姐妹,到时候你可以拿她们威胁叶青雪,让她把相思子交出来,你再趁机让叶青雪自我了断! “你知道的,叶青雪若是不死,相思子心中便会一直有她!你能忍受自己男人心里,住着别的女人吗?” 第167章 毒气在关雎院弥漫开来,层层杀气更是逐渐布满这个院子,但此时忠勇侯府前院,乃至正大门外都热闹至极。 冬白将附近能喊来的百姓都喊来了。 除了平头百姓外争先恐后外,亦有大家族里的婆子丫鬟小厮,努力往前挤去,想要拿到最新、最精准的信息,回去说给他们主子听。 他们主子也爱听热闹啊。 老太太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沉声质问叶青雪:“你这是何意?” 云池对叶青雪的所作所为,也十分不满,他想要阻止:“叶大姑娘可是已经答应嫁给韩将军了,怕韩将军反悔,所以叫许多百姓来见证?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本王会为你做主,若韩将军反悔,本王必定对他军法处置!” 云池眉眼之间,隐隐有愠怒之色。 叶青雪毫不畏惧,迎着他的视线:“我要亲自验证,定王殿下今日来给我送夫婿,到底是好心,还是羞辱!” 计划被戳穿,云池不禁心头一震,顿时恼羞成怒:“羞辱你,对本王有何好处?难道你觉得韩将军配不上你?” 老太太更是上前怒斥她:“青雪,站在你眼前的可是定王殿下,你怎可怀疑殿下的好心?快跪下认错!” 又是跪下认错,叶青雪冷笑,侯府的人就不能有其他新鲜一点的要求了吗? 她没搭理老太太,只是反问云池:“怎么,定王殿下不敢让我验证吗?若证明王爷对我好心,那你便可轻易得天下民心,王爷为何不敢?是心虚吗?” 激将法!云池虽然意识到这是激将法,但他也发现,他该死的就是吃激将法! 而且他想不明白,叶青雪喊来这么多百姓,到底要怎样验证,他究竟是好心还是羞辱? 云池咬牙道:“先前本王退婚,叫你对本王心生怨恨,今日你不相信本王的真心实意,本王不怪你,既然你要验证,那便去验证,本王定会全程配合你!” “好,那就请大家跟我一起来!” 叶青雪说完,大步往前厅走去。 云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被激得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跟了上去。 老太太也迅速跟了上去。 侍卫婆子丫鬟小厮,紧紧跟在主子们们身后,时时刻刻保护他们。 穿过垂花门,出了院子,叶青雪便特意请韩定边,跟着她一起站到大门口去! 侯府大门外已经人满为患。 叶青雪在门楣下站定,面对外头拥挤的百姓。 冬白站在她身前保护她。 韩定边则站在她右侧。 叶青雪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好,在下叶家大姑娘,在这里给各位见礼了。” 百姓们倒也回礼,只是并不整齐划一,稀稀拉拉的半天没结束。 叶青雪没等太久,便直接道:“想必大家前两天已经知晓,我原先与当今定王殿下有婚约,但是定王与我妹妹两情相悦,所以退了我的婚!” 从门外的百姓,到大门口的韩定边,再到院子里的定王和老太太,全都目瞪口呆。 没想到叶青雪身为女子,且身为当事人,会对外直接说出被退婚的事情! 云池胸口涌起一股怒火:叶青雪她真的不要脸,竟当众把这样的话给说出来,这个贱人到底想干什么? 叶青雪:“因此,定王殿下一直对我心怀愧疚,知我年龄大了,故而亲自带了韩将军上门求娶,希望我能够嫁个好人家!” 嗯?云池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暗暗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叶青雪找不出证据证明,他此次上门就是羞辱。 第168章 韩定边立即对百姓们拱手! 百姓们顿时议论开了,他们说韩将军战场杀敌,保家卫国,选做夫婿倒也不错。 定王能选韩将军做叶青雪夫婿,可见是真心为叶青雪着想。 只是又有百姓议论,叶青雪气质清冷高贵,韩将军也太粗犷了些,两人站在一起很不般配。 还说娇花需要温柔呵护,只怕叶青雪嫁入韩家,容易枯萎。 云池唇边扯开一抹笑,他要的就是这种不般配,他要的就是对叶青雪的羞辱,他要的就是叶青雪这朵“娇花”枯萎在韩定边这股狂虐的沙暴中。 女子出嫁从夫, 韩定边是他手底下的人,且力大如牛、武艺超群,只要叶青雪嫁入韩家,他让韩定边弄死叶青雪,易如反掌。 那时候,他要叶青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小到大,敢得罪他、让他吃瘪的人,他没见谁现在还能好好活着。 老太太也暗暗笑了,外人说不般配不要紧,叶青雪答应了就成。 现下叶青雪主动将此事往外说,那这门亲事就成了,回头叶青雪抗拒也不行。 她得让韩家测出最早的日子,以最快的速度把叶青雪嫁出去。 叶青雪的声音再次响起:“更难能可贵的是,定王殿下与韩将军都声称,韩将军听说我捉拿贪官有功的事迹之后,心悦于我,所以才特意上门求亲!” 韩定边脸上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而后微微颔首,算是承认叶青雪的说法。 还说道:“在下真心求娶叶大姑娘,若能得叶大姑娘青睐,是在下的福气。” 叶青雪忽然一笑,笑意冰冷。 只听她话锋一转:“韩将军不必客气,我还没答应您的求娶。定王殿下说了,为弥补对我的亏欠,会为我寻一个好男儿为夫。 “他说,您文韬武略,样样在行。又说您心悦于我。那我得确定一下,您是否真的文武全才、是否真的心悦于我。” 韩定边眉头皱了下,她还真是要这样做啊?当真是个蠢女人,得罪定王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韩定边脸上笑容消失不见,看起来很是凶神恶煞,相当吓人。 若其他闺阁女子,胆子小些的,只怕要被他这副表情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只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是叶青雪。 他问:“叶大姑娘预备如何确定?” 韩定边看向叶青雪深深的眸色里,已经隐含浓浓的警告之意,别找死。 叶青雪却恍若未觉:“很简单,我问韩将军几个问题即可。” 韩定边简直要笑了,问他几个问题就能验证定王殿下的目的? 她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云池与老太太也觉得叶青雪天真,几个问题而已,就能确定这场求娶,是真心还是羞辱? 况且,韩定边是个男人,他可以撒谎,让问题的答案有利于他自己。 云池身子蓦地放松,慵懒地往后靠去,好整以暇看着前方的闹剧。 他想,今日的事情以后,旁人提及忠勇侯府大姑娘,只会当她是愚蠢天真的闺阁女子。 甚至连她先前立下大功的名声,都要因此受损。 相对应的,作为昔日主动退婚方,他云池的名声将会有所挽回。 门外的百姓安静下来。 叶青雪的声音响起。 “这第一个问题,先从韩将军擅长的领域开始。您身为朝廷三品将军,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定王殿下又称赞您文武双全,想来韩将军必定熟读兵书。 第169章 “敢问韩将军,《孙子兵法》中‘兵者,诡道也’是何意思?在哪一次战争当中,您使用了这一兵法,可否与我们详细说来?” 韩定边愣住。 他从小最厌恶读书,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好像都认识了他,但他对那些字,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喜欢舞刀弄棒,从小如此。 兵法他不读,他作战的方式,都是从前任将军或者同僚那里学习来的。 而且在战场上,他脑瓜子算得上聪明,可以举一反三,打了几次胜仗,就做了三品将军。 身边也有军师为他出谋划策,军师与他讲解兵法时,都抛弃文绉绉的句子,用最简单易懂的方式。 “我心中有自己的作战方法,亦有军师从旁协助,知道战争怎么打,不读这等文绉绉的东西!”韩定边语气沉沉,对叶青雪的问题有些不屑。 叶青雪道:“那么,定王殿下说您文武双全,有失偏颇,韩将军您‘文’不行。” 韩定边:“……” 大爷的还能这样说?他胸腔腾起了怒火,但叶青雪下一个问题已经开始了。 “将军带兵多年,您如何看待百姓疾苦?若大军围困多日,军中粮草不继,导致士兵抢夺附近百姓粮食果腹,您如何解决?” 韩定边语气理所应当:“将士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九死一生,为的是保护家国、百姓,百姓也该为将士们付出些什么,士兵抢夺百姓粮食虽然不可取,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百姓应该给予理解!” 叶青雪:“将士们为家国而战,为百姓而战,百姓们早已经上交赋税,那些赋税就是粮草。 “但是韩将军却以为,士兵抢夺百姓粮食,不是什么严重行为,那你们为保护百姓而战的意义何在?你们与敌军欺凌百姓至死行为有何区别? “韩将军这般漠视百姓疾苦,实在无情无义!” 可见韩定边在战场上作战,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韩定边胸腔里的怒火,又添一层:“你!” 叶青雪截断他的怒喝:“韩将军,若有人用重金贿赂您,或者用家人的性命威胁您,让您在战场上放水,您身为将军会如何抉择?” 韩定边开始认真思索了。 云池也感觉到这个问题很棘手。 若是为家人放水,那他就是因私废公,弃家国大义于不顾;若无视家人性命于不顾,那他还能算是一个人?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换做任何有良知的人都很难回答。 叶青雪道:“韩将军如此犹豫不决,可见意志不坚定!” 韩定边先是愕然,而后愤怒,他只是在思考,结果被叶青雪认为是犹豫?认为是意志不坚定? 叶青雪:“跟随韩将军上战场的士兵,难道不是您的兄弟吗?既是兄弟,便是亲人,他们只要上了战场,性命就时时刻刻受到威胁! “这个问题韩将军应该遇到过很多次,可您现在却如此犹豫不决,难道还不是意志不坚定吗?还是说您从不将士兵的性命当成性命?” 韩定边:“…………” 诡辩!这是绝对的诡辩! 但是,围观的百姓,竟从头到尾都很认可叶青雪的说法,韩定边的冷汗已经下来了。 就连云池也已经认识到情况很不妙了。 但是叶青雪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现在,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韩定边大惊失色。 已经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吗? 叶青雪道:“若我与您比试剑术,您是否会手下留情?若我不小心伤了您,您是否会怪罪?” 韩定边已经怒火中烧、气冲头顶,他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难点。 当下也没思索,便道:“首先,我不与女人比武!其次,姑娘伤不了我!” 话音刚落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耳边径直滑过去,速度很快,带着难以抵挡的劲风。 砰! 一声闷响,叶青雪手中掷出的匕首,没入韩定边身后的木头柱子上,而韩定边鬓角留的发丝,飘飘扬扬落下。 叶青雪广袖一收,傲然站立,扬声道:“韩将军看不起女人!若战场上,敌军当中有女人与您对战,现在您已经死了!” 韩定边已是愤然变色,但此时却听围观的百姓们拍手叫好,称赞叶青雪的身手不错!指责他不该看不起女人! 叶青雪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韩定边、看向云池,语气清冷而讥讽: “根据以上几个问题,可以得知,韩将军胸无点墨、冷酷无情、心无百姓、意志不坚、不在乎士兵兄弟们的性命! “定王殿下说他文武双全是假,德才兼备也是假!” 云池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老太太也不敢坐着了,连忙跟着站起,颤抖着想说点什么,好叫定王殿下息怒。 但是叶青雪清冷的声音,铿锵有力,再度响起: “最后一点,韩将军既然因为我与潘家联手捉拿韦家贪污有功,从而仰慕于我、求娶于我,便不该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大周朝的女人! “所以,定王殿下声称韩将军心悦于我、真心求娶于我、婚后会善待于我,全都是假的!” 门外的百姓忽然安静,为叶青雪感到愤怒,每个人都义愤填膺! 而叶青雪直视云池愤怒的双眸:“昔日王爷毁约退婚,辜负家父当年救命之恩,遭受百姓唾骂,名声受损。 “所以今日王爷便想要以婚姻之名,羞辱我、拿捏我,甚至是日后借韩将军之手,杀死我! “你们是不是以为,一个内宅女子被久经沙场的将军杀死,很容易呢?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 第170章 瞬息之间,云池有种被狠狠掐住咽喉的感觉,呼吸不上来,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所有的百姓都在谴责他。 上次退婚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名声受损,但那时他没在市井当中,那些声音虽然传到他的耳朵里,但谴责他的百姓却距离他很远。 不像现在这样,冲击力很大很大! 他的目标是大周储君、是九武至尊之位,故而百姓的谴责比战场上敌人的刀剑,对他来说更危险、更可怕。 若是名声尽毁,便会叫他距离那个位置更远。 云池脑瓜子嗡嗡作响,汗透衣背,仿佛过了很长时间,真的很长很长时间,他终于冷静下来。 深吸口气,云池走上前去,在叶青雪对面站定,拱手对她深深作揖。 外头的声音忽然安静了。 “叶大姑娘,是本王的错。本王以为,韩将军立功无数,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听他说心悦于你,正好本王亏欠你,所以才想要促成这门婚事。 “本王竟不知,韩将军是这样的人,以至于差点酿成大错,但本王绝对没有羞辱你、弄死你的想法,这一切都是误会! “本王将来是要娶府上二姑娘为妻的,你是她的姐姐,便也是本王的姐姐!本王怎会害你呢?” 云池把自己的身份,放得很低很低。 而且他把错误全部推到韩定边身上,韩定边是他手底下的人,会愿意把罪名全都揽到身上去的。 云池可以污泥中脱身而出。 这不,韩定边立即对云池跪下:“王爷,是末将的错!末将配不上叶大小姐,末将回去之后,定好好反省,日后定不再辜负皇恩浩荡,不再叫王爷失望,也不叫将士们寒心!” 若是旁的人家看到当朝王爷弯腰拱手认错,早就已经吓疯了——老太太便是如此,手心里都是汗水,几乎要站立不住。 但叶青雪偏偏不! 她依旧站在大门口,说道:“既然定王殿下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 “是我误会您不打招呼,就带着韩将军登门,给我祖母施压,让我祖母直接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我嫁给韩将军! “是我误会您,想要捏死一个内宅女子,只需要给她一门糟糕的婚姻就可以! “殿下,您身为王爷,位高权重,或许您是真的不懂,您的言语和您的驾到,对一个寻常人家来说,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云池额角青筋暴起,叶青雪口口声声承认这是误会,但是字字句句都在向百姓说明,今天这件事,根本没有误会! 比如最后一句说出去后,百姓根本不会相信,他身为高高在上的王爷,会不知晓自己的权势多大,若是不知,要么他装蠢,要么他真蠢。 所以,叶青雪的话,让他的解释、他的道歉、他口中所说的“误会”,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他的名声,再一次被毁。 但他只能忍着。 叶青雪站在台阶上,自上而下地看着他,这在以前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很爽很痛快。 不得不说,云池主动找上门来,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对付她,对她来说是意外收获。 在弄死他之前,先毁损他的声誉,那时候他的败、他的亡,就都是众望所归。 名声坍塌,让他又往最后的败亡,往前跨近一步,甚好! 老太太虽见大家都沉默下来,可在这沉默当中,还有无形的厮杀在进行。 第171章 她急急地说道:“既然说清楚了是误会,那今日的事就算结束了,管家,将门外的人都送走,大门关上!” 管家得令,不敢不从,立即带着几个小厮出去,把百姓们都劝退之后,忙忙将大门关上。 叶青雪倒是也没阻止,因为她的目标已经达成,只是关上大门之后,忽前院忽然阴暗很多,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云池已经直起身来,目光如刃盯着叶青雪。 韩定边此时也已经站到云池身边,对叶青雪也是看仇敌的眼神。 老太太急得连忙说道:“殿下,是侯府管教不当,让叶青雪这个孽障犯下此等大错,得罪于您,老身这就让她给您跪下认错!” 老太太给王嬷嬷使了个眼色,要王嬷嬷把叶青雪拽过来! 现在叶青雪身边只有一个冬白,没有其他人,也没有那匹白狼,逼迫她下跪认错她应该不敢反抗。 云池没有做声,可见老太太提出的认罪方式,他是想要的。 王嬷嬷小心翼翼上前去“请”,但是叶青雪岿然不动,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像在看什么好笑的人。 老太太见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亲自上前,压低声音说道:“青雪,不是祖母要说你,实在是你这般得罪定王殿下,对你对我们侯府都没有好处! “如今你大哥还需要殿下提拔,你父亲已经去世,整个侯府都是你大哥说了算,若因你得罪殿下,殿下又为难你大哥,甚至找机会削你大哥的职位,你大哥能饶过你? “你今日此举,是为侯府留下巨大隐患啊,还不快去跪下认错,请求殿下高抬贵手,莫要与你一般见识?” “叶侍郎被削职,我不在乎的,祖母。”叶青雪以最冷静的语调,说出最气人的话。 即便叶存缙饶过她,她也不会饶过叶存缙。 老太太怒气控制不住了:“这是什么话?你们大房已经绝后了,才把你大哥过继过去!你往后的生活、你的婚姻都必须听他的,你要惹得他对你生气、失望、愤怒吗?” 怒火依旧燃烧,一点没消亡,老太太继续道:“昨晚上你把闵氏打成残废,我们没有说你什么,甚至放任你去做了! “但你别忘记了,闵氏再如何不堪,也是你大哥的生母,你大哥现在对你多少有点怨言! “如今你还要断他仕途,你们兄妹便要成为仇敌,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也讨不到好处的啊!” 叶青雪微微眯起眼眸,原来大家是这样想的,以为没有阻止她打残闵盈盈,就是让她报仇了? 他们没有阻止,是根本阻止不了,不是他们不想阻止! 叶青雪眸中寒光迸射:“闵盈盈残废是她罪有应得,没让闵盈盈去死,已经是我手下留情! “难不成祖母以为,这是你们对我的恩赐?有了你们的恩赐,我才能打残她,给我父亲报仇?” 老太太被噎住,不想和她扯这些,只想逼迫她快去给定王下跪认错。 “你就不怕把你大哥得罪狠了,日后他不给你嫁妆?甚至不让你祭祀父亲?” 老太太还说:“便是亲兄妹也要互相扶持、关爱,感情才能深厚。 “更何况你与缙儿始终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他已经为你们大房撑起门楣,你不能这般不顾他的死活,还把自己葬送进去了。” 说这番话时,老太太一副为儿孙操碎心的表情,不仅是为叶存缙好,仿佛也发自内心为叶青雪好。 第172章 叶青雪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祖母说对了,叶侍郎虽是过继来的,属于大房的人,但他始终与我不是一个肚子出来的。” 老太太以为说动了她,却见叶青雪眸中迸射出凛冽寒光来。 只听她说道:“若是叶侍郎胆敢阻止我祭祀自己的父亲,那我父亲的爵位,他就不要承袭了。” 老太太心头一惊,“缙儿过继到你父亲名下,才让你父亲没有绝后,你竟不感激他?” 叶青雪忽然掷地有声地道:“即便他没有过继到我父亲名下来,我父亲也不会绝后。” “什么?”老太太大惊失色,脚步竟踉跄着往后跌了小半步,王嬷嬷立即上前扶住她,拍她手背给她压惊。 却见叶青雪嫣然一笑,方才的凛冽寒芒尽数消失不见。 “祖母,只要我是父亲的血脉就成,我可以招婿上门啊,叶侍郎若是不做这小侯爷,我的夫婿可以承袭爵位啊,如此,父亲也不会绝后。”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老太太呼吸顺畅了许多,原来叶青雪竟是这样的想法,还以为她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好,叶青雪根本不知道! 但是老太太也因为刚才被吓得够呛,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靠在王嬷嬷身上,没力气再和叶青雪说话。 而且这孽障,不管和她说什么,都根本没有用,孽障只坚持她自己所决定的事情,哪怕对方是位高权重的定王殿下,她竟也不低头。 这骨头……未免也太硬了。 而叶青雪也没再搭理她,而是走到云池身前,不无讥讽地开口: “当着百姓的面,王爷给我道歉认错,关上门来,王爷便要我下跪道歉,王爷可真是将‘虚伪’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啊。” 云池脸色黑沉,眸中翻涌着怒火。 他身旁的韩定边,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此刻他就等着云池给他一点提示,他便冲上前,照着叶青雪的太阳穴打下去。 保管叫她脑袋破裂、脑浆迸溅出来。 先前被她偷袭,完全是因为他毫无防备,否则叶青雪一个女子,怎能削断他鬓角头发? 她的成功,只会有那么一次,往后余生都不会再有。 云池双手负在身后,他颀长身姿傲然挺立,高位者的气势释放无疑,其中还带着无形的怒火与杀意。 ——在这里直接杀死叶青雪,应该没事吧?难道他堂堂王爷杀死一个内宅女子,侯府还有人敢去报官么? 以他对侯府众人的了解,叶青雪被杀死在自家院里,一定无人敢去、或者说愿意为她去报官。 无人! 那就,杀了吧! 云池静止许久不动的手指,忽然动了下,韩定边看到了。 叶青雪像是察觉到了,她忽然开口:“我们忠勇侯府有专门的人,为京都小报提供讯息。但凡今日在我府中,王爷或者是你身边的人让我掉一根头发丝,明天一早上全城的人都将知晓。” 一句话,让韩定边的动作全部定住,他猝然扭头去看云池的神色。 云池身后原本扬起的指尖,在僵硬几许之后,终究还是往下压去。 他次次和叶青雪玩阴谋,就是为了让叶青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乖乖赴死。 但每次每次,叶青雪都不要脸面地将这些阴谋抬到面上来,让他的阴谋进行不下去。 该如何是好? 他真的很想杀死叶青雪。 云池的视线,看向叶青雪身后的老太太,侯府不是没有人,尤其是叶存缙,还得靠着他提拔…… 第173章 所以,侯府有的是人为他冲锋陷阵,将叶青雪杀死,他大可不必自己动手,脏了他的手,还毁损名声。 就好像今天一样。 想明白了,云池唇边扬起冷笑,语气不辨喜怒:“叶大姑娘,你很好!” 他往后退,目光盯着叶青雪,仿佛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始终不放。 最后,他带着韩定边转身进了侯府正厅,等待着外边的人群散去,再行离开。 老太太跟上前去,叫人准备上等的茶水点心,而后给云池道歉。 “这孽障从小无拘无束惯了,在王爷跟前竟这般不知尊卑,回头她大哥回来,老身定叫她大哥好好教训她,给王爷一个交代!” 云池抿着刚沏好的茶水,压下心中浓烈的怒气与杀意,这才慢悠悠地道:“本王瞧着侯府上下都是有礼有节的人,也都知晓尊卑,可叶大姑娘似乎与所有人都不同,莫不是……” 老太太还在等着他下边的话,但云池不说了。 韩定边却是看明白了,他道:“老夫人,晚辈瞧着叶大姑娘不仅与侯府众人不同,与外边正常人也不一样。 “她怕不是被鬼上身了?或者……她本来脑子就不好,才敢这般诬陷殿下?” 老太太微微一怔,看着 云池悠然喝茶的模样,再仔细琢磨韩定边的话,豁然开朗。 对了,若想不得罪定王殿下,回头侯府就对外说出,叶青雪脑子从小不好,是个疯子,才那般诬陷殿下。 殿下的名声可以挽回,叶青雪也将遭受灭顶之灾,太好了! 老太太了然地笑了。 云池和韩定边见状,满意了。 一个疯子的话,怎么可信? 既然叶青雪是疯子,那就人人喊打,侯府将其除掉,或者将其镇压在后宅,再不许她出门,甚至不为她选择夫婿,也是理所应当。 得了对付叶青雪的办法,老太太是很开心的,只要事情妥善完成,就不会得罪定王殿下和继后,那叶存缙的仕途便可无忧了。 只是,回到福寿居后,她还是有些心慌,尤其是叶青山说招婿上门,不叫大房绝后的话。 王嬷嬷在旁边道:“老夫人,先前二公子犯错被打瘸了腿,罚在马房里喂马、刷马,结果大姑娘请了神医来给他把腿治好了,还为他买了一把轮椅,如今他在关雎院休养着。” 老太太神色一凛:“你想说什么?” “老奴担心,他们二人相处久了,会发现……”王嬷嬷没把话说全,但是老太太明白了,眉头皱起来。 王嬷嬷道:“瞧着大姑娘一点不畏惧小侯爷的样子,老奴真的担心。不如找个理由,将二公子送到乡下庄子上去。 “大姑娘没了依靠,兴许不敢再这般嚣张,女子出嫁后靠夫君,但未出嫁时,靠的却是兄弟啊。” 老太太冷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孽障治好了叶存嗣的腿,把叶存嗣当成她的依靠了,想让叶存嗣将缙儿取而代之?所以,她才敢这般嚣张?” 王嬷嬷道:“老奴也只是猜测而已,不一定是真的,不过大姑娘若是没有依靠,老奴想不明白,她为何敢这般嚣张,毕竟侯府是小侯爷做主。” 老太太眼神越发凌厉:“你去把我那大儿媳喊来一趟,便是要把叶存嗣送走,也叫她想法子送,咱们不沾手。” 王嬷嬷应是。 云池在叶青雪跟前吃瘪,名声受损的事情,传到了凝萃轩。 叶雅冰把无情果送到关雎院之后就回来了。 第174章 想到今天叶青雪会死,她便不愿在现场,生怕惹得一身腥,脱不清干系。 先前大哥带上千侍卫拿不下叶青雪,她便觉得硬攻叶青雪是不行的,所以无情果出现之后,她便毅然决然选择了利用。 无情果擅长用毒,叶青雪“抢”了她的男人,她一定会置叶青雪于死地。 叶青雪能够抵抗侍卫的攻击,难道还能阻挡无孔不入的剧毒么? 寒玉把从前院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老夫人那边说了,回头便对外声称,大姑娘脑子不正常,是个疯子。定王殿下的名声,将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挽回。 “已经叫人去做了,恐怕天黑之前,大姑娘是个疯子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京都。” 叶雅冰冷笑,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等无情果杀死叶青雪,她要把叶青雪的脸拿过来,还要找个男人玷污叶青雪,再把叶青雪丢到人前,让叶青雪即便死了,也遭受万人唾弃。 如此才能泄她心头之恨。 当然,也算是为当日定王被杖责五十,以及今日受辱的事情,报仇了。 至于今日定王殿下在叶青雪跟前吃瘪的事情……披风上的毒是她让无情果下的,解药也是无情果准备的。 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引得定王殿下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上门弄死叶青雪。 只要定王上门,叶青雪就必定会被叫出去,还会带上武功厉害的冬白,那她就可以带着无情果过去,先拿下叶青雪的丫鬟…… 也就是说,她在定王殿下搞那么一出,不过是针对叶青雪搞出来的声东击西,以及调虎离山而已。 她并不指望定王今日能够弄死叶青雪,她的杀招在无情果身上。 “寒玉,这里有涂嬷嬷照顾我就可以,你到关雎院去盯着,有结果了立即来告诉我。”叶雅冰说道。 寒玉应是,很快消失在凝萃轩,往关雎院而去,并且找了个隐蔽地方藏起来。 叶青雪回去的路上走得很慢,像是被草木新发的芽、新开的花给吸引了。 一路上慢慢走着,慢慢欣赏着。 她只一个人走着。 快到关雎院了,冬白才从另外一条小径追上来,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着彼此才知道的事情。 终于走到关雎院门口了,院子大门是敞开的,走到这里,叶青雪和冬白更是同时放慢了脚步。 她们同时察觉,整个关雎院的气息很是压抑,甚至有隐隐的杀气。 一片常青的树叶,从树上飘落下来,无风,往叶青雪跟前落下。 她伸手去接,碧绿树叶稳稳落在她手心里,衬得她掌心越发白皙,皮肤之下的红线越发刺眼。 冬白先一步跨入院子,她说:“小姐,容奴婢先进去看看,里边是个什么情况!” 正屋里忽然传来娇媚张扬的笑声,那笑声飘飘在院子里,仿佛无所不在。 “你们主仆二人可真是敏锐啊,才走到院子外面,就察觉里面不对劲儿了。”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很是妖娆。 叶青雪哪怕是个女子,也有种头皮发麻、耳朵发酥的感觉。 她没有在院子外面等着,而是跟着冬白一起走进去,不过进了院门,走到院子里,她和冬白便同时停下了脚步,看着从正屋里走出来的女人。 她穿一身紫色衣裙,裙子贴身,勾勒出曼妙的腰身,领口挺低的,叫人轻易看见她那一痕雪 脯,可谓是冰肌玉骨,漂亮又惑人。 她的视线一下子落到叶青雪身上:“你就是叶青雪吧?果然漂亮,难怪他那样为你着迷,宁愿待在这小小的宅院中也不离开。” 无情果斜倚着门框,拨弄着鬓边的发丝,笑得娇媚,也笑得冰冷。 她说:“叶青雪,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肯回来了,若是你再晚些时间,这关雎院已经被我夷为平地了。” 叶青雪脸色不变:“你找我什么事情?” 无情果倏然收起脸上的笑,命令般开口:“相思子是我的男人,把他交出来!” 叶青雪道:“相思子有事外出了,你既是来找他的,那就稍等片刻,天黑之前他会回来。” 无情果冷哼一声,料定叶青雪把相思子藏起来了,当下不过是在欺骗自己而已。 她道:“小丫头片子,居然想要骗我? “你可知晓,你屋子里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姨娘,已经中了我的剧毒,若是你不乖乖把相思子交出来,我会让他们死在你面前! “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唤唤他们的名字, 看看可有人应你!” 冬白大惊,慌乱地喊:“春浅、夏绿?” 无人应声,她便要冲进去,无情果懒洋洋地抬起手,“别靠近,我身上的毒药可不是只够他们几个人哦。” 冬白硬生生被逼停,无法进屋子里去,只能愤恨又焦急地瞪着无情果。 叶青雪上前两步,见无情果十分戒备。 她停下来,“你的目标是相思子,我说他晚些时候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把我绑起来,用我交换他们三人!” 无情果笑了:“我可以把你绑起来,但我不会放过那三个人的,用他们威胁你,很好用。” 冬白怒极:“你!” 无情果没有搭理她,只对着叶青雪道:“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让我见到相思子。 “一炷香后,如果我没见到人,我先杀死那个叫春浅的,再一炷香后,我杀死那个叫夏绿的,又一炷香后,我把那姨娘杀了…… “如果最后你还是没有把人交到我面前,我便让关雎院寸草不生!” 叶青雪眼底,隐隐见了怒火,她对着无情果咬牙切齿,一副愤怒至极又无能为力,然后很不知所措的样子。 无情果目光一直紧锁她的容颜,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便知晓自己的威胁是有效果的。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的,你得快快想好。”无情果冷笑着说道,又倚靠回门框上去。 叶青雪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要我交出相思子,不可能!你把我们都杀了,也不可能!” 然而,院子外边却忽然传来相思子的声音,“不,我不要你们为我去死!” 他大步进来,坚定又决然:“师姐,别伤害他们,现在我站到你面前了!” 第175章 无情果悠然的神色猛地一收,眼神凌厉如刀,无声剐着叶青雪! 现在却反而是叶青雪怡然自得了。 她冷嘲道:“除非你能将我杀了,再掘地三尺,亲自把相思子找出来! “但你要知道,若我死了,相思子此生都不会再见你!况且你未必有能耐杀得死我!” 无情果身子慢慢站直了,她微微抬起右手,广袖随风轻轻晃动,似乎里面藏着无数毒药。 她声色凌厉:“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叫我杀不死你!待你死了,我再去杀屋里那三人,相思子一日不出现,我便一日杀一人!” 话音落下,便要将满袖子的毒药,朝叶青雪倾洒而出。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从院子外面冲进来,挡在叶青雪面前,并且大声喊着:“师姐不要!” 无情果的动作彻底顿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穿深青色锦袍,和五年前离开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已经褪去当年的稚嫩,五年的风霜为他增添了男子汉特有的刚毅,面部轮廓都比当年清晰凌厉了很多。 是她的师弟相思子没错。 只是现在他站在别的女人面前,额头布满汗水,脸色着急,气喘吁吁:“师姐,别伤害她,现在我站到你面前了!” 无情果闻言,脸上的柔情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狠之色。 “你躲了我五年,整整五年,结果现在为了叶青雪这个贱人,你终于出现了,还要求我不要伤害她,凭什么!” 相思子抿了抿唇,神色有些痛苦:“师姐,五年前我离开,并不是为了躲你,我只是想要出门游历而已。” 无情果神色更加阴狠:“若只是游历,为何不告而别?” 相思子闭了闭眼睛,“师姐,我愿意跟你回去,你就此收手吧,罪孽一旦造成就无可挽回了。” 无情果哈哈大笑起来:“我的罪孽早就无可挽回了,你现在才叫我收手,不是太晚了吗?” 无情果神色一凛:“还是说,你为了叶青雪那贱人,才答应跟我回去?才假意叫我回头?” 相思子往前一步,神色严肃认真:“不,师姐,我愿意跟你回去,不为别人,只是为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 他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当真是情真意切。 无情果看着他的脸,显然被他的真情与恳切言辞给打动了,神色有些许动容,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也许相思子只是在欺骗她,这个男人从没有喜欢过她,又怎会甘愿跟她回去? 居然敢骗她! “好啊,如果你想要我相信你,那你把叶青雪那贱人杀死。”无情果朝相思子扔去一个盒子。 “盒子里装着毒药,但凡吃下去,便会肝肠寸断而死,只要你喂她吃下,我便相信你是真的想要跟我回去!” 相思子死死捏着盒子,指尖泛白,但他终究还是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药丸拿出来,转身面向叶青雪。 他扬起左手,手中洒出白色粉末,叶青雪虚软地倒在冬白身上,浑身无力。 便是冬白,也往后踉跄半步才勉强站稳。 “相思子,我们这么信任你,你怎可叫我们寒心失望?”冬白怒喝,却几乎要扶不住叶青雪了,自然也无法与相思子对抗。 相思子没有理会她,直接捏住叶青雪的下巴,强行将药丸塞进她的嘴巴里,逼迫她将其吞下去。 第176章 “对不起了叶小姐,我是个大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无辜之人死去,以你一人之死杜绝更多人死亡,在我看来,值得!你要恨就恨我吧!” 决绝地说完,就看到叶青雪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脸上已经没有人色。 但相思子却直接转身,“师姐,你要求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相思子太干脆了,叫无情果有些意外,但是叶青雪吐血了…… 无情果仔细地查看叶青雪的神色,确定她体内就是有剧毒,可见相思子没有骗她。 但无情果还是不大相信,相思子愿意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略作沉思,她扭着腰肢上前,把玩着相思子胸前的一缕头发: “师弟忽然变得这么听话,叫我好生意外啊,你没有换掉我方才给你的毒药吧?” 相思子道:“我想回去拜祭师父了,师姐若是怀疑我的诚心,可以去给她把脉,便可知晓我是否换了毒药。” 无情果确定叶青雪此刻就是中毒迹象,而且不轻,快要死了,根本不需要去把脉。 她将身子依偎进相思子的怀中,“师弟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触碰将死之人,我只想碰——你。” 她单手搂住相思子的脖子,且抬腿勾住他,直接带着他进了旁边的屋子里去。 随脚将门踢上,她把相思子压 在了榻上,趁相思子不备,往他嘴巴里塞进去一颗药。 “放心,这药不会让你失去能力的,只会让你跑不掉而已。师弟,让我做你的女人吧,十年前我开始保养这张脸,就是为了能够一直年轻,有朝一日能够做你的女人。” 她开始脱相思子身上的衣服。 “可是五年了,你消失无踪,从来不看我一眼。只要让我做了你的女人,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她亲了上去,相思子躺着,没有反抗,但也没有拒绝,不过无情果自己停了下来。 “你瞧我,见到师弟真是太高兴了,差点忘记正事,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那两个丫头抓进来,便是办要紧事也得看着她们,不能让叶青雪的人把她们救走了。” 无情果迅速起身,没一会儿就把春、夏二人带过来,扔在房间的角落里,她再次爬到相思子身上。 “师姐,师门只有我们二人了,余生便剩下你我相依为命,像现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不如等到回了师门,祭拜过师父之后再进行?我不想委屈师姐。” 无情果修长的指尖,落在相思子嘴唇上,半点也没有后退的意思:“师弟这是在哄骗我吗?” 相思子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在外游历五年,我特别想念师门,特别想念师姐,正是因为昔日离开,才叫我看明白了自己对师姐的感情。” 他的眸子很好看,眼波很温柔,无情果几乎沉溺其中,越发不肯遂了无情果的心意。 “既然看清了,那就不要想明日,就想现在。师弟只要现在和我圆房,剩下的人我都不杀,我只取叶青雪一人性命,这是我答应过别人的。” 腰带被解开,无情果朝他的嘴唇,亲了上去,那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啊…… 她情不自禁沉醉其中。 以至于屋子里何时起了火,她竟是没有察觉。 而火势是一下子腾起的,待她发现之时,她和相思子已经被大火,隔绝在榻上。 她猛地从相思子身上起来,看到一道影子,带着春、夏二人,正要从屋中冲出去。 第177章 无情果眯起眼眸,便要绕过这一线大火去阻止,但却有人朝她掷了一个火把过来,她连忙躲避,再看时,春、夏二人已经被救出去。 不好,屋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大,必须尽快逃出去,否则她和相思子都会被烧死在这里。 她回身到榻上,拉起相思子便要跑出去,可相思子双腿无力,她才想起先前给他喂下的那颗药。 真要命了。 她连忙喂他吃下解药,但解药不会那么快就生效,她只好一边扶着相思子,一边往火场外面跑。 说是扶,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在拖着他。 “师姐……” 男人低低的呼唤,穿过燃烧的噼啪大火,响在无情果的耳边。 她动作顿了下,扭头去看身侧的男人,却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里面似有无数话语。 但最终他只说了一句:“师姐不必管我,你自己逃命要紧。” 无情果愣了下,他这是真的在关心自己的生死吗?她笑起来。 “我找了师弟五年,便是死也要和师弟死在一起,况且,区区大火而已,能困得住我吗?” 她发现大火时,火势刚升腾起来,她不去阻止春、夏被救走,直接带着相思子离开,问题不大。 但火势很快,她耽搁了时间,相思子又跑不动,全靠她拖拽,难度便加大了。 不过,她始终没有放弃相思子,拽着他一次又一次避开大火,相思子体内的解药逐渐产生效果,不再完全依靠她的拖拽。 她想,这场火一定是叶青雪派人放的,要把她和相思子烧死在里面,简直该死! 她偏偏要带着相思子逃出去,将关雎院夷为平地,将叶青雪身边的人全部毒死。 敢对她和相思子下死手,她必须让叶青雪后悔放火的行为! 终于,二人从大火中逃出去,脸上、手上都是黑灰,头发和衣服或多或少被烧着了,模样十分狼狈,浓烟熏得二人难受不已。 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胸腔不再那般憋闷难受,无情果抬头,脸上扬起得意的笑,目光挑衅地看出去,要寻找叶青雪的身影。 可却在下一瞬,她浑身震住! 院子里,竟站满了官兵,看穿着打扮,是大理寺的人。 不仅院子里有,便是周围的房顶上、围墙上,都是官兵,要么手执刀剑,要么手执弓箭。 对准了她! 无情果注意到,站在她对面的,除了那些手持武器的官兵之外,还有大理寺卿、叶青雪,以及她的四大丫鬟。 小宝和白七也在她身后。 叶青雪的脸色依旧苍白,仍然呈现一种中毒难愈的迹象,但无情果敏锐地发现,那毒……不是自己先前给出去的那种。 而在她身后,则有无数官兵在灭火,火势已经逐渐被扑灭——他们还没逃出来之前,灭火行动已经开始了。 大理寺卿赵承平道:“无情果,你杀死郊外刘家村两个女孩,手段残忍,如今证据确凿,本官奉命将你捉拿归案,你束手就擒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无情果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被相思子骗到房间里去,给官兵到来争取时间,给春、夏、柳姨娘被救走提供机会!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那颗毒药,喂叶青雪那贱人吃下去?”无情果扭头看向相思子,眸子因盛满戾气而猩红! 相思子早已经放开她的手,此时与她大概三步的距离,他道:“喂了,但她进院子之前,我提前给她吃了解药,师姐擅长用毒,我不得不防。” 第178章 当时叶青雪吐血,不过是假象。 无情果声音更加凄厉:“你假装对我情深,假装劝我回头,假装答应和我离开……其实都是骗我,对吗? “真实的情况是,你联手别人,跟我演了一场戏,目的是为了叫官兵抓住我,对不对!” 相思子刚想要说话,却忽然看到她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腕上,还残留着烧焦的疤痕,甚至还在渗血。 那是刚才为救他,无情果伸手挡住倒下来的架子而受伤的,当时那架子上的木条在燃烧,她可以不管他的。 除了这道很明显的伤疤之外,她身上还有许多为他受的伤。 而且就是刚刚才受的伤。 “我对你如此情根深种,我对你这般深信不疑,我只是想要和你圆房而已,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为何要如此辜负我!”无情果质问道,声声泣血。 相思子闭上眼睛,已经是不忍心说话,不忍心看她。 叶青雪却冷笑道:“怎么,你的感情才是感情吗?你的人生才是人生吗?” “我在和相思子说话,你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无情果怒喝! 叶青雪道:“你强行剥夺了两个年轻女孩的性命,她们本可以有快乐的日子,有璀璨的未来,但都被你断绝了! “你杀死她们还不算,你竟迷晕她们的家人,在床上、在她们母亲身边行凶,生生把她们脸上的肉剐得干干净净,你逼疯了两个母亲,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平等对你! “甚至你还想要将我关雎院夷为平地,想要取我和我身边所有人的性命,你如此丑恶,你凭什么要求相思子喜欢你?他又不是心理扭曲,怎会喜欢你!” 无情果眼底尽是戾气,似有血腥充斥眼底,她恶狠狠地盯着叶青雪,看了很久很久。 但她最后竟然没有反驳叶青雪任何,而是再次转过头去,看向相思子,问道:“是这样吗?她说的是真的吗?你这样认为吗?” 叶青雪道:“要不然你以为呢?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我关雎院,我和相思子也一早猜到,郊外两女孩是被你害死的! “我去前院斗定王的时候,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秋深去报官,让相思子带着白七和小宝,跟着官府的人去刘家村破案! “相思子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罪人不是你,但证据确凿,果真是你害死了她们,果真是你剥掉她们的脸皮,刮掉她们脸上的肉!” “好好好,好啊好啊!”无情果冷笑连连,只看着相思子:“你甚至还去帮忙破案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弟啊,因为你了解我用的毒,所以你可以去帮忙他们破案,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师姐!”相思子忽然喊她,声音沉沉,无情果顿时安静下来,相思子却满脸痛苦之色。 但还是决绝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让师父和师妹在地下安息吧,让所有被你害死的人,都瞑目吧!” 无情果愣住,半晌才道:“你在怪我?所以你其实一直在怪我,当年你不告而别,其实就是在惩罚我!对不对!” 她神色癫狂起来,“你以为我想要杀死师妹吗?谁叫她年轻,总是追着你跑,而你又总是对她那么好? “我也不想杀死师父啊,我只是想要容颜永驻而已,我只是害怕衰老之后被你嫌弃而已,她为什么总是阻止我钻研换脸之术? “她甚至还怪我杀死师妹,想要我以命偿还,我能怎么办,我只好杀死她啊!若不是因为爱你,若不是因为你从不多看我一眼,我为什么要这样!” 第179章 相思子看着她,直直地看着她,情绪好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啪”的一下断裂,他怒吼道: “所以你就杀了师父,杀了师妹!谁规定了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必须也喜欢你!不喜欢你就是有罪吗?” 积蓄多年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相思子的肩膀一直在抽动,他慢慢蹲下来,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崩塌吧,就让一切崩塌吧。 不,一切早就已经崩塌了。 师父师妹不是他杀死的,但却因他而死,五年前他偷偷离开,不仅仅是因为无法报仇,更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 无情果在寂静了一瞬之后,忽然癫狂地朝相思子扑过去。 但是叶青雪早有防备,长鞭挥出,卷住无情果的腰身,将她狠狠甩到地上,“赵大人,快将此人拿下!别让她跑了,她擅长用毒!” 赵承平这才反应过来,带着手下快步上前,在叶青雪松开鞭子的同时,将她双手扭住,再用绳子将她绑起来。 无情果死命挣扎,眸似利刃,嘴巴在积蓄力量,似乎里面藏毒了。 叶青雪暗道不好,赵承平他们对无情果的认知有限,对无情果放毒的行为毫无防备。 她索性一鞭子甩过去,正中无情果的后颈,无情果嘴里的毒还未吐出来,人就已经晕过去。 赵承平等人吓一大跳,先前听说过叶青雪联手潘家捉拿韦景同的事情,并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以为大事情都是潘家做的,叶青雪只是顺带博个名声而已。 现在他才真正认识到,叶青雪出手多么迅捷狠辣,赵承平甚至开始怀疑,当初和潘家联手的事情,叶青雪才是主力。 叶青雪道:“她浑身上下都是毒,也许藏在嘴巴里,也许藏在头发上,赵大人务必要小心!还是将她打晕了,带回大理寺审案比较安全!” 赵承平把无情果交给手下的人,站起来对叶青雪拱手:“今日之事,多谢叶大小姐!” 他说的不只是叶青雪帮忙拿下无情果的事,还有叶青雪帮忙破案的事。 要知道,那两个女孩死状很惨很恐怖,连带着她们的母亲都被吓疯了,外头又众说纷纭,说是废太子干的。 但是他们捉拿废太子已经十日有余,一直没有下落,又出了这等案子,中午饭他们大理寺的人都没怎么吃得下去。 本以为这个案子很棘手,至少要被折磨十天半个月才罢休,甚至他会被皇帝耳提面命,苦不堪言。 结果不到一天时间,叶青雪就帮他破了,这怎么能不让他感激! 叶青雪道:“赵大人太客气,案子破得这么快,是大家努力的结果!” 赵承平再次拱手,带着手下人离开,原本以为要有伤亡,结果出乎意料地顺利。 叶青雪这姑娘,是真的厉害啊。 幸好他带来的人,也帮忙叶青雪灭了火,否则他要觉得自己真废物了。 侯府之外的京都城内,刚刚传出叶青雪是个疯子,她诋毁定王的事情不作数。 人人惊叹惋惜,那么漂亮的姑娘,先前还捉拿贪官韦景同,立下大功的侯府嫡长女,怎么会是个疯子呢? 可惜,太可惜了! 不过话说回来,大概因为她是个疯子,她才敢叫百姓们到侯府门口看热闹,才敢当众让定王殿下下不来台吧? 众人如此想着。 然而没过多久,新的消息又风靡全城,说是郊外刘家村杀死两小孩的凶手找到了,而且是叶家大姑娘联手大理寺卿赵大人一起捉拿的! 案子还是她破的。 又立下大功了,皇帝正准备嘉许她。 疯子的谣言,不攻自破。 谁会相信一个疯子,可以在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地立功呢? 而且先前皇帝已经召见过她,现在还要二次赏赐,难道皇帝分辨不出叶家大姑娘,到底是不是疯子吗? “传出叶家大姑娘是疯子的人,当真是别有用心啊。” “什么别有用心?其实就是为了挽回定王殿下的声誉而已。” 人世间,迟钝的人很多,但敏锐的人也不少,瞬间就想明白了这里边的弯弯绕绕,而这部分清醒的人,带醒了那些混沌的百姓。 潘家也知晓了这件事。 潘衡在窗前站了很久,妹妹潘婧从身后走来,他也没注意到。 “大哥在想什么?” 潘婧轻轻拍他的肩膀,声音小小。 潘衡像是在做梦似的,脱口而出:“我在想,可不可以上侯府提亲?她被定王殿下退婚了,定王殿下还试图用韩将军羞辱她、取她性命,她很危险。”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潘婧笑道:“原来大哥喜欢叶大姑娘啊,不如去和母亲说说?请她上门提亲呢?” 潘衡一张脸涨红,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潘婧跑了出去:“我代替你去和母亲说。” 潘衡吓一跳,连忙追上去。 凝萃轩。 叶雅冰此时又气又急,浑身瑟瑟发抖。 “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无情果杀了人,被抓了?而且还是叶青雪那贱人,把官府的人带来的?” 无情果没有杀死叶青雪,让她愤怒。 但当下比愤怒更多的是恐惧,如果无情果被处死,那她的脸怎么办? 叶雅冰坐不住了,她要去找闵夫人。 “二婶一定能够给我出主意,她会告诉我怎么办的,我不要在这里坐以待毙!” 她在半路上,被叶青雪堵住去路。 第180章 叶雅冰如同败兽,见到叶青雪,竟本能地往后退却两步,似是想起什么才猛地停下来,怒问:“叶青雪,你拦住我的路,是想干什么! “我可没有犯罪杀人,你若是敢杀我,这侯府嫡长女你也别想做了!”叶雅冰色厉内荏。 多次和叶青雪“对战失败”,且毁容给她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叶雅冰是真的打心底里对叶青雪感到害怕了。 叶青雪一身冰蓝色衣裙,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让她看起来既缥缈如仙却又冰冷如霜。 “父亲是被闵盈盈害死的,此事你已经知晓,为何还要认贼作母?” 这真是个愚蠢至极的问题,叶雅冰冷笑:“父亲爱的只有你这个乡下村姑,他可从来没有爱过我这个女儿,只有二婶,将我当成掌上明珠。” 叶青雪道:“如果当年父亲没有被害死,九年时间,他还有很多次机会为大周朝立下战功,以父亲的能耐,只怕现在已经被封为国公爷,而不只是一个忠勇侯。” 叶雅冰疾言厉色:“你想说什么!” 叶青雪淡淡道:“若父亲当年没有生命垂危,皇帝也不会下旨赐婚。我将一直在景州庄子长大,即便家族为我寻一门亲事,大概也只是寻常人家而已。 “但是你不同,若父亲被封国公爷,你便是国公府的长房小姐,身份比现在更尊贵。 “不管你和定王还是其他哪个王爷情投意合,婚事都不会受阻,只会被祝福、被成全!便是你想嫁给太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雅冰愣了一下,她原本的身份,竟可以更尊贵吗?哪怕想要嫁给太子也轻而易举么? 好像是的,如果父亲活着,立下战功无数,叶青雪所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叶青雪继续道:“你我姐妹之间,也不会因为定王殿下而反目成仇,你不会想要杀死我,而我也不会因为反抗而毁掉你的容颜。” 叶雅冰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 毁容两个字,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是她最最最深的痛,任何人提及都不行。 更何况现在提及此二字的,还是叶青雪这个始作俑者? 叶雅冰正待发怒,叶青雪话锋忽然凌厉起来:“但是闵盈盈杀死了父亲,害得父亲的战功被迫终止在九年前,害得我们侯府无法继续往上走一步! “区区定王殿下而已,居然害得你对我下狠手,而我毁掉你容颜!这一切,都是拜闵盈盈所赐!如果没有她,侯府不会止步于此,你我也不至于此!” 叶雅冰浑身一震,她如今的下场,竟是二婶造成的吗? 她不肯相信,当下怒喝:“叶青雪,你个贱人,你在挑拨离间!” 叶青雪不怒反笑:“好啊,你就当我在挑拨离间。不过你想想,父亲被闵盈盈害死,为的什么?你不是闵盈盈肚子里出来的,她却对你很好,又为的什么? “很简单啊,她杀死父亲,父亲膝下没有儿子,叶存缙便被过继到父亲膝下,主持父亲葬礼,并且顺理成章袭爵,闵盈盈害死父亲,就是为叶存缙夺爵。 “至于闵盈盈对你好,是为了把你磨成利刃,用来对付我。整个侯府便都是她说了算。 “你是她的棋子,一颗很好用的棋子,可笑的是,你还以为她对你真心实意。我言尽于此,爱信不信随便你。” 叶青雪干脆利落地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叶雅冰站在原地狂怒。 第181章 她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寒玉,你怎么看待那贱人所说的话?” 寒玉蹙眉沉思片刻,试探性地说道:“二姑娘,奴婢以为大姑娘所言……有几分道理。” 叶雅冰又扭头去看涂嬷嬷:“嬷嬷你说呢?” 涂嬷嬷连忙低头:“二姑娘,老奴不知道……但是,大姑娘的话,也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忠勇侯的确骁勇善战,若不是英年早逝,或许真有可能被封国公爷。 “昔年在忠勇侯旗下的李将军,不就是五年前平定叛乱之后,被封为卫国公的吗?” 叶雅冰浑身冰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连父亲旗下的将军,都可以被封为国公,那她父亲岂不是更有希望? 可惜父亲早早被害死了。 她的身份本可以随着父亲的战功水涨船高的,她本可以随意挑选夫君的——哪怕对方是个王爷,也不难。 但是,但是,都因为二婶害死父亲,让她想要嫁给定王都变得如此困难,甚至现在还毁容了。 叶雅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上面凹凸不平,难道都是二婶造成的吗? 她真的只是二婶手中一把、戳向叶青雪的锋利刀子吗?二婶对叶存嗣根本不好,却对她很好,难道就因为她有用吗? 涂嬷嬷小心翼翼地道:“二姑娘,太阳下山了,外头风冷,咱们赶紧走吧。” “走去哪儿?”叶雅冰浑身戾气满满,眸子阴毒地看着涂嬷嬷,仿佛涂嬷嬷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涂嬷嬷更加紧张了:“不是说了去……去找闵夫人说说话么?您先前遇到什么烦心事,去找闵夫人开解,没多会儿也便好了。” 叶雅冰“啪”的一下,忽然给她一个耳光,厉色道:“要去你自己去吧,她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混账东西!” 叶雅冰转身往回走,此时的她一点都不想见到闵夫人。 「或许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再见闵夫人。」暗处,云濯目睹这一切,心里如此想着。 叶雅冰或许不会轻易相信叶青雪的话,但叶雅冰会思考,思考之后就会觉得,叶青雪说的情况很有可能。 再加上有卫国公做比较,那叶雅冰更会觉得,忠勇侯被封国公是迟早的事。 况且,叶雅冰现在的境况很不好,毁容严重,神医也束手无策,无情果又被抓走了,问斩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的愤恨需要宣泄口,可她又不是叶青雪的对手,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闵夫人就会成为她愤恨的出口。 骑在灰七背上的小宝,疑惑道:“娘亲看着不像是要和她修复姐妹之情的样子,倒像是真的在挑拨离间,好像还有落井下石…… “娘亲既然这么痛恨她这位妹妹,为什么不直接弄死她呢?难道娘亲对这个恶毒妹妹,还抱有期望吗?还渴望她的亲情吗?” 云濯声音清冷:“因为叶雅冰是你娘亲用来对付定王的棋子,所以现在还不能将她弄死。” “嗯?”小宝稚嫩的声音,发出浓浓的疑惑:“父亲快给我讲讲,娘亲到底想要怎么样?” 云濯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定王大婚那天你就知道了。” 小宝却说:“定王大婚,至少还有几个月时间,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云濯剑眉微蹙,转头去看他。 却见小家伙神色认真平静,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不像是故意说些骇人听闻的话,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第182章 不过云濯还是说道:“听说孩子在换牙齿之前,说的话都很灵验,所以你不要乱说话。” 小宝却只是笑。 仿佛刚才说的不是什么严重事情。 叶青雪没有回去关雎院,而是去前院接了皇帝的赏赐。 送走宫里的人后,她便叫冬白抱着一箱金叶子,往绛芸轩而去。 扈嬷嬷拦住她的路,神色倨傲:“二夫人已经睡下了,大姑娘请回吧。” 叶青雪仿佛没听见:“劳烦扈嬷嬷将绛芸轩里,所有伺候的人都喊过来。” 扈嬷嬷不动,下巴高高扬着:“这里不是关雎院,我老婆子是伺候二夫人的,大姑娘还使唤不动我!” 叶青雪目视前方,没看扈嬷嬷一眼,只轻声道了句:“是吗?” 扈嬷嬷冷哼一声。 叶青雪道:“白七过来,尝尝扈嬷嬷的血,是冷的还是酸涩的?” 扈嬷嬷吓住,猛地当后退一大步。 而白七高大的身子已经来到她面前,扈嬷嬷脸色煞白:“老奴这就去请人,大姑娘稍等!” 不多时,绛芸轩里的下人,全都聚到正院里,叶青雪站在他们正前方的台阶上。 冬白抱着一箱金叶子,站在她身旁。 叶青雪道:“从今往后,忠勇侯府再不是二夫人闵盈盈当家,你们谁不想在绛芸轩伺候的,站出来,我给你们安排去处,还一人一把金叶子。” 扈嬷嬷大惊失色,立即道:“大姑娘,不可如此啊,您已经将二夫人打成残废,她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啊!” 叶青雪对着她笑,笑意森寒。 她父亲被闵盈盈害得失去性命,尸骨早已化为黄土,但是闵盈盈哪怕残废了却还活着,她凭什么让闵盈盈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虽然闵盈盈失去了四肢,但只要这些丫鬟小厮婆子还在,他们就都是闵盈盈的四肢,替闵盈盈跑腿做事,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叶青雪抓了满满一把金叶子,声音冷若冰霜:“不愿意离开的,站着别动,愿意离开的,这把金叶子送给第一个走上前来的人!” 从昨晚到现在,闵盈盈残废不过一天时间而已,便有那等敏锐的人察觉到,往后侯府不可能再是闵盈盈掌管。 不过二姑娘和定王有婚约,二夫人向来与二姑娘亲如母女,他们还得观望观望,所以今天伺候得很是尽心尽力。 但是现在天黑了,二姑娘没有来探望,有些人心里觉得情况不太妙,现在叶青雪又在这里施压—— 未来太远太渺茫,还不如抓住当下的钱财,一把金叶子够他们干很久了。 而且大姑娘说了,会重新安置他们。 当下就有人计算了得失,迅速上前,是一个小厮,他说:“听凭大姑娘差遣。” 叶青雪把满手的金叶子,放到他手上。 接二连三的人走上前来。 扈嬷嬷气得快要喘不上气:“你们……你们简直是叛徒!” 有个丫鬟顶了回去:“我们在哪儿做事都是为赚钱而已,怎算得上背叛?若二夫人日后依旧掌家,依旧给我们发放月银,我们还是会为二夫人办事。” 三五个人跟着附和。 最后,只剩下扈嬷嬷和红珠没走。 箱子里所剩的金叶子也不多了,叶青雪抽出腰间盘着的鞭子:“花银子请你们不走,那我只能用鞭子来‘请’了!” “二姑娘做了定王妃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扈嬷嬷外强中干。 叶青雪一鞭子挥出去:“你们二姑娘,不会再踏入绛芸轩,若有朝一日她真的来了,也只是为复仇!” 第183章 叶青雪拿下红珠之后,让人将她送到马房去,负责叶存嗣先前喂马、刷马之类的活儿。 至于扈嬷嬷,叶青雪让她留在绛芸轩里,负责闵盈盈吃饭穿衣之类的事情。 不过现在扈嬷嬷受伤了,照顾自己都很困难,那么闵盈盈就不会得到多好的照顾,只能说勉强让她吊着一口气,暂时不死而已。 闵盈盈躺在床上,浑身不能动弹,听到外边的动静,她声嘶力竭地怒骂:“叶青雪,我好歹是你二婶,你这般对我,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叶青雪道:“你谋杀兄长,便是天打雷劈,也先劈你!” 闵盈盈气喘如牛:“缙儿即便过继给了大房,但他始终是我生的,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巧了,我也没打算放过他,你让他放马过来就是,看看最终这忠勇侯府,到底落入谁手!” 叶青雪声音清冷,如一股寒风,卷入室内,叫闵盈盈打了个寒颤,浑身竟僵直到说不出一个字来。 消息传到福寿居。 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过分,这小孽畜太过分了,在家中行事就好像她父亲在战场上对付敌人一样凶狠、野蛮,一点体面都不讲!” 她猛地一拍桌面:“再去把老大媳妇儿给我喊来,让她明天就把叶存嗣送走。小孽畜一定是把叶存嗣当成依靠,才会如此对待闵氏,才会丝毫不把缙儿放在眼里! “把叶存嗣送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再不许接回来,小孽畜在侯府的一切,只能仰仗缙儿,她定不敢再这么嚣张!” 送走叶存嗣之后,再想方设法把叶青雪的心腹丫鬟,一个一个除掉。 她就不信,偌大的侯府竟奈何不了叶青雪一个小丫头片子! 王嬷嬷又急急去往倚兰院,把周夫人请过来。 周夫人虽然浑身疼痛,但是婆母喊她,她不敢不去。 老太太把绛芸轩的事情讲给她听。 周夫人又气又急,叶青雪这人真是锱铢必较,已经把闵氏打成残废,居然还要再踩上一脚。 这性格也太小人,简直狭隘冷血,枉为侯府千金。 老太太下了命令:“明日,我限你明日就把存嗣送到乡下去,再不许青雪找到他。 “存嗣害苦了兰小姐,还玷污了侯府名声,先前留他在家中住着,已经是对他格外开恩。 “现在他们堂姐弟俩,竟还打算联手造侯府的反,这还了得?必须把他们分开,他们才嚣张不起来!” 见老太太怒不可遏,周夫人忍着浑身疼痛,将事情应下来。 回到倚兰院,她立即让康嬷嬷去把叶存嗣请过来,准备和叶存嗣说明天把他送走的事情。 又叮嘱康嬷嬷:“只说我有些私事要和存嗣说,不要让叶青雪知道,否则她从中作梗,阻挠我把存嗣送走。” 王嬷嬷立即去把人请来。 周夫人是个体面人,即便浑身疼痛难忍、快要散架,但她在面见叶存嗣时,依旧坐在椅子上,不失大家夫人的风范。 叶存嗣因不能站立,便坐在轮椅上给她见礼,并且问她:“不知伯母喊小侄来所为何事?” 周夫人喝了一口下人刚沏好的茶水,这才看向叶存嗣: “近来侯府事多,青雪才从乡下回来不久,对侯府生活接受能力不大好,恰巧你年前瘸了腿,她便与你惺惺相惜,这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 叶存嗣微微皱起了眉头,伯母的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听在耳朵里很尖锐。 第184章 仿佛在说,他和叶青雪虽然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公子小姐,但却上不得台面,是阴沟里的老鼠,所以抱团取暖,祸害侯府。 “我们先来说说青雪,她从小在庄子里长大,无拘无束,也没有规矩,又被她父亲宠坏了,回到侯府之后,很是嚣张。 “你是她堂弟,她给你治疗瘸腿,是把你当成靠山,甚至想要让你将缙儿取而代之,所以她才这般无法无天。 “谋害兄长,并且将其取而代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你母亲现如今的下场,你应该看得到,是我们为了侯府名声,才没把她送官,否则她现在已经被判死刑了。 “所以,为了青雪,我得将你送走,让她无所依靠,她才能听话,不为祸侯府与亲人。” 叶存嗣皱眉道:“伯母,杀兄夺爵这种事,违背人伦、丧尽天良,我做不出来。况且我只是个瘸子,并不能给大姐任何助力,伯母太多虑了。” 周夫人却道:“这只是你认为而已,实际上青雪就是把你当助力了,否则她为何给你治腿?毕竟你们二人从小就不在一处长大,并没什么感情。” 是这样吗? 叶存嗣定定地看着周夫人,抿着唇不说话了。 周夫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然,把你送走,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年前你在军营犯下大错,不仅害苦兰小姐,也毁损了侯府声誉。 “长辈们念着你是侯府血脉,才让你在马房做事,你该好好反省、心生感激才是,但你却与青雪联手对抗整个侯府,简直是错上加错。” 还是兰小姐的事,叶存嗣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眼底似有怒火,但被他一次又一次压下去。 “所以,你今晚上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离开,再不要回来。” 见叶存嗣霍然看过来,眼底有不甘之色,周夫人便道:“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侯府你所有长辈的意思。” 叶存嗣浑身一僵,他已经被打成瘸子了,名声彻底毁掉,即便他腿好了,他也不能真正地“站”起来。 但是全家为了保护叶存缙,还是选择将他送走,让他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他们永远都选择叶存缙,就因为叶存缙是长孙么? 叶存嗣觉得很可笑,他不无讥讽地道:“为了长子、长孙,剩下的人都可以被侯府随意牺牲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事关兰小姐的真相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叶存缙是个怎样龌龊肮脏的人! 可是,他答应了兰小姐要保密,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哪怕他腿瘸了,哪怕他被全家人放弃了,他也决不能放弃自己的人格、品性! 周夫人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青雪回侯府之后,伤害了那么多人,难道是假的吗? “你试图玷污兰小姐,被发现后被打瘸腿,再被你母亲与兄长惩罚到马房里反省,难道也是假的吗? “若不是你们自己犯错,侯府谁会委屈你们,放弃你们?存嗣,难道你要和青雪一样,执迷不悟吗?你要叫全家人失望痛心吗?” 叶存嗣闭上眼睛,现在他管不了全家是否对他失望痛心,他只知道,他现在对全家失望痛心透顶!甚至可以说是恶心!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去一个远离侯府的地方,重新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一切糟污,他再也不想看到。 他沉默,不是为了保护叶存缙,而是为了保护兰小姐,保护自己的品格不要被自己的出尔反尔摔碎,若是那样,往后余生他还有什么可以信任? 半晌,叶存嗣睁开眼睛,嘴里挤出一句话:“好,我走,再也不回来!” 周夫人松了口气:“我会对外说,你要去庄子上休养,腿好了就回家。叶青雪那儿,你也这样说,否则被大家知道真相,于你名声也不好。” 叶存嗣回到关雎院时,已经夜深,周遭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他将轮椅停在门口,沉默地坐了很久,很久。 无边的黑暗淹没下来,他发现这条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是的,一个人。 他在这里坐到半夜,谁也没遇到。 他不知道叶青雪早出了关雎院。 她和冬白潜入福寿居,盯准时机,悄悄往小佛堂而去。 上次她就察觉这里不对劲儿,早就和冬白商量好,来这里探探情况。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睡了。 叶青雪摸到了小佛堂的机关,她让冬白在外面守着,她闪身进去,看到了那具白骨。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第185章 叶青雪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火折子,散发出来小小一圈光亮,凑近了才看到那具白骨。 她当即骇然。 而且白骨上面还束缚着密密麻麻的红线,真让人匪夷所思。 谁能想到,老太太日日夜夜供奉的佛像背后,居然是一具红线绑缚的白骨。 就好像一张嫩 滑漂亮的脸下,全部是扭动的蛆。 而且看上面部分红线是崭新的,说明是老太太从外面回来之后才重新绑缚上去的。 从大小程度看,这是一具女人的骸骨,不过她的腿骨、手骨都很修长,想必生前是个身形高挑的女子。 只是这女人和老太太是什么关系呢? 老太太得多憎恨,或者畏惧这个女人,才把她的骸骨存放在这里,并且用红线绑缚,是想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只能被镇压在这里吗?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叶青雪仿佛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从外面慢慢传来,一下一下的……寸寸靠近她的耳边,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 人世间当真有鬼魂吗? 或许是有的,否则她怎么能够从三年后回到现在?否则她为鬼魂时,怎么飘在云濯上方,看到他所做的一切? 她是从鬼魂状态回来的,能否与那个鬼魂对话,问问对方是谁,为何会被困在这里?老太太犯下的是怎样的恶? 叶青雪听到一阵风动,猛地反应过来,是冬白闪身离开了,是在以劲风提醒她—— 不好! 来的不是鬼魂,而是人! 她和冬白被人发现了。 叶青雪连忙吹灭火折子,从白骨身后挤到里侧去,直接趴在地上,彻底屏住呼吸。 她看到一道影子,投在地面上,来的人手里拿着蜡烛,很是小心谨慎,叶青雪察觉到,对方也屏住了呼吸。 她真担心这一具白骨,挡不住自己的身形,会被对方直接发现,如果直接被发现的话—— “喵——” 一只胖猫忽然从黑暗中跃出来,朝来人身上扑去,吓得那人往后踉跄差点跌倒。 蜡烛落地、熄灭,光线瞬间被吞噬。 那是叶青雪和冬白来时,就准备的胖猫,为避免被人发现,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许久王嬷嬷才反应过来,竟是一只猫。 她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夜里寒气重,汗水下去得很快,她感觉到一丝凉意。她从地上起来,重新去点燃蜡烛,心头镇定很多。 “哪里来的胖猫,是你误打误撞,弄开机关的吗?”王嬷嬷问猫,但却不指望一只猫能够给她答案,她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她知道那具骸骨是谁,也知道那人怎么死的,现在夜深人静,她实在不想再去看第二遍,心里发毛得厉害。 所以她倾向于相信,是胖猫机缘巧合之下,误碰了机关,才导致小黑屋的门打开。 她将胖猫抓住,丢出窗外,走回来摁下机关,将小黑屋的门重新关上,并且又加了一层机关。 总共是两层了。 她想,如果真有什么人闯进去,那就不要出来了,活活闷死在里面就好。 退一万步想,便是那具骸骨的鬼魂在作祟,就更要把门关死,让她永生永世都出不来。 王嬷嬷又出去叫两个丫鬟过来守着,“天不亮不许离开,记住了吗?若有人靠近,就大声喊人!” 两丫鬟频频点头,不敢懈怠,守在小佛堂门口,寸步不离。 叶青雪没敢点燃火折子,怕光线从门缝里钻出去,她从骸骨后面挤出来,尝试着将门打开,准备硬闯出去。 第186章 如果老太太责怪她硬闯小佛堂,她就责问老太太这骸骨是什么意思,互相伤害。 也省得在这里坐以待毙。 但是里面没有机关,她根本无法打开门,叶青雪不敢闹出动静了,生怕被老太太的人发现,一把火把她活生生闷死在这里面。 冬白会想办法。 只是,方才王嬷嬷发现了动静,只怕会比先前更加谨慎,冬白轻易救不了她。 不过无妨,冬白想不出法子,会去找秋深帮忙,还有相思子的迷药可以借来一用——但愿她们可以想到这个好办法。 叶青雪顺着墙壁坐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而且旁边还有一具白骨,时时刻刻散发出阴寒气息,让人生生地以为,这里冷似冰窖。 叶青雪甚至错觉,能够听到时间流动的声音,她忽然想到,天亮以后,便是她中毒的第六天。 第六天要做什么,她早已经想好了,只等着出去就行。 她又想,不知道小宝的眼睛,能不能看出这具白骨的生前特征,让她可以推断出此人的身份? 会不会和父亲有关呢? 叶青雪在思考这具白骨和老太太,以及父亲之间的关系,天快亮了,全然不知叶存嗣想要见她。 倚兰院的康嬷嬷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二公子,老奴特意带了几个人来,给您拿行李,您这就跟随老奴走吧,大夫人在北门等着送您。” 北门,不是正门,叶存嗣苦笑,他堂堂侯府公子,被迫离开不说,还不能堂堂正正走正门。 不过走什么门,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没必要再去计较。 只是春浅来说:“大姑娘身子不适,不知二公子有什么事情,可否等待片刻?” 叶存嗣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只想和叶青雪道个别,但一盏茶时间过去以后,叶青雪还是没有出现,康嬷嬷又在催促了,他只好推着轮椅转身离开。 他和叶青雪之间,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多不过就是说声谢谢?谢谢在他最艰难的时刻,她朝自己伸出了手。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总之,她伸出了手,那温暖是真实存在过的,并不因为她有其他目的而有所消亡。 侯府北门,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那里,今日阴天,似有小雨。 春雨贵如油,但叶存嗣却只觉得腿骨隐隐作痛,周夫人走上前来说:“听闻你昨晚没回先前住的院子,我叫人去给你收拾了几身衣服鞋子,方便你到庄子上换着穿。” 叶存嗣道:“多谢伯母。” 周夫人还说:“赶马车的车夫跟你一道去,往后负责照顾你,你行李中我装了一百两银子,你省着点花。” 叶存嗣再次道谢,语气淡冷。 往年有穷亲戚上门打秋风,侯府主子赏下去的银子就有一百两,而他,现在也只有这个数额,叶存嗣觉得可笑。 周夫人唤小厮上前,把他的行李拿到马车上。 又让两名小厮合力把叶存嗣抱上马车,才把他的轮椅给抬上去。 叶存嗣坐在马车里,视线扫过侯府气派的檐角、围墙,而后重重地放下车帘子。 他并不问周夫人把自己送到哪里去,反正侯府乡下的庄子很多,既然他们有心将他扔掉,那么去哪儿都一样。 车夫道:“大夫人,我们走了!” 周夫人道:“路上照顾好二公子。” 第187章 车夫应是,拱手退下,转身跳上马车,挥动鞭子打在马背上,马儿扬蹄便走。 “站住!!”叶青雪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眨眼间,她带着冬白已经冲到周夫人身边。 周夫人连忙拉住她:“你想干什么!送走存嗣是你祖母的意思,你要违抗你祖母吗?” 周夫人整个身体好似藤蔓一般,缠在叶青雪身上,叶青雪挣脱不开。 只好对冬白道:“去把叶存嗣追回来,他是侯府的子孙,他不能走,谁都不能让他走!” 冬白得令,立即追上去,好在那马车只是小跑而已,并不是扬起四蹄快跑,冬白把叶存嗣追回来并不难。 周夫人见计划被破坏,怒气上涌,撕打着叶青雪,毫无形象地嘶喊质问: “你在干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以为留下存嗣,他就可以做你的靠山,就可以让你一直嚣张下去吗!” 叶青雪被打得生疼,连忙擒住她两只手,用力将她往后推,重重地把她顶在墙壁上,摁住她两条腿,周夫人这才没能对她动手动脚。 不过,这么一折腾,周夫人发钗落下,鬓边长发散落,她像只困兽,狼狈又凶狠。 叶青雪却一点也不惯着她,死死将她摁住,摁得她手腕子上全是红痕。 叶青雪道:“我小时候想靠父母,但是父亲死了;母亲虽然没死,但不如没有!当你我断绝关系那天,除了我自己,我就从未想过要依靠任何人! “叶存嗣腰下不过比我多二两肉而已,凭什么你以为我必须依靠他,才能做我自己? “我把他留下来,只是因为他是侯府血脉而已,除了他自己想走,谁也不能赶走他!不管是你,还是老太太,都不行!” 叶存嗣的马车,被冬白强行拽了回来,此刻,马车就停在北门口的大路上,掀开车帘子,叶存嗣看到叶青雪凶狠摁住周夫人的侧脸。 她真的十分凶狠,像只野兽,一点女孩子的温柔也没有。 他听到叶青雪说:“你听从老太太的话,将他送走,无非因为年前兰小姐被欺负的事情,但你去调查过真相吗? “别人说他玷污了,你就也认为他玷污了吗?身为亲人你们有想过去了解真相吗?如果别人说,是叶存缙玷污的兰小姐,你也会相信吗?还是会为他去大肆调查?” 周夫人恨恨道:“缙儿讲理谦逊,他是你父亲的儿子,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叶青雪冷笑:“如果叶存嗣是你的亲生儿子呢?外人说他玷污了兰小姐,你会相信他还是相信外边的传言?” 周夫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叶青雪会这样问,她甚至觉得叶青雪很莫名其妙,竟做这样的“假如”,假如叶存嗣是她亲生的? 她怎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叶青雪这是在侮辱她? 周夫人语带浓浓不屑与憎恶:“闵氏谋杀兄长,违背人伦,叶存嗣身为她的儿子,平日里就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做出这等事有什么稀奇? “况且兰小姐的事情,不仅当时军营里的人指证他,便是兰将军都对他失望至极! “哪怕是缙儿和他的母亲,也都认定是他做下的,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还需要去调查什么!” 向来体面的周夫人,在此刻,将她对二房的厌恶,以及对二房品行的绝对不认可,表达得淋漓尽致。 马车上的叶存嗣,先是一呆,而后苦笑。 没有什么好失望和寒心的。 第188章 他的心上早就已经满是冰雪,如今周夫人的话,不过是在冰雪之上,覆盖一层寒霜而已。 周夫人:“如果他真是我亲生的,他早就已经被我送走了,丢人现眼的东西,没必要继续留在侯府,影响府上其他姊妹!缙儿对他到底还是太心慈手软!” 又说叶青雪:“你一个姑娘家,整日里为他出头,他一个满身污点的人,值得吗?你莫不是要把自己也搭进去,才肯罢休! “还是说你想与他沆瀣一气?若你实在不知悔改,我会叫缙儿打死你!” 有一团火,在叶青雪心中燃烧,如果说她对闵盈盈是彻骨的恨意,那么对生她的母亲周夫人,便是彻头彻尾的愤怒! 不该问周夫人这种问题的,真是自取其辱! 叶青雪死死地盯着周夫人的眼睛,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腾起。 但最终,那腾起的火焰化成坚硬的寒冰,叶青雪几乎一字一顿地道:“周夫人,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给我深深记住!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今日错过的是什么,那时候我要你肝肠寸断,悔恨终身!” 叶青雪的话很重很重,语气很冷很冷,如冰山倾倒般朝周夫人压下去,周夫人什么也没做,却仿佛用尽了全力,竟是气喘吁吁。 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即便叶青雪松开她的身子,她也没有能力再去厮打对方。 叶青雪转身朝马车走去,冬白已经把轮椅放下来了,叶青雪透过车窗,对上叶存嗣的眼睛。 她嘲讽道:“真让人失望,即便你的腿被相思子治好了,你的人依旧站不起来。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你,昔日居然可以跟随兰将军去剿匪,还杀死好几个匪患?” 叶存嗣脸上血色尽失,嗫嚅着嘴唇喊:“大姐……” 叶青雪道:“我叫相思子治好你的腿,是让你在被别人驱逐的时候,顺遂别人的心愿,跑得更快些吗?” “我没有!”叶存嗣双手紧握成拳。 “你总说你没有,但你一直在这样做!”叶青雪吼他,实在是生气极了,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 “但凡一个人完全没有自救的想法,便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 “我……”叶存嗣似乎想辩解什么,但他最终没有这样做,而是转而说道: “大姐,我跟你走,往后你的话我都听!任何人赶我都不走,便是打死我也不走!” 他的眼眶红红的,眼泪溢满眼眶,但他倔强地不让其掉落下来。 叶青雪这才让冬白上去,与车夫一起带他下来,扶他坐到轮椅上。 周夫人已经被康嬷嬷搀扶起来,叶青雪朝她深深看去一眼,掷地有声地道:“我们回家!这是父亲给我们打回来的家!谁也别想把我们赶走!” 门槛被放下来,叶存嗣的轮椅直接被叶青雪推进去,有细细的雨丝飘在脸上,带着冷意。 在这一刻,叶青雪脑子里忽然清晰地冒出一句话:今天是第六天! 叶青雪忽然停下脚步,松开轮椅,给了冬白一个眼神,然后往无人的角落走去。 “你出去打听一下,今日京都城内,可否有什么消息,与废太子相关的。”叶青雪压低声音说道:“回头盯紧了废太子,别让他做傻事!” 冬白道:“会有什么事情不利于殿下么?” “朝廷一直想要捉拿他,却始终没有消息,继后和定王他们睡不安稳,或许会想出什么法子,逼迫殿下现身,然后捉拿他!” 第189章 冬白一惊,连忙道:“奴婢现在就去打听情况!” 叶青雪推着叶存嗣的轮椅,继续往回走。 今天天不亮,老太太就起床梳妆打扮,好像侯府有什么贵客要登门,老太太很重视。 冬白和秋深带着迷药在外面等了好久,老太太才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但还是留下两个小丫鬟守着小佛堂。 秋深迷晕了她们,冬白打开机关门,才把她救出来,出来之后她便得知叶存嗣的事情,连忙赶过来,尚未回过关雎院。 老太太要去见什么贵客呢? 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而且还如此重视! 叶青雪担心和自己有关,她让秋深悄悄到前院去打听:“如果时间有剩余,你再去调查老太太的娘家情况,包括王嬷嬷,也一并调查清楚。” 看看有没有人能够给她提供信息,让她可以知晓那具白骨是怎么回事。 回头也要找机会,带小宝去看看。 老太太带着三房的人,在前厅迎接的,的确是贵客,此贵客正是豫王妃。 王府的请帖是昨天送来的,不过请帖送到了老太太手上,她将这个消息隐瞒下来,为的就是不让叶青雪知晓。 昨晚上老太太除了给周夫人任务外,也给了三房的万夫人任务,要万夫人提前做好准备,今日一早迎接豫王妃登门。 因此,老太太早早就起床梳洗穿衣打扮,带着浩浩荡荡的人到前院来了。 豫王妃的雍容华贵自是不必说,老太太接待她时,十分客气热情。 她心里猜测豫王妃此次上门,是为叶青雪而来,但她绝口不提叶青雪。 而是让叶存缙,以及三房的孩子们,到豫王妃跟前露脸。 因着豫王妃也有几个孩子,且年龄大的已经成家了,故而光是孩子话题,她们便谈了一箩筐,倒也算相谈甚欢。 茶水点心已经上了一轮,但是还不见叶青雪来。 豫王妃便道:“大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被耽搁了?” 老太太便顺势道:“青雪这孩子从小养在乡下,身体底子差了,回来之后又为许多事情奔波忙碌,早已经叫人去请她了,现在还没过来,我真怕她生病。” 又喊来一个丫鬟,去关雎院催催。 先前去请叶青雪的婆子,以及现在去催促的丫鬟,早已经得令,不真正到关雎院去,就到后宅溜达着,绝不把叶青雪请来。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回来说叶青雪病了,不能见客,事情也便结束了。 豫王妃一个尊贵客人,也不会真的闯到后院去一探究竟。 这种谎言,根本不怕被揭穿。 叶青雪太嚣张了,简直目中无人,若再让她到豫王妃跟前露脸,得豫王妃抬举,往后侯府岂不成她天下了?所以,老太太不许! 豫王妃说道:“先前大姑娘救了我们家荣青,荣青一直念叨着她呢,希望可以再见见她的‘神仙姐姐’,这些日子我也太忙着照顾这孩子了,今日才有空登门亲自拜谢。 “昨晚上得知,大姑娘又立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啊,大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虽是女子,却也不失忠勇侯当年的风范!” 豫王妃真心夸赞。 “老夫人,你们侯府对子女,当真是教导有方啊。昨晚上王爷还与我说着,今日登门除了感谢大姑娘之外,若能与侯府结亲,我们家荣青的婚事,便也算有着落了。” 什么?老太太惊住,豫王妃要在忠勇侯府,给荣青郡主挑选郡马爷? 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啊。 眼下侯府适龄的男子,就只有叶存缙一人,这可真是太好了! “说来不怕王妃笑话,我这长孙缙儿,虽是二房所出,但他已经过继到大房名下,且如今是朝堂四品侍郎。 “官位在京都城来说虽算不上什么,但在他这个年龄,却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且他才华样貌,并不输给他老子忠勇侯。 “若王妃能看得上他,便算是他的福气,是我们侯府的福气!” 叶存缙立即上前拱手作揖,他也确实没想到,豫王妃会想要在侯府,为荣青郡主找夫君。 韦景同已经完蛋了,兵部尚书的官位被空出来,他正愁无处借力更上一层楼。 若现在能与豫王府结亲,那空出来的兵部尚书一职,他便唾手可得。 因此他当下是十分紧张且期待的,心脏噔噔跳,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豫王妃端详他半晌,也满意点头:“容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四品侍郎官位是低了些,但在他这个年龄已是不可多得,后生可畏啊。 “小侯爷回头可带着青雪到豫王府做客,你与荣青也彼此看看,性情是否相投,若可以,这亲事便定下了。” 有叶青雪救救命之恩在前,立功名声在后,豫王妃十分信得过侯府的品行。 加上叶存缙容貌出众,又是大周朝最年轻的侍郎,因此对叶存缙十分满意。 叶存缙连忙道:“是,多谢王妃邀请,改日存缙一定带着青雪妹妹上门拜访。” 老太太请王妃喝茶,脸上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而且已经开始盘算着,日后如何让叶存缙一个人去王府做客,不带上叶青雪。 去请、去催叶青雪的丫鬟回来了:“老夫人,大姑娘病得厉害,不能来见王妃,她请王妃恕罪。” 老太太惊讶地“啊”了一声,叹了口气,“这孩子,怎地这时候病重了呢?还望王妃原谅。” 豫王妃确实有些失望:“这也是不凑巧的事情,改天我再带荣青来探望她,这谢礼就请老夫人代为转交了。” 豫王妃身后的小厮,将两个大箱子抬上来,一箱子的珠宝首饰,一箱子的绫罗绸缎,都是极其罕见珍贵的那种。 老太太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心里却欢喜着,自己的私库又丰厚了不少。 一番客气话语说完之后,她便准备叫人把两大箱子抬下去。 叶青雪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不知豫王妃驾到,青雪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她中气十足,走进正厅时瞧着脸颊白里透红,半点病重的迹象都没有。 老太太、叶存缙大惊失色。 第190章 叶青雪给豫王妃行礼。 老太太等人略略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不能应对。 豫王妃也在惊讶,不是说叶青雪病重到无法起身么? 叶青雪转而去看老太太:“祖母,豫王妃登门,怎地不派人去叫孙女?孙女一直挂念荣青郡主的身体情况,若能亲自向豫王妃了解,也能安心许多。” 短短一句话,直接揭穿老太太的谎言。 让豫王妃知晓,根本无人去后院请她,她完全不知晓豫王妃今日登门做客。 叶青雪又指向边上的婆子和丫鬟:“这两人不知什么缘故,竟在我院子外边鬼鬼祟祟的,我正想问她们干什么,她们转身就跑。 “若不是我担心府中出事,跟着追过来,还不知晓原来是豫王妃上门了。” 这话也直接把那婆子和丫鬟,往她头上甩黑锅的路给堵死了。 老太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没想过事情会出现这等尴尬局面。 叶存缙也微微蹙起眉头,拳头悄悄紧握,似乎在思考如何化解此刻的难堪。 豫王妃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实在不敢相信,老太太和小侯爷竟不允许叶青雪来见她! “你们二人真是胆大包天,我叫你们去请大姑娘来见豫王妃,你们竟谎称大姑娘病重不能前来,谁给你们的胆子!” 老太太反应过来之后,当即怒喝:“可是闵氏叫你们这样做的?她憎恨青雪,所以收买你们?” 又对豫王妃解释:“青雪回家之后,与她二婶之间发生了些许龃龉,闵氏对青雪一直怀恨在心,故而伺机报复!” 老太太想着,闵氏已经毁掉了,不中用了,不如让她来背这口黑锅。 “还请王妃息怒,老身这就严惩她们二人,竟连王妃都敢欺骗!来人,堵住她们二人的嘴巴,拖下去各打十大板子,舌头割了,发卖出府去!” 几个粗使婆子立即上前来,将她们二人的嘴巴堵住,扭住双手,直接拖下去了,那两人竟是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豫王妃脸色变冷,眼底难掩失望之色,原本想要和侯府结亲的心思消了大半。 她掌管王府内宅二十多年,如何不知,那婆子丫鬟只是顶罪之人? 真实情况就是老太太与小侯爷,压着叶青雪不许她出头。 叶青雪将豫王妃的表情看在眼里,笑了笑,语调清朗润和:“听闻王妃想为荣青郡主,寻一个如意夫君?” 豫王妃听到是她说话,脸色和缓许多:“正是如此,你大哥容貌与才能都是一等一的好,更是大周朝最年轻的兵部侍郎,人人夸赞他年轻有为。 “我又见你行事颇有尔父之风,想来侯府是个忠勇敦厚之家,养出的儿子绝不会逊色到哪儿去,故而想为我的荣青说一门亲事,青雪你看如何?” 叶青雪知晓,豫王妃这话是在问她,叶存缙的才能到底有没有外界所说的那样好,品行又怎样? 毕竟方才老太太的行为,已经在她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她现在不大信得过侯府的人了。 叶青雪特意朝叶存缙看过去,看到叶存缙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 看向她的目光当中,除了一点警告意味之外,还暗含着丝丝祈求。 祈求她不要破坏他的婚事,这门婚事属于高攀了,很难得,而且这门婚事对他的仕途很重要! 可见叶存缙也明白,豫王妃话中隐含的意思。 第191章 他也知道这门极其难得的婚事,掌握在她手中,只要她和豫王妃说他一句好话,这事儿就能成,否则,即将到手的好婚事,将彻底泡汤。 叶青雪笑了下,无视他的警告意味,直接对豫王妃道:“王妃娘娘,郡主年仅七岁,此时为她定下婚事,未免太早,恐生不必要的事端。 “当年我父亲正是因为怜惜我,才早早为我定下婚事,岂料后来闹出这许多事来,可见早早订婚未必好,不妨等她长大些再做定夺。” 叶青雪拿自己和定王先前的婚约来举例子,豫王妃更加不会在此时,坚持为荣青郡主确定未婚夫,叶存缙做郡马的希望更小了。 叶存缙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见豫王妃看过来,他心头猛地一颤,知道自己反应过激,连忙挤出一丝笑。 但那笑容实在僵硬,比不笑更难看。 叶青雪继续道:“况且青雪回府才不到十日时间,对叶侍郎实在不大了解,不知他真实能力与品行究竟如何。 “王妃既是为郡主寻觅如意郎君,还是要多番打探才行,免得孩子入了狼窝,父母再爱孩子,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豫王妃讶然地看向叶青雪。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叶存缙是小侯爷,是当朝兵部侍郎,更是叶青雪的大哥,但是叶青雪却说,对他不了解…… 不了解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他的能力与品行,都有隐情,若是去调查,怕是会查出可怕的结果来。 忠勇侯骁勇善战、战功无数,当年甚至是为救定王不治身亡,可谓忠肝义胆; 又有叶青雪出色能干,虽为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 有两个这般出色的例子在,豫王妃本以为侯府上至老太太、下至子孙后辈,都该是忠勇仁义之辈,结果却令人如此失望。 因为叶青雪出色,老太太为了把小侯爷推出来,所以压着不让叶青雪出头?豫王妃如此想着,脸上已经见了明显怒色。 “还是青雪言之有理,你的提议,本王妃采纳了,关于郡主的夫婿,本王妃会继续寻觅,定不把女儿推入火坑当中!”豫王妃说道。 此时她甚至有些后怕,如果方才叶青雪没及时赶来,她就要被自己的刻板印象,以及老太太和叶存缙给算计了。 将来受苦的便会是她的女儿,她的宝贝女儿啊,怎不让人心惊! 叶青雪无视老太太和叶存缙杀人般的目光,继续说道:“豫王妃送来的谢礼,还请带回去吧,您的好意青雪心领了。 “只是这谢礼,您送了来,青雪也未必能用上,辜负了您的心意,倒是不好了。” 这是直接掀桌了,直接揭穿老太太和叶存缙的真面目,半点余地都不给他们了。 像往常一样,他们张口就想训斥叶青雪,甚至下意识想要请家法,但是豫王妃森寒的目光忽然扫过来,她满是怒色的脸上,盛气凌人。 “这两箱子的谢礼,是本王妃给郡主的救命恩人叶青雪的,你们谁敢贪走?” 老太太苍白着脸,连忙道:“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方才叫人抬下去,也是要送去青雪的关雎院的,青雪对她二婶有怨恨,连带着也误会我们对她存了坏心,王妃明鉴啊。” 老太太哭喊着,便要跪下去。 若她这一跪成功,便是将叶青雪置于不孝之地。 本以为豫王妃会阻止,或者叶青雪当着豫王妃的面会阻止,但是豫王妃没有这样做,叶青雪也没有。 第192章 老太太就这样脆生生地跪下了。 叶存缙心惊,也跟着跪下。 三房的人更是不敢耽误,接二连三跪下去。 不一会儿,正厅里,侯府从主子到奴才,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豫王妃居高临下,冷冷睨着他们:“本王妃送给忠勇侯府大小姐叶青雪的谢礼,现在抬到大小姐的关雎院去,若日后本王妃瞧见这些谢礼,出现在他人身上,必定亲自上侯府讨个说法,希望老夫人与小侯爷记住了。” 老太太与叶存缙心里又恨又惧。 老太太咬牙道:“本就是如此的,王妃娘娘放心便是!万氏,快叫人把王妃娘娘赏赐的谢礼抬到关雎院去!” 万夫人立即安排人手去办。 豫王妃想了想,又道:“本王妃邀请大小姐叶青雪,半个月后到王府做客。若半个月后,本王妃没见大小姐好端端登门,那侯府为恶的事情,本王妃便只好到皇上跟前去说了。” 这是力保叶青雪性命的做法。 今日她这般为叶青雪撑腰,只怕侯府众人怀恨在心,回头越发欺负叶青雪,或者取叶青雪性命。 内宅阴暗,杀人不见血,为了名利,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叶存缙银牙快要咬碎了。 老太太冷汗都出来了,连忙承诺:“王妃娘娘放心,半个月之后,青雪一定能够平安上门做客。” “如此甚好!”豫王妃沉声说道。 她转而面向叶青雪,却很是温和:“有什么麻烦事,尽管到王府来找本王妃,你是郡主的救命恩人,就是豫王府的恩人!” “多谢王妃娘娘,青雪记住了。”叶青雪福身谢过。 豫王妃拉着她的手,笑了笑:“半个月后,本王妃在王府等你上门,荣青很想你。”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浩浩荡荡的护卫、婆子、丫鬟跟上去。 侯府正厅顿时少了一大半的人,老太太和叶存缙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老太太竟只是静静地看着叶青雪,什么也没说,大概看了几息的功夫,她转身离开。 回到福寿居,她把玩着床头的匕首,那匕首很是锋利,削发如泥。 叶青雪得死,必须死!那样好的婚事,她给缙儿搅黄了,有她在,侯府永远无法更上一层楼! 就算豫王妃保叶青雪又如何?难道叶青雪不能遇到“意外”忽然暴毙?难道她还不能借刀杀人? 老太太眼底幽幽地泛着寒光:“存嗣被送走了吗?去把周氏喊来,我有事情交代她去办。” 正厅里,老太太走了之后,叶存缙仍然在看着叶青雪,两人就这样隔着一丈的距离对视着,彼此寸步不让! 忽然,叶存缙笑了下,阴冷之色遍布眼底:“青雪妹妹,你会为今日的嚣张后悔的,我会让你和叶存嗣再无翻身的余地。” 他已经想到打压叶青雪和叶存嗣的办法了,不,不是打压,是叶存嗣必死。 叶青雪不是护着叶存嗣吗?他就把叶存嗣弄死给叶青雪看。 至于兵部尚书一职,虽然他先前心向往之,但也觉得希望不大,可豫王妃差点把郡主嫁给他,让他感觉触手可及! 欲望在瞬间膨胀出来,让他此刻对这职位,志在必得,不管用什么法子! 叶存缙转身走了,竟是一个字也没说。 但是叶青雪注意到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那是志在必得的表情,只怕他心中又有了什么坏招。 她把秋深喊过来,附在她耳边说道:“你跟着叶存缙,看看他去哪儿,想要干什么,有消息之后立即来告诉我。” 第193章 秋深应是,迅速尾随叶存缙而去。 叶青雪则直接回去关雎院,先前带着叶存嗣回来的时候,她便第一时间去找云濯了,但云濯竟是不在,甚至连他那匹灰狼也不在。 紧接着又得知豫王妃登门做客,她担心老太太和叶存缙没安好心,就先到前厅去了。 不知小宝带着白七出去,可有找到云濯,她现在着急回去了解情况。 她好不容易才把云濯救回来的,是她将来对付定王的利器,这人可别在这个时候出幺蛾子,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回到关雎院,看见春浅在忙碌,叶青雪喊住她,问道:“小宝回来了吗?” 春浅摇头:“小姐,尚未有人回来。” 也就是说,不仅小宝没回来,便是云濯也没消息。 叶青雪拧眉沉思着,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看过去时,是冬白回来了。 她让春浅去忙,和冬白在院子里说话。 叶青雪见冬白神色紧张,便知道自己对前世的记忆没有出错,外边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且与云濯相关,很是凶险。 “废太子先前有一心腹下属,名为骆景。在废太子出事时,护着废太子往外杀,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废太子获救,但他却死在那天晚上了,听说死的时候,身上被砍了十几刀,血肉模糊。 “朝廷一直在寻找废太子的下落而不得,继后给负责此事的宁大人出了个主意,把骆景的家人全部捉拿,准备将他们活生生烧死,意在警告天下人,谁敢窝藏废太子,下场便和骆家一样,不得好死。” 冬白深吸口气,继续说道:“骆景有一兄长,成婚不过两年,有个侄女才一岁,也被捉拿了。” 叶青雪问道:“骆景全家要被烧死的消息,是否已经全城皆知?” 冬白点头:“正是如此,否则奴婢也不能这么快打听到消息。虽然说继后这个做法十分狠毒,但废太子恶名在外,百姓们总担心他一日不被捉拿,自家就有可能被他祸害。 “故而,也就无人说继后此计甚毒,反而认为继后是在为百姓安危、大周安定着想,非常时刻不得不用非常手段。” 叶青雪沉吟,继后出此狠招之前,肯定做好了引导舆论准备的,所以才不引起百姓震惊与反感。 百姓们现在肯定认为,牺牲骆景一家,能换得千万家安宁,他们为何要反对? 况且,在他们看来,骆景昔日护着废太子逃跑,本身就是错误的,就是大逆不道的,他的家人是被他连累了,怪不得旁人。 冬白:“奴婢还打探到消息,说废太子已经逃往边境去了,人早已不在京都城。继后想要烧死骆景全家,逼迫废太子现身,恐怕不行。” 叶青雪眉头微蹙,问冬白:“那废太子当真往边境逃去了吗?当真早已不在京都城吗?” 冬白满脸不解之色,废太子不是一直都在她们院子里吗?何时去的边境? 叶青雪不是真的在问她,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所以她没有等待冬白回答,便往边上慢慢走去,整个人陷入沉思当中。 她心里清楚,废太子云濯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着,从不曾去什么边境。 这个消息肯定是云濯放出来的,他放出这个消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应该是要继后加派更多人手,去边境捉拿他,声东击西。又对骆景一家放松警惕,他好去营救骆景全家人。 第194章 不好! 云濯情况危急! 他救不了骆景家人不说,甚至还会把他自己搭进去! 她一个前世才多活三年的人,都可以想到他是在声东击西,想要继后放松警惕。 而继后一步一步从妃子爬到皇后的位置上,手段与心性非一般人可比,又如何想不到这一点? 但,云濯也不是蠢笨之人。 况且他才遭逢大难不久,应该没忘记继后的狠辣,没忘记血流成河的教训,不会轻易以为这样散播谣言,继后就会相信! 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叶青雪闭上眼睛,脑子里不自禁幻想出血染皇城的那夜。 如果她是云濯,如果骆景是春夏秋冬里的任何一人,为护她逃亡,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砍杀十几刀子,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尸体被敌人践踏成泥…… 事后,她们的至亲又被捉拿,即将被活生生烧死,哪怕知晓去救他们,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她也会义无反顾。 有些至亲,虽血缘亲厚,却生如仇敌,比如她和周夫人。 有些陌生人,比如她和春夏秋冬,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如姐妹。 叶青雪脚步停下。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冬白也立即站定,问她:“小姐,我们需要去帮殿下么?” “那是他要守护的人,是他要对付的敌人,他舍命而去,理所应当。”叶青雪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呢?” 她的仇还没报完,云濯若选择为骆家牺牲,那就让他去牺牲好了。 她曾经救下他的性命,请神医治好他的伤,不去阻止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支持,她没必要再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还有五天她就要死了,她还没把自己的春夏秋冬安置好呢,除了仇恨,她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人。 冬白松了口气,本来还担心叶青雪会去帮云濯,现在总算放心了。 云濯是废太子,对付他的可是高高在上的继后,甚至还有掌管天下人生死的皇帝。 叶青雪若是去帮他,无异于以卵击石,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不够惨。 冬白听到角门传来动静,立即闪身过去查看情况,没一会儿带回来一张纸条,“是一个小乞丐送来的。” 叶青雪接过来,将其打开,上面是秋深的字迹,只写了两个字:“兰家。” 冬白:“怎么只写了两个字,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是什么意思?叶青雪想着,眸子豁然睁大,秋深的意思是,叶存缙去了兰家! 他居然去了兰家,他欺辱了兰小姐,并且让叶存嗣背锅,现在他居然有勇气去兰家? 此时此刻,他去兰家的目的何在? 叶青雪又开始在院子里走动起来,脑子快速旋转,试图破解叶存缙此时去兰家的目的。 秋深应该是跟着过去了,但兰家乃是将军府,想要潜入进去,很难,所以才提前叫人给她送消息,秋深则在兰家继续打探。 她不能坐以待毙。 若是叶存缙的目的达成之后,秋深的消息才送来,那么事情岂不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吗? 叶青雪拼命地想,感觉脑子都快要炸开了,她情不自禁地掐着自己的手指,掐出血痕来。 ——叶存缙虽有能力,但他没什么道德,且自私自利,能通过捷径拿到的东西,他不会费心费力去走正道。 ——荣青郡主年仅七岁,虽身份尊贵,但叶存缙对她品行、性格都不了解,就愿意娶她,说明叶存缙想要搭上王府的东风。 ——叶存缙想要步步高升,想要青云直上! 虽然和王府的婚事被她搅黄了,但欲望一旦膨胀起来,就很难消亡,叶存缙想要得到的,一定会不择手段得到!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近在眼前,叶存缙伸手就要得到了,但是被她从中阻止了,叶存缙只好换一场东风去得到那样东西。 叶青雪蓦地睁大眼睛,她明白叶存缙去兰家的目的了。 这件事看似和她无关,但仔细想来,却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不能让叶存缙得逞! 叶青雪当下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很快,神色很急,但走出去三步,她又猛地停下来。 “冬白,去把二公子叫出来,和我出府一趟——不,我去叫他,你去准备一辆马车,在角门外等候。” 她语速很快,仿佛发生了十万火急的事情,冬白不敢耽搁,跑着去办事。 叶存嗣被叶青雪快速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大姐,我们去哪儿?” 叶青雪答:“去兰家。” 第195章 叶存嗣猛地抬头看她,眼里的惊讶与惶恐,几乎掩饰不住。 对于去兰家,他浑身上下充满抗拒。 叶青雪察觉到了,她道:“今日这兰家,便是你万般不愿意,也非去不可。” 她把豫王妃登门的事情,告诉了叶存嗣。 还告诉他:“和豫王府的婚事告吹之后,他换了身衣服便去了兰家,如果今日你再不去,余生你和兰小姐都要被他毁掉了。” 叶青雪将自己推测的情况,言简意赅地告诉叶存嗣,二人来到角门处时,叶青雪正好把话说完。 叶存嗣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仿若覆盖了一层冰霜,他的双手更是紧紧握住轮椅扶手,骨节泛白。 “所以现在你知道,这一趟非去不可了吧?”叶青雪说道。 她原本打算和叶存嗣同乘一辆马车前往,但是又担心途中出现意外,或者叶存缙派人拦阻,所以决定和叶存嗣分开走。 确保至少有一人,能够及时赶到兰家,阻止叶存缙的奸计得逞。 “冬白,你护着二公子去兰家,我另外骑马来。”叶青雪如此说道。 冬白略作思索,想着叶青雪的武功,独自骑马过去兰家,没有大问题,便点点头。 叶青雪道:“如果你们先到了,情况不是很紧急,便等我来再进去。若我不能及时赶到,你就先带着二公子进去,务必要把叶存缙的计划拦下。” 冬白点头应下。 二人合力将叶存嗣送上马车,轮椅搬上去之后,冬白坐在外边,将马车赶了出去。 叶青雪回府,去马房牵了一匹马,就出去了,走的是与叶存嗣不同的另外一条路。 叶存嗣的马车走近路,她骑着马走远路,马比马车要快很多,所以时间上她倒是不怎么担心。 便是叶存缙此时已经到了兰家,他也不能马上就施展计划,他得和兰将军周旋一段时间才行。 而他们周旋的这段时间,恰好足够她和叶存嗣赶过去。 早晨下过细雨,街道有些潮湿,但街上还是来来往往许多百姓,叶青雪尽量避开人潮拥挤之路,策马往前狂奔。 不知过去多久,她忽然停下来,侧耳倾听周围的声音,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骑着马来到寂静的小巷子,在马背上借力,纵身一跃,跃上屋顶。 放眼望去,她看到—— 官兵如潮水,一股一股地朝四面八方涌去,堵住方圆两里地的各个出入口。 带头的人是宁家长子宁勋。 叶青雪往远处眺望,猜测不远处应该就是骆景的家,而宁勋将这方圆二里地都包围起来,显然是叫云濯有来无回。 只要确定云濯到场,宁勋手下的官兵,便如一张大网往中间收紧,云濯逃无可逃。 天空阴沉沉的,偶尔有闷雷滚过。 春日的雷声比雨点还大,惊醒了世间万物,本该带来希望的,但惊雷在此时,却让叶青雪感到不大舒服。 这是一条死路,云濯非要去赴死不可吗?剩下的深仇大恨都不管了,值得吗? 远处的树林里,心腹下属庄信,就在刚才也问了云濯这个问题。 云濯眺望着骆家的方向:“当日骆景为护我,身中十几刀的时候,他也没问是否值得。” 如果什么事情都问是否值得,未免太过冷酷无情。深仇大恨要报,但是不能放弃的人,也绝对不能放弃。 他失去的已经太多,绝不允许自己再次失去。 第196章 眼下他身边还有十个人,是昨天晚上灰七跑出去,一个一个通知过来的,只要他们能来,云濯就知道,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 烂船尚且有三千钉,而他身为曾经的太子,尚有十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云濯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他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假装成我,去救骆家人,你们四人负责保护他,引开大部分官兵。 “你们三人跟着我,趁机去救骆家人,救了之后带着他们往这条路上走,路线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这里有一条密道,你们进去之后就安全了。 “剩下的三人负责断后,骆家人一旦被救走,我和你们在一起。” 庄信皱眉,说道:“殿下,您应该和骆家人一起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曾经都是和云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并不怕死。 “不!待他们发现围追堵截的人,只是个乔装打扮的废太子,他们会更加愤怒,誓要将我们所有人都杀死才肯罢休! “但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了我,便会集中火力对付我,你们所有人便都安全了,骆家人也不必因我而死!” 气氛忽然变得很压抑,太子这是准备用他自己,来交换骆家人的性命。 庄信立即跪下,沉声道:“属下愿意与殿下共存亡,绝不苟且偷生。” 其他九人同时跪下,异口同声地说着和庄信一样的话,他们眼眶泛红,但态度很是坚定。 “一起赴死?”云濯忽然哂笑一记:“你们都在想些什么呢?听起来很悲壮,但仔细一想,这做法蠢到家了! “先前逃亡的时候,正是因为我们分开走,才留得性命在今日相聚,结果现在你们居然打算一起去送死?可别说你们是我带出来的人!” 众人微愣,不解地看着他。 云濯道:“你们想想,我们只有十个人,加上我十一个,对方的人手一定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多于我们,靠我们十一个人突围而出,完全没有希望。 “而且我们还得时时刻刻保护彼此,你成了我的负累,我成了你的累赘,反而不利于逃跑。所以你们全都走,我一个人反而能跑得利索些,存活的希望更大。” 云濯长剑出鞘,长臂一挥,将其往地面上用力掷去,剑尖插入泥土,长剑伫立于地面之上。 云濯目光扫视众人,掷地有声地开口:“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任何人都不得反对!若有人胆敢违令,恩断义绝!” 说罢,云濯大步过去,将长剑拔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庄信等人齐刷刷站起,迅速跟在他身后。 十一个人,慢慢消失在阴暗的林间。 出了小树林,云濯似有所感,忽然停下,往远处的屋顶看去,然而却只看到房屋鳞次栉比,并未看到躬身趴在屋顶上的叶青雪。 叶青雪忽然察觉,有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但仔细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什么人,是错觉? 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抓紧时间赶去兰家,但不知为何,她却停在这里没有动。 或许是知道云濯此去凶险,她想知道云濯被捉拿的是时候,是一具尸体,还是活着? 如果死了,她也就不盼着自己死后,云濯顶上去对付定王了,只能用剩下的四天时间,再想其他办法。 或许,她在盼望一个意外,甚至是一个奇迹,云濯能够救下骆家人不说,还能够逃出生天? 第197章 毕竟云濯是她难以寻觅的、不可替代的杀敌利刃啊。 叶青雪悄悄往骆家方向移动。 有哭泣声,来自骆家院子。 有长辈为孩子求情的声音,很是悲痛。 此外,还有求饶的声音。 此起彼伏,令人不忍卒听。 紧接着是厮杀声,一片混乱,叶青雪距离不是很近,看不大清楚,但她知晓,云濯一定是有所动作了。 骆家院子内外,人很多,像蚂蚁,但是忽然间,骆家房子起了大火,火光冲天,人人逃窜、自顾不暇。 她不敢距离太近,场面又太混乱,她看不清楚局势究竟如何。 只知道人潮以骆家院子为中心,往外散开,她猜想应该是云濯出现了,官兵正在捉拿他。 部分官兵从骆家院子朝四面八方追上去,而部分官兵则从外围开始往中间围拢,好似一只原本张开的手掌在慢慢握紧,云濯迟早会被收入这巨大的掌心中。 而她在此时,察觉有什么声音,往自己这边而来,叶青雪迅速回身,想要寻找一个藏身之地,却发现来的竟是自己的白七。 白七纵身跳跃几下,来到她身边,咬住她的裙摆,拖着她往某个方向而去。 叶青雪不明其意,只好跟着白七步步后退,最后从屋顶上下来,走入一个小巷子。 远处,马蹄哒哒的声音,快速而慌乱,好像是谁在逃命,不多时,她又听到马儿的嘶鸣声,很是撕心裂肺。 而她现在和白七,已经走到房屋尽头,前方两丈之地是沙土地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石粒。 再往前便是杂草丛生,里面藏有不少狗屎,或许还有老鼠的尸体,气味不好闻。 不难看出,这里应该是京都城中,野猫野狗或者其他什么小动物,经常聚集的地方。 忽然,她听到急切的脚步声,正在往这边跑来,心念一动,难道是云濯? 她身子贴着墙壁,微微倾身往前探去,果真看到云濯。 叶青雪:“……” 她本来不想管云濯的事的,但他能从那样的龙潭虎穴中逃出来,可见真有本事,或许他命不该绝,叶青雪决定帮他一把。 见云濯似乎要往另外一条巷子跑去,叶青雪立即现身:“来这里!” 云濯听到声音,浑身一震,下意识要动手,才猛地反应过来是她,倏然收手,朝她疾奔而来。 叶青雪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转身,藏到墙壁后面,身子紧贴着墙壁。 还在想着怎么藏身的时候,她发现灰七也来了,她眼睛慢慢地眨了一下,忽然感觉腰间一紧,就见云濯搂住她的腰身,将她强行旋转了半圈。 没等她反应过来,云濯已经往墙角倒去,而她被强行搂着砸到他怀中。 “嘘——”他的手指,压到叶青雪唇上。 巷子里,有追兵来了:“他的马往这边跑了,给我搜查仔细,他一定就在这附近,跑不远的!” 叶青雪整个身子都被云濯手臂圈住,她看着男人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眼神向他传递一个讯息:殿下,这墙根根本藏不住人。 云濯警戒地感受着官兵的靠近,他没有说话,只是勾着叶青雪的腿,慢慢地往回收。 叶青雪上半身趴在他的胸口,下半身则蜷缩在他的下腹以及两 腿之间。 她看向云濯的时候,云濯在看灰七。 叶青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头一跳:难道他想到的藏身办法,与自己一样? 果不其然,她看到灰七走了过来,在她和云濯身边蹲下,然后白七也走了过来。 第198章 这一公一母的狼,体型很是庞大,便是母狼灰七的体型,都比叶青雪要大一点。 灰白二狼在他们身边坐下之后,竟能将他们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的,而且他们还把腿给尽量蜷缩起来了。 再加上他们另外一面是墙壁,而二狼的毛发又很蓬松,只需要挡住一面就可以。 “去那边看看,任何地方都不许放过!”是宁勋的声音,严厉、愤怒又急切。 有官兵的脚步声在快速靠近。 叶青雪察觉到,两狼交颈而卧,大半的身子都压在她身上了,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而她整个人则贴着云濯的身子,严丝合缝,能够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噔噔噔,很有力。 像是担心她乱动,云濯抬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的脑袋拉下来,靠在自己肩膀上。 做完这个举动,他没把手收回去,而是一直有力地搭在她的后脖颈处,是压迫,也是不可言说的安全感。 视线全部被两匹狼遮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叶青雪心想:「现下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我看不见,就会下意识觉得别人也看不见我。」 云濯的呼吸洒在她的耳边,气息很弱很弱,可见他也是在屏住呼吸的,但她耳朵还是不可抑制地痒起来。 抬手想把他脸推开一点,却被他握住手,紧紧地握住,不许她动。 而压在他们身上的两匹狼也不闲着,彼此互啃着对方的毛发,是亲昵,是求爱,像两只蝴蝶在空中飞舞、追逐、打闹,忙得不亦乐乎。 大有下一瞬,白七就要把灰七压在底下的气势,而灰七倒也不反抗,反而很是享受、期待。 在这一刻,它们仿佛相爱的夫妻,要做夜间的情 事。 “啊!”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叫,打破了这一隅的浓 情与即将到来的欢悦。 是女子的声音,她惊恐地喊:“是狼,两匹狼,大哥是两匹狼啊!” 宁勋闪身过来,擒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拽进身后,长剑横在腰间,随时准备拔剑出鞘,应付这两匹狼。 身后的少女是他的妹妹,非要闹着跟他一起来捉拿废太子。 此等危险的事情,他自然不答应,她倒是好,假扮成官兵的模样悄悄跟来,现在被吓到了。 灰七的脸在白七的脖颈后,而白七凶狠地盯着眼前的宁家兄妹,以及他们身后的官兵。 宁勋深吸口气:“今日我们是来捉拿废太子的,不要招惹这两匹狼,免得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意思是,准备撤退,到别的地方去寻找云濯。 可是他身后的妹妹宁蓉,却抓紧他的肩膀,颤巍巍地说道:“可是大哥,我记得以前废太子身边就养着一匹狼啊。” 宁勋拧眉,他也想起来这件事了。 不过当时云濯身边的狼是灰色的,眼前这两匹狼,一匹是黑色,一匹是白色。 宁蓉道:“这两匹狼会不会是废太子召唤来对付我们的?大哥,叫弓箭手射死它们!” 宁勋回头看了宁蓉一眼,如果真的只有两匹狼,射死它们倒也不难。 可如果废太子当真能召唤出狼来,那附近就不只是两匹狼,他担心射死它们,更大的狼群会扑上来。 还是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而且看眼前这两匹狼,不过是处在发 情 期而已,躲在这角落里是为了做夫妻,是他们寻找云濯,打扰到它们了。 宁勋当即道:“捉拿废太子要紧,不能因为两匹狼,耽搁了时间!听我号令,后退!” 第199章 白七依旧对他们虎视眈眈,凶恶不已,随时做好扑上来撕咬的准备,所以,宁勋等人是慢慢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的。 在到达安全范围外之前,他们不敢转身,不敢奔跑。 终于,他们重新退回巷子里去,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藏身两匹狼身下的叶青雪,也暗暗松了口气,她能感觉得到,云濯紧绷的身子,也略微放松下来。 但是,巷子里再次传来那女子的声音,他们二人的身子再度紧绷起来。 只听那女子说道:“大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捉拿废太子?” “怎么?”眼睁睁看着云濯在眼前消失,宁勋心绪烦躁,不想听宁蓉的讲话。 便忍不住刺她:“你以前不是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为何着急捉拿他?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宁蓉气得跺脚:“我从未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也没想过要嫁给他做太子妃!是他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强行让我去东宫陪伴他!他贪图我的美貌,还逼迫我,让我嫁给他! “我恨死他了,恨不得快点把他抓起来,凌迟处死,如此我的污名也被洗干净了!” 又恶狠狠地道:“也幸好当初我没答应嫁给他,谁能料到他暗地里居然是如此大逆不道、丧尽天良的人,若我当初做了他的太子妃,现下已被他连累成为阶下囚,要被问斩了!” 宁蓉摸了摸脖子,感觉有些凉飕飕的,真是庆幸不已! 兄妹二人的对话,清晰不已地传到叶青雪与云濯的耳朵里。 叶青雪忽然想起来,先皇后出自宁家。 也就是说,今天负责捉拿云濯的人,乃是云濯的亲舅舅。 而方才那兄妹俩,一个是云濯的表哥,一个是云濯的表妹,是有深厚血缘关系的那种,云濯出事之前,双方是关系最近的亲戚。 而且,宁家是太子最大的后盾。 结果,云濯出事,宁家倒戈了。 这对云濯来说,无异于双重打击。 叶青雪想去看云濯现在是什么表情,可是光线全部被两匹毛发蓬松的狼给遮挡住,她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她甚至感受不到云濯有任何情绪。 不过话说回来,他当初真的缠着宁家小姐,做他的太子妃么? 也不是没有可能,表兄妹嘛,关系密切,又是从小就相识,更比旁人多一份感情。 而且听宁家小姐的声音,很清脆,想必是个美人,先皇后除了贤良之外,便是以美貌著称。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青雪想把脑袋探出去喘口气,顺便给自己脸上挠挠痒。 除了云濯的呼吸之外,还有狼毛一直轻扫她的脸,真的非常难受。 但是,她才稍微有点动作,云濯忽然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下按! 太突然了,而且他力道太大了,她的脸直直地撞在云濯的脸上。 额头对着额头,鼻子撞到鼻子,就连嘴唇,就近在咫尺,呼吸相融。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青雪甚至感觉他长长的睫毛,扫到了自己脸上。 巷子里,宁勋没有走多远,他只是任由其他人走,而他停下脚步,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一个闪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这面墙角下。 然而,他却看到,两匹狼还在亲昵,白狼还在向“黑狼”求爱,而“黑狼”欲拒还迎。 被打扰了,白狼恶狠狠地瞪向宁勋,并且张开了口,想撕人咬血了。 宁勋脸色一白:“对不起,打扰了,在下这就走,狼兄继续!” 依旧是往后退,不敢直接转身就跑。 不过这次他后退的速度快了很多,退回到巷子里面,他才转身迅速跑开,生怕两匹狼追上来。 他甚至还想,也许两匹狼今日没有追上来撕咬他们,大概是因为吃饱了,然后又忙着做夫妻——主要是,忙着做夫妻。 否则今日他必有手下,死伤在那两匹狼之下。 “嗷呜——”狼嚎声在此时传出来,几乎刺破宁勋的耳膜。 不好不好,这次他真的是刺激到那两匹狼了,它们生气了,宁勋跑得更快了。 墙根下,两匹狼终于从身上起开,叶青雪呼吸顿时顺畅很多。 她立即从云濯身上坐起来,云濯顿时闷哼一声,脸色都白了。 “抱歉,我忘记自己还在你身上了。”叶青雪连忙说道,她竟坐在云濯腹部上了。 叶青雪连忙把他双腿掰开,将自己的脚拿出来,迅速起身。 这两匹狼既然已经起开,那说明附近暂时没有危险了,叶青雪这才敢和云濯说话。 云濯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扶着墙壁坐起来,叶青雪顺势扶他一把。 云濯正准备说话,却忽然,他余光好像瞥到什么,仔细看过去之后,整个人定住了,如遭雷击。 简直可以用“瞳孔地震”来形容。 第200章 叶青雪以为她和云濯之间的尴尬相处,在宁勋兄妹离开之后就结束了。 而且方才趴在云濯身上,让她回想起前世死之前的那一幕,心里很不舒服,只想快点和他分开。 可是现在,她见云濯神色震惊,脸色精彩纷呈,便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她的白七,正在“欺负”灰七! 叶青雪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血液直冲头顶,一张脸迅速涨红,她的怒喝声就这样脱口而出:“七仔!” 两匹狼同时朝她看过来,但是动作没停,反而往旁边的草丛挪去一点,似乎在防备她。 云濯也朝她看过来:“是你的狼在欺负我的七仔,你吼它干什么?” “我没吼你七仔,我吼的是我的七仔!”叶青雪说着,感觉有些绕,看向云濯的眼神忽然带上几分愤怒。 “先前你一直昏睡,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这匹狼名为七仔,给你的狼改名字吧!” “……”云濯怔愣一瞬,他确实很意外,他的宠物和叶青雪的宠物,撞名字了?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当然,更巧合的是,小宝把他和叶青雪当成父母,一开始他以为小宝无父无母,故而对父母的渴望超越旁的孩子,才会把他和叶青雪当成父母。 可是,小宝为什么不喊相思子做父亲? 为何不喊春夏秋冬那几个女子,做母亲? 偏偏是他和叶青雪! “你……”云濯斟酌了一下,看着叶青雪的眼睛,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盯上了我? “等我打赢定王和继后,重新回到太子之位,你便做我的太子妃?叶大小姐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叶青雪先是一怔,想明白之后,简直气笑了。 “你的意思是,我从青峰镇冒险把你救回来,将你藏在我院子里,再请神医为你医治,为的是日后做你的太子妃? “我甚至还把自己的七仔拖下水,让它和你的七仔做夫妻,生一窝狼崽子,然后把你这个主子套牢?你是这个意思吗?” 云濯上前一步,逼近她:“还有小宝,他一看见我就喊父亲,难道不是你提前安排的?” 叶青雪冷然一笑:“小宝还见到我就喊母亲呢,我能不能反过去以为,你知道自己要遭难了,所以安排一个小孩子来套牢我,让我舍身忘死地救下你啊?” 云濯闻言,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了。 不过,两个七已经完事了,在互相舔舐毛发,看得云濯和叶青雪紧皱眉头,恨不得做那棒打鸳鸯的王母! 「丢尽了我的脸,就看上这么个东西!」叶青雪和云濯脑子里,同时冒出这么个想法,真恨不得冲上前去把它们分开。 不过,两人都没动。 叶青雪冷冷地道:“不管我什么目的,总之我救了殿下两次,如果青峰镇那次不是我,你现在依旧重伤,骆家人你救不了。 “如果刚才不是我和我的七仔,宁家人的追杀,你也逃不过去。综上,你欠我两条命,日后要偿还。” 云濯眉头微蹙,看着她,依旧沉默。 叶青雪挑眉:“殿下贵人多忘事,在青峰镇时我就和你说过了,我与定王云池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无法亲自送他去死,所以才救下你! “我要你重新崛起,再次回到太子之位,让定王云池身败名裂,要他千刀万剐!” 叶青雪眸中戾气深浓,眼神锋利如刀。 云濯蓦地有种心尖震颤的感觉。 第201章 “哦对了,如果我真想要太子妃之位,我去勾搭其他皇子,成功率都比找你高,而且危险系数比救你两次还低。” 叶青雪说完,不再看他一眼,大步朝前走去,拍拍白七的脑袋:“再不跟我走,往后你就露宿街头!” 白七嗷呜一声,蹭蹭灰七的脑袋,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叶青雪离开。 走过云濯身侧时,叶青雪给他撂下一句话:“如果你还想继续住在我关雎院,就给你的狼改名字!” 云濯问:“为何?” 叶青雪冷道:“因为我是关雎院的主人,你们住在我院子里,就得听我的! “而且,你也不想在喊‘七仔’的时候,被敌人注意到吧?现在想要捉拿废太子的人,多如牛毛!” 走出去一会儿,叶青雪又让白七回到云濯身边去,如果云濯再遇到追兵,还有两匹狼可帮助他逃脱。 但是她即便遇到追兵也没事,她不是罪犯,追兵不会追杀她。 云濯看到白七回来,心头一震。 方才他与叶青雪才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但她还是会为他的安危,叫白七回来。 云濯下意识抬手摩挲自己的鼻尖,似乎还能感受到方才她撞上来的瞬间,他好像一下子就被无尽的花香给包围了。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的手,又触碰到了什么呢? 他朝墙根看过去,片片春草被揉皱在他们刚才躺过的地方。 叶青雪找到自己的马,骑上便往兰家方向跑去,半路上自然被官兵拦住,盘查了一番才放行。 被放行之后,叶青雪的速度更快了。 她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兰家的情况如何,秋深冬白叶存嗣他们,能否应对突发情况? 叶存缙应该是豁出去一切了,才会想到借兰家这场东风,他一定是孤注一掷的。 这种人很难阻挡! 叶存缙坐在茶室中,和兰将军喝茶。 今日他上门,将军夫妇挺意外的。 年前出了那事之后,他们就对忠勇侯府的人很不待见,但心里又知道,不能因为叶存嗣一人的恶行,否定整个忠勇侯府。 况且叶存缙当时就把叶存嗣打断腿、打晕过去了,算是有态度的。 而且据说,叶存嗣被带回侯府之后,还被惩罚到马房里去做事,可见侯府教导孩子还是相当严苛的,只是偏偏出了叶存嗣这样的人,谁能想到、谁能预防?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呢,更何况忠勇侯府? 一人做事一人当,没必要迁怒其他无辜之人。 就这样,将军夫妇说服自己,迎接叶存缙上门做客。 却不料,叶存缙说:“二弟昔日所为,不仅伤害了兰小姐,也伤害了整个将军府的脸面。为此,晚辈和家中长辈们,一直心怀愧疚,恨不得付出一切以求弥补。” 这件事是将军府的隐痛,那天结束之后,每个人都不再谈及此事。 它默默地横亘在每个人的心上,无声无息的,如今猝然被叶存缙提起,将军夫妇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尤其是兰将军,看向他的视线当中,已经带着浓浓的警告之意。 如果他再提一下那件事,管他是小侯爷,还是叶侍郎,今天他都要被轰出兰家大门。 叶存缙立即起身,往后退两步,朝他们二老跪下去:“晚辈与家人思前想后,也不知该如何弥补兰小姐,毕竟伤害已经造成——” 兰将军怒火上涌,马上要爆发。 叶存缙道:“若是二老不嫌弃,晚辈愿意娶兰小姐为妻,一辈子照顾她、爱护她,绝不叫她再受任何流言蜚语的侵扰与伤害,也不再让她受任何委屈,希望二老成全!” 第202章 将军夫妇愣住,对自己所听到的,简直不敢相信。 从那事发生到现在,大概五个月时间了,再没有媒人上门提亲,而他们的女儿已经到婚嫁年龄。 他们一边为女儿昔日的遭遇心酸,一边又为她的婚事忧虑,若实在不行,也只能找个门楣低些的,把她嫁出去。 而且,也不知女儿是否愿意。 即便女儿愿意,好人家的儿郎,也不见得愿意,总之很难。 将军夫妇二人愁得失眠好几个月了。 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叶存缙主动提及此事,竟是为了求娶他们的女儿! 将军夫人嘴唇颤抖着:“你就不怕旁人嘲笑你吗?” 兰将军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对他的回答很期待,也很紧张。 叶存缙道:“那混账事是晚辈的弟弟做出来的,侯府本就欠兰小姐的,侯府应该为兰小姐负责,但决不能将兰小姐嫁给那混账东西,只会害了兰小姐! “实不相瞒,晚辈初次见兰小姐,就被她飒爽的英姿给折服了,当时晚辈就想,生女当如是也!晚辈仰慕兰小姐,若能娶兰小姐为妻,是晚辈此生幸事也! “若非因为那混账做的混账事,晚辈早已经请媒人上门提亲!” 将军夫妇互相握着彼此的手,彼此凝视着。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懂得对方的意思,也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激动。 如果叶存缙只说出于责任要迎娶他们女儿,他们会担心,女儿嫁过去之后被迫独守空房。 但叶存缙说爱慕他们女儿,不过是因为阴差阳错,才一直没来提亲而已,他们就放心许多。 叶存缙既然对女儿有情,又这般有责任感,想来把他们女儿娶回去,夫妻二人很大可能还是能够把日子过好的。 叶存缙继续道:“若二老点头,晚辈就亲自去找兰小姐,与她说这件事,请求她接受晚辈!接受这门亲事!” 夫人忙道:“好好好,你去和弈儿说说,看看她是否愿意,若她愿意,我们做父母的自然会成全你们。” 她上前将叶存缙扶起来,要带叶存缙去见兰小姐。 叶存缙道:“不知晚辈可否与兰小姐单独说话?恐夫人在场,她有心里话反而不能说出来,就让晚辈去劝说她,夫人与将军意下如何?” 夫人与将军对视一眼,而后将军道:“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说吧!” 就这样,夫人将叶存缙带到兰小姐的闺房门口,让丫鬟去把兰小姐喊出来。 兰小姐出门见了叶存缙,脸色巨变。 “怎么是你!你来我家干什么?给我滚出去!”兰小姐当即厉喝,声音嘶哑。 “弈儿!”将军夫人上前拉住她,“小侯爷今日登门,是为他二弟昔日所为来道歉的,你不能这般没礼貌!” 兰弈在夫人怀中气喘吁吁,胸口不断起伏,情绪激动得厉害,她狠狠瞪着叶存缙,恨不得与之玉石俱焚。 将军夫人说道:“你和小侯爷好好谈谈,娘到外边等你们,他是好心上门的,有什么脾气你别对他发,记住了吗?” 夫人松开兰弈,带着丫鬟婆子们退出去,把院子留给兰弈和叶存缙。 院子大门关上,兰弈就走进自己房间里,叶存缙跟着走进去。 他说:“兰小姐,今日我上门,是向你父母提亲的,他们已经答应了——” 他话音还没落下,兰弈已经拔出闺房中的宝剑,朝他刺来,吓得叶存缙一激灵,连忙躲开。 第203章 两人竟在房间里交起手来。 兰弈从小跟着父亲去军营训练,若放在平时,她打赢叶存缙,是不难的。 但是这几个月来她深受打击,意志消沉,三天两头不吃饭,身子底子很弱,没过多久,长剑就被叶存缙打落地上了。 而她也被叶存缙擒在怀中。 他站在兰弈身后,贴着兰弈的耳边说道:“兰小姐是看不见,你父母为了你的亲事,有多愁苦。我提出求亲娶你,他们都高兴坏了。” 兰弈怒极:“你简直卑鄙无耻不要脸!” 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件事之后,叶存缙还能厚着脸皮上门求亲。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肮脏龌龊、厚颜无耻之人? 叶存缙道:“之前的事情是我错了,我承认,所以今日我来弥补了,我是真的想要娶你回家。” 兰弈咬住嘴唇,满脸羞愤:“你不是来求娶,你是来逼迫!怎么,堂堂忠勇侯府小侯爷,难道娶不到心仪的姑娘为妻了吗!” 叶存缙却道:“我真的是来弥补的,我欺负了你,所以想要对你负责。如果那天不是二弟忽然出现,我也不至于恐惧到做出后续那等事情,我是真的喜欢你,才情不自禁。” 兰弈才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冷哼一声,便要从他的臂膀中挣脱出来,但是叶存缙不让,反而把她箍得更紧。 “兰小姐不愿意吗?”他问。 “你让我恶心,我便是做尼姑,也不可能嫁给你,你松手!!” 叶存缙微微眯起眼眸,眸中泛起危险的光,他阴冷道:“那你想嫁给谁?嫁给我二弟吗?可惜他看见你被我压 在床上的样子了,那画面会一辈子刻在他脑海中,如钉子在眼,如刺在心上,他不会娶你为妻的。” 兰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叶存缙仍旧死死地箍着她,仿佛一条阴冷的毒蛇,继续贴在她的耳边说: “你被男人玷污的事情,又闹得沸沸扬扬,你可知晓,你出事之后,再无人上将军府提亲,你父母为你的婚事,几乎愁白了头,我看见了都心疼得不得了。 “敢问兰小姐,不嫁给我你还能嫁给谁呢?我忠勇侯府的门第,也不比你们将军府差,嫁给我已经是你当下最好的归宿了。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一直尊重你这个正房夫人,你嫁到我叶家之后,我绝不叫任何人闹到你跟前,给你足够的体面。” 叶存缙自认为自己诚意满满。 而且以兰弈当下的情况,能够嫁给他为妻,已经是最好最好的结果。 兰弈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给出的条件足够诱惑,也足够尊重她。 可惜,兰弈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兰弈眼中汹涌的怒火,那是恨不得玉石俱焚的火焰。 叶存缙自认为条件足够优越,兰弈会答应,所以放松了警惕。 却没有想到,兰弈抓住他的手臂,张开嘴往他手腕上狠狠咬去。 一口,就见了血,血腥味充斥口腔。 剧烈的痛,钻心蚀骨,叶存缙一掌将她打开,但是手腕生生被兰弈撕咬下一块肉来,鲜血直流。 兰弈被砸在椅子上,滚落下来,她撑着地面站起身,嘴角还挂着血,笑盈盈地看着叶存缙,像个疯子一样瘆人。 “你可以玷污我,也可以毁掉我,但你绝对不可能娶到我!”兰弈说道。 叶存缙额角青筋暴跳,但他还是忍住了怒火,他狠狠道:“我会娶到你的,今日你对我所为,不过是将对我二弟的恨意与愤怒,发泄到我身上而已,我不嫌弃,我也不生气,我还是会诚心诚意把你娶回家,做我的夫人!” 第204章 堂堂小侯爷,被将军夫妇发疯了女儿伤害了,但是没有生气,依旧坚持要娶她回家。 将军夫妇怎么会不感动呢? 外界的人怎么会不称赞他呢? 将军夫妇会亲自把兰弈,送上侯府迎娶她的花轿里的,只要人娶回去了,怎么对待她,还不是他说了算? 叶存缙笑起来,亲了下手腕的伤口边缘,舔舐到自己的血,他道:“谢谢兰小姐成全我。” “你!”兰弈明白他打算的瞬间,便目眦欲裂,发疯似的冲上去要和他大打出手! 但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叶存缙,你先是玷污兰小姐而不得,又毁掉她的声誉,现在还要来伤害她,你还是个人吗!” 是叶存嗣的声音! 竟是叶存嗣的声音! 兰弈的动作生生停下。 叶存缙也是浑身一震,没有想到瘸腿了的叶存嗣,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老太太不是说,把叶存嗣送去庄子里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叶存缙深吸口气,大步上前将房门打开,果然看到院子里一把轮椅,而叶存嗣就坐在那轮椅上。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而已,此时居然气势凌人。 叶存缙见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便没把他放在心上,走出大门,走到他跟前去。 “二弟自己推着轮椅,来到这里的?兰将军与夫人,允许你进来吗?还是你偷偷摸摸闯进来的?信不信我喊一声捉贼,你就会被送入大牢?” 叶存嗣紧紧攥着身侧两边扶手:“昔日试图玷污兰小姐的人分明是你!你趁着我安慰兰小姐的空档,把其他人喊来,毁掉我和兰小姐的声誉! “过去的事情我们都没有追究你,但你今日还敢上门欺负兰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还是不是人!” 叶存缙冷笑,微微弯腰,逼近叶存嗣的脸,自上而下地睨视他。 “我怎么不是人?我玷污了兰小姐,所以我今日上门求娶,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况且兰小姐的声誉被毁掉,我来求娶她,是救她于水深火热当中,有什么不对呢?我在行善事啊!” 叶存嗣恨不得一拳头砸过去,打碎他那张志得意满的脸,但他暂时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一把擒住叶存缙的衣襟,将他拽过来,咬牙切齿道:“你来求娶兰小姐,不是因为你认识到错误,也不是因为你要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韦景同被下大狱了,兵部尚书的位置空缺出来,你想坐上去!而兰将军乃是当朝二品大将军,你迎娶兰小姐,就可以得到兰将军的支持!兵部尚书之位,你便可手到擒来! “你昔日已经毁掉兰小姐的声誉,今日你还要毁掉她的终身,你简直禽兽不如!” 叶存缙微怔,旋即冷笑:“原来你知道啊,但那又怎么样?你名声已经彻底毁掉,即便现在你将事情张扬出去,又有谁相信你?” 本来兵部尚书一位,他已经快要唾手可得了,但是被叶青雪破坏了。 还好,他还可以走兰家这条路。 昔日他欺负兰弈,是为了毁掉叶存嗣,而现在,他可以利用兰弈,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没什么不好,兰弈长得还算漂亮。 叶存缙满脸邪佞:“没有人相信你!兰家人只会冲上来打死你!二弟,需要我把他们都喊进来吗?还是说你去劝劝兰小姐,叫她乖乖嫁给我?” 叶存缙背对着闺房大门,没注意到,当叶存嗣拽住他衣襟的时候,叶青雪趁机闪进了房内,并且把门给关上了。 兰弈看见她,怔愣了下,十分戒备:“你……” 叶青雪捂住她的嘴巴,拉着她贴在门板上,听着外头叶家兄弟二人的对话。 兰弈越听脸色越苍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叶青雪用力捉住她双肩,压低声音道: “那畜生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就因为昔日他欺负你的时候,你选择让步,所以才导致了今日的下场!” 兰弈呆呆地看着她,眼前女子的意思是,她昔日做错了吗? “难道女孩子遇到那种事情,不是应该保护自己的声誉吗?否则我被迫嫁给他,我还不如去死!”兰弈说道,眼里全是愤恨之色。 第205章 叶青雪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问道:“你当初选择保护自己的声誉,结果呢?” 结果呢? 这三个字把兰弈给问住了。 她脸色越发苍白。 叶青雪代替她回答:“结果就是,保护你的叶存嗣,不仅被打断了腿,还被毁掉了人生,再也无法站到阳光之下。 “结果就是,你不仅没有保住自己的名誉,而且魔鬼他依旧紧追着你,现在还要来毁掉你的人生!” 兰弈满脸愕然。 仿佛遭到重击,猛地后退了一步。 叶青雪却逼上前去,握住她的胳膊,直视她的眼睛:“知道吗?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隐瞒,而是将真正的恶人推出去,叶存嗣不会瘸腿,他的人生不会被打碎,你也不会面临今日的灾难! “当然,我和你说‘如果’,不是为了责怪你。 “而是要告诉你,人生有很多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退步,因为身后很可能是万丈深渊,一旦退了,等待我们的就是无尽黑暗、粉身碎骨。” 以上感悟,是她用一次死亡,换回来的。 “我希望你可以当众说出真相,还叶存嗣清白,你固然年轻,但他也没年老,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说出真相,才能保住他、保住你自己!才能让真正的坏人受到惩罚,才能让很多如你一样单纯美好的女孩子,在日后不遭受他荼毒!” 兰弈浑身一震,定定地看着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叶青雪深吸口气,继续道:“你父亲是堂堂大将军,保家卫国,而你身为他的女儿,若你选择沉默,那就是变相地保护坏人! “你的沉默不会换来他的醒悟,只会换来他的变本加厉。当然,受害者是你,你有权选择你想选择的。” 说完,叶青雪松开她的胳膊,退到一边。 兰弈依旧苍白着脸,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如果我不说出真相,你会怪我吗?” 叶青雪回答:“站在叶存嗣亲人的角度,我会;站在女子和受害者的角度,我理解你。” 兰弈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下,连忙扶住门板。 一门之隔的院子里。 叶存缙隐隐察觉屋子里有说话声,但想要仔细听时,却见叶存嗣拳头朝他挥过来,他急忙一把握住。 “二弟,上次允许你打我,不过因为我有事情要办而已。这次你还想打我,没有那么容易了!” 扣着叶存嗣的手,他再次逼近,邪佞又嚣张:“兰小姐被玷污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即便现在你讲出当日真相,也无人信你! “二弟,现在需要我把兰家的人喊到你跟前来,让你和他们说出真相吗?我只怕你死得更惨。 “如果你不想就这样死了,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求我放过你啊。” 说着话,叶存缙手上用了大力气,想要将叶存嗣从轮椅上拽下来! 可就在这时,院子大门被一脚踹开。 兰将军满脸怒气地大步进来,跟在他身侧的还有将军夫人。 甚至豫王妃也在! 叶存缙脑子“轰”的一下,瞬间空白,猛地松开叶存嗣的手腕,呆愣愣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那三人。 他们怎么会来? 看他们盛怒难当的模样,难道……他们一直在外面听着? 他们全都听见了吗? 他和叶存嗣的对话,他们都听去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们不可能一直守在外面等着偷听,他看得出来,自己提出迎娶兰小姐时,将军夫妇是真的开心,那种激动的神色不似作假! 第206章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叶存嗣会到兰小姐的院子里来,不可能提前知道他会和叶存嗣在这里说话,然后躲在门墙外面等着听真相! 可是,看他们三人的样子,却像是听到了全部内容,知道了昔日军营里的一切真相! 叶存缙脸上血色尽褪,他翕合着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兰将军一大脚就踹了上来。 直踹在他心口。 他飞出去一丈远才砸下来,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破碎了。 将军夫人也冲上前来,红着眼、流着泪、怒指着他:“是你,居然是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欺负我女儿! “你还让自己的亲弟弟给你顶罪,今日你更是不要脸地上门逼迫我女儿嫁你为妻,你可真是厚颜无耻、禽兽不如啊!” 知道了,他们真的全都知道了,叶存缙如此想着,脑子里轰轰作响! 他们为什么会躲在外面?是叶存嗣把他们喊来的吗?他故意出现在这里,就是要诱导他把过去真相都说出来的吗? 他真是小看叶存嗣了! 可是现在不是追责叶存嗣的时候,豫王妃也在这里,他绝对不能承认,玷污兰小姐的事情,是他做的,否则他整个人都会被毁掉,仕途也将彻底不保。 叶存缙连忙爬起来:“兰将军,兰夫人,您们在外边听到什么了?事情不是您们想的那样,我绝对没有欺负兰小姐,我可以解释!” 他指着叶存嗣:“欺负兰小姐的人是叶存嗣,兰将军,当时您也看到了,难道亲眼所见还有假吗?” 兰将军虎目圆睁,双手握拳,已然是气疯了的模样。 是啊,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吗? 昔日他就是亲眼所见,所以才从未怀疑过真相,而且,当时兰弈只是躲在屋子里,并不出来指证任何人。 他就真的以为,叶存嗣是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原来叶存缙才是,而且这混账还贼喊捉贼!甚至对他的亲弟弟下死手! 所以,他那时候怎么会怀疑叶存缙呢? 他当真是一点都没有怀疑啊! “我错了,叶存嗣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将士,他杀敌勇猛,前途无量,弈儿很欣赏他,他完全不会也没必要欺负弈儿!”兰将军说道,整个胸膛鼓起来,似有无限怒火要爆发! “不,兰将军,我绝对没有伤害兰小姐,我今日上门是为弟弟赎罪,是为求娶兰小姐而来!请您 相信我!”叶存缙不住往后退。 可在此时, 身后大门打开,兰弈出现。 叶存缙看见她,便如同看见救星,立即朝她扑过去,抓住她的双臂:“兰小姐,你告诉他们,我当日并没有欺负你,对不对!” 又说:“你不想嫁给我,没有关系!我绝对不会勉强你!但是你的声誉被我们叶家的人毁了,你的婚事我会为你想办法! “日后你有中意的男儿,可告诉我,我来帮忙!绝对不叫你受委屈!” 看似讨好的话,其实是种威胁。 如果兰弈承认,昔日欺负她的人就是叶存缙,那么她只能嫁给他,否则谁还会娶他呢? 当日兰弈隐瞒真相,不就是因为不想嫁给他么?今日她的选择,肯定还会和昔日一样。 这个贱女人,名声都被毁掉了,仍然看不上他,实在可恶! 所有人都看着兰弈,将军夫妇如此,豫王妃如此,便是坐在轮椅上的叶存嗣,也抿紧了嘴唇。 在她开口之前,没人知道她的答案会是怎样的。 第207章 唯有叶存缙内心依旧认定,她不敢说。 可是,兰弈忽然掀开他的手,目光如刃,直视他的眼睛,眼底里充斥着疯狂的恨意,在一刹那间全部爆发出来: “是你!当日在军营里,试图欺负我的人,是你!是你叶存缙!” 轮椅上,叶存嗣闭上了眼睛,睫毛在颤抖,掐着扶手的手指瞬间泛白。 叶存缙身体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居然承认了? 她怎么敢承认的! “爹娘,我错了!我当日害怕极了,我不想嫁给这个恶徒,所以请求存嗣帮忙隐瞒,存嗣只是在安慰我而已,结果却被叶存缙带着人冲过来反咬一口!” 真相终于说出来了,兰弈浑身紧绷,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落。 “我以为我后退,就能风平浪静,可是没有,没有!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账东西,他居然还敢上门求亲,还敢逼迫我嫁给他!” 将军夫人看见她哭,也是忍不住了,泪流满面,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我苦命的女儿啊……”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叶存缙转身想跑,但是兰将军很快追上来,将他捉住,拳脚直接招呼上去,把叶存缙往死里打! 叶青雪早已经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门口处,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等兰将军停下手的时候,叶存缙已经爬不起来,头发散乱,鼻青脸肿,躺在血泊当中。 豫王妃道:“本王妃现在就入宫向皇上禀告此人的恶行,他实在不配承袭忠勇侯的爵位!也不配为朝廷命官!” 叶存缙原本已是昏昏沉沉,浑身疼得只想趴在地上了事,可乍然听到豫王妃这话,整个人又从疼痛中猛地惊醒过来。 他想爬过去,求豫王妃不要赶尽杀绝,但是太疼了,他根本爬不动。 “哈哈……哈哈哈!” 叶存缙忽然狂肆地大笑起来。 将军夫人怒急攻心,蹙眉问:“你笑什么!” “当日在军营,兰小姐的确是被我玷污的,但是,你们真的想好了,要将此事告诉皇上,断绝我所有的路吗? “如果那样的话,我便昭告天下人,那天我到底是如何玷污兰小姐的,她长得可真迷人啊,皮肤也很白皙,令人爱不释手……” 叶存缙虽然鼻青脸肿,但他却依旧做出一副怀念当日,并且痴迷不已的表情来。 身为父母,将军夫妇哪里忍得下去?只觉得恶心得快要呕吐! 兰将军再次上前,狠狠一脚将他踢飞。 叶存缙砸落地上,吐出一口血,但他却还在笑,“那天的事情,我已经详细记录下来,写成一个小册子。 “你们若是毁掉我,那册子就会送到众人手中,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兰小姐是怎样被我欺负的,哈哈!” 他挑衅地看着众人:“所以,你们敢吗?你们再动我一下试试看呢?” 叶青雪缓缓站直身子,蓝色身影傲然挺立,看着院子里一片混乱。 叶存缙脸上那得意的表情,那挑衅的神情,像极了魔鬼,让人恨不得将他碾碎成齑粉。 她听到兰将军狠狠磨牙发出的声响,那是彻骨的恨意;她听到兰将军的拳头紧紧握住,发出的“咯吱”声响,那是恨不得毁灭一切的怒火。 可是,他在隐忍着,为他的女儿隐忍着。 谁能想到叶存缙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 堂堂侯爷,堂堂兵部侍郎,欺辱女子还不算,居然还把过程写下来! 这简直是精准捏住了每一个女孩父母的命脉,滔天的怒火都不能发泄出来。 第208章 太恨了!太愤怒了!却也太无力了! 将军夫人在最初的错愕,极致的愤怒,深深的无力之后,忽然痛哭出声,几乎要晕倒,豫王妃连忙扶住她。 天很沉,风不大,却很冷。 兰弈站在人群当中,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爹娘都爱她,但她却忽然感觉,此刻天上地下,只有她一人,一个人在慢慢地走,漫天的风雪席卷而来,她只能慢慢地走! “哈哈,哈哈哈!你们去说啊,去皇帝跟前禀告啊,禀告我叶存缙玷污了兰小姐!让我身败名裂,你们去啊!”叶存缙还在狂肆地笑着喊着。 兰弈忽然冲上去,对着他的脸,狠狠一巴掌抡上去,沉声吼道:“我受够了!!” 她像是一把拉到极致的弦,浑身紧绷,她在发抖,但她的声音却仿佛穿透心上的风雪,传递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面向叶存缙,却对豫王妃说:“豫王妃,请您现在就入宫,向皇上告知此事,五个月前在军营里玷污我的不是叶存嗣,而是忠勇侯府小侯爷、兵部侍郎叶存缙! “是他将叶存嗣喊走,企图玷污我。叶存嗣发现的时候,将他扯开,然后安慰我!叶存缙趁机喊了父亲与其他将士过来,往叶存嗣身上泼脏水! “那时候是我太懦弱,是我太恐惧,所以我没有站出来说出真相,我错了!” 她面对叶存缙,把过去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双手慢慢地握成拳头,身体越来越紧绷。 无边的冷意侵袭着她,她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她的嘴唇在颤抖,但她还在继续说。 “我是大将军之女,如果我始终沉默,那我就是在保护坏人,会有更多无辜单纯美好的女子,被他欺负、毁掉一生!” 她看了叶青雪一眼,这些话是方才叶青雪和她说过的,让她醍醐灌顶,让她可以站在这里,直面过去的伤害,直面伤害过她的人! “父亲母亲,豫王妃,请将叶存缙昔日所作所为宣扬出去,让人人知晓他的真面目,让每个人都‘认识’真正的他! “我,兰弈!要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身败名裂!过去的事情,我只是个受害者,我不是恶人,我不怕被天下人知晓! “往后我,便是不嫁人,青灯古佛一生,也不再受任何人威胁!” 终于说完了,她浑身颤抖发麻,紧紧咬着牙关,但眼泪还是簌簌掉下来。 叶青雪立即上前,握住她的手。 而她字字句句更是扣入将军夫妇的心上,二老也都流下眼泪来,夫人再次抱住兰弈,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她。 便是豫王妃,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也是差点失去过女儿的人,太了解这种心酸、心痛的感觉了。 叶存缙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配上他鼻青脸肿的模样,特别滑稽。 所以,兰弈和他鱼死网破了? 他真的要彻底玩完了? 豫王妃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本王妃现在就入宫,再过不久,褫夺爵位、罢官的圣旨,一定送入侯府!” 兰将军对她拜了拜,豫王妃便转身气冲冲地离开了,而兰将军则再次朝叶存缙走去。 一步一步,好似大山倾轧下来,所带有的特别声响,阵阵敲击着他的心脏,叫他心脏紧缩,浑身紧绷,恐惧到了极致。 但是兰将军的拳脚,并没有因为他的恐惧,而有所停顿,如山石滚落一般,纷纷朝他砸了下去。 当叶存缙被抬走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不省人事。 第209章 关于叶存缙和王府结亲的事被破坏,老太太冷静下来之后,并没有多痛心。 她始终觉得,这门婚事告吹,全是叶青雪的原因,只要把叶青雪除掉,这门婚事还有希望。 而她,已经想好了除掉叶青雪的办法,并且已经安排底下的人去办事了。 她想,等叶青雪被除掉,便再找个法子与豫王府打好关系,把叶存缙和荣青郡主的婚事确定下来。 那时候,不管是叶存缙的仕途,还是侯府未来,都可以蒸蒸日上。 想到这里,老太太盘着佛珠的动作慢下来,嘴角勾起一抹笑,越发显得她嘴唇干瘪。 “不好了,老夫人!”王嬷嬷却跌跌撞撞地进来,差点扑倒在她面前。 老太太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眼神凌厉,显然对王嬷嬷的慌乱很不满:“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样着急忙慌的,天塌了不成?” 王嬷嬷道:“小侯爷去兰家向兰小姐求亲,被兰将军打成重伤给抬回来了!” “什么!”老太太拍桌而起,满脸怒色:“兰家怎敢对缙儿动手?他们家女儿已经被玷污了名声,缙儿还愿意娶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夫人,昔日玷污兰小姐的人,不是二公子,而是小侯爷!因着今日小侯爷上门,气坏了兰小姐,兰小姐把真相都说出来了!” “怎么会是缙儿?不可能!”老太太如遭雷击,整个人愣住,但她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发直,意外之色慢慢在她脸上和眼底消失。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竟很快就相信玷污兰小姐的事情,是叶存缙干的! “闵氏糊涂啊,竟让缙儿去做这等事情!现下把缙儿都给毁了!”老太太咬牙切齿,当下对闵氏简直恼恨不已! 当初或许不应该让闵氏管家,不应该让闵氏教养孩子,把叶存缙和叶雅冰都给养废了! 老太太心惊不已,连忙问:“缙儿伤得严重吗?可有伤到要害?还有,得知此事的人多吗?” 王嬷嬷道:“事发当时,豫王妃在场,她当即就入宫告知皇上此事了,只怕褫夺爵位和罢官的圣旨,很快会送到侯府来。” 老太太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王嬷嬷还说:“大姑娘和二公子当时也在将军府,老奴怀疑是他们二人设计,引小侯爷入局,叫他昔日所为被众人皆知。他们的目的是要小侯爷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老太太低声呢喃着,现在叶存缙可不就是身败名裂吗? 和王府结亲被叶青雪破坏不说,现在叶青雪还让叶存缙身败名裂。 “这个孽障,当真是侯府的克星!”老太太咬牙切齿,必须弄死她,早点弄死她! 还好,豫王妃离开之后,她就把周夫人喊来,让周夫人去行动了。 再过不久……再过不久,叶青雪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老太太起身去叶存缙的屋里探望他,可怜她的孙子浑身是血躺在床上。 见到她来,便满眼恨意地说:“祖母,孙儿想要叶青雪死!想要叶存嗣死!是他们联手,将孙儿害到如此地步的!” 滔天的恨意,他再也压制不住一丁点。 老太太让伺候的人出去,只留下王嬷嬷在门口守着,她握着叶存缙的手:“放心,祖母帮你,他们迟早会死!” 叶存缙哭了出来:“祖母,孙儿好痛,孙儿从未受过此等羞辱!” 老太太越发心疼,恨意越发浓烈:“祖母知道,祖母会为你报仇,绝不让他们在侯府兴风作浪! “最多两日,他们必死无疑,你且等着,等他们死了,你和侯府都会恢复昔日荣光!” 报仇的强烈欲望,让叶存缙咬牙忍住了浑身的疼痛,他要亲自将叶青雪和叶存嗣,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却说叶青雪,在叶存缙被抬着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她和叶存嗣还在兰弈的院子里。 兰弈已经冷静很多,擦干眼泪,走到叶存嗣的面前,蹲下平视他:“这五个月来,害得你为我受苦了,真的很对不起。” 她咬了咬唇,又有些哽咽:“你放心,今日之后,我会对外说出真相,让每个人都知道你勇敢,你是真的英雄!” 她语调故作轻松,甚至还对他笑了笑。 叶存嗣抿住嘴唇,他从没有后悔过为她保守秘密,但这话说出来没什么意义,他只问:“那你呢,你怎么办?” 兰弈笑起来:“我想好了,若有机会,便跟着父亲去戍守边关,杀敌!” 所以,她其实是在和叶存嗣道别。 她笑着,气氛却很伤感。 回侯府的路上,叶存嗣很沉默,叶青雪坐在他身边,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问他:“你喜欢兰小姐啊?出事以前就很喜欢?” 叶存嗣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当即否认:“没有,你别瞎说!” 叶青雪难得见他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调侃:“怎么不挽留她,让她待在京都城?” 马车在侯府角门外停下来。 叶青雪没等到叶存嗣的回答。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看到一个她以为至死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第210章 没等叶青雪出声,冬白先叫了起来:“是邢嬷嬷,小姐,邢嬷嬷来了啊!” 邢嬷嬷是谁? 是叶青雪的奶娘,亲自照顾叶青雪长大,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叶青雪得知自己只剩下十日寿命时,一心只想着报仇,那时候觉得回景州庄子的路好远啊。 所以,她以为自己在死之前,不能再见邢嬷嬷一面了,可是现在,邢嬷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冬白充当车夫,下马车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冲到邢嬷嬷跟前了。 但是叶青雪也没有落后多少,而且邢嬷嬷也正朝她快步走来,叶青雪张开双臂,将她抱住,眼圈瞬间就泛红了。 这个人世,对她好的人并不多,邢嬷嬷是其中一个。 她抱得很紧很紧,深怕这是一场梦。 只有抱着邢嬷嬷,感受嬷嬷身上的温热,她才能确定,这不是一场幻觉。 她力道大得邢嬷嬷差点喘不上气来,但邢嬷嬷更多的是担忧,大小姐难道在侯府受委屈了? 往日的大小姐,可不是这般模样! 大小姐被放弃十五年,好不容易才回家,难道依旧有人给她天大的委屈受么? 邢嬷嬷轻轻拍着叶青雪的后背:“可是有人欺负大小姐了?” 叶青雪浑身一震,连忙说道:“没有!” 她悄悄擦干眼泪,才松开邢嬷嬷,笑起来:“只是太久没吃嬷嬷亲手做的红烧狮子头,馋得厉害,嬷嬷今晚上露一手?我饿了!” 先不让嬷嬷知晓,她没几天日子可活了,她怕嬷嬷承受不住。 留嬷嬷在府中住两天,便把嬷嬷哄回庄子里去,嬷嬷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不能让嬷嬷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样一来,她死后的尸骨也不能送回景州庄子,免得嬷嬷伤心…… 算了,人死了,埋哪儿都一样,只要不叫嬷嬷伤心就成! 叶青雪扶着邢嬷嬷的肩膀往回走,问她:“嬷嬷怎么忽然到京都城来了?” 邢嬷嬷皱起眉头,神色紧张:“我与你说一件事,但愿你不要伤心。” 叶青雪的心提了起来:“什么?” “是关乎七仔的,它不见了,我找遍庄子,不见它踪迹,所以来告诉你。”邢嬷嬷满脸忧愁紧张,就怕叶青雪听了伤心。 “那日我从山上赶着羊群回来,在半山腰往下看,看到一个小孩子在和七仔动手,七仔竟被打得嗷呜直叫。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一个小孩子怎么打得过一匹狼?但是当我赶下山的时候,天快黑了,我找不见他们的身影,那孩子和七仔都不见了。” 叶青雪知道了,邢嬷嬷说的那孩子是小宝。 她说七仔为何那般听小宝的话,原来竟是被小宝武力征服,她倒是不知小宝武力这般厉害。 “嬷嬷别担心,我回来侯府之后不久,七仔就到我身边来了,大概是追着我的气息来的,它舍不得我这个主子。” “竟是如此!”邢嬷嬷又惊又喜,拍着胸口,简直不敢置信。 叶青雪对七仔宝贝得不得了,她真怕七仔出事,叶青雪难受,没成想,那家伙居然跑到它主子身边来了。 “这七仔竟是比人还精,害我找了这么些天,都不知道怎么和你交代。也幸亏我来了,否则还不知道它就在侯府呢。” 邢嬷嬷的语调比方才欢快许多。 她又道:“哦对了,我进城的时候,恰好遇到周夫人,是周夫人带我回侯府,还特意陪我在此处等着你的,她说你回家的时候会走这道门。” 第211章 叶青雪下马车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周夫人了。 和早上形容狼狈的样子不同,周夫人已经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雍容华贵,站在一旁令人不可忽略。 原来竟是她把邢嬷嬷带回侯府的。 不应该啊,周夫人现在依旧有伤在身,以她对自身的珍爱程度,这个时候应该不会主动出门上街,还碰巧遇到刚好进城的邢嬷嬷。 其中必定有诈! “看样子,你在景州庄子的十五年,邢嬷嬷将你照顾得很好。”周夫人主动走上前来和她说话。 “看到你与邢嬷嬷重逢如此高兴,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欣慰。” 叶青雪眉头微皱。 早上还说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的人,现在居然说为她的高兴而欣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青雪朝她看过去,讥讽道:“大夫人刚从外边回来,大概还不知晓,几个月前真正玷污兰小姐的人,乃是叶存缙! “事情已经在兰家说清楚了,一切都已真相大白,叶存嗣是无辜的。您的好儿子叶存缙被兰将军打成重伤,被人抬回来了,您不去看看吗?” 什么! 周夫人倏然一惊,此事她确实还不知晓! 早上豫王妃离开之后,老太太便把她喊过去,先是问她叶存嗣成功送走没有,紧接着让她去景州庄子把邢嬷嬷接回来。 老太太说得十万火急,她便是身上有伤,也不敢耽搁,当下就带着人手乘坐马车,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把邢嬷嬷带回来。 大概老天怜惜她,叫她在城门口就碰到了进城的邢嬷嬷,也省得她亲自跑一趟景州,那会把她累惨、伤势加重的。 回到门口,老太太又着人送来消息,让她带着邢嬷嬷亲自去见叶青雪,要和叶青雪缓和关系,尽量做到母慈女爱。 莫要再惹得叶青雪生气伤心。 婆婆的话,她向来奉为圣旨,自然听从。 故而,竟丝毫未听说叶存缙的事情! “缙儿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是你和叶存嗣联手诬陷他的,对吗!”周夫人声嘶力竭地质问。 “难怪你祖母要我和你缓和关系,看来你祖母是真的怕你了,怕你毁掉整个侯府! “你是要你祖母,还是要我跪在你面前求你高抬贵手,你才肯放过侯府啊! “又或者说,你想让你那已经死去的父亲,从地底下爬出来给你跪下吗?他生前那样宠爱你,你身为他的女儿,却从未想过让他安息!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叶存嗣已经下了马车,被冬白推着轮椅过来,恰好也把周夫人的言辞,全部听了进去。 原来,在这个家里,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处境恶劣。 他坐在轮椅上,抬眸直视周夫人:“伯母,大姐或许可以联手我,设计陷害大哥。但是难道您认为,兰将军久经沙场,兰夫人掌管内宅多年,他们也容易被骗吗? “况且当时现场还有豫王妃在帮忙断案!您若是认为叶存缙现在的下场,是我与大姐联手设计陷害,您可以去找豫王妃理论! “当然,若是伯母认为她身份贵重,理论不得,非要拿我们这些小辈撒气,我们也只能受着,谁让我们是小辈,又没有父亲祖母撑腰呢? “但我们绝不承认,是我们设计陷害了叶存缙那畜生!” 周夫人愕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存嗣居然如此形容他的大哥? 第212章 还称呼他的大哥为畜生? 甚至阴阳怪气整个侯府,没人为他们撑腰?也不看看他们自己干的都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恶事! 周夫人的脸色,简直精彩纷呈。 而叶青雪和叶存嗣都没有再理会她,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角门处,周夫人才反应过来。 侯府怎么会生出这么两个孽障! 周夫人加快脚步往叶存缙的院子而去,她要去看看叶存缙伤得是否厉害。 她要为叶存缙洗刷冤屈! 叶存缙绝对、绝对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夫君死后,他作为儿子,多孝顺啊,承担了葬礼上的一切,后来许多年的祭祀里,他也从未缺席,比任何人都上心! 而且他得定王殿下重用,他年纪轻轻就是兵部侍郎,若他不是为人出色、人品不错,皇上和定王怎会重用他! 一定是叶青雪联手叶存嗣陷害他! 好狠心的两个孽障,侯府要被他们掀翻了! 叶青雪带着邢嬷嬷回了关雎院。 邢嬷嬷几次欲言又止,与叶青雪重逢的欢快,被忧愁与担心取代。 叶青雪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交代:“周夫人不喜欢我,嬷嬷你知道的,我刑克姊妹,两岁那年就被她抛弃了。 “所以即便我长大回来了,即便我是她亲生的,她也不喜欢我,她打我十七鞭子,我和她已经断绝母女关系了。现在她对我什么态度,我都不在乎。” “什么?她打你十七鞭子?疼不疼?打哪里了?打手心吗?”邢嬷嬷立即查看她的手心。 叶青雪避开了,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便主动说:“不是手心,打手心是教育孩子,她打的是我浑身上下。” 邢嬷嬷掀开她的衣服,看到她肩膀上、胳膊上殷红的鞭痕。 她眼眶通红,控制不住把叶青雪的衣服往下边又拉一点,便看到背上纵横交错的、尚未愈合的鞭痕。 “你两岁就被她送走,十五年了,她对你不闻不问,她对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邢嬷嬷哭了出来,那些伤痕长在叶青雪身上,却疼在她的心上。 “如果她会愧疚,早去看我了,嬷嬷。”叶青雪声色平静:“即便她不亲自去,也会送些衣裳首饰,或者其他玩意儿,但她从来没有。 “多年来我一直渴望母亲的爱,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不该渴望的,因为早在我两岁那年,她已经表达清楚自己的态度,是我妄想了。 “嬷嬷,认清楚真相的那一刻,很疼,疼得快要窒息,但是过去了,再回想,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邢嬷嬷泣不成声,紧紧抱住她,热烫的泪滚进叶青雪的衣领里,很灼人。 叶青雪却笑着推她:“嬷嬷,快去给我做红烧狮子头,好馋!” 邢嬷嬷:“……”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红烧狮子头,她根本没心思做。 先哭一会儿再说! 原本想着,周夫人即便对她没多少感情,但也不至于过分成这个样子,她的大小姐心里多苦成什么样子,现在才可以如此平静啊? 算了,她还是去做红烧狮子头吧,母亲的爱得不到,难道馋着的一顿红烧狮子头,也不能满足吗? 邢嬷嬷边擦眼泪边往厨房走去:“等着,红烧狮子头很快给你做好!” 闷雷滚过,天黑了,层层夜色倾泻下来,淹没这一方天地。 丞相宁鸿羲,采取了继后的策略,以骆景家人设下陷阱,想要捉拿废太子云濯。 第213章 但是现在天黑了,闷雷滚滚,他和宁勋带着官兵找了一整天,始终没找到废太子云濯。 那人明明出现过,而他们也早已经在附近二里地之内布置好官兵,居然还是让他逃跑了,简直是凭空消失,令人匪夷所思,又接受不能。 这一日,在京都城内,他们算得上是寸寸寻找了,家家户户都找过了,可还是没有云濯的任何踪迹,宁鸿羲父子感觉好像做梦一样。 他们去了御书房,把事情的整个过程都告知皇帝,走出御书房的时候,简直疲惫不已,且挫败不已。 继后派人请他们去喝茶,理由是了解定王近期的教育情况。 宁鸿羲父子相视一眼,捉拿废太子云濯,本就是他们在为继后和定王做事,也知道教育的事情是借口,但他们还是乖乖前往。 进入凤梧宫,代嬷嬷遣众人出去守着,她自己更是亲自守在宫门口,殿内便只剩下宁鸿羲、宁勋以及继后三人。 宁鸿羲父子当即跪下。 宁鸿羲道:“臣有负皇后娘娘期望,没能成功捉拿废太子云濯!” 继后道:“丞相请起,还劳丞相将整个过程告知本宫,废太子当时真的出现了么?丞相可有亲眼看到废太子?” 宁鸿羲带着儿子一起起身,把过程告知皇后,和在御书房里所说的并无二致。 继后听完,沉默许久。 血洗东宫那天晚上,皇帝已经下令废黜太子,但云濯还是逃了出去,可见此人非比寻常。 又能在朝廷紧锣密鼓地追杀之下,藏身这么多天而不被找到,可见是很有能耐的。 今日又能救走骆家人…… 更可见他手下的忠诚之士不少。 十几天来,一直没能捉拿废太子,她始终寝食难安,不知废太子是生是死,便是死了,也得见到尸体才放心。 而今天的事情,却证实废太子还活着,不仅活着,而且身体很好! 这才是让继后揪心的地方。 不过,至少骆家的事情,让云濯暴露了,让她和皇帝都确定,云濯还活着。 只要确定他还活着,皇帝便会加大人力物力去捉拿废太子,废太子处境堪忧。 但,绝不能拉长“战线”,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云濯,此人太出色,恐时日长了,他成气候,卷土重来。 硬捉肯定是不行了,他逃跑这么久都没被捉住,可见这个法子很难。 只能用计。 必须设下一计,引废太子入局,而后将他捉拿。像今天骆家这种计策也不行了,得换。 继后开始和丞相商议计策。 又一阵惊雷滚过,雨开始落下。 关雎院里,邢嬷嬷的红烧狮子头终于上桌,香气弥漫得到处都是,除了红烧狮子头外,还有满满一大桌子菜。 自从叶青雪重生那天开始,他们就不吃侯府大食堂的饭菜了,免得一直被拿捏。 好在关雎院一直是有小厨房的,春浅擅长下厨,经常出去采买,故而关雎院的饮食从来不差。 只不过因为邢嬷嬷的到来,以及叶存嗣恢复清白的事,叶青雪想要隆重庆祝一番,所以今晚的晚饭格外丰盛。 然而,当大家坐在餐桌前,热热闹闹,准备开动的时候,忽然气氛一冷。 好似一大股冷空气卷入屋中,冻住了众人的欢声笑语,大家下意识扭头看去,看到屏风处站着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白一灰两匹狼,正是两个七。 第214章 那人穿一身玄色锦袍,身材修长高大,气质矜贵,仿佛天生的王者,只不过他戴着银色面具,看不清楚面容与表情。 叶青雪一下子反应过来,吃饭忘记喊废太子了, 她站起身:“你如果还未吃饭的话,过来和我们一起吃?” 他从外面逃跑回来,已经很不容易,应该没机会吃饭。 春夏冬都知晓他的身份,立即在叶青雪身边,给他加一副碗筷和椅子。 邢嬷嬷和叶存嗣不知晓他的身份,所以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觉得他给人的压迫感很强,不像是普通人。 叶青雪灵机一动,指着他说道:“嬷嬷,此人是我的侍卫!先前专门干打打杀杀的事情,所以总给人一种‘杀人如麻’的压迫感。” 云濯:“……” 春夏冬:“……”大小姐,你是真敢说! 唯有小宝很捧场:“有侍卫爹爹这个‘杀人如麻’的侍卫守护, 娘亲就不会有危险啦。” 小小的他心里想着,废太子爹爹曾经就上过战场,杀敌无数,说他“杀人如麻”应该也没错。 邢嬷嬷立即客气地问:“不知这位侍卫大哥怎么称呼?” 叶青雪:“叫他大七就行。” 云濯静静地看她一眼,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浓郁,他道:“菱公子。” 邢嬷嬷道:“菱公子,快请坐下。” 云濯在叶青雪旁边坐下来,邢嬷嬷立即往他手边放一盅汤。 春浅起身去给两匹狼弄吃的,其他人先吃饭。 叶青雪打开汤盅,吃饭之前她习惯先喝几口汤,却没想到云濯也一样。 但他打开汤盅之后,眉头却微微皱起。 邢嬷嬷观察细微,立即问:“菱公子,这汤不合你胃口么?” 有时候叶青雪觉得,大人物真的很难伺候,云濯明明已经是废太子,他在逃亡,但是在这里吃饭还要摆他太子的臭架子! 他寄人篱下,主人家给什么他吃什么就是,还挑剔,这行为真的很不好。 不过,云濯只说:“我不吃芫荽,我将其挑出来即可,嬷嬷不必费心。” 邢嬷嬷在汤盅里加了芫荽,除了叶青雪之外,剩下的人都吃芫荽。 邢嬷嬷笑道:“大小姐也不吃芫荽,没想到菱公子作为她的侍卫,也不吃芫荽,真是巧了。” 云濯动作一顿,又是巧合。 他看向叶青雪的汤盅里,当真没有芫荽。 邢嬷嬷道:“厨房里还有剩下的汤盅,没放芫荽的,我去拿来,菱公子不必挑了,你那份等会儿给七仔吃就成。” 云濯养着灰七的时候,他吃的东西大多时候都有灰七一口,所以并不觉得邢嬷嬷让他把自己的那盅汤给灰七吃,有什么不可以。 他客气道:“劳烦嬷嬷。” 邢嬷嬷去给云濯换了一盅汤上来,叶青雪静静喝着自己面前的汤,她感觉怪怪的,仿佛有蚂蚁在身上爬。 大概是碎月幽兰剧毒在体内作祟的缘故。 明天得把邢嬷嬷哄走,她就这几天时间了,毒素发作的时候,怕被邢嬷嬷发现。 也不知道老太太憋着什么大招对付她,提前把邢嬷嬷送走,可以避开危险,她也能安心些。 “邢嬷嬷,你老在这里和我们过日子,还是过几天回庄子里去?”冬白忽然问道。 邢嬷嬷不答反问:“怎么,我老婆子才刚来,你们就要赶我走啊?” 叶青雪默默吃饭,观察着她们的对话和表情,不做声。 冬白道:“我这不是怕你老才刚来,就着急庄子上的事情,过两天就走了吗?不和我们多相处一会儿,大小姐……” 叶青雪一颗心猛地提起,连忙打断冬白的话:“冬白,别抢我的红烧狮子头,这是嬷嬷特意给我做的!” 她起身把冬白碗里的红烧狮子头抢过来,趁机警告冬白一眼,才退回来坐下。 “你刚才说大小姐怎么了?”邢嬷嬷问道。 冬白吞了一口口水,忙道:“大小姐想你啊,周夫人不待见她,她心里难过,需要嬷嬷陪伴。” 叶青雪顺势说道:“我也想嬷嬷多住一段时日再回去。” 算了,明天再想办法,哄她离开吧,今晚是不行了,冬白差点说漏嘴。 晚饭后,大家坐在一起说话,剧毒又在叶青雪身体里作祟,阵阵疼痛难忍,她怕嬷嬷看出来,借口瞌睡得厉害,赶紧回房间去了。 岂料云濯居然跟上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她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的模样,愣住了。 他低头,看到叶青雪掌心的红线,皮肤接近透明,他声音发紧:“你真的快要死了?” “是的,不要让邢嬷嬷知道,明天跟我一起想办法,哄她快点回景州庄子去,她把我当女儿看,我不想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叶青雪说这番话时,身体在发抖。 这毒药到后期,吃息痛药已经不大有用了,完全靠忍着。 云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了个字:“好。” 叶青雪靠坐在床边,难受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等明天我好些了再说。” “可以。”云濯想了想,又道:“你如此难受,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 叶青雪虚弱地笑,额头上汗水涔涔,她揶揄道:“让我咬一口,跟我一起疼?我心里大概能好受很多。” “可以。”云濯将袖子卷起,蹲在她面前,把手腕伸到她面前:“咬吧。” 第215章 叶青雪微微一愣,看着他伸到眼前的手臂,虽然清瘦、青筋隐现,但却仿佛蕴藏着无限力量。 她不过是玩笑而已,但他满是伤痕的手腕,却毅然决然地伸过来,这是云濯的诚意,她很震惊,心头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下。 其实一直以来,废太子和定王两人在她心目中,没什么区别,都是会为了那个宝座而拼得头破血流的人,他们是皇子,他们为了那个位置,可以牺牲任何人。 只不过她恰巧和云濯,拥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才会携手走这一段极短暂的路而已。 是以,叶青雪没有想到,云濯会真的让她咬。 叶青雪浅笑,推开他的手臂:“回来洗过了吗?汗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味道一点都不好闻,你走吧。” 说完,叶青雪就要别过脸去,却万万没想到,胸口剧烈翻涌着,她丝毫没来得及反应,一大口血就从嘴巴里呕出来。 洒在她苍白的下巴,洒在云濯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臂上。 云濯瞳孔微缩,在此刻,深切地意识到,她说自己时日无多,这话是真的。 外面传来脚步声,竟是邢嬷嬷在往这边走来,她在和春浅说话:“我给小姐做了些贴身衣袜,方才忘记给她,现在我拿过去,看她是否喜欢。” 春浅笑着回答:“小姐肯定喜欢!回侯府之后,从没有人给她做这些东西,周夫人也不做。” 后面的话,是压低声音说的,隐隐约约间,还响起了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叶青雪身子摇摇欲坠,从床上滑下来,云濯连忙扶住她,她整个人靠在云濯的肩膀上,嘴边还染着大量的血。 她的话说得无比艰难:“找个借口,别让嬷嬷进……进来。” 云濯耳朵听到外边的脚步声越发近了,他双眸环顾四周,忽然将叶青雪从床上打横抱起。 “小姐,这么晚了你还要和我切磋?好啊,我奉陪到底!”云濯朗声说着话,抱着叶青雪从窗子跃出去。 邢嬷嬷和春浅只听有人跃出窗外的声音,进入叶青雪的房间一看,屋子里哪儿还有人? 邢嬷嬷看向春浅:“这么晚了,小姐还要出去与菱公子切磋吗?” 春浅也很意外,之前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大小姐每天应付完侯府的牛鬼蛇神就很累了,身体里还有剧毒,精力根本不允许她这么晚还出去与人切磋的。 但她们方才听到的话也不是假的。 春浅便猜测道:“大概小姐许久没动手,技痒了,才非要与菱公子切磋的。嬷嬷把衣袜放下,等她回来就能瞧见了,我送嬷嬷去歇着吧。” 邢嬷嬷从景州庄子赶来,心急如焚,且路途挺远,她年纪又不小了,确实疲惫,也便没坚持,放下衣袜,便与春浅出去了。 云濯把叶青雪抱回自己的小屋子,把她放到自己那张小床上,幸好她吐出的血,都洒在她和他身上,否则便是抱她出来,也要被邢嬷嬷发现。 “那嬷嬷在乎你,你这般瞒着,并非长久之计。”云濯轻声道。 叶青雪沉默良久,却只是道:“麻烦你帮我去告知春夏冬,让她们守口如瓶,争取尽快哄嬷嬷回景州庄子,不让她知晓我快死了的事情。” 云濯微微颔首,给她掖好被子:“你好生在这里休息,等我交代完她们,便来送你回去。” 叶青雪疲惫不已地闭上眼睛。 云濯起身要走,又注意到她嘴角和下巴的血迹,想用袖子给她擦干净,又觉得外裳太硬,便将里衣的袖子露出来,捏住了才给她擦拭。 第216章 叶青雪浑身一震。 蓦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云濯只专注她的血迹被擦干净没有,并未看她的眼睛,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异样。 出去告知春夏冬之后,他回来,身后还带着小宝,压低声音道:“方才她吐了一大口血,你看看她现下情况如何?可需要把相思子请来?” 因着自己的伤全靠小宝才能治好,云濯对他很是信任,也知道他一双眼睛异于常人,能够看到旁人看不到的。 小宝在床边坐下,看到叶青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圆圆的大大的澄澈的眼睛,忽然红了,似有眼泪冒出来,但他没哭。 他捉住叶青雪的手,放在自己柔嫩的一双胖手当中,紧紧地握着。 “今天已是第六天,再过四天娘亲就死了,往后的几天,娘亲只会越来越虚弱。”小宝声音稚嫩,却很认真。 “便是叫相思子来,也没有用处。”小宝说:“娘亲,我今晚和你睡吧?我从来没有和娘亲一起睡过。” 他的手虽然白胖软嫩,但冷得像冰,叶青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冰块包裹。 如果和小宝一起睡……那和睡在冰天雪地里有什么区别? 云濯将小宝一把拎开:“她又不真的是你娘亲,想和娘亲睡觉,找你亲娘去,别占人家黄花大闺女的便宜。” 小宝气得跺脚:“她就是我真正的娘亲!总有一天,你们会相信我说的话!” 云濯问道:“为何是总有一天,而不是现在?你现在不能证明吗?” “……”小宝张开嘴,脑子里有理由,但在想要说出的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居然找不到那个理由了。 当他闭上嘴巴,那个理由又清晰出现了,但是当他准备说,那个理由又消失了。 小宝明白了,是那股力量不允许他泄露太多。 叶青雪吐血太多,精疲力尽,她昏睡过去。 云濯和小宝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再说话。 夜深人静,云濯将叶青雪送回她房间去,春浅过来守着,他解释了先前的事情,这才离开。 这场春雨,淅淅沥沥下到天明。 叶青雪醒来时发现,雨水止住了,又是阴天,闷雷在乌云后面滚动,轰隆作响。 叶青雪默默地想:第七天了。 夏绿伺候她洗漱更衣、吃药,她感觉比昨天晚上好了很多,能下地走动,能正常说话。 春浅来叫她出去吃早饭,还说:“邢嬷嬷一早起来,就把小姐爱吃的早饭做好了,只是刚才倚兰院那边派人来请邢嬷嬷,她便过去了。” 叶青雪心中一紧,她始终没有忘记,邢嬷嬷是周夫人带着伤,从街上带回来的。 周夫人一定有所图谋。 这个时候把邢嬷嬷请过去,一定不安好心。 春浅忙道:“冬白跟着邢嬷嬷一道去了,小姐不必担忧。” 叶青雪这才松了口气,有冬白在,邢嬷嬷应当不会出事。 只是周夫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回来得好好问问邢嬷嬷,周夫人喊她过去都说了些什么。 一念罢,叶青雪起身与春浅、夏绿一道出去。 碰到云濯和小宝,二人观察她的脸色如常,便也没说什么,只是一道吃早饭。 早饭刚吃完,秋深便带了个四五十岁的妈妈,从角门处悄悄回来。 那妈妈姓尤,都称呼她为尤妈妈。 叫众人出去守着,秋深把尤妈妈带到叶青雪跟前来,说道:“尤妈妈算是从小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之一。” 第217章 叶青雪看向尤妈妈,只觉得这是个老实本分的老人,便问道:“既然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怎会离开老太太,到外边去过日子?” 尤妈妈道:“当年大公子出生后没多久,小姐便说丢了一只玉镯子,不知怎地,那玉镯子竟在我屋中找到,我便被赶了出去。 “可是天地良心,我跟在小姐身边十几年,忠心耿耿,一心为小姐着想,怎会行偷窃之事呢?” 叶青雪问:“你口中所说的小姐,是当年的鲍小姐,今日的鲍老太太?大公子是如今已经过世的忠勇侯?” 尤妈妈回答:“正是的,那时候叶府没这么大,还不是忠勇侯府。” 这一点叶青雪知道,是父亲打了胜仗,才被赐封忠勇侯,叶家门楣这才被抬上来,以前不过是小门小户而已,家底很单薄。 叶青雪看得出来,尤妈妈提起昔日之事时,依旧愤恨伤心委屈。 以她对鲍老太太的了解,为把丫鬟赶走,从而污蔑丫鬟偷窃,这种事她做得出来。 可是好端端的,为何要把贴身丫鬟赶走?而且还是在父亲出生之后不久? 陪嫁丫鬟,可是一个小姐出嫁之后,最信任的人了。 除非,鲍老太太生怕有什么事情,被贴身丫鬟看出来,才把人赶走,从而掩埋真相。 叶青雪抿了一口茶水,问道:“你家小姐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没有做出什么事情,叫你印象比较深刻的,至今想来,仍然记忆犹新?” 尤妈妈道:“说来不怕姑娘笑话,我始终觉得小姐出嫁之前的那半年,性格很古怪。” 叶青雪:“说来听听。” “小姐从小就乖巧听话,擅长针织女红,与人说话交流也是轻声细语的,谁家长辈见了都要夸赞一声温柔淑女。 “可是忽然有一天,小姐走路迅疾如风,还能亲自用杆子把树上的枣给打下来,和我们一起笑闹着把枣子给吃了。 “最叫我印象深刻的是,她居然会和男儿打架,把对方的脸给抓花了。当时家里人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小姐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可千真万确,那人就是小姐,事后她自己还亲自承认领罚了。” 尤妈妈自己说着,便兀自不解起来:“我实在好疑惑,觉得小姐身体里好似住了两个不同性格的人,但那怎么可能呢?天底下不会有这等荒诞的事情!” 叶青雪却是愣了愣,一个身体住两个灵魂?听来确实匪夷所思,但她是经历过重生的人,再匪夷所思,也不是不可能。 但,老太太身体里当真住了两个灵魂吗? 她却觉得真相应该不是如此。 看来,她还需要再确定两件事,才能继续推断下去。 事情会不会是她所想的那样呢? 叶青雪敛眉,道:“扈嬷嬷的家人被请过来之后,秋深你便去把扈嬷嬷带过来,我单独和她好好说说话。” “尤妈妈被带到关雎院去了,老夫人。”王嬷嬷得了消息,立即跑去告知鲍老太太。 老太太正在小佛堂里上香,闻言,表情好似没有任何变化。 点燃的香插 进香炉里,老太太往后退,对着佛像拜了拜。 这才开口:“周氏身为青雪的生母,竟对女儿这般不慈爱,叫她继续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许去。” 王嬷嬷应是。 又说:“还有一件事,咱们的人递来消息说,扈嬷嬷的家人也被请到关雎院去了。” 老太太沉默片刻,干瘪的嘴唇泛起丝丝浅笑:“看样子,她下一步就要去请扈嬷嬷了。” 第218章 王嬷嬷脸色微微泛白,“是的,看来大姑娘心里有很多疑惑,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老太太笑容顿失,声色凌厉冷然:“那就把答案全部给她,老身倒是要看看,她能否接住这些答案!” …… 扈嬷嬷是闵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嬷嬷,在侯府很有脸面。 跟着闵夫人多年,手头钱财不少,但她膝下子嗣单薄,只得一个女儿。 她的夫君又老早就去世,女儿嫁出去之后,她给了女儿和女婿一笔钱,叫他们夫妇外出做生意。 此事当年闵夫人是点了头的,叫扈嬷嬷的女儿女婿脱了奴籍出去。 此后扈嬷嬷便一心一意待在侯府,伺候闵夫人。 叶青雪调查得知,扈嬷嬷她女儿女婿倒也算勤恳,在外头做一些吃食的小生意,虽没赚到大钱,但也不差。 只不过叫叶青雪意外的是,明明扈嬷嬷在京都城,女婿老家也是京都城的,但是小两口却要到隔壁永宁城去。 幸好她一早就请谭叔他们去寻找扈嬷嬷的家人了,否则时间大概要来不及的。 叶青雪把夏绿喊到跟前来:“你去后边收拾出两个房间来,把他们夫妻和两个孩子分开住着,别叫他们见面。” 夏绿领命去了,谭山等人则将扈嬷嬷的女儿女婿以及一对外孙,送了过去。 事情全都准备妥当之后,扈嬷嬷也被秋深“请”了过来。 扈嬷嬷根本不想来,她是被秋深强行带来的,闵夫人失势了,无人帮她。 进了关雎院,她还想挣扎,秋深直接将她扔到叶青雪跟前去。 扈嬷嬷满腔怒火,挣扎着要爬起来。 却见一白一灰两匹狼,正蹲坐在她身体两侧,目光如炬,獠牙微露,仿佛下一瞬就要扑上来。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再不敢嚣张,只紧咬牙关问叶青雪:“不知大姑娘喊我来,目的何在?” 叶青雪微微抬手,秋深等人全部推出去。 各处的门窗次第关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厅内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昏暗下来。 好像明亮的光线在一瞬间被夺走,偌大的厅堂在瞬息之间,只剩下扈嬷嬷、叶青雪以及两匹狼,空旷得厉害。 有那么一瞬间,扈嬷嬷觉得是地狱降临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子猛地打了个寒颤。 回过神来,她想着叶青雪还在这里,这里绝不是地狱,是叶青雪在恐吓她而已,不要慌张,要镇定。 于是她真的镇定很多。 但,开口说话时声音还是禁不住颤抖、嘶哑:“你,你想干什么!” 叶青雪缓缓弯腰,朝她倾身过去,给扈嬷嬷带去强势的压迫感。 叶青雪问道:“扈嬷嬷,十五年前叶存嗣与叶雅冰出生的那天,你们将两个孩子调换了。” 什么!扈嬷嬷浑身僵硬,呼吸急促,呆呆地看着叶青雪,她怎么会知道? 叶青雪继续道:“叶存嗣其实是我父亲和周夫人所生的孩子,而叶雅冰才是闵夫人生的。 “闵夫人为了夺爵,想让我父亲膝下没有儿子,又恰好叶存嗣与叶雅冰同日出生,所以她把两个孩子换了!” 叶青雪在陈述,而不是疑问,仿佛已经确定了事实。 天旋地转。 扈嬷嬷感觉自己在下坠,不断下坠。 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她猛地反应过来,大声道:“没有,根本没有这么回事!二公子是闵夫人所生,老奴当时就在现场,亲眼所见! 第219章 “我不知大姑娘从哪儿听来这样的谣言,但老奴可以发誓,绝无此事! “退一万步说,便是闵夫人想要调换两个孩子,可周夫人那边,她又如何动手?两位夫人生产的时候,身边可全都是人啊!” 叶青雪冷笑道:“我父亲常年征战沙场,侯府是闵盈盈只手遮天,互换孩子而已,对她来说有何难?” 扈嬷嬷道:“大姑娘如此言之凿凿,可见已经确定了,二公子是周夫人所生,又何必来问老奴?既是问老奴,那老奴的回答便是,二公子千真万确是闵夫人所出!” 叶青雪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威胁:“扈嬷嬷,您的女儿、女婿和两个外孙,正在我后院做客。您若不说实话,他们的安危可就难保了。” 扈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依旧咬牙坚持:“大姑娘,二姑娘与二公子之间,根本没有调换的情况!” 透过昏暗的光线,叶青雪盯着她良久,才道:“秋深,带扈嬷嬷去见见她的亲人。” 扈嬷嬷一开始以为,叶青雪只是在诈她。 可当她亲眼看到自己女儿和女婿时,她才知道,事情可能真的棘手了。 女儿紧紧抓住她的手,涕泪涟涟:“母亲,您在府中犯事了吗?” 扈嬷嬷一咬牙,坚定道:“没有,你们安心在这里等着,迟早会被放出去的,孩子们也不会有事!” 松开女儿的手,她又被带去看两个年幼的外孙,外孙软嫩地喊她,她的心疼得揪了起来。 她瞪着叶青雪,目眦欲裂:“大姑娘,稚子何辜?您有什么怨恨,冲老奴来就成,他们不是侯府的奴仆!” 叶青雪道:“身为长辈,扈嬷嬷不积德行善,所以报应落在你子孙后辈身上,怎么反而怪我?” 扈嬷嬷紧紧咬住嘴唇,死死瞪着叶青雪,眼底似有滔天恨意。 叶青雪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既然你不肯说出当年真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已经找到了当年近身伺候的人,让她去和您的女儿谈谈。 “两个孩子年纪小,被关久了难免害怕。作为母亲,您的女儿应该会告诉我实情的。” 扈嬷嬷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却依旧没有开口。 “秋深,把扈嬷嬷送到小黑屋里去,一个时辰之后,我再来。希望到时候扈嬷嬷已经想好了,要不要告诉我真相。”叶青雪说完,便转身离开。 “不,大姑娘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啊,你把我女儿他们全都放了!”扈嬷嬷嘶喊着。 却在忽然间,整个人停下来。 只因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十五年前,闵夫人与周夫人同时生产时,在旁边伺候的丫鬟的脸。 十五年了,丫鬟的脸不再年轻,但扈嬷嬷还是一眼认得出来。 叶青雪当真把那天晚上的人找到了。 扈嬷嬷如遭雷击。 却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已经被推入地窖下的小黑屋里。 这里窄小、潮湿,不能与先前的厅堂相比。 刚进入,扈嬷嬷就狠狠打了个寒颤,恐惧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不由得紧紧抱住自己。 那个丫鬟会对叶青雪说出真相吗?如果那个丫鬟说了,等待她女儿女婿和外孙的,又将是什么? 叶青雪的心狠手辣,她是见识过的。 叶青雪亲手毁掉叶雅冰的容颜,亲手杀死赖嬷嬷,亲手打伤周夫人,还有青梅竹马的项舟…… 赖嬷嬷和项舟就不说了,周夫人和叶雅冰可是她的血亲!她也下得去手,没有丝毫心软! 一旦叶青雪知晓真相,她女儿、女婿和两个外孙,将性命不保,甚至死得凄惨。 “大姑娘放我出去!”扈嬷嬷开始拍打铁门,声嘶力竭:“放我出去,我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啊大姑娘!” 然而,她拍了半天,却是无人应声。 秋深在外面得到消息,便去请示叶青雪。 叶青雪道:“先关她一会儿,她才会把知晓的真相全部吐出来。府上来客人了,老太太出了福寿居去待客,我和小宝正好趁此机会,去福寿居走一趟。” 小宝说,他能根据完整骨架,看出那人生前的模样。 第220章 上次叶青雪和冬白夜探福寿居之后,小佛堂就加强了防范,便是白天,门口也有两个丫鬟守着。 但是这难不倒叶青雪。 她先前就从相思子那里要来好多迷烟和迷药,她将其藏在袖袋里,便准备带小宝过去。 秋深道:“小姐,不如让奴婢随你一道去?也好有个帮手。” 叶青雪想了想,道:“也行,你给我们放哨,若有异动,你便学布谷鸟叫三声。” 三人就这样说妥,往福寿居方向去了。 站在福寿居的围墙外面,叶青雪先是跃上围墙,而后跃上院子里那棵大树,借着高大的树木跃上房顶。 她找到小佛堂的方向,揭开瓦片,往里面吹迷烟,看到两个小丫鬟晕倒,她才回到围墙外面,与秋深、小宝汇合。 她把秋深留在原地,带着小宝走正门进入福寿居,立即被里边的婆子和丫鬟拦住。 叶青雪道:“祖母说今早上的披风不暖,叫我来给她另外拿一件。” 婆子丫鬟想着这理由很正常,且屋子里还有其他丫鬟守着,出不了什么事,便让叶青雪带着小宝进去了。 一路上,叶青雪迈着淑女步伐,不急不忙的,院子里那些婆子丫鬟盯着她的背影看,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然而进了屋子,叶青雪轻轻把门关上,便闪身往小佛堂的方向而去,速度快得小宝差点追不上。 两个小丫鬟还躺在地上,叶青雪确定她们还昏睡着,立即扭动机关,打开佛堂后面的门,把小宝推进去。 “看清楚了,就是这具白骨。”叶青雪压低声音道:“你真的能根据完整的骨架,看出她原来的样子吗?” 小宝道:“娘亲,我是个小孩子,你就这样把我推到死人骨架面前,就不怕我被吓坏吗?” “……”这一点,叶青雪的确没有想过。 这小孩能够武力征服白七,能当一般小孩看待吗? 但求人办事,态度还是要有的。 叶青雪道:“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勇敢小孩,所以不担心你。” 小宝果然很受用,昂首挺胸往里面走去,视线从白骨头顶一直移动到脚趾,一丝一毫的细节他都没有放过。 “往她身上绑这么多红线,就是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好狠心的老妖婆。”小宝声音很低很冷: “她就不怕自己的子孙后辈遭到报应吗?她没有想过自己的子孙后辈遭受地狱疾苦时,有多难熬吗?” 叶青雪听到他冰冷的话语,微微一怔,仔细去看他的面容,发现他表情也很冷很冷,好像什么事情惹他生气了。 原来小孩子生气的时候,也和大人没什么区别,冰冷得有点可怕。 小宝缓缓伸出手去,触摸对方手指上的森森白骨,他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者是在感受什么。 叶青雪在门口处耐心等待。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好像是王嬷嬷回来了,叶青雪浑身一惊,压低声音道:“可以走了吗?有人回来了。” 小宝立即睁开眼睛,松开白骨的手指,转身走到叶青雪面前来。 没等他开口,叶青雪已经按下机关,把门关上,而后抱起小宝,跃上屋子的窗台,从窗台跃出去了。 秋深正在围墙外面等着,见他们出来,松了口气:“王嬷嬷回来了,我正准备提醒你们。” 叶青雪想到那两个丫鬟还在昏迷,但凡王嬷嬷进去就会察觉到异样。 她沉声道:“先回去!” 第221章 进了关雎院,叶青雪便把小宝送到书房里,给他准备笔墨纸砚:“能够画出来吗?” 小宝没有说话,自从看到那具白骨到现在,他脸上始终凝重和大人一样的沉重之色,那沉重之下,还有隐隐的怒火。 显然,他很生气有人这样对待死人,而且看那白骨的模样,遭到那等对待已经十多年了。 他拿起毛笔,蘸墨,正准备落笔。 忽然停下来看向叶青雪:“娘亲确定要我画出来吗?不会后悔吗?” 叶青雪很肯定地道:“确定。不后悔。” 小宝神色极为认真严肃,又道:“那就请娘亲出去等着。” 叶青雪有点意外,她竟不能在旁看着。 不过她也不是多话之人,点点头就出去了,顺便还把书房门给关上。 半个时辰后,叶青雪在门外问他:“好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 叶青雪以为他太专心致志,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她上前敲门:“小宝?” 还是一点回应也没有。 叶青雪心中大惊,按照小宝对她的在乎程度,不可能一点回应都不给她! 而且快一个时辰了,便是他再如何专心致志,也该有片刻休息或者走神的时间。 叶青雪再不等待,手上用力将门推开。 一眼就看到,小宝趴在桌子上,一点气息都没有。 叶青雪浑身一震,大步上前,把他从桌子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嘴上不断呼唤他:“小宝、小宝!” 怀中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死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叶青雪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然后狠狠地松了口气,还有呼吸!脉搏也还在跳! 可他为何会陷入昏迷? 她一直守在外面,没见到任何异样啊。 余光瞥见桌面上一幅图,叶青雪怔怔地看过去,只见上面画着的是个年轻女子。 十七岁的模样,身穿浅碧色衣裙,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子,红润的唇,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 叶青雪越看越震惊,这眼睛,像极了她父亲的眼睛,大且炯炯有神。 而且很幸运,她的眼睛和父亲是很像的。 更叫她心惊的是,这画上的女子肚子很大,看着就快要临盆了。 小宝怎么会给这女子画上大肚子?难道这女子被害死的时候,腹中正怀有身孕? “秋深,来!”叶青雪唤了一声,秋深立即从外面快步进来。 “小宝累坏了,你把他送去房间休息,再把尤妈妈喊来。” 秋深应是,把小宝抱起来,送去他的房间。 叶青雪则继续待在书房里,书画上的墨迹未干,她只能等着尤妈妈过来。 等待的时间,一瞬一息都十分难熬。 虽然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可「肯定猜测」,和真正的「事实依据」,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在真正的答案揭晓的前一刻,谁也不会知道,会有什么转折。 否则她也不必一直逼问扈嬷嬷要答案了。 叶存嗣和叶雅冰的身世,也是她猜测而已,虽然很肯定,但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便始终觉得不落地。 也许是叶青雪太紧张了,以至于尤妈妈过来时,看到她冰冷的神色,吓了一跳。 “尤妈妈你快看,这画上的女子你认识么?”墨迹已经干了,叶青雪将其拿在手上,竖起来给尤妈妈看,语气急得不得了。 尤妈妈道:“怎么不认识呢?这就是小姐年轻时候的样子啊!瞧这肚子,正是她怀大公子的时候呢,这个时候快生了呀!” 第222章 叶青雪“轰”的一下空白了,画纸差点掉落在地。她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僵在原地。 事情和她所猜测的一样。 完全一样。 虽然先前猜到了,但是当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难受与震惊。 画上的人是小宝根据完整骨架画出来的,那说明画上的人已经被害死了。 可是尤妈妈口中的鲍小姐,现在还活着,以忠勇侯母亲的身份活着。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听谁议论过老太太的容貌有什么问题,而且她根据老太太现在的样貌,看得出来老太太年轻时候,应该就是画上这个样子的。 两个长得一样的人…… 到底谁才是真的! 仔细看的话,两人容貌又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老太太的嘴巴比较干瘪,而画上女子的嘴唇比较饱满。 虽然说人老了,嘴唇会干瘪,但还是有一点点差距,不过也只是有这么一点点差距而已。 不对,耳朵也不一样,老太太的耳朵似乎更小一些,画上女子的耳朵更周正些。 尤妈妈见她沉默,身上似乎有戾气泄出,更加胆战心惊:“大姑娘,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 这问题涉及谁才是真正的鲍小姐,是活着的老太太,还是死去的那具白骨? 当然,也涉及她和父亲真正的身世。 叶青雪正沉思着,秋深忽然来说:“小姐,老夫人在前厅派人来请。潘家上门求亲,老夫人想问问您的意见。” 潘家上门求亲? 难道是潘衡? 叶青雪着实愣了下,没想到这个时候,潘家会往侯府来,他们是真的不怕沾上腥臭啊。 褫夺叶存缙爵位、罢他官职的圣旨,难道还没下来吗?潘家这个时候怎么顶风来侯府提亲? 想到叶存缙,叶青雪又想到他昨天说的那个小册子…… 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叶青雪让尤妈妈出去,把秋深喊过来,“你带着谭叔他们去叶存缙的院子,找一本小册子……” 她简单把昨天的事情和秋深说了后,便道:“找到之后你把小册子毁了。” 秋深一听就知晓事态紧急,连忙赶去。 叶青雪简单更衣之后,也立即往前厅而去,心里却在盘算着,等会儿如何拒绝潘家求亲,才不损伤潘家脸面。 她是真没想到,潘家会上门求娶她啊。 到了前厅,叶青雪发现,不仅潘衡来了,便是他父母也都来了。 而且他们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赞赏和感激,一副“若能娶她回家做潘家妇该多好”的表情。 叶青雪深吸口气,镇定自若上前给潘家三人见礼,潘衡也回她一礼。 叶青雪在老太太下手处坐下来,老太太开口告知叶青雪,潘家此次上门的原因。 老太太说话时,叶青雪一直观察她的表情,越发觉得老太太和画上那女子,长相相似。 只是一个老了; 一个没来得及苍老就已经死了。 “青雪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所以我叫人喊你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若觉得可,这门亲事我便帮你应下了。” 哪里有长辈当着求亲之人的面,问当事人意思的?若她不答应,岂不是叫她把潘家给得罪了吗? 又或者说,老太太特意把她喊过来,有其他图谋。 总之不管怎样,潘家求亲的事,还是得她亲自来拒绝,毕竟她和潘衡之间,也算是有一场交情。 第223章 叶青雪直接道:“不知潘公子可否与我逛逛后花园?逛完之后,我自会有答案给到潘公子。” 潘衡微微一怔,和父母对视一眼,然后点头答应。 叶青雪转身往后花园的方向走。 潘衡跟上来。 “是不是……我叫父母上门提亲,太唐突了?”潘衡问道,带着几分紧张。 叶青雪笑道:“您未婚我未嫁,你潘家上门提亲,是正常行为,没什么唐突的。” 春天还太早了,很多花都还没有开放,叶青雪停在一树枯枝前,回头看他。 “潘公子是听闻我的事迹之后,猜测我在侯府日子艰难,所以才着急上门提亲的,对吗?” 潘衡再次一怔,她居然知道。 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这样…… 他始终后悔,那天叶青雪提出同骑一匹马的时候,他没有答应,他感觉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 即便现在叶青雪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她身为女子,在面对他潘家上门提亲之事时,半点羞涩都没有吧? “潘公子善良大义,我记在心里。但不要因为想拯救一个人,就把她娶回家。天底下可怜的女子太多,恐怕潘公子日后娶不过来。” 潘衡心中着急,连忙道:“你误会了,我让父母上门提亲,并非只是因为想要拯救你,更多的是因为,我欣赏你!” 一句话急急说完,他已经面色涨红。 但他还是紧握拳头,抿了抿唇之后,鼓足勇气说道:“实不相瞒,见过姑娘之后,潘某眼中再瞧不见别人,不知这个求娶的理由可足够?” 叶青雪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实在是名副其实的谦谦君子,温润儒雅。 不仅从他拒绝与她同骑一匹马可以看得出来,而且从他堂堂正正请父母上门提亲,丝毫不扭捏,更看得出来。 不提曾经是否在意,也不提将来会否变心,至少此刻他真情。 叶青雪觉得自己有点幸运,有生之年,还能有个男子对她产生好感。 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喜欢过她。 叶青雪由衷地道:“谢谢你潘公子,但是我不能嫁给你,因为……” 有人从不远处信步而来,截断她的话:“因为,潘公子你比她弱太多了,女人都喜欢比她厉害的。” 叶青雪与潘衡同时皱眉,循声看去,只见一身穿黑色锦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大步走来。 好熟悉的身影!潘衡如此想着,眉头皱得更深,如此姿容气度……在哪里见过呢? 不应该毫无印象啊。 云濯随手劈落一根树枝,随意朝潘衡踢过去,潘衡愣了下,连忙接住。 “我是叶大姑娘的侍卫,你想娶我家小姐,得先打赢我。” 潘衡捏着树枝,立即朝叶青雪看去。 叶青雪没想到云濯会来这么一茬。 反正她是不能嫁给潘衡的,便觉得云濯这个法子甚好,故而点头答应。 “我侍卫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叶青雪道:“我的确慕强,如果比我弱的,我就不考虑嫁给他了。” 潘衡又是一愣,感觉自己对叶青雪的了解,实在不够多。 哪家姑娘会直接承认自己慕强呢? 叶青雪竟如此直接。 但仔细一想,这似乎又很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叶青雪又道:“潘公子放心,便是输了,也只我们三人知晓,此事定不会宣扬出去的。 “只需要你回头找个理由,和你父母说一声,我不能嫁给你即可。” 潘衡笑道:“叶大姑娘对潘某,这般没有信心吗?” 第224章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花园小道上,云濯与潘衡相对而立,手中都持着一根树枝。 潘衡动了,只见树枝在他手中仿佛化作长剑,直刺对方咽喉。 然而,云濯身形一闪,树枝如灵蛇般缠上他的树枝,轻轻一挑,竟将他手中树枝引偏。 潘衡大惊,急忙变招,树枝如雨点般洒下。 云濯却不慌不忙,树枝如游龙般穿梭于潘衡的招势之中,轻点、横扫,竟将潘衡的攻势一一化解。 不知过了多久,潘衡终于力竭,树枝脱手而出,插入地面。 他恍然一惊,自己当真要输了吗? 只见云濯轻轻一挥,树枝如灵蛇般缠上他手腕,轻轻一拉,竟将潘衡拉倒在地。 “你输了,潘公子。”云濯一锤定音。 潘衡脸色苍白,看看云濯,又看看叶青雪。 虽然刚才比试是点到即止,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哪怕再打上几个时辰,他也只会输得更惨。 现在这情况,俨然对方是收了手的。 潘衡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站起身来,看向叶青雪,却是满脸固执: “武功上我的确输给这位兄台了,但文采我未必不是他的对手!叶大姑娘回头可看看我在考场、官场上的成绩,若你那时候觉得尚可,潘某再上门求娶,今日打扰了!” 他朝叶青雪和云濯拱手作揖,转身大步离开。 叶青雪见他脊背挺得笔直,可见此人虽然输了武功,但是志气一点不输。 她没有喊住潘衡说点什么。 也许这是她和潘衡最后一次见面,下次潘衡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她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那时候他的固执就会散去。 真是……有些人在不知不觉当中,就见了最后一面,只是那时,很多人还不知晓。 收回视线,叶青雪对云濯道:“我们回去吧。” 前厅她就不必去了,潘衡会劝说他父母的,她再去说,反而尴尬。 只是,她能够这么轻松地离开,倒是有些意外,老太太没有从中作梗呢。 天空阴沉,乌云滚动,雷声阵阵。 叶青雪道:“今晚可能会有一场暴风雨。对了,菱公子怎么会到前面来?” 云濯道:“既是你的侍卫,自然要随时随地为你解决麻烦。” “你怎知这是我的麻烦?嫁给礼部尚书长子,这门婚事不错,而且潘公子一表人才,谦谦君子,对我也认真。” 云濯脚步顿住,沉默片刻:“我去帮你把他喊回来,告诉他你很中意这门婚事?” 他转身要走,叶青雪急得连忙拉住他的衣摆:“别!” 他的衣摆是黑色,叶青雪手指白皙,云濯静静注视着她抓住自己衣摆的手,喉结竟滚动了下。 叶青雪收回手,往关雎院走:“我快死了,答应嫁给他有什么用?刚才我就想和他说出真相的,但恐怕他难以置信,又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所以就用了你的法子。” 是嫁给潘衡没用,而不是不想嫁给潘衡!云濯从她的话中,读出了这个意思。 但他只是抿唇,没有做声,只不过周身气压低了很多。 叶青雪想到了别的,又道:“你身份如此尊贵,怎么愿意自称是我的侍卫?” 昨晚她实在想不出如何向邢嬷嬷介绍云濯了,同时也想着刺激他一下,才故意那样说话。 云濯停下来,凝视她的眼睛,道:“昨晚上我去找你,便是想告诉你,侍卫这个身份不错。” 便于他藏身,也便于他活动。 叶青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确实如此,看来我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你接下来有清晰的计划吗?” 云濯道:“我需要出去一趟,把你贴身的帕子给我。” “什么?”叶青雪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让我把贴身的帕子给你?” “对,以备不时之需。”云濯语气认真严肃,不像是在说什么旖旎的话题。 听他的语调,叶青雪还以为两人在讨论的是朝堂、百姓之事,可他提出想要的东西,却是……贴身帕子? “能做什么需要?”叶青雪把帕子取下来给他。 云濯把帕子握进手心:“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够用来保命。” 帕子收好,他忽然凑过来,叶青雪下意识后退,却被他摁住肩膀。 他贴在叶青雪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叶青雪眸中闪过讶然之色,原来如此。 云濯微微退开,以正常音量对她道:“老太太没想让你嫁礼部尚书长子这样的好门第,却把你喊到前厅来,目的大概就是这样,今晚的关雎院危险重重,你能应付吗?” “若我说不能,你可以不出去,留下来帮我吗?” 云濯却在沉默几许之后,道:“你是将死之人,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叶青雪:“……”是在说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云濯走后,她慢慢走回关雎院,把白骨和老太太的事情,重新想了一遍,思路清晰很多。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触摸到事情的全部真相了。 傍晚将至,叶青雪回到关雎院。 这时候的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听听看扈嬷嬷怎么说、叶存嗣和叶雅冰的身世真相了。 第225章 叶青雪深吸口气,跨入院中。 随即把春浅喊来:“去把扈嬷嬷带上来。” 春浅应是,没一会儿,扈嬷嬷便被带到叶青雪跟前。 从被进小黑屋到现在,也不过三两个时辰而已,扈嬷嬷就好像换了个人。 发髻散乱,脸色苍白,脸颊有些浮肿,双眸有些充血,可见小黑屋的黑暗,不是谁人都能轻易承受。 “我愿意告诉大姑娘,二公子与二姑娘的身世真相,但我要求大姑娘先把我女儿、女婿还有两个外孙放了!”扈嬷嬷的声音沙哑不堪。 叶青雪喝了一口茶水,道:“扈嬷嬷,你的亲人在我手中,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你只有乖乖说出真相,我才会考虑是否放了他们。” 扈嬷嬷道:“但在说出真相之前,我想先看看我女儿他们是否安好,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可以。”叶青雪道:“春浅,你和夏绿带扈嬷嬷过去看她女儿。” 春浅夏绿一人一边扣着扈嬷嬷往后院而去。 叶青雪坐在椅子上等着。 她记得自己进院子的时候,天空还明亮,没想到,短短时间而已,天空就已经一片阴沉。 看来今晚这场雨会很狂暴。 她清晰地记得前世今晚就有一场暴雨,那时候她苦痛难捱,躺在床上听着哗啦啦的雨声一直到半夜,半夜的时候雨水就差点把院子给淹了。 谁能想到春天会有这样的暴风雨呢? 太罕见了,谁都没有想到。 “小姐!小姐!”春浅急匆匆跑来,脸色惨白,差点扑倒在叶青雪面前:“扈嬷嬷的女儿死了,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什么?叶青雪立即站起来,往后院方向走:“怎么会七窍流血而死的?” “奴婢也不知道啊,一直着人看守着,除了她的女婿之外,谁也接触不到她女儿。”春浅急急地道。 因为意想不到,所以刚才她和夏绿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叶青雪才靠近后院,就听到扈嬷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叶青雪加快脚步,看到屋子里扈嬷嬷的女婿,仿佛受到了极致惊吓,抱住脑袋、脸色煞白地瘫坐在地上。 扈嬷嬷哭喊许久,见女儿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而且气息没了,脉搏没了,心跳也没了,她便朝女婿扑过去,撕扯着他。 “我女儿怎么死的,她到底怎么死的?几个时辰之前,我见她还好好的,为何现在就成了一具死尸?” 她女婿也处于茫然震惊恐惧的状态,说话的语气简直不成调: “我不知道啊,母亲,我真的不知道啊,她忽然就七窍流血倒地不起了,任由我怎么喊她都不醒来!她这个死法,是不是中毒了?有人给她下毒!应该是有人给她下毒!” “下毒?”扈嬷嬷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停下撕扯的动作,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向叶青雪。 院子里的灯笼都点上了,但光线还是有些昏暗,被狂风吹得摇晃不止,加上天空滚动的闷雷,气氛越发沉闷恐怖。 忽然而来的闪电,照得扈嬷嬷的脸色苍白如鬼。 “是你——”扈嬷嬷伸出手来,指着叶青雪的脸:“是你毒杀了我女儿!她不是侯府的奴仆,你没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我可以去官府告你,我要你为我女儿偿命!” 叶青雪道:“我和她无冤无仇,我没有必要杀死她!她和你女婿待在一个房间里,你女婿杀死她的可能性都比我大! “不过这些也只是猜测而已,让我先看看她的情况,确定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226章 叶青雪要进去,但是被扈嬷嬷拦住。 她怒喝:“不许你碰我女儿!就是你毒杀了我女儿的,你心狠手辣,连至亲之人都可以杀害,更何况我女儿对你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扈嬷嬷忽然拔下头上的发簪:“我不管你有多大能耐,今天我都要和你拼了,为我女儿报仇!” 极致的愤怒之下,扈嬷嬷一身蛮力,握着发簪,朝叶青雪的心口刺过来。 叶青雪没有抽出腰间长鞭,而是徒手拿下扈嬷嬷,将她交给春浅和夏绿看着。 扈嬷嬷整个人如同困兽一般嘶吼,声音十分凄厉。 叶青雪则走上前去查看她女儿的情况,从死状来看,确实像是中毒身亡,但是会是谁给她下毒呢? 叶青雪看向扈嬷嬷她女婿,他最有嫌疑,但是他没有杀妻的动机,而且他看起来受到的惊吓不小。 叶青雪忽然想起云濯离开之前,和她说过的话,难道是她去前厅的时候,老太太的人动手的吗? 不应该啊,春浅和夏绿都在院子里,老太太的人如果进来下毒,不会不惊动她们。 而且还有扈嬷嬷的女婿在这里呢,老太太的人要下毒,不会只杀死其中一个吧? 再说了,如果是外面的人来给女儿下毒,女婿也应该看到才是。 这样看下来,嫌疑最大的还是这个女婿。 春浅和夏绿不会武功,扈嬷嬷处在极致的愤怒与悲伤当中,竟一下子从她们手中挣扎出来,再次要对叶青雪动手。 扈嬷嬷身形算得上是魁梧,力气很大,而且她动手时,叶青雪还在沉思。 叶青雪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扈嬷嬷给撞翻在地,却忽然,扈嬷嬷停下来,就在她一拳之外的地方生生停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 “害死你女儿的人,分明是你自己!不要诬陷我娘亲!”是小宝,他从背后冲过来,抱住扈嬷嬷的腰身。 什么!! 众人震惊,齐刷刷看向扈嬷嬷,她,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叶青雪定定地看着她,从她的种种反应来看,确实看不出她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扈嬷嬷自己也被这个说法给砸懵了,脸色一片苍白,旋即就是恼怒,要把小宝甩开,还气喘吁吁地说: “我一生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我怎么会杀死她?若她有危险,我恨不得以我这条命换了,我不会杀死她!我不会!” 说到后面,已成嘶吼。 “如果不是你,那你袖袋里藏着的是什么?”小宝死死地抱着她,任由她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扈嬷嬷浑身一震,身体慢慢不再挣扎,而是伸手往自己袖袋里掏去,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身体也在颤抖,她浑身都在颤抖,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了。 小宝终于松开她,她转过身看向小宝:“你说这里面的是毒药?” 小宝道:“当然,这毒药服下之后,两个时辰之内,必定七窍流血而亡。你女儿身上中的,就是你手中这个毒药。” “不,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扈嬷嬷口中的“不可能”一声比一声高。 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什么,声音又低下来,好似呢喃:“她明明告诉我,这药可以让人增强饱腹感,让人镇定,减少恐惧,可以少受苦的啊。 “我怕女儿被关在这里太害怕,又要忍饥挨饿,才给她喂下这药的。这不可能是毒药,不可能的。” 第227章 叶青雪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她把扈嬷嬷的亲人带入关雎院的时候,被人知晓了,就连扈嬷嬷也提前知晓了。 所以有人给了扈嬷嬷一瓶药,让扈嬷嬷喂给她女儿吃下,可以让女儿饱腹,还可以镇定平静,不要太害怕,只需要安静等着扈嬷嬷去救她即可。 可是这瓶药是毒药。 “你如果不信,我证明给你看。”小宝说完,转身走出去,没一会儿,逮了一只老鼠回来。 他道:“把你瓶子里的药,全部灌给这只老鼠。” 这瓶药是液体,扈嬷嬷打开盖子,按照小宝说的去做,灌完了,小宝将老鼠扔在地上。 老鼠才跑了两步就跌地不起,而后七窍流血,挣扎片刻便再无声息。 众人都吓一跳,太可怕了。 “你不是说这药吃下,两个时辰才发作吗?”扈嬷嬷颤抖着嘴唇问。 小宝回答:“如果剂量足够大,顷刻之间就可以毙命。叫你女儿两个时辰之后再死的药量,可以让一只老鼠瞬间死去,所以,是你毒死了你自己的女儿。” 扈嬷嬷如遭雷击。 整个人往后踉跄两步,然后跌坐在地上。 眼看着就要崩溃,疯癫了。 叶青雪立即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毒死你女儿的人不是你,而是给你这瓶毒药的人,她骗了你,那个人是谁?是鲍老太太吗?” 这番话仿佛一股力量,忽然注入扈嬷嬷的体内,她“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我被骗了我被骗了!这瓶药是鲍老太太给我的,她说这是她从得道高僧那里求来的,有了这药,我女儿就不会挨饿,就不会害怕,她骗了我!我第一次见到女儿,就趁你们不注意,悄悄喂给她吃了! “我信她常年礼佛不会害人,我信自己对侯府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我信她没有害死我女儿的理由,所以我听了她的话!” 到现在扈嬷嬷还是不明白,老太太为何要让她毒死自己的女儿。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为什么?”扈嬷嬷哭着喊着:“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如珠如宝地疼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叶青雪见她如此,深吸口气,开口告诉她答案:“因为老太太想要杀死我,她知晓我带了你女儿入我院子,所以借你的手杀死你女儿,再嫁祸到我身上,让你找我偿命。” 这是叶青雪刚才一瞬间想到的。 也只能是这个理由。 否则老太太毫无必要杀死扈嬷嬷的女儿。 扈嬷嬷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身手了得,身边还有许多人保护着,便是你杀死了我的女儿,我也无法杀死你为她报仇。由此可见,你说的话逻辑不通。” “是的!”叶青雪承认:“所以老太太没指望借用你的手杀死我,她只是想让你大闹关雎院,让我无力防备其他。 “一旦我被你缠得精疲力尽,她的杀招便会来到,或许你不信我的话,但你可以待在我身边,等着看结果。” 扈嬷嬷浑身紧绷,眼眸充血,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鼓胀到极致的圆球,随时都可能爆炸破掉。 唯一的女儿死了,她好像也成了鬼,如今滞留在人世间,只是为了留一口气给女儿报仇。 她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就再等等看!若你骗我,整个侯府我都不会放过!我一生为侯府当牛做马,不曾想过离开,可侯府却这样对我! “我女儿一家子好端端地在外面过日子,你却把他们掳来,若你没有这样做,老太太也无法下手。你们都是凶手!” 第228章 叶青雪冷冷道:“扈嬷嬷,可能只是报应吧。你自诩对侯府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但你一直以来效忠的都只是闵盈盈而已。 “作为闵盈盈手中那把锋利的刀子,你害了多少人呢?我父亲的死,难道没有你的份吗?叶存嗣瘸腿,没有你参与吗? “而且你曾经也想将我弄死,今日的情况,不过是因果循环而已。 “你女儿的死,确实可悲,但怪不到我头上。” 该她承担的,她不否认。 但不是她的罪孽,她也不可能承认。 扈嬷嬷再次愣住,半晌后呢喃道:“因果循环……因果循环……哈哈,好一个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扈嬷嬷扑到女儿身边,哭出声来,依旧撕心裂肺,只是比起先前,她现下的悲痛比愤怒更多些了。 叶青雪看她一眼,便转身问春浅和夏绿:“邢嬷嬷和冬白呢?早上去倚兰院到现在没回来?天黑了。” 春浅和夏绿相视一眼。 夏绿说道:“小姐带着小宝出去的时候,她们回来过了,但又出去了,不知何时出去的,也没告诉我们,刚才我和春浅还在说这事儿呢。” 叶青雪沉吟着,现在是多事之秋,即便邢嬷嬷不知晓,但冬白一直跟在她身边,不可能会不知道。 这个时候她们还悄悄出去,而且不告知她去做什么……冬白虽然不很聪明,但此时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 这很不寻常,很不对劲儿。 或者说,从周夫人一早就把邢嬷嬷喊过去说话,就已经很不对劲儿了。 听说周夫人没成功把叶存嗣送走,老太太很生气;而且周夫人没和她这个女儿重修旧好,老太太也很生气。 于是把周夫人禁足在倚兰院,周夫人这才一早把邢嬷嬷喊走的。 叶青雪摩挲着下巴,在屋子里慢慢踱步,思考着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推测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这个时候,秋深带着谭山他们回来了,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秋深说道:“没找到那本小册子,叶存缙死活不说藏哪儿了,我们把他的院子几乎掘地三尺,也没找到。” 谭山道:“我都对那小子上手了,他还是闭口不承认,只是笑!” 娘的,笑得他头皮都发麻,只想一拳头把叶存缙脑袋打开花,让他去死。 叶青雪微微拧眉,声色里充满戾气:“或许他根本没写下什么小册子,昨日不过是在欺骗我们罢了,为的是保住他自己。 “找不到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先别管他,谭叔,麻烦你带着人,帮我把柳姨娘先带出关雎院。 “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回头我会跟你解释。” 谭山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时机的重要性,当下也不多问,只道了声:“好。” 便准备带着刘磐和秦志胜,去带走柳姨娘,但他走出两步又停下来。 “既然情况危险,就让刘磐留在小姐身边,听候小姐命令。有我和志胜保护柳姨娘就够了。” 叶青雪想到接下来的危险,觉得谭叔留下一个人给她,是很好的。 但她还是看向刘磐问道:“刘大哥愿意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吗?接下来的情况很凶险!” 刘磐立即弯腰拱手:“磐定不辱使命。” 就这样说定,谭山带着秦志胜离开,而后带走柳姨娘。 扈嬷嬷还在痛哭不止,叶青雪走过去,单手落在她肩膀上:“扈嬷嬷,想为你的女儿报仇吗?” 第229章 察觉到手心下的人浑身一僵,叶青雪续道:“若你想报仇,等会儿听我的。” 天色彻底黑下来,没有月光的夜晚,各处的灯笼都点上了,整个侯府在夜间,竟是灯火辉煌。 关雎院的院墙外面,不断有人影闪过。 东墙外,周夫人站在远离灯笼的地方,这里光影明灭,只照见她半张脸,很是冷漠。 有风吹过,她嗅到了轻微的桐油气味。 康嬷嬷走过来,贴在她的耳边说道:“夫人,柴禾和桐油都准备好了,看天色好像要下雨,当真能成吗?” 周夫人抬头看天,乌漆嘛黑的,天空有没有云都看不清楚,但她说道:“嬷嬷,先前我还想着,若真下雨,便证明她命不该绝。 “可是嬷嬷你看,现在天空放晴了,吹来的风也不带有湿气了,雷鸣闪电也消失不见了,说明她该死啊。” 康嬷嬷叹了口气,很轻声很轻声地道:“可是夫人,她是您的女儿啊。” 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于心不忍。 可是周夫人听到了,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那丝不忍就消失不见了。 “嬷嬷,正是因为她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才要杀死她,我不能任由她继续在人世间作恶了,她会害死更多人。”周夫人说道。 康嬷嬷看着她,只是叹气。 周夫人继续道:“她不敬祖母,叫祖母因她伤心恼怒,此为过错一;她阻挠长兄大好婚事,此为过错二;她联手存嗣陷害长兄,叫长兄身败名裂,此为过错三; “她收拾二房……好,就当二房是活该;但她亲手毁掉雅雅的容颜,雅雅可是她的亲妹妹,她也下得去手,她是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说话间,周夫人心中竟仿佛对叶青雪有切齿之恨。 “忠勇侯府是她父亲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她从不在乎,她只想毁掉整个侯府。嬷嬷,这样的女儿,我怎能容她?” 静默。 半晌,康嬷嬷依旧只是叹息,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周夫人向她靠近,继续说道:“嬷嬷,或许她两岁那年,我就应该让她去死,如此的话,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也或许,我当年应该拼死阻止侯爷,请求皇上给她和定王殿下赐婚,她也不至于疯魔凶狠成现在这样。 “妹妹喜欢的东西,她不该让吗?雅雅比她小,她让雅雅一次怎么了呢?她和定王之间又没有什么感情,我们又不是不给她寻更好的亲事了!” 静默,康嬷嬷还是选择静默。 周夫人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下某种决心:“嬷嬷,我这是在拯救侯府,杀死她,就可以拯救侯府了!” 是的,她绝对不能让忠勇侯府,毁在叶青雪的手中。 她也绝对不会让过继而来的儿子叶存缙,毁在叶青雪和叶存嗣的手中。 她不信叶存缙会做出那等事情来,定是叶青雪为了毁掉侯府,想要将侯府的人逐个毁掉,叶存缙是被叶青雪选中的牺牲品。 叶存嗣玷污兰小姐,本就品行有亏,所以他被叶青雪策反了,与叶青雪联手来对付侯府。 这对魔鬼堂姐弟,大概生来就是祸害侯府的,今晚必须全都死在关雎院,侯府才能好起来。 叶青雪一定不会想到,老太太将她禁足,只是假象。 目的是让叶青雪放松警惕,她好在这个夜晚,往关雎院放火,将叶青雪和叶存嗣都烧死。 老太太还喊了十来个侍卫到她身边,听她号令,今晚关雎院里的人一个也别想逃出去。 “嬷嬷,你来我身边这么久,可听到电闪雷鸣了?”周夫人再次望向天空。 “你看,吹来的风都干燥了很多,就连上天都赞成我的做法。” 是的,她在除侯府祸害,她在伸张正义。 周夫人喊来今底下为首的人,道:“里面已经闹起来了,现在放火。” 围墙脚下,全是柴禾、稻草与桐油,侍卫们先将桐油倒到柴禾与稻草上,然后爬到围墙上,再将柴禾搬上去,将其点燃,最后朝关雎院里面掷去。 一捆一捆泼了桐油的、燃烧得旺盛的稻草或者柴禾,如同火球一般,滚到关雎院里去。 周夫人带着康嬷嬷,以及几个侍卫,走到关雎院大门口处去,冷眼看着火势一点一点蔓延开去。 第230章 有那么一瞬间,周夫人错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叶青雪,火光将她那张清冷的脸照得雪白,甚至仿佛透着雪色一样的寒光。 周夫人心尖猛然一疼,这个孩子到底是她亲自生下来的,也曾经捧在手心里疼宠了整整两年时间。 是她亲生的女儿啊。 如果叶青雪没有犯下这么多错,没有处处将侯府众人置于死地,没有想要毁掉侯府的一颗心,该多好,该多好啊。 她们母女之间,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周夫人的眼睛里,终于滴下一颗泪来,甚至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叶青雪的脸。 身侧的康嬷嬷却惊恐地喊了一声:“夫人!” 周夫人猛地收回手,泪水也瞬间收起来,整个人震惊无比地看着眼前之人。 刚才看到的叶青雪,哪里是她的错觉啊,叶青雪分明就从火光中走来,此刻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有人在关雎院里闹事,叶青雪怎么会这么快脱身出来的? 而且关雎院里全是叶青雪的人啊,叶青雪不顾其他人的安危,竟就这样出来了? “我和弟弟叶存嗣都在里面,你放火烧我们?你要亲自烧死我们,周夫人?”叶青雪问道,声色凌厉。 周夫人嘴唇哆嗦着,她没有回答叶青雪的问题。 只是道:“叶青雪,邢嬷嬷和冬白中了毒,都在关雎院里,邢嬷嬷是你的奶娘,从小照顾你长大,如同你半个母亲,你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哪怕叶青雪从大火中走出来,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还是要用邢嬷嬷和冬白的性命,逼迫叶青雪回去送死。 这是她一早就设计好的。 也是老太太让她把邢嬷嬷接回来的目的。 周夫人继续道:“昔日你口口声声说,春夏秋冬是你的姐妹,难道你要让她们死在里面,你独自逃生吗? “还有叶存嗣,他什么都听你的,你刚才也称呼他为弟弟,你也不管他的死活了吗?” 周夫人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出这些话时,火光将她的表情照得多么狰狞可怖。 她见叶青雪没动,立即将身后的侍卫召过来,她指着叶青雪,道:“拿下大小姐,便是打死了她,也要把她的尸体扔到火里去!” 造成活生生被烧死的假象! 侍卫们手持长剑,要围攻叶青雪,但是叶青雪忽然捉住周夫人的手腕,将周夫人拉到自己跟前。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叶青雪已经拽着周夫人,冲进关雎院里去了。 康嬷嬷扑过去,要救回周夫人,但她连周夫人一片衣摆都没碰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喊:“夫人!” 侍卫们上前,也想要把周夫人给救回,但是泼了桐油的柴禾,迅速把屋子给烧着了。 刚才叶青雪带走周夫人的时候,火势还没这么大,至少大门是可以进得去的。 而现在,剧烈燃烧的房屋,好像一扇巨大的火门,把他们隔绝在外。 “大小姐,你不能这样对夫人啊,她是你的母亲啊,你这样是在弑母啊!”康嬷嬷趴在地上,哭着喊着,好不悲痛。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疯狂燃烧的大火,根本没有叶青雪的声音,也没有周夫人的动静。 不行,必须灭火,救夫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人来救火啊!”康嬷嬷嘶吼道。 侍卫们连忙动了,去准备水桶打水救火。 …… 叶青雪拽着周夫人进了正厅后,直接将周夫人狠狠扔到地上。 第231章 话语如同冰锤子似的,朝周夫人砸下去:“照你所说,我和叶存嗣犯下大错,我们该死,难道在场的这么多人也该死吗?” 周夫人身上的伤一直未好,如今又被扔到地上去,好半晌无法回过神来。 听了叶青雪的话,她慢慢撑着地面起身,就看到小宝、春夏秋冬四个丫鬟、邢嬷嬷、刘磐,以及一灰一白两匹狼。 “他们是我的人,如果你认为他们都该跟着我一起去死,那一直对你们忠心耿耿的扈嬷嬷,和她的家人呢?也该死吗?”叶青雪再次质问。 周夫人转头,就看到扈嬷嬷和她的女婿以及两个年幼的外孙,也站在一旁。 扈嬷嬷头发散乱、脸颊浮肿、眸子充血,看起来狼狈极了,也可怕极了。 她忽然朝周夫人冲过去,抓住周夫人的肩膀,“老夫人害死了我的女儿,你们还想要杀死我女婿和两个外孙,你们还我女儿命来!” 外面的大火在烧,热量在不断升高,浓烟开始弥漫。 周夫人被扈嬷嬷晃得伤口裂开,疼得脸色惨白,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 好不容易攒了力气,周夫人急急地说道:“扈嬷嬷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你怎么会在关雎院里?你站到我身后,我带你出去,我和老夫人没人想害死你们全家!” 老太太只告诉她,关雎院里会有人闹起来,她听到动静直接放火就行。 可她不知道,会是扈嬷嬷全家在这里啊。 周夫人又看向叶青雪身后的人,道:“你们谁想活着的,等会儿直接跟我走就行,侯府不会杀害无辜之人。 “但是叶青雪和叶存嗣必须留在这里,他们姐弟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今日侯府这场火,只是在清理门户罢了!” 周夫人很是义愤填膺,义正言辞。 而且说完之后,她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朝叶青雪冲过去。 ——今晚上无论如何,她都要确保叶青雪死了。 至于叶存嗣…… 没了叶青雪这个带头造反的,说不定叶存嗣能够安生下来。 而且叶存嗣坐着轮椅,如果没有她的帮助,等会儿也无法从火海中逃出。 火光照耀在坚铁打造的匕首上,反射出寒光,很是灼人眼眸,灼得邢嬷嬷以及春夏秋冬觉得痛彻心扉。 只因为要杀死叶青雪的人,是给了叶青雪生命的周夫人。 亲生母亲啊,怎会残忍到如此程度? 虎毒尚且不食子。 叶青雪眸光凛冽,看着匕首寸寸靠近自己,她脸色没有变化一下,甚至身形都没有挪动一下。 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到她身上,周夫人却忽然被狠狠撞开了,撞开她的人正是身形魁梧的扈嬷嬷。 周夫人再次重重地砸到地上,那种五脏六腑破碎的感觉又上来了,她一阵头晕眼花,等看清楚撞开自己的人是谁时,满眼不可置信。 “扈嬷嬷,你还记得自己是谁的人么?你们全家还想不想从火海中逃出去了?”周夫人问道。 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她。 她倒在地上,半晌都起不来,扈嬷嬷半个身子还压在她身上。 扈嬷嬷喘着粗气,说道:“周夫人,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即便大小姐死了,我们这些无关人员逃出火海,我们也活不下去的,老夫人会杀了我们,我的女儿就是被她害死的! “周夫人你说杀死大小姐和二公子,便是清理门户,但侯府清理门户的方式被我们看到了,我们还能活命?” 第232章 周夫人神色呆了呆:“只要你们保证不把事情说出去,老夫人肯定会放过你们的!” 又说:“你的女儿怎么会被老夫人杀死的呢?我不相信!老夫人常年礼佛,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扈嬷嬷笑了,笑容十分苦涩、十分愤怒,也相当嘲讽。 她说话的声音变得粗哑无比:“怎么不可能呢?你身为大小姐和二公子的亲生母亲,老夫人都能让你来亲手弄死他们,她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这话一出,周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叶青雪和叶存嗣却已经同时看向扈嬷嬷。 叶青雪心中没有多少意外,因为这个结果她早已经猜到了。 但心中猜测,和听到肯定答案时候的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叶存嗣当真是周夫人生的,是她的亲弟弟。 最震惊的莫过于叶存嗣,他看看叶青雪,又看看周夫人,再看看扈嬷嬷,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扈嬷嬷说了什么? 她说周夫人是他和叶青雪的亲生母亲? 叶存嗣的手不自觉攥紧两边扶手,骨节泛白、再泛白,脑子里嗡嗡作响。 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没有浓烟、没有大火,没有逐渐升高的温度,只有扈嬷嬷的那句话在他脑海中盘旋,不断盘旋…… 怎么说呢?在他十二岁去军营历练以前,闵夫人虽然对他不算好,明目张胆地偏爱叶存缙,但是对他其实并没有苛刻。 最多就是每个季度的衣服,给他少做两身而已,但也够穿。 也不会关心他早饭吃了没有,长身体的时候是否需要加餐……但这也不重要,因为侯府的小姐公子都有专门的嬷嬷和丫鬟照顾。 他只是得到的母爱少一点而已,得到的照顾和其他小姐公子并没有太大区别。 送他去军营历练,也是闵夫人提出来的,他那时候甚至一度以为,是闵夫人这个母亲在对他的人生进行规划。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母亲对他人生的重视,他很高兴,暗暗在心底发誓,一定好好历练,将来立功,叫母亲脸上有光。 不辜负母亲为他筹谋这一场。 现在想来,不对,都不对。 闵夫人送他去军营,很可能是希望他死在军营里,或者死在出任务的时候。 但他没有,他在跟着兰将军剿匪的时候立功了。 闵夫人慌了,所以让叶存缙入军营,毁了他……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那样了。 至于为什么十二岁以前,闵夫人没有苛待他呢?也许是因为,闵夫人要在人前做一个“慈善”的母亲。 就好像闵夫人掌家之后,也没苛待远在庄子的叶青雪一样,让人以为她事事妥帖,是个善良的人。 因为善良,谁也没想到她恶毒。 因为慈善,谁也没想到她其实不是叶存嗣的亲生母亲。 就连叶存嗣自己也没有这么想过,可是现在,现在扈嬷嬷说,周夫人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周夫人却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她还在为老夫人辩解:“老夫人要杀叶青雪和叶存嗣,是为侯府除害,是要重振侯府门楣!” 扈嬷嬷微微愣住,她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周夫人居然还能接收不到。 叶存嗣闭了闭眼,依旧攥紧轮椅扶手,嘶哑着开口:“扈嬷嬷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周夫人是我和大姐的亲生母亲?” 第233章 “什么?”周夫人身形一晃,猛地脱口而出。 外面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响,仿佛在顷刻间烧到她面前,叫她耳朵嗡嗡作响,眼睛也快要看不见。 扈嬷嬷道:“大夫人可还记得,十六年前你和闵夫人同时被诊出有孕,一年后两个孩子更是同一天出生?” 周夫人呆愣地点头,这一点她记得啊。 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那时候闵盈盈和叶啸威新婚才几年,夫妻关系尚且如蜜,随时都有可能怀孕。 但是扈嬷嬷说:“其实闵夫人生下大公子之后没多久,和二爷的关系就不大好了,二爷喜欢新人。 “但是闵夫人不愿让大房生出儿子,但凡你与侯爷同房,她便想方设法把二爷留在屋中,伺机和你同时怀上孩子。” 周夫人愣愣地问道:“然后呢?” 叶青雪听到她这样问,皱了皱眉,然后就是闵盈盈和她同时怀孕了啊。 或许周夫人是知道的,但周夫人现在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扈嬷嬷道:“在你二人怀孕期间,闵夫人便收买了府医,得知你腹中胎儿很可能是男儿,她本想下毒叫你落胎,但府医又说闵夫人怀的可能是女儿,于是闵夫人放弃给你下毒的想法。 “十月怀胎,被闵夫人收买的府医,说你们二人将在同一日生产。 “当然了,你们同时怀孕,即便府医不这样说,你们二人生产的日期也不会相差多久。 “闵夫人早早就叫府医准备了催产药,也收买了你身边的产婆和丫鬟,若你先发动,她就喝下催产药。 “若她先发动,就悄悄让人喂你喝下催产药,总之无论如何,都要与你同日生产。” 周夫人一直处在错愕状态,很是安静,竟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扈嬷嬷。 仿佛周围的大火都不存在了,她沉沦在十五年前的事情里面。 扈嬷嬷的声音穿过噼啪燃烧的火声,钻进她的耳朵里:“不知大夫人可还记得,十五年前你发动的前几天,闵夫人提出,大夫、产婆和丫鬟要照顾两个产妇,两头跑实在忙不过来,恐怕出意外。 “所以,闵夫人提出,她到你的院子里去待产,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其实她的目的,不过是调换两个孩子而已。” 周夫人的身子又猛地晃了下,差点站立不住。 扈嬷嬷深吸一口气,直接道:“所以大夫人,二公子才是你亲生的孩子,二姑娘是闵夫人亲生的女儿!” “不!这不可能!”周夫人脸上血色尽褪,脚步更是向后踉跄了两步。 扈嬷嬷倏然沉声道:“二姑娘是我亲眼看着,从闵夫人肚子里出来的!二公子也是我亲眼看着调换到闵夫人怀中的,这事儿假不了!” 周夫人蓦地停下脚步,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叶青雪的脸上。 “扈嬷嬷被你策反了,对吗?所以现在她站在你那边,想要离间我和你祖母,或者说离间我和整个侯府?是不是这样? “是你让扈嬷嬷说,叶存嗣是我亲生的,叶雅冰是闵盈盈亲生的?对吗!” 叶青雪:“……” 叶青雪实在是忍无可忍,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周夫人的后脖子,将她推到叶存嗣的面前,把她的脑袋给摁下去,无限凑近地对着叶存嗣那张脸。 “你看看叶存嗣这张脸,再想想叶雅冰那张脸,到底谁更像父亲和你?到底谁更像二房的孩子?!” 第234章 叶存嗣很配合地仰起脸来,正好和周夫人的视线对上。 而他的五官与面容轮廓,也无限放大在周夫人的面前,周夫人浑身僵住,眼前这张脸,竟慢慢地与叶啸白年轻时候的模样重合。 她以前对此,竟从未发现。 而在这熟悉的轮廓当中,她甚至能发现一些自己面容的影子的细节。 再回想叶雅冰的容颜…… 周夫人惊恐地意识到,叶存嗣比叶雅冰更像她和叶啸白。 所以,扈嬷嬷说的是真的? 难道这真的不是叶青雪的陷阱? 火势更大了,有烧断的木头砸下来,落在地面上,发出巨响,周夫人猛地醒过神来,却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颤抖与惶恐。 如果,如果叶存嗣才是她的孩子,那么,她今晚这是在干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在干什么? 这一定不是真的,是做梦吧? 噩梦吧? 难以醒来的噩梦吧? 她要醒来她要醒来她要醒来!!! 周夫人用力挣扎,仿佛叶青雪揪住她脖子的手,就是她的梦魇! 只要把那只铁钳一般的手挣开,她就可以从噩梦中醒来,然后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叶存嗣不是她的孩子,叶雅冰才是! 叶青雪却死死地钳制她,始终没有放开她,不仅没有放开,还把她拽到一扇窗前。 大火还没有烧到这片地方,透过这扇窗,她们还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叶青雪掐住周夫人的下巴,逼迫她往外面看。 “周夫人好好看着,一刻也别眨眼,看看外面的情况,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 叶青雪一手扣住她的臂膀,一手扣住她的下巴,死死地钳制着她。 周夫人的眼睛,不得不往外看着。 她看到什么了呢? 周夫人被叶青雪拽进关雎院里面之后,康嬷嬷就命令侍卫打水救人,动静很大,把其他侍卫也都惊动了。 其他侍卫不知内里的情况,只知道关雎院失火了,主子要求打水救人,所以他们一个一个拿着水桶打了水就往这边狂奔。 动作快的,冲在最前面的,已经往关雎院里泼了水,后面的人还在提着水急匆匆赶来。 但是这个时候,老太太带着人来了。 康嬷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扑过去哭着求她:“老夫人不好了呀,大小姐把大夫人拽进火里去了,您快让人救救大夫人呀。” 老夫人让王嬷嬷把康嬷嬷扶起来,看着眼前不断吞噬关雎院的大火,她“痛心疾首”地皱了皱眉。 “真是天不佑我忠勇侯府,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此严重的大火,要烧死多少人啊……” 身后的人听言,都以为接下来老太太会下命令,便是拼死了也要灭火。 但是没有,只听老太太闭上眼睛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睁开眼睛, 道:“大概这就是侯府的命数吧,这样大的火,里面的人是救不出来了,除非这个时候来一场暴雨……” 一颗豆大的雨珠落在她额头,但老太太直接视而不见。 她继续道:“真是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已经心痛得快要窒息了,绝对不能让其他人也跟着心痛。” 老太太指挥着侍卫们,往关雎院附近去:“为今之计,只能不让大火蔓延到其他地方去,以免其他院子的无辜之人遭受无妄之灾,也要避免大火蔓延到邻居家去,所以,你们快去打水隔绝大火!” 也就是说,关雎院的火不救了。 但是要隔绝大火蔓延到其他院子,或者蔓延到隔壁邻居家。 就让这大火把关雎院吞噬掉吧。 康嬷嬷愣了愣,再次扑上来:“可是老夫人,大夫人还在里面啊!试图救一救吧,也许还有希望呢?” 老太太满脸沉痛之色:“她是我儿媳,你以为我不想救她吗?而且里面还有我孙女孙子,我也一样想救他们啊,可是这样大的火,怎么救呢? “叫侍卫们去灭火,等于是把许许多多侍卫的性命搭进去!无疑是叫他们的家人痛苦罢了! “而且若灭不掉这场大火,隔壁邻居家也要遭殃,到时候如何是好?若上天一定要有人痛苦,那就让我这个老婆子一人痛苦好了!”老太太说着话,就流下了眼泪。 隔着距离,以及大火燃烧的声音,周夫人不大听得清楚老太太说了什么话。 但她能够清晰地看到,侍卫们提了水原本是来灭火的,但是被老太太拦住了,然后指引着他们往其他地方去。 她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一刻,她真切地意识到,老太太是要让她和叶青雪他们,一起烧死在关雎院里。 第235章 周夫人一下又一下慢慢摇头,眼泪不断地掉落下来,像是不能接受眼前的境况。 “老太太是不是不知道,闵盈盈调换两个孩子的事情呢?所以,她为除掉侯府祸害,为振兴侯府,才放了这样一场火? “如果她救我,就也把你们都放出去了,那今日的筹谋便全都毁于一旦,是这样吗? “否则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死你和存嗣……”周夫人蓦地挣开叶青雪的钳制,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眼里充斥着浓浓的愤怒。 “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明白,问问她到底知不知道真相,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利用我!” 她从叶青雪的手中挣脱出去,跌跌撞撞去寻找大门,要往门外冲去。 叶青雪的手落空,但她只是看着周夫人冲出去,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 哗啦! 一声巨响,有梁木被烧掉了,从上面砸下来,就砸在周夫人跟前,无数的火花朝她身上迸溅。 不仅堵住她往外逃去的路,还把她逼得后退几步,而后重重跌坐在地上。 她瞪直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幕,发现所有出口都被烧着了,根本没有路可以出去。 ……所有人都错过了最佳逃生时间。 扈嬷嬷来到她身边,看着她道:“大夫人,方才有一事老奴忘记告诉你了,大小姐的八字并没有刑克姊妹,当年的道士不过是被闵夫人收买了而已。 “两个孩子日日夜夜啼哭,也是闵夫人叫我们下的药,孩子日日夜夜腹痛,自然啼哭不止。 “大小姐去了乡下,二姑娘便可以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外出交际了,所有人的目光与荣耀,都将集中在二姑娘身上。” 这个消息,再次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周夫人脑袋上,她一阵眩晕,几乎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呼吸变得无比困难。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心脏疼痛……不,浑身都痛,那痛仿佛从骨头缝里发出来,叫她痛不欲生。 她瘫坐在地上,闭上眼睛,浑浑噩噩地想,如果十五年前,叶存嗣和叶雅冰没有被调换、叶青雪不背负着刑克姊妹的骂名,侯爷去世以后,她在侯府也不至于直不起腰来做人。 不,应该说只要闵盈盈不生出坏心思,侯爷就不会那么早死去! 这一切,都是闵盈盈害的! 而老太太……现在居然要把他们一家三口,烧死在这里,何其残忍! 她死不足惜,但她好想出去讨个公道,为多年来委曲求全的自己,为她两个苦命的孩子,为这一切的真相……讨个公道! 可是火烧得太旺了,马上就烧到他们身上来了,出不去,根本出不去! 她好恨,好恨啊! 痛彻心扉,怒不可遏,无能为力,三种极端的情绪叠加在一起,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如果她死了,她要化成厉鬼,去找闵盈盈报仇,去找老太太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她死了…… 周夫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之后,忽然转身,扑到叶青雪脚边,抓住她的裙摆,痛哭流涕: “青雪,我错了,母亲错了……母亲被骗得太惨了,母亲恨不得一死了之,你和存嗣……能不能原谅我?” 叶青雪弯腰,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周夫人满眼期待地看着她,眼泪还在流淌,如果死之前,能够得到叶青雪和叶存嗣的原谅,她也算没有那么遗憾了。 大火已经烧到房顶,火势在逼近,气温开始灼人,浓烟也开始呛鼻。 第236章 叶青雪目光寒冷,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我用什么原谅你?柴禾、稻草、桐油,都是你带着侍卫们准备的,放火的命令是你下的——” 叶青雪的手,指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小的有小宝、扈嬷嬷两个外孙。 最年长的有邢嬷嬷和扈嬷嬷。 还有春夏秋冬、刘磐以及扈嬷嬷的女婿,这几个正值青春年少的人。 最后便是周夫人亲生但多年不曾养育、关爱过的儿子,叶存嗣。 叶青雪道:“这么多人的性命都在这里了,你叫我用什么原谅你?” 周夫人的眼眸逐渐充血,身体里的愤怒与无助比之先前扈嬷嬷,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终于知道自己罪孽滔天,便是万死也难以赎罪。 哗啦啦! 哗啦啦啦! 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砸在房顶上,但是被大火燃烧的声音吞噬了,传到叶青雪等人的耳朵里时,那声音已经很小很小。 但是叶青雪心里知道,那是什么。 “房屋要塌了!”最后的最后,叶青雪的声音,被坍塌下来的屋顶淹没,一切归于沉寂。 「终于开始塌陷了。」关雎院外,老太太看着这一幕,暗暗松了口气,「可惜只塌陷了一小片,距离彻底被烧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忽然下雨、下冰雹,她倒是也不着急,按照这个火势烧下去,整个关雎院都会被烧成灰烬,里面的人一个都不会留下。 可惜居然下雨了,还下起了冰雹,雨珠很大,冰雹不小,那屋顶被火势烧得摇摇欲坠,然后被砸塌了,并不完全是被火给烧塌了。 好在火势足够旺盛,便是下雨,也一时半会儿无法浇灭。 而且,只是刚才那阵雨大而已,砸塌一片屋顶之后,就迅速小了下来,冰雹也暂时停了。 整个屋子还在燃烧,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老太太带着众人,退守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即便风吹雨斜,打湿了鞋子与裙摆,寒意浸浸,她也一刻不离开。 只为亲眼看着关雎院被烧成灰烬。 只为亲眼看着里面的人无法活着走出来。 她手握佛珠,双手捧到身前,闭上眼睛,默默祈祷:“雨势小些,再小些,等到关雎院被彻底烧毁了再下吧!” “老夫人!”王嬷嬷忽然喊她,那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好像有人来了。” 老太太立即睁开眼睛,看到前方雨幕中,走来一伙人,提着琉璃灯盏,风吹雨打也吹不灭里面的光亮。 王嬷嬷往前查看,很快退回来,“是闵家的人!” 老太太眉头皱了皱,这个时候闵家的人来侯府干什么!而且看那阵势还挺大的! 一盏又一盏的灯笼,在伞下快速移动,不过片刻功夫,就来到了亭子外面。 为首之人正是闵盈盈的大哥闵修贤。 亭子下的灯笼在摇晃,但老太太还是看见闵修贤以及他身后的闵家众人,满身怒气。 但该有的礼数,闵修贤没落下。 老太太问他:“不知这样的风雨天,闵大人往我侯府过来,所为何事?” 方才的瓢泼大雨过后,便是毛毛细雨,暂时可忽略不计,闵修贤带着沉沉怒气, 问:“修贤今日前来,是想问问老夫人,何故将我妹子打成残疾?又纵容旁人诬陷我外甥存缙,以致身败名裂? “我妹子纵是犯下天大的过错,也该由大周律法进行惩罚,怎容得下一个小丫头如此折磨她? “存缙亦是如此,他是小侯爷,更是朝廷命官,老夫人怎纵容小丫头诬陷他至此?” 第237章 闵修贤弯腰拱手,他身后的闵家人亦是如此,而后闵修贤道:“今日闵家众人恳请老夫人,给我们闵家一个交代! “我们闵家的姑娘,虽然已经嫁到你们侯府来,可娘家人并不是都死绝了,任由她被这般欺负而不管!” 原来是为闵盈盈来的! 老太太心里想,闵盈盈做的烂事她都不想说呢,闵家还敢来要交代? 若真将闵盈盈交给大周律法处置,现在闵盈盈已经死了。 谋杀朝廷命官,还是叶啸白这等立下赫赫战功的猛将,若被皇帝知晓,闵盈盈只怕要被五马分尸。 可奈何闵盈盈是叶存缙的生身母亲,当下与侯府的荣辱联系在一起,而她已经选择除掉大房一家,自然就要保住二房。 深吸口气,老太太叹息着,沉痛地说道:“青雪这孩子,从小跟她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一手鞭子耍得极好,对闵氏下手的时候又狠又快,奈何老身在旁边看着,想要阻止已经无能为力。 “至于她陷害存缙的事情,老身也是后来才知晓……老身一直想要严惩青雪,让她知错、认错,然后弥补自己的过错。 “可谁曾料想,她在自己院子反思期间,院中竟发生大火,闵大人你看,这样大的火,怕是青雪救不出来了,她的堂弟存嗣也在里面。 “对于这两个孩子,侯府教养不当,确实有错。我们本应该把他们姐弟二人绑了,送去闵家给你们一个交代。 “可上天都看不下去他们的恶行,竟先一步下手让他们死在大火当中,这大概就是上天给你们闵家的交代吧。” 老太太说着话,便落下泪来。 “只是可怜我这老太婆,白发苍苍,却要先后送走这么多孩子……” 老太太仿佛痛到极致,脚下一软,靠到王嬷嬷怀中,嘴里嚷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闵修贤看向关雎院那不断燃烧的大火,方才的阵雨让大火熄灭了些,但现在又卷土重来了。 如果叶青雪和叶存嗣都在里面,那真是……无法活着出来。 他感觉胸口出了口恶气,妹妹的残废,用叶青雪的性命去填,倒也算是报仇了。 只是存嗣也跟着出事,不知妹妹是否会伤心? 罢了,存嗣本就是废掉的孩子,而且他居然还敢和叶青雪联手,对付他妹妹和存缙,死就死了。 他们死了也好,叶存缙被诬陷的事情,就可以重新“翻案”,死人难道还能赢得过活人不成? 砰!! 一声巨响,惊得众人身心一颤。 老太太以为是房屋彻底烧塌了,可仔细看去,房屋还在烧,并没有塌。 她连忙站直身体,急急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有侍卫急急忙忙来报:“东边暴雨,河流忽然暴涨,冲垮堤坝,河水冲过来,冲垮围墙,正在涌入关雎院!” 关雎院正好在整个侯府的东边。 老太太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明明刚才只下了一场阵雨啊,而且阵雨很快就过去了啊! 怎么会到达河水暴涨冲垮堤坝,又冲垮围墙的地步?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年轻时候曾经在半路上遇到过一场暴雨,很大,但是马车走出百丈远之后,却发现路面很干,那地方根本没有下过雨! 所以,难道东边一直在下雨,恰好有一朵云飘过了侯府上方,只在这里下了一阵? 但是也不对啊,东边的河流一直治理得很好,即便是夏天接连几日的雨水,也不可能冲垮堤坝。 第238章 因为这一带都住着人,朝廷十分重视。 况且现在是春季,便是东边下雨,也不可能下很久,以至于堤坝被冲垮。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围墙都被推倒了,一波一波的水流正涌向关雎院,火烧得旺盛,照亮这一片天地,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难道有人在帮助叶青雪? 提前知晓她想要把叶青雪和叶存嗣烧死在关雎院的计划,然后把河流的堤坝挖了? 会是谁呢?老太太越想越是心惊肉跳。 或许那面围墙倒塌,也是人为的?那河流根本冲不垮侯府的围墙! 又下雨了,还是暴雨,众人连忙躲进亭子里。 火势在一点一点变小,逐渐露出里边被烧得焦黑的木架子来,雨水在木头上激起一阵一阵的烟雾,却已经不再是呛人的烟火。 老太太慢慢地冷静下来,即便此时河水从东面而来,即便雨水将大火熄灭,可是大火烧了这么久,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不管是河水还是雨水,都来得太晚了。 老太太重新振作起来,颤抖着、激动着道:“火灭了,火灭了啊,你们快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活口,尽量把人都救下来,天佑我侯府啊。” 仁慈的形象还是要保住的。 忠勇侯府的老夫人,怎么能是个盼着长媳和孙女孙儿被活生生烧死的人呢? 所以,老太太表现得特别激动。 “千万要小心,若有尸体的话,别踩到了,把尸体完整地抬出来!”老太太“心力交瘁”地交代着。 ——尸体完整,她才能确定哪个是叶青雪,哪个是周夫人,哪个是叶存嗣。 只要确定这三人成了尸体,余生她就可高枕无忧了。 闵修贤看了眼老太太,心里想着老太太到底是妇人,房子都烧成这样了,即便大火灭了又如何,里面的人肯定成焦炭,活不成了。 不过他也没说话,人死了,他妹子和外甥的仇报了,便没必要再得罪老太太。 退一万步讲,即便叶青雪他们真没死,他也要侯府把这几个交给他们闵家来惩罚! 闵家不会让他们活着的。 当然,今晚他来侯府,其实也不完全为闵盈盈而来,他还有其他任务。 只剩下小火在燃烧了,对性命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许多侍卫撑着伞举着火把冲了进去。 老太太和闵修贤等人在亭子里,等着尸体被一具一具地抬上来。 可是侍卫却给他们带来了十分惊悚的消息。 “老夫人,没有找到尸体啊!”侍卫如此说道。 老太太愣了愣,什么叫没有找到尸体:“难道都烧成灰了?不可能!梁木都还在,不可能一点骨架都不剩下,再找找!” 但是接二连三的侍卫跑过来,都说一具尸体也没有找到,便是一截烧断的残肢也没有。 “这不可能!”老太太脸上的仁慈几乎维持不住,表情变得些许狰狞: “那样大的火,难道他们还能凭空消失不成?那么多人在里面,总能留下一具尸体!掘地三尺也给我挖出来!” 雨势小了很多,老太太走出亭子,王嬷嬷给她撑着伞,她走进关雎院里去。 后面的人想了想,不得不跟上去。 闵修贤也带着闵家人,紧跟在老太太身后,进入关雎院去一探究竟。 然而,众人才入院子,先前进去里面寻找尸体的侍卫们,就接二连三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昏暗的光线照得他们脸色仓惶无比。 第239章 老太太见状,虽然心有不祥之感,但还是怒极厉喝:“干什么?见鬼了吗!便是鬼也已经死了,伤害不了活人!” 有侍卫“噗通”跪在她的面前,“大小姐……大小姐他们,他们出来了。” 有侍卫补充:“从地底下出来了……” 老太太曾经想过,大火燃烧的时候,叶青雪会带着众人躲到地窖下面去。 但那也只能保持死后完整尸体而已,并不能保住性命。 因为那样大的火,不仅会产生极高的热量,还会产生浓烟,呛得躲在地窖里面的人无法呼吸。 他们会被活生生憋死。 所以,哪怕叶青雪他们躲在地窖里面,她也不信这场火杀不死叶青雪他们。 但现在,侍卫说叶青雪他们从地底下出来了,是什么意思? 忽然,老太太听到抽气声此起彼伏,她猝然抬眸朝正门看去,竟看到叶青雪带着众人,从烧毁坍塌了大半的屋子里走来。 火光照在她冰蓝色的衣裙上,没有染血,也没有烧焦,她的面容亦是完好,只是神色冰冷。 她身后那些人,小宝和两匹狼完好无损,叶存嗣也完好地坐在轮椅上,刘磐推着他。 邢嬷嬷和春夏秋冬跟在她身边,扈嬷嬷护着两个孩子,她女婿抱着她女儿的尸体。 如果说有谁受伤,有谁形容狼狈,那就只有周夫人和扈嬷嬷。 这些人,一步一步走过来,就好像枉死的冤鬼,从地狱中寸寸爬出,只为了向谋害他们的人,讨个公道。 老太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惨白。 他们没死! 他们居然没死! 他们怎么会没死!? 叶青雪他们当然不会死,关雎院在侯府最东边,她早就让人挖通了从地窖里直通外面的密道。 当时是为了云濯被发现时,有个地方可以逃出去,不至于被捉拿。 在得知周夫人可能会烧死他们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个密道。 在最后时刻,她带着人躲进去。 关雎院里大火燃烧,浓烟滚滚,没有空气可供呼吸,但他们呼吸的是密道直通小树林那边的空气。 只要关上密道大门,浓烟和热量就冲不进来,而他们也不会窒息。 随着他们步步走近,老太太如遭雷击,心慌得厉害,双腿发软——这次是真的,倒在了王嬷嬷怀中。 闵修贤大步上前,拦住叶青雪的路,他沉声道:“大姑娘没出事,那真是太好了!” 叶青雪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吗?闵大人准备了佳肴美酒给我庆祝吗?” 闵修贤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如此牙尖嘴利。 “你身为侄女,打伤自己婶婶,害她残疾在床,简直大逆不道!你联手自己堂弟,陷害你的长兄,让他身败名裂,你简直十恶不赦! “你当闵家没人了吗?立了点功劳,就想置我闵家人于死地!大姑娘,你要为自己昔日的冲动与狂妄,付出代价!”闵修贤咬牙切齿地道。 叶青雪挑眉:“老夫人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将闵盈盈打成残废?她也没有告诉你,叶存缙为什么身败名裂? “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他们母子得此下场,罪有应得! “九年前我父亲伤势好转,本已没有性命之忧,但闵盈盈用生锈的银针,害得他伤情急转直下,转眼就没了性命!” 什么!闵修贤整个愣住,这不可能,小丫头在信口雌黄! 叶青雪掷地有声道:“她谋杀的是朝廷命官,是大周良将,她该死!不过这只是她其中一项罪名而已! “十五年前她生下的是叶雅冰,叶存嗣分明是我们大房的孩子,但她设计调换了两个孩子,害得我父亲去世之前,没有儿子送终! “她主张叶存缙过继到我父亲名下,抢夺了本该属于我弟弟叶存嗣的爵位!这样处心积虑、蛇蝎心肠的人,便是捅到皇帝面前,她也是千刀万剐的罪名,你想为她讨什么公道,闵大人?” 叶青雪声色如雪,语气如刃,直直地朝闵修贤刺去。 闵修贤先是惊呆,而后不信,最后恼怒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为了合理化自己的残忍行为,编造了这些谎言!” “跟在闵盈盈身边几十年的扈嬷嬷可以作证,现在周夫人也可以作证。”叶青雪道: “便是你身后的鲍老夫人,也知晓这件事!闵大人敢问问她们吗!” 第240章 老太太原本还软在王嬷嬷怀中,乍然听到叶青雪的话锋直指自己,整个人哆嗦了下。 连忙站直身体,矢口否认:“绝没有这样的事情!” 叶青雪目光冷冽地看向她:“没有什么样的事情?” 不等老太太回答,叶青雪便对着叶存嗣道:“今晚的事情至关重要,你必须将在场每个人的一字一句都记录下来!” 刘磐立即将叶存嗣推入亭子当中,停在石桌子前面。 冬白身上似乎早已经准备好笔墨纸砚,当场就掏出来,摆在石桌上,为他铺纸研墨。 老太太看他们姐弟二人如此阵仗,气不打一处来,心中也更加慌乱。 她从未想过,叶青雪姐弟能够活着从大火中走出来,这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既然是重要的事情,那本王与王妃也要来听一听。”不远处,更是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 众人一惊,循声看去,来的人竟是豫王夫妇。 “参见豫王爷,参见王妃娘娘。”顾不得地上有水,在场的人哗啦啦跪下。 老太太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叶青雪是荣青郡主的救命恩人,今晚豫王夫妇来此,难道是为叶青雪主持公道的? 昨日豫王妃就各种偏袒叶青雪,今日他们夫妇前来,那还了得?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叶青雪是真的要毁掉整个侯府,她实在是丧心病狂!! 老太太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豫王夫妇大步上前,叫众人起身之后,便走进亭子中去,站到叶存嗣身后。 “叶大姑娘是荣青郡主的救命恩人,今晚之事既然涉及叶大姑娘,那本王和王妃也不免要关注一下了,二公子可要好好记录啊,本王和王妃就在旁边看着,你记录下来的文字可不能有任何偏颇。” 老太太连忙上前,道:“豫王爷,王妃娘娘,外面风冷雨冷,还请移步正厅喝杯热茶。” 豫王妃道:“今晚侯府这场火可真是大啊,下这样大的雨还能烧亮半个京都城,我们在远处都看见了,有什么事情就在这儿说明白了吧!” 老太太浑身一激灵:“起火的时候,还没下雨呢,所以火势才起得又快又猛。真是上天保佑,忽然下那么大的雨,没叫任何人出事。” 豫王妃道:“开始正事吧,方才本王妃远远走来,就听到老夫人说没有这样的事情,指的是没有什么样的事情?” 老太太脸色苍白,翕合着嘴唇,竟半晌不出声。 闵修贤道:“王爷,王妃,叶大姑娘身为侄女,打残了她的婶婶,还联手叶存嗣陷害他们大哥玷污兰小姐! “今晚微臣过来,就是向侯府讨个公道,结果叶大姑娘说,这一切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诬陷?”豫王妃冷笑道:“昨日将军府,本王妃也在现场,本王妃和将军夫妇亲耳听到,叶存缙自己承认,年前是他玷污的兰小姐!” 闵夫人浑身一震,昨天豫王妃也在? 而且听到叶存缙亲口承认的? 若是如此,妹子和大外甥让他来主持什么公道? 豫王妃继续道:“叶存缙还说,他把玷污兰小姐的细节经过,写成了小册子,如果我们胆敢告诉皇上,他就将小册子宣扬出去呢。 “闵大人,你是一点不了解自己外甥的品行啊,连本王妃和将军夫妇他都敢威胁!最后还是兰小姐豁出去脸面不要了,也要让我们将真相告知皇帝!” 第241章 闵修贤猛地往后踉跄小半步,才稳住身形。 老太太也呆住了,叶存缙居然亲口承认了?那这事儿哪里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周夫人更是痛彻心扉,原来真的不是诬陷,一切都是事实,连豫王妃都知道的事实! 可怜她竟一直那般信任叶存缙,认为他是侯府长子,继承了爵位,一定不是那等心思歹毒、龌龊之人! 闵修贤咬牙道:“那,那叶大姑娘说,叶存嗣才是大房的儿子,十五年前出生的时候,被我妹子拿二姑娘调换了! “她诬陷我妹子这般行为,是为帮存缙夺取侯爵之位!这事又怎么说!” 扈嬷嬷立即站出来:“这不是诬陷,这是事实,当年二公子和二姑娘调换的事情,是老奴听从闵夫人的命令亲自完成的!” 她跪下来,“在豫王妃与王妃娘娘面前,老奴不敢说谎,否则叫老奴全家不得好死!” 周夫人捂着心口,眼泪一直在流,凄切地道:“豫王爷,王妃娘娘,臣妇也是今晚才知晓,存嗣才是我臣妇亲生的儿子,是闵氏那毒妇为了夺取侯爵之位,将两个孩子换了的呀!” 叶存嗣记录的动作顿了顿,便立即收敛情绪,继续记录下去。 手中的笔一刻也不曾停下,只是手中的狼毫被他握得很紧很紧,骨节处泛着青白。 众人寂静,扈嬷嬷和周夫人都承认了。 所以,叶存嗣和叶雅冰从小被调换,这件事竟是真的。 叶青雪立即开口道:“而且此事鲍老夫人也是知晓的,但是她为了帮助二房夺取爵位,便默认了闵氏的行为!” “胡说八道!”老太太断喝:“我怎么会知晓闵氏所为?若我知晓,我怎么可能不惩罚她? “大房、二房和三房都是我的孩子,哪个孙子袭爵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又哭喊:“豫王爷与王妃娘娘明鉴啊,老身也是今天晚上才知晓,闵氏当年将两个孩子调换了的真相啊! “若老身一早知晓,早就让他们换回去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老身怎会任由这样的错误,一直错下去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老太太不可能提前知晓闵氏所为,毕竟都是她的孩子,谁袭爵对她都没有影响。 叶青雪冷哼一声,道:“但是如果我父亲叶啸白,并不是你亲生的呢?你岂不是要把爵位,从我大房抢夺到你儿子的后代手中?”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得老太太的脸色惨白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众人也都惊呆了,猝然抬头,一会儿看看叶青雪,一会儿看看老太太。 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了,怒喝:“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父亲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的!当年府上众人都可以作证! “青雪,我知道从小把你送去乡下,让你受苦了,你对侯府心存怨恨! “你得不到的,也不想别人得到,所以你想要毁掉整个侯府,你今日甚至信口雌黄,你父亲不是我亲生的,这简直太可笑了! “远的不说,你就想想你父亲那张脸,再想想你姊妹们的脸,是不是或多或少和我都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一次莫说闵家人,便是豫王夫妇,周夫人、叶存嗣等等所有人,也全都看着叶青雪。 似乎都被她的说法给震惊了。 无法想象忠勇侯叶啸白,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叶青雪道:“好啊,那烦请老夫人解释一下,一直放在你佛堂后面的那具白骨,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谁?” 第242章 老太太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辩驳,但是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硬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嬷嬷扶住她,对着叶青雪道:“那是老夫人年轻时候的好姐妹,供奉在佛堂,是要超度她的!” 老太太和王嬷嬷一早就怀疑,叶青雪发现小佛堂的秘密了。 但是她们想着,即便叶青雪知道全部真相也没有关系,今晚叶青雪会死在关雎院的大火中,带着所有的秘密一起去死。 她们千想万想实在没有想到,叶青雪会活着出来,然后质问那具白骨的事情! 老太太扶着王嬷嬷的胳膊,外强中干地附和一句:“正是如此!” 叶青雪却朝她们步步逼近过来。 她身材高挑,气质清冷,气势逼人。 有那么一瞬,老太太想后退,但是她控制住了。 叶青雪站到老太太的面前:“如果是你的姐妹,你要为她超度,为何在白骨身上绑缚诸多红线?那分明是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叶青雪当即喊冬白过来,和扈嬷嬷一起过去,把那具白骨给带出来。 冬白和扈嬷嬷领命而去,叶青雪贴到老太太耳边:“我知道你为防万一,将那具白骨暂时挪走了,我的人一直盯着你,我知道白骨藏在什么地方。” 老太太浑身紧绷,怒视叶青雪,抬手就要狠狠往她脸上打去,想用祖母的气势压制住她。 但是手腕被叶青雪拦住了。 老太太挣扎不得,怒不可遏:“好,就算我想要那具白骨永世不得超生又如何?人的一生不能有一个恨毒了的人吗?谁还没有个仇人呢? “难道就因为我有个仇人,始终放不下我的仇恨,你便可以污蔑叶啸白不是我亲生的儿子吗?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事情发展到现在,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看着。 不管是闵氏所为,还是老太太不是叶啸白亲生母亲这件事,听来都太意外、太惊悚了。 他们插不上话。 白骨被冬白和扈嬷嬷用架子抬过来了,上面覆盖着白布,揭开之后可以看到白骨身上新旧不一的红线。 在这样的雨夜里,看着格外瘆人,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叶青雪道:“当然有关系,因为这具白骨才是真正的鲍老夫人,才是我父亲真正的母亲,才是我侯府孙辈真正的祖母!” 老太太:“!!!” 众人:“???” 老太太怒视着她,就这样怒视着怒视着。 人人都在等待她的反应,就这样等待着等待着。 等了很久,竟没有等到老太太的声音。 众人诧异、震惊、惊悚:难道叶青雪说的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就在众人以为老太太心虚到无法开口,等于默认的时候,老太太终于出声了。 她声音嘶哑,冷笑道:“真是没想到,我老婆子活了一把岁数,到头来亲生的儿子不仅被怀疑不是我的血脉,就连我鲍氏的身份都要被质疑。 “而且发出怀疑与质疑的人,还是我的亲孙女,天底下还有这样可笑的事情吗?当真是空口白牙,胡说一通,你有什么证据?” 叶青雪镇定自若:“你想要证据,那就先听我说一个故事。” 老太太挺起胸脯,脸色也很镇定,还带着愤怒:“好,你说,我老婆子洗耳恭听,叫豫王爷与王妃娘娘,还有闵大人评评理! “也给我老婆子主持一下公道!否则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尊重老人了!” 第243章 她就不信了,叶青雪能够知道当年的真相。 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大得很,只看到真相的一点边边角角,就以为掌握了全部真相,想要以此诈她! 若她就这样被吓到,被诈出来,那她也枉活这么一把年纪了。 叶青雪道:“鲍小姐生父当年乃是县衙主簿,家世虽然算不上显赫,但也不算贫苦,家里伺候的老妈妈或者丫鬟小厮,是不缺的。 “鲍小姐生性调皮贪玩,奈何她的生母是个很严格的母亲,对她的要求也十分严苛,不管是坐卧行走还是吃饭穿衣,都有一定的要求。 “鲍小姐的母亲还说,姑娘家略识得几个字,能看懂账本便足够,剩下的时间与精力,她要求鲍小姐全部扑在女红之上。 “随着鲍小姐年龄渐长,她成了当地闻名的淑女,且因出色的女红名声渐长,上门求娶的媒人几乎踏破鲍家门槛。 “但是鲍小姐一点也不快乐,她其实并不喜欢女红,也不喜欢淑女式样的微笑与说话,但母亲太多年的压制,让她的一切行为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改变。 “直到大婚前半年,她与嬷嬷去寺庙烧香祈福,遇见了一个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 “那女孩调皮、活泼,还能跟人打架,可惜家境不好,她让那女孩半夜到她家后门去,她悄悄给了那女孩吃食与银子。 “还让那女孩进入她的房间,假扮成她的模样,穿她的衣服,学她的行为习惯,代替她出去见客玩耍。 “那女孩聪慧,也知晓若自己假扮不好,便回到忍饥挨饿的日子,所以倾尽全力在鲍家扮演鲍小姐! “鲍小姐这样做,表面上并没有得到什么,但她内心其实得到极大的满足,这是她对母亲严苛的反抗,所以哪怕那女孩犯了错,鲍小姐也会亲自出面认错,代替那女孩受罚。” 叶青雪声音清冷,娓娓道来。 落在别人的耳朵里,好像在听一个平常但又有点诡异的故事。 只有老太太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王嬷嬷一直搀扶着她。 老太太慢慢地吸气,再吸气。 雨已经停了,只偶尔有电闪雷鸣划过天际,周遭一片安静,以至于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听起来无比清晰。 叶青雪视线扫过众人,最后特意看了老太太一眼,这才继续开口。 “鲍小姐嫁人之后,不用再反抗母亲了,就叫那女孩到夫家来找她。 “她想给那女孩一些银子,让那女孩和她多病的母亲,以后好可以好生活,不用再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当然,也算是和那女孩做最后的道别。那女孩察觉到了,她意识到,以后没有鲍小姐的需要,她很难再过上之前那样好的日子。 “一个人从贫穷的生活,过渡到富裕的生活,是很容易的。但是从富裕的生活,再落回贫穷的生活,却很难接受。 “于是,那女孩趁着鲍小姐产后虚弱,设计杀死鲍小姐,而后将鲍小姐取而代之。”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叶青雪的声音里,带了杀气,让在场的人仿佛能够感觉到,当年那个贫穷女孩,对鲍小姐的杀心,以及取代鲍小姐的决心与狠心。 众人都有一种瞬间被寒意侵袭的感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叶青雪盯着老太太的脸,沉声道:“那个女孩成功了,但她心虚,恐惧鲍小姐化为厉鬼来报复她。 第244章 “所以将鲍小姐的尸骨挖出来,用红线绑缚,困在小佛堂后面,让鲍小姐永世不得超生! “此后,那女孩成为了叶家当家主母,成为了叶啸白的母亲,也成为了后来忠勇侯府的老夫人! “而曾经那个女孩,就是现在的你!鲍老太太!你之所以和当年的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而是——你母亲是鲍主簿的外室,你是鲍小姐同父异母的妹妹! “鲍主簿爱美色,但他惧内,你母亲怀孕之后,他便把你母亲抛弃了,以至于你们母女日子过得穷困潦倒! “你将鲍小姐取而代之,一方面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报复!” 寂静,极致的寂静。 只有叶存嗣落笔的声音,在不间断地、微微地响。 无数双眼睛落在老太太身上。 这一刻,老太太感觉心脏紧缩,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自己心脏,而且那只大手还在收紧,不断收紧。 进入胸腔的空气,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她快要呼吸不上来。 王嬷嬷给她顺气:“老夫人,大姑娘说这些,根本没有证据,不过是她胡乱推测而已,您千万不要被她气到了!” 这句话给了老太太力气,让她的脑子里恢复少许清明。 是啊,直到现在,叶青雪都只是在说而已,并不曾拿出任何证据来。 只要没有证据,那叶青雪就是在编造,就是在诬陷。 “好好……”老太太渐渐放松下来,她忽然发出哈哈大笑声:“不愧是我的好孙女,真是聪明伶俐,说得一口好故事啊! “看到一具白骨,你就编造出这样一手精彩的故事,便是我这个祖母,都要忍不住为你拍案叫绝!” 叶青雪唇角弯起一抹清冷的弧度:“怎么会是故事呢?鲍老太太,我有证据,也有证人呢!” 老太太敛去脸上的笑容,怒视着她。 不信叶青雪能够拿出证据来。 当年杀死鲍小姐之后,她便把鲍小姐陪嫁而来的婆子和丫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走了。 便是当年的叶老爷,也分辨不出她和鲍小姐的区别,其他人如何能够分辨得出? 似是想到什么,老太太猛然一惊,尤妈妈? 早上尤妈妈被叶青雪请到关雎院来了,直到现在,也不见尤妈妈出现! 她当时想着,尤妈妈被带到关雎院也无妨,她会和叶青雪一起被烧死的,不用害怕。 可是现在,现在…… 老太太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恐惧,而叶青雪也没让她“失望”,拍了拍手,谭山便带着尤妈妈从远处走了过来。 刚看到尤妈妈,老太太的镇定便几乎崩塌,只剩下最后一丝侥幸,在苦苦支撑着。 尤妈妈走到了叶青雪身边,她看着老太太道:“我家小姐生来左脚有七颗小小的痣,并不影响走路,当年我家夫人有些担心,便请了道士来看,道士说我家小姐是大富大贵的命格,故而那七颗痣不曾取掉。” 尤妈妈已经上了年纪,但双眸依旧清明。 她道:“若老夫人能够证明自己左脚脚底也有七颗痣,便能证明您是我家小姐,否则您便是假冒的。” 老太太下意识将左脚往后收去。 众人都关注她,所以她这小小的举动,落入了众人的视线中。 叶青雪道:“好巧,我左脚也有七颗小痣,原来竟是继承了祖母!” 她扶着身边的秋深,将鞋袜脱下来,脚底朝上,上面赫然七颗小痣。 男子们下意识回避视线,女子们都看到了。 夏绿蹲下来,帮叶青雪把鞋袜穿上,叶青雪重新站好:“冬白,上去把鲍老太太的鞋袜脱了,叫我们看看,左脚脚底可否有七颗痣! “若有,我叶青雪跪下来认错道歉,接受一切惩罚,若没有,她就不是真正的鲍老夫人!” 叶青雪声音沉沉,带了杀气。 冬白立即朝老太太逼过来,老太太不断后退、后退,然后转身就要跑,可是谭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的身后,堵住她的去路。 豫王爷出声道:“来人啊,将老夫人摁住,把她的鞋袜脱下来,查看究竟!” 第245章 豫王府的婆子上前,与冬白一起强行脱掉老太太的鞋袜,男子们再次视线回避。 王嬷嬷试图上前保护老太太,但是由谭山控制着,根本不能近前。 老太太凄厉地嘶喊着、咒骂着、挣扎着,但她左脚的鞋袜终究被脱下来。 冬白提着灯笼凑近了照亮她脚底:“小姐,鲍老太太的脚底没有七颗痣,一颗也没有!” 寂静中,老太太粗粗地喘气,发出“嗬嗬”声,好似嗓子被划破了。 叶青雪的声音,好似惊雷一般,从她头顶上砸下来:“这样看来,事情现在已经很明了了。 “鲍老太太生为外室女,幼时生活穷困潦倒,真正的鲍小姐向她伸出援手,她却将鲍小姐杀害,并且取而代之,做了叶府的当家主母! “此后,她与叶老爷生下两个儿子,却不将我父亲叶啸白当人看,把我父送上战场,想让我父死在战场上,却不料我父骁勇善战,最后为叶家挣来爵位! “鲍老太太犹不死心,纵容或者说怂恿二房媳妇儿闵盈盈,谋杀我重伤归来的父亲! “更在我父亲死后,纵容叶啸白抢我父亲遗物,占我父亲妾室! “并且与闵盈盈合谋,将叶存缙过继到我已去世的父亲膝下,让叶存缙继承了本该属于我亲弟弟叶存嗣的爵位! “因我察觉真相,她又以肃清侯府孽障为由,骗取周夫人的信任,想要将我与叶存嗣烧死在关雎院里! “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火没有烧死我们,天道站在真相这边,终叫我们姐弟得以从大火中走出,终叫鲍老太太昔日所做恶行,揭穿于众人之前! “今日我便要替父报仇,让他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也替我与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弟弟报仇,慰藉我们多年来一直被踩在黑暗泥淖中的悲愤、屈辱与仇恨!” 叶青雪倏然拔出身侧侍卫腰间配着的长剑。 闪电划过黑暗天幕,照亮飘落而下的毛毛细雨,剑刃反着森寒的光。 老太太用尽了全身力气躲开这一剑,叶青雪刺偏了,刺中她的肩膀,她的鲜血瞬间冒出来,汩汩而下。 没有人阻止叶青雪,也没有人为老太太挡剑,老太太顾不上肩头的血,慌乱扑到豫王夫妇身边。 她破音了,喊:“王爷救命!天子脚下,怎容得她动用私刑?” 老太太竟然抓住了豫王的胳膊,身体在瑟瑟发抖,平生第一次,她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近到她不管不顾地冲向了豫王。 ——这在以前,给她十个百个胆子,她都做不到。 可是抓住了又如何?她也只能喊出一句:叶青雪不能对她动用私刑! 叶青雪不是王,也不是官,甚至还是个晚辈! 豫王爷的侍卫上前拉走老太太,同时也阻挡持剑的叶青雪上前。 老太太惊慌失措,心脏狂跳,完全顾不上肩膀的疼痛,以及还在汩汩涌出的鲜血。 豫王爷拍了拍被她抓过的臂膀,似乎嫌脏,而后看着她:“你犯下诸多恶行,叶青雪不过是为父报仇,为她自己和弟弟报仇而已,有什么不行? “此事若闹到皇兄跟前,叶青雪也不过是先斩后奏而已,皇兄会理解她的。” 豫王爷皱了皱眉,向来慈和的眼睛里,迸出一抹冷意:“只是,事到如今,你竟没有丝毫忏悔之意吗?” 老太太脸色苍白如纸,呆愣片刻之后,“噗通”一声跪下。 第246章 “罪妇认错!罪妇当年过够了苦日子,忽然一日吃饱饭,不想再回到食不果腹的日子了,所以才犯下这样的大错!求王爷与王妃娘娘谅解啊!” 豫王爷问道:“你将真正的鲍小姐取而代之,是为忘恩负义!可你非但不改,后来又犯下诸多恶行,你如何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 在死亡面前,老太太涕泗横流:“是罪妇贪得无厌……罪妇错了,罪妇现在就忏悔道歉,是罪妇对不起鲍小姐,对不起叶啸白,对不起叶青雪,对不起叶存嗣……对不起叶家的列祖列宗! “罪妇愿意余生吃斋念佛,为自己罪孽的一生赎罪,请求豫王爷和王妃娘娘给罪妇一个机会!” 她砰砰砰往地上磕头! 豫王爷却道:“好,你承认了就好,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而你的恶行也全都被叶存嗣记录下来了!” 什么?老太太猝然抬头! 当事人已经认罪,可见老太太没有什么冤屈,豫王爷续道:“大家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吧!” 老太太浑身一颤,眼泪鼻涕还停留在脸上,却见周夫人和扈嬷嬷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周夫人道:“你忏悔有什么用?我的夫君死了,你还想要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他们虽然没死,但你让我永远地、彻底地失去他们了!” 周夫人握紧了从发髻里拔下来的簪子,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朝老太太扎了下去。 老太太惨叫一声,根本躲避不开,紧接着扈嬷嬷来了。 “你为了将大姑娘与二公子困在院子里被活生生烧死,设计叫我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我若是给你忏悔的机会,那谁来还我女儿的性命,谁来!” 两位母亲痛彻心扉,又怒到极致,手中尖锐的簪子,一下又一下地戳向老太太。 次次避开要害,让她疼让她喊让她嚎叫,身上被戳出无数个小洞洞,鲜血飙出来,但是她又死不过去。 老太太整整惨叫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她身上的血流出亭子,混入外面的雨水当中,雨水也被染红了。 周夫人和扈嬷嬷则双双跪在了地上,蜷缩着身体,痛哭不已。 ——老太太是受罪了,但她们失去的,却永远不会回来。 叶青雪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一幕,复仇的痛快在血液里涌动,她是将死之人,并不怕什么失去。 所有的成功复仇,对她来说,都是“得到”。 她松开长剑,走到老太太跟前,对上老太太怨毒却又恐惧的视线,她蹲下来,慢慢俯身,贴在老太太耳边,说出一句话。 “我祖母的脚底,并没有七颗痣,我也没有,刚才我骗了你。” 老太太浑身一僵,所以,她这是被叶青雪诈出了真相?叶青雪手中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证据?! 老太太目光直直地瞪着她,伸出手来想要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掐死。 叶青雪又道了一句:“我知道你贪生怕死,我持剑杀你,其实是要逼得你自己承认昔日罪行,你果然如我所料,什么都承认了!” 这计谋高明吗? 并不见得,不过是以真相诈出真相,叫老太太亲口承认,叫众人知晓,叫被掩埋的真相得以大白而已。 老太太伸出的手,猛然抖动了下。 明明瞄准了叶青雪的咽喉,却再也无法前进一寸,而且她的手抖动得更加厉害了,根本无法控制! 叶青雪把她的手给摁下去,再次附耳说道:“你不想死,我会让你活着,直到叶雅冰成功嫁入定王府为止,在此之前,侯府不能有丧事!” 稍顿,又道:“不过我会让你体验一番,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老太太恶狠狠地瞪着她,嘴里却只能发出“你……你……”的声音! 叶青雪站起身:“扈嬷嬷,将老太太带下去,好生照料着。” 老太太眼里出现恐惧之色,扈嬷嬷的女儿是被她设计害死的,由扈嬷嬷“照顾”她,她接下来的日子,真的可想而知的“生不如死”! 老太太想要诅咒叶青雪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可她发现,自己开口说话竟然不清晰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中风瘫了?!! 叶青雪没有杀死老太太,这让众人都很意外。 老太太被带下去之后,众人怔怔地看着她。 叶青雪走到豫王夫妇跟前,对他们行礼说多谢,多谢他们今晚前来,见证侯府的丑陋一面。 她将叶存嗣记录下来的罪状,认真看一遍之后,确定没什么问题,便叫叶存嗣誊录一份。 “还请豫王爷与王妃娘娘借一步说话。”叶青雪说道。 仆人撑了伞,护着他们走出亭子,站到众人听不到声音的地方。 又是一遍诚挚的谢语之后,叶青雪才道:“今晚的事情,还请豫王爷与王妃娘娘暂时保密。因二姑娘与定王殿下之间有婚约,若侯府传出此等丑事,只怕他们二人的婚事会有变数!” 豫王妃皱眉道:“二姑娘占据你弟弟的位置多年,助得叶存缙抢夺了属于你们大房的侯爵之位,她祖母与母亲如此恶毒,你现今还要为她的婚事着想?” 豫王妃只恨不得将老太太和闵盈盈的恶行公之于众,让她们遭受天下人唾骂。 叶青雪却想压住此事,待到叶雅冰与定王大婚之日,再给定王一个超大“惊喜”,给定王狠狠一击。 但是,豫王夫妇不知定王的真实为人。 叶青雪暂时也没有证据证明,定王是个怎样的恶人。 也只能道:“二姑娘那时无辜,而且她与定王真心相爱,定王殿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娶到二姑娘,青雪不愿做那等毁坏他人婚约之人。 “还请王爷与王妃娘娘,在二姑娘嫁入定王府之后,再将今晚的这纸罪状呈交皇上,让皇上严惩恶人,让我父亲泉下有知能够瞑目!” 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 豫王夫妇心想,只要叶雅冰出嫁,侯府的坏事,便可与叶雅冰无关,所以叶青雪才会如此请求他们吧? 第247章 既是叶青雪的请求,豫王夫妇便决定答应下来,等叶存嗣誊录好罪状之后,夫妇二人便带着其中一份离开了。 叶青雪带着众人,福身行礼,恭送他们离开。 待他们走远,叶青雪嘴角弯起一抹恶劣的笑。 大婚那日,定王云池以为自己娶的是京都城数一数二的大美女,人人都来庆贺他,他也骄傲自豪,结果洞房夜的新娘子却已经毁容。 他又以为自己娶的是家世清白的侯府二姑娘,哪怕叶存缙有些污点,但也能忍受,结果侯府全员恶人。 想想就很期待。 有了上次约会的事,定王云池和叶雅冰的婚事,应该会很快定下来,但她活不到那个时候吧? 有点遗憾,但也还好,她给他们都准备了“惊喜”。 细细的雨丝还在往下飘落,风一吹,带来冷意,闵修贤忽然打了个哆嗦。 叶青雪朝他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闵修贤就知道自己全完了。 他方才在想,要怎么样做,才能带着全家人全身而退? 最主要的是,全身而退,是从哪里退?又退到哪里去? 他带着闵家人前来,原本是来为妹妹和外甥讨一个公道的,结果现在?? 纵然叶青雪当下没有理由为难他们闵家人,也没有理由伤害他们闵家人,让他们可以安然离开,但是走出侯府之后呢? 闵盈盈谋杀忠勇侯的恶行,叶存缙玷污兰小姐的下流,老太太不是真正侯府老夫人的丑恶…… 都将会连累到他。 更严重的是,昔日他还带着几个御史大人,跪到皇帝跟前去参奏叶青雪,结果真正的恶人却是他的亲人! 就好像他扛着武器,以正义之名,冲在最前面,要做的是为民除害! 结果,真正的害虫,居然在他身边,竟是他的亲人,他冲在最前面的行为,不是为民除害,而是助纣为虐! 他的亲妹妹以及亲外甥,都是如此恶毒的、卑劣的人,在旁人眼中,护住他们的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闵修贤觉得,就算自己今天带着全家人安然走出忠勇侯府,他的仕途也将走到尽头了。 他将遭受千夫所指。 皇帝也容不下他。 叶青雪嘴角勾起一抹笑:“闵大人,借一步说话?” 又有仆人撑着伞,将他们送到众人听不到说话声的地方,而后停下来。 风啊雨啊还在飘,像闵修贤此刻的心情,凄凄惨惨戚戚。 叶青雪道:“忠勇侯府这些脏事,我请求豫王夫妇暂时保密,不将其宣扬出去,闵大人暂时是安全的。” 闵修贤怔然看着她,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一个从小在庄子里长大的女子,怎么能有这么多算计! 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当下的情况,好像也只能被她“算计”! 否则他被罢免官职,闵家就会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地位一落千丈,他将成为闵家的罪人。 叶青雪问他:“叶存缙玷污兰小姐,试图毁掉侯府二公子的一生,闵大人身为叶存缙的亲舅舅,此事你是怎么想的?” 他还能怎么想?闵修贤心中悲凉、愤怒,嘴上却道:“叶存缙实在可恶!真没想到我信任的亲外甥,竟是此等卑劣、下流之人,我对他失望至极!真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叶青雪挑了下眉梢:“所以,闵大人有没有补救的想法呢?” 闵修贤道:“存嗣被他害得这么惨,差点毁掉一生,实在可怜!但他保护兰小姐之举也实在善良,更有忠勇侯当年之勇,且好在他的腿被治了回来,他年定能成为大周朝的栋梁之材! 第248章 “我愿倾尽全力,送他步步高升,重新撑起忠勇侯府门楣!” 叶青雪笑了:“他日证实存嗣乃是大房之子,并非闵大人亲外甥,旁人回想闵大人今日之举,便是大义灭亲! “闵大人推举存嗣步步高升,看的只是个人才能品行,而不看亲戚关系,实在是为国为民,叫人钦佩!”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 「你闵修贤日后若愿助叶存嗣步步高升,成为大周栋梁之材,那么今日你进侯府的目的,将不会被传出去! 「他日真相爆出,你也会是大义灭亲的那个人,名声不会受损,反而受人钦佩!」 闵修贤听懂了。 叶存缙害得叶存嗣倒下,人生彻底晦暗无光。 那么日后,他这个叶存缙的亲舅舅,将负责把叶存嗣的人生,扶起来! 闵修贤看了眼仍然坐在轮椅上的叶存嗣,他道:“还得二公子能够站起来,旁人才能把他扶起来!” 叶青雪看向叶存嗣的方向,眼底光芒大盛,她自信道:“我弟弟,能站起来!” 父亲的血脉,一定不会孬。 叶青雪又道:“除此之外,闵大人还得答应帮我做三件事,事成则债清!” 闵修贤鼓着眼睛看她,强忍着怒气:“大姑娘请说。” 叶青雪却道:“现在还没想到,三日之内会告诉你,闵大人静等消息便是。” 闵修贤很愤怒。 叶青雪道:“别忘记了,所有证据都在豫王夫妇手中,便是我出事,真相也会被豫王夫妇呈交皇上。” 闵修贤咬牙,语气却克制:“那闵某便在家中等待叶大姑娘的消息!定当竭尽所能,为叶大姑娘把事情办成!” 闵家人离开之后,忠勇侯府彻底安静下来。 仇人全部被撂倒,只等着他们最后的结局而已,叶青雪依旧站在亭子当中,第一次觉得夜雨下的忠勇侯府,安静、空旷得有些过分。 关雎院被彻底烧毁了,但是现在整个忠勇侯府都是她的,她让管家带着人手,随便去收拾一个院子出来给他们住。 然后脑子里在想,弟弟的未来已经被她安置妥当了,以他的心性定会重新站起来,有闵修贤护着他,他成为大周的栋梁,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果他愿意,他还可以成为云濯手下的势力,和云濯共同成长。 废太子一定会重掌权势的。 但是,还有春夏秋冬,以及邢嬷嬷呢? 她只剩下三天寿命了,应该如何安置他们?又如何将邢嬷嬷骗回景州庄子,不知她大限将至? 叶青雪想得入神,没注意到叶存嗣什么时候来到她右边,忽然轻轻握住她的手:“姐,你还好吗?” 与此同时,小宝也站在她左侧,满目忧心地看着她。 叶青雪没来得及回应任何人,一股腥甜之气已经涌到她喉间,她想要压制,情况却反而更糟糕,她涌出一口血,又一口血…… 所有人慌乱地朝她围拢上来,她看见一张张慌乱的脸,却彻底堕入黑暗当中。 叶存嗣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她嘴角和衣襟染了好多的血,衬得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青雪,青雪……”周夫人狂奔上前,想要查看叶青雪的情况,甚至想要把她从叶存嗣怀中抢走。 叶存嗣却猛地推了她一把,周夫人毫无防备,跌坐在雨地里。 叶存嗣眼眶猩红:“你不知我是你亲生的,你想要杀我便罢了。但你一直知晓,大姐是你亲生的,可你还是听从老太太的话,想要亲手杀死她,你比老太太更恶毒,你没资格碰她!” 周夫人呆住,嘴巴张着,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嘴唇一直在颤抖。 叶存嗣犹不放过她,讥讽道:“你现在想要关心她,是因为爱女儿吗?不,你只是想减轻你的罪恶感而已!没有姐姐的允许,我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叶存嗣不顾腿上尚未愈合的伤痛,将叶青雪抱在怀中。 很多人在哭,只有邢嬷嬷在问:“怎么了,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何好端端的会吐血?方才我没见她受伤啊……” 叶存嗣也抿住嘴唇,看向春夏秋冬几个人,他脑中的疑问和邢嬷嬷一模一样。 春夏秋冬闻言,忽然忘记了哭。 小宝握着叶青雪的手,声色平静:“自从回到侯府,她便不曾好好休息,为翻出真相,报仇雪恨,她呕心沥血,日日夜夜操劳! “终于大仇得报,她紧绷的弦霍然松开,便出现了这种情况。将娘亲送回房间去休息吧。” 秋深红着眼附和:“想来应是如此。” 管家带着人手,以最快的速度将梨雪居收拾出来,最后由冬白将叶青雪抱过去躺下休息。 如先前在关雎院一样,春夏秋冬立即忙着去给叶青雪熬药,擦洗,换衣服。 众人忙忙碌碌,有人眼泪不停,如雨一直在下,滴滴答答到半夜。 …… 小宝从虚空中醒来,心脏一阵狂跳,可惜周身一片混沌,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以为这是自己即将出生的前兆。 但他听见那道声音响在耳边:“你选中的父母,本该今年结为连理,但先前他们缘分出错,至今未曾扭转过来,导致你难以出生,是否换一对父母?” 小宝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 他等了很多年。 但他还是听到自己的心声回答:“不换。” 第249章 周夫人在嘀嗒的雨声中坐到半夜,康嬷嬷怎么劝都不听,不上药也不喝药更不加衣。 雨快停的时候,她让康嬷嬷准备两大碗辣椒水,而后走出倚兰院。 她先去老太太的福寿居。 雨夜很冷,扈嬷嬷把床褥全部扯开,将老太太放到坚硬冰冷的床板上,又将窗子全部打开。 任由风雨吹进来。 老太太浑身又疼又冷,不断打哆嗦,瞌睡得要命,好不容易睡着,下一瞬却又生生被疼醒、冷醒,嘴里便忍不住模糊不清地骂着咒人的话。 扈嬷嬷搬了一张杌子,坐在床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雨停了,风还在吹。 周夫人和康嬷嬷从门外进来,食盒放到床边桌子上,康嬷嬷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个大碗来。 老太太看到周夫人如此,神色不免激动起来,这个儿媳妇最是心软,一定不忍心看她如此遭受虐待,给她送了一碗热汤来。 但是只有热汤怎么能够? “去给我请大夫……把我的床褥被子铺好,再弄些好吃的,把扈嬷嬷这个贱奴打,打死。” 老太太除了浑身上是簪子戳出来的伤之外,还被气到瘫痪,这会儿口歪嘴斜,说话漏风,吐字并不清晰。 但是以周夫人和扈嬷嬷对她的了解,能从极个别清晰的字词当中,推测出她说了些什么! 周夫人没有做声,只是将大碗凑近老太太的嘴边,而后朝她的嘴巴灌了进去。 老太太原以为是什么热汤,给她驱寒用的,当碗凑到她嘴巴边缘,呛鼻的气味传来,她才意识到这是什么,但已经有部分辣椒水送入她嘴巴里,她呛咳起来。 剩下的直接洒到她的脸上、脖颈之间——这些地方也到处都是伤痕,火辣辣的疼,让她浑身抽搐起来,几度翻白眼,想要昏死过去却不能。 老太太粗粗地喘着气,骂道:“周采薇,是你……是你太蠢了,才会想要亲手烧死,烧死你的亲生儿女,你这般虐待我,也不能让你两个孩子认你,认你为母!” 嘴巴依旧漏风,话语仍然模糊不清,但是周夫人听清楚了。 她浑身一僵,是啊,她太蠢,真的太蠢了,才做了老太太的刀子,亲手刺向自己两个亲生孩子! 周夫人盯着她,眼底似乎生出层层戾气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说道:“老太太要好好活着,我会每天都亲自来照顾你的!” 说完,她转身带着康嬷嬷离开,去往闵盈盈的绛芸轩。 把对付老太太的方法,也全都用在闵盈盈身上,闵盈盈疼得死去活来,心中恨意滔天,却又无能为力。 周夫人则在此刻,坐到闵盈盈床边的杌子上,把昨晚上侯府发生的事情,慢慢告诉闵盈盈。 “从今往后,这个侯府再也无人护着你,你的亲生儿子彻底身败名裂,而我的儿子将扶摇直上。 “就连你的亲大哥闵修贤,往后也不会再护着你们了。”周夫人说着,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先前的温柔慈和与良善,全都消失不见,她的脸色好似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般青白。 闵盈盈恨恨地盯着床顶,喘得比方才还厉害,仿佛下一瞬就要呼吸不上来。 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竟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扑向周夫人,嘴里恶狠狠地嘶吼:“我要杀了你!” 周夫人见状,只是起身微微后退,就避开了朝她扑过来的闵盈盈。 第250章 “砰”的一声,闵盈盈扑到地上,狼狈不已。 自从绛芸轩被叶青雪接管之后,这里就只有扈嬷嬷在伺候了,而今扈嬷嬷不在,又是倒春寒,地板十分冰冷。 周夫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既然你想躺在地上,那就躺着吧,明日我这个做大嫂的再来看你!” 闵盈盈忽然笑起来:“听大嫂说了那么多,你好像还不知道一件事吧?赖嬷嬷被杀死那天,也就是雅雅被毁容那天,叶青雪被我们灌下了‘碎月幽兰’剧毒。 “从那天开始,她只剩下十日寿命了,现在算来,已经过去七日,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可怜大嫂一直不相信她,哈哈哈!现在又要来为她讨公道?她和叶存嗣会原谅你吗?哈哈哈……” 闵盈盈笑得癫狂而得意。 而她的话语,如同钝刀子一般,一下一下割着周夫人的心头肉。 她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脸上再没有一丝血色,微弱的烛光在摇曳,周夫人几乎无法站直身体。 顷刻间,她想到叶青雪昨晚不断吐血的样子,原来她不是殚精竭虑、操劳过度才会如此。 而是中毒! 原来先前叶青雪说的,都是真的。 从一开始叶青雪就和她坦白了,她中了剧毒,是叶雅冰联手闵盈盈下毒的。 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不相信,从不相信。 她一直认定叶青雪不服从管教,一心想要毁掉侯府,以报复她从小被送去乡下的委屈,以报复叶雅冰抢走定王的羞辱。 而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责怪叶青雪心胸不够开阔,没有容人的气度。 周夫人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指甲掐入脸肉里面也没有察觉,她的身子慢慢地佝偻下去,指甲也顺势从脸上抓了下来,抓出一条条血痕。 康嬷嬷看得心惊胆战,连忙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喊:“夫人!” “我该死,我真该死啊!”周夫人说道,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根本无法聚焦:“她不会原谅我,她此生都不可能原谅我了,我还打了她十七鞭子,我好该死啊……” 闵盈盈还在笑,笑声异常尖锐。 就好像两把巨斧,冲进了周夫人的脑子里,一下一下地凿挖着她的脑袋,还有心脏也是同样的感觉,原来痛到极致,是这样的。 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和脑子一起都挖掉,也许这样就不会疼痛了吧? 周夫人开始自残,康嬷嬷控制不住,最后选择将她打晕,周夫人晕过去的时候,脸上、脖子、手臂已经血肉模糊。 …… 一线曙光破开云层,洒向忠勇侯府。 又是天气晴好的一天。这是叶青雪再次醒来时,内心发出的感叹。 十天时间虽短,但是每一天都是上天的馈赠,她很珍惜,回想了一遍过去七天的所作所为,她没有浪费一息一瞬的时间,让侯府被掩埋的真相都大白,让死去的父亲得以瞑目安息。 叶青雪吃完早饭又吃了许多药,压制体内的疼痛,以及提振她的精神,而后她去坟前祭拜父亲,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 她烧的香燃烧得非常好,袅袅青烟直上,在这青烟之中,她仿佛看到父亲微笑欣慰的脸。 叶存嗣也跪在坟前,以叶啸白亲生儿子的身份向他祭拜。 虽然暂时还不能将叶存嗣和叶雅冰的身份宣扬出去,但是在侯府内部,人人都已经知晓,叶存嗣才是真正的忠勇侯嫡子。 第251章 待时机一到,便请叶家族长上门,将叶存嗣与叶雅冰的身份“拨乱反正”。 众人聚在梨雪居,一起吃午饭,邢嬷嬷屡次看向叶青雪的眼神,都充满担忧。 叶青雪握住她的手,笑道:“嬷嬷,过去七日,我只是太累太忧心,才会出现昨晚那种情况,往后侯府风平浪静,再没什么事情让我操心,我便不会再如昨晚般吐血了,你千万别总是忧心。” 邢嬷嬷能够理解叶青雪,面对侯府那等真相,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一夕之间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叶青雪算是很坚强的。 但她还是惊惧:“请个大夫来看看呢?顺便给你调理。” 叶青雪笑道:“先前我就察觉自己身体有些虚弱,已经请了神医相思子为我调理,今早上我吃的那些药都是他开的药方,只要不劳心劳力,吃一段时日就好了。” 又道:“嬷嬷若实在不放心,便不要回景州庄子去了,天天待在我身边,亲眼看着我好起来。” 春夏秋冬笑着附和:“就是就是!” 邢嬷嬷想着这个时候让她回景州庄子,她也实在不放心,便道:“既如此,我便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好转为止。” 叶青雪和她击掌:“嬷嬷,就这么一言为定,你可别言而无信啊!” 邢嬷嬷笑起来,“都多大了还击掌,嬷嬷何时骗过你?” 虽是这样说,但还是和她击掌。 午饭结束,阳光实在好得很,众人便搬了椅子到院中去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好不惬意。 然,就在这时,管家急急忙忙跑来,神色仓皇:“大小姐不好了,景州庄子来人,请您迅速回去!” 众人齐刷刷朝管家看过去,神色紧张。 叶青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管家道:“那个叫大牛的人说,邢嬷嬷离开之后不久,景州庄子一夜之间死了几百头羊,是被毒死的,大概是对家所为,对家想要毁掉景州庄子,不再和他们抢生意!” “岂有此理!”冬白的拳头硬了:“一定是史家干的,他们生意没咱们好,见大小姐和邢嬷嬷先后离开庄子,便向咱们的羊群下毒手,太阴险了!” 叶青雪也冷声道:“看样子,我必须亲自回景州庄子一趟,让史家给我们一个交代不可!” 秋深立即道:“这万万不可,小姐身子尚且虚弱,还需要好好调养,怎能叫庄子上的事情,再掏空小姐的身体?” 春浅和夏绿也纷纷道:“小姐,您当务之急是好好养身体啊,若您此去,被掏空身体,岂不是正中了史家的奸计?” 叶青雪道:“不行,我非要亲自宰了史家不可,居然敢毒杀我们的羊群!” 她说着就要收拾行李离开,冬白等人耗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拉住。 秋深道:“要不冬白和邢嬷嬷走一趟吧?只要邢嬷嬷坐镇,史家一定不敢那么嚣张!” “啊,是的是的,让我回去看看!”邢嬷嬷道:“冬白说的有道理,史家一定是窥见大小姐和我离开了庄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要我回去,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等我把史家的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探望小姐。” 叶青雪紧紧拉住她的手,眼眸酸涩:“嬷嬷,我怎能让你如此劳心劳力?你答应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好起来的!” “傻孩子,正是要让你好起来,我才要亲自去走一趟啊,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别哭,我看着长大的小姐可是很坚强的!” 邢嬷嬷笑了笑,不知怎么的,心中也有些酸楚,大概是因为她亲眼看着叶青雪从小的遭遇,以及回来之后依旧不得母亲疼爱吧。 第252章 叶青雪隐忍了很久,忽然抱住她:“嬷嬷,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会给你写信,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来信,就说明我过得很好。” “好好好。”邢嬷嬷拍着她的后背:“写信的时候用字简单些,你知道的,嬷嬷不识得几个字。” 昨晚上,叶雅冰喝下一碗甜汤,竟睡得深沉,人事不知。 一觉醒来,她发现侯府彻底变天了,她不是大房的女儿,而是闵盈盈和叶啸威的孩子。 更可怕的是,她的祖母不是忠勇侯叶啸白真正的母亲,那她这个侯府二姑娘的身份,属于是一跌再跌啊。 她紧紧攥住寒玉的手:“你说,定王殿下会不会退婚?我不是忠勇侯的女儿,甚至忠勇侯和我的亲祖母,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而且我大哥还废掉了,不能给他任何助力!” 她已经毁容了,又遭遇身份巨变,不能嫁给定王云池,是她当下所想到的最害怕的事情。 若能嫁过去做定王妃,那她依旧身份尊贵。 若不能…… 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寒玉道:“奴婢出去帮您打听一下,但愿侯府的事情还没有宣扬出去。” 正说话呢,三房的万夫人来了,笑着道:“恭喜二姑娘,你和定王殿下的婚期,礼部已经定下了,两家从今日便可开始商谈大婚事宜!” 大房和二房如今都不能管事,叶青雪便把三房的万夫人拉出来,让她接下来负责叶雅冰和定王的大婚之事。 叶青雪还告诉她:“在叶雅冰嫁入定王府之前,昨夜忠勇侯府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可传扬出去!否则严惩不贷!” 万夫人见识了叶青雪的凶狠手段,当场被吓得一愣一愣的,除了点头答应就是点头答应。 得知礼部那边送来婚期,她立即就带着婚期来告知叶雅冰了。 叶雅冰大喜,她的婚期定在六月,没多少时间了,真好,真好! 她跳出泥潭,还可以进入定王府,做高高在上的定王妃。 定王与定王妃这个身份不可能再出错了的!叶雅冰如此坚信着! 按理说来,当朝王爷的婚事,至少要准备一到两年的。但其实礼部已经早一年多就做准备了,当时是为定王云池和叶青雪做准备的。 如今只是换了个新娘而已,该准备的东西一样没少,不过换一个女子得到这些东西而已。 加上定王那日湖中强行掀开叶雅冰的面纱之后,对叶雅冰实在心存愧疚。 又对叶雅冰动情得厉害,便是身侧有其他女子相伴,他想的也是叶雅冰的脸。 所以定王给礼部施压,让他们选择最快的日子确定婚期! 于是婚期才确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 距离现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然而时间送到云池和继后面前的时候,云池已经有些后悔了,因为这个时候他得知了叶存缙玷污兰小姐,即将被褫夺爵位与罢官的事情。 可是礼部已经将这个日期,给到皇帝,也送去叶家了。 凤梧宫里。 继后对他说道:“既然是已经发生的事情,那便无可更改,再为此事计较,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云池搁在桌上的拳头握紧,怎么能不计较呢? 他先是失去韦景同这个兵部尚书,现在又失去叶存缙这个兵部侍郎! 那都是他手中可用的棋子啊。 一下子被除掉两个,而且还都是兵部的,兵部岂不是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第253章 继后道:“说起来这个叶青雪,倒是有些奇诡,皇儿想想,不管韦景同还是叶存缙,都是被她踩入泥地里的。” 云池微怔:“母后的意思是,她被儿臣退婚之后,一直伺机报复儿臣?” 继后微微摇头,道:“她并不知晓韦景同是我们手底下的人,若说她这样做,是伺机报复你,倒不完全见得。 “不过,这姑娘有点能耐,先前郊外两女孩惨死的案子,也是她破的。” 云池眉头微皱,这样看来,叶青雪的确有几分能耐,他问:“母后可是有什么想法?” 继后:“本宫在想,若咱们身边能得这么个人助力,你登上储君之位指日可待。但是可惜,你已经与她退婚,不能顺理成章让她站到我们这条船上来了。” 云池眉头拧得更深。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被杖责五十板子那天晚上,叶青雪对他是多么嚣张。 她宁可把他踹下水去,也不愿意低头。 此人好像一只无法驯服的野兽! 他只想将其踩在自己脚下,狠狠折磨,让她哭泣、求饶! 继后淡淡看了他一眼:“皇儿年轻气盛,本宫能够理解。但若是真遇到有才之人,还是尽量将其拉入我们的阵营,为我们所用才好啊。” 云池问道:“母后可是有了妙计?” 继后站起来,走到殿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暖阳,道:“明日本宫举办赏花宴,代嬷嬷,给本宫送一份请帖给忠勇侯府大姑娘叶青雪。” 代嬷嬷应是,准备好了请帖,便亲自送去了。 云池压低声音道:“以儿臣对叶青雪的了解,她是一只不轻易被人驯服的野兽,她只怕不愿听命于母后与儿臣,那时候母后预备如何?” 继后看他一眼:“皇儿啊,若有能之人不为我们所用,留她做什么?做我们的敌人么?” 云池微微一愣之后,笑了:“母后教训得是。” 说着话,他忽然想到之前叶青雪中毒只剩下十日寿命的事情,但是相思子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说不定研制出了解药。 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叶青雪若不可为他们所用,那就杀了,谁也用不了。 母子二人重回殿内,云池道:“母后,上次骆家的事情,已经确定废太子还活着,切不可叫他继续逍遥法外,以免他日后坐大,您可想好计策捉拿他了吗?” 这事儿一直是继后与定王母子二人的心病,一日捉不到废太子将其杀之,他们便一日不可高枕无忧。 继后的神色冷了冷:“已经开始着人在准备了,再过不久,一定可将他捉来。” 继后张开的手指猛地握紧:“只要他落网,便是死路一条。” 叶青雪不知后宫帖子正在送来的路上,她和春夏秋冬送走了邢嬷嬷,看着邢嬷嬷的马车渐渐消失,她心里空了一块。 邢嬷嬷不知这是谎言,但她心里清楚,这是她和邢嬷嬷之间的最后一面。 原本是让冬白跟着邢嬷嬷回去的,但是邢嬷嬷担心她身边无人照顾,还是把冬白留下了。 许久许久,叶青雪才收回视线,叫春浅准备汤药,她带着去福寿居和绛芸轩。 去了之后,她才发现,老太太和闵盈盈都被“照顾”过了,很惨很狼狈。 不过,她还是不遗余力地重新“照顾”他们一番,二人瘫在床上,对她骂骂咧咧,叶青雪便“照顾”得更加尽心尽力。 叶青雪先后从福寿居与绛芸轩离开,便有老嬷嬷悄悄先后潜入福寿居与绛芸轩里。 分别和老太太和闵盈盈说:“侯府的事情没有宣扬出去,二姑娘和定王殿下的婚期确定下来了,由三夫人负责张罗。 “老夫人/二夫人得熬住了,等二姑娘做了定王妃,您便会苦尽甘来!” 这对老太太和闵盈盈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们心底有了信念,便咬牙忍着熬着,只等叶雅冰成为定王妃之后,解救她们于水火之中。 今日叶青雪、周夫人和叶存嗣施加在她们身上的伤害,她们来日定会千倍百倍奉还! 叶青雪还去了叶存缙的院子。 告诉他:“我知道你当初根本没有写下什么小册子,你是个孬种,怎么敢写?你不过是诓骗我们罢了!” 真相被揭穿,叶存缙怒不可遏,想要杀了她,被叶青雪踹了回去:“好好做你的残废吧!” 叶存缙的四肢是被兰将军废掉的,比先前叶存嗣的遭遇惨烈无数倍。 叶青雪走出叶存缙的院子,已近黄昏,管家来告说,皇后身边的代嬷嬷来了,要找她。 叶青雪立即去往前厅。 不料正好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云濯,三人就这样撞上,云濯身上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第254章 叶青雪抬眸,就看到云濯银色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那眼珠子仿佛墨色一般,半点光亮也没有,更是不带任何的情绪。 她猛地想到另外一个人,那人也是这样的眼珠子,这样的神色。 没等叶青雪继续想下去,代嬷嬷已经朝他们看了过来。 大概云濯身上的血腥味太浓重,已经被代嬷嬷察觉到,她眉头微微蹙起。 短短一瞬间,叶青雪的思绪便转了几个弯,走上前去站到云濯的面前。 她揶揄道:“平日里叫你保护我,你说容易,今儿个叫你去庄子里逮一只羊回来,咱们晚上烤全羊吃,你却弄得一身羊血? “竟不及我从庄子里带回来的丫头好使,改天我亲自教你怎么逮羊、宰羊,快回去洗洗吧,一身的羊血味儿,难闻!” “……是。”云濯应下,从叶青雪身边走过去了,他察觉到代嬷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但很快被挡住。 是叶青雪往前走去,隔开了代嬷嬷的视线,“叫代嬷嬷看笑话了,方才那人以前是我父亲的手下,得知我归来侯府,非要来做我的侍卫。 “我告诉他,想做我的侍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从小在庄子里长大,他得学会逮羊、宰羊才行,结果他弄得这样狼狈。” “原来如此。”代嬷嬷微微颔首,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为何定王殿下看不上叶家大姑娘了。 好端端的侯府千金,非要有那等上不得台面的癖好,若做了定王妃,岂不徒增笑料? 不过,刚才那人的身影很是熟悉,代嬷嬷歪着上半身,朝云濯离开的方向看去,却见云濯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路,竟还是个跛脚? 代嬷嬷笑道:“看他年纪轻轻,怎么戴着面具?” 叶青雪道:“他年纪一点不小,毕竟他跟我父亲上过战场的,三四十岁的人了。 “当年从战火中死里逃生,脸颊被烧出一大块疤痕,又无处可去,我瞧着甚是可怜,只好让他待在我身边,但又怕他在府中行走吓着其他人,我便叫他戴上面具。” 代嬷嬷道:“叶大姑娘真是心善。” 叶青雪道:“谈不上心善,这都是我们侯府应该做的,他曾跟着我父亲出生入死,不应该老无所养。” 叶青雪请代嬷嬷进正厅喝茶,又问代嬷嬷,今日前来忠勇侯府所为何事。 代嬷嬷这才把继后的请帖拿出来,递给叶青雪:“明日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特叫老奴来请姑娘明日务必前往。 “上次定王殿下所做的事情,皇后娘娘知晓后,已经训斥过定王殿下,还想与大姑娘当面道歉,若姑娘不肯赴约,皇后娘娘怕是要以为大姑娘不肯原谅了。” 代嬷嬷说话很客气。 但叶青雪从她这番客气的话语中听出五个大字:「你非去不可!」 叶青雪属实没有想到,自己生命只剩下几天的时间,却还得入宫一趟。 仔细想来,前世继后并没有亲自杀死她,但是她的死,却是继后的极大权力促成的。 定王残忍,要闵盈盈给他换掉未婚妻,他们便给她灌下“碎月幽兰”的剧毒。 闵盈盈与叶雅冰当日说过,此事继后也知晓。 正是因为有继后和定王在背后撑腰,闵盈盈和叶雅冰才会如此目无王法。 前世她没有亲自见过继后是怎样的人,今生既然有机会,那她就去见一见。 叶青雪收好请帖:“代嬷嬷放心,明日一早,青雪定会按时前往。” 第255章 送走代嬷嬷,叶青雪不疾不徐,漫步走在忠勇侯府的各处小径上,有风迎面吹过来,带着微微的花香,梨花先白了,是春天的味道。 记忆中,她回家的前三天,因为很在意亲人们对她的看法,虽然对一切好奇,但都克制着,行为举止都很小心谨慎。 想做个长辈眼中合格的侯府千金。 结果回家的第四天,她被灌下剧毒,她恰好又重生回到这个时间节点,内心只有汹涌的仇恨。 从不曾认真看过忠勇侯府的一草一木,昨日以前,这个地方阴霾遮天,无形的血液溅在每一个地方。 在这片天空之下的每一个呼吸之间,她只觉得压抑、沉痛、愤怒! 但是现在,她贪婪地看着侯府上方每一寸天,每一朵白云,感受着风吹枝丫沙沙作响的声音。 今日以后,便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终于在侯府各处灯盏次第点亮之时,回到梨雪居。 大厨房的饭菜,一样一样地送过来,丝毫不敢敷衍,众人在等着她吃晚饭。 她却问:“菱公子在哪里?” 秋深回答:“在梳洗更衣,他说小姐若回来了,叫小姐先吃,不必等他。” 叶青雪冷笑,大步朝后院他的小黑屋走去,隔着门板,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叶青雪声音极冷,还有克制的怒气:“菱公子!” 里面传来云濯的声音:“我在擦洗、更衣,大姑娘有事请稍等片刻。” 叶青雪不信,以为他在拖延时间,不敢见自己,直接强行将门踢开了。 屋子里点了灯,叶青雪瞬间看到云濯袒露在外的胸膛,肌肉块垒分明,看着就结实坚硬,只是上面都有伤疤。 似乎没想到她会闯进来,此刻云濯正抢拿着里衣穿到一半,脖子与胸口的水珠尚未擦去,里衣触碰到水珠就湿透了贴在皮肤上,越发映出他身体的线条来。 不仅如此,他额头与发梢上都沾了水,面具被摘下来安静地待在一边,刚洗过的脸很干净,线条如此清晰优越…… 叶青雪脑子一热,忽然忘记自己找来所为何事,能够想到的就是迅速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云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叶青雪想到放置在他身前的那盆水,已经被血液染红了。 他真的受了伤。 叶青雪脑子冷静清醒很多,怒气再次上来,“你知晓代嬷嬷进侯府了,所以你故意现身,就是想看看她能否认出你来?” 身后男人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沉默半晌,才终于吐出一个字:“是。” 叶青雪气结,她就知道谨慎小心的云濯,不会就这样巧合地与代嬷嬷撞上。 实在太冒险了。 他一定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做,所以才试图冒险一次,如果代嬷嬷认不出他来,他大概会直接采取下一步行动。 但叶青雪还是生气。 “若是你被她认出来了,那我这段时间的筹谋,岂不是要付诸东流?你和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你打算怎么办?” 后面没有声音了,叶青雪以为他被自己问住了,心虚了,也知道惭愧内疚了,便转过身去。 却不知云濯什么时候已经将衣服穿好,站到了她的身侧,门口狭窄,她额头差点撞到云濯下巴。 云濯垂眸看着她,认真道:“但是我赌赢了。” 叶青雪:“……” 叶青雪语气嘲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配合得好呢?若我配合不好,说不定你现在身份已经被揭穿了!” 云濯深吸口气:“若真如此,大小姐要我怎么样,我便怎么样。” 叶青雪:“…………” 叶青雪抬眸,盯着他的眼睛,终究是冷静地和他说:“我知道你身负血海深仇,我知道你心里很苦,我知道你恨不得掀翻天地叫仇人血债血偿。 “但是我希望在你有必胜的把握之前,选择隐忍、选择沉默,否则你所有的试探,都是在浪费机会与生命。” 夜色覆盖住远处的树梢,只他们站立的这一隅,有烛光摇曳。 云濯喉头滚动,双手悄悄握成拳头,他想说,如果代嬷嬷真的有所怀疑,她就无法活着回到皇宫。 但他开口说出的却只是:“好,听你的。” 叶青雪呼出一口气:“去吃晚饭吧。” 她走出几步,又停下来:“谢谢你昨晚凿开堤坝、推倒关雎院外的围墙,救火。” 叶青雪没有等他回答,先走了。 云濯站在黑暗里,烛火的光从身后照过来,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似乎要把他整个人拽进黑暗中去。 他的记忆忽然跌到元宵节那天。 整个皇宫灯火通明,热闹非常,他身为东宫太子,日常除了协助皇帝处理政务之外,还得负责皇宫内外安全。 皇帝对他说:“这是父皇对你的历练,日后你才负担得起大周江山的职责。” 那日晚间,元宵夜宴才刚开始,皇帝便犯了头痛,着太子去取药。 太子带人前往,岂料行至途中,丽妃的寝宫发生大火。 这在太子的职责之内。 许多人都到前方去参加元宵夜宴了,留守后宫的人没多少,太子亲自带人去救火。 他记得自己离开宴席的时候,作为新晋宠妃的丽妃,明明还待在父皇身边,小意温柔地伺候着。 可当他进入丽妃寝宫去灭火的时候,丽妃居然待在宫里,火被灭了,他被抓了。 皇帝怒火中烧:“太子云濯,你简直大逆不道,你对得起朕吗!” 丽妃求饶,说是太子强迫她,她的体内被嬷嬷查出男人的脏污。 他没来得及开口争辩,亲舅舅宁鸿羲站出来指责他:“太子竟这般不尊生母,往先皇后玉雕上泼血渍,太子怎配为人?” 他没有! 他从小失去母亲,见过许多孩子被母亲疼爱怜惜的场景,羡慕得不得了,他怎么会舍得往母亲玉雕上泼血渍? 但舅舅的愤怒不是假的,玉雕上的血渍也不是假的。 然后又有人来报,有官员与山匪勾结,试图在今晚上行刺皇帝,官员已经被捉拿,说是太子命他如此。 来禀告的人是跟随他作战多年的心腹。 他虽然没有这么做,但他也没有机会辩驳。 他知道自己被诬陷了。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本就是早有预谋。 亲生父亲不信任他;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亲舅舅指责他;跟他多年的心腹也指证他。 太子就这样被皇帝一脚,踹进了黑暗深渊中。 他不甘心,他屈辱,他愤怒。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逃,等待他的要么是杀头,要么是终生囚禁,再无洗刷冤屈的可能,也再无人仔细守护母后的玉雕,所以他逃了。 那日的皇宫,血流成河,不断有头颅滚到他的脚边,死不瞑目,就那样睁着眼睛看着他,一直一直看着他。 而他则踩着一具一具的尸体,杀出一条血路…… 直到叶青雪掀开他身上脏污得不成样子的稻草,将他从黑暗中救出来。 第256章 第九天。 叶青雪从床上醒来,感觉自己比昨天还要虚弱。 原本她打算最后两天,好好休息,和大家说说话,安排好春夏秋冬以后的生活,便慢慢等待死亡降临的。 现在又多加了一项,提前给邢嬷嬷把信写好,写上几十封,一年送一封过去。 但是今天还得去参加皇后的赏花宴。 掌心的红线可以用密密麻麻来形容了。 春浅和夏绿一个给她配首饰,一个给她搭配衣服,眼圈都红红的。 梳妆打扮之后,春浅忍不住了,道:“若是邢嬷嬷回头想小姐了,非要来侯府探望您,怎么办?再说了,她总要操心您婚事的。” 这一点叶青雪早就想好了:“她来的时候,就让存嗣告诉她,我去游山玩水了。你们从别的地方给她送出我提前写好的信即可。” 在外面守着的冬白,擦了擦眼睛。 叶青雪穿了身冰蓝色的衣裙出来,初春还冷,她披了件浅蓝色的披风,腰间是浅蓝色的山巅雪莲花环佩,缀着蓝色的流苏。 因为是皇后举办的赏花宴,被邀请的世家夫人贵女很多,叶青雪到的时候,发现宫门口已经很是拥挤热闹。 叶青雪和秋深下马车,准备排队入宫。 许多人朝她看过来,对她窃窃私语。 有人夸她厉害,才回京不足半月,就立下两大奇功。立即就有人反驳说她可怜,立功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定王退婚了,以后谁敢娶她? 有人夸她漂亮家世好。又有人立即反驳,说她从小长在乡下庄子里,没什么教养,和乡下村姑无异,而且还被定王退婚了,以后没人敢娶她。 叶青雪听了个清晰明白。 真是什么事情说到最后,都是「她被定王退婚了以后没有人敢娶她」这样的结论。 甚至还有人对她露出轻蔑的眼神,冷哼了一声:“别以为能够参加皇后的赏花宴,就可以和我们一样平起平坐了。” 叶青雪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丞相宁家的千金,宁蓉。 也就是废太子云濯的表妹。 昔日口口声声说,云濯缠着要娶她的那个人,是她不愿意嫁,否则得跟着废太子一起倒霉了。 “原来这位就是叶家大姑娘,真是久仰大名。”在各种嘲讽声中,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男声。 众人循声看去,脸色微变,立即行礼:“参见七皇子!” 七皇子下了马车,朝叶青雪走过来,“这些日子,叶家大姑娘的名字,对我来说,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里拥挤,不知叶大小姐可愿意随我一道入宫?” 叶青雪感觉得到,宁蓉看向她的视线里,充满了怨毒。 如果眼神有实质,她只怕已经被戳成筛子。 “多谢七皇子,臣女恭敬不如从命。”叶青雪道,身体不舒服,她也不想浪费时间、耗费精力在这里排队,还得听着那些恶言恶语。 索性跟着七皇子走。 各家马车只能到皇宫门口,进入皇宫时还得搜身,进去之后便只能步行了。 宫门口的侍卫,以及宫内的太监宫女,显然都认识七皇子,对他很是恭敬。 叶青雪跟在他身后走去,再听不见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 不过她注意到七皇子肩膀上有一只五颜六色的小鸟,应该是他的爱宠。 他穿一身米白色锦袍,似乎想走风流倜傥路线,但他实在是有些胖,和风流倜傥沾不上边,不过确实有几分亲民在里面。 第257章 而且他皮肤白,头发厚亮且干净,还喜欢笑,也没有胖到很夸张的地步,故而没有油腻之感。 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敦厚老实的亲和之人。 这在诸多争权夺势的皇子当中,的确不太常见。 走到小径上,侍卫与宫人都远了,七皇子还主动和叶青雪介绍:“我这只鸟叫小绣球,可爱吧?它展翅飞翔的时候,就好像一只绣球一样绚丽多彩,你要不要和它说说话?” 七皇子朝小绣球伸出掌心,小绣球飞到他掌心上,他拖着小绣球递到叶青雪面前。 叶青雪对别人的宠物,其实没有多大兴趣。 她只喜欢自己的宠物。 但是七皇子盛情难却,她也就礼貌性地凑过去看,却不曾想,一道尖厉的声音忽然划破长空,惊到了小绣球,它居然拍着翅膀瞬间飞走了。 七皇子脸色大变,要去追它,但是根本追不上,前方又出现岔路,他急得跺脚:“叶大姑娘,你能否上这条路,去帮我找一下小绣球?” 他急得眼睛都红了,竟有些口不择言,“我担心刚才那道尖厉的声音,是冲着小绣球来的,曾经有人想要害死它。” “可以,我往这边去。”叶青雪也觉得方才那道尖厉的声音实在古怪,便答应下来。 但她又道:“但我也只能帮助七皇子寻找一个时辰,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能继续找下去,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我不能迟到。” 七皇子拱手:“理解,多谢叶大姑娘,若您找到小绣球,我来日必定重谢。” 说完,他急匆匆带着小厮,往另外一条路上追去了,他心急,太阳一照,他汗水都出来了,但他顾不上去擦。 秋深说道:“先前听闻七皇子身边有一只极为宠爱的小鸟雀,原以为是传言,没想到是真的。” 叶青雪想,如果白七像小绣球一样,忽然被吓到跑开,她也着急。 当下便很理解七皇子的心情,带着秋深往另外一条路追寻而去。 刚才那小绣球飞得很快,在空中盘旋几下,就隐入树丛之中,不见踪迹了。 叶青雪与秋深寻找了一刻钟,忽然看见小绣球飞走的身影,立即追上去。 “小姐,这里很偏僻。”不知过去多久,秋深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叶青雪点点头,脚步慢了下来。 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冷宫长什么样子,但她觉得这附近就是冷宫。 周遭破败,便是殿宇也陈旧不堪,野草疯长,有种阴森森的气息弥漫出来。 叶青雪的耳朵忽然动了下,察觉前方不远处有异样的声音,她摁住秋深的肩膀,对她使了个眼色:在这里等我。 秋深武功一般般,没能听到异样声音,但她听叶青雪的话,留在原地等候。 叶青雪走过颓败的屋子,前方出现半人高的杂草,还有不少高矮不一的树木,好像一片野生丛林,而声音好像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她矮下身子,双手撑地,膝盖跪地,小心翼翼钻入野草丛间,大概钻了十丈左右,前方的声音逐渐清晰。 有互相啃咬的声音,有黏腻的水声,还有似痛非痛的声音…… 透过杂草,叶青雪看见了。 女人的水色肚兜,挂在男人的手臂上,两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好,不关她的事情。 叶青雪一张脸涨红,却还算冷静地慢慢往后退。 不经意间手掌压住了什么东西,和杂草是完全不一样的触感,她慢慢、慢慢地低头看去,竟是一张小纸条,卷成桶状,大概只有小指大小。 叶青雪理智不想看,她快死了,别人的事情她不想去管,但是直觉让她看。 于是她将纸条展开了,看到了上面的字迹,顿时如遭雷击,脸色大变,最后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怎么是这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 眼前这两个颠 鸾 倒 凤,不知天地 为何物的人,究竟是谁? 这纸条是他们过于激情,遗落在此处的吗? 还是另有其人? 正这么想着,叶青雪忽然注意到,前面那两人没动静了,她呼吸窒了下,难道刚才她反应太过激烈,被发现了? 她在屏息等待,但是对方好像也在屏息等待。 不论如何,决不能让人知晓,那纸信笺方才被她看过,她不着痕迹地将信笺往回收。 刚做完这个动作,叶青雪一抬头,就和草尖上往下看的那个人,四目相对。 第258章 “杀了她。”不远处传来那个女子的声音,音色还挺清脆,语调倒是不紧不慢,但是很坚决。 和叶青雪四目相对的男人,衣服正抢穿到一半,看服饰,是个宫廷侍卫。 只不过方才为了做那事儿,他将佩戴的宝剑解下来,搁到泥土地面上了。 那侍卫见她是个女子,没把她放在眼里,正慢条斯理地把剩下衣服穿好,嘴角甚至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意。 叶青雪身形一闪,直奔地上的宝剑而去。 然而,那侍卫反应极快,一脚踢开宝剑,冷笑道:“就凭你,也想抢我的剑?” 说着话,侍卫已经拔剑而出,逼得叶青雪连连后退。 此人功夫竟如此出众,叶青雪手无寸铁,今日又穿得隆重,不好发挥,面对他的猛攻,一时只能勉强招架。 叶青雪躲开他的攻势,转身就往草丛外面跑,借势高地,一跃而起,一下子跑出两丈开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侍卫微微愣过之后,持剑追她而来,誓要将她斩于剑下才肯罢休。 叶青雪刚看到秋深,那侍卫就追了上来,剑势凌厉不已,直逼叶青雪命门! “居然还有帮手?那就只能一起死了!”侍卫杀气沉沉地说道。 叶青雪躲开他这一剑,也被迫和秋深拉开了距离,而秋深手中正拿着长草在编什么。 方才叶青雪离开之后,她就在附近寻找锐利之物,将长草割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有侍卫杀过来,她竟也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反而加快编织的速度。 叶青雪身上没有武器,眼前的侍卫功夫不错,又有长剑在手,叶青雪想要带着秋深离开,并不容易。 而且眼前这侍卫还招招凌厉,叶青雪心中发紧,就在此时,秋深喊道:“小姐,接住!” 叶青雪回头看去,秋深手中的野草竟编出了一条绳子,正朝她抛来,叶青雪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她手腕一抖,草绳鞭子如灵蛇般甩出,侍卫没想到她突然有了武器,一时不察,被鞭梢扫中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 “找死!”侍卫怒吼一声,再次扑了上来。 然而,有了鞭子的叶青雪如虎添翼,鞭影翻飞,侍卫几次想近身,都被鞭子逼退。 不远处,那宫女见侍卫久攻不下,脸色阴沉,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向叶青雪身后逼近。 “小姐,小心后面!”秋深一直观望四周,立即发现那宫女的动静,直接喊道。 叶青雪闻言,猛地转身,鞭子一挥,缠住那女子持匕首的手腕。 看清楚那宫女的脸时,叶青雪心头震了下。 但手中的动作一点没停,只见她用力一拉草绳鞭子,那女子吃痛,匕首掉落在地。 侍卫为护住宫女,闪身到她身边,叶青雪鞭子甩出,将他们二人缠住,往地上狠狠甩去。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叶青雪和秋深已经上前! 叶青雪踩住侍卫的心口,秋深踩住宫女的心口,二人怒目相视,却再也动弹不得。 叶青雪冷然道:“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慌张,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的事情,我根本不屑宣扬出去,给自己招惹麻烦!” 说着话,叶青雪的视线,挪到了那宫女的脸上。 真是让人万万想不到,和侍卫偷 情的人居然是继后身边的大宫女绾心。 叶青雪前世没见过继后,但是绾心经常被继后派遣出来做事,尤其经常到定王身边去,所以她知道绾心的身份。 第259章 叶青雪将方才绾心掉落的匕首捡起来,贴在侍卫的脸上,随时有划向侍卫咽喉的可能。 “我乃忠勇侯府小姐,只要绾心姑娘告诉我,今日皇后娘娘特意邀请我入宫参加赏花宴,目的何在,我便放过你们二人!” 眼前之人居然是侯府的叶青雪! 侍卫和宫女都震惊了,难怪他们不是这女子的对手! 真是倒霉,不遇到别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反而遇到这么个女人! 绾心冷哼一声,根本不惧怕她的威胁。 叶青雪只好在侍卫脸上,划出一条血痕,侍卫顿时痛哼出声。 “怎么说呢,杀人偿命,杀了你们我还得掩埋尸体,我是不会杀死你们的。但是你们两人刚才做 夫妻那档子事……我可要宣扬出去了。 “绾心姑娘虽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但做出这等事,皇后娘娘肯定要以儆效尤,到最后绾心姑娘肯定免不了一死。 “至于这位侍卫大哥,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会不会被你牵连受罪呢?” 说罢,也不等他们反应,叶青雪抬头去看秋深:“去叫人来,说他们二人秽乱后宫,我在此处看着他们!” 秋深应是,起身要走。 绾心忽然开口:“叶大姑娘在短短时间内,立下两大奇功,娘娘对您很是欣赏,想和您做个朋友而已!” 叶青雪“噢”了一声,明白了,皇后娘娘想要拉拢自己,为她所用。 看来皇后娘娘不知道她即将要死的事情啊。 叶青雪问:“那如果我不想和皇后娘娘做朋友呢?娘娘准备如何对付我?” 绾心咬牙:“娘娘没说。普天之下,没人不想得到娘娘的赞赏,为娘娘鞠躬尽瘁吧?难道叶大姑娘不想吗?” 叶青雪没有搭理她,只喊:“秋深!” 秋深道:“奴婢现在就去喊人来,说绾心姑娘和侍卫青天白日,秽乱后宫!” 绾心气得七窍快要冒烟了,咬牙切齿道:“若姑娘不愿意为皇后娘娘办事,那就只有死!” 叶青雪明白了,皇后想要拉拢她,拉拢不成便会杀死她。 今天这场赏花宴结束之后,要么她成为她皇后手底下的人,要么她成为一具尸体被抬出去。 “多谢绾心姑娘相告!”叶青雪笑意不达眼底,说完就把脚收了回来:“二位从现在开始,安全了。” 叶青雪带着秋深离开之后很久,侍卫和绾心才终于将身上的草绳鞭子给解开了。 侍卫问道:“那叶大姑娘真的不会将我们的事情宣扬出去吗?” 很是担忧的样子。 绾心抿了抿唇,眼睛里一片阴鸷:“我相信只有死人,才能彻底保守秘密!” 她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裙,忽然“啊”了一声,很是慌乱。 然后开始在自己的衣服、头发、鞋袜里找来找去,甚至连地面以及侍卫身上都找了一遍。 侍卫见她如此,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绾心回答:“刚刚才收到的信笺不见了。” 侍卫道:“再找找,说不定在刚才我们俩……的那个地方。” 二人顺着原路往回找,终于在草丛里发现了那纸信笺,信笺很轻,因为有风,并不停留在叶青雪先前藏身的地方。 所以二人都没有想到,叶青雪已经把上面的内容看完了。 而绾心则一副“虚惊一场”的庆幸表情。 她将信笺收好,道:“我得回去伺候皇后娘娘了,赏花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侍卫点头:“嗯,去吧。” 想了想,又问:“叶大姑娘那边……” 绾心眼神极冷:“我来想办法。” 叶青雪和秋深藏在暗处,将他们的行为和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叶青雪当下确定,那信笺就是送给当今皇后的,而信笺上的计谋,就是当今皇后一手推出的…… 她已经是皇后,当下所得到的难道还不足够吗?她居然还想要…… 叶青雪的双手,再次紧紧攥成拳头,眼睛里一片冰冷。 秋深没看到那纸信笺,以为叶青雪在担心等会儿皇后拉拢的事情,她问道:“小姐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叶青雪陷入沉思,如果自己不答应皇后拉拢,她死后,秋深也无法活着离开皇宫。 况且,还有那纸信笺上的内容,让她不能死在皇宫里。 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接受皇后拉拢。 但是向皇后投诚,并不只是说,皇后说什么她都附和、顺从就行了,也不是说皇后让她端茶倒水,她照做就行了。 这太低级。 即便她能做到,皇后也不会相信。 再说了,皇后身份这么贵重,听她话、顺从她、给她端茶倒水,哪家千金夫人做不到呢? 也就是说,得有投名状。 给皇后的投名状是什么呢?要么是为皇后做成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么是帮皇后杀死一个人。 总之不见血,皇后是不会轻易相信她的。 秋深压低声音,蹙眉道:“一方面是皇后拉拢,另外一方面是绾心想要杀您灭口!” 今日进宫,真是处处杀机,秋深不免为叶青雪担忧,她家小姐只剩下今、明两天的时间了,居然还有这么多麻烦找上门来! 上天何其残忍! 叶青雪也沉默,短短时间里,她找不到契机去应对这两件事,便道:“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见机行事。” 秋深抿着唇,微微颔首。 “那不是七皇子的小绣球吗?”叶青雪一抬头,看到了七彩的鸟儿。 秋深抬头看去,确实是七皇子的鸟儿,小绣球真的飞到冷宫这边来了,她们没有追错方向。 两人屏息,小心翼翼将停在树干上的小绣球捉到手上了,去找七皇子。 第260章 七皇子已经往另外一条路去找过了,没找到,只好又安排了宫中许多侍卫、太监、宫女去寻找。 但因为今日宫中忙着举办皇后的赏花宴,能用的人很少。 叶青雪和秋深找到七皇子的时候,见他气喘吁吁,汗如雨下,脸色苍白,显然很担忧小绣球。 叶青雪将小绣球还给他。 七皇子捧着小家伙,眼睛一亮,凑到嘴边就亲了好几口:“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这小家伙被谁抓走了!这么小的一只,叫我上哪儿找去啊!” 而后对叶青雪和秋深,不断说着感谢的话,又问她们,小绣球是在哪里找到的。 叶青雪回答:“冷宫的方向找到的,它惊吓过度,大概觉得那边人少,比较安全,所以往那边飞。” 秋深道:“七皇子,您这只鸟不仅会飞,而且实在敢飞啊!” 七皇子微愣,随即附和:“确实是,冷宫都敢去!”用力地戳了小绣球的脑袋,以示警告。 叶青雪笑了笑,福身行礼,而后带着秋深转身走了。 七皇子追上来,“不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没带谢礼,明天我将谢礼送到你府上,今天实在是多谢了。” 叶青雪笑道:“小事而已,七皇子太客气。” 皇后的赏花宴,举办在琼华宫。 琼华宫位于皇宫的东南角,四周环绕着精心打理的花园,园中种植着各种名贵花卉,如牡丹、芍药、海棠等,花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宫殿建筑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殿前是一片宽阔的莲池,池中荷花盛开,清香四溢。 叶青雪带着秋深到达的时候,里面已经热热闹闹。 “哎哟,叶大小姐比我们先一步入宫,却到这会子才抵达琼华宫,难不成一直和七皇子待在一处?”一道尖锐的女声,传了过来。 叶青雪不认识,不打算搭理,只带着秋深往里面走,结果那人摇曳着身姿而来,居然踩住了她的裙摆。 但凡叶青雪收脚的速度慢些,要么是摔倒,要么裙摆直接撕裂,叫众人看笑话。 叶青雪转身看去,看到一个身穿浅绿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模样挺清秀的,但是做出来的事情,却折损了她的美貌,看着很可恶。 叶青雪记得她,在宫门口宁蓉说自己坏话的时候,她就站在宁蓉身边。 好像是叫胡绮美。 现在,胡绮美上前来为难她时,宁蓉也站在一边看着。 很显然,胡绮美是宁蓉手中的刀子。 宁蓉是丞相府千金,宁家位高权重,胡家攀附着丞相府生活,所以胡绮美心甘情愿为宁蓉做那个冲锋陷阵的先锋。 又或者说,胡绮美想要欺负她,让她难堪,以讨好丞相千金宁蓉。 但叶青雪实在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宁蓉。 大概因为她最近立功,容貌还算出色,所以让宁蓉看不爽了? 有时候有人恨你、对付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你太好了,而对方心胸狭窄、嫉妒成性。 凡事不要总是找自己的原因,也要找找别人的丑恶之处。 “怎么,叶大小姐攀上高枝了,所以不愿意和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小姐说话啦?”胡绮美继续阴阳怪气。 皇后还没有来,赏花宴尚未正式开始,所以胡绮美肆无忌惮。 其他人听言,也都发出低低的笑声。 这笑声,是对胡绮美恶行的支持。 “不过只是七皇子带着你入宫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呢,叶大小姐就这么目中无人,是不是太早了?”胡绮美又说道。 第261章 叶青雪森寒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声音清冷道:“把你的脚,从我裙摆上挪开。” 胡绮美挑了下眉梢,没应答,反而转向边上的宫女,从对方手中接过来一杯茶水,往叶青雪的裙摆上倒去。 边倒还边说:“我偏不,你能奈我如何?” 叶青雪注视着她的动作,注视着她的脸,片刻后说道:“胡绮美是吗?我记住你了。” 她的声音不高,落入胡绮美耳中,似乎没有一点威胁意味。 站在边上看热闹的宁蓉,挑眉冷笑,也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叶青雪逶迤在地面的裙摆脏了,但是胡绮美似乎还要踩上几脚,让它更脏。 却不防此时,叶青雪一个旋身,将裙摆往外一拽,胡绮美“啊”地惨叫一声,整个人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摔了个四脚朝天! 在场的夫人千金们,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半晌无法回过神来。 丫鬟吓坏了,立即上前把胡绮美扶起,但是刚才地面被胡绮美泼了茶水,茶水又混合着鲜花被踩踏,地上有点脏,连带着胡绮美的衣裙都被沾染了,有些狼狈。 “叶大小姐,美美只是想敬你一杯茶水而已,你为何将她推倒?”宁蓉质问道。 叶青雪冷笑:“是给我敬茶吗?还是故意为难?我和她无亲无故,又不是她长辈,也不是她家主母,她为何要给我敬茶?谁信!” “你!”宁蓉被噎住! 刚刚站起来的胡绮美,脸色也十分难看,想要说点什么,叶青雪在此时看过来。 沉声道:“想要闹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吗?想让娘娘来给我们评理?” 不管是宁蓉还是胡绮美,都在瞬间闭上嘴巴。 倒不是她们不敢闹到皇后跟前去,也不认为自己无法斗赢叶青雪,而是即便斗赢了,也没有用。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把这点小事闹到皇后跟前去,只会扰了皇后的兴致。 皇后不管谁对谁错,都会将她们“各打五十板子”,谁也讨不到好处。 即便对赢的人没有明面上的惩罚,但以后肯定也会疏远她们的。 想明白了,胡绮美咬牙道:“叶大小姐,我们之间没完,你给我等着!” 叶青雪只是笑:“我们之间肯定没完,我也等着。” 胡绮美:“……” 这人有病吧,为何说和她一样的话? 叶青雪又提醒她:“快下去更衣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胡绮美更生气了,想打叶青雪耳光,让叶青雪知道厉害。但是叶青雪说:“距离皇后驾到,没多少时间了。” 听起来像是为胡绮美着想,但是胡绮美听完,反而更加怒火中烧。 咬紧牙关,去更衣的路上,胡绮美心中盘算着如何让叶青雪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甚至生不如死。 「我要让你像条狗一样,在所有人面前摇尾乞怜,哭喊着求我放过你!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胡绮美的下场,比死还难受!」胡绮美如此想着,拳头攥得紧紧的,眼底全是阴狠之色。 胡绮美离开之后,叶青雪不再搭理他人的目光,简单处理了裙摆的脏污,便带着秋深在琼华宫赏起花来。 其花草之绚烂与多样,仿佛天底下的奇花异草,都被搬到宫中来了,专供皇后娘娘欣赏。 叶青雪还听到有人赞叹,皇帝对皇后娘娘真好,这些奇花异草都是皇帝为了皇后欢喜,才叫人从天下各地搜罗来的。 “皇后娘娘驾到——”内侍监的唱和声传来,琼华宫的各种声音,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安静。 叶青雪跟随众人一起跪下:“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道:“诸位夫人、小姐平身,不必多礼。今日是一年一次的赏花宴,难得与诸位夫人小姐同乐,大家欢喜自在些才好。” 诸位夫人小姐应是,站了起来。 席位早已经准备好了,众人依次落座。 男儿在殿宇的另外一边,并不与女子同席,不得传召,男儿不得过来。 叶青雪发现,自己和宁蓉、胡绮美的位置,是相近的。 她父亲去世,先前只有叶存缙在朝为官,如今已声名狼藉,侯府昔日繁荣不再,按道理说,她的位置理应更偏远一些。 但是现在,她的位置居然能和丞相府千金并排,还距离皇后很近。 才刚坐下,皇后便问道:“哪位是忠勇侯府大姑娘叶青雪?” 叶青雪立即起身上前,再次拜见:“臣女叶青雪,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到本宫身边来。”皇后说道。 叶青雪起身,莲步轻移,来到皇后身边,岂料皇后忽然拉住她的手。 “是个标致的姑娘,你的事迹本宫已经听说,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巾帼不让须眉啊。” 叶青雪以为,继后至少也半老徐娘了。 可今日一见,才发现继后美貌正盛,打扮得雍容华贵,容光焕发,正如花中牡丹,谁也夺不去她的光芒,看着竟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很是年轻。 叶青雪轻声道:“皇后娘娘谬赞,得您与皇上庇佑,臣女才歪打正着立下大功,并非臣女有多大能耐。” “青雪实在太过谦虚,本宫初次见你,便觉得与你甚是投缘,这手镯是本宫小小的见面礼,你且不要推辞。” 继后说着,竟从腕间褪下一只翡翠镯子,通体绿色,水头极好,一看就价值千金! “太贵重,请恕臣女不能收——” 叶青雪刚做出推辞的动作,继后就将手镯往她腕上带去,阻止她:“难道你嫌弃本宫的见面礼不成?” “臣女不敢,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这镯子青雪很是喜欢。” 胡绮美忽然站起来:“皇后娘娘,叶大小姐立下大功,她的能耐我等有目共睹,想来这样的能人,琴棋书画更不在话下,今日花开得正好,皇后娘娘何不让叶大小姐弹奏一曲,以庆花开盛世?也叫我等见见世面?” 方才她打听过了,叶青雪在乡下庄子,一天到晚放羊、宰羊、卖羊,根本没学琴棋书画。 继后问她:“青雪可愿意?” 叶青雪知道,胡绮美在给自己挖坑,但是继后答应,则是在试探她的服从性。 叶青雪回答:“当然,这是青雪的荣幸。” 继后立即叫人去把琴搬上来,叶青雪坐到琴后,注意到胡绮美的视线,她低头查看琴弦,手指更是轻轻抚摸上去。 在其中一根琴弦下方,她抚摸到微微的凸起,那是琴弦被动了手脚的迹象。 若她不会弹琴,贻笑大方。 若她会弹琴,弹到中途,琴弦崩断,轻则受伤,重则毁容。 第262章 风吹花落。 叶青雪抬头,见夫人小姐们,要么在吃点心,要么在品茶,神态安然、享受。 似乎只等着她弹奏一曲,为她们的悠闲生活进行点缀。 叶青雪忽然起身,将身前的琴撞倒,发出“砰”的声响,惊到众人。 胡绮美和宁蓉相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胡绮美直接道:“叶大小姐若是不会弹琴,可直接说出,为何在大家翘首以盼的时候,却把琴给摔了呢?你眼里还有没有皇后娘娘了!” 叶青雪走上前去,在继后跟前跪下。 “皇后娘娘,这琴弦被人动了手脚。一旦有人弹奏,不是受伤便是毁容,故而臣女将琴给推倒了,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什么! 众人都是一惊,琴被人动了手脚? 继后给代嬷嬷使了个眼色,代嬷嬷走上前来。 叶青雪立即把琴抱起,将被动过手脚的琴弦,展示给代嬷嬷看。 “嬷嬷您看,此处琴弦被锐利之物刮过,很是薄弱,若弹琴到激烈处,此处琴弦必定断裂。” 代嬷嬷看过之后,还伸手去触摸,确实如此,她立即去回禀继后。 叶青雪道:“这琴,好像是胡小姐准备的?让臣女弹琴,好像也是胡小姐的意思?” 胡绮美吓得不轻,立即起身上前跪下。 “皇后娘娘明察,臣女万万不敢在琴弦上动手脚啊,旁的不说,便说今日是一年一次难得的赏花宴,臣女绝对不敢破坏皇后娘娘的雅兴啊。” 没有人做声。 许多夫人小姐都想起来,赏花宴开始之前,胡绮美和叶青雪之间的龃龉。 都觉得这琴,肯定是胡绮美动过手脚的。 不过继后不言,大家也都选择沉默。 叶青雪道:“皇后娘娘,虽臣女入席时,被胡小姐嘲讽了几句,她或许对臣女心生不满,但是今日是您举办的赏花宴,正如胡小姐所说,她绝对不敢扰您兴致。 “所以,臣女以为,这琴弦肯定不是胡小姐动的手脚。 “大概是其他人,见胡小姐与臣女之间有些小矛盾,便趁机动了手脚,既可伤害臣女,又可嫁祸到胡小姐身上,请皇后娘娘明察。” 胡绮美震惊,叶青雪居然为她说话? 哼,一定是假装善良大度,她才不要上当。 不过胡绮美还是顺着叶青雪的话道:“皇后娘娘,叶小姐说得有道理啊,定是有人嫁祸臣女的!” 该说不说,叶青雪眼睛可真是尖厉,居然能够发现琴弦被动了手脚。 继后道:“好在青雪发现及时,不曾受伤。代嬷嬷,传本宫命令,赏花宴结束之后,彻查此事。” 胡绮美松了口气。 赏花宴结束才彻查,已经晚了。 绝不会查到她头上来的。 她和叶青雪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宫里的歌姬、舞姬便陆续上场了。 叶青雪心想,这才是真正给皇后献艺的景象嘛,方才胡绮美不过是为难她,想让她出糗而已。 绾心带着宫人上茶水,一杯一杯茶水,送到各位夫人小姐跟前。 送到叶青雪面前的时候,二人打了个照面。 叶青雪对她笑了笑,但是绾心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往其他夫人小姐处送茶水去。 桌面上飘落着花瓣,叶青雪以广袖遮掩,将花瓣浸入茶水当中,见有蚂蚁爬上桌面,她用花瓣接住蚂蚁,蚂蚁爬到花瓣上。 茶水似乎带着微微的甜味,蚂蚁开始喝。 不一会儿,蚂蚁倒头不起,再也站立不起来。 叶青雪:“……” 刹那间,她感觉得到,肃杀之气从宫墙外弥漫过来。 第263章 那些人仿佛随时等待着皇后一声令下,就将她斩杀。 所以,绾心可以明目张胆地将这杯带着剧毒的茶水,送到她的面前。 让她至死都以为,对自己下手的人,乃是皇后娘娘。 叶青雪往茶水里加了点东西,再撕了两片小花瓣,放入茶水当中。 看起来和别人无异的茶水,这会儿变得好看起来,与别人的完全不一样。 胡绮美凑了上来,压低声音没好气道:“你在干什么!” 叶青雪轻声回答:“我在给皇后娘娘准备茶水,如果不是娘娘,我何德何能参加赏花宴?看到这样一片姹紫嫣红?” 胡绮美见她这杯茶水,的确好看,心生妒忌。 “哼!你想讨好皇后娘娘,没门!”胡绮美将她手中那杯茶水,夺了过去。 并将她自己的茶水,换到叶青雪面前来,还对叶青雪做了个挑衅的表情。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当别人注意到的时候,胡绮美已经无视叶青雪的怒火,从叶青雪席位前面走开。 她双手捧着茶水,径直走向继后。 “皇后娘娘,臣女借花献佛,用您给的茶水,重新调制了一杯花茶,您尝尝看。” 方才琴弦事件,让她迫不及待改变自己在皇后跟前的形象。 叶青雪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 绾心见状,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 ——去死吧,叶青雪,反正皇后娘娘在拉拢你的计划中,也有杀死你这个选项,你怪不得我! 眼看着胡绮美手中的茶水,已经呈递到皇后跟前,叶青雪猛地站起来, 急急冲上前去,跪地道:“娘娘,这茶水万万喝不得,胡小姐在里边下了毒药!” 众人:??? 胡绮美简直不敢置信,然后大惊失色:“你胡说八道什么!!!” 立即内侍冲过来,夺走胡绮美手中的茶水,而后将她拿下。 胡绮美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双膝跪地,脸色苍白,她死死瞪着叶青雪。 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会想到,叶青雪真的在茶水里下了剧毒,还说要把这杯茶水献给皇后! 以至于此刻,胡绮美是十分震惊茫然的。 所有人都盯着她们,死死盯着,也和胡绮美一样震惊茫然。 叶青雪道:“臣女方才不经意间,看到胡小姐往茶水里面加毒药。虽然臣女不愿相信,但事关娘娘凤体,臣女不敢不说。” 继后给代嬷嬷使了个眼色,代嬷嬷立即拿了银针上前试毒。 银针刚进入茶水当中,立即变成黑色。 现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继后震怒,猛拍桌面:“大胆胡绮美,你可知罪?” 胡绮美浑身冰凉:“皇后娘娘,臣女绝无此意,这杯茶水原本是叶青雪的,是她下毒,然后诬陷臣女!” 继后问:“既是叶青雪的茶水,为何到你手上?方才是你亲口说,要将这杯茶水献给本宫的!难道也是叶青雪让你这样做的?” 胡绮美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是叶青雪她……她说给您调制了一杯花茶,臣女心生嫉妒,所以,所以抢走了她的花茶……” 嫉妒之名传出去虽然不好,但总比给皇后下毒要强很多。 后者可是要杀头的。 叶青雪冷笑:“我堂堂忠勇侯府千金,从小跟父亲学习武功,还能被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抢走手中花茶? “那我岂不是太对不起父亲多年来的悉心教导了? “方才弹琴之事,分明是你有意害我,只不过我不和你计较罢了,没成想,你居然还敢给皇后下毒,然后嫁祸给我?” 第264章 不等胡绮美反应过来。 叶青雪继续道:“皇后娘娘,胡小姐从小与丞相府小姐情同姐妹,而废太子又是丞相的亲外甥,常常与丞相府打交道。 “这一来二去的,胡小姐便与废太子相识。胡小姐面上不说,但心里早对废太子情根深种。 “她始终认为,废太子不是那等大逆不道之人,她认为……认为,是皇后娘娘您诬陷,才导致太子被废。 “她对您一直心存恨意,故而预谋在今日毒杀您! “不巧臣女来参加赏花宴时,听到了她和侍女的心里话,所以她处处为难臣女!” 胡绮美愣住了,然后狂怒了,像个疯子似的,在内侍手中挣扎,嘴里喊叫着:“叶青雪你个贱人,你血口喷人,我要杀了你!” 叶青雪朝她看过去,寒声逼问:“难道你昔日不曾妄想过,嫁给废太子,当太子妃吗?难道你不曾觉得废太子光风霁月、潇洒俊逸吗?” 这话于胡绮美来说,简直当头棒喝! 她昔日的确仰慕废太子,但是云濯已经被废黜了,她不可能还想着那个人! 更不可能因为云濯被废,就对皇后下毒手! 但是继后听了叶青雪的话,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她摆摆手,声音冰冷:“将此人拖下去,赐毒酒,尸体送还胡家。” 此事涉及废太子,继后丝毫容忍不得。 胡绮美嘴巴张大,想要呼喊饶命,但宫人趁机往她嘴巴塞了抹布,她被拖下去了。 叶青雪看到她的脚后跟,拼命地扒拉着地面,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后收回视线。 胡绮美为废太子,给皇后投毒,她当众将其揭发,救下皇后——给皇后的投名状,这就有了。 绾心已经呆住。 继后又一次拉住叶青雪的手,说:“多亏有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本宫就知道,废太子出事,许多人会怀疑到本宫头上。 “但后宫不得干政,他们怎么就忘了呢?废太子一切行为,都是陛下亲眼所见,并非本宫指证啊。” 继后一脸的悲痛。 叶青雪道:“娘娘,当下不能辩白的事情,便交给时间,时间能够证明一切。” 继后感到十分贴心,拍着她的手,欣慰道:“你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很是通透。 “今日又为本宫挡下灾祸,本宫将你指婚给本宫的侄儿,如何?” 继后话是这么问,但是根本不等叶青雪点头或者摇头,已经着人去隔壁请她的侄儿过来。 “皇后娘娘要将叶家大姑娘,指婚给沈大人?”夫人小姐们或惊讶,或艳羡。 “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儿,叶家大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啊。” 叶青雪:“…………” 她确实没有想到,继后会来这么一出。 而且皇后的侄子很快就到了。 他乃是殿前司副指挥使沈捷风,此时过来,他穿一身黑色指挥使服制。 只见他身材修长,容貌俊美,外表谦和,很是温文尔雅。 他给继后行礼之后,继后便将指婚的事情与他说了。 叶青雪立即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青雪从小长在乡下,实在配不上沈大人!” 沈捷风却微微侧过身来,对她拱手:“叶大姑娘实在谦虚,姑娘的大名,在下久仰甚久。 “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若能娶姑娘为妻,是在下三生有幸,还望姑娘莫要拒绝。” 叶青雪心中警铃大作,此人实在太虚伪了,才初次见面,就可以顺着继后的话求娶她。 而且还深情款款的样子。 继后更在此时拉紧她的手,开口道:“青雪,因为定王的事情,本宫一直有愧于你,今日将你许给本宫的侄儿,也算了却本宫一桩心事了。 第265章 “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回头本宫请皇上为你们拟旨赐婚。” 不等叶青雪回应,继后松开她的手,道:“今日赏花宴,本宫也乏了,先回去更衣,尔等在此处随意转转。捷风,你多多陪伴叶小姐。” 继后站起来转身走了。 夫人小姐们立即行礼恭送。 叶青雪立即借口更衣,带着秋深躲到无人之地。 秋深压低声音道:“娘娘将小姐许给沈大人,依奴婢之见,是要沈大人以未婚夫之名,对小姐行监督之事。” 叶青雪微微颔首,她也是这样想的。 那沈捷风虽然一表人才,能力出众,但他也是继后的心腹,是继后的左膀右臂。 秋深又道:“小姐以胡家小姐为投名状,恐怕已经被皇后发现了。” 叶青雪抿了抿唇:“但她赐死了胡家小姐,说明她接受了我的投名状。” 继后乃是后宫中的翘楚,否则也不能打败众多女子,坐上皇后之位。 叶青雪并不奢望自己的手段,能够彻底瞒过继后的眼睛。 大概继后借刀杀人的次数,和她宰羊的次数有得一拼。 她只是要继后相信自己,是真的想要投诚,这就足够了。 叶青雪续道:“只是她始终对我不放心,所以还是要拿沈大人来监督我,要我死心塌地为她办事。” 秋深拧眉道:“现在当怎么办?若皇上拟旨赐婚,这门婚事就确定了,小姐想好了要嫁给沈大人么?” 这继后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 叶青雪道:“无妨,今日先活着出宫再说。沈大人若是想娶,回头来侯府娶一具尸体去。” 她是将死之人,皇后将她指婚给谁,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真的嫁过去。 秋深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最后,她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 因为胡绮美被赐死,叶青雪被指婚,后面的赏花宴,很是平淡,谁也不敢作妖。 便是宁蓉,都安静了很多,后来还借口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席了。 沈捷风竟是陪伴叶青雪,逛了许久的琼华宫,把这里的奇花异草都看了一遍。 叫叶青雪最惊艳的还是院子里的那一池莲花,莲花高洁,清香扑鼻,实在漂亮,仿佛在仙境。 …… 赏花宴结束。 沈捷风亲自送叶青雪到宫门口。 “本应该送小姐回府,但在下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办,故而只能送小姐到此处。”沈捷风说道。 叶青雪道:“沈大人放心去忙,我这边可以自己回家。” “嗯。”沈捷风忽然一笑:“说不定很快我们会再见面。” 叶青雪:“……”和她的尸体见面吗?这人看似温和,实际上有点过于自信与强势。 这一次进宫,叶青雪可谓是殚精竭虑,上了马车,直接躺下,闭眼休息。 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还有毛毯,秋深给她盖好,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抿了抿唇,没有做声,只是安静地陪伴在她身边。 马车抵达侯府门口,叶青雪醒来,秋深喂她吃药,叶青雪体力恢复少许。 门槛被放下来,马车直接赶到梨雪居去,叶青雪立即起身,由秋深扶着下马车。 她身体太虚弱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半晌才能视物,“请菱公子到我书房来。” 叶青雪进了书房,春浅拿了些吃食过来。 冬白和谭山等人,守在书房门外,不许无关人等靠近。 云濯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叶青雪靠坐在宽大的椅子里面,几乎没有力气坐直身体。 第266章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滴流逝。 云濯见她如此,微微一怔,而后眉头皱起来,低声问:“这么着急喊我过来,有急事?” 她已经这个样子了,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她应该先去休息,等身子好转些再说。 或者说,她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值得她去操心?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应该好好休息,等着所有人围在她身边,问她最后还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 或者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他们都会为她去办到。 临终关怀。 叶青雪敲了下桌面,示意他坐下来。 云濯照做。 叶青雪慢慢地坐直身体,一双胳膊撑在桌面上,看着云濯的眼睛:“我今日入宫,不小心闯到冷宫去了……” 叶青雪将绾心和侍卫的事情,用一句话略过,然后说起了那纸信笺上的内容。 “上面写着:人已备好,雁鸣关一死,取而代之,掌他军队,从此供你差遣。” 云濯闻言,浑身一震,双手蓦地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抠入血肉之中去。 雁鸣关是抵御北狄南下的第一道防线,一旦失守,北狄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逼大周腹地。 而今驻守雁鸣关的人,乃是当朝大将军秦天瑞,更是云濯的师父! 他克制着:“依你之见,此话怎解?” 叶青雪又把绾心和那侍卫的对话,说给云濯听,道:“依我看来,那信笺是写给沈皇后的。 “应该是沈皇后托人,在外边找了个身形或者容貌,有几分像秦将军的人。 “想要趁机在雁鸣关杀死秦将军,而后冒充秦将军。也就是信笺上说的,取而代之。 “时间一长,雁鸣关的将士,便全部听从那冒充之人,如此,他们便全都成了沈皇后手中的兵力。” 叶青雪当时看到那信笺,之所以震怒,实在是沈皇后算计的是驻守关隘的大将军。 她父亲生前也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所以,她如何能够对那信笺上的内容,不震怒?不愤恨? 沈皇后贵为皇后,云濯已经被废黜,她为何还要杀死为大周立过功劳的秦天瑞? 这实在是太荒诞了! 也太狠毒了! 叶青雪道:“她是在为定王谋取兵力吗?为了确保定王成功登基,她身为国母,连这样的大将军都可以谋害?” 皇位相争,皇子竞争,叶青雪虽然觉得残忍,但也算可以理解。 可为了争权夺势,连累到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叶青雪就觉得,此人该死! 云濯没有回答,立即起身,道:“我马上让人送信去雁鸣关,让师父做好准备,以免遭遇杀害。” 如果秦天瑞被杀,底下的将士都不知晓,他们跟随的大将军、守关隘的大将军,不是真正的秦天瑞,敌人一来,那关隘直接如散沙崩塌,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恐怕要成为大周所有百姓的噩梦。 叶青雪连忙拉住他的手腕,急急道:“送信不妥,既然对方已经有所准备,一定会小心谨慎每一封来信,你送去的信很容易被截获,很可能还会暴露你的行踪。只能派一个人去。” 云濯紧皱眉头:“我的人不能到明面上来。若他们现身,师父只会更加凶险。” 叶青雪沉思片刻,眼睛一亮,忽然想到闵修贤:“我有一人可用,他答应了要为我做三件事。” 闵修贤是叶存缙的舅舅,虽然他实际上还没站队,但在外人看来,他很护叶存缙。 叶存缙又是定王的人,别人猜测,他应该是定王党,让他安排人手带信去雁鸣关,最合适不过。 叶青雪立即让秋深准备特制墨水,亲笔写下一封信,墨迹干涸之后,上面的字全部消失。 她用普通墨水,在上面写了一句嘘寒问暖的话,这封信便写完了。 “送信的那人,只需要告诉秦将军,边关凄苦,记得烤火取暖,秦将军会看到这封信的。”叶青雪说道。 云濯目光深深看了眼叶青雪,道:“好。” 这边才安排完毕,冬白就急急从外面进来。 “小姐,外面全都在说,废太子就在京都城,现在皇上正派人挨家挨户地寻找他。” 又道:“殿前司副指挥使沈大人,已经到侯府门外了,他负责搜查我们侯府!” 叶青雪霍然明白,先前沈捷风说“很快会见面”是什么意思了。 第267章 叶青雪霍然明白,为何离宫之际,沈捷风和她说很快会见面。 原来那时候,沈捷风已经得了命令,要挨家挨户搜寻废太子,而他正好负责忠勇侯府。 但,这只是巧合吗? 废太子藏身她府中的事情,何时何地走漏了风声? 冬白道:“奴婢刚才翻到围墙上看了一圈,到处都有官兵,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无处不在。” 又道:“朝廷放出消息,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废太子找到。识相的话,就把废太子交出去,否则全家处斩。附近的百姓此刻已是风声鹤唳。” 有风入窗,众人忽觉脖子凉飕飕,头顶上仿佛悬着一把巨大的铡刀。 云濯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露在面具外面的一双眸子,幽深得仿佛看不见底。 秋深忽然问了句:“是有人放出消息来说,废太子就在京都城中?” 冬白点点头:“外边是这么说的没错。” 秋深蹙眉沉思。 叶青雪则想着,上次云濯救骆家的事情,明明宁鸿羲已经安排天罗地网捉拿云濯,但还是被云濯逃跑了,所以他们猜测云濯还在京都城内。 ——这是她的理想猜测。 身边有奸细。 ——这是很糟糕的猜测。 不过,沈捷风已经到门外,此刻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她查探原因了。 秋深眉头紧拧,忽然轻声道:“今日皇后才将小姐指婚给沈大人,这会儿沈大人就到了侯府门外,事情为何如此忽然?” 冬白“嗖”的一下,看向叶青雪。 她家小姐被指婚了? 而且指婚给沈捷风? 就连云濯的视线,也下意识落在叶青雪脸上。 不知为何,叶青雪竟也抬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半空中相撞。 叶青雪撇开视线:“冬白,你带着菱公子去关雎院,躲在地道里。” 又对云濯道:“你在地道里面,时刻注意外边的动静,若察觉不对,立即走出地道,躲进小树林里去。 “至于今夜为何全城捉拿你,等你彻底安全,我们再来探讨,看看身边是否出了奸细。” 其实云濯的身份,除了她和春夏秋冬以及小宝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知晓。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叶青雪不相信自己身边真的出了奸细。 暮色降临,忠勇侯府灯火通明,但是气氛一片肃杀。 云濯微微颔首,转身和冬白从梨雪居的后门离开,几个起落之间,便抵达关雎院。 此时的关雎院,已是一片废墟,断壁残垣,尚未来得及重新修建,也没有灯盏。 他们进入其间,便仿佛隐入黑暗之中。 不过片刻功夫,便再无一丝声响。 叶青雪走出书房,让谭山把他的东西搬到小黑屋去,“到时候就说,这小黑屋是你在住,距离我近,方便保护我。” 众人应是。 叶青雪深吸口气:“现在去通知侯府众人,到前院迎接沈大人,听候沈大人吩咐。” 底下的人立即四散,去侯府各院通知众人。 来到前院,沈捷风已经带着殿前司的人抵达,竟足足有三十人之多。 站在最前方的沈捷风,依旧穿一身黑色服制,脚踩黑色皂靴,身材清瘦修长,但举手投足之间看着很有力量。 叶青雪上前见礼,笑着:“真如沈大人所说,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沈捷风道:“因不能走漏风声,故而先前没有告知姑娘在下会来。” 目光越过叶青雪,环视四周,而后冷冷下令:“所有人听令,在搜查忠勇侯府结束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忠勇侯府,否则格杀勿论!” 第268章 侍卫们齐齐应是,地面都有些震颤。 沈捷风低头,轻柔的气息几乎拂到叶青雪脸上:“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应该能够理解我的吧?在下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他微微扬手,身后的侍卫便涌入侯府,往各个方向搜寻而去。 脚步声飒沓,在这暮色四合的时间里,仿佛家中被敌军入侵了一般。 对上沈捷风微微笑着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间,叶青雪觉得,此人掌握了十足的证据,证明云濯就藏在她忠勇侯府。 叶青雪也笑了下:“沈大人有任务在身,青雪怎会不理解呢?只是,沈大人搜查可以,但不能破坏我忠勇侯府的一草一木。” 三房的人都惊了一下。 叶青雪什么时候成了殿前司副指挥使沈捷风的未婚妻了? 别看副指挥使不过是四品官,但他可以在御前行走,可以得皇帝重用,而且沈捷风还是皇后娘娘的侄子,这身份很贵重了。 纪明薇掐了下自己的手心,真的有点佩服叶青雪,失去了定王这门好婚事,礼部尚书潘家就上门求亲。 潘家不成,进宫一趟,就成了皇后侄子的未婚妻。 而她,在侯府择婿好几年了,年龄比叶青雪还大几个月,居然没有找到满意的婚事。 这怎么不令人恼火? 不过她的姨妈倒是没想那么多。 万夫人见家中这会儿没人了,只能她出面上前,道:“沈大人,我们侯府怎么会窝藏废太子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捷风解释:“夫人不要担心,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全京都城到处都在搜查废太子,不只是搜查忠勇侯府一家。” 万夫人听见这话,拍着心口松了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她还以为只搜查侯府一家呢。 然而,沈捷风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叶青雪却发现,侍卫手中的火把,几乎照亮了夜空,忠勇侯府的每个角落,都被清晰照见。 进了书房,沈捷风拿起一本书,随意地翻动,目光却看向别处。 甚至还动手去触摸许多小物件,连叶青雪父亲生前用过的刀剑武器,都拿来看一遍。 很显然,他在寻找很可能存在的机关,或者密道。 甚至连小小的抽屉,以及暗格,他都要小心查探一番。 被烧毁的关雎院,他也没有放过。 就连关雎院后院的那口井——叶青雪曾经让白七驮着云濯藏在里面的那口井,沈捷风都让人下去查看究竟。 叶青雪一直跟在他身后,终于开口:“我看沈大人搜查的架势,仿佛废太子就藏身忠勇侯府,您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万夫人吓得想要捂住她的嘴巴,这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叶青雪却快速躲过,笑道:“沈大人,我们忠勇侯府看着像是会窝藏废太子的人家吗?” 沈捷风听到她的话,竟停下搜查的动作,走到她的面前站定。 脸上又露出那温和的笑容:“当然不是。只因姑娘是我的未婚妻,我才更要搜查仔细,叫所有人都知晓,忠勇侯府是绝对不会窝藏废太子的!” 稍顿,续道:“免得来日出事,姑娘又嫁与我为妻,旁人便趁机诬陷侯府窝藏废太子,因我看在未婚妻的面上,没有搜查彻底,才导致废太子不能及时被捉拿归案。” 他看着叶青雪的脸,低下头来,仿佛眼里只有叶青雪一个人, 他笑着:“为了你,为了我们将来的幸福,我只好尽心尽力,姑娘会理解我的吧?” 第269章 叶青雪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避。 结果她发现,眼前男人的笑容,仿佛发自内心,竟看不出任何虚假。 “沈某还想顺顺利利将姑娘迎娶入门呢。”沈捷风又说道。 叶青雪:“……” 如果他这样的笑容和这样的话语,完全是在作假,那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沈捷风的话语,说得客气又好听,但是在搜查的时候,他和他手底下的人,居然连女子的箱笼都不放过,甚至要她们把衣服一件一件抖开。 叶青雪气笑了:“那么大一个废太子,难道还能藏在薄薄的一件衣服里不成?” 沈捷风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似乎在思考她这话,是不是具备参考性。 恰在这时,急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侍卫跪在沈捷风面前,拱手急声道:“大人,在被烧毁的关雎院发现密室入口,并且有脚步踩踏过的痕迹!” 沈捷风扔掉手中的衣衫,抬脚便走,看也不看叶青雪一眼。 万夫人急得双腿发软,立即去看叶青雪,她不会真的窝藏了废太子吧? 她就说殿前司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来搜查侯府,还搜查得如此仔细? 肯定是听到风声了才来的。 她急声道:“大姑娘,你怎犯下这等诛九族的大罪?冤有头债有主,伤害你和你父亲的人,都已经得到惩罚。 “但是忠勇侯府是你父亲打下来的,你毁掉侯府,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父亲吗?” 叶青雪脸色紧绷,没有搭理万夫人。 她带着秋深,紧紧跟在沈捷风等人的后面,往关雎院而去。 万夫人却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若你真的窝藏了废太子,现在就把人交出来,说不定皇上看在你昔日立功的份上,还能饶你一命! “若被沈大人找到,你就小命不保了!你弟弟也会被你害死的!” “不要听风就是雨!”叶青雪冷冷说完,扯开自己的胳膊,大步往前。 关雎院密道入口已经被侍卫清理出来,他们点了火把,照亮此处,沈捷风准备亲自进去搜查。 “沈大人!”叶青雪喊住他。 见他看过来,便道:“今晚大人仿佛认定,废太子就在我忠勇侯府。 “现在你们发现了这密室,更像苍蝇发现了血,但我想问问沈大人,如果此次搜查密室,没找到废太子,你当如何?” 沈捷风抿了抿唇:“叶姑娘想要我如何?” 叶青雪道:“今晚大人的搜查方式,让我家人全部受到严重惊吓,这是其一; “大人连后院女子的衣物也要搜查一遍,实在是不够尊重我的家人,这是其二。 “此处密室,已经被大火烧毁,大人依旧不放过,显然是怀疑我忠勇侯府窝藏废太子。 “我不知大人是基于什么证据,这般怀疑。但若是大人在密室中,搜查不到你想要的人,便给我侯府下跪道歉,沈大人可愿意?” 沈捷风凝视她片刻,又看向她身侧的人,忽而一笑。 “当然可以,下跪,就当提前拜见未婚妻的家人。沈某有心求娶叶姑娘,这是应当的。” 话音落下,他便弯腰,走下了密室。 侍卫举着火把,一前一后给他照亮。 气氛凝滞了一瞬,叶青雪没有看身边任何人,直接抬脚跟了上去。 冬白送完云濯,早就已经回到叶青雪这边,这会儿她也跟着秋深、小宝等人,立即追上叶青雪的脚步。 关雎院先前起火,除了下雨之外,还被大水淹过,十分潮湿。 第270章 因尚未有人收拾,密室上方有些地方还积着水,故而下边密室滴着水。 嘀嗒,嘀嗒。 那细微的声响,在此刻极致的寂静中,显得特别清晰,好像就响在耳边似的。 密室不大,长宽也不过两丈而已,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显得有些狭窄。 起火的时候烧死了些许老鼠,掉落在密室里面,腐臭的尸体,混合着潮湿的气味,很是难闻。 万夫人也跟着进来,看到密室里没有可疑人员,深深地松了口气。 沈捷风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 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密室,沈捷风还是带着侍卫搜寻了一番,甚至在各个地方查找是否有机关。 但是一无所获,他微微皱起眉头。 万夫人谄笑着道:“虽然青雪回府之后,所作所为皆有些出格,但窝藏废太子这事儿,她肯定不敢做。” 像是在为叶青雪洗清嫌疑,却叫沈捷风的视线,落在角落里那滩浑浊的水上。 “此处为何有一个小坑?用来做什么的?”沈捷风问道。 冬白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抠进自己的掌心。 叶青雪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以前住在景州庄子,入住关雎院的时候,这密室就是这样的,什么也不放。” 那小坑里看起来能够容纳一个人,里面全是水,很是浑浊,而且水面上还漂浮着几只死老鼠的尸体,已经发臭发烂。 沈捷风道:“将里面的脏东西捞出来。” 侍卫立即动手,借用密室里的铲子,将死老鼠掏出来,扔到一边去。 沈捷风立即走向水坑。 叶青雪的呼吸都快停掉了,她听到自己讥讽着问:“怎么,难道沈大人以为,废太子会藏在这水坑里面吗?” 沈捷风笑意不达眼底:“反正已经到这里了,不如查探得更仔细些。” 说着话,他居然踩入水里去了。 那水一点一点加深,没入他的小腿,而后是膝盖,最后到了大腿处。 再往前,就是潮湿的墙壁了。 水里没有藏人,他什么也没发现。 但他忽然弯腰,双手在墙壁上摸来摸去,似乎在寻找机关。 甚至有几次,他的脑袋都潜入水中去了。 在这一刻,叶青雪觉得眼前的沈捷风,是个狠人,身为堂堂副指挥使,他明明可以让侍卫下水——毕竟水中淹过死老鼠。 他也可以让侍卫进去查看是否有机关。 但他都没有这样做,而是亲自去查看。 难怪可以成为沈皇后的心腹,成为沈皇后的左膀右臂。 叶青雪微微昂着下巴,一脸倨傲不受羞辱的表情,不知过去多久,沈捷风终于从水中走出来。 走到叶青雪跟前,他笑着:“今晚多有冒犯,还请叶姑娘原谅。” 他极为认真地道:“从今日开始,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忠勇侯府窝藏废太子。我们可安心筹备婚嫁之事了。” 说完,他往后退开一步:“先前答应过姑娘的事情,沈某一刻不曾忘记,现在就跪下给姑娘赔罪。” 他拱手,便准备跪下来道歉。 边上的万夫人已经倒吸一口冷气。 纪明薇也瞪大眼睛。 众人心里想着,便是沈捷风愿意下跪道歉,叶青雪也应该不敢真的让沈捷风下跪吧? 毕竟此人可是皇后的侄子,便是犯错,也得给皇后几分面子,不追究他的过错。 而且此人还是叶青雪的未婚夫,现在她让沈捷风下跪道歉,那不是将婚后的自己,往死里逼吗? 第271章 未婚夫妻还没成婚,就已经反目成仇了,这如何是好。 就连侍卫们都警告地看着叶青雪,希望她适可而止,不要让他们的副指挥使真的下跪! 但是,但是! 叶青雪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她就这样看着沈捷风,在她面前跪下来,赔罪道歉。 叶青雪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沈大人说到做到,真是叫人钦佩。 “我没有阻止沈大人下跪道歉,还请沈大人莫要计较,因为我要让天下女子知道,若是被轻慢,她们是值得一个赔礼道歉的。” 沈捷风浑不在意似的:“这是沈某承诺姑娘的,怎会计较?沈某应该感谢姑娘给沈某兑现诺言的机会。” 沈捷风站起身来,脸上不见一丝怒气,他对叶青雪道:“过几日,沈某便叫媒人上门提亲。” 深深地看了叶青雪一眼,他带着手下人走了,方才气氛紧张的忠勇侯府,瞬间宁静下来。 万夫人双腿发软,倒在纪明薇的怀中。 叶青雪看了那水坑一眼,差点,真的差点就被沈捷风发现密道了。 密道的确从这里进去,密道另外一边,也有同样的水坑,将整个入口淹没。 只是机关并不设在水面下。 而且这道门,只会打开半丈高,想要进入密道,就得从水下钻过去。 …… 殿前司的侍卫们,先前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称,废太子就藏在忠勇侯府。 所以,他们对今晚上沈捷风如此“掘地三尺”的行为,也很疑惑。 有侍卫将疑惑问了出来。 沈捷风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微微勾着一抹笑。 他带着人去了下一家。 而后,下一家。 这一家是个寻常人家,上有奶奶,下有一双儿女,而后便是夫妻二人。 沈捷风进去之前,就叫人散布消息,说废太子的踪迹曾经在他们家里出现过,紧接着他带着侍卫进去,将这家人全部捉拿,逼迫他们说出废太子的踪迹。 这家人哪里知晓? 沈捷风当场拔剑,长剑捅穿一家之主的咽喉,男子倒地毙命的时候,沈捷风看着黑暗里的某个地方在笑。 侍卫将这家剩下的人,全部结果了,尸体倒在地上,无人收尸,血液将地面染红。 周围的百姓都在说:“他们知晓废太子踪迹而不道出,这就是下场!罪有应得!” …… 夜深时分,庄信在密道里找到云濯,将这一家子的情况,告知了他。 有风从密道那边灌进来,火折子的光摇晃了几下,差点熄灭。 一灯如豆, 云濯整个人坐在黑暗中,像是浑身上下都被黑暗包裹了。 庄信咬牙切齿:“一定是继后的主意,她知道你还活着,所以故意杀死那家子人,让百姓更恐惧你,更恨你。” 云濯没有应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庄信道:“如果能够早日洗刷殿下的冤屈就好了,即便被抓回去也不害怕——殿下,经过这两天的探查,属下得到一个好消息。” 云濯依旧蹲坐在密道里,闻言并不看向庄信。 庄信道:“先前丽妃宫里血流成河的时候,不是有个丫鬟逃出去了吗? “据说她手中有丽妃的亲笔书信,可以证实当时与丽妃有染的人,不是殿下您! “丽妃当时诬陷您,是被逼无奈,结果最后她阖宫上下被屠杀,恐怕早已经留下后手,叫背后那人不得好死。 “属下已经打听过了,那丫鬟在永宁城往西北方向的地区出现过。” 庄信停顿了下,继续道:“还有先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最近被继后诬陷犯罪了,一个被杖杀了,另外一个逃了。 “若能找到那个嬷嬷,就能洗清您不尊先皇后的冤屈!” 庄信深吸口气,沉声道:“如果能够证明,前面两件事殿下是被冤枉的,那皇上一定会给您机会,证明您造反的事情,也是被诬陷的。” 云濯的身形,动了下。 因他而被杀害的无辜之人,已经够多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乖乖赴死,那就只能找出真相,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先离开,好好寻找那嬷嬷和丫鬟的踪迹,回头我们再联系。”云濯说道。 想到沈捷风已经带着人去了别处,庄信离开之后,云濯便调头往关雎院的方向走。 叶青雪走出关雎院的时候,掌心里的红线又增加一条,小宝忽然上前,握住她这只手。 …… 小宝在混沌中待了很久。 以为可以出生的时候却被告知,他父母的情缘难以回归正轨,他出生困难。 那人问他,是否愿意换父母,他拒绝了。 他继续待在混沌中,日夜晨昏、春去秋来,他不知晓,也感受不到。 甚至不知时间为何物。 不知过去多久,那道声音再度响起:“你等待的父母已经双双去世,这次,换吗?” 第272章 都死了吗? 虽然阴差阳错,他们做了夫妻,但最后他们的确都死了。 以至于昔日云濯问他,为何“现在”不能证明他就是叶青雪的孩子时,他回答不上来。 而他的答案是, 「因为我没有被你们生出来。」 …… 小宝脚步微顿。 为什么混沌时候的记忆,会逐渐清晰呢? 以前他脑子里仿佛蒙着一层雾,他知道大雾覆盖着某些事情,但他看不见。 是因为娘亲只剩下明日最后一天的寿命了吗? 是因为他此次来到娘亲身边的使命,即将要达成了么? 可是,他现在却想不起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娘亲的十日寿命结束,他便也要离开,他和娘亲相处的时间,也只剩下明日最后一天了。 小宝把叶青雪的手,攥得更紧了。 …… 梨雪居今晚的饭菜很丰盛。 春浅给叶青雪布菜:“我特意叫厨房的人,按照小姐喜欢的口味做的。” 语气很轻快,脸上还带着笑容。 看不出一点忧愁, 不仅春浅如此,剩下的夏秋冬亦是如此。 都知道叶青雪只剩下明日最后一天寿命了,所以春浅才特意叫大厨房做如此丰盛的饭菜。 而且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坐着,任何人都不缺席。 如果换做是往常,总有人因事迟到,或者提前离席,还有人忙着去喂七仔。 现在因为叶青雪时日无多,众人终于肯好好坐下来,一起认真地吃顿饭。 叶青雪提议:“很久没喝酒了,今晚喝一杯如何?” 冬白笑道:“先前从庄子里带回来的酒一直没开封,还藏在地窖里,我去拿来。” 不一会儿,冬白抱着两大坛子的酒过来,春浅将杯子摆好,清澈的酒水倒入杯中,酒香四溢。 叶青雪站起来,端着酒杯,“这杯酒我敬大家,感谢这段时间以来,各位对我的帮助! “谭叔、刘大哥、秦大哥,存嗣,还有春夏秋冬,我干了,你们随意!” 每个人都笑着,和她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顿饭,大家都敞开了肚子吃喝,可谓尽兴,谁也没提“死亡”二字。 春夏秋冬没提,是因为不忍心。 而其他人,则不知晓,还以为是叶青雪肃清了侯府的孽障,又送走了殿前司的副指挥使,很高兴,才要和大家喝一杯,吃个痛快。 就连小宝,都得了一杯甜酿,小嘴巴一口一口抿着,仿佛捧着玉露琼浆。 白七也吃得不错。 就是它一直抬头往外看,似乎在寻找灰七。 但灰七不知去哪儿了。 叶青雪猜想,也许灰七早被云濯藏起来了,不许它现身。 晚饭后,叶青雪把春夏秋冬叫到自己房间里去,再让春浅把钱匣子和账本拿过来,春浅一直负责管她的钱财。 其中有她在庄子里时,得到的收益。 还有立功之后,皇帝赏赐下来的。 “我离开之后,你们给谭叔一千两银子,秦志胜和刘磐各五百两。 “如果他们愿意待在侯府效忠二公子,就让他们留下,叫二公子安置他们,若他们想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也遂他们的心愿。 “留两千两银子给邢嬷嬷,春浅,每年给邢嬷嬷送去一百两。若一次性给她两千两,她会起疑。 “二公子身为侯府嫡子,他不缺银子,不必给他留了。把皇上先前赐给我的头面给他,算是将来他成婚时,我送给他媳妇的见面礼。 “至于柳姨娘,只要她一日不清醒,就由侯府养着,她始终是父亲的人。 第273章 “景州庄子拨到小宝名下,往后景州庄子的收益,全部给他,也能养他长大成家。” 说到这里,叶青雪沉思了下,道:“菱公子那儿,大概需要许多银子办事,春浅你拨出两万两白银借给他,来日他成事了,记得叫他还钱。 “还回来的银子,捐给寺庙或者尼姑庵,又或者留到灾难年头捐给灾民。 “你们四人,每人留下五千两银子傍身,算是我给你们的嫁妆。” 春夏秋冬忍了一个晚上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有人悄悄啜泣,有人背过身去擦眼泪。 春浅却扑上来抱住叶青雪:“小姐,我们不想要什么银子,我们只想让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上天对你太残忍了!” 叶青雪摸了摸她的脑袋,眼圈也忍不住泛红了:“今生早早离别,是为了下一世做更好的人,和你们遇见啊。” “可是在春浅心目中,小姐已经是最好最好的人了啊。”春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的情绪已经隐忍九天,此刻爆发出来,便再也忍不下去,一个个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最后还是秋深上前,将春浅拉起来:“小姐身体不舒服,你不要再叫她伤神。” 悲伤哭泣,很是伤神伤身,对于病痛之人来说,更加折磨,春浅明白,所以用尽全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悲伤。 其他人也慢慢止住了眼泪。 夏绿红着眼圈道:“小姐,奴婢去打水给你洗个热水澡。” 叶青雪微微颔首,洗热水澡是可以的,这是她生命里最后的享受了。 窝进浴桶中的暖水里时,叶青雪发出满足的喟叹,已经有多久不曾这般好好泡个澡了呢? 如果从前世算起,至少已经三年多的时间了吧? 但是仔细想来,今生间隔上次全身心地泡澡,也不过才十来天时间而已。 十来天只是别人生命中的小半个月而已。 却是她的全部今生啊。 叶青雪闭上眼睛,就这样安静地泡在水中,感受着水流的温热、包容与静默。 叶青雪沐浴结束时,时间已经不早,她换上一身浅色寝衣,这时候听得冬白来说: “菱公子回来了,但是看状态不大对劲儿,问他是否要吃饭他也不搭理,满身戾气,像是要杀人,小姐去看看吗?” 叶青雪沉思片刻,终究还是起身,将披风披上,走出房间。 “冬白你出去打听一番,现在外边是什么情况。” 冬白应声而去。 梨雪居也有一个和关雎院差不多的小屋子。 虽然堆放了谭山的物件,但是不多,而且现在没有特殊情况,他便不在这里住着。 叶青雪往那小屋子而去,刚进去就嗅到浓烈的血腥味,一个黑影站立在床前,听到她的动静,也没有转过身来。 叶青雪微微一怔,轻声道:“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被沈捷风发觉了?” 叶青雪一直认为,只要沈捷风发现不了密室的机关,那云濯就很安全,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但现在他满身的血煞之气,又是怎么回事? 叶青雪的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得到云濯的回应。 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吗? 叶青雪伸出手去,试图触碰他的胳膊。 结果指尖才触及他的衣服,身前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竟是要掐住她的咽喉。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叶青雪毫无防备,居然就这样被他掐住了,瞬间呼吸困难。 微微的月光从狭窄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云濯视线触及她的脸,瞳孔一缩,倏然松手。 第274章 叶青雪站立不稳,往地上跌去,云濯才猛然扶住她,声音嘶哑:“抱歉,我刚才没注意到是你。” “……”叶青雪抿了抿唇:“整个侯府除了我或者我的人,没有谁会轻易进来,你刚才想杀谁?” 云濯只是抿着唇,垂下眸子,不看她。 叶青雪代替他回答:“你想杀了所有人吗?” 云濯霍地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借着微弱的月光,叶青雪才注意到,他眼底一片血红,充斥着浓浓的杀意。 叶青雪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刚才那一刹那,云濯想要无差别地杀死任何人。 深吸口气,叶青雪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你接下来准备去干什么?” 云濯沉默很久,真的很久很久,才说道:“我可能要走了,天亮之前就走。” 静默。 没有任何言语的静默。 不知过去多久,云濯才说道:“你……真的很快就会死么?如果最后定王和继后被我杀死,我应该如何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叶青雪道:“以你现在的状态,不被他们抓住大卸八块,已经是上天保佑,还想杀死他们?” 云濯盯着她,半晌后忽然笑了下,他说:“叶姑娘说得很对。” 这一笑就仿佛满树繁花开到极致,风一吹,就簌簌掉落了,只等着零落成泥。 他紧绷的身躯慢慢松懈下来,眼底充斥的血煞之气,也在逐渐消失,他在床边坐下。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叶青雪靠着墙壁站立,脑海中忽然幻想出一个画面—— 一个小孩,含着金汤匙出生,众星拱月,人人讨好他。爹娘也爱他。 忽然一日,母亲去世,小孩长大,有了后娘,他上了战场,打赢许多胜仗,人人却觉得这是他理应做到的。 但是,他还是为自己的作为感到骄傲,意气风发。 可是,天降惊雷,把他劈入泥淖中,污他英名、辱他身躯、碾碎他的尊严,让他像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在地道里躲躲藏藏。 云濯,就是那个小孩。 前世她遇见云濯的时候,他已经是个面对一切羞辱可以隐忍不发的人。 但是今生,她却看到云濯满身戾气无法控制,想要毁灭一切的一面。 是他们今生相遇太早了吗? 叶青雪听到冬白回来的动静,起身往外走,才发现自己腿脚发麻,想来是在屋子里站了太久的缘故。 冬白脸色很难看:“今晚上京都城死了很多无辜之人,都说他们见过废太子踪迹,却隐瞒不报,所以被当场杀了。 “可以说,那些人是一家子一家子死去的,有些人家就算留下活口,也只留一个。” 冬白咬牙切齿,声音极冷:“带头的人是副指挥使沈捷风。” 叶青雪此刻终于明白,云濯为何回来之后,是这样的状态。 无辜之人因他惨死,他背负着沉重的血债。 而沈捷风在杀死那么多人的情况下,还偶尔让一家子留下一个活口,目的很简单。 就是要这个活口,恨毒了废太子云濯——都是因为你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已经被皇帝废黜、判了死刑,你却逃跑,最后害得我家破人亡! 沈捷风在他们眼里是刽子手,他们自然也会恨沈捷风,但是他们更恨废太子,恨这个“真正导致”他们家破人亡的根本原因。 只要一家子留下这么一个凄惨的活口,百姓对废太子云濯的唾骂,就会甚嚣尘上。 和先前荣青郡主被山匪抓走的手段,如出一辙。只是当时受害的是皇家人,现在是普通百姓了。 第275章 天底下,普通百姓最多。 人人“唇亡齿寒”,怎不憎恨废太子云濯? 但想必这只是沈捷风他们的其中一招而已,叶青雪立即问:“还打探到其他消息吗?” 她坚信一定还有什么其他消息。 冬白果然不负她的信任,庄信打探到的消息,她也打探到了,并且说给叶青雪听。 “这是小道消息,不确定真假,听说继后那边放出话来,说那丫鬟和嬷嬷在造谣而已,已经安排人手去捉拿那丫鬟和嬷嬷了。” 叶青雪在院子里慢慢踱步,忽然想起来方才云濯和她说,天亮之前就要走! 所以,云濯一定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冬白,你在外面守着,注意动静,不许任何人进来。让秋深去帮我找相思子,急急急。” 话音还没彻底落下,叶青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小屋子门口。 冬白:“……” 小姐只剩下明日最后一天了,就不能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吗?为何有这么多麻烦事啊! 冬白虽然心疼小姐,但是更听小姐的话,立即去办事。 叶青雪把小屋子的门关上,站到云濯的面前,云濯还是没有看她。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只有微微的月光,勉强照亮他们的轮廓。 叶青雪直接说道:“沈捷风身为沈皇后的侄子,听从沈皇后的计谋,在京都城内滥杀无辜,让你背负无数血债! “恰好这个时候,你又听到消息,说丽妃的丫鬟以及先皇后身边的嬷嬷逃出皇宫了,手上握着证据,可以证明你清白。 “所以刚才你说你天亮之前要走,是去追那嬷嬷和丫鬟,对吗?” 云濯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他,目光灼灼。 叶青雪继续道:“沈皇后的计谋、沈捷风的行为、无数无辜惨死的生命,让你咬牙切齿,痛不欲生,恨意滔天。 “于是,你疯狂地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让无辜之人不再为你惨死,让所有被冤枉的污名都能被洗刷,让所有的恶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所以你迫不及待、你十万火急,恨不得把一身的血都燃烧了,去做好这件事!对吗!”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云濯才仿佛从胸腔里发出一丝疑问:“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这没有什么不对,这很对!”叶青雪道:“但你前脚才看到沈捷风的恶行,后脚就得到了那样的好消息……这是不是太巧合了呢?” 这一刻,叶青雪也终于明白,为何沈捷风来搜查侯府的时候,会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并不是因为,他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云濯在侯府,也不是因为他怀疑云濯藏身侯府。 他只是把每一个细节,做给很可能会看到这一切的云濯看,把紧张恐怖的气氛,渲染到每一个地方。 又因为忠勇侯府并不是普通人家,他只能做一些羞辱侯府众人的行为,而不能轻易杀人。 但是在普通百姓家里,他可以杀人,可以让百姓血流成河,只为了把藏身暗处的云濯体内的恨意,全部勾出来。 再诱惑云濯去找那个丫鬟和嬷嬷,试图洗刷自己的冤屈。 所谓握有证据能够证明云濯清白的说法,不过是一个强有力的诱饵而已,为的是引云濯入局,他们好瓮中捉鳖! 云濯从天之骄子,成为“阴沟里的老鼠”,这事已经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今晚沈捷风滥杀无辜的行为,更是叫云濯恨不得毁天灭地。 第276章 试问一个被仇恨控制的人,如何能够看清楚,这整件事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即便是云濯身边的人,肯定也恨不得立即找到那丫鬟和嬷嬷,重新把云濯送回光明之处! 他们太恨了,恨得肝胆欲裂! 恨不得天塌地陷! 恨意是无垠的海水,海翻巨浪,几乎将他们全部淹没了,他们在其间挣扎、扑腾,那个丫鬟和嬷嬷,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叶青雪身在局外,可以推测出这是一个局。 但是云濯在恨海里,他的神志与双眼,已经被海水遮蔽。 叶青雪将所思所想,全部告诉云濯。 还道:“菱公子且想想,你逃离出宫,有那么多护卫保护着,依旧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但那个小宫女和小嬷嬷,无人相护,是怎么有能耐逃出来的呢?” 云濯嗓音嘶哑,眼眸再次充血,语气却极为森寒地道:“丽妃阖宫染血之前,那个小宫女就已经逃出宫去了,那是丽妃提前留的一手。宫人是在事后清点人数的时候才发现的。” 也就是说,那个嬷嬷很可能是诱饵,但是那个小宫女却很可能真的手握证据。 云濯的话,让叶青雪顷刻间知道,即便千难万难、九死一生,他也要亲自去找那个小宫女了。 略作沉思,叶青雪终究还是说道:“说不定那个小宫女只是正好被派出宫去做事,恰巧躲过一劫,然后被沈捷风他们形容成手握证据逃走呢?” 小屋子又一次陷入沉默。 叶青雪所说的这种可能性,并非完全没有。 那时候丽妃正得宠,她想派一个小宫女出去做点什么事情,并不难。 云濯的双手慢慢攥成拳头,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无边的戾气,再次从他身体各处,慢慢弥漫出来,充盈整个小屋子。 让叶青雪错觉自己正置身风暴中心。 忽然,“砰”的一下! 小屋子的门被撞开,满室的肃杀气息瞬间被撞碎,云濯扭头看去,满眼血腥。 但闯进来的却是灰七。 云濯:“……” 灰七好像没察觉到主人的危险,它上前咬住云濯的衣摆,将云濯往外拉,但是云濯始终站着,岿然不动。 灰七尝试几次都没成功。 只好来咬住叶青雪的裙摆,将她往云濯那边拽去,显然是想让叶青雪说服云濯跟它出去。 灰七十万火急。 叶青雪道:“菱公子,不要轻易赴死,这改变不了结局。我快死了,无可奈何,但我的仇只报到一半,剩下的需要你帮我报。” 她握住云濯的手腕,慢慢加大力气。 见云濯看过来,她道:“灰七要喊你去何处?我与你一道去。” 云濯猩红的眼里, 一寸一寸, 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 有人主动提出,陪他一道。 今晚的京都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百姓门窗紧闭,街道上安静至极,转几个弯就可以看见满身煞气的侍卫。 灰七带着叶青雪与云濯,东拐西绕,一次一次避开侍卫耳目,白七则在他们后面跑,随时随地为他们垫后。 灰七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宅院。 竟是太医柳青河的府邸。 柳青河年仅三十岁,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太医,已经娶妻,有一双儿女,一个八岁一个五岁。 听说他没有妾室,对正室用情很是专一。 而此时的柳宅外,全是侍卫包围,简直密不透风,戒备森严。 如果不是灰七带路,云濯和叶青雪简直找不到缝隙,可以钻到人家后院来。 此时,他们两人正趴在人家后院的屋顶上,而灰白两七守在下边,随时为他们放风。 太医柳青河犯事了吗? 看着不像。 也不知在这后院的人是谁。 叶青雪和云濯对视一眼,揭开眼前一片瓦,悄悄往里面看去,大吃一惊。 怎么是沈皇后? 而且屋子里,就只有沈皇后和柳青河二人,柳青河还拉着皇后的手。 不知他们先前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当下沈皇后说道:“……此次我出宫,是要亲眼看着废太子身死,否则我难以安心。” 柳青河道:“既已布下这等天罗地网,此次他必定难以逃出生天。” 沈皇后道:“但本宫的目标,不只是他一个人……” 柳青河:“我明白,捷风会为我们把这件事办好的。” 听到这里,叶青雪脑子里“轰”的一下,倏然想到前世一件大事。 那时候的大周血流成河,乌云蔽日,原来,原来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叶青雪心头噔噔跳,特别特别快,感觉血液都要倒流了。 但在这时,她看到柳青河把沈皇后拉入了怀中。 叶青雪和云濯瞪大眼睛:“!!” 只见柳青河对沈皇后爱恋至深,沉醉满怀的软香,似呢喃般说道:“谁能相信,大周沈皇后其实真实年龄,并不是三十六岁,而是……” 第277章 柳青河把沈皇后拉入了怀中! 拉入了他的怀中!! 叶青雪和云濯同时瞪大眼睛:“!!!” 只见柳青河对沈皇后爱恋至深,将她紧紧抱住,而后沉醉于满怀的软香中。 似呢喃般说道:“谁能相信,大周沈皇后其实真实年龄,并不是三十六岁,而是……” 柳青河还没说完,皇后就举起两根手指,轻轻压住他的嘴巴。 柳青河瞬间回神,解释道:“我只是一时间太忘情,忍不住感叹你的风华正茂。” 又道:“况且外边全是你带来的侍卫,戒备森严,无人得知我们二人在此处说话。” 沈皇后虽不言语,但叶青雪和云濯还是看得出来,即便此处戒备森严,不该说的,沈皇后依旧不想柳青河说出口。 叶青雪和云濯忍不住抬头对视一眼。 都察觉到对方眼底的惊愕与疑惑。 震惊于沈皇后与柳青河的关系,疑惑沈皇后为何不允许柳青河提及她的年龄。 沈皇后的年龄,并不是什么秘密啊。人人都知晓她十七岁诞下定王云池,今年三十六岁。 不过,柳青河说得很对,沈皇后看起来并没有三十六岁,甚至看起来连三十岁都没有,年轻得有些过分了。 还有,柳青河说的是“捷风会为我们办好这件事的……” “会为我们”这四个字很耐人寻味。 柳青河只是太医而已,沈捷风便是办事,也该是为沈皇后办事,为何会是为沈皇后和柳青河办事? 即便他们之间有奸 情,但在废太子或者争储这件事上,柳青河不至于说出“为我们办事”这几个字来。 柳青河继续抱着沈皇后亲近,但沈皇后不大配合,柳青河便停下动作,说道: “皇后娘娘倒也不必太过紧张,想想多年前先皇后的真正死因,已经将近二十年过去了,谁知道真相呢?” 叶青雪再次惊愕,先皇后的死因,还有另外的文章? 而且听柳青河的说法,先皇后的死,和他们完全脱不了关系! 是他们害死先皇后的吗? 又是用什么法子害死的,这么多年了竟丝毫不引人怀疑? 叶青雪立即去看云濯的表情。 院子里屋檐下烛火的光传到此处时,已经十分微弱,但叶青雪还是看到云濯的脸色一片阴沉。 怕他克制不住,暴露踪迹,叶青雪立即用掌心覆盖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云濯骤然抬眸看向她。 叶青雪立即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云濯身上的戾气,慢慢压制下去。 ——真是好可怜一个废太子,他喊了多年的母后,诬陷他、害他被废黜以至于亡命天涯不说,居然还有可能是害死他亲生母亲的凶手。 正这般想着,叶青雪下一瞬浑身就僵住了。 她听到柳青河继续道:“还有九年前,敌军突袭的时候,咱们的人假扮成对方的人,混在他们的队伍里,假装伤害定王殿下,最后刺伤了忠勇侯,此事过去多年,不也一直没人发觉吗?皇后娘娘到底在紧张什么?” 如果说先前叶青雪是血液倒流,那么现在,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所有人都以为,当年搞忽然袭击的是敌军,想要捉拿定王云池的也是敌军,她的父亲叶啸白是为救定王云池才受伤差点毙命的。 可是现在,柳青河的言辞却在告诉她,是沈皇后的人混入敌军当中,趁乱伤害了父亲! 第278章 所以,其实沈皇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的父亲,定王云池只是个幌子而已! 只有伤害定王云池,父亲舍身相救之时,才会不可避免将最弱的地方暴露给他们。 为什么! 沈皇后为何要这么做? 她和父亲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父亲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啊! 碍着他们什么了呢? 叶青雪目眦欲裂,浑身暴起,这时候,一只微凉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一双温和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一如她方才对云濯所做的那样。 云濯也正以眼神安抚她,示意她镇定下来。 周围都是侍卫,但凡他们有点动静,被沈皇后发现,周围的侍卫就可以撕碎他们。 叶青雪定定地看着他,夜色之下,两双猩红的眸子就这样对视着,眼底翻涌着滔天怒火。 叶青雪想到自己没有多少性命了,只想冲下去,手刃沈皇后,把真正害死父亲的凶手给杀了,也好安心赴死。 但,云濯将她的手,完完全全握住了,叫她丝毫挣脱不得。 云濯再次对她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但是很坚定。 ——你就这样冲下去,杀不了她的,你只会暴露自己,然后身陷囹圄,还会被反咬一口,导致你身后所有人被杀。 所有人包括春夏秋冬叶存嗣邢嬷嬷他们。 对上云濯的视线,很久很久,叶青雪终于把眼底的血气给压下去了。 但还是痛,痛到仿佛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底下传来沈皇后的冷笑:“若人人都像你一样,把过往的胜利时时刻刻拿出来说,那些事情早就已经被人怀疑了。” 柳青河安抚她:“好,就当是我多话,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单独相处,当年还是我帮你出谋划策的,我一直站在你身后,只要你需要,我随时为你出手,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你难道不感激我?” 沈皇后没有再说话。 不过,当柳青河的吻落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也终于没有再拒绝,只是双手撑在他的肩膀处,欲拒还迎。 宽敞的屋子,好像瞬间火热起来。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叶青雪和云濯脸颊渐渐发热,他们都是不曾婚嫁的年轻人,根本招架不住这种场面,二人已经准备撤退。 这时又听沈皇后说话:“此次弄死废太子之后,你立即出一副药,叫皇帝早日册立定王为太子。” 他们这是……要对皇帝动手? 如此胆大包天? 叶青雪和云濯还想再听下去,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他们却发现,底下的二人已经不再进行任何交流,只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再听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云濯拉住叶青雪的手,从屋顶上消失了。 避开重重侍卫的眼线,二人带着灰白两七来到安全地带,才慢慢停下来,靠着墙壁,慢慢喘气。 不是因为逃跑有多费劲儿,而是刚才听到的消息,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夜凉如水,气氛肃杀。 不知过去多久,叶青雪咬牙切齿道:“现在看来从丽妃宫中逃出去的小宫女,我们必须找到不可了!哪怕九死一生也要去找!” 云濯身躯微微僵住,先前她说这是一个局,引他赴死的。 现在她却又同意了? 借着远处的光火,他转身抬眸去看叶青雪,叶青雪也正带着满腔的怒火与恨意,朝他看过来,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 第279章 可是下一瞬,两个人都怔住了,目光呆呆地看着某一处——他们的手。 此刻居然还紧紧握着。 从柳家后院房顶到现在,他们跑了多少路? 居然就这样牵着跑了一路,但是这整个过程中,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怒火与恨意,在顷刻间,转换成无言的羞涩。 他的手原本是微凉的,但在此刻好像化成了无形的大火,要把她给灼烧了。 叶青雪轻轻动了下手掌,云濯便顺势松开,侧过身去干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啊,她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让她说一遍,就显得他很蠢的样子。 于是云濯找补:“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叶青雪道:“如你所见,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我父亲的死还另有文章,我以为过去几天,我已经把父亲的仇报完了,可是现在才发现,并没有! “但你也知道,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让我就这样去死,我不甘心! “在我死之前,我得助你重新站到阳光之下,将沈皇后置于死地!如此,你既报了自己的杀母之仇,也算为我报了杀父之仇! “换言之,帮你就是帮我!手刃沈皇后那天,你多给她一剑,就当是替我给的!待你成功那日,写一封信到我坟前烧给我!” 她眼里带着浓浓的不甘,语气里全都是恨意,恨不得亲自手刃仇人。 但是不能了,她没时间了,只能借助云濯的双手帮她报仇! 云濯看着她,沉默许久,忽然说道:“相思子不是可以延续你的寿命么?” 他的声音渐渐发紧:“能不能……试试?或许时间长了,相思子能够研制出解药?” 叶青雪摇头:“毒素侵入五脏六腑之后,便再无回天之力,即便勉强苟活,脑子也不会清醒,能够做出什么来我不敢保证。” 脑子里又出现前世,伏在云濯身上的画面来,叶青雪心中又痛又怒,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云濯连忙扶住她。 她紧紧攥住云濯的手腕,唇齿间还挂着血:“我想干干净净地去。” 她抬眸看他,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却又因为嘴角的血而显得凄艳、破碎: “我们最后再去做一件事吧,然后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你,让我干干净净去死。” 这个夜晚好像走得很快,又好像很慢。 事情很多,时间仿佛不够用。 但是毒素已经扩散,叶青雪疼痛难忍,吃下的息痛药分量堪比饭量,每时每刻都很难熬。 天色未亮,豫王府还卧在一片漆黑当中。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从远处缓缓驶过来,在豫王府角门处停下来,叶青雪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此时正是众人酣睡的时间,周遭寂静,仿佛能够听到地底下虫卵拱土而出的声音。 她得在天黑之时,和豫王夫妇取得联系,尽量隐去自己和云濯的踪迹。 如果可以,她希望天亮之前就可以完成事情,回到侯府。 但是之前不曾往豫王府送登门拜访的帖子,只能在角门处看看,是否有机会让王府的侍卫提前去通知。 但是她看了好一会儿,豫王府一点动静也没有,便是守门的家丁也好像在酣睡。 临近早晨的风很轻柔,可在叶青雪和马车内的云濯听来,却好像逼近跟前的利刃,时时刻刻威胁他们的性命。 豫王府没有任何动静。 第280章 “是不是要用什么非常手段呢?”叶青雪心想,毕竟是非常时期,豫王夫妇心善仁慈,想来不会计较。 秋深道:“不如我下去闹出动静,把王府的家丁引过来,姑娘趁机出现,和他们说事情?” 叶青雪觉得这个法子可以,她看向云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见他眸子沉沉,便知道他没有异议。 叶青雪准备让秋深照计划行事,但云濯忽然开口:“王府里面有动静。” 叶青雪侧耳倾听,确实听到了动静,不知什么缘故,那动静听起来鬼鬼祟祟的。 叶青雪和云濯相视一眼,都悄然下马车,跃到旁边的大树上,往王府里看去。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较一般人耳聪目明,借着微微的月色,他们看见一道人影,鬼鬼祟祟从门内进来,背着一个非常鼓的包袱。 是个小偷! 叶青雪与云濯肩并肩,她压低声音道:“正好是个机会,你准备好了吗?” 此次事件,关乎云濯生死。 云濯不知是安慰叶青雪,还是安慰自己,他说了句:“豫王叔是个尚且值得一信的人。” 豫王夫妇良善确实不假,叶青雪却想起上次云濯营救骆家人的事情,他的亲舅舅、亲表哥和亲表妹,都可以设下天罗地网捉拿他。 他对所谓亲人的信任,还能剩下几成? 今天来豫王府,不过是因为她劝说而已。 当然,也因为他们实在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云濯没有多说话,身形一闪,便从大树上一跃而下,往豫王府的后院去了。 叶青雪见状,也立即追上去,云濯已经与那位小偷打在一起。 那小偷有些拳脚功夫,不过并不是云濯的对手,然而,即便云濯能够很快拿下他,却还是与小偷周旋了好一会儿功夫。 小偷见逃不掉,很是气急败坏,压低声音怒吼:“你什么东西?居然敢阻拦小爷的路!识相的快给小爷滚开!” 云濯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怔。 但叶青雪已经在此时大喊出声:“抓小偷!豫王府进小偷了!” 先前的动静已经被察觉到,现在叶青雪这么一喊,家丁就快速地举着灯笼过来了。 灯笼照亮这一片天地。 那小偷还要逃跑,云濯将他拿下,把他单手反剪在身后,死死压制住他。 叶青雪夺过他身上的包袱,尽是些金银细软,数量还不少! 家丁们看到这些东西,也愤怒了,要上前捉拿小偷,结果小偷比他们更愤怒,“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小爷是谁!” 好熟悉的声音! 家丁们都吓一大跳,上前小心翼翼扯开他脸上的蒙面巾。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是他们三公子! 叶青雪和云濯都是一怔,彼此对视一眼,云濯正准备放手,但是豫王妃偏偏在这个时候到来。 叶青雪和云濯:“……” 他们原本以为,帮豫王府捉住这个小偷,可以增加与豫王夫妇谈判的筹码,结果这个小偷却是豫王府的三公子。 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上天要绝他们的路,还是故意戏耍他们了。 豫王府抢步上前,将三公子从家丁们手中拉出去,查看他有没有受伤,这才有余力来看向叶青雪他们。 叶青雪连忙道:“豫王妃,青雪恰好路过,看到此人鬼鬼祟祟在豫王府后院出没,以为是小偷,所以……误会,实在是误会,请您和三公子原谅。” 豫王府的嫡长子,才可称为世子。 剩下的孩子便按照秩序称呼,所以当下叶青雪跟随家丁一样,称呼方才那小偷为三公子。 第281章 豫王妃有几分尴尬,笑着道:“我这孩子想要出远门,我和他父王不答应,他就准备趁夜离开,幸好被叶小姐发现了! “否则天亮的时候,他不知跑哪儿去了,现在京都城很不太平,我和他父王都希望他能在家中好好待着!” 豫王妃把三公子推给家丁们,让家丁们把他带回去好好看着,又对叶青雪道:“快天亮了,难得叶小姐路过,不如进去喝杯茶再走?” 这是礼貌一问,毕竟叶青雪说是路过,豫王妃就以为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岂料叶青雪道:“那就叨扰王妃娘娘了。” 豫王妃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在前方带路,把叶青雪和云濯请进去。 她觉得云濯的身形有几分熟悉,但出于礼貌与她自身的修养,并没有多看。 进入正厅之后,豫王妃叫人去准备早点,她则去换衣服——刚才听到喊小偷,她就猜到是三儿子偷偷离开,还在睡觉的她只披了披风就出来了。 见豫王妃要走,叶青雪立即看向云濯,云濯眼眸沉沉的,看不出他的喜怒与心底想法。 但他开口了:“豫王妃,我与叶小姐有事求见您和豫王爷,若豫王爷也在府中,请他出来一见。” 这是直接摊牌了,而且他没有改变自己的声音,叶青雪注意到,豫王妃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下,然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 但她终究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说道:“好的,你们在此处等着,我去叫王爷!” 豫王妃走了,看似很镇定,但是叶青雪看得出来,她很慌乱。 正厅刹那之间陷入极致的寂静当中。 叶青雪只能感受到自己和云濯的呼吸。 彼此的心跳声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之下,是那样清晰,噔噔噔,每一下都仿佛鼓动在耳边。 终于,叶青雪压低声音开口:“你就这样暴露身份,实在太冒险了,不是说好了,我们先试探他们的态度,再决定是否要暴露吗? “万一他们夫妇出现的时候,带上几百侍卫,我们岂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云濯的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我们一来就得罪三公子,开局不妙,不如先坦白身份,换对方一个足够坦诚的印象。 “在去喊豫王爷的路上,豫王妃肯定想好要怎么做了,只要他们两人一起出现来见我们,事情多半就成功了。” 叶青雪深吸口气,就这样胆战心惊等待着。 云濯想了想,又道:“你是荣青郡主的救命恩人,如果他们不想管这件事,他们夫妇大概会假装不知道我的身份,回头直接叫人将我们请走,他们不会再出现。” 叶青雪和他对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对他人,还能有这样的信任吗?” 云濯忽然笑了下:“你都把我带到这里来了,总要努力信任一下吧?否则后面的路怎么走?” 所以,他其实已经无法再相信一个人了。 但因为是叶青雪把他带过来的,他只能努力选择信任一下。 毕竟是她把他从无边黑暗中的、脏污稻草堆里拉出来的。 然而,还未等豫王夫妇出现,三公子却挣脱了家丁的桎梏,怒气冲冲来了! “你们坏了小爷的好事,小爷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要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三公子大步上前,怒指着叶青雪。 虽然捉拿他的是云濯,但他认为云濯是叶青雪的侍卫,听从叶青雪的命令行事,所以直接对叶青雪火力全开。 然而,他的手指还没戳到叶青雪眉心,云濯已经出手,将他的手腕捉住,用力一扭,再是一踢。 把三公子摁跪在地上,云濯站在后边踩在他的后心,三公子像一只怒叫的公鸡,却爬不起来。 叶青雪:“……” 抓小偷不成却惹恼三公子,已经不是叶青雪所愿看到的,结果现在云濯还踩住他,这要是被豫王夫妇看到,事情还能不能谈了? 正这般想着,云濯忽然朝她看过来,语气幽冷却又极为认真:“把他抓了,做人质?” 叶青雪:“!!!” 这不是要和豫王府为敌了吗?他们是来请求帮忙的,不是来树敌的! 这对于日后云濯重新走到阳光之下,很不利啊!这无异于杀鸡取卵! 但又不得不说,云濯说的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叶青雪狠狠动心了! 没有什么比手握人质更安全的事。 第282章 远处似乎传来脚步声了。 叶青雪循声看去,虽然还没看到豫王夫妇的身影,但应该就是他们来了。 要如何决定?就在这短短一瞬的时间里,要不要真的将三公子扣押为人质? 叶青雪还没想好,偏偏那三公子又咬牙挣扎了下,拼命想要挣开云濯的钳制。 “咔嚓”一声,云濯直接将他的胳膊拧断。 “啊!!”三公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叶青雪:“……” 她听到不远处那脚步声猛地一顿,而后加快速度往这边赶来。 叶青雪脑子一热,推开云濯,将三公子从他脚下解救出来,并且道:“知道你在为三公子接骨,但动作温柔些,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卸掉他的臂膀!” 说着话,叶青雪已经开始动手给三公子整理衣服,拍掉他身上根本看不见的灰尘,关切道:“没事吧,三公子?我这侍卫太粗暴,一言不合就把人打成重伤,您多担待。” 三公子胳膊剧痛,以为自己“得救”了,但她听得出来,叶青雪话中饱含威胁意味——再胡来,我侍卫可以把你打成重伤,现在知足吧。 身为王爷嫡子,他何曾受过这等威胁?自然是不乐意也不服气的! 但这时候,豫王夫妇已经赶到。 二人脸色都不大好,豫王爷瞪着他,沉声道:“天不亮就在此处胡闹!还不赶快下去,叫大夫给你看看,难道要等手臂彻底废掉才能消停?” 三公子向来惧怕父王,当下看向豫王妃,然而豫王妃也一副“你赶紧下去”的表情。 他还是不服气,指着云濯:“是他——”卸掉了我的胳膊! 但话还没完全出口,豫王爷再次瞪过来,怒气比方才更甚:“是要本王把侍卫喊来,把你请下去?” 豫王妃立即将他推走,交代嬷嬷与小厮,不许他再跑出来。 三公子恶狠狠地瞪了眼云濯,不情不愿被嬷嬷强行拉下去了。 叶青雪看着三公子消失,慢慢站到云濯身前,面对着豫王夫妇。 豫王爷的视线,从叶青雪脸上滑到她身后云濯身上,深深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换个地方讲话!” 从正厅离开,他们进了密室,并且豫王爷还让心腹在门口守着。 确保无人靠近,也没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在走进密室的路上,叶青雪和云濯对视了几眼,他们心中知晓,卸掉三公子胳膊的事情,豫王夫妇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叶青雪那样做,其实只是想要告诉豫王夫妇——我可以把三公子扣押下来作为人质,但最终我没有这样做,我求你们帮忙的心很诚恳,并不是存心想把你们拉入血战之中。 想来云濯也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目的,所以哪怕最终她把三公子从他手中“救走”,他也没有异议。 总不能因为眼前的事情,把未来的路给堵死了——这是叶青雪最终的抉择。 密室里,四人相对而站。 好一会儿都无人讲话。 周遭静谧得没有一丝风。 最后,是叶青雪率先打破沉默:“请豫王爷与王妃娘娘恕罪,青雪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以这样的方式求见。” 她福身下来行礼。 但是这次,豫王夫妇没有像先前那样,热情将她拉起来。 夫妇二人的视线直接落在云濯身上,似乎要穿过他脸上的面具,看清楚他的容颜。 不知过去多久,豫王妃才终于开口:“叶小姐,我们豫王府虽然位高权重,但从始至终忠诚的都是皇室,不是当今沈皇后,不是定王,也不是太子。” 第283章 又道:“先前皇上便已经颁布过命令,要人四处搜寻废太子下落,我们豫王府若有废太子踪迹,也是要禀告皇上的,否则我们王府几百口人,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这番话听在叶青雪和云濯的耳朵里就是:你们快走吧,我们就当废太子不曾来过,我们不曾知晓废太子的踪迹,否则整个豫王府都将为废太子陪葬! 叶青雪抿了抿唇,道:“王爷,王妃,实不相瞒,如果废太子当真无行无德,臣女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希望废太子人人得而诛之!” 豫王夫妇对视一眼,但都没有说话。 叶青雪继续道:“但是可惜,废太子被废黜,不过是因为他遭人诬陷而已! “太子身份如此尊贵,却还落得这般下场,身为大周子民,实在是感到无比恐慌! “如果太子被诬陷遭到废黜,只是大周江山破碎的开始,只是百姓噩梦的开始,只是贼人掌权的开始……那么,大周百姓陷入无间地狱,便只是早晚的事情! “今日青雪站在这里,不只是为太子感到冤枉、憋屈、愤怒、憎恨,更是为大周百姓与未来,而胆敢惶恐与不安啊! “所以,青雪以为,为废太子伸冤,证明他的清白,势在必行!” 豫王爷道:“你有何证据证明,太子被废黜是被冤枉的!” 叶青雪道:“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我们已经知道证据在何处,只是需要豫王爷与王妃娘娘帮助我们拿到证据!” 她站起身来,将身后的云濯推到前面来:“太子殿下,请和您的王叔王婶们说说,您是如何被冤枉的!” 虽然猜到了云濯的身份,但是当叶青雪真的把他推上前,并且称呼他为“太子殿下”的时候,豫王夫妇的心脏还是紧缩了下。 云濯在他们跟前站定,右手缓缓抬起,落在自己银色面具上。 豫王夫妇感觉快要窒息了,但云濯还是将面具给摘了下来,露出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 当真是废太子云濯! 豫王夫妇倒吸一口冷气。 叶青雪道:“殿下说完之后,顺便把我们需要帮忙的事情,也与豫王爷和王妃娘娘说清楚。 “即便为保护豫王府上下,他们不愿意帮忙,也没有关系。我到外头等殿下。” 叶青雪给他一个“交给你了”的表情,便转身出去了,倒是也没有人挽留她。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但是屋子里的灯已经被点亮了,有嬷嬷上前来请叶青雪坐下吃些茶点。 叶青雪谢过之后,便走到院子里,吹着清晨的风,看着仍旧漆黑的天空。 晨风细细,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静谧又宁静。 可惜在这沉寂之下,叶青雪翻涌的气血,折磨得她无比难受。 她抬起掌心,里面的红线越发深红,几乎贯穿整只手掌,蔓延到手背上来。 等到天亮,便是第十天。 她只剩下大概十二个时辰的寿命了。 “走吧。”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叶青雪回头,发现是云濯回来了,银色面具已经重新戴到他脸上。 看向云濯身后,并不见豫王夫妇,但是已经有嬷嬷上前,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从角门进来的,这会儿也从角门出去。 天依旧没亮,秋深依旧待在马车上,见他们出来,立即掀开车帘子,待他们上马车之后,马车便出发回侯府。 寂静夜色下,马蹄哒哒的声响,好像踩在叶青雪的心上一样。 第284章 快到侯府了,天色才蒙蒙亮起来,叶青雪问:“怎么样,他们答应吗?” 云濯说道:“没答应,但也没有直接拒绝,说他们要考虑,毕竟关乎全府几百人的生死,天黑之前给答案。” 说完,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就握成了拳头。 叶青雪抿了一下嘴唇,如果当时她同意云濯的法子,把三公子抓来做人质就好了。 “不必自责。”云濯说道:“人的内心里总要有所坚持,相信一些美好,日子才能过下去。” 他语气带着浅浅的笑,在安慰她。 叶青雪却道:“但我的生命,已经只剩下十二个时辰了。” “有些事情就得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行,少一息都不能算是坚持。便是下一刻死亡,也至少死得心安,不亏欠任何人。” 叶青雪想笑一下,可却是叹息出声:“没想到你还会安慰人。” “我只安慰你。”云濯说道。 叶青雪愣住,看向他的眼睛,却见他目光灼灼,没有丝毫的躲避。 仿佛他说的只是寻常话语。 侯府门槛被放下来,马车直达梨雪居,秋深掀开车帘子,发出“咦?”的声音。 叶青雪回神:“怎么了?” 她从马车里钻出去,看到小宝居然已经起床,穿戴整齐,此时就站在门口。 白嫩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眼睛黝黑黝黑的,尤其是眼珠子,竟是一点光都没有。 就好像代嬷嬷上门那日,云濯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双眼也黝黑黝黑的,没有光。 这一刻,她觉得小宝像极了云濯! 看到叶青雪的瞬间,小宝的眼珠子动了动,然后走上前来握住叶青雪的手。 他的手还是很冰冷,没有正常人的体温,但叶青雪早已经习惯,并没有挣开他的手。 “娘亲,我们今天出去玩可以吗?”他声音奶声奶气的,“小宝还从来没有和爹爹娘亲一起出去玩过,听说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很好吃,我想尝尝。” 对,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早上的这个时候,叶青雪就会毒发身亡。 小宝希望,叶青雪的最后一天,可以陪伴自己度过,不枉他追着娘亲来人世走一遭。 秋深道:“小姐不若带小宝出去走走?回侯府多日,小姐不曾出去看过京都城的风貌。” 她也希望这最后一天,叶青雪能够过得轻松开心,小宝的提议不错。 云濯竟也走上前来,道:“走吧,今天由我这个侍卫,保护你们俩。” 看了看天空,又道:“三月,正是放纸鸢的时节。” 小宝眸子一亮:“好耶,去放纸鸢,我还从来没有放过纸鸢。” 叶青雪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这孩子看着至少五岁了,但他没有吃过做过的事情,还真是很多。 叶青雪半蹲下来和他说道:“可以,吃完早饭我们出去逛街,顺便带你去放纸鸢。” 春浅从里面走出来,笑着道:“天还没亮,小宝就把我拉起来了,非要让我提早把早点做好。小姐快去用早饭吧,趁热吃。” 众人吃过早饭,叶青雪又吃了药,便带着小宝走出梨雪居的大门,云濯已经在一边候着了。 东方既白,晨风破晓。 他们三人到了街头,街上充满叫卖声,今日天气不错,很是热闹。 小宝特意走到云濯和叶青雪中间,一手拉着一个人,这样看来就好像云濯和叶青雪一人站在一边,牵着他们的孩子在逛街。 不多时,就响起了小宝以下的话语。 “爹爹,娘亲想吃那个糖酥饼,你去给娘亲买一些嘛。” 第285章 云濯看了眼叶青雪,没有说什么,转身去买了,还好,他虽然曾经贵为太子,但并非不会花钱买东西。 至少在战场上的时候许多事情都靠自己,也曾在边疆之地与手下人一起逛过街。 “爹爹,那个糖人看起来不错,娘亲想吃。”小宝又说。 云濯深吸口气,蹲下来对着小宝说道:“你想吃就是你想吃,不要用你娘亲当借口。大人都不喜欢无缘无故爱撒谎的孩子。” 小宝眨巴了两下眼睛,糯叽叽地问道:“爹爹和我好像不大熟,我说自己想吃,你会买吗?” 云濯抿了下嘴唇,看了眼叶青雪,道:“你娘亲答应,我就买。” 叶青雪内心“咯噔”了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要能换她高兴,他就买? 见小宝看过来,叶青雪忙说道:“你先前帮了我很多大忙,还救下菱公子的性命,今日难得带你出来,你想要的我们都买。” 小宝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小摊贩道:“我瞧着那豆腐脑许久了,看起来很甜很好吃的样子。” 叶青雪让夏绿去给他买来。 夏绿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份,叶青雪浑身疼痛,胃口不好,但还是勉强吃了些。 继续往前走,买了一些小玩意儿,比如纸风车、布老虎、九连环、陀螺等等。 还心满意足地吃上了糖葫芦,依旧是一人一串,最后他们买了纸鸢,往郊外而去。 这时节,天气不错,踏青的人很多,在草地上放纸鸢的也不少。 叶青雪他们到达的时候,还有人在组织纸鸢比赛呢,小宝立即拿着他那巨大的凤凰纸鸢过去,表示要参加。 那凤凰纸鸢是他自己选的,当时他还说:“我相信娘亲有一日会凤凰涅槃,所以我要这凤凰纸鸢!” 他稚嫩的声音说得很认真,也很坚定,仿佛真有人能够凤凰涅槃。 周围大孩子小孩子凑上来,身边还跟着他们的父母,叽叽喳喳,热闹又欢快。 在云濯的帮助下,小宝的纸鸢飞得最高。 在湛蓝的天空下,那展翅的凤凰就好像随时要涅槃一样。 叶青雪站在草地上抬头看着,感受微微的风拂过皮肤,带来温暖的感觉,还有暖阳落在身上…… 她忍不住说道:“真像回到了景州庄子一样。” 只有那个时候是这样的无忧无虑。 偶尔会幻想一下,忠勇侯府是什么样子的,她的亲娘是什么样子的,被亲娘呵护着长大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的。 夏绿眼眶酸涩,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连忙转过身去将眼泪擦掉。 她家小姐再没有机会回去景州庄子了。 夏绿只好将街上买的吃食递上前去,问道:“糖酥还剩下许多,小姐要吃些么?” 叶青雪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小宝的纸鸢忽然倾斜,再倾斜,他拼命跑,但纸鸢还是慢慢往下坠落,然后缠到了大树上。 “啊!”众人一声叹息,有些惋惜,刚才他们以为小宝这凤凰纸鸢,能一举夺魁! 小宝急得直跺脚,把云濯往大树方向推去,分明是要云濯快想办法。 云濯能有什么办法呢?自然是爬到大树上,借着轻功一跃而上,将缠在大树上的纸鸢重新扔出去。 小宝在下边快跑,把纸鸢重新放起来。 云濯下树之后,来帮他一起放纸鸢,那凤凰纸鸢又成了飞得最高的纸鸢了。 毫无疑问,这场纸鸢比赛,小宝夺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还得到了一个奖励,是个竹蜻蜓,搓一下可以飞得很高的那种。 第286章 等云濯把小宝带到叶青雪跟前时,看不见云濯的脸,但是叶青雪看到小宝的脸红扑扑的,还有汗水。 只有此刻,叶青雪才觉得小宝像个正常的孩子,她拿出帕子给他擦了脸上与额头的汗水。 就连云濯看起来,都更像他真正的父亲了。 又给他们递去水和果子。 跑了这么一通,二人又热又渴,喝完了水又把果子给吃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又在外边吃了晚饭,不过晚饭是在饭店雅间里吃的,门关上,云濯把面具摘下来也没事。 等他们坐上马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 眼看着快到侯府了,叶青雪往豫王府的方向看去——自然是看不见豫王府的,两家距离很远,她只是想看看,豫王府可有派人送消息来。 但是没有! 他们回到梨雪居,把小宝买回来的小玩意全部放进去,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但豫王府那边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半个时辰后,小宝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叶青雪送他回房间睡觉。 躺下的瞬间,小宝拉住叶青雪的手,说:“娘亲,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快乐的一天。” “小小年纪,就说‘有生以来’?”叶青雪觉得有点好笑:“你以后的人生还长着,会有无数个比今天更幸福快乐的日子。” 小宝抱着他赢回来的竹蜻蜓躺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叶青雪感慨,小孩子的瞌睡真是来得格外凶猛啊,好像潮水一样。 当初他画画,也是就这样忽然睡过去,好神奇。 想得入神,她的手忽然被抓住,叶青雪垂眸,是小宝抓住了她。 孩子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嘴巴却还在说最后一句话:“明日辰初时分,我会陪在娘亲身边,娘亲别怕。” 话音落下,一切归于沉寂。 叶青雪却浑身震住,在他床边坐了许久许久,她记得自己中毒的时候,是辰时正刻。 小宝说的辰初时分,正好在辰时正刻的前半个时辰,难道小宝知晓她具体毒发身亡的时间? 哦,小宝其实是一直知道的啊,连她生命力还剩下多少,他都清清楚楚。 小宝方才那样说,是想要最后送她一程吧? 他沉沉睡去了,叶青雪抚摸他白皙嫩滑的脸蛋,她可没有福气生下这样优秀漂亮的孩子啊。 他究竟从何而来呢? 叶青雪起身出去,发现云濯在外面等自己,她心头一紧:“有消息了?” 云濯道:“豫王府那边没有消息,沉默就是无声的拒绝,不必再抱希望了。” 两人往角落里走去,夜晚的风吹得紧。 云濯道:“我的人送来消息,有了那嬷嬷和宫女的踪迹。她们待在一处山坳里,白日里躲在林间,夜深时候就潜入庄子里去偷吃的,以此活命。” 叶青雪略作沉思,问道:“你怎么看?” 云濯道:“小宫女藏身山林的事情,或许是真的。但是那个嬷嬷,很可能是被沈皇后的人送过去的。” 叶青雪:“意思是,那嬷嬷和小宫女即便逃亡在外,并且‘巧合之下’藏到了一个地方,也尚未碰面?” 云濯点头:“是这么个意思。所以我必须找到那宫女不可,才能有希望证明清白、洗刷冤屈。” 叶青雪道:“是的!今晚我们必须出发寻找那小宫女,还要粉碎沈皇后后续的计划!” 云濯看着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竟是好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叶青雪笑着上前,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菱公子,准备好了吗?” 云濯道:“如果你不去,你只是死。但是如果你去了,很可能是死无全尸。” 叶青雪道:“留着全尸可以复活还是怎么?” 时间沉默,云濯的手竟不知不觉落在她的脸上,叶青雪惊了下,云濯下意识收回手,但他克制住了。 “你脸上有脏东西。”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是什么?你取下来了吗?” 叶青雪感觉自己心跳都快断了,目光完全不敢斜视。 云濯的食指指腹,在她脸颊上抿了一下,他凑近来看,道:“我以为是小虫子,原来只是细细的落叶,已经拿开了。”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叶青雪感觉自己的耳朵根都滚烫起来,连忙背过身去。 她道:“做好准备,我们出发吧!” 第287章 秋深和冬白已经暗中准备一天了。 叶青雪立即把她们二人喊到跟前来。 “从相思子那里得到的药物足够吗?”叶青雪问道。 秋深与冬白二人点点头。 秋深说道:“已经拿到了,为防万一,我们还多拿了些。” “好!”叶青雪道:“那你们二人出发吧,马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秋深和冬白深深看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后的云濯一眼,然后郑重道:“小姐,我们去了!” 叶青雪点点头,她们二人便转身离去。 春浅和夏绿也出来了,看到叶青雪的瞬间,眼圈又开始泛红。 春浅问道:“小姐天亮之前能够回到侯府么?” 这是担心叶青雪死在外边了,她们不能在最后一刻送叶青雪最后一程。 虽然知道前路艰险,叶青雪必死无疑,但她们还是希望,叶青雪离开的时候,身边有许多人陪伴着,让她不至于走得寂寞孤单。 叶青雪喉头有些哽咽,但面上不显,说道:“我争取回来,你们去睡吧,等我回来再叫醒你们。” 春浅夏绿二人相视一眼,知晓她活着回来的希望渺茫,忍不住道:“小姐,我们跟您一起去吧?” 叶青雪拒绝得干脆:“不,你们在家里守着就行,还有小宝等着你们照顾!” 不想和春浅夏绿说更多话,怕自己情绪绷不住,所以叶青雪说完,直接利落转身。 夜色下,两匹轻骑出了忠勇侯府,而后出了京都城。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灰白两匹狼。 他们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出发时间不一样。 但他们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竹海涧。 今晚的月色,比昨晚要明亮些许,昨夜还弯弯的月亮,今晚略微饱满了些,月光洒落林梢,仿佛霜雪覆盖般清冷无垠。 “捷风,今晚的事情能行吗?”太医柳青河书房里,沈皇后问着沈捷风。 沈捷风道:“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按照废太子的性格,他一定会来。只要他进入我们的埋伏圈,侄儿一定能够将他捉拿!” 沈皇后眸光幽深地看他一眼:“不是本宫不信任你,而是万事俱备,只欠废太子这个人了,只要他到来——不管生死,我们大事就能成!” 换言之就是,沈捷风今晚打头阵,他是否能成功,将会关乎接下来沈皇后的许多计划。 沈捷风立即跪下,双手抱拳道:“请皇后娘娘放心,捷风定不辱使命!” 沈皇后这才掷地有声道:“好,你且去吧,本宫与诸位大人在说定的地点,等你的好消息!” 这话中透着孤注一掷,也透着对沈捷风的绝对信任,刹那间,沈捷风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相信自己此次一定能够捉拿废太子! 沈捷风带着上百侍卫,井然有序离开。 整齐的脚步声,踩在夜色下的街头,路面微微震颤,许多人家吹灭了烛火,早早睡下,门窗紧闭。 沈皇后把绾心喊到跟前来:“你去通知宁丞相,说我们有了废太子的踪迹,叫他与本宫一起去看看,他那个好外甥逃亡期间,都在外边做了些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绾心应是,立即转身而出,往丞相府而去。 代嬷嬷奉上茶来,沈皇后轻轻抿了一口,眼底全是杀意。 今天晚上,她要宁鸿羲这个丞相,亲眼看着他曾经信任的、呵护的、支持的废太子,死在他面前。 从今往后,大周朝再也没有废太子云濯。 第288章 今晚上废太子云濯失去的,不仅仅是性命,还有他昔日所有美好的品质与名声,宁鸿羲以及宁家将彻底为她所用。 夜风飒飒。 一个时辰后,云濯和叶青雪来到京都城与永宁城的交界处,在这附近有几个不大不小的庄子。 一个庄子纵有二三十户人家,但此时也好像全部陷入沉睡当中,十分静默,便是犬吠声都不闻见一声。 云濯与叶青雪面向庄子对面的高山,视线一点一点往上,对面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往左右都看不到尽头。 不过山峰与山峰之间有山坳,爬上山坳就可以越过去,听闻山坳那边是一片竹海涧, 竹海涧长满了茂密的竹林,竹叶青翠欲滴,竹竿挺拔修长。山涧中溪水潺潺,虽然仿佛世外桃源,但人迹罕至。 只因时常有虎狼出没,又在深山,所以百姓基本上不敢进去。 如果有人藏身其间,就得面对虎狼的威胁,很是危险,但是也很难将其寻觅出来。 听说先皇后身边的嬷嬷,与丽妃身边小宫女,就藏身竹海涧,靠着晚间出来附近庄子偷些食物果腹,才能存活下来。 云濯的人,以及沈皇后的人,虽然看到她们的身影出没在这一带,但是试图进去抓人,却迷路了,根本抓不到。 ——这是对外的说法。 实际上云濯和叶青雪相信,只有小宫女藏身竹海涧,先皇后身边的嬷嬷,只是诱饵而已。 大概沈捷风也有碰运气的成分,希望送进竹海涧的嬷嬷能够找到那小宫女,把小宫女抓住,送到沈皇后跟前去。 当然了,如果抓不住小宫女也没事,把云濯引到竹海涧去,将他杀死也行。 那时候,便是小宫女手握丽妃被玷污的证据,又如何?云濯已经死了,又不能继续做太子! “我们上去吧。”云濯开口说道,他从马背上下来。夜凉如水,此刻只有他的语调听起来带着几分温度。 此时他们二人都是乔装打扮过的,穿的和手下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黑色短打衣服,裤脚和袖口都是扎紧的,既方便动作,又能让沈捷风的人无法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 叶青雪的头发也是挽在头顶上的,用一条白色丝绦挽就,干爽利落。 云濯想起她身中剧毒,疼痛难忍,所以特意来到她身边,朝她伸出手去要扶她下来。 月光照清楚了他的手掌轮廓,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很漂亮的一只手,同时不缺力量感。 但是月色将其照得惨白,仿佛没人的肤色。 叶青雪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朝他手心打了一下,自己从马背上下来。 她说:“等会儿还要杀人呢,我可没有那么脆弱。” 云濯默默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 叶青雪背对着他,忽然觉得今晚月色很美,美到让人容易犯错。 但她只有不到五个时辰的生命了。 叶青雪苦笑,牵着马走入林间,云濯也牵着马跟上来。二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马拴好,就开始往山上走去。 这是靠近庄子的山坳,村民们经常来这一带捡拾柴禾,或者打些野味,故而是有路走的。 只是更深处的山林,村民就不敢进去了,叶青雪和云濯上了山坳之后,就发现路难走了起来。 基本上要依靠两匹狼在前面为他们开路。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叶青雪听到林间一声异响,倏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第289章 云濯亦是如此。 “殿下!”直到被刻意压低的熟悉的声音传来,云濯才松了口气,把叶青雪护在身后。 庄信带着两个弟兄从林间钻出来,朝云濯跪拜行礼,云濯让他们起身之后,便对叶青雪道:“是我手底下的人,这位叫庄信。” 庄信等人立即拜见叶青雪,叶青雪也朝他们拱手,便算是相识了。 庄信道:“殿下,往旁边去说话,属下等已经找了个绝佳位置,可以俯瞰大半个竹海涧。” 云濯与叶青雪跟着他们走。 翻过半座山头,他们站在了此处山峰的最高处,上面地势还算平坦,真如庄信所说,此处可以俯瞰大半个竹海涧。 只是可惜,现在是夜晚,即便借着月色,他们只能看到竹海涧的大致轮廓。 可以感受得到此处山石嶙峋,除了一条溪流之外,四周都是山,其中一片山上生长着茂密的竹林。 这是很美很静谧的地方,但也极度危险,毕竟人迹罕至、虎狼出没。 不管是那嬷嬷还是那小宫女,都是弱女子,打猎的壮汉进来都害怕,那俩弱女子却要在这地方求活路,太难了。 云濯问道:“你们到达此处多久了,可有发现那两人的踪迹?” 庄信道:“我们听从殿下的吩咐,一个时辰之前抵达此处,将附近的地形大致了解一遍,并且试图寻找那两人,但是至今一无所获。” 稍顿,又道:“先前听闻她们夜间会下山到附近庄子偷些吃的,但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去,有时候偷一次能熬几天。 “而且为了活命,降低风险,她们宁可挨饿,再有,山里也有些野菜野果子。” 因此,想要在这片大山里寻找两个人,虽算不上大海捞针,却也是困难重重。 众人陷入沉默。 竹海涧中,风声骤起。 竹竿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在地上扭曲、伸展。 叶青雪定睛望着对面竹林的某处,却见月光被摇晃的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惨白的光斑。 叶青雪就这样看着看着,忽然看到风吹竹竿摇晃,在林间露出一双眼睛来,正往他们这边看着。 叶青雪心脏猛地一缩,忽然攥紧身侧云濯的胳膊:“你看,那是什么?是一个人吗?” 那确实是一个人。 那双眼睛在黑黢黢的竹林间,被月光一照,竟如此明亮,仿佛还反着光,好像鬼魅一般。 “母后去世以后,便是此人负责打扫母后的宫殿,母后的玉雕,也是此人负责保管、擦洗、供奉,是她静嬷嬷!” 云濯语气沉沉说道,此时他的音色仿佛裹了冰霜,很冷很冷。 他话语刚出口,身后的庄信等十人,全部动了,握紧手中的武器,做好准备冲出去,拿下那位嬷嬷。 云濯却不着急让他们出动,而是转过身来,面向庄信等人。 云濯在那十个人当中,选出六个人来,那六个人是整体能力比较弱的。 “我被废黜之后,这位静嬷嬷才‘逃出’皇宫,藏身竹海涧。昔日我们逃亡的时候九死一生,她一个老嬷嬷在被沈皇后的人,重重盯视之下想要逃出来,几乎没有希望。 “所以,静嬷嬷只是引我‘出洞’的诱饵而已,我们不能耗费大量力气去捉拿她!但是行动还是必须要有的! “把动静闹大了,兴许能将丽妃身边那小宫女给刺激出来,而我们的目的,就是找到那小宫女!” 第290章 不仅要刺激那小宫女出来,还要把沈捷风的人给引开,方便剩下的人行动。 云濯留下四个比较厉害的侍卫,就是去寻找小宫女的,那小宫女才是手握证据,能够证明他云濯清白的人! 云濯对那六个人一指,道:“现在你们出发吧,去追那位静嬷嬷!” 六人应是。 在静谧的山林中,他们气势如雷,但云濯知晓,他们此去十分凶险,生还的机会渺茫。 所以,他补充了句:“非必要情况,不必鱼死网破,留下性命也好。” 一句话,叫本就紧张的气氛沉了下来。 仿佛死亡之气已经笼罩在他们头顶。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深深作揖拱手,转身下山,往对面竹林去了。 静嬷嬷似乎年龄大了,跑得并不快,竹影摇晃之间,似乎还能看到她在竹林间跌跌撞撞地跑。 那六个侍卫下山之后,往对面竹林间追踪而去之时,静嬷嬷竟还未爬到山顶。 不过竹林茂密,地势又凹凸不平,侍卫们进入林间之后,视野便被大面积遮挡,一时间并不能看到静嬷嬷的身影。 他们只能拼命往竹林山顶逼上去,可惜才走出十丈距离,他们就听到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正追着他们而来。 那层层叠叠的脚步声,与竹叶发出的沙沙响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杀气聚合,将他们笼罩其间。 虽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六人的脸色还是变了变,有人道:“应该是有人追上来了!要将我们围杀在此!” 剩下五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没有人反驳。 其中一人道:“反正都是死,便尝试去捉那静嬷嬷试试看,把动静闹得更大些,也方便殿下他们行事!” 众人重重点头,脸上全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记得元宵节那天晚上,他们许多兄弟已经死在满城的侍卫手中,对比那些惨死的兄弟们,他们已经多活了许多日子。 为忠诚而死,为殿下而死,值得! 往更高处去想,今夜之死,能够换回殿下的清白,能够驱散大周江山上空的阴霾,他们死得其所! 这般想着,人人全力以赴,往竹林山上追赶,终于看到了静嬷嬷的身影。 静嬷嬷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从上而下地看着他们,月色下头,不见她脸上有任何表情,仿佛她是无悲无喜的索命之鬼。 竹林间,很快响起了厮杀声,有血溅出来,洒在节节竹竿上,配着月色,像一幅水墨画。 “果然是诱饵。”叶青雪道:“好像进去了二十个侍卫。” 云濯微微蹙眉:“你看到沈捷风的身影了吗?那个身影是他吗?” 叶青雪回答:“看着像是他!他亲自出手,显然是要将你置于死地,不给你一点生还的机会!还好我们刚才没有全部去追静嬷嬷!” 云濯忽然抬手摁住了太阳穴的地方,用力地摁住,表情痛苦到近乎扭曲。 叶青雪立即问道:“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呢?身为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的太子,他眼下看着这样的厮杀、血还有死亡,居然憎恶不已,头疼欲裂。 好像有一把大锤子,在凿打他的脑袋,往最脆弱的地方打去,一下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他的灵魂给敲出来才肯罢休! 真想把手伸进脑子里去,把那锤子捏住,而后将其碾碎成齑粉。 叶青雪看到他痛苦的模样,立即上前,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第291章 “看着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只看我。” 她的拇指轻轻抚过他紧绷的太阳穴,指尖的温热似乎能够传到他皮肤里去。 叶青雪察觉到,云濯的青筋在她手下跳动。 “呼吸。”她引导着他,“跟着我的节奏。” 她刻意放慢呼吸,胸膛规律起伏。 云濯的视线终于聚焦在她脸上,那双沉沉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像是被困住的野兽。 “他们虽是大周人,但他们有二心,为了皇位,可以残害忠良残害你!比敌国将士还可恶!与他们兵刃相见是应该的,应该的!”叶青雪说道,语气坚定。 云濯的睫毛颤了颤,好像在顷刻之间,就清醒过来,然后对自己产生不可抑制的厌恶。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流血是必须的。 有时候同类,不是同类! “我们行动吧。”云濯嗓音嘶哑,弥漫出层层杀气,话音落下之时,他已经从叶青雪面前走开。 叶青雪立即跟上去:“趁着对面的人在厮杀,我们抓紧时间去寻找那个小宫女!” 云濯“嗯”了一声,脚步极快,似乎恨不得下一瞬就把小宫女捉来! 身后的庄信等四人,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半寸也不敢落下。 然而,山涧之大,他们身处其间,想要找到一个小宫女何其艰难! 他们很快想出了办法,往适合藏身的地方找去,加上有两匹狼带路,他们一路行走倒也不难。 可是,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们一无所获,叶青雪却敏锐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变化,她脚步猛地一顿。 身边的云濯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身后的庄信等人,更在第一时间停下来。 叶青雪道:“不好,我们被沈捷风的人追踪了,他应该是发现你不在对面竹林间了。” 一时间,气氛紧绷起来,仿佛拉到极致的弓弦。 叶青雪推了云濯一把,“带着你的人快跑!” 夜色之下,云濯差点一个踉跄,庄信等人已经迅速将他保护起来,同时也把他和叶青雪隔开了。 和灰七走在一起的白七,迅速跑回到叶青雪身边,叶青雪道:“你们继续往前走,最多一刻钟,我来与你们会合!” 她此时已经背对着云濯,没看到云濯的动静,但是却听到云濯没有动作。 叶青雪沉沉道:“留在这里大家一起死,有白七守着我,它可以带我逃跑!” 云濯深吸口气:“好,一刻钟之后见!” 灰七继续在前方开路,庄信和剩下三个侍卫,护着云濯继续往前! 他们才走,十几个殿前司的侍卫便从后边与左右冲了上来,手持刀剑,寒光逼人。 叶青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他们围成一个圈,一点一点逼近,将她和白七围困在中间。 眨眼间,叶青雪已经在他们刀剑可攻击的范围之内,她一只手扣住腰间鞭子,随时准备将其抽出。 侍卫们也时刻防备着她腰间的长鞭。 “看鞭!”叶青雪冷喝一声,作势要抽出鞭子,结果却是左手扬起,一大把粉末撒出去,在她周身撒出一把“雾气”! 把所有侍卫都给“照顾”到了! 他们只顾着防备她的鞭子,哪里料到她会有此一招,不经意间就将粉末给吸进去了,还想要提刀剑上前,却感觉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 叶青雪收了手,带着白七迅速往云濯离开的方向追去。 这毒药,还是她从相思子那里拿来的,以备不时之需,结果现在就用上了。 那些侍卫倒下之后,并没有立即失去意识,竟只能看着她带着一匹狼逃之夭夭,转眼消失不见,恼火至极! “大人,那身影看着很眼熟!”不远处的沈捷风看着这一幕,听到身边的人这样说道。 “像叶家大姑娘,我那未婚妻,是吗?”沈捷风问道,声音极冷。 那人艰难点头。 沈捷风冷然道:“等会儿抓住她,我要看看,此人究竟是不是叶青雪,她居然敢私藏废太子!” 如果那人是叶青雪,那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太让他意外了! 沈捷风眼底闪过嗜血的冷意。 而那边叶青雪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云濯他们,说好的一刻钟之后见面,但是云濯并没有跑远,见她追上来,立即回身迎她。 叶青雪急急说道:“我放了一把毒药,把他们都放倒了,快走!后面肯定还有更多人!” 刚说完,就听庄信道:“前面好像有人!” 云濯和叶青雪立即看过去,看到一道娇小的人影在努力躲避,众人立即屏息凝神,生怕惊动到那人影了。 对方只有一个人,试图把自己藏身树影之下,隔着距离叶青雪都能察觉到对方的恐惧。 难道……此人就是丽妃身边的那个小宫女?真的要被他们找到了? 第292章 这一刻,叶青雪察觉到,身边所有人蓄势待发,俨然将前方不远处那人当成猎物,随时准备扑上去捉拿。 叶青雪握住云濯的胳膊,没有言语,但云濯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不要轻举妄动。 叶青雪决定只身往前,发挥她身为女子的优势,温柔些,再温柔些,取得那小宫女的信任。 她想,小宫女藏身竹海涧,日日夜夜面临豺狼虎豹的威胁,内心肯定也很绝望。 小宫女坚持到现在,大概也希望有可以保护她的人,将她从此间带出去。 今晚上他们来了,可不就是要小宫女活着出去的吗?她活着,云濯才有希望。 不能把她当成猎物来对待,猛地扑过去,她会逃跑,会挣扎,很可能还会与他们鱼死网破,如此一来,只会给彼此造成惨重的损失。 想明白了,叶青雪把气息放柔,再放柔,紧绷的身躯慢慢松懈下来,声音极轻极轻地道: “如果能够找到那小宫女,我们一定好好保护她,不叫她受到任何伤害,只有她活着,太子殿下才能洗刷冤屈!” 那声音清脆而缥缈,好似隔着层层薄雾传出去,叫不远处的人可以听见,但不至于被吓到。 果然,叶青雪察觉对方的气息动了一下,但很快便安静下来。 看来对方听见了,但对方没有出来,应该是在判断他们是不是真的能保护她! 云濯轻轻叹了口气,也很轻地道:“不知她能不能信任我们,跟我们走。” “殿下若诚意足够,她肯定会跟我们走的,常年待在这竹海涧,并非长远之计,豺狼虎豹横行,太危险了,她即便不想为殿下洗刷冤屈,也会为她自己的性命着想,更会为惨死的丽妃娘娘着想。” 叶青雪继续道:“她昔日冒死帮助丽妃娘娘,将真相带出来,实在是忠勇至极,如今丽妃娘娘惨死,她身为忠仆,若有机会,怎会不站出来呢?” 不远处那人身上的气息,微微的变了,充斥着恨意与怒火。 叶青雪猜测,那小宫女应该是听了她的言语,为惨死的丽妃娘娘而鸣不平了。 她不着痕迹地走过去。 云濯慢慢跟在她身后。 那小宫女躲在树后,身子被阴影完全掩盖,叶青雪逐渐靠近,发现对方没有闪身逃跑。 叶青雪继续说道:“今晚上我们也是冒死来找那小宫女的,如今我们的生死和那小宫女完全绑在一起了,她活我们就能活。” 云濯极为认真地“嗯”了声! 庄信郑重其事道:“若能找到那小宫女,便是拼了我这条性命,也要护她无虞!” 很好!叶青雪目测着彼此的距离,只剩下一丈远了,那小宫女还是没跑,而且戒备的气息减弱了很多。 应该是在做最后的思想斗争——要不要相信他们?要不要站出来? 叶青雪猛地往前跨出一步,同时朝对方的胳膊处伸出右手,想要在对方决定好之前,把那小宫女拿下。 否则那小宫女跑了,他们一边要确保她的安全,还要一边抓她,就很难! 眼看着叶青雪的手已经要触碰到她的身体,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云濯抓了叶青雪一把,将她往回拽,那支箭矢直接从她身边擦过去。 那小宫女“啊”地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叶青雪撞到云濯的胸膛上,他的手臂将她护着,庄信等人已经朝小宫女追了上去。 第293章 但是叶青雪站定之后才发现,居然有一只鹿跑了过来,驮着小宫女跑得极快。 难怪…… 难怪小宫女可以在这竹海涧存活下来,原来有鹿帮忙,察觉到危险就迅速跑开。 在这夜色之下,庄信等人很快就被对方拉开距离。 云濯语气沉沉,带着浓浓的杀气:“沈捷风的人根本杀不完,除掉一批还有一批,方才那支箭矢肯定是他的人放的,我们一直被盯着。” 地上还杵着一支箭矢,就落在叶青雪和刚才那小宫女所站的中间,只差一点点,那箭矢就落在她或者小宫女身上。 她们曾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叶青雪道:“是的,他们先前放了静嬷嬷进来,除了引诱你入局之外,还想要找到那小宫女,将其除掉,那么你玷污丽妃的事情,再也无法翻案,洗掉其他罪名就更难了。” 云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夜间山里的风,凉得彻骨。 叶青雪道:“接下来就看我们谁先找到那小宫女,如果被沈捷风的人率先找到,那小宫女必死无疑。” 幽暗的光线下,云濯目光深深地看了叶青雪一眼,是的,虽然当下情况棘手,却还是得继续寻找那小宫女。 哪怕被沈捷风的人盯着,也无可奈何。 很明显了,沈捷风现在不动他们,大概是暂时没有必胜的把握,又或者是想借用他们的手找到小宫女,先把小宫女除掉,再除掉他们。 那只鹿虽然跑得很快,但是叶青雪和云濯身边有两匹狼,可以直接追踪而去。 七拐八绕的,大概追了一刻钟,叶青雪和云濯察觉到,他们甩开了沈捷风的人。 看来这山林里,找人虽然很艰难,但是沈捷风的人想要时时刻刻追踪他们不容易。 又往前追了一刻钟。 灰七和白七将那匹鹿给拦下来了,那鹿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清澈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小宫女趴在它背上,也是瑟瑟发抖。 一人一鹿几次试图冲出去,但是被灰白二狼屡次挡了回来。 双方就这样周旋着,终于,叶青雪、云濯带着庄信他们赶到了。 此时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山谷之间,旁边还有一条溪流,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周围绿树与竹林环绕,一派野生景象,但凡有什么动物窜入林中,就很难再寻觅到。 叶青雪和云濯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小宫女已经掏出匕首,抵在自己咽喉处。 “放我走!否则你们什么证据都休想得到!太子殿下至死都不能洗刷玷污丽妃娘娘的冤屈!”小宫女的声音在颤抖,但是又十分决绝。 叶青雪和云濯一时间没有说话。 倒是庄信开口了:“姑娘,你一个人在竹海涧生活,很容易引来豺狼虎豹,随时有生命危险。 “如今太子殿下站在你面前,我们是来带你回宫去的,只要你助太子殿下洗刷冤屈,太子殿下便会护你性命无虞。” 小宫女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以匕首抵着咽喉,一点也没有要跟云濯他们离开的意思。 庄信又道:“姑娘放心,只要你愿意跟我们走,并且提供证据证明太子殿下是被污蔑的,我庄信愿意豁出这条性命保护你!” 小宫女似乎动摇了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她再次决绝地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放我离开,否则我死在你们面前!” 庄信急了,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叶青雪拦住了他,并且站到他前面去,直面小宫女。 第294章 小宫女见状,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叶青雪道:“你不肯跟我们走,是因为刚才那支差点射中你的箭矢吗?你觉得我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所以根本无法保护你,对不对?” 小宫女浑身一震。 叶青雪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继续道:“你并不怀疑我们的身份,也不怀疑我们会保护你的决心,你只怀疑我们保护你的能力,是不是? “没关系,换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也会这样想。毕竟你费尽全力,才能得到这只鹿的帮助,才终于在这竹海涧存活下来,实在太难了,所以你很珍惜现在暂时的安全。” 小宫女仍然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是她敌对的气息,已经减弱很多。 叶青雪道:“丽妃娘娘阖宫被屠杀,血流成河的景象,你肯定也听说了,确实十分惨烈。 “便是我们从旁听说,都要噩梦连连,更何况你曾近身伺候过丽妃娘娘,你比谁都恐惧、戒备是正常的。 “但你可知晓,你怀揣这样大的秘密,随时能证明太子殿下的清白,时刻威胁始作俑者的安全与地位,谁会放过你呢? “即便今日我们放你走,让你得到安全,可那安全也不过是片刻而已。上百个侍卫或许无法踏平这座山,但是千个、万个侍卫呢? “到那时,竹海涧可还有你的存活之地?一只鹿又能带着你跑到哪里去?他们已经确定你就藏身此处了,他们会把整座山翻过来的,直到确定你死了为止!” 小宫女脖子瑟缩了下。 叶青雪趁机道:“姑娘,我们只能最后孤注一掷了。让我们保护你离开竹海涧,只要你成功把证据送到皇帝跟前,洗刷太子冤屈,你和我们就彻底得救!” 叶青雪朝她走过去,脚步缓慢但很坚定,终于,她站到小宫女跟前,把手伸到小宫女面前。 那小宫女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的手,终于缓缓伸出手来,落在叶青雪的掌心之中。 叶青雪立即握住,紧紧的。 异动,就在此时传来。 还未看清楚是什么异动,叶青雪已经在顷刻之间,把小宫女从鹿背上拉下来,护在自己身后! 庄信沉沉道了句:“我们被包围了!” 肃杀的气息形成一个包围圈,从四面八方收拢过来。 叶青雪和云濯抬眸看去,看到四周全是人影,密密麻麻的,一时间竟不能判断有多少人。 叶青雪感觉身后的小宫女瑟缩了下,她握住对方的手,道:“别怕,你是我们重点保护对象!” 也就是说,除非他们全部死光光了,否则小宫女是不会死的。 包括云濯在内,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武器,叶青雪的手也终于再次握住自己的鞭子。 云濯道:“从气息上来看,至少有三十人。” 叶青雪环视周围一圈,试图在那些人当中寻找沈捷风的身影,但光影太暗了,看不清楚那么多面容,根本无法找出沈捷风是否在里面。 侍卫当中有人发话了,道:“太子殿下可真是叫我们好找啊,快快束手就擒吧,如此我们还能留尔等全尸!” 又道:“太子殿下可用之人不多,即便想要与我们同归于尽,也做不到,不过是徒增多余的伤害而已,结局都是一个字,死!” 云濯嘴唇紧抿,眼底戾气慢慢弥漫出来。 庄信等人浑身紧绷,已经进入战时状态。 灰七和白七一左一右护在云濯和叶青雪身侧。 第295章 对方又说话了:“看来太子殿下当真想要与我们鱼死网破啊,到时候你们身体被戳成筛子,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杀气已经弥漫出来,风在吹,树梢在抖动,像层层杀气在汹涌。 云濯终于开口:“那就来试试看,到底是你们把我的人戳成筛子,还是我的人把你们戳成筛子。” 虽然人少于对方很多,但是气势上云濯一点也不输。 对方的气息果然凝滞了下,生怕有陷阱,但思前想后,没想出来到如此情况下,云濯还能设下什么陷阱,当下便带着手下人朝云濯等人冲了过来。 “杀!!” 喊声震天! “大人有令,砍下废太子首级者,赏银万两!” 三十个侍卫,手拿刀剑,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对于叶青雪和云濯来说,处处是杀机。 云濯站到叶青雪身后,与她背对背,“我护你身后!” 叶青雪把小宫女护在人群中间,也回答:“好,我也护你身后!” 她一鞭子仿若游龙般挥出去,将最快冲到跟前的两个侍卫给打开去。 但更多的侍卫还在冲过来。 叶青雪挥动着鞭子,冷笑一声,在月光下那笑容带着凛冽杀意,被一个侍卫瞧见了,心中莫名发怵,而后愣了一下。 ——为何在此生死关头,对方还能有如此自信、强大的冷笑?好像将死之人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侍卫才这么一想,就听到山林间有响动,紧接着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然后!他们被另外一波人包围了! 废太子有救兵! 站在山间远眺这一幕的沈捷风,眉头紧紧皱起,废太子居然有救兵,这段时间废太子一直在逃亡,他居然有救兵! 看来这竹海涧还是太大了,他带了许多人来,居然也没能发现云濯有援兵藏在暗处。 还好,他刚才留了一手,没有与那三十侍卫一起冲出去,否则现在被包围的就是他了。 “看出来是哪儿来的援兵没有?”沈捷风问身边的手下。 那手下回答:“没看出来,大概是先前一直忠诚于废太子的人,藏身暗处,只为了这一刻救废太子于水火之中?” 沈捷风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废太子与沈皇后一样,都是皇室的人,他们手下的侍卫都是大周的侍卫,在如此夜色之下确实很难区分他们出自哪里。 但是叶青雪和云濯清楚,这些援兵是豫王爷调遣而来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挣扎,豫王爷终于选择支持他们了。 上山之后不久,这波人的老大就找到了他们,但为了不被沈捷风发现,云濯让他们退远些,想要打得沈捷风一个措手不及。 有了豫王夫妇的支持,云濯和叶青雪感觉身体里仿佛注入了一股力量,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有了帮手! 多一个帮手就多一分胜算! 叶青雪压低声音道:“殿下,我们赌赢了。” 云濯贴着她的后背,微微侧头:“多亏有你。” 接下来的场面,可以概括为以下几句话:刀光剑影,血肉搏杀。然后是生死一线,残肢四散。 即便如此,双方依旧死战不退,不断有尸体倒下,旁边清澈的溪水,被一波一波血水染红。 最后的最后,是云濯和叶青雪胜了。 豫王府派来的五十援兵,对付对方三十护卫,对方死去二十多人,只留下七八个,被活捉了。 豫王府派来的全是精锐。 第296章 当然,这些援兵当中,也牺牲了五六个,受伤了七八个。 庄信等人,被眼下的盛况大大鼓舞了。 被压制太久了,势单力薄太久了,这一刻短暂的胜利,简直叫他们热泪盈眶——原来这一路上,不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太子殿下还是有人支持的! 那是一种“原来我并不孤单”的感觉! 但是他们才高兴不久,就有听到林间传来异动声,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不多时,他们就看到无数的侍卫,再次把他们包围。 庄信等人:“……” 除了侍卫之外,还有死士,那十个死士护在沈捷风身边,护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叶青雪与云濯并肩站立,看到沈捷风出来的那一刻,他们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此人终于出来了”的信息。 沈捷风与死士出现之后,这将是最后一战,只要打败了沈捷风,他们就赢了。 如果输了……那就是死在这里。 一切就都结束了。 风吹过,沈捷风在他们面前站定,他视线扫过周围,最终落在叶青雪脸上。 “青雪,站到我身边来。”沈捷风说道。 这话让叶青雪意外,她没想到沈捷风看到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沈捷风续道:“你可知晓,站在你身边的是被皇上废黜的太子,你被他欺骗了,他并不是什么可怜人,值得你守护在他身边,他犯下了诸多罪行,才被皇上废黜的。” 他语气惋惜,仿佛还有心痛:“你是我的未婚妻,只要你现在站到我身边来,我一定保你性命无忧。” 他话音落下,叶青雪就察觉己方“军心不稳”。 沈捷风在挑拨离间。 叶青雪道:“沈大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废太子。倒是我要和你说一句,只要你们弃暗投明,待太子殿下洗刷冤屈,一定不会砍掉你们脑袋的! “尤其是沈大人你,能力出众,到时候太子殿下会重用你的!” 沈捷风微微眯起眼眸,“所以,青雪这是执意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难道你和忠勇侯府在质疑皇上的决定? “你们觉得是皇上犯错,冤枉了太子殿下?而不是太子殿下十恶不赦,该当死罪?” 叶青雪冷笑:“沈大人也不必给人扣帽子,今晚上我们若输了,太子殿下是良善还是奸佞,都将由你们书写。但如果是我们赢了,你们就一定是奸佞!” 沈捷风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青雪,我是真的欣赏你,真的想将你娶进门做夫人的。” 如果不是双方刀剑相向,叶青雪都要觉得,他所说之话发自肺腑了。 他的语气和表情,实在太诚恳了。 但当下叶青雪只是握紧手中鞭子:“想要娶我过门?那就要看沈大人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沈捷风深吸口气:“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当真要如此么?我再给你一次回头的机会。 “和废太子死在一处,或者和废太子一起被捉拿,对你们忠勇侯府没有任何好处。” 依旧是很诚恳很诚恳的语气! 但叶青雪知道,沈捷风这是拿整个忠勇侯府威胁她,站到云濯的对立面。 这次没等叶青雪说话,云濯已经挥剑杀上前来,他一动,剩下的人全都动了。 厮杀声再起。 刚刚被冲淡的溪水,很快被一波又一波新的血液给再次染红。 虽然云濯和叶青雪这边,得了豫王府派来的五十精锐,但寡不敌众,且他们先前已经杀过一场,沈捷风这边人数比他们多两倍不止。 厮杀不过片刻,云濯叶青雪等人,就只能节节败退。 月色下,云濯一边忙着杀敌,一边喊道:“你护着小宫女离开,确保将她送入皇宫,即便本宫今晚死了,也要洗刷污名!” 叶青雪一直将小宫女护在身后,白七始终守在她身边,十个精锐护卫时时刻刻在她身边保护着。 叶青雪开始带着人撤退。 云濯也是如此。 但是沈捷风的人不断逼过来,好像除之不尽的蝗虫一般,他们只好且退且战。 待他们退到下一个山谷的时候,身边已经只剩下二十几人,而沈捷风那边人还是很多,多到几乎数不清楚! 此处没有溪流,只有草地,旧年的枯草已经发出浅绿色的嫩芽。 叶青雪与云濯深吸一口气,都感觉呼吸之中,充满了血腥味。 叶青雪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往前一栽,单膝跪在地上。 云濯连忙弯腰去扶她。 却见她凄笑道:“太子殿下,看来我们今晚上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绝望的气息,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但他们还是握紧了手中的剑,可是浓烈的死亡之气却好似让每个人的剑尖,发出阵阵悲鸣来。 第297章 长夜浸染,连月光都被染成浑浊的灰。 绾心来到丞相府的时候,时间还早,院子里有一对年轻人正在讲话,但她没来得及细听,人就已经被请到丞相的书房里去了。 宁鸿羲与长子宁勋正在书房说话,彼此面前都放着一盏刚沏好的茶。 绾心进去后,宁鸿羲就让宁勋出去了。 宁勋对绾心拱手,退出去之时顺便把书房门关上。 宁鸿羲虽然贵为丞相,但也知道绾心是沈皇后跟前得脸的大宫女,地位非同一般,因此在绾心见礼的时候,也主动起身回了绾心一礼。 “不知绾心姑娘这么晚到丞相府,所为何事?” 绾心神色急急:“娘娘叫奴婢来告知宁大人,外间有了废太子的踪迹,他出没在桃溪村一带,不知想要做些什么!” 宁鸿羲噌地站起来,居然有了云濯的踪迹? 前几日他们以骆家人为诱饵,终于引得云濯前来救人,结果让他给跑了。 为此事,宁鸿羲愤恨至极,至今想来胸口依旧泛疼。 绾心继续道:“娘娘说,若宁大人愿意,请帮助捉拿废太子归案,以免更多人遭受伤害!” 宁鸿羲喘了口气,说道:“娘娘这叫什么话?捉拿废太子,是本官应该做的!他身为我的外甥,我作为当朝丞相,就该早日将他捉拿归案,否则难以对天下百姓交代,也愧对皇上对本官的信任!” 绾心道:“皇后娘娘认为她自己不过是后宫女子而已,这等事情不方便出面,所以就全交给宁大人了。” 宁鸿羲道:“请皇后娘娘放心,只要发现废太子踪迹,这次无论如何,本官都不会再让他跑掉。是桃溪村方向,是吗?” 绾心道:“是的,桃溪村!京都城郊外的村子,消息是刚刚才送来的,宁大人现下带着官兵前去,应该来得及!” 宁鸿羲郑重无比:“好,本官即刻出发!” 绾心福身行礼,便告退了。 宁鸿羲片刻不敢耽误,立即把宁勋喊过来,召集人手准备出发前往桃溪村。 “这次便是拼了本官这条性命,也必须将废太子捉回来!”面对着月色,宁鸿羲咬牙说道。 不仅仅因为他是大周的丞相,更因为他是云濯的舅舅,先皇后是他的亲妹妹! 然而妹妹生的孩子却长歪了,犯下如此大罪不仅不认罪,而且还逃跑,并且在逃跑之后,害死许许多多的无辜百姓。 他如何能够容忍? 若不亲自将废太子捉回来,让废太子遭到应有的惩罚,还大周百姓平静山河与生活,他年死后,他有何颜面去见自己的妹妹? 再不能让废太子逍遥法外了,他会酿出更多大祸来,危害百姓与大周江山,先皇后的名声也将因他这个孽障儿子,彻底被玷污。 那是宁鸿羲这个丞相,以及舅舅,不能容忍的! “父亲,召集了一千官兵与二百侍卫!”宁勋过来说道。 宁鸿羲看着院子里站立的官兵与侍卫,每个人都腰佩长剑,整装待发! “你带几个人先去打探一下桃溪村的地形,设好埋伏,到时候方便我们抓人!”宁鸿羲说道。 宁勋拱手而去。 很快,宁鸿羲也带着一千二百人出发了。 而不远处的长廊里,宁蓉和陆藏锋亲眼看着这一幕。 宁蓉道:“阵仗如此之大,想来是又有那废太子的踪迹了!” 陆藏锋看着她。 她便嫌弃地蹙了蹙眉:“也不知道那废太子这样躲躲藏藏的究竟有什么意思?就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人人喊打。换做是我,早就一刀子抹脖子死了,省得活着丢人现眼。” 第298章 陆藏锋浅浅笑道:“宁小姐性子刚烈,若人人都如宁小姐这般宁折不屈,这大周天下肯定要清明许多。可惜这样的人甚少,才显得宁小姐的品格弥足珍贵。” 陆藏锋目前官职不高,但宁蓉听闻,他很得沈皇后重视,且与她长兄是好朋友,长兄说他能力出众,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 最主要的是,陆藏锋长得好看。 如果没有废太子,宁蓉觉得陆藏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不过废太子已经被废黜,命不长了,长得再好看也无用。 但是陆藏锋完全不一样,他前途无量。 所以,趁着长兄将陆藏锋请到家中做客,宁蓉几次主动与他攀谈,而且陆藏锋似乎对她也很有兴趣。 宁蓉叹了口气:“陆大哥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与废太子相识,那时候他看起来实在是知节守礼,我们完全看不出来,他竟是如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账东西! “说来不怕陆大哥笑话,曾经他几次提出想娶我做太子妃,还好我没有答应,否则被他害惨了不说,还要错过陆大哥这样天下无双的好男儿。” 说到此处,她小心翼翼看了眼陆藏锋,而后娇羞地别过脸去。 陆藏锋轻笑出声:“宁小姐这等仙姿卓绝的人,必定不会轻易被人玷污了去,只有真正优秀的男儿,才能将宁小姐娶回家中。” 宁蓉心花怒放,面上不显。 陆藏锋又与她说了几句话,而后以时间不早为由,主动告辞了。 宁蓉虽然心有不舍,但想着他这般行为,实在是知节守礼,于是更加欢喜,倒也没有挽留他,亲自送他出门。 却不见陆藏锋走出丞相府大门转身之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 礼部尚书府,潘元洲已经准备就寝,忽然有死士闯入他寝室。 潘元洲被吓得脸色苍白,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那死士“噗通”跪在他跟前。 带着哭腔道:“大人,皇上得知废太子的踪迹,竟亲自出城去寻找废太子,希望能够以父子之情感化废太子,让废太子能够认错,跟他回宫,接受惩处,也不枉双方父子一场! “岂料出城不久,皇上突发恶疾,吐血不止,生命垂危,太医说皇上不适合移动,否则情况会恶化,故而皇上命属下来请潘大人,即刻出城见驾!陛下或许是,是要交代后事了!” 说完,那人已是泪如雨下。 潘元洲片刻不敢耽搁,迅速起身穿衣,便要跟那死士离开。 但倏忽之间,想起不久前潘家才差点遭受灭门之祸的事情来,担心此死士的话乃是陷阱。 于是叫人悄悄往皇城打探情况,不料竟得知皇上当真悄悄出城的消息,潘元洲再不敢耽搁,迅速前往。 而在潘元洲内寝发生的事情,同时在许多忠臣良将家中发生。 所以,当潘元洲的马车出城之后,停在夜色下的旷野中,而他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时,就看到了许多同僚。 …… “皇后娘娘,大周朝的忠臣良将,基本上已经全部出城。”绾心来报。 沈皇后依旧待在柳青河的家中,宅邸附近仍然是几千官兵保护,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绾心还说:“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命人将桃溪村给彻底包围起来,如今百姓们已经逐渐沉睡,到时候屠杀起来就跟切瓜一样容易。” 沈皇后品着代嬷嬷刚刚泡好的茶:“没到最后一刻,切不可掉以轻心。那废太子可以在重重追杀之下,躲了这么久,并非等闲之辈,而且他身边一定有人相助!” 第299章 绾心嘴上道是,但她内心并不认为,此次计谋能出什么纰漏。 沈捷风会在竹海涧,将废太子云濯捉拿,不管云濯是生是死,都会被扔到桃溪村去。 一旦成功,他们藏在桃溪村附近的人,就会被整个桃溪村的村民给屠杀殆尽。 他们已经提前给废太子拟好了罪名——被发现踪迹,知道难逃一死了,所以想要策反桃溪村的村民,做他手底下的兵士,保护他、拥趸他,重新杀回来。 但是百姓们不愿意,只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普普通通的生活,不想刀口舔血。 废太子一怒之下,就下令屠杀整个村子,便是死,也要拉大周百姓给他陪葬! 至于潘元洲等忠臣良将,现在他们全都在桃溪村附近,看到桃溪村出事,按照他们“忠君爱民”的人生信条,他们一定会进入桃溪村一探究竟。 就在这关键时刻,陆藏锋会带着人上去将他们捉拿,把他们打成废太子党。 丞相宁鸿羲也会带着官兵赶到,助陆藏锋一臂之力,而那些忠臣良将百口莫辩,将会被视为废太子党,一并被除掉! 如此一来,大周真正忠于云氏皇朝的忠诚良将,基本上没有了,皇帝的权势将彻底被架空。 而丞相这股顽固势力也即将为沈皇后所用。 简直一举多得! 想到这里,绾心都压制不住嘴角的弧度,她轻声道:“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沈大人能力出众,一定可以捉拿废太子。 “况且他还有死士相助,不可能会出现任何意外,废太子已经穷途末路了。” 沈皇后“嗯”了声,将茶盏放下,“准备马车,本宫要亲自出去看着!” 马车早就准备好了的,不过是普通马车,并不奢华,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只不过沈皇后出行的时候,远处的黑暗中,到处都是暗中保护的侍卫,层层叠叠。 夜风卷着血腥味呼啸而过,残月被乌云吞噬,只余几缕惨淡的光,映照着满地尸骸。 “青雪,你选错了。”沈捷风开口道,声音很凉很凉:“选错了,是要付出生命为代价的。” 叶青雪在云濯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来,残月照得她脸色苍白如纸、如鬼。 沈捷风道:“但我始终记得,你我之间有婚约,只要你现在认错,并且走到我跟前来,你还是我的未婚妻。” 胆色如此出色的女子,如果就这样跟着废太子去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清冷的月光洒下来。 叶青雪没有认错,也没有走向他,而是再次将鞭子执起,随时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沈捷风脸色一冷,眸中戾气迸发,他从未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过别人机会,叶青雪是唯一一个,但是叶青雪不知好歹! “放箭!”沈捷风扬手,声音沉沉。 霎时间,箭矢如雨,从半山腰落下,遮天蔽月,云濯、叶青雪眼前所有的光线,在顷刻间被吞噬,只剩下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声不绝于耳,刚刚发出嫩芽的草尖被践踏得一塌糊涂,全部染了血,干燥的泥土地面,逐渐被浸湿,仿佛积了水。 不知何时,叶青雪把小宫女推到白七身边,白七看了叶青雪一眼,一双狼眼中全是浓浓的哀伤。 但是叶青雪咬了咬牙:“带她走,务必护她安全!” 白七呜咽一声,立即矮下身子,把小宫女驮到背上。 云濯也把灰七推到白七身边:“你护着白七和那小宫女,务必冲出去!” 第300章 灰七也是呜咽一声,很不想离开云濯,但最终还是乖乖护在白七身边,护着白七从人潮中冲出去! 刀剑与箭矢,齐齐朝两匹狼和小宫女招呼过去,但是被叶青雪和云濯带着人拦住了。 两匹狼终于带着小宫女冲出重围,窜入山林里。 “大人!”有侍卫急急请示沈捷风! 沈捷风沉声道:“先捉拿废太子!只要废太子落入我们手中,那两匹狼绝对逃不出去!况且,城外有我们的人守着,它们无法带着小宫女进皇宫!” 侍卫们应是,集中力量对付云濯和叶青雪。 他们已经被逼到山谷角落里去,在他们身后与左右,全都是山林,而山林里全都是沈捷风的人,他们再逃不掉了。 箭雨逐渐停了,侍卫们形成一个圈,慢慢朝叶青雪云濯方向收拢,逐渐勒紧他们每一个呼吸空间。 双方作战到此时,沈捷风那边还有数不清的人,但是叶青雪云濯这边,却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人了,死伤可谓十分惨重。 此时此刻,叶青雪与云濯再次背对着背,守护着彼此的身后,看着沈捷风的人步步紧逼上前。 嘶嘶嘶。 咝咝咝。 诡异的声音忽然传来,而且铺天盖地,震得人耳朵疼,更叫众人头皮发麻。 叶青雪和云濯相视一眼,终于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希望,冬白和秋深成功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到山间传来惨叫声:“啊,蛇!好多蛇!” 无穷无尽的蛇,从地面八方围拢过来,那些蛇铺在地面上,竟看不到任何的间隙。 最外围的侍卫一开始毫无防备,就这样被咬了,等里层的侍卫反应过来时,蛇群已经冲到跟前,甚至已经爬到他们的脚背、脚踝、往膝盖而上了。 对于如此密集的蛇群,叶青雪和云濯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是他们提前设好的陷阱。 叶青雪确定要和云濯来此寻找小宫女的时候,就立即让秋深去找相思子,问相思子拿药,可以引出大批蛇群的药来。 并且让冬白和秋深提前出发,埋伏在这竹海涧中,选择一个山谷之地提前撒药。 她和云濯且战且退,终于退到这一处山谷,退到秋深和冬白提前准备好的埋伏圈。 此处没有标注记号,但是药给白七提前闻过,白七会把他们带到此处来的。 当他们终于等到沈捷风带着死士出现的时候,他们意识到,“这一战”要走到尾声了。 也终于到了他们绝地反击的时候,但前提是把沈捷风和他的人,引入这一片埋伏圈! 现下看来,终于成功了。 最外围的弓箭手,很快被毒蛇咬住,而后倒地不起,“砰砰砰”的声音,不断钻入沈捷风的耳朵里面。 “大人,我们被毒蛇围攻了,怎么办?”手下的人脸色惨白,无比惊慌! 沈捷风也是脸色巨变,他看到人群中间的叶青雪和云濯,注意到他们镇定无比的神色,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他们的计。 被他们引入山谷里,遭受毒蛇围攻! “听我号令,最外围的一百人负责斩杀蛇群,里侧的人跟我一起捉拿废太子与叶青雪,生死勿论!”沈捷风很快做出了决策。 先前他还想着活捉云濯和叶青雪,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直接将他们杀死,而后把云濯的尸身扔到桃溪村去! 沈捷风再次大声喊道:“已经到了最后的生死关头,只要拿下废太子,我们就彻底赢了!” 第301章 这一刻,沈捷风的侍卫们意识到,内有云濯和叶青雪随往外杀,外有毒蛇蛇群围攻他们,如果他们不先一步杀死云濯和叶青雪,他们凶多吉少。 真是到了最后的生死存亡时刻。 最后的体力、最后的杀气被彻底激发出来,侍卫们都红了眼眶,朝中间的叶青雪、云濯等人杀将过去。 小宫女已经被灰白二狼带走了,谭山、刘磐等人一定会接应他们的,叶青雪和云濯没了后顾之忧,亦是集中最后的力气往外杀。 不知什么时候,冬白和秋深从人群外杀了进来,她们身上带着驱蛇药。 所以,毒蛇不敢往她们身上扑,她们硬生生为叶青雪、云濯杀出一条血路。 庄信等人立即护着云濯和叶青雪往外冲去。 可是沈捷风还留了一手,先前他只鼓动侍卫们杀过去,死士是暂时未动的。 现在见叶青雪他们来了帮手,眼看着云濯和叶青雪居然要杀出重围,他这才指挥死士围杀上来。 月光如血,林间的风裹挟着铁锈味。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秋深武功一般,很快负伤,但她聪明,擅长逃跑,不给叶青雪拖后腿。 冬白武功出众,一直护着叶青雪,沈捷风发现了,叫更多人围攻她,寡不敌众,她也很快负伤。 庄信等人,以及豫王府派来的精锐,作战这么长时间,体力早就大大耗损,身上早已负伤,死士围拢上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属于“负隅顽抗”。 毒蛇咬死了沈捷风许多侍卫,但仍有不少侍卫如附骨之蛆般,不断逼上前来。 加上死士的杀伤力,简直要叶青雪、云濯寸步难行。 眼看着出逃生路就在眼前,但却又在关键时刻被阻挡住。 云濯脸上被溅满了血,长发被黏成一绺一绺的,但依旧有死士死死盯着他,誓要拿他项上人头。 如血月色下,云濯咬牙,长剑横起,直接不管不顾地杀上去,瞬间划断两名死士的咽喉。 他们温热的鲜血喷到他脸上来,粘稠得仿佛此生都擦不去了。 云濯眼前阵阵发黑,双膝酸软,立即以剑杵地,支撑着自己不要滚到地上去! 叶青雪闻声立即朝他看过去,恰好看到死士朝他冲过去,她瞬间挥动鞭子,卷住那死士的长剑,收到自己跟前来,然后以长剑抹断对方的脖子。 她的长鞭已经被鲜血浸湿,身上的黑色衣服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已经痛到麻木了。 再也站不起来,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一次,沈捷风亲自朝她逼了上来。 “叶青雪,你给我让开!”沈捷风语气极冷极冷,眼底冒着浓浓的戾气与杀气。 他手中的长剑仿佛挑着一抹血光,“你知道的,今日废太子必须死!你便是死,也护不住他!” 叶青雪抬眸看他,目光比剑锋更冷:“那就试试!” 沈捷风骤然暴起,长剑如虹,直直朝叶青雪身上刺来,岂料叶青雪居然不闪不避,竟是主动挺身,迎接他的长剑! “噗嗤!” 沈捷风的长剑,贯穿她的胸口。 冬白和秋深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刹那之间,月色无光,她们想喊,但是张口却失声! 与之同时,沈捷风亦是惊愕无比,因为他长剑贯穿叶青雪胸口的瞬间,叶青雪手中居然多出一把匕首,直接捅入他的腹部! 两败俱伤的打法。 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还不算,叶青雪在他错愕的瞬间,用力地转动着手中的匕首,然后将匕首抽出来! 沈捷风立即用手去捂住自己腹部,可还是阻挡不住鲜血如泉水一样,汩汩而出。 “你……你!”沈捷风瞪着她,眼神如恶鬼一般,缓缓伸出带血的手,想要掐住叶青雪的咽喉。 带她一起下地狱。 眼看着就要触摸到了,叶青雪已经无力躲闪了,可是,沈捷风的手却忽然垂了下去。 “砰”的一声,他倒在地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侍卫与死士们看到这一幕,全都懵了,杀声渐渐停止。 叶青雪也在顷刻间,往地上摔去。 “小姐!”秋深与冬白终于喊出声来,不顾身上的伤朝她扑来。 而云濯却在短暂的脑子空白之后,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接住她坠落的身体。 她浑身都是血,血将她浑身浸湿了,她脸色好白,还有贯穿胸口的长剑,云濯想把长剑拔出,可是不敢,怕她失血过多瞬间身亡。 一早就知道她身中剧毒天亮就会死的啊,为什么此刻还是难以接受 云濯抱紧了她,声音嘶哑而轻:“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任何人,现在我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第302章 溶溶月色下,叶青雪的眼神慢慢聚焦,看着眼前满脸是血的男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嘴里就呕出一口又一口的血来。 云濯的心好像也跟着她的血,一点一点往下沉去了。 他们相识不过十天,他却猛然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并不需要很长的日子。 喜欢杂草被掀开时,她站在一边看着他的模样。 喜欢她浴血奋战的模样,喜欢她哪怕即将赴死,也绝不低头的模样。 甚至喜欢她发丝被鲜血黏在鬓边的模样。 就连她脸色苍白得好像鬼的模样,也印刻进了他的心底。 他知道生死并不能由她左右,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求她撑过去,活下来。 叶青雪的身体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吐血了,云濯颤巍巍伸出手去,抹开她下巴的血,抹开她黏在鬓边的发丝。 本意是想让她舒坦些,可他手上也全都是血,反而让她白净的地方,也被血给糊住了。 擦不干净,怎么也擦不干净,哪怕他把里衣衣角扯出来,也还是血红一片。 “别白费力气了。”叶青雪捉住他的手,摁住他的动作。 “我本来就是要死的,现在不过是提前一两个时辰罢了,我并非为你而死,我只是想要死得其所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濯的咽喉仿佛被堵住了,他说不出话来,当然,被堵住的不只有他的咽喉,还有他的心,叫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伤心,并非因为叶青雪为他而死;他动情,也不是因为叶青雪为他而死。 他伤心,只是因为叶青雪快要死了。 他动情,只是因为叶青雪值得他心动而已。 冬白和秋深跪在一边,努力压制着悲痛,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叶青雪的视线从她们脸上扫过去,然后眨了一下眼睛,眨得很是艰难,仿佛她连眨眼睛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云濯立即将她上半身往上抱起一点,“你有什么话想说?我听着。” 他把耳朵贴在叶青雪的嘴边。 叶青雪果然发声已经很困难了。 她攒了最后的力气,说道:“太子殿下,我祝愿你,熬过今晚的漫漫长夜,在天亮之后走到阳光之下,避免大批的百姓……无辜,无辜惨死。 “如此,如此也不枉费我,我与沈捷风……同归,同归于尽了。” 月色好像忽然摇晃了下,在那摇晃的光晕里,叶青雪好像看到了什么! 右手猛地攥紧云濯胳膊处的衣服,骨节泛白、泛白,突出青筋一条又一条,她忽然想起来了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六月,瘟疫。冬至,香炉。查,查……”叶青雪瞳孔渐渐涣散,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浑身已经大汗淋漓,再发不出一个字来。 云濯听到她喘气的声音,再听不到任何话语,他立即抬头,看向叶青雪,却见叶青雪已经闭上眼睛。 云濯脑子瞬间空白,周遭的寂静都化作了尖锐的蜂鸣。 月光突然变得很亮,亮到能看清叶青雪睫毛上凝结的血珠,亮到仿佛能够照见十天前的那个夜晚,她掀开杂草蹲下来往他嘴里塞人参的瞬间。 “小姐!小姐!”冬白和秋深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云濯猛然回神,食指中指并拢,按压在她的心口处,试图让她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但是没用。 他把叶青雪放平,躺在草地上,又往她嘴巴里渡气,可是却有汹涌的血涌出来。 第303章 没有用,没有用,都没有用! 云濯忽然把叶青雪从地上抱起来,身形摇晃了下,但他浑然不在意,抬脚就走。 地上躺着尸体,躺着受伤的人,淌着无数鲜血,地面被血水浸湿了,像涓涓细流。 沈捷风虽然已经死了,但他那边还有几个死士以及许多侍卫尚且活着,云濯却不管他们,抱着叶青雪就往远处走去。 那些侍卫们群龙无首,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有人反应过来,决定离开竹海涧去请示上头的人。 至于死士——他们再次挥着长剑,朝云濯杀来,他们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杀死云濯! 哪怕沈捷风死了,他们的任务也没有变化。 灰七从山林间飞出来,咬穿一个死士的脖子,那死士当场毙命,剩下的死士开始感到害怕。 秋深朝云濯追上去,却被死士拦住,她只得一边对付死士,一边喊:“太子殿下,你要带我家小姐去哪儿啊?” 冬白,庄信等人,以及豫王府仅剩下的不多的精锐,全都冲上前来,与死士杀在一起。 护卫们心生退意之后,就不足为惧了。 而今死士的人数也已经不剩下多少。 冬白庄信精锐等人,拼尽全身力气,也终于将他们杀光了,到这一刻,终于再无人敢朝云濯追上去取他项上人头。 可他们还是不知道,云濯一直抱着跌跌撞撞地抱着叶青雪往前走,到底是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月光如刀,好似割裂了整片山林。 云濯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的双臂已经麻木,但仍然死死抱着叶青雪,仿佛只要他不松手,叶青雪的灵魂就永远不会散去。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青丝垂落,随着他踉跄的脚步一晃一晃,像是随时会滑入黑暗。 “叶青雪。”云濯嗓音嘶哑,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得仿佛被夜风割碎。 怀中的人一点回应也没有,只有嘴边的血逐渐变成暗红色。 他的脚步越来越沉,仿佛踩在泥沼里,每一步都陷得更深。 可他不肯停下,仿佛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到一个没有杀戮、没有阴谋的地方——走到她还活着的时候。 “我带你……回家……” 他低声说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可家在哪里?在山的那边,在重重侍卫之后,在层层血迹之后,怎么走?如何走得过去? 夜风呜咽,云濯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他身子往地上狠狠摔去,着地的瞬间,他仍然紧紧抱着叶青雪。 叶青雪摔在他怀里,但手脚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到地面上,沾染了泥污。 云濯粗粗地喘气,仿佛胸口被撕裂了,喉咙里泛出血来,他不管不顾,只是死死地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夜色。 庄信等人追了上来,跪在他身边大喊:“太子殿下!您不要这般折磨自己啊,否则叶大小姐如何能够安心?” 冬白和秋深站在边上,虽然沉默,但是看到他们二人此时的模样,也有种剜心的痛。 那痛密密麻麻,仿佛从骨头缝里弥漫出来,叫人连呼吸都是痛的。 云濯好像没听到庄信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庄信声音比方才更沉更痛,再次喊道:“太子殿下!” 仍然没有反应。 庄信拿出一颗药来,强行塞进云濯的嘴巴里,对方不拒绝但也没有吞下去的意思。 庄信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急切与酸楚。 第304章 强作镇定道:“太子殿下,这枚药丸是方才秋深姑娘给属下的,秋深姑娘说,是叶大小姐从相思子那里求来的,希望在最后关头可以尽快为您恢复体力。 “殿下,叶大小姐叫秋深姑娘藏了这枚药,直到现在才给您,是在告诉您,找到小宫女、除掉沈捷风、走出竹海涧之后,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若您一直躺在这里,一直沉浸在叶大小姐去世的悲伤里,岂不是叫叶大小姐白白与沈捷风同归于尽了吗?” 云濯的睫毛动了动,眼珠子微微转了转。 庄信又等了片刻功夫,见云濯终于将口里的药嚼碎了吞下去,才试探性伸出手去将云濯从地上拉起来。 整个过程中,云濯都护着叶青雪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等起来的时候,叶青雪仍然在他的怀中。 他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脸,将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像是要把最后一点温度渡给她。 可她的身体还是渐渐冷了下去,像一块冰,像一把雪,像他再也抓不住的月光。 庄信喉间微哽,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惊扰了她难得的安宁。 “太子殿下,将叶大小姐交给冬白姑娘他们带回去吧,这一路上走来她太累了,不要再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厮杀了。” 云濯的指尖倏地收紧,指节泛白,像是要攥住什么,却又在触到她冰凉的手腕时猛地松开。 他垂眸,看着她被血浸透的袖口,那里曾挽过春风,斟过烈酒,也曾在他最狼狈时,毫不犹豫地拉住他。 “……好。” 他最终应下,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双腿还是无力,庄信站在身后帮了他一把,他终于成功把叶青雪抱起来。 山风猎猎作响,吹得她从臂弯下垂落的长发不断飞舞,云濯抱着她转身面向秋深冬白。 “劳烦你们帮我把她送回家去,等我归来……再送她。”云濯声音沙哑而破碎,郑重不已。 他双手将叶青雪送出去,就这样一寸一寸送出去,目光不曾从她脸上移开过半分。 冬白伸出手来接住叶青雪,他还是舍不得放手,只有风还在吹,没人舍得催促他。 不知过去多久,云濯才猛地收回手,转过身去。 他说:“庄信,我们走!” 夜已过半,沈皇后第三次叫绾心出去查看情况,怎么这么久了沈捷风那边还没有消息? 沈皇后已经隐隐动了怒气。 绾心也皱眉,心里想着,沈捷风带了那么多人去,还有死士帮助,不可能失败吧? 这么久还没传来好消息,真是太废物了,枉沈皇后如此相信他、抬举他! 绾心第三次出去查探情况,沈捷风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但是其他地方却有情况了,她连忙去给沈皇后回禀。 “娘娘,沈大人那边尚未有消息。”绾心说着,还不忘记安抚沈皇后的情绪。 “大概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没能及时把消息送回来。以沈大人的能力,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沈皇后端坐在马车里,没有反驳。 绾心继续道:“不过,朝臣们等了这么久,一直没见到皇上,已经暴躁好一会儿了,若再不采取行动,恐怕再过不多久,他们就变得难以控制,事态将会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沈皇后原本以为,沈捷风提前带那么多人进竹海涧,会很快把云濯带过来。 朝臣不必等待多久,就会冲入桃溪村去与他们的废太子“团聚”。 第305章 可惜沈捷风耽误了这么久,都引得朝臣暴躁,快要压制不住了,也没回来。 沈皇后深吸口气,庆幸自己提前做了其他准备,否则当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压下心头隐隐的怒火,沈皇后开口道:“启用第二个计划。” 绾心应是,立即下去安排。 他们已经提前寻找了一个男子,身形与轮廓与云濯有几分相似。 再让柳青河给他易容成云濯的样子,把此人扔到桃溪村去,再把桃溪村的村民屠杀了,嫁祸给废太子云濯就成。 云濯即便死在竹海涧,最后时刻没能送到桃溪村,也影响不大。 当然了,如果最后时刻,云濯的尸体能够送过来,会比较让人安心,仵作验尸确定身份的时候,他们可以少担心一个环节。 毕竟这种事情,多一个不可控的环节,就多一分风险,所以如果不到最后时刻,沈皇后是不愿意启用第二个计划的。 …… 夜风萧瑟,潘元洲等人还在等着见驾。 同僚都说,皇上身边的人请他们来,是因为皇帝突发恶疾,快要不行了。 皇帝很可能会驾崩,这件事一直压在他们的心上,废太子的事情又还没解决,新的太子尚未册立…… 朝臣们只觉得压力很大,恨不得顷刻间能够见到皇帝。 然而,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夜风越来越凉,他们等来等去,也没等到皇帝的召见。 几乎要暴走了。 已经有几个性子冲动暴躁的臣子,想四处寻找看看皇帝在什么地方。 甚至有人怀疑,他们是不是被骗了?皇帝不在皇宫,根本不是因为突发恶疾,即将驾崩,而是有其他什么阴谋诡计正在酝酿? 这部分人已经决定去探查真相了。 却忽然,有侍卫急匆匆跑过来,道:“各位大人,对面的桃溪村出大事了,废太子想要屠杀整个村子!” 什么?朝臣们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说道:“各位大人想必也知晓,今晚上陛下出宫,就是为了亲自劝废太子认罪,以全最后的父子之情,可是废太子根本不听劝,才把陛下给气吐血了。 “废太子一直不甘心被废黜,想要重新崛起,可惜他踪迹被发现,他知道难逃一死,便想要策反桃溪村的百姓跟他一起反了陛下。 “但是百姓们不愿意,废太子一怒之下,便准备屠杀桃溪村的所有村民,拉着所有人给他陪葬,还请各位大人前去救人啊,再晚就血流成河了!” 潘元洲等臣子,今晚被邀请在这里,就因为他们是忠臣良将,他们身上或许有许多小缺点,但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们身为官员,可以为国为民做很多事情,甚至不计生死。 当下听说废太子要屠杀整个桃溪村,他们震惊之余便是愤怒,而后是心痛。 为废太子走到这一步而心痛,而桃溪村百姓遭遇如此黯淡时刻而心痛。 所以,他们立即往桃溪村方向而去。 但愿能够在废太子动手之前,说服他放下屠刀,犯错不要紧,知错认错改错然后付出该付的代价就行了,可不能一错再错下去啊。 踏入桃溪村的一刹那,忽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潘元洲等人连忙扬起广袖去遮挡,却还是感觉呼吸窒了一下。 “废太子在什么地方?”有人问道。 谁知道啊?桃溪村虽然只是一个村子,但到处都是房屋,一眼也看不到尽头。 第306章 潘元洲:“这村子看着不大,我们分头寻找,废太子既然要屠杀整个村子,说明他阵仗不小,我们应该很快会找到的。” 众人点头,立即分成两批人手,准备往村子两个方向寻找而去。 潘元洲等人才进入村子腹地,就察觉身后有异动,他们浑身一僵,立即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不远处的道路中间,伫立着一匹褐色骏马,很是高大,而马背上骑着一身穿夜行衣的人。 他的头发被风干了,但凝固的鲜血还是将发丝凝成一绺一绺的,脸上有伤痕,也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风从他身上吹过来,吹来浓烈的血腥味。 种种迹象证明,他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而且十分惨烈。 是废太子,是废太子啊!朝臣们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废太子当真在这里! 他身边的侍卫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弥漫着嗜杀的气息! 朝臣们抖动着嘴唇,原本是想以死谏废太子认罪赴死的,可是在这一刻,他们发不出声音来。 云濯道:“各位大人别再往前了,前方只有死路,皇上并不在这里,今晚上他从未出过皇宫,你们被骗了。” 这怎么可能!朝臣们面面相觑,根本不相信云濯说的话! “如果皇上一直在皇宫里,那是谁把我们骗到这里来?难道是皇上吗?目的又是什么!”潘元洲问出声。 问出了其他臣子的心声。 所有人都在等待云濯的答案。 云濯说道:“你们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远处正有官兵赶过来。你们身为大周的忠臣良将,一旦被官兵发现和我这个废太子在一起,便被视为废太子一党,然后被和我一起除掉!” 还是有人不相信云濯所说的。 但是也已经有武官匍匐在地,将耳朵贴到地面上去,倾听远处地面的动静。 待武官站起来时,脸色已经一片煞白,有人问他:“怎么样?” 武官回答:“听声音,的确有官兵正在往这边赶来,但……我们又怎么能够确定,那些人不是废太子的人,赶来这里是要把我们和桃溪村的村民,一起屠杀殆尽呢?” 众人面面相觑,武官说得也有道理啊。 否则他们想不到,会是谁把他们骗到这里来,难道还能是当今圣上不成? 比起相信陛下把他们骗到这里来,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废太子在撒谎! 临死了,还要挑拨他们和朝廷的关系! 潘元洲想到自家和废太子先前的关系,他也曾经相信废太子会是很优秀的储君,结果现在却……却成了这样。 他不禁悲从中来,痛心疾首。 “太子殿下,这段时间逃亡在外,您一定吃了很多苦。但是臣等与陛下,一直对您心怀挂念啊。”潘元洲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虽然说您犯下大罪已成定局,可只要您肯回头,肯认罪受罚,在臣等的心目中,您依旧还是那个不可多得的好太子啊。” 哪怕是过去式的太子! 没关系的,即便他最后一刻悔悟,潘元洲心里依旧愿意当他是好孩子,毕竟废太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和他的长子潘衡差不多同龄啊。 潘元洲已经恨不得跪下来求他回头了。 但是云濯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冰冷无比,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死亡的冰冷气息,从他周身弥漫开来,层层弥漫出去,仿佛整个桃溪村都被冰冷气息笼罩。 …… 寒风卷开车帘,沈皇后打翻了手边温热的茶盏,只因为侍卫来报,沈捷风死了。 叶青雪与沈捷风同归于尽的一幕,被侍卫绘声绘色地禀告给沈皇后。 绾心从旁听着,浑身一僵,叶青雪居然杀死了沈捷风,太不可思议了! 那天赏花宴,她在冷宫被叶青雪发现,两次想杀死叶青雪而失败,她就知道叶青雪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叶青雪不仅与废太子在一处,而且还能舍掉她自己的性命,送沈捷风去死! 空气仿佛凝滞了,在沈皇后冰冷的视线之下,众人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不知多久,绾心才开口:“难怪一直寻不到废太子的踪迹,想来这段时间,他很可能一直藏身忠勇侯府,或许就藏在叶大姑娘的院子里。” 虽然叶青雪死了,但绾心当下并不想叶青雪的家人好过,谁让叶青雪曾经发现了她的秘密,还不乖乖赴死呢? 绾心继续说道:“谁能想到,好好的一个闺阁女子,会把废太子藏在身边呢? “叶大姑娘不仅坏了我们许多好事,还杀死了您最看重的侄子,娘娘。” 第307章 马车外,风声飒飒,许久,沈皇后才开口:“倒是个有本事的。” 不过再有本事,也已经死了。 沈皇后声音不高,但是极冷,腕间玉珠竟被碾得发出细微的“窣窣”声。 沈皇后道:“忠勇侯府叶大姑娘居然敢藏匿废太子,当诛九族。派人进宫把这个消息送给皇上,皇上会下令捉拿叶氏全族的。” 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皇帝会震怒,将他们抄家灭族的。 绾心终于有种报复的快感了,叶青雪泉下有知,一定会后悔当日不乖乖赴死的,这不,叶氏全族的性命,都要被她带到地底下去了。 她正准备应是,退出马车外去安排人手,边上的代嬷嬷却道:“皇后娘娘,若皇上知晓此事,叶氏全族必定要被下大狱。” 沈皇后摩挲着自己的玉珠,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叶青雪简直胆大包天,敢藏匿废太子,还杀死沈捷风,处处与她作对,实在该此下场。 如果不是叶青雪已经死了,她甚至会让人将叶青雪千刀万剐。 代嬷嬷却道:“娘娘,忠勇侯府二姑娘是定王殿下的未婚妻啊,他们二人的婚期即将到来,如果这个时候忠勇侯府出事,叶二姑娘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嫁给定王殿下?” 沈皇后嘴角漫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嬷嬷糊涂,忠勇侯府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叶二姑娘或被下大狱,或被处死,婚事不就自动无效了吗?定王身为尊贵的王爷,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美人、贵女而没有呢?” 代嬷嬷愣了下,立即道:“娘娘说得是。” 绾心退到马车之外,安排一个伶俐的人,迅速入宫找皇帝。 刚安排完毕,她看到远处一队人马赶来,仔细看后,便知晓是谁,眼中再次泛出兴奋之色,快速钻进马车里。 “皇后娘娘,刚刚得知,废太子已经带着人手进入桃溪村的地界了,看起来也就十几人而已,不多。而且宁丞相与陆大人也已经带着官兵来了。” 沈皇后眼眸微微眯起:“废太子倒是个有胆色的,不过十几个护卫而已,居然也敢进入桃溪村,他这是在找死! “先杀死几个村民,然后让人去告诉宁丞相,就说废太子想要屠杀整个桃溪村,让宁丞相一定要为民除害,切不可因为废太子是他的外甥,就手下留情,否则无辜百姓要遭荼毒了!” 稍顿,又道:“不要忘了让宁丞相知晓,今晚出现在桃溪村的臣子,全都是废太子一党的,他们想要拥护废太子造反!” 绾心再次退出去。 不一会儿,桃溪村那边传来厮杀声,渐渐的有大火烧起来,火光一点一点照亮正在厮杀的人们的身影。 吹来的风越发清冷了,这场夜色已经即将抵达尽头,可这个时间往往正是人群酣畅甜睡之时。 京都城外,似乎是沸腾的血海,而京都城内,却好似被冰雪覆盖,寂静无声。 豫王府的马车,就是在这样寂静无声中,停在了皇宫门口,豫王爷从马车里出来时,天色依旧黑沉,他拿出令牌入宫。 今夜皇帝睡得并不安稳,半夜三更起来喝水,心绪烦躁便再也睡不着了。 他想起皇后已经出宫两日了,说是为他求药,让他可以延年益寿。 之前每年皇后都要出宫为他寻药的,寻回来的药倒是也有用,能让他感觉年轻好几岁。 第308章 用怀福的话来说就是,“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亲自去求药的行为感动上苍,所以才能为陛下寻得良药。” 故而皇后每年都要出宫一段时日的事情,皇帝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今晚想起这件事,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难道是皇后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样想着,皇帝心绪更加烦躁,已经准备派人去查看皇后安危。 豫王爷求见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送来的。 皇帝看了眼时间,一点天亮的迹象都没有,这个时候豫王爷求见,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他立即让怀福去把豫王爷请过来。 “豫王弟天不亮就求见朕,可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是皇后的事吗?”皇帝当即问道。 豫王爷怔了怔,道:“臣弟不知皇后娘娘的事,臣弟此时入宫,完全是为皇兄您。” 皇帝蹙眉:“为朕?朕有何事?” 豫王爷跪在地上:“说来还请皇兄莫要动怒。” “你说。” 豫王爷这才道:“臣弟昨夜入睡后没多久,梦见一人急切跪在臣弟面前,请求臣弟即刻入宫,保护皇兄安全! “臣弟觉得莫名其妙,训斥了此人,说皇兄乃是真龙天子,得天庇佑,又在皇宫之中,有上万侍卫保护,能有什么危险! “岂料此人却不再辩解,只是默默落泪,臣弟不为所动,可仔细看时,却见他流出了血泪! “臣弟从睡梦中惊醒,实在难以入眠,只好入宫求见皇兄,如今得见皇兄安好,臣弟便也放心了。” 说完,豫王爷便长长呼出一口气。 而皇帝却是怔愣住了,他正是因为心绪烦躁,恐有大事发生,醒来之后才无法成眠的,没想到豫王爷也是如此! 莫非当真有什么不祥之事即将发生? “你所梦见之人,是谁?” 豫王爷抿了抿嘴唇,不敢言语。 皇帝眉头再次蹙起:“说来,朕免你无罪!” 豫王爷这才艰难地道:“回皇兄的话,臣弟所梦见泣血泪之人乃是……乃是废太子云濯!” 随着他话音落下,皇帝寝殿内忽然寂静无声,不知何时,有风从殿外灌进来,叫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怀福立即过去将门窗关好。 气氛凝滞,仿佛针落可闻,豫王爷深吸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继续道:“皇兄,臣弟不敢有所欺瞒,昨夜并非臣弟第一次梦见废太子! “臣弟不久前还梦见故去的父皇,父皇立于九霄,对臣弟道:‘吾孙云濯蒙冤,致龙脉受损。若不解此劫,三月内必见血光’!”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身侧案几,发出“砰”的声响。 殿内伺候的怀福以及两个丫鬟迅速跪地,脸上血色褪尽,嘴里喊着:“皇上息怒!” 豫王爷却不管不顾,情绪比方才更激烈:“皇兄,臣弟起先只将其当成梦境而已,并不相信,皇兄乃是天子,天子怎会有错,让废太子蒙冤? “但天子也有双眼被蒙蔽的时候,加上今晚的梦境,臣弟实在担心皇兄的安危!不得不将先前所梦到的事情,一并告知皇兄!” 豫王爷身子匍匐于地,五体投地地跪着:“皇兄,臣弟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臣弟只愿您能平安康健啊!” 皇帝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眼底怒火翻涌,单手捏住花瓶边缘,那花瓶随时有被摔成碎片的风险。 怀福等人跪地的身子,也几乎贴到地面了,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 再看豫王爷,虽然跪地,但一副“为皇兄安危臣弟愿意豁出去一切”的架势。 第309章 但谁也不知道,他心脏此时也是紧缩的,他从小在皇室长大,从未如此将自己置身风暴中心。 然而,当他将精锐派往竹海涧助云濯一臂之力时,今夜他就必须跪在这里了。 昨儿早上天不亮,叶青雪带着云濯入豫王府,在密室里求了他们夫妇两件事。 第一件事,派精锐跟随他们去往竹海涧,找到小宫女。 第二件事,豫王爷于今夜入宫,向皇帝说出以上两个梦境,为后面云濯洗刷冤屈,提前做准备。 云濯和他说:“沈皇后为了确保定王能够被册立为太子,她一定会对我赶尽杀绝。 “只是在竹海涧打败沈皇后的人还不行,双方一旦交手,沈皇后的人就会发现豫王府的精锐,那么,豫王府将被视为废太子党,下场如何不必我说,豫王叔与豫王婶应该都知晓。 “所以,豫王叔和豫王婶还得助我洗刷冤屈,恢复清白。即便来日豫王府被打为废太子一党,那豫王府也是有功的。” 将整个豫王府押到废太子身上…… 这太冒险了! 况且他们并不能确定,废太子当真就是被冤枉的,于是废太子向他们列举了许多他被废黜之后,发生的惨烈事件。 让他们知道,如果废太子不能洗刷冤屈,整个大周都将被沈皇后母子把持,以他们的心狠手辣,百姓一定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民不聊生,大周江山还能存在多久? 所以,在经历一整天的揪心思索之后,豫王夫妇急得嘴巴里都长燎泡了。 直到豫王妃说:“虽然现在我们不能确定废太子是否可信,但是叶大姑娘一定可信,她曾经以女子羸弱之躯救下我们女儿。” 就是因为这句话,豫王爷决定和豫王妃赌一把。 为的不仅仅是废太子,还有大周成千上万的百姓。 现在豫王爷把阖府几百条人命都赌上去了,心头的紧张并不比任何人少,尤其是在皇帝的极致沉默之中,他心中的弦越绷越紧,越绷越紧。 哒哒哒! 急切的脚步声,从殿宇外面传来。 又有人求见。 “皇上,大事不好了!”有太监急匆匆跑进来,顾不上殿内正紧张无比的氛围,直接说道: “陛下常走的御道石板上,无故渗出朱砂水迹,钦天监的大师看过之后说,此乃地脉泣血之象啊!” 怀福立即惨白着脸说道:“难怪豫王爷做梦梦到陛下有危险,这地脉泣血之象,乃是凶兆啊!” 豫王爷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消息来得真及时。 不过什么地脉泣血自然都是假的,实际上是他命人提前往御道上用了矾水,稍稍遇热就会显现出来。 当然了,这个法子是云濯教给他的。 不,今晚上所有的说辞,都是云濯教的。 皇帝的内心开始动摇了,难道父皇当真给豫王弟托梦了? 难道云濯被废黜之后依旧十分挂念他的安危? 所以,当真是他让云濯蒙冤了? 哒哒哒! 外头又传来脚步声,比刚才还要急切,十万火急,没等通传,那内侍官已经扑进来,跪在皇帝跟前! 依旧是一声“大事不好了”的呼喊! 然后才说:“陛下,宁丞相一直暗中寻找废太子踪迹,今天晚上终于有所收获,带了上千官兵想要捉拿废太子,送到陛下跟前问罪! “不知何故走漏了风声,叫废太子得知了宁丞相的动作,于是带着人马闯入桃溪村,想要策反桃溪村的村民跟他一起造反,村民们宁死不愿! 第310章 “废太子下令屠杀整个桃溪村的村民,想在宁丞相捉拿他之前,拉更多人陪葬!如今桃溪村已经一片尸山血海了啊陛下!” 那内侍官喊出声的时候,还带起了明显的哭腔! 末了,泣血般呼喊:“陛下,请拯救桃溪村的村民,切莫再让废太子作恶了!被他害死的无辜 百姓,不能更多了啊!” 豫王爷:“……” 这是幻觉吗? 他才刚刚用两个梦境,以及地脉泣血的事情,微微取得皇帝的信任,结果现在…… 这是幻觉吧! 废太子怎么可能做得出那样的事情? 叶大姑娘信任且护着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 一直岌岌可危的花瓶,终于被皇帝狠狠摔到地上,碎了。 那内侍官却还没说完,他继续道:“陛下,更、更可怕的是,潘大人、张大人、刘将军等等朝廷重臣,居然都在桃溪村,他们竟与废太子在一起! “废太子之所以能够逃避层层追杀,一定少不了潘大人他们的帮助!今日废太子要屠杀整个桃溪村,一定也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他们居然一直忠诚于废太子,而不是皇上您,不是云氏皇朝啊!皇上,您被潘大人他们欺骗了啊!” 刚才放置花瓶的桌子,此时也岌岌可危了。 皇帝怒火中烧,眸子都猩红了,但是众人等了半天,桌子没有被掀翻,皇帝也没有暴怒。 只见他慢慢、慢慢地在金丝楠木椅子上坐下来,怀福小心翼翼偷偷瞄了一眼,立即亲自出去沏茶,以最快的速度放到皇帝跟前。 豫王爷立即换了个方向跪着,脑袋对着皇帝。 怀福手中茶盏刚放下的瞬间,皇帝就将其扫了出去,茶杯砸到豫王爷头上,滚烫的茶水洒到他脖子上,脖子瞬间泛红。 但是豫王爷没有躲避,也没有求饶,依旧如先前一般跪着,五体投地的跪姿。 “这就是你所说的,废太子蒙冤?他若是蒙冤,为何要杀害无辜百姓给他陪葬? “他若是蒙冤,为何勾结如此多的朝臣,站在他那边,想要造朕的反? “他眼里没有朕这个皇帝,也没有朕这个父亲!你居然还为他求情!你们豫王府也是废太子一党的吧?” 豫王爷心都灰了大半。 皇帝训斥完了,道:“来人啊,将豫王爷押入大牢!” 停顿片刻,又道:“将豫王府所有人,押入大牢,等到捉拿废太子之后,一并发落。” 豫王爷的心彻底灰了,脸上血色尽褪。 豫王爷被拖下去了。 “崔绍听令!”皇帝再度开口。 崔绍快步从外面进来,跪在皇帝跟前。 “点三千侍卫,前往桃溪村捉拿废太子,以及同党。若不从,格杀勿论。” 崔绍道:“是,卑职遵命!” 内侍官又道:“皇上,还有一事……废太子逃亡在外的时间里,其实一直藏身忠勇侯府,叶家大姑娘处。” 皇帝深吸口气,浑身上下仿佛裹挟着冷霜,居然还有忠勇侯府的份儿,还有叶青雪的份儿! 好,好啊,好得很! 这么多臣子都选择站在废太子那边,来跟他作对,真是该死啊! 那内侍官又弱弱道:“不过,叶家大姑娘的行为被发现之后,沈捷风大人已经将她杀死了,不过,沈大人也为此付出了性命……” 不仅仅皇帝,便是崔绍也愣了下。 叶青雪死了,沈捷风也死了…… 皇帝闭上眼睛,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崔大人,安排一批人手将忠勇侯府所有人捉拿,送入大牢,和豫王府一样,等候发落。” 第311章 若是不严惩这些人,天下百姓都要不知道,整个大周到底谁才是皇帝。 崔绍喉间仿佛咯了一口血,叶青雪死了啊,她居然是废太子一党的人,真是不可思议。 之前他曾带着人手去忠勇侯府搜寻一番,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后来叶青雪助他破了一个棘手的案子。 如此出色的女主,居然就这样死了。 心中惋惜不已,但崔绍也只能应:“是,卑职这就前去!” …… 冬白和秋深将叶青雪送回忠勇侯府的时候,两人身上全湿了,从头发到鞋袜。 有血水,也有汗水。 虽然知晓叶青雪救不回来了,但她们还是坚持将叶青雪送回家来。 这个夜晚,梨雪居的人,除了小宝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人睡觉。 听到外头传来动静,春浅夏绿等人便快步出来迎接,把她送回屋子里的床上躺着。 看到叶青雪浑身是血的模样,二人的眼泪便冒了出来,但春浅依旧不忘记去打热水来给叶青雪擦洗,夏绿则不忘记去给她寻找一身干净的漂亮衣服,准备给她换上。 就算要走了又怎么样? 她们也要叶青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离开。 叶青雪胸口的长剑还在,相思子立即去拿药箱过来,查看她的气息、脉搏、心跳,强行给她喂药。 冬白和秋深站在旁边,虽然知道叶青雪保不住性命了,但她们依旧不觉得相思子的行为是多余的,若能多给叶青雪一些体面,对她们来说也是种安慰。 结果相思子道:“剑刃偏离心口而过,叶姑娘一息尚存,待她醒来,说不定能与你们做最后的道别。” 什么?冬白和秋深都惊呆了,叶青雪一息尚存?她们一直以为,叶青雪在竹海涧的时候,已经死去了。 也许是她的呼吸太微弱,也许是竹海涧的风声太大,也许是她们一早就知晓她活不下去,也许是云濯太绝望,所以竟不知晓,她竟一息尚存。 相思子强调:“但也只是一息尚存而已,未必能够醒来与你们道别,你们有什么话,现在和她说了吧,也许她能够听见。” 冬白和秋深扑到她床边,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在掉。 相思子给叶青雪用了药,将长剑拔下来的瞬间,他们看到叶青雪的身子颤抖了下。 但是太细微了,若是不注意的话,根本察觉不到,一切正如相思子所说,她只剩下浅浅一口气了。 在如此剧痛的情况下,那口气甚至撑不起她的颤抖。 她的身子彻底安静下来,几乎察觉不到气息,相思子忙不迭地给她止血。 周夫人从外面扑了进来,跪在相思子的面前:“能不能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啊?” 叶存嗣也是此时才知晓,叶青雪身中剧毒,又被长剑贯穿胸口的事情,他推着轮椅默默跟在周夫人身后进来,此刻他是安静的。 就是太安静了。 “神医,我求求你,用我的性命换青雪的性命吧,求求你了!”周夫人哭得不能自已。 …… “你等待的父母已经双双去世,这次,换吗?”混沌中,小宝得知父母双双去世的消息。 “我选定的父母,此生不换。”许久之后,他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虚空中那道缥缈的声音,发出一声叹息:“你不想出生了吗?你等待降临人世,已经很多年。” “如果孩子可以随意更换父母,那父母也可以随意更换子女,那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坚持呢?这样的降生不要也罢!” 那人沉默许久,又道:“前世姻缘错,导致他们英年早逝,他们命本不该如此的,兴许会有其他机缘,但想活着还是很难,若能置之死地……” 小宝抢道:“我愿意答应你一个条件,换我娘亲生!” 那人没有回答,小宝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在长久的寂静中,在无边的混沌里,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在逐渐消失。 那人的声音才终于传来:“她生之日,便是你离开之时。她若能置之死地,重活下去,你得在我身边为我做事十年。” 小宝毅然决然回答:“好!” 混沌散去,小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他双手慢慢握成拳头,意识逐渐清晰,原来他是一颗可以让娘亲活下去的神药。 第312章 天还没亮,小宝下了床,慢慢穿好衣服鞋子,走过去将大门打开。 黑夜里的风吹来,将他的衣袍吹得鼓胀不已,仿佛他小小的身板根本撑不起这一身衣服。 小宝浑不在意,他抬脚走出去,慢慢靠近叶青雪的屋子,渐渐听到里面传来哭泣声,那是周夫人求相思子给她换命的哭泣声。 小宝站到窗前,捅破窗户纸往里面看去。 春夏秋冬或站在叶青雪床边,或扑在她床边,姿势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便是她们都在低低啜泣。 他看到叶青雪的生命力,已经连一成也没有了,这大概就是混沌之中那人所说的置之死地吧? 他看到相思子试图把周夫人从地上扶起来,但是周夫人死活不起。 相思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周夫人,并非在下不想救叶姑娘,实在是……天底下哪里有换命的医治方法呢?在下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啊。” 周夫人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叶存嗣则沉默得好似成了雕塑。 小宝的视线,再次落到叶青雪的脸上。 他缓缓伸出白白的胖嘟嘟的手,想要触摸叶青雪的脸,但距离太远了,他把手收了回来,也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忽然之间,狂风大作,将门窗吹得哐啷作响,院子里的梨花像雨点一样,打着旋、簌簌落下。 冬白奔出门来看,灯笼在屋檐下晃荡不停,院子里的光线不断被切断,冬白几乎看不清楚院子里的物什。 啪嗒一声,灯笼撞在梁木上,掉落下来,里面的烛火熄灭了,院子里竟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怎么会这样? 冬白站在风中,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要随风而去! 她连忙抓住门框,稳住身形! 恰在此时,一声狼嚎刺破夜空,如锈刀刮骨,尾音拖出长长的颤栗,在屋子里撞出回响,最后碎成零星的呜咽。 冬白脸色苍白,迅速回身,跌跌撞撞扑回床边,是叶青雪走了吗? 这是她最后的告别吗? 这一刻,屋子里陷入极致的安静当中,便是周夫人也停止了哭泣,只是众人落下来的眼泪更加大颗了,怎么也止不住。 白七却忽然狂奔出去,像是去追赶什么。 “白七你去哪儿?”冬白流着泪去追它,以为它身为动物,可以看到死去之人的灵魂,此时跑出去是去追它主人的灵魂。 其他人也这样认为,纷纷追上它的脚步,却没有料到,它闯进了隔壁小宝的房间里。 屋子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只感觉得到,狂风在里面乱转,冷得不成样子。 秋深退出去,捡起院子里的灯笼,将其点亮才进来,却发现床上根本没有小宝的身影。 但是床脚处,还堆放着昨天他们逛街时买回来的许多物品。 包括凤凰纸鸢,还有比赛取得的奖励竹蜻蜓等等,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样也没有少。 “小宝去哪里了?”秋深问道。 刚才那阵狂风很古怪,说是风卷残云遮天蔽日,一点也不为过,他们真担心小宝被吹走了——虽然有点荒诞。 但是他那么小一个人! 刚才冬白在风中都险些站不稳! “会不会忽然醒来去茅房了?”春浅猜测:“他那样在乎小姐,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走远的。” 秋深提着灯笼往床边靠近,却看到床边的小柜子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下边压着一张纸条。 第313章 秋深将灯笼搁在桌子一边,将纸条拿起来看,看着看着,眉头就紧紧皱起来,“去找小宝,快去,召集全府的人去找!” 春浅夏绿立即转身出去安排人手寻找。 冬白则把纸条拿过来自己看:“上面写了什么?” ——「盒子里的药丸,可救娘亲性命,在十日时间结束之前,在娘亲彻底咽气之前,以父亲云濯之血入药,可叫她起死回生。 「千万千万以云濯之血入药!千千万万个千万!」 冬白脑子“嗡”了下,感觉已经不会思考了,她立即去看秋深,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喊叶青雪为娘亲、云濯为父亲的人,只有小宝了,那说明这纸条是小宝留下来的。 那小宝去哪儿了? 秋深已经将盒子拿到手上,将盖子打开,是一枚乌漆嘛黑的药丸,带着明显的清冽味道,光是闻着就有种耳清目明的感觉! 冬白声音发紧:“这药当真能让小姐起死回生吗?” 秋深眉头紧紧拧着:“不知道,没试过。但是小宝来路诡异,以前他就一直说着能够救小姐,先前还展现出许多我们认为不可思议的能力……而且小姐又已经这般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冬白道:“如果这药当真能救小姐,他为何不早些拿出来?而且,咱们小姐和废太子无亲无故,为何需要废太子的血入药?” 这也是秋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等找到小宝,再问问他为什么,现在我先把这药拿去给相思子看看他怎么说。” 秋深把盒子盖上,提着灯笼就出去了,叶存嗣、周夫人和相思子一直待在这屋里守着叶青雪,秋深立即把药丸给相思子看。 相思子钻研半晌,眉头深皱不展,说道:“我实在看不出来里面掺杂了什么药物,但是闻着很是神清气爽、耳清目明,想来对病人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药物,可以试试看。” 毕竟不试的话,叶青雪必死无疑。 试一试,还能有一线生机。 秋深道:“既然决定用小宝给的药,那就严格按照他说的去做,用废太子的血入药,否则我怕达不到应有的效果。” 毕竟小宝强调了千千万万个千万。 冬白道:“我现在就去找废太子!” 秋深和相思子重重点头,冬白立即出门,骑上马之后便往桃溪村的方向狂奔。 剩下的人则继续在梨雪居等待。 没过多久,春浅和夏绿回来说:“在附近完全找不到小宝的踪迹,已经安排阖府的人去寻找了,不知道能不能有个结果!” 秋深把药丸和纸条上的内容和她们说了。 她们面面相觑,根本摸不着头脑,可叶青雪已经快死了,相思子束手无策,既然有了法子——哪怕荒诞,也只能尝试一番。 但是很快,秋深又担心起来,废太子去了桃溪村,一定被围困了,这个时候要用废太子的血来入药,应是十分困难。 但愿冬白能够闯进去…… 可惜,冬白很快带了消息回来,说桃溪村到处都是厮杀,血流成河了,她用尽一切办法,却连废太子都无法靠近。 “你伤得很严重。”秋深说道。 冬白倒吸一口冷气,她才靠近就被沈皇后的人发现,然后被当做云濯一伙的人追杀。 那些人穷凶极恶,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甩掉那些人赶回来的。 相思子给冬白处理伤口。 又以药吊着叶青雪最后一口气。 第314章 秋深看了眼天色:“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小宝信笺上写的是,在十天的时间结束之前,那就是辰时之前。 秋深扶着门框,垂眸沉思着,应该如何是好,忽然看到蔫头耷脑趴在地上的白七。 她眼睛一亮,忙道:“我们闯进去找废太子很难,但如果废太子知晓他的血可以给小姐入药,他便会带着人往外闯,我们来个里应外合,说不定能成功!” 不等冬白问出声,秋深就已经道:“我写几句话,让白七把那几句话送到废太子面前,他看到消息会试图往外闯的!” 如果是以前,秋深不确定废太子是否会愿意为叶青雪闯出来,但是经过竹海涧一事之后,秋深相信废太子若是得知,他的血可以救治叶青雪,他会排除万难而来的。 冬白道:“好,就这么办,我带白七过去,只要废太子往外闯,我就在外头接应他!” 秋深担忧道:“你身上的伤……要紧么?” 冬白豪气干云道:“没事,暂时死不了!” 秋深立即去写信。 写完之后卷好,放入小小的竹筒里,然后绑到白七的脖子上。 拍着它的脑袋道:“如果想要你主子活过来,就务必把这纸书信送到太子殿下手中!” 白七窜了出去,冬白再次骑上马,追着白七而去。 桃溪村里,厮杀声起之后不久,许多村民就被惊醒了,慌乱逃窜,逃窜途中被杀的杀、被伤的伤,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没过多久,火光冲天,那是沈皇后的人放的火,既要把村民们杀死,也要烧光。 云濯和潘元洲他们会面之后没多久,就被围杀了,其中有不少文官,半点功夫也没有,如果不是云濯相救,只怕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云濯救下几个臣子,他们才终于相信云濯先前所说的话,不是在骗他们! 他们开始疯狂地往外逃,可是杀手很多。 他们逃跑过程中,撞上许多无辜的百姓。 有婴儿的啼哭,有老人的谩骂,他们逃出去的脚步被束缚住,只好回转身来保护百姓。 火光中,到处都是温热的血,是无辜的死亡,是层层叠叠的尸体,是……人间地狱。 文官心里惊恐着、谩骂着:人间地狱啊,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 该死的丞相宁鸿羲,居然还在对着他们和废太子叫骂,说他们造反,让他们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全部诛九族! 就是在这样的紧张时刻,白七好像从无边的火焰与厮杀中冲过来,冲到云濯跟前,用爪子扒拉着脖子上的信笺。 云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把信笺拿下来一看,顿时瞳孔剧缩。 宁勋看到白七,浑身一震。 他想起来昔日以骆家逼出云濯的事情,他在捉拿云濯的过程中,看到一灰一白两匹狼在做夫妻! 原来!原来如此! 宁鸿羲骂道:“哪怕你们有狼群相助,也休想再逃出去,更何况眼下你们只有两匹狼而已!废太子,乖乖束手就擒吧,别让你母后死后,还因你而蒙羞受辱!” 云濯双目赤红,指节攥得爆响,周身杀气如狂潮炸裂! “闭嘴!你根本不配提我母后!”云濯嘶吼一声,剑锋暴起,寒光劈开夜色。 只见他策马而去,长剑直逼宁鸿羲命门! 宁鸿羲在剑锋及喉的刹那猛然后仰,任由剑气在锁骨撕开一道血痕。 如果不是宁勋及时出手,顶开云濯的长剑,这会儿他的咽喉已经被划断。 第315章 可即便如此,他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躲开云濯长剑之后,他重重从马背上堕下,剧痛让他错觉浑身每一根筋骨都爆裂了。 陆藏锋上前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宁鸿羲还想对云濯进行谩骂与训斥,但是云濯已经带着人手,从宁勋带的队伍里杀出去了。 宁鸿羲:“…………” 潘元洲等朝臣振奋了,没想到废太子能力如此出色,只带着十几个人,居然可以杀出重围。 啊不对,好像还有救援! 会是何人,在情况未明之前,胆敢冒死站在废太子那边,为他增派救援呢? 不管了,先跟着废太子杀出去再说。 只要杀出去,他们一定会去面圣,将今晚桃溪村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皇帝,让皇帝知晓,他们并不是废太子一党的。 也让皇帝知晓,今晚桃溪村能够活下来的村民,都是废太子救下的,他并没有屠杀整个桃溪村! 有了救援,潘元洲等人认为,杀出去是迟早的事情,可是,才刚刚看到微弱的曙光,他们却又被包围了。 殿前司指挥使崔绍,带着三千侍卫,将他们包围了。 “废太子云濯心思歹毒,手段狠辣,想要屠杀桃溪村村民,本官奉皇上之令将其捉拿!”崔绍说道。 目光看向潘元洲等人,又道:“尔等竟与废太子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若此时乖乖认错,束手就擒,兴许皇上能够放过你们家人!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潘元洲等人七嘴八舌,解释自己根本不是废太子党,他们完全是被欺骗至此,而后惨遭冤枉的。 但是苦于他们没有证据,而崔绍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直接下令捉拿! 有什么冤屈,到了皇上跟前再说! 至于云濯…… 他始终持剑立在马背上,没有说话。 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叶青雪的伤势,天知道,得知自己的血能入药救叶青雪的时候,他的手都在颤抖,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崔绍离开。 否则他会被下大狱,彻底错过救治叶青雪的时机。 与崔绍这一战,不可避免! 云濯举起了长剑,不过他还是试探性地说道:“你们抓人,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抓人,我不能接受。 “即便那人是当今圣上,我也绝不答应!崔大人不如先去探查真相呢?” 真相?边上传来宁鸿羲的冷笑声! “你被废黜的罪名,人尽皆知,丢尽了你母后的脸,难道还需要我们重复一遍?!” 宁鸿羲道:“你不甘赴死,就要桃溪村全部村民给你陪葬!皇上下令捉拿你,将你处死,天经地义,你还想要什么真相!” 云濯看一眼天边,距离天亮没多久了,叶青雪还在等他的血,他不再言语,持剑直接冲了出去。 崔绍立即带着人阻拦他! …… “报——皇上,废太子身边出现了许多援兵,仔细查探之后发现,竟是豫王府派去的精锐侍卫!”皇宫里又传来新的消息。 皇帝当场震怒,将身边伺候的人一脚踹了出去:“枉朕如此信任豫王弟,他居然与废太子是一伙儿的! “加派人手将豫王府的人全部捉拿,押入大牢,任何人都不许放过!” 天还没亮,豫王妃就在牢狱之中,与豫王爷相见了,包括他们夫妻所生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其中。 此外,还有豫王爷的一些妾室,以及年幼的孩子,他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会儿害怕得直哭。 第316章 豫王妃握住了豫王爷的手,他的手很冰冷,脸色灰白没有丝毫血色。 三公子道:“父王您糊涂啊,明明知晓那人是废太子,您还帮他!这下我们全府几百人都要被他害死了!” 豫王妃朝他看过去冷冷的一眼,并且呵斥:“住嘴!” 三公子不服气:“我的胳膊就是被他卸掉的,他恶名在外,而且还对我下手如此狠辣,哪里有求人的态度?偏偏你们还被他给骗了!” 豫王爷的心已经彻底灰了。 从小到大,他很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性子温和,甚至可以说有些懦弱。 今日之举,是他此生做得最大胆的事情,结果把全家人都给连累了。 也许要被杀头,也许要被流放,也许要被囚禁终身。 不管哪一种,对于原本锦衣玉食的他们来说,都是十分凄惨,难以承受的。 此时此刻,他察觉很多人在看自己,眼神里似乎充满了怨恨。 他成了豫王府的罪人。 荣青郡主爬过来,抱住豫王爷,奶声奶气但认真地道:“父王母妃,荣青觉得,神仙姐姐相信的人、保护的人,一定会是好人,所以荣青相信太子哥哥。 “他现在还没有洗刷冤屈,所以我们才被困在这里。但有神仙姐姐的帮助,他一定能够洗刷冤屈的,到时候他会亲自来接我们全家出去!” 豫王爷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而是把她抱到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眼泪滑落下去,把荣青郡主的脸都给濡湿了。 …… 皇帝喝了茶,火气也下不去,整个人始终处在暴怒的边缘,看到案几上堆着厚厚的奏折,他索性走过去坐下。 兴许批阅奏折,能冷静些许。 结果越看越愤怒,这些臣子所写的奏折又臭又长,没一句重点。 皇帝把奏折扔出去,高高的一摞奏折就这样被砸倒了,哗啦啦掉下案几。 皇帝准备再踩一脚,把这些奏折都给踢飞,结果却被奏折当中露出来的一抹暗红给刺中了眼睛。 “这是何物?”皇帝拧眉道。 怀福立即上前,将那抹暗红从奏折当中抽出来,竟是一块染血的巾帕。 怀福大惊失色,正准备处理了,皇帝却说:“拿过来朕看看,朕的奏折里为何会出现这样一张染血的巾帕!” 怀福立即把巾帕拿过去,发现巾帕里面还有夹层,皇帝命他拿剪刀剪开,剪开之后掉出来一张残缺不全的纸。 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冤枉!那人以全族性命威胁妾身构陷太子!” 纸张泛黄了,看得出来曾经被浸湿过,而且字迹是用血迹写出来的,而且用的不是笔,而是类似银针或者簪子之类的东西! 皇帝看完之后,浑身一震,是谁在喊冤枉?语气如此炽烈?是谁被以全族性命威胁?太子是被构陷的?被谁构陷? 皇帝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人,丽妃! 只有丽妃之死,与太子相关! 这是丽妃死前留下的血书吗?忽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她真的是冤枉的吗? 皇帝心脏狂跳! 怀福正打算安抚皇帝的情绪,又见外头来人了,他忙道:“是钦天监的人,恐有新发现,皇上,要召见吗?” 皇帝吞咽了一口口水,“传召!” 钦天监的人来了,跪在皇帝跟前,此时皇帝已经喝下茶水,稍微冷静下来,但是钦天监的话,还是让他手抖了一下。 “皇上,臣夜半醒来忽感不安,夜观天象便发现,紫薇星旁将星重现,对应的是废太子生辰星位。 “还有,观星台铜圭上的露水竟凝成了三个“冤”字。微臣惶恐,速速来回禀陛下。” 皇帝脸色更差了,先有豫王爷做噩梦,后有御道现出朱砂,而后有丽妃血书承认构陷太子,现在又有将星重现,如今还有露水凝成的“冤”字。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太子蒙受冤屈! 难道,太子当真蒙冤了不成? 外头又有人求见,怀福出去了解情况,回来之时,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 皇帝心头发紧,面上故作镇定,声音沉沉:“又出了什么事?” 怀福战战兢兢道:“皇上,丽妃出事之前,身边有一宫女出宫探亲,幸免于一死,如今她回来了。 “她说出宫之前,丽妃曾给她一封书信,叮嘱她,若丽妃以及她全族出事,便将此信呈给皇上。如今……如今那小宫女带着丽妃书信来了。” 第317章 皇帝没有回应。 整个寝殿安静得有些过分。 时间久久,怀福才小心翼翼偷瞄皇帝的脸色。 废太子是先皇后所生,虽然先皇后去世得早,但废太子也着实争气,打小就聪慧无双,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骑射、上战场杀敌,都把其他皇子远远甩在后面。 皇帝即便册封了继后,对废太子依旧十分看重,人人都相信,废太子将来会是个难得的明君。 可元宵节发生的事情,把皇帝与臣子或者百姓的这种信任给全部摔碎了。 怀福亲眼看到皇帝差点被气病。 他以为有证据能够证明废太子乃是被冤枉的,皇帝一定会高兴,因为他们曾经以为心狠手辣、大逆不道的废太子,其实不是真的,而是被冤枉的。 有了证据,就可以说明,废太子依旧是他们所期待的、所相信的那个优秀储君。 但是怀福现在却发现,皇帝不高兴。 好像皇帝并不期待废太子能够洗刷冤屈,恢复清白…… 这个认知把怀福给吓到了,他连忙低下头去,一颗心噔噔直跳,连呼吸都屏住了。 元宵节那日,丽妃阖宫被屠杀,东宫血流成河,如果今日证明太子乃是被冤枉的,那么昔日的惨案,谁来承担? 是皇帝啊。 哪怕皇帝可以说,他是因为被奸人蒙蔽双眼,才下达那样的命令,可却从侧面证明,他身为帝王,当时不够冷静,不够明辨是非,才造成这样的冤案! 如果废太子案件平反,他身为皇帝的君威将会受损,百年之后,他的千古英名也将会受到严重影响…… 怀福猛地打了个寒颤。 “皇上,兰将军求见。”又有小太监从外面跑进来,打破了殿宇之内的寂静。 没等皇帝传召,兰将军已经跟在那小太监身后进来,气喘吁吁,万分火急,跪在皇帝跟前行礼。 竟敢擅闯他的寝宫! 皇帝终于找到理由露出难看的脸色! “末将并非有意擅闯陛下寝宫,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此事十万火急,请陛下恕罪!”兰将军说道。 不等皇帝开口,兰将军便又急急说道:“末将夜间听到动静,发觉京都城外十分不太平,为京都城安全着想,末将带着几个人手往城外而去,竟见桃溪村处在厮杀之中,火光冲天! “末将吓得不轻,以为是敌军潜伏入我国境内,悄然来到京都城外,杀我大周百姓,当即带着人手在桃溪村附近悄悄查探,才发现情况并非末将所想的那样! “原来是一伙不知来路的人,假扮成废太子的人,在屠杀桃溪村的百姓。 “末将无意中与废太子碰面,废太子浑身浴血,带着手底下十几个人,可怜兮兮地在和那伙不知名的人对抗,身上血流如注,竟然只为保护桃溪村的百姓!” 皇帝的心,随着兰将军的话语,直直地往下沉。 先前的人来禀报说,废太子带着人手在屠杀桃溪村的百姓,可现在,兰将军却说出了不一样的情况。 兰将军继续道:“若非末将亲眼所见,末将简直不敢相信,废太子居然会为救桃溪村村民,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不知是何等恶人,要将废太子陷于此等不义的境况!先是让废太子被废黜不说,今日还要背上屠杀村民的恶名! “末将逃出来之时,还看到崔大人带着侍卫往桃溪村而去,末将本以为是皇上您知晓了真相,派崔大人去帮忙废太子的,可是,可是……” 第318章 兰将军眼圈都红了,又悲痛又急切地说道:“皇上,您是不是被人欺骗了啊?末将恳请您快快收回成命,否则废太子被捉拿的时候,桃溪村的村民也将被屠杀殆尽啊!” 皇帝抿住了唇,脸色阴沉不已。 兰将军哐哐往地板上磕头:“皇上,末将进宫的时候,还救下了几个桃溪村的村民一并前来,听了他们的话,皇上便会知道,末将所言句句属实!把人带上来!” 这根本就是完全不给皇帝拒绝的机会。 五个村民就被带进来了。 他们衣衫褴褛,身上还沾染血迹,头发上或者脚踝处或者手腕上,甚至有被烧伤的痕迹。 有年过七旬的老人,有五岁的孩童,齐刷刷跪在皇帝跟前,磕头行礼的时候还带着哭腔。 求皇帝救他们的家人,还说废太子是好人,没有废太子他们根本等不到兰将军来救他们! “真是岂有此理!”皇帝猛地一拍案几,龙颜震怒:“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有此等胆大妄为之徒,想要屠杀桃溪村的村民,并且将其嫁祸给废太子! “怀福,将他们几人带下去,好好安置。 “兰将军,传朕旨意,速速前往桃溪村,命崔绍务必将太子带回宫中,朕要彻查此案!” 怀福安排几个小太监小宫女上前,把五个村民带下去了。 皇帝这才说道:“朕就知道,朕当年亲自册立的太子,并非那等穷凶极恶、心狠手辣、大逆不道之人!朕一早就怀疑他是被人所诬陷! “好在丽妃身边还有个宫女存活下来,说不定她能知晓什么真相!怀福,将那小宫女带到朕的面前,朕要知道元宵节那天晚上丽妃宫中的真实情况!” 皇帝的语气依旧是怒火冲天。 怀福连忙出去请那小宫女,越过兰将军身边时,怀福多看了兰将军一眼。 如果不是兰将军及时赶到,还带着桃溪村的村民过来,只怕皇帝根本不想为废太子翻案。 被逼到这个份上了,皇帝不翻案不行了,丽妃身边的小宫女这才有机会面圣。 “皇上,末将这就前去桃溪村!一定将废太子完好无损带回宫来!”兰将军也拱手退下了。 在门口处,与小宫女擦肩而过,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仿佛并没有提前知晓,这小宫女是能证明废太子清白的人。 实际上,今晚上潘元洲寝室内发生的事情,也在他将军府发生了。 只不过叶青雪和云濯提前给他送了消息,告诉他这是一场阴谋,要把大周的忠臣良将打成废太子党,然后和废太子一起被彻底除掉。 当时叶青雪与云濯和他强调,千万千万不要上当,前去京都城外。 他当时看到云濯,震惊程度和豫王夫妇差不多,而且并不能完全相信他们说的话。 叶青雪便道:“兰将军现在不相信没有关系,您安排人手在京都城外听动静,待到风起时,您再亲自出来查看情况,那时候兰将军便可知晓,我们是否有撒谎!” 所以,天还没黑的时候,兰将军就已经安排人手藏在城外了。 更在夜深时分,藏入桃溪村里。 在死士来到他寝室哭诉皇帝突发恶疾,可能会驾崩之后,他更是亲自赶过去。 吹了半宿的冷风,这才等到杀手入内,残杀百姓,他更在桃溪村看到了潘元洲等人,也听到了潘元洲他们与云濯的对峙。 最后是云濯护着他的人,将五个村民给护送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入城,然后进宫找皇帝。 整件事情,是云濯与叶青雪提前安排好的,仔细说起来,他只是去求证而已。 不过守城门的人里他提前安插了人,所以才这么顺利。 云濯预判了皇帝的想法,猜测皇帝即便怀疑真相,也不会轻易答应翻案。 因为里面涉及丽妃阖宫被屠杀的事情,也涉及太子被废,东宫惨遭荼毒的事情。 太多条人命在里面了。 皇帝一直励志做个仁慈君主,怎会允许犯下这等大错? 小宫女被召进殿中,身形消瘦,衣衫破烂,双手颤巍巍呈上一封书信。 书信边缘还沾染了血迹。 小宫女说:“奴婢并非有意冲撞皇上,只是这些日子,一直有人追杀奴婢,奴婢为了保护丽妃娘娘生前书信不被抢走,才导致书信染血……” 皇帝揉了揉眉心,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朝怀福看过去一眼,怀福立即将书信接过来展开,放到皇帝面前的案几上压平。 信的开头,丽妃感谢皇帝宠爱,然后说树大招风,被以全族性命威胁构陷太子,为保全族人,她不得不这样做。 信中泣涕涟涟。 末尾便是强调太子与她之间并无任何奸情,她为构陷太子,让皇帝失望而请罪。 皇帝的视线,在书信上扫来扫去,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还把信笺背面反过来看,就是没看到丽妃说谁是威胁她的人! 皇帝觉得自己又有理由发怒了:“你家主子可有说,是谁以全族性命威胁她构陷太子?” 小宫女道:“那人将娘娘家中年仅三岁的小侄儿杀死了,这是第一次威胁娘娘。 “后面家中又死了几个人,可惜那人始终没有露面,丽妃娘娘一直不知晓威胁她的人究竟是谁。但她猜测……猜测……” 皇帝语气沉沉:“猜测什么?” “丽妃娘娘猜测,可能此事与争夺储君之位相关,构陷太子,储君之位便空出来了……” “储君之位。”皇帝沉吟着这四个字,眼眸沉沉,杀气弥漫,但半晌都不再有任何声音。 …… 杀手与侍卫层层叠叠,汹涌而至。 云濯还在厮杀,浑身被血水与汗水浸得湿漉漉的,每一次挥剑,都有血水挥洒出去。 到处都是惨叫声。 而他现在只想杀出去,去到忠勇侯府,把自己的血给叶青雪入药。 眼看着就要杀出重围,兰将军却在此时策马而来,传皇帝口谕,要云濯放下武器,要所有人休战,即刻入宫! 第319章 一直跟在云濯身边的潘元洲等人,震惊了。 宁鸿羲也震惊了,崔绍同样震惊了。 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对云濯他们格杀勿论,现在却要他们休战,把云濯带入宫中! 兰将军传话的内容,和他们先前的认知,形成了强烈冲突! 在此之前,皇帝传出的旨意,全都是把云濯捉拿回宫,若不行,就地斩杀也可。 然而现在,他们从兰将军传的口谕当中感知到,皇帝要云濯活着回宫! 陆藏锋也很震惊,但在震惊之余,他眼底闪过阴鸷寒光,悄悄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兰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侧跟着几个护卫,气势摄人! 见所有人都震惊、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兰将军清了清嗓子,气势沉沉地说道:“根据皇上的人调查,今晚上废太子云濯,并没有屠杀桃溪村任何村民! “相反,废太子一直在保护桃溪村村民!想必宁丞相和陆大人来此很久了,你们可见废太子杀死任何一个村民了?” 宁丞相和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他认为是自己及时赶到,云濯才没有机会屠杀村民! 兰将军继续道:“而且有人向皇上告密,昔日丽妃被玷污的事情,根本不是废太子所为,废太子乃是被构陷的! “皇上已经决定彻查此案,所以着本将来传口谕,务必将废太子平安带回宫中!崔大人负责保护废太子,谁若是不从,格杀勿论!” 云濯的剑尖还在往下滴血,风声飒飒,把兰将军的话语带到他的耳边。 在去豫王府之前的那个晚上,他曾经和叶青雪对坐了半夜时光,为的就是一步一步往后推今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事实证明,他们当时的推测是正确的,兰将军也终于在他们推测的时间里面,带着皇帝的口谕来了。 云濯攥紧了长剑,夜风从脸颊上刮过,仿佛刮骨钢刀,带来刺痛。 按照他和叶青雪的计划来说,现在他应该跟随兰将军、崔绍入宫,洗刷自己的冤屈,恢复属于他的清白,重新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但是他不能! 如果这个时候离开,叶青雪怎么办? 她还在等着他的血救命! 云濯缓缓策马上前,来到兰将军面前,兰将军明显地呼出一口气:“太子殿下,末将护您入宫!” 云濯深吸口气,“多谢兰将军,但我还有要事要办,暂时不能跟随兰将军一起入宫!” 宁鸿羲沉声道:“皇上仁慈,才给你一次洗刷冤屈的机会,难道你要抗旨不遵吗?” 兰将军和崔绍都蹙起眉头。 兰将军劝说道:“太子殿下,此时是您入宫洗刷冤屈的最佳时间,若您离开,恐会生出其他事端,对您十分不利!” 他不明白,这个时刻是云濯和叶青雪费尽心力求来的,为何现在云濯要拒绝! “我知道,多谢兰将军劝说。但青雪情况危急,我非去不可,请兰将军与崔大人莫要阻拦!”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白七在旁边不断拱着他胯下的马腿,一下比一下急切,他知道再没有更多时间可以给他耽搁了。 故而,说完话之后,云濯郑重拱手,就直接策马而去! 兰将军急急大喊:“太子殿下!” “他抗旨不遵,他居然抗旨不遵!”宁鸿羲怒喝道,因为愤怒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是不是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冤屈,所以趁机逃命?”宁鸿羲沉沉说道。 第320章 不少人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陆藏锋道:“我去将太子殿下捉回来!” 若是废太子不从,他直接杀了,回头就说废太子抵抗剧烈,情急之下他错手杀人……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废太子回到皇宫! 然而,他才准备动身,就被兰将军手中的红缨枪给拦了下来:“捉拿太子殿下是本将与崔大人的事情,闲杂人等不得干预,还请陆大人后退!” 陆藏锋咬牙,一下子无法打开兰将的长枪,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濯的身影消失。 兰将军把陆藏锋打回去之后,便看向崔绍:“我去追太子殿下,确保他的安全之余,必定将他送回皇宫! “至于崔大人,你则负责搜查今晚参与桃溪村一案的所有人,全部抓起来,等候审问!这是皇上的意思! “哦,对了,还请崔大人借几个护卫给我,让我可以保护太子殿下不受伤害!” 崔绍立即拨了一百个护卫跟他走。 兰将军调转马头,追着云濯去了。 至于庄信、谭山,以及豫王府的精锐侍卫,等等人马,则被迫留在原地。 夜色被慢慢化开,淡青色的天空渐渐被晕染成白色,春夏秋三人,在梨雪居的院子里来回走动,已经不知多少圈。 距离辰时正,已经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没过多久,又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 再过一会儿,又只剩下一刻钟了。 周夫人在屋子里,一次一次给叶青雪擦拭脸颊,擦拭手心,希望她时时刻刻保持安静。 终于也熬不下去了,她扑上前来握住秋深的手,带着哭腔道:“白七到底能不能把消息送到太子手中?太子到底能不能杀出重围!” 秋深深吸一口气,感觉晨风冷得好似刀子,割裂了她的咽喉,疼得很尖锐很剧烈。 但是她很肯定地道:“能的,春浅,到侧门去接他们,冬白会知道,从侧门进来比较节省时间。” 又对周夫人道:“叫您的人去准备温水,准备干净刀子,只要太子一来,就用他的血入药!” 周夫人浑身颤抖着走了,脚步踉跄不止。 秋深的嘴唇也在颤抖,她扶住门框闭上眼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如果到最后关头,太子没有赶到,直接给小姐用药吧! 奇怪的是,发动了阖府所有人,到现在竟还没找到小宝的踪迹,秋深想问问他,换其他人的血入药行不行,但是毫无机会。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寻找小宝了。 管家那边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官兵将我们忠勇侯府包围了,说大小姐私藏废太子,现在要将我们侯府所有人捉拿下大狱!” 秋深一怔,官兵居然是这个时候到来! 按照时间推算,小宫女此时应该已经入宫了,兰将军应该也不会落后啊,为什么官兵还会来?是因为消息还没送到官兵那里吗? 小姐正处在关键时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被官兵带走,秋深转身进屋子去,把情况和叶存嗣说清楚。 然后道:“还请二公子负责守着小姐,若时间到了,太子和冬白没有回来,直接喂小姐吃药。 “我到前头去和那些官兵说道说道,不能让他们这个时候闯进来,把小姐带走,小姐不能挪动。” 叶存嗣自从得知叶青雪的情况之后,除了悲痛叶青雪的遭遇之外,还一直憎恨、责怪自己废物。 竟不曾发现叶青雪身中剧毒,不曾知晓她的一切行为,不曾为她抵挡过任何风雨。 如今秋深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有点用了。 他红着眼眶拱手道:“劳烦秋深姐姐了,我一定护着姐姐,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秋深立即带着管家,往前院走去。 万夫人他们已经被惊动了,这会儿哭嚎着表示他们不知情,言语之中多少有责怪叶青雪的意思,让官兵要抓就抓走叶青雪好了。 秋深刚一出来,他们就被秋深给推出去,而秋深早已经准备好言语。 她道:“我知晓各位官爷此时前来,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我等本该乖乖跟着官爷走。 “但我方才得到消息,说废太子已经洗刷冤屈, 并非有罪之人。还请官爷再次入宫询问皇上,是否忠勇侯府还有罪? “否则官爷抓错了人,回头不好跟太子和皇上交代,到底我们忠勇侯府也并非普通人家,昔日忠勇侯是立过大功的!” 对方不大相信,在犹豫,但是秋深信誓旦旦,看着不像是胆敢欺骗他们的人。 秋深劝说一次不成,继续以为对方好而劝说他们,她心中比任何人都着急,但面上却十分镇定。 她不知,当她走出梨雪居之后不久,春浅就跑了过来:“冬白回来了,带着太子回来了,秋深快做好准备,给小姐入药!” 冬白浑身是伤,全靠白七撑着往回走,跌跌撞撞,几乎站立不起来。 云濯则骑着马直入梨雪居,到了梨雪居才翻身下马,快步冲入叶青雪的房间,扑在她的床边。 “用我的血入药吗?要多少,马上来取!” 相思子拿着一个碗过来,手里拿着干净的匕首,“不用太多,大概半碗就可以。” 云濯掀开袖子,把手腕露出来,拿过匕首直接划开,将血流入碗里。 取了半碗之后,他看向叶青雪,空出另外一只手去抚摸她的额头。 他嘴角慢慢弯出笑容来,想和她说点什么,但是刚刚张开嘴,人就栽倒下去,彻底不省人事。 第321章 相思子手忙脚乱去搀扶他,碗里的新鲜血液差点洒出来,结果有一人如风般闪身进来,比他更快一步扶住云濯。 是兰将军,他扶住云濯的肩膀,再看他的手腕,又看床上的叶青雪,心中震惊又感慨。 上次见他们两人,不过十二个时辰以前。 那时候他们看起来还好好的,这会儿两人浑身是伤,脸上毫无血色,且都不省人事。 “春浅,给太子包扎手腕。”相思子开口道,他本来打算亲自给云濯包扎的,但是担心血液凝结了,错过入药时间。 还好春夏秋冬四个人,都跟他学习过简单包扎,能行的 。 时间太紧急了,所以相思子也没去管兰将军是什么人。 交代春浅之后,他便把血碗放到床头小几上,而后将盒子里的药丸拿出来,深吸口气,将药丸放入血液当中。 看着有些坚硬的药丸,居然很快就在云濯的血液当中被融化了。 相思子心想,如果这药丸入血之后,当真能救下叶青雪的性命,回头必定跟小宝讨教一番,这药丸到底是怎么制成,用谁的血入药有什么讲究。 周夫人坐在床头,将叶青雪从床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夏绿也上前帮忙,将叶青雪的嘴巴打开。 而云濯的手腕已经包扎好了,兰将军道:“皇上有旨,叫本将尽快把太子殿下带回宫中,本将就先告辞了!” 他将云濯背在背上,又看了眼叶青雪。 兰将军心中始终记得,是她洗刷了叶存嗣的冤屈,把叶存缙那个混账东西揪出来,给了他女儿重新活下去的勇气,所以也是发自内心希望叶青雪能够好的。 兰将军便道:“等太子殿下的事情忙完,本将定会带夫人一起上门探望叶大姑娘。” 说完,脚步如风背着云濯出去了。 屋子里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相思子拿起勺子,舀一勺血药,准备送往叶青雪的嘴巴里,却不料竟有人闯了进来。 “大姐先后将家中各位长辈打伤,说什么是为侯府肃清孽障,可惜最大的孽障其实是大姐自己,居然敢私藏废太子!” 是叶雅冰带着人手来了。 “害得现在忠勇侯府被皇上的人包围,你们若是不想死的,现在就进去把大小姐捉来,送出去交给官兵!否则我们全都得被抓下大狱,给叶青雪和废太子陪葬!” 相思子等人顿时紧张起来。 谭山他们先前就被安排去跟随云濯,刚才没有跟着一起回来;秋深还在侯府门外和官兵周旋;冬白和白七都受伤了;叶青雪昏迷不醒。 待在屋子里的他们,都是些弱小的人,而且相思子先前的迷药用完了,最近又没有功夫研制…… 叶雅冰一旦命人闯进来,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不过相思子喂药的动作,也只是顿了一下而已,便继续喂药了,动作竟是不慌不忙,没有一滴血药洒出来。 夏绿和周夫人一直小心紧张看着门口。 叶存嗣道:“我和春浅姐姐守在门口,叶雅冰想要带着人闯进来伤害姐姐,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周夫人、夏绿都抿紧了嘴唇,虽然知道这样很难,但当下也只好让叶存嗣先挡一挡。 如果叶存嗣不是坐在轮椅上,或许还可阻挡叶雅冰,可惜…… 叶雅冰身边的寒玉,很难对付! 叶存嗣带着春浅守在门口,相思子继续喂药。 第322章 叶雅冰看到守在门口的人是叶存嗣和春浅时,冷笑起来,“进去把叶青雪带走,送官! “私藏废太子是她一人所为,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忠勇侯府始终忠于皇上,并不是什么废太子!” 叶雅冰此时闯过来,除了与叶青雪之间存在私人恩怨,想要让叶青雪死无葬身之地外,她也的的确确不想被叶青雪私藏废太子的罪名给连累。 再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她就要成为定王妃了,绝对不能让叶青雪毁了她青云直上的路! 而且她记得今天是第十天,这个时候叶青雪应该已经死了,无力再反抗她! 寒玉立即带着护院,从叶雅冰身后快步出来,要冲进屋子里捉拿叶青雪。 叶存嗣目光如刃,已经做好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准备,但冬白却在这时,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她身上的血衣还没换下,身上的伤口也没来得及处理,她所过之处,都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白七白色的毛发上也全是鲜血,情况并未比冬白好多少,但此时这一人一狼,都像极了战场上的将士,敌人当前,他们坚决不后退一步。 在他们身后,相思子喂药并不顺利,叶青雪只有一息尚存,已经无法吞咽了。 他动作只能很慢,而且还得喂小口些,让液体顺着她的咽喉往下慢慢滑去。 “看来你们受伤不轻,都给我让开,我只要把叶青雪带走送官就成!”叶雅冰越发不将梨雪居的人放在眼里。 她续道:“若不主动把叶青雪交出来,你们身为她最亲近的人,也难逃一死!” 冬白懒得和她废话,只对白七道:“这些人都是坏人,他们想要伤害你的主子,如果他们谁敢靠近,你直接冲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冬白拍拍白七的脑袋:“听明白了就点头!” 白七一双狼眼直视闯入梨雪居院子里的人,郑重其事地点头! 叶雅冰恼怒道:“寒玉,进去把叶青雪给我带出来!” 寒玉长剑出鞘,直接冲上前来,要解决冬白,但是冬白闪开了,让白七对付她! 叶雅冰根本没把梨雪居的任何人放在心上,包括白七,她也没放在心上! 这些人与狼,不是弱小,就是重伤,这样的梨雪居,还能是她的对手? 叶雅冰正这样想着,忽然看见一道影子,朝自己冲了过来。 她微微怔住,还未反应过来,冬白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她的腹部! “啊!”叶雅冰惨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冬白,她已经受伤如此严重,看着摇摇欲坠,为何还能有如此力量? 腹部剧痛,有种内脏被一拳砸碎的感觉,她重重跌到地上! 寒玉急急回身看向她,喊了一声“小姐”!白七瞅准机会,一口咬在她的咽喉上! 尖厉的獠牙直接把寒玉的咽喉咬穿了。 寒玉震惊得瞪大眼睛,本能地想要捂住出血的脖子,但鲜血从指缝间汩汩冒出来,根本捂不住。 “小姐……救我!”寒玉踉跄着往后退,手中长剑落地,她也摔到地上。 在涂嬷嬷的搀扶下,正准备站起来的叶雅冰,又重新跌回地上。 面对着寒玉的求救,她不断往后挪、往后挪,仿佛地狱之门大开,阎罗的手正朝她伸来。 她眼睁睁看着寒玉的血越流越多,身体不断抽搐,然后彻底断气,就死在她的面前,死亡的时候还睁大了眼睛看她! “啊啊啊!”叶雅冰崩溃了,尖叫出声,声音破碎不堪。 冬白站在晨光之下,白七站在她身边,她居高临下道:“还不滚?” 所有人脸上血色尽褪,以最快的速度屁滚尿流退出梨雪居,可以说叶雅冰是被底下的人给拖出去的。 如果不是冬白提醒,他们甚至想不起来要把寒玉的尸体带走。 原本以为现在的梨雪居,任由他们拿捏,结果根本不是这样! 秋深从前院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们慌不择路逃跑的一幕。 经过她苦口婆心的劝说,官兵终于决定派人回去了解情况,再询问一下皇帝,是否还要将忠勇侯府所有人捉拿下狱。 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忠勇侯府暂时是安全的,秋深这才有机会回来梨雪居查看情况。 刚进院子,就看到冬白往地上倒去,秋深立即上前扶住她。 冬白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太子已经送过血了,神医正在给小姐喂药,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就晕了过去,秋深看着她满脸的伤痕和血迹,不禁心疼不已。 “会没事的,你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小姐说不定已经活蹦乱跳,带我们去狩猎。”秋深轻声说道。 她和春浅一起把冬白抱到床上去,春浅去打水来,给她擦拭身上的血迹。 而相思子那边,也终于把一碗血药给喂完了。 周夫人刚把叶青雪平躺在床上,就道:“劳烦神医给青雪把脉,看看她情况可有好转?” 相思子给叶青雪把脉,摇头:“暂时没有好转,再等等看!” 他去给冬白处理伤口,然后给白七处理伤口,等忙完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 周夫人、叶存嗣、秋深等人,依旧守在叶青雪床边。 周夫人眼睛红肿,“神医,为何到现在,我依然感觉青雪的脉相与气息,并没有太大变化?” 相思子再次查看叶青雪的气息,探她的脉搏,确实如周夫人所说,血药已经喂下一个多时辰了,居然还没有一点反应! 这药到底有没有用? 如果有用,又是什么时候有用? 这药相当于“起死回生”了,真的能够相信吗? 天底下当真有如此神药吗? 相思子心中没底,但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们心中的担忧和他如出一辙。 相思子道:“再等等,叶姑娘身子亏损太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恢复!” 第323章 天亮时分,皇宫紫宸殿内,潘元洲等臣子已经将昨晚自己的遭遇,全部给皇帝说了一遍。 在询问之前,怀福给皇帝出主意:“恐有人撒谎,皇上不若将那些臣子分成几批,分别觐见?” 皇帝采纳了。 但是最终,所有臣子的描述,基本大同小异,无一不是准备就寝之际,有死士前来传话,说皇帝为见废太子,突发恶疾,恐撒手人寰,请他们前去见最后一面。 他们毅然决然去见了,结果却发现桃溪村危险,只好不顾危险去去救村民,紧接着就遇见了废太子。 “宁丞相和陆藏锋将我等视为废太子党,要将我们一并捉拿,皇上,臣等冤枉啊!”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皇帝就听了不下十次的冤枉喊声,不仅如此,他们还为废太子喊冤。 “臣等亲眼目睹,废太子即便被宁丞相和陆藏锋围攻,也丝毫不放弃保护桃溪村村民,为此他受伤无数! “有此可见,废太子并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人啊皇上,恐元宵节之事,也是有人嫁祸废太子,还请皇上重新彻查废太子之案!” 朝臣们语气虽然悲痛,但是气势昂扬,好几道声音叠在一起,如排山倒海,震得皇帝耳朵疼。 皇帝看着眼前的臣子们,大周朝一小半的臣子都在这里了,如果他们是废太子党,特意为废太子筹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但如果他们不是废太子党,却因为昨晚上的事情被全部除掉,或杀头或流放……朝堂也得震荡。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皇帝已经有了抉择。 “不瞒各位爱卿,丽妃身边有一宫女存活着,已经将丽妃生前书信交给朕,证明元宵节之事,乃是丽妃构陷太子!”皇帝说道。 “不过,太子不敬生母、勾结朝臣与山匪想要造反的事情,尚未有任何疑点,故而此事还需要另外调查。 “请诸位爱卿稍安勿躁,若太子乃是被诬陷,朕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臣子们感动不已,齐呼:“皇上圣明!” 紫宸殿内有了片刻的寂静。 皇帝又道:“朕已经着人重修东宫,兰将军也已经将废太子带回宫中,只不过废太子伤势严重,尚未苏醒,朕已经派了太医前去守着,待他醒来,朕便会彻查此事!” 臣子们又道一句“皇上圣明”,经过一夜惶恐与“激战”的他们,终于告退了。 皇帝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怀福立即上些汤盅来,皇帝这才问道:“废太子可有醒来?” “尚未,太医说他经历一夜战斗,筋疲力竭,伤势过重,又失血过多,恐不容易醒来。” 皇帝望着某个地方沉思着,许久后才道:“派人守着他,只要他醒来,便第一时间来告知朕!”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如此之多的臣子看到了废太子的勇敢与大义,还有桃溪村村民的民心全在废太子身上,元宵节的事件,他不得不重新调查了! 他身为帝王的君威,注定要受损了。 若叫他知晓,是谁人这般构陷太子,让他如今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 “……朕定要将此人五马分尸、碎尸万段!”皇帝攥紧拳头,狠狠砸在案几上! …… 沈皇后已经带着底下的人手,退回柳青河的宅子,即便太阳高高升起,她仍然有种被冰雪包裹的感觉,森寒彻骨。 居然输了! 她从未设想过“输了”这个结果。 从云濯被废黜,被追杀,被迫亡命天涯开始,她就从未想过自己会输! 第324章 可现在的结果,却明明白白告诉她,她输了。 废太子已经被送回皇宫,得皇帝派人照顾,她输了; 桃溪村的村民没有被屠杀,那些忠臣良将也全都没有死,甚至还和废太子一起保护了村民,且被村民们看到并赞颂,她输了; 竹海涧里的小宫女被救走了,还被送入宫中,云濯没有死在竹海涧,反而是她的侄子沈捷风死在那里,她输了。 沈皇后闭上眼睛,过去的事情一幕一幕从她脑海中闪过,难道是从昨晚才开始输吗? 难道是从沈捷风被杀死,才开始输吗? 不,应该是从云濯身为太子被废黜,丽妃阖宫被屠杀,东宫血流成河,而废太子还能逃出生天开始,她就输了! 如果她是赢家,元宵节那天晚上云濯就没有机会逃出去;如果她是赢家,那天晚上云濯就应该死了。 是她低估了敌人,是她高估了自己,以为云濯被废黜之后,被追杀,死亡是迟早的事情! 结果,云濯居然反败为胜了! “娘娘,废太子已经入宫,得想法子在他醒来之前杀死他,否则皇上迟早会调查到咱们头上。”绾心的声音轻轻响在沈皇后耳边。 沈皇后缓缓睁开眼睛。 她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有茶水洒出来,但是已经凉了。 不过还是溅湿她的手背,沈皇后皱眉,代嬷嬷立即拿着帕子上前要给她擦干净手上的水,却被沈皇后大力推开。 “本宫既然能叫他被废黜一次,就有本事让他永远‘站’不起来!”沈皇后说道,绝对不能沉沦在过去的失败当中。 况且现在废太子昏迷不醒,冤屈未除,距离复太子位还有些距离,也算不得胜利。 目前来看,她依旧是赢家! 不过,昨晚上的事情,总要有人承担。 沈捷风身为她的侄子,是她把沈捷风举荐上来的,她很看重这个侄子,这一点皇帝知道,而昨夜沈捷风暴露得太明显了。 当下之急,她有两件事要做,第一,趁废太子昏迷,暗杀废太子;第二,把自己从昨晚的事情里,完全摘出去。 找人暗杀废太子倒是容易,她不缺人手,但是如何把自己摘出去,而且还能让人信服呢? 这一点比较让人头疼。 “娘娘,車固然重要,但有时候为了保帅,也只能弃車了。”绾心语调幽幽。 沈皇后看向她:“你以为现在谁是本宫手中那颗可以保帅的車?沈捷风死了,可以让他顶罪,反正死人无法为自己辩驳,但只沈捷风一人顶罪还不够……他的身份重量不够。” 绾心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奴婢心目中有一人选,娘娘与王爷提拔他多年,免他许多委屈,也该是他回报的时候了。娘娘可这般,再那般……” 往年为给皇帝寻药,得花小半个月时间在外的沈皇后,今年只外出两天就提前回宫了。 回宫之后的她没有立即去凤梧宫,而是直接去往御书房,一身病体、面容憔悴地跪在御书房外。 许久之后,宫人才知晓,沈皇后跪在御书房外的原因,原来是向皇帝请罪。 “臣妾侄子沈捷风,一心想为皇上效力,早日捉拿废太子归案,还大周百姓朗朗青天,竟不知废太子很可能是遭奸佞冤枉……并非当真恶毒残忍! “沈捷风竟私自带了无数暗卫,想要将废太子置于死地!是臣妾教导侄子无方,才导致他犯下这等大错,反而送了自己性命! “沈捷风有罪,臣妾亦有罪!请皇上责罚!”沈皇后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 众人听闻,都惊叹沈皇后的善良,且都认为沈捷风之罪与她无关,而且,下令捉拿废太子的人是皇帝,不是沈皇后。 是那沈捷风太着急立功了,所以才想要将废太子置于死地,不过他也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结果却反而证明,废太子很可能是冤枉的。 但也有那等聪明的人立即意识到,丽妃身边的小宫女藏身竹海涧,沈捷风却死在竹海涧,很可能是为了杀死小宫女,不让废太子沉冤得雪。 而且沈捷风是私自带暗卫前往,不是带皇帝的侍卫前往,听闻其中还有好几个死士,说明有人私自命他如此。 会是谁?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这些聪明人,开始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而这个时候,却有人悄然走进了东宫。 皇帝虽然命人重修东宫,但东宫有些殿宇目前尚且可以住人,云濯被带入宫后,就被送到东宫里,请太医来诊治了。 虽然他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完毕,而且吃过了药,且有人守着,但是他尚未醒来。 庄信等人昼夜忙碌,又受伤不轻,已经支撑不住,这会儿在偏殿休息。 属于半睡半昏迷的状态。 如今在云濯殿中伺候的有嬷嬷,太监与宫女。 而方才进来那人,则是被派到东宫伺候的太监之一,他像先前一样,进殿之后便去查看云濯的情况。 “若太子殿下醒来,咱们也好及时去告知皇上。”小太监如此说道。 结果刚凑近云濯床边,他袖口就闪过一抹寒芒,匕首出,直戳云濯的咽喉。 立在边上的太监宫女,被那寒芒刺了一下,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见匕首捅穿了咽喉,血线飙出来,被洒落屋子的阳光一照,像血色彩虹。 第325章 “太子殿下!”宫人急呼不止。 那小太监倒在床边,眼睛睁得大大的,眸子里的神采在刹那间消失。 云濯坐在床上,紧握匕首,脸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衬得他那张脸越发苍白,说不出的诡异、妖冶。 宫人们指尖冰凉如铁,血液好似瞬间涌到疯狂鼓动的心脏。 “殿下无事就好!”有人反应快,噗通跪下来:“奴才现在就去告知皇上,说殿下您醒了!” “都想杀死我,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在场的任何人都休想离开。” 云濯的声音仿若淬毒的薄刃,没等宫人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手执染血匕首,杀上前来,好似地狱阎罗亲临。 有宫人跌在地上,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拼命往后挪,“殿下,奴才没有想要杀害您啊,那人……那人是奸细!刚刚奴才想要救您的……” 云濯匕首扎过去,对方血流如注,倒地不起,不知是晕厥还是已经死亡。 其他宫人见状,更是吓得不轻,跌跌撞撞往外逃跑,偏殿的庄信等人听到动静,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出了院子,便看到云濯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浸染,手中的匕首还在滴落鲜血,一双眼睛猩红,整个人状若癫狂,似要将所有人杀死于匕首之下! “这是怎么回事?殿下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这般了?”庄信问道,上前护住两个宫人。 宫人磕磕巴巴带着哭腔道:“奴才不知道啊,有个奸细趁殿下沉睡……想要、想要暗杀殿下,殿下醒来把那人杀死,便以为、以为我们也是奸细,所以想要除掉我们!” 云濯还要攻击上来,庄信连忙去挡,并且沉沉喊一声:“殿下!” 试图让云濯恢复神志,但是不行。 云濯还是继续朝他攻上来,庄信只好对同伴大喊:“将殿下打晕!” 云濯被打晕了。 没过多久,皇帝带着人来到东宫,身边紧跟着崔绍等高手,随时保护他的安全。 太医给云濯把脉,还特意掀开他的眼帘查看情况,然后跪到皇帝跟前。 “皇上,殿下没有大碍,想来是这段时间逃亡在外,吃了太多苦头,有太多人想要杀害他,恰好他方才苏醒又被暗杀,让他错以为此处不够安全,所以才出现那般癫狂的一幕。 “他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而已。只要让殿下感觉到安全,感觉到无人敢再暗杀他,方才的情况应该不会再发生。” 其他太医来报:“皇上,除了那个暗杀殿下的人死了之外,剩下的宫人,都是受些皮肉伤而已,并不危及性命。” 皇帝眉头紧拧,听了这话,长长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的确受罪了。” 跪在一边的庄信说道:“皇上,殿下九死一生才能回宫见您,可即便如此,他在被暗杀,以为自己岌岌可危之时,依旧没将所有宫人往死里杀,可见他心中始终是良善的。” 皇帝沉声:“查下去,这杀手是谁派来的!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谋杀大皇子!” 大皇子。 在场所有人默默记下了这个称呼。 崔绍应下:“卑职马上派人去调查!” 皇帝又问太医:“大皇子什么时候可以再度苏醒?” 太医道:“微臣可以给大皇子施针,他既醒过一次,想来再次苏醒不会太难。” 皇帝微微颔首,太医便开始给云濯施针,没过多久,云濯微微醒转。 他环视周围许久,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撑着单薄虚弱的身体从床上起来,跪到皇帝跟前。 第326章 “云濯,参见皇上。” 他没有自称儿臣,也没有称呼皇帝为父皇。 皇帝沉默片刻,说道:“你昔日罪名很可能是被诬陷的,朕已经着人去调查了,若情况属实,你依旧是朕的儿子!” 又道:“你保护桃溪村村民的行为,朕也知晓了,你做得不错,不愧为大周皇子。 “在真相调查出来之前,你先待在东宫,哪里都别去。” 云濯道:“……是。” 皇帝哽了下,以为他醒来之后,会有许多话对自己说,至少会辩驳几句,又或者喊冤枉,但,云濯的话居然如此之少。 皇帝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朕说?” 云濯道:“云濯十分后悔,在元宵节那天晚上逃出宫去。 “这段时间云濯时常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没有逃跑,东宫就不会血流成河,就不会有无辜之人因云濯而被杀害。 “也不会有人借用废太子名义,将荣青郡主掳走,先后两次想要将青峰镇和桃溪村的百姓屠杀殆尽! “云濯无罪,但他们全都因为云濯而被连累,云濯有愧!只是那时候的云濯,未曾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只有满胸愤懑,不甘被人诬陷…… “拼死保护桃溪村百姓,是云濯应该做的,若他们被屠杀殆尽,云濯万死难辞其咎! “万幸皇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才在关键时刻救下那许多百姓!” 皇帝沉默了,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一直没有抬头的云濯。 出事之前,他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意气风发,有着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但是短短半个多月时间,他的意气风发和朝气蓬勃全都不见了。 皇帝倏然想到太医说的那句,他发疯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且他从头到尾都不怨恨自己被冤枉的事情。 皇帝不免心疼又愧疚。 竟亲自伸出手去,将云濯从地上虚虚扶起来。 “若你当真无辜,朕一定会复你清白!”皇帝郑重承诺。 “多谢皇上。”云濯弯腰拱手谢过。 崔绍从外面进来,拱手道:“皇上,已经查出那个假扮太监之人的身份。” 这速度快得有点出乎皇帝的意料,不过那杀手的身份,更出乎他的意料。 崔绍说道:“……是六皇子身边的贴身小厮,名为阿拙。他平日里伺候六皇子笔墨纸砚,竟无人知晓他是个杀手。” 皇帝身侧案几上的茶盏忽然暴烈,滚烫茶水溅出,所有人立即跪下,大气不敢喘。 空气骤然凝固,窗外的树叶也不再摇晃,仿佛被什么无形东西给钉死了,只听皇帝说道:“将六皇子捉拿入宫。” 云濯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心中暗道,沈皇后速度好快,居然推出了六皇子! 六皇子此时在定王府。 和定王云池在书房里,谈论着昨晚上的事情。 定王刚知晓此事,就猜测是他母后的手段,不过他疑惑,母后做如此大的事情,居然半点没有透露给他。 也还好没有透露给他,否则他参与进这件事里面,现在确实难以脱身。 六皇子也猜到此事大概是沈皇后的手笔,不过他以为定王肯定也参与其中,他觉得自己被沈皇后和定王排除在外了。 ——这样大的布局,他先前竟一点风声也没有得到,继后与定王是不信任他了吗? 他一直都是沈皇后和定王这边的人,想到自己可能不被彻底信任,六皇子不免着急。 “定王兄,好不容易才让云濯被废黜,如今他被寻回来,很可能会翻案,这对定王兄可是很不利。”六皇子说道。 云池也为此着急,他一直以为,云濯被废黜之后,只要母后出手,一定能将云濯置于死地。 结果母后下了这么一盘棋,非但没将云濯弄死,还害得沈捷风死了,没能收服宁丞相这支势力不说,还让云濯被接回皇宫去了。 如果云濯再洗刷冤屈,那可真是对他大大的不利了。 “定王兄也不必太着急,我这里有一计,可解定王兄燃眉之急,不知定王兄可愿意。” “说!” “可以找一死士,假意守在东宫,待父皇前往东宫探望之际,刺杀父皇。然后假意被捕,屈打成招,招供是云濯安排他刺杀的! “父皇就会以为,云濯做过的事情根本经不起调查,此次被接回宫,不过是他的手段而已,弑父杀君、夺取帝位,才是他的目的!” 云池目光定定地看着六皇子,半晌之后才道:“六弟此计甚好,你且回去等本王消息!” 六皇子欣然回府。 今日阳光有点晒,他犯了瞌睡,想去睡个午觉,进了殿中,却察觉殿中气氛透着诡异的冰冷。 他不以为意,转身进内殿,掀开帘子入内室,却在下一瞬,脚步顿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苍白下去。 他面颊上的肌肉在抖动,嘴唇在哆嗦,掀开帘子的动作僵住!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膝盖猛地一软,手指痉挛般揪住衣襟。 瞳孔里倒映出的景象,让他的血液仿佛冻结,连呼吸都停滞。 这一刻,六皇子明白了什么叫“魂飞魄散”。 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明明只是一个嬷嬷,只是府上一个奴仆而已,可她步步走来的模样,却好像一座巨山,正往六皇子身上倾轧过来。 “六皇子,别怕,只要您接下来乖乖按照老奴说的去做,您会平安的。”嬷嬷声音平缓,却让六皇子肝胆欲裂。 眼前的境况,眼前的嬷嬷,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踏入了死局,没有退路。 “六皇子,传皇上口谕,请您即刻入宫!”皇宫里的侍卫到了。 什么?六皇子浑身疯狂颤抖,被嬷嬷缓而有力地按住肩膀,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第327章 进宫的半路上,六皇子才后知后觉泪流满面。 皇宫侍卫以为他因事情败露而恐惧和悔恨,才会如此,并未加以任何劝慰。 可只有六皇子自己知道,坐在进宫的马车上,他看到任何东西都会联想到血和残肢。 他的皇子妃——他明媒正娶的皇子妃,居然七零八落地撒在地上,到处都是血,无尽的血延伸到他脚边。 他看到她那双眼睛,还大大地睁着,无辜、茫然而恐惧地看着他,仿佛不知道为何会遭此横祸,仿佛在向他求救! 六皇子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双手干净的人,让他杀人他也可以轻而易举拿起刀子。 可他以为,只有自己才有资格拿起屠刀,别人的屠刀是没机会、也不敢对准他的。 甚至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定王府表忠心! 他以为自己献计除敌,可以让沈皇后和定王知晓他有用,有大用,是不可或缺的大用! 但现在,他的“以为”彻底破碎了。 皇子妃的惨死,皇子妃的肢体零落,让他忽然惊醒,自己并不是执棋的那个人。 悲痛让他眼眶酸涩,泪流满面,他想哭出声,结果却干呕不止。 更让他心惊、血液冰凉的是,他身边的心腹小厮阿拙,居然是个杀手——阿拙跟了他十几年,他竟从来不知晓! 而那个嬷嬷,也是皇子妃身边得力的嬷嬷,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嬷嬷! 六皇子猛地闭上眼睛,指甲陷入掌心里面,几乎要抠出血来。 ……所以,他竟从未有过自己的人。 他以为忠心耿耿,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其实一直都不是他的人! 皇子妃如此惨死,并不只是对他的一种警告,更是对他的威胁。 ——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皇子妃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或许只会比她更惨。 他可以不畏惧死亡,当看到死人是被他杀死的时候,或者是被他虐杀的时候,他可以丝毫不恐惧。 但是如果虐杀很可能会降临到他头上的时候……六皇子彻底崩溃了。 他也知晓,现在被皇宫侍卫带入皇宫,昨晚沈捷风的行为、竹海涧追杀云濯的事情、屠杀桃溪村、灭掉大周忠臣良将的全部事情,都将由他来背锅。 他的罪名将会是谋害太子、残杀手足、争权夺势……父皇会下令处死他的。 终身监禁都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可是,他又不得不乖乖跟随侍卫入宫。 即便离开皇子府很远了,皇子妃惨死的种种景象,依旧在他眼前晃荡不去。 悲伤是有的,痛心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恐惧。 嬷嬷说,只要按照她说的去做,他还能有命活下去…… 活下去,六皇子双手紧握成拳! 紫宸殿中。 六皇子被推进去,两旁侍卫各压住他的肩膀,让他跪了下去。 皇帝坐在高位上,脸色冰冷如霜,帝王震怒的威严弥漫得到处都是,偌大的紫宸殿安静至极。 云濯也在殿上,因他重伤刚醒,皇帝为表现仁慈,给他赐了椅子。 他虽然坐在椅子上,但仍然看得出十分虚弱。 大周朝数得上号的大臣,也都在这里了,或痛心疾首,或义愤填膺地瞪着六皇子。 “六皇子,您为何派杀手阿拙暗杀大皇子?”兰将军怒问。 潘元洲接着问:“大皇子被废黜一事,可是你诬陷的?如今大皇子得以归来,你生怕东窗事发,所以想要杀人灭口?” 宁鸿羲问:“六皇子,阿拙当真是您派去暗杀大皇子的?” 第328章 不管是兰将军还是潘元洲,都是义愤填膺的,唯有宁鸿羲,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直到此刻,宁鸿羲还是不愿意相信,云濯是被冤枉的。 得知云濯犯下那等大逆不道的过错而被废黜之时,他是第一个捉拿云濯最尽心尽力的人! 只因为他是云濯的亲舅舅,他不能容许云濯玷污了先皇后,辱没他宁家门楣! 结果现在他却被告知,云濯很可能是被冤枉的,如果这是真的,那过去大半个月时间里,他如此费尽心思捉拿云濯的行为,岂不是笑话一场? 身为丞相,往后他将如何立足朝堂之上? 身为宁家家主,往后他有何颜面面对宁家诸多亲人? 身为先皇后兄长,百年之后他又如何对妹妹说:「我曾经差点杀死你的孩子?」 所以,宁鸿羲希望这一切都是误会,六皇子并没有派人暗杀云濯! 他还希望,昨晚的一切,不过是云濯的一场阴谋! 但是,六皇子却惨然一笑,朝高台之上的皇帝磕头后,说道:“父皇,阿拙的确是儿臣派去暗杀大皇子的。”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宁鸿羲,甚至往后踉跄了小半步,被兰将军扶住。 兰将军说道:“昔日大皇子出事之时,宁大人为了独善其身,不仅撇清和大皇子的关系,还主动提出亲自捉拿大皇子归案。现在大皇子可以洗刷冤屈,您身为他的舅舅,应该挺住才是。” 宁鸿羲冷哼一声:“兰将军对大皇子未免太过自信,六皇子不过说一句,是他派人暗杀大皇子而已,这话可不能证实大皇子是被冤枉的! “本官自然会坚持到最后,看看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兰将军冷笑,继续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正如潘大人所说的那样,大皇子被废黜,是儿臣一手策划、构陷,所以得知他被接回宫,很可能会洗刷冤屈之后,儿臣便只好派阿拙杀他灭口!” 他承认了! 六皇子他真的承认了! 所有臣子瞪大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大周太子立长立嫡,就算大皇子被废黜,储君之位也轮不到他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大皇子是你手足,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为何如此? 六皇子苦笑出声:“父皇,儿臣身为皇子,却因为生母不够尊贵,便打小被忽略,受尽白眼与欺凌。儿臣也想尝尝,身在高位的滋味。 “至于杀头大罪……如果真相没有浮出水面,谁能知晓构陷大皇子的事情,是儿臣做的呢? “只不过儿臣运气不佳,失败了,才不得不面对杀头大罪。” 潘元洲怒问:“所以,你承认大皇子不敬生母,是你构陷的?大皇子勾结朝臣与山匪想要造反,也是你构陷的?” 六皇子:“对,是我做的!” 潘元洲再问:“昨晚上也是你私自下令,让沈捷风带着诸多暗卫去竹海涧杀人?也是你想要除掉我们这些忠臣良将?” 六皇子:“没错,也是我做的!” 潘元洲又问:“为何?即便大皇子被废黜,储君之位也轮不到你!” 六皇子抬头,定定地看着潘元洲。 有光影在窗子上移动。 叶雅冰戴着帷帽,由涂嬷嬷照顾着,在云池的安排下入宫。 云池来找她的时候,她还处在寒玉被杀死的恐惧当中。 她从寒玉联想到自己家人身上,他们先后被叶青雪打的打、伤的伤,这让叶雅冰忽然意识到,叶青雪像个怪物。 云池还告诉她,废太子很可能是被冤枉的,那么叶青雪私藏废太子,不仅不属于犯罪,而且很可能属于立功。 又是立功。 还是救下太子这样的大功! 想到忠勇侯府从此以后,都被这样的怪物掌控,叶雅冰心中的恐惧,比看着寒玉被直接咬断喉咙而死要多很多。 她不能一直活在这样的恐惧当中。 云池想让叶青雪死,她也想让叶青雪死,所以,她听从云池的话,入宫了。 她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也不危险,只要做个人证,证明六皇子所说的事情,全都是真的,就行。 紫宸殿上。 面对潘元洲的问题,六皇子哂笑一声,说道:“所以,大皇子被废黜之后,叶家大姑娘私藏了他,不是吗?” 什么意思? 不仅臣子不解,就连皇帝也没听明白,他构陷太子,和叶青雪私藏废太子有什么关系? 六皇子道:“都不明白吗?太子已经被废黜了,再无缘帝王之位,对我再也无法构成威胁。 “但他也不能就这样死了,我得利用他的‘活’,将定王给斗下去,我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所以我让叶青雪私藏了废太子,并且屡次放出风声去,说废太子没死,引定王的人来捉拿他。 “甚至就连沈捷风都是我的人,完全听从我的命令行事,只要定王和废太子同时出现,我的人便可将他们二人一起杀了。 “岂料定王居然不上当,而废太子居然还能回到皇宫洗刷冤屈……” 臣子们一个个瞠目结舌!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而忠勇侯府的大姑娘叶青雪,那个先前立下两次大功的叶青雪,居然是六皇子的人! 谁也想不到,一个闺阁女子居然胆敢窝藏废太子,六皇子当真是好计谋啊! 朝臣们内心遭到严重冲击,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全都是不可置信。 谁也没注意到,一直坐在边上休养的云濯,眼眶慢慢红了。 他缓缓站起身,朝六皇子步步走过去。 “不敬母后,造反父皇,玷污丽妃,这三件事,你承认是你构陷的就成。”云濯轻声说道。 而后拔出侍卫腰间佩剑,朝六皇子的脖子抹了过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潘元洲和兰将军异口同声问道:“你说叶家大姑娘是你的同谋,可有证据?” 回答他们的是六皇子喉间飙出的鲜血。 叶雅冰刚走到紫宸殿门口,就看到六皇子喷血倒地的一幕。 她脑子空白了,然后软倒在地。 太医最先反应过来:「废太子云濯又发疯了,而且在紫宸殿上,当着皇上与朝臣的面,杀死六皇子!!!」 第329章 朝臣们目瞪口呆,比得知六皇子乃是背后诬陷废太子的人,还要震惊! 怎么会这样? 废太子怎么能够就这样杀死了六皇子? 那可是六皇子啊,即便他有罪,那也该是皇帝下令处死,结果云濯居然当着皇帝的面,直接把六皇子杀死了! 这成何体统! “砰!” 一声巨响,那是六皇子身子砸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才把众人从震惊中惊醒过来! 消息如投石入湖,涟漪迅速漫过重重宫门,抵达沈皇后与定王的耳边。 他们虽然不到紫宸殿,却一直关心紫宸殿上众人的一举一动。 “云濯当着父皇的面,杀死了六弟。”云池惊愕之余,眼底便是兴奋之色。 他们母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弄死云濯,结果云濯回宫第一天,就这般自寻死路! 沈皇后虽然早已不在御书房外跪着,但膝盖依旧隐隐作痛,不过她没放在心上,只轻轻饮茶。 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趁着你六弟之死,摁死云濯。” 当着皇帝的面残杀手足,别管云濯有多大的缘由,都会为君臣所不容。 大殿之上,云濯一剑下去之后,几乎站立不稳,连忙以长剑杵地,稳住自己的身形。 御史之一的方秉直,余光瞥见殿门外一宫女,朝他打了个手势。 他瞬间发难:“大皇子为何不允许六皇子继续说下去?难道害怕六皇子说出更大的秘密吗?” 定王党的其他臣子附和:“皇上就在此处,即便要杀六皇子,也该皇上下令处死!大皇子此番行为,眼里可还有皇上?” “大皇子是想要掩盖什么真相,才如此着急灭六皇子的口?!” 句句逼问,如寒风霜雪,誓要将云濯给死死压在雪山之下。 殿外的叶雅冰悄然被拖走,无人发现。 云濯艰难从地上直起身子,他动作缓慢,但是寸寸直起的却是他坚硬的,不为霜雪折腰的态度。 他猩红的眸子,从方秉直等定王党的臣子脸上,一一掠过。 眸光如地狱之火,仿佛须臾之间,就将这些人所带来的霜雪给融化了,甚至还让方秉直他们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小半步。 反应过来之后,以方秉直为首的臣子们迅速顿住脚步,不再后退! 但他们已然是色厉内荏! 实在害怕这样疯癫的废太子,毕竟他当着皇帝的面,连六皇子都敢杀,他们也怕他手中尚且染血的长剑,捅穿自己咽喉或心口。 终于,云濯开口,声音冰冷如铁:“六皇子往我母后玉雕上泼血渍,身为儿臣,他该死;他转而将此事嫁祸给我,他残杀手足在先,他该死。 “丽妃娘娘身为父皇的妃子,是他的长辈,他找人玷污丽妃娘娘,并且嫁祸到我身上,他还是该死。 “他勾结朝臣与山匪,试图造反,依旧是嫁祸给我,想要除掉我这个太子……桩桩件件,他都该当死罪! “如果我昔日不够命大,已经死了,现在谁也不会知晓他做过的这些事情,我为故去的母后、丽妃,以及自己报仇,何错之有? “父皇不仅是个仁君,还是个明君,一定不会因此而责怪我,你们身为臣子,却这般狭隘?不辨是非?” 方秉直等人目瞪口呆,嘴唇哆嗦,他们狭隘?不辨是非?? 而且皇上当真不会责怪大皇子吗?他当朝杀人,眼中可一点也没有皇上啊! 第330章 方秉直等人立即去看皇帝的表情。 云濯道:“父皇怜惜我的遭遇,痛恨六皇子的阴险狠毒,一定能够理解我想要亲自手刃仇人的决心!” 皇帝:“……” 云濯忽然往地上跪去,“如果父皇生气,要惩罚儿臣,儿臣也绝无怨言,但儿臣并不后悔对六皇子亲自动手! “六皇子构陷儿臣,险些将儿臣置于死地,儿臣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可以不亲手杀他报仇。 “但他临死之前,居然还想要诬陷叶家大姑娘,这是儿臣所不能容忍的! “儿臣逃亡在外,几经生死,都是叶家大姑娘所救,如果没有她,儿臣早已尸骨无存! “更在昨天晚上,沈捷风带着死士追杀儿臣之际,叶家大姑娘以命相博,才护住儿臣! “她此刻生死未卜,却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儿臣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若儿臣纵容六皇子如此诬陷救命恩人,儿臣简直不配为人!” 云濯一句追着一句,如浪头翻滚,劲头一次比一次强,撞得在场众人胸腔发麻,竟找不出言语来反驳。 潘元洲立即出列跪下,“皇上,六皇子的话不仅仅是诬陷叶家大姑娘,更是离间大皇子与救命恩人的关系,其心可诛啊! “臣以为,大皇子为保护救命恩人名声,当场杀死六皇子,理所应当!” 兰将军也出列跪下:“正如大皇子所说,叶家大姑娘为救他不顾生死,大皇子若允许六皇子继续诬陷叶家大姑娘,确实没有担当,不配为人! “大皇子当场杀死六皇子,既显得大皇子重情重义,也显得大皇子果敢利落!” 继续有其他臣子出列跪下:“皇上,叶家大姑娘救下的不仅仅是大皇子,还是先皇后与您的嫡长子,是大周江山的未来储君,怎容得六皇子这般诬陷?六皇子死不悔改,可以说死有余辜!” 越来越多的臣子出列跪下,为云濯和叶青雪讲话,都认为六皇子当朝被杀死,是罪有应得! 方秉直等定王党,脸色苍白,却还在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继续发酵此事,摁死云濯。 云濯却在此时再次开口:“父皇,既然六皇子承认他构陷儿臣,也是时候派人去六皇子府搜查证据了。” 啊是是是,臣子们这会儿才想起来,构陷云濯的事情,一直都是六皇子口头承认而已,现在还未呈上任何证据呢。 皇帝道:“崔绍,带人去六皇子府搜查证据!把相关人等一并带过来!” 崔绍领命而去。 这一来一回,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皇帝命人将六皇子的尸体拖下去。 皇帝也借口更衣,暂时下去休息了,臣子们继续待在紫宸殿。 云濯则坐回他的椅子上,半死不活地躺着,露出一张无比苍白的脸来。 任谁都不会想到,方才那个手起刀落杀死六皇子的人是他。 也无法想象,方才跪在皇帝跟前,为护住叶青雪名声而据理力争的人,是他。 他看起来太虚弱了,仿佛随时能够晕死过去。 太医听从皇帝的命令,一直伴随他左右,这会儿看着他的模样,心中疑惑不已:废太子到底疯了还是没疯? 要说他当殿杀死六皇子是发疯了,那他刚才那些话条理清晰,铿锵有力,却又好像没发疯! 太医很烦躁,不知回头该如何向皇帝禀报废太子的病情,他束手无策。 方秉直等定王党,在暗中商议,等会儿用什么理由,继续摁死云濯。 第331章 云濯却安安静静躺在椅子上睡觉,仿佛昏死了过去似的。 一个时辰后。 崔绍大汗淋漓地回来了,带回来了许多物件,以及六皇子府许多人。 皇帝重新回到高位上。 紫宸殿内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崔绍将搜查到的书信等证据呈交上去,有与山匪、朝臣勾结的证据。 掳走荣青郡主的事情,也是他一手策划的,还有他和沈捷风联络的证据。 在他府中的密室里,还挖出许多金银珠宝,和沈捷风家中搜查的珠宝,几乎是同一批料子。 可见沈捷风拿了他的银子,为他办事,证据确凿了。 崔绍跪在地上,深吸口气:“皇上,卑职还查到了一件事——六皇子妃她……她惨遭杀害了!” 众人惊呼一声。 皇帝拧眉:“这是怎么回事?” 一嬷嬷跪上前来,正是六皇子妃的陪嫁嬷嬷,说道:“六皇子的所作所为,皆被皇子妃知晓,六皇子得到风声,害怕东窗事发,竟先一步对皇子妃下了毒手!” 嬷嬷泣涕涟涟:“可怜的皇子妃,居然被砍得七零八落,连个全尸都没有……” 此话一出,人人心底生寒。 先前还绞尽脑汁想着借用“大皇子杀弟”这件事,摁死云濯的方秉直等人,亦是感觉一下子堕入冰窖! 六皇子杀死皇子妃不说,居然还分尸皇子妃,这皇子妃何罪之有啊!竟死得如此凄惨! 在紫宸殿上,大皇子杀死他,简直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这,这谁还能摁死大皇子?谁能!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高台之上的皇帝气得嘴唇哆嗦,满眼喷着怒火,将身前案几上的茶盏给砸了下来! 臣子们瞬间跪请皇帝息怒! 皇帝怒不可遏:“这混账东西简直丧心病狂!传朕旨意,将六皇子贬为庶人,即便死了,也不可葬入皇陵!” 群臣应声:“臣等遵旨!” 皇帝痛哭出声:“可怜大皇子蒙冤至今,差点身死,幸得祖宗保佑,才得以洗刷冤屈,回到朕身边来。 “朕会下《洗冤诏》,恢复大皇子清白,册封大皇子为靖王,从今日起靖王暂居东宫养伤,待伤害之日再行出宫建府!” 潘元洲等臣子有些意外,本来以为大皇子恢复清白,可以直接复位太子,结果居然只是册封靖王。 定王党的臣子则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只是册封靖王,没有直接复位太子! 不过,靖王这封号也实在尊贵,从历史上来看,一直有托付江山的意思。 或许,皇帝会等到下《洗冤诏》之后,才重新册封大皇子为太子。 而且,这二次册立,只会比第一次册封礼更加隆重,甚至会强调“天意昭雪”的说法! 必须赶在皇帝重新册立大皇子之前,将定王送上储君之位! “皇上,卑职在六皇子府,还有另外的发现。”崔绍忽然说道。 定王党的人闻言,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慌。 绾心以最快的速度,将紫宸殿上发生的事情,告知了沈皇后与定王。 母子二人听完,虽然遗憾云濯没有被摁死,但也庆幸,云濯没有复位太子。 不过,最让沈皇后松口气的是,她终于把罪名都推到六皇子身上,她完全可以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了。 怕只怕云濯经历过这次事件,往后更加难以对付。 正如此想着,紫宸殿那边的崔绍竟亲自过来了:“皇上有旨,叫卑职来请皇后娘娘与定王殿下,上紫宸殿一趟。” 第332章 沈皇后与云池相视一眼,心中有很强烈的不祥预感,一般小事的话,皇帝绝不可能把皇后喊到紫宸殿上去的。 紫宸殿是皇帝日常召见大臣商议国事的地方。 沈皇后故作惊讶,旁敲侧击地问:“紫宸殿上不是正在审问六皇子构陷太子的事情吗?这个时候皇上叫本宫前去,有何要事?本宫身为后宫女子,也不方便断案不是?” 崔绍道:“卑职只负责传达皇上的意思,至于什么事情,卑职不知。” 沈皇后目光沉沉地看他一眼。 当真是皇帝身边最忠心的人,居然什么也问不出来,而且看他身后还带着好几个侍卫,分明不是来“请”他们母子,而且要求他们必须前去。 皇帝宠爱她,否则不会在先皇后去世之后,将她册封为新皇后。 可是现在,皇帝却让崔绍来“邀请”她和云池前去紫宸殿,到底为什么? 情况一定很严峻! 不久前她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难道她有什么行为被捅到皇帝跟前去了?会是什么事情呢? 沈皇后起身,准备跟着崔绍离开的时候,忽然脚下一崴,往旁边摔去,绾心连忙扶住她。 “制造新的混乱,转移皇上焦点。”沈皇后贴在绾心耳边,轻声说道。 崔绍已经看了过来。 绾心道:“娘娘别着急,您与皇上伉俪情深,一定不会有事的,奴婢等您平安归来。” 沈皇后与云池,跟着崔绍往紫宸殿方向走。 绾心看着他们背影消失,想到豫王府一家子还被困在牢狱当中,如果豫王府的人出事,便是皇后被皇帝怀疑,这会儿皇帝也顾不上了。 对,她可以让豫王府的人出事! 一把火烧了他们! 然而,她才走出百丈远,就有侍卫过来拦住她的去路:“绾心姑娘,皇上请你去一趟紫宸殿。” 绾心大惊失色。 …… 紫宸殿内。 臣子们分立两旁。 沈皇后与云池从一众臣子中间走过去,而后同时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云濯。 他穿一身白色锦袍,墨发半扎,剩下的披散在脑后与肩头,衬得他脸色很是苍白,像是随时会断气——都这样了,居然没有死在外头!他真应该死在外头! 云濯原本闭着眼睛,忽然睁开眼睛来,对上他们母子的视线,对他们几不可见地露出一个笑容。 沈皇后与云池:“……” 再细看之时,那丝浅浅的笑,竟消失不见了,仿佛刚才看到的那抹笑,是他们母子的错觉。 “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沈皇后与云池先后跪下行礼。 皇帝没有立即叫他们平身,他们母子就这样跪着,感觉到冰冷的气息自上而下铺天盖地而来,叫人快要窒息。 “皇上……”沈皇后决定先开口,岂料有什么东西先一步砸下来,就砸在她脚边。 随之而来的是皇帝隐忍着怒火的声音:“皇后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再来跟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沈皇后呼吸窒了下,伸出手去将皇帝砸到脚边的东西捡起来,是一纸信笺,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可见收信人将其保存得很好。 展开信纸之后,掉出来一块凤纹玉佩。 沈皇后一惊,她的玉佩! 更叫她心惊的是信笺上的内容。 上面写着:「东宫谋逆罪证已备齐,务必在元宵佳节坐实太子罪名。绾心会助你安排‘证人’,切记,事成之后,一个活口不留。」 第333章 又有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过来,跪在沈皇后面前,说道:“皇后娘娘,这是从六皇子妃发髻里找到的东西。” 是一块白布,不过白布已经染血,但依稀可见上面写着“皇后”二字。 沈皇后脸色逐渐苍白,跪在地上的单薄身躯更是摇摇欲坠。 “皇上,臣妾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臣妾不曾写过这样的信,也不明白为何六皇子妃的发髻里会藏着这样的血书!”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步步走下高台,站到沈皇后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封信是从老六暗格里找出来的,上面的字迹以及玉佩,都出自你手! “由此可见,老六谋杀东宫太子,是你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并且助他一臂之力! “至于六皇子妃的发髻里,为何会藏有指控皇后的血书——是你见老六东窗事发,怕被皇子妃指认,所以叫老六对他的皇子妃下毒手! “是吗,皇后?” 最后一句质问,沉而有力,仿佛闷雷在大殿之内回响,沈皇后脸上失了血色,呆愣愣地看着皇帝,久久不能言语。 云池凑上前来查看那些东西,也被吓到,下意识看向沈皇后,心头更是一惊。 他的母后与六弟之间,怎会私下有联络? 而且,昨晚上母后的布局,他一点也不知晓。 难道母后与六弟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云池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会不会六弟其实也是母后亲生的孩子,所以母后才会为六弟筹谋? 难道一直以来,母后为之筹谋的对象,竟从不是他吗? 沈皇后好似遭受天大的委屈,隐忍到极致,终究忍不住一行清泪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皇上,这明显是栽赃嫁祸啊,臣妾怎会为六皇子谋杀太子呢?退一万步讲,就算臣妾谋杀太子,那也是为了池儿,怎会轮到六皇子呢?这明显不符合常理的!” 沈皇后声音清脆又充满委屈。 但她藏在广袖里的指尖,已经攥进掌心当中,几乎刺破血肉,尖锐的疼痛传来,她也好像察觉不到。 是云濯! 难怪刚才进来时,见他笑了。 原来云濯在这里等着她。 云濯知道,她把六皇子推出去顶罪了,一定会在六皇子府提前藏好证据,他无可奈何,只好将计就计,也在六皇子府伪造其他证据。 既洗刷了他的冤屈,还能除掉她手中可用的棋子,甚至还顺便把她拉下水! 云濯不是才刚刚醒来吗? 他何时做好了此等缜密的计划? 她竟不曾发现云濯这般擅长谋划,印象中的云濯,只是个擅长作战、勇往无前,但绝不善后宫争斗的男儿! 否则元宵节那日,他也不会输得那般惨烈,难道就是那次的输,换来他今日的如此强势吗? 她先前的担忧果然没错,昔日没能弄死云濯,反而使他更强大,将来越发难以对付。 不过,云濯今日想要她脱层皮,也没那么容易,毫无动机的证据,随便安插在她头上,能扳倒她?不自量力! 云濯道:“谁能说皇后娘娘助六皇子谋杀太子,不是为了定王能登上储君之位呢? “若六皇子谋杀成功,您就将六皇子的罪行昭告天下,太子不在了,坏人也有了,那么定王被册封为太子,不是轻而易举? “若是没成功——就好像今日这般,六皇子依旧被推出去赴死,皇后娘娘与定王不过是损失一颗好用的棋子而已! “您和定王的地位仍然不被动摇!” 话语间,云濯的目光如利箭一般直直地射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沈皇后感觉自己几乎招架不住! 深吸口气,沈皇后朝皇帝行了个标准五体投地的大礼,声音悲切:“皇上,臣妾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若您实在不相信臣妾,就请皇上废后!” 以退为进,沈皇后只等着绾心制造新混乱的消息传来,转移皇帝的注意力,才可给她喘息、扭转乾坤的机会。 云池也立即求情:“父皇,您一定要相信母后啊,您与母后夫妻多年,母后心地多么善良您是知道的啊!” “滚开!”皇帝踹了云池一脚,云池滚到地上,肝胆欲裂,却只能重新爬起来跪好。 “你个毒妇,枉朕这般信任你,你竟连同老六一起谋害太子!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废后?传朕旨意——” 第334章 沈皇后恐慌一瞬,倏然仰起身子,抓住皇帝的袍角,广袖滑落下来,露出她白皙纤细的手腕。 皇帝看到她手腕上的伤疤,声音戛然而止。 沈皇后没有求饶,也没有低头,她道:“皇上,臣妾能够伺候您多年,已是心满意足,从今往后,臣妾再不能伺候在您身侧,望您多多爱惜身体,臣妾就此与您拜别。” 皇帝听着她的言语,却回忆起她腕间伤疤,是如何来的。 那是某次他带皇后去狩猎时,被猎物攻击,皇后舍身救他而留下的伤疤。 当时伤痕深可见骨,血流不止,但是她却只关心他的安危,丝毫不在意自己腕子留疤的事情。 此时此刻,皇帝还能回忆起,沈皇后确定他无事之后,欣慰晕倒在自己怀中的虚弱模样。 “皇上万万不可啊!”定王党的臣子们,终于在皇帝短暂的沉默之下,反应过来了。 “中宫乃国母,废后动摇国本,恐天下人心不稳!”臣子们急急喊道: “况且这些证据未必就是真的,很可能皇后娘娘是被诬陷的啊!臣等不信皇后娘娘能够做出此等阴险狠辣的事情!” 又道:“再有,储君未立,若废后引发后宫动荡,东宫亦是不稳,请皇上三思!” 皇帝立在高台之上,看看台下乌泱泱跪下为皇后求情的臣子们,又看看跪在他跟前却始终不承认有罪的皇后,还有匍匐跪地的定王云池。 沈皇后道:“皇上,无妨的,臣妾愿以后位换取清白——臣妾从未曾与六皇子联手谋害太子!” 她虽然跪着,但是脊背挺直,仿佛任何人与事,都不能让她摧眉折腰! 然她心中却在打鼓,这后位绝对不能丢,这很不利于她开展后续的事情。 绾心怎么还没有制造出新的混乱来,转移皇帝的注意力? 豫王府的人全都在牢狱之中,过去一把火把他们烧了,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到时候就说是六皇子的余党干的! 以绾心的心智,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么容易的办法,她继续拖延时间等待就是。 “皇上,绾心姑娘被带过来了。”怀福公公的声音忽然传来,好似一道惊雷,炸响在沈皇后耳际。 沈皇后的心尖猛地颤抖了下,绾心没能离开,居然被皇帝的人带过来了。 难道皇帝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吗? 沈皇后强忍住去看绾心的冲动。 侍卫押着绾心入殿之后,直接将她摁跪在地上,侍卫与绾心立即朝皇帝行礼。 皇帝朝怀福微抬下巴,怀福便将指认沈皇后的两件物证,带到绾心跟前去。 “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理应认得皇后字迹,这书信可是出自皇后娘娘之手?” 绾心视线触及书信之时,浑身猛地颤了下,下意识去看沈皇后,但是沈皇后没有回头看她。 众人都察觉到了绾心异样的反应。 定王党臣子的心直直下沉,难道这书信当真出自沈皇后之手?为了助定王登上储君之位,她利用了六皇子? 当然,对于他们来说,可怕的不是沈皇后这样做,而是沈皇后这样做之后,被皇帝发现了! 这对定王极为不利,对他们也很是不利! 皇帝沉声道:“若不从实招来,便送去皇城司。” 皇城司是拷问嫌疑人的地方,但凡被送进去,很难全须全尾出来。 怀福:“绾心姑娘,你可要想好了如何回答!否则别说救不下你家娘娘,也救不下你自个儿!” 第335章 他将六皇子妃发髻里的血书,往绾心跟前送了送:“六皇子妃临死之前写下血书,藏于发髻之内,绾心姑娘便是想要包庇皇后娘娘,意义也不大!” 绾心脸色苍白。 所有人都紧张不已地看着她。 绾心也把紫宸殿上所有人的面容,都看了一遍,尤其看向云濯。 ……看样子是废太子活着回来,必须让她家皇后娘娘付出一定的代价,否则废太子不会收手! 给了云濯一个挑衅的目光,绾心收回视线,忽地惨然一笑,对上道:“既然皇上已经确定我家娘娘犯下大罪,何必再来问奴婢?”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这些罪证都是真的? 皇帝眼底涌动着疯狂怒火,蓦地揪住沈皇后衣襟,几乎将她半个身子提起来:“皇后,你贴身宫女已经招认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皇上!”绾心忽然大喊一声:“这些东西的确出自凤梧宫!这凤纹玉佩也的确是皇后的!但一直与六皇子联络的人,并不是皇后娘娘!” “你说什么!”皇帝沉沉的眸子,看向绾心。 “真正与六皇子联络的人,是奴婢!奴婢偷了皇后娘娘的凤纹玉佩,又模仿皇后娘娘字迹,给六皇子写信,假装以皇后娘娘的身份支持六皇子谋夺储君之位!沈捷风也是奴婢假传皇后娘娘懿旨,随时随地听候六皇子吩咐!” 沈皇后满脸错愕:“绾心,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晓……你犯下的是死罪!你告诉本宫,这不是真的!” 绾心满脸泪水,眼底却满含嘲讽:“您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后,根本看不到六皇子的苦,奴婢心悦六皇子,见不得他郁郁寡欢,所以,奴婢想要助他登上高位! “哈哈哈,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身份尊贵,根本想不到这一池浑水,其实是我一个小小的宫女搅乱的吧? “皇后娘娘,你被我骗了,你真是太笨了!而皇上居然还怀疑你,我都替你觉得可怜……如今六皇子已死,奴婢也不愿再苟活!” 绾心话音落下的瞬间,竟是拔出身侧侍卫腰间长剑,往脖子上一抹…… 皇帝嘴巴里的“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的话还没出口,就这样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绾心这一剑抹得十分决绝,长剑落地的瞬间,她就已经没有呼吸,太医当场宣布她死了。 沈皇后想要阻止她自刎的手,伸到一半,就这样顿在半空中,而后呆呆地看着,眼泪不断地落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沈皇后重新朝皇帝跪下磕头,心死如灰般:“皇上,是臣妾御下不力,才导致绾心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绾心有罪,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帝扫视整个大殿,众人噤若寒蝉,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沈皇后身上。 “皇后沈氏,统摄六宫以来,御下不严,致使宫廷多生事端,岂堪母仪天下?朕念其旧劳,暂免废立之议。即日起禁足凤梧宫,无诏不得出。六宫事务暂交贤妃代掌,以肃宫闱。” 皇帝拂袖而去。 沈皇后的声音在殿上响起:“臣妾谢皇上隆恩。” 臣子们上前安慰了沈皇后一番,也先后退下了。定王云池则亲自将沈皇后从地上搀扶起来。 绾心的尸体还没有被收下去,鲜血从脖子处涌出来,流得满地都是,现在绾心是躺在血泊当中的。 不过,她是闭上眼睛的。 为保住沈皇后的位置,为了沈皇后不被皇帝疑心,她甘愿赴死。 第336章 云濯没有走,他依旧坐在椅子上,看似虚弱,但姿态很是闲散。 “去看看绾心姑娘死透没有,可不要假死了。”云濯说道,声音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又好似悠闲不已。 沈皇后藏在广袖之下的手,攥成了拳头,她死死盯着云濯,云濯毫无畏惧地朝她看过来。 他知道的,凭借伪造的证据,无法将她这个皇后扳倒,但他还是要这样做,目的不是扳倒她,而是将她身边的心腹宫女弄死。 相当于砍断她的左膀右臂。 沈皇后细数了下,在这场斗争当中,她让云濯这个废太子重新站起来了,虽然云濯没有立即复位太子,但被册封为靖王,而且暂居东宫。 可她这边呢,失去侄子沈捷风,失去重要棋子六皇子,还要失去心腹绾心! 云濯从废太子走到现在的靖王,他一直在“得到”,而她一直在失去! 并且,她损失惨烈。 “靖王殿下,绾心姑娘真真死透了,尸体都凉了。”庄信听从了云濯的话,当真去查看绾心的尸体。 沈皇后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杀人诛心,云濯这番行为,简直是杀人诛心! 她步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云濯,眸光森寒:“听说靖王在东宫醒来,便开始发疯砍人,其实是假的吧?所谓发疯,其实为的是后面当殿杀死六皇子?” 云濯挑眉:“我哪儿知道呢?太医说我发疯我就是发疯,太医说我没发疯,那我就是没发疯,我又不会看病。” 尚未离开的太医:“……”汗水都要掉下来了。 其实他现在也搞不清楚靖王到底有没有发疯,只是当时在东宫,他身为太医,必须给皇帝一个说法啊! 沈皇后冷笑:“靖王殿下长大了,真是厉害得很,不过未来的路还很长,靖王殿下得走稳了,别摔跤。” 云濯沉思片刻,道:“好,只要无人刺激我,我应该不会轻易发疯砍人。太医和父皇说了,我砍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沈皇后几乎咬碎牙龈,目光深深地、深深地看一眼云濯,忽地一笑,转身离开。 再不看绾心一眼,任由宫人随意将她的尸体处置。 此时的沈皇后尚未想到,当天晚上夜深时,她得到了一个令她恐惧的消息——六皇子的尸体被人偷走了。 消息是代嬷嬷送来的,代嬷嬷猜测是云濯的人偷走的,但没有证据,他们的人也找不到云濯偷走六皇子尸体的理由。 代嬷嬷想到一个很荒诞的理由:“会不会靖王殿下无法扳倒您,心中愤恨无处发泄,把六皇子的尸体带走,鞭尸泄愤?” 沈皇后后背上全是汗水:“会是这样吗?” 代嬷嬷道:“否则老奴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靖王当场划断六皇子咽喉,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且血飙得到处都是,六皇子不可能没死。 “而且,当时六皇子诋毁叶家大姑娘,叶大姑娘又是靖王殿下的救命恩人,而六皇子又是咱们的人,靖王殿下既然出手,不可能给六皇子活路吧?” 沈皇后沉默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口道:“嬷嬷分析得很是,不过不管如何,还是要派人把六皇子的尸体找回来,本宫不允许再发生任何意外。” 这次她满盘皆输,就是从沈捷风之死开始的,一个人的死亡可以毁掉后面这么多事! 她真是低估云濯了,往后这种错误,她绝不允许自己再犯。 第337章 然而,沈皇后安排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找了一天又一天,硬是没有找到六皇子的尸体。 可以确定的是六皇子的尸体不见了,但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后,依旧不能确定六皇子的尸体,到底被谁带走了。 奈何六皇子是被贬的庶人,当时皇帝已经下令,不许将他葬入皇陵,所以,他的尸体消失这件事,也没人敢上报给皇帝。 沈皇后的人在寻找六皇子的过程中,还得偷偷摸摸的。 眼看着实在找不到了,便有人让代嬷嬷给她传话,说:“说不定是哪个人与皇家有仇,又得知了六皇子的事,所以把尸体偷走了,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沈皇后没有立即说话,似乎有其他考虑。 代嬷嬷又道:“娘娘大可不必再为此事烦忧,若是背后的人有什么阴谋,只怕早已经出现了,而现在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这话对沈皇后稍稍有些安慰。 是的,不必过度忧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得不偿失的。 正如代嬷嬷所说,偷走六皇子尸体那人,如果有什么阴谋,应该早就出现了。 六皇子生前的确知晓他们很多事情,但现在六皇子已经死了不是? 死人威胁不到他们! 如此想着,沈皇后慢慢安心下来:“天鹰圣国的公主,快要到了吧?” “是的,前头传来消息,天鹰圣国的翎阳公主明日便会抵达京都城。” 去年冬季天鹰圣国雪灾非常严重,毁掉许多作物,也冻死很多牛羊。 他们需要粮食,所以送来最尊贵的翎阳公主和亲,但要求公主的和亲对象必须是大周最尊贵的皇子。 为了表达诚意,天鹰圣国还愿意割让两座城池,如果大周皇帝不想开战、边境生灵涂炭,就接受他们的条件。 这对大周皇帝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现在翎阳公主的队伍,已经抵达京都城外,明日进京。 代嬷嬷道:“您身为国母,翎阳公主进京之时,您的禁足也该解了。” 沈皇后坐在梳妆镜前,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头发,并没有接这个话茬。 不知过了几许,她又问:“听闻叶青雪一直沉睡没醒来?” 代嬷嬷:“是的,靖王殿下去看过几次了,不见醒来的迹象,倒是不死,不过躺在床上的模样像个活死人,也不知还能不能醒来了。” 沈皇后将桃木梳放在桌子上,发出“叩”的沉冷声响:“丞相府的宁蓉,可知晓叶青雪是靖王的救命恩人,且天天去探望叶青雪么?” 代嬷嬷怔了一下,连忙道:“宁小姐很快会知晓的。” 沈皇后又道:“靖王身份如此尊贵,叶青雪因为救他而沉睡不醒,皇上也该安排太医去给她看看?” 代嬷嬷回答:“是!” 梨雪居的梨花早已落光,树上开始结果子,整个院子绿意盎然。 昔日重伤的冬白和白七,身子已经完全好了,早上起来,冬白往梨树下一站,就拿出刀子在树上划下一条痕迹。 一开始她是轻轻地划,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划痕一天比一天深,仿佛带着无言的怒气! 今日早上划完之后,冬白盯着划痕看了良久,深深叹了口气,一转身,发现秋深站在自己身后。 “今天是第四十九天了,对吗?”秋深上前,指腹轻轻摩挲过那些痕迹。 四十九条,代表着四十九天。 从叶青雪喝下血药到今日,已经足足四十九天了,她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第338章 而在这四十九天的时间里,她们也没有再见过小宝,他突然到来,又忽然消失,天地间都寻找不到他的踪迹。 如果不是他屋子里那些小玩意儿还在,他们简直要怀疑,小宝不曾出现过。 冬白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说梨子成熟的时候,小姐会醒过来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冬白知道秋深也没有答案,就在她以为秋深不会回答的时候,秋深说道:“小姐又不爱吃梨子,干嘛要为梨子醒来?让她多休息会儿也没什么不好。” 冬白愣了下,心中一阵酸楚,却与秋深相视而笑。大声道:“你说得很对!” 管家急匆匆而来:“秋深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惦念大小姐的伤情,特派太医来诊治。 “还有那丞相府的小姐,不知怎地得了消息,也跟着一块过来。说是大小姐救下她靖王表哥,她必须来看看才能安心。” 秋深和冬白相视一眼,既是皇帝派来的太医,自然不可阻拦。 但是,丞相府的小姐? 那是什么人物! “我去前头把太医接过来,你好好守着小姐。”秋深说道,又附在冬白耳边交代: “我记得昔日靖王身为太子被废黜时,丞相府捉拿他最上心,半点亲戚情面也不念,恐怕这位宁小姐来者不善。” 冬白重重点头,“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让人以我们怠慢圣意为把柄,刁难我们。” 秋深跟着管家走了。 冬白回到屋子里,虽然叶青雪一直沉睡不醒,但随着天气渐热,春浅和夏绿每天都给她擦洗身子,换干净衣服。 冬白则每天给她按摩胳膊与腿脚,确保她醒来之时可以行动自如。 此时叶青雪安静躺在床上的样子,好像睡着了一样,很是祥和,脸上也渐渐褪去灰白之色,慢慢增添人色。 “小姐,您快醒来吧,天鹰圣国的公主要来和亲了,如果她看上靖王殿下怎么办?”冬白坐在床边,低声和叶青雪说话。 在这段时间里,冬白和秋深已经将云濯被册封为靖王的事情,全部告诉叶青雪。 只是不知何时叶青雪才能给出回应,哪怕一点点也好。 可即便没有回应,冬白还是不知疲倦把身边所有事情,事无巨细说给叶青雪听。 风太大,吹倒窗边花瓶,“啪”地碎在地上,如离弦之箭,闯入叶青雪耳中—— 她骤然睁开双眼! 竟看不清楚自己在哪儿。 浓雾如瘴,十步之内不辩牛马。 青灰色的雾霭贴着地面游走,吞没了石径、枯藤,远远近近的风声雨声,也隐没在混沌之中。 细看之时,有一束惨白的光从浓雾深处透出来,叶青雪追着那束光,一直往前走。 起初是走,后来是跑,可是那束光越追越远,越追越远…… “啊!”隐约中有一只大手,提着她的后领,将她往后拽去,她瞬间腾空,自上而下看去,周遭忽然清明。 浓雾化作冰冷的雨,不断飘下,杏花被雨水打落地面,贴着黏湿的地板,又被泥土沾污。 还有很多很多的尸体,血水满地都是,形成水流,她看到云池的脸,他沉沉地闭上眼睛,死在血泊当中。 这是她前世死之前,看到过的画面啊。 她被下了毒,迷失自我,只遵循动物本能……找到了云濯。 云濯为了放松云池的戒备,假装上当、受辱,在她七窍流血而死之后,忽然裂地而起,一呼百应,立即围杀云池。 短短时间之内,吞噬云池队伍,将云池和他的人尽数歼灭。 但前世她也只看到这里而已。 为何此时又回到这里? 云濯浑身染血,一如她在竹海涧看到的那样,庄信上前问他:“殿下您怎么样?” 云濯没有言语,转身就走,拖着满身伤一直走。 画面一转,叶青雪看到,云濯走到她的尸体旁边,擦掉她脸上的血迹,将她抱起来。 “找个风水宝地,葬她。” 云濯安葬了她? 叶青雪曾经以为,前世自己死后,被弃如敝履,死得十分屈辱,所以才会带着那么浓烈的恨意重生! 云濯找了一片青松梅海,将她葬了。 在立碑的时候,她看到那个挺拔如松的男子,膝盖忽然跪地,吐出一口血,比满地梅花还要刺目。 “我死后,也葬在此处吧。”云濯说道。 庄信眼眶红了,却只是问他:“殿下,以什么身份为叶姑娘立碑?是……夫妻吗?” 他们有过夫妻之实。 “她不愿意。”云濯说道:“写她的名字就行,立碑人不必署名。 “对了,她叫什么?” 第339章 叶青雪很震惊,云濯居然说出“她不愿意”这几个字。 他如何知晓她不愿意? 她确实不愿。 那时候她心中只有屈辱与恨意,然而动物本能却无法控制,她像一团烂泥,任由他人捏扁搓圆。 后来云濯亲自在墓碑上刻下“叶青雪”三个字。 「叶青雪之墓。 云濯立。」 他受伤实在太严重,每刻下一笔都要咳出几点血,以至于那短短的八个字刻上去时,就好像用鲜血写出来的。 云濯用巾帕将血迹擦掉,墓碑很快变得干干净净。 他倒在她的墓碑之上,再也没有醒来,血迹再次从嘴角溢出,顺着笔画将墓碑上的字迹涂成鲜红色。 原来前世的云濯,死得这样早。 所以,他其实是赶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拼尽一切与云池同归于尽。 难怪他明知道,她是云池用来羞辱他的,他也只能照单全收,像个真正的活死人,承受着那般巨大的羞辱,眉头不曾皱一下。 原来前世那样的屈辱与恨意,不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而是属于她和云濯的。 现在叶青雪才发现,前世她太过沉浸于自己汹涌的情绪当中,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云濯也一定恨得青筋暴起,一定痛到骨节咔嚓作响吧? 大雪飘扬,覆盖下来,松岭梅海一片雪白,红梅傲雪之下,叶青雪的坟墓旁边很快起了一座新坟。 云濯之墓。 可惜,死去的只有云池。 沈皇后来给云池收尸了,好像例行公事般,她在沈皇后脸上居然看不到丧子的悲痛。 到此时,云濯也没有洗刷冤屈,不能恢复清白,他杀死云池的事情,遭受天下唾骂,而云池的死,则让百姓与朝臣,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云池被追立为太子,以太子之礼厚葬。 沈皇后继续伺候在皇帝身边,宫中任何女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没人比她更得皇帝宠爱与信任。 倒也不见沈皇后有任何的欢喜或者骄傲。 直到某天,宫外秘密送进来一幅画。 画上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在阳光下的大草坪上策马扬鞭,笑容恣意张扬,明媚不已。 沈皇后看着这幅画,哭了。 而后将这幅画小心珍藏。 这幅画是什么来头? 一只带着点温度的手,摸上了叶青雪的手腕,叶青雪还想继续看下去,却沉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翎阳公主的队伍已经抵达京都城外,一早皇帝就安排下来,由云濯带臣子、内官与侍卫去迎接。 一大早上,迎接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云濯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准备出发,忽然心脏一阵绞痛。 庄信察觉到了,紧张问道:“殿下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云濯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就好像有一把利剑钻入他的心脏当中,在里面不断搅动,竟久久不能缓解。 随行人员当中有太医,怕的是翎阳公主舟车劳顿,到达京都城之后水土不服。 当下被庄信喊上前来给云濯把脉。 此时云濯已经从马背上下来,坐在一边的地板上。 太医脸上不断出现狐疑的表情。 “殿下脉相正常。”太医说着,便去掀开他的衣襟,赫然看到心口的地方一片淤青,“殿下这是……受了外伤?” 云濯和庄信也都看到了他心口的淤青,不禁诧然,心口如此重要的地方,他自然小心护着,从不曾受过伤。 即便真有受伤,他也该早发现才是,不可能等到现在。 第340章 头又疼了,仿佛两头狼在他脑子里打架,不分出个胜负来不罢休! 有好几次,他感觉灵魂要被那两匹狼给踹出窍了。 在那混乱的光线之中,他仿佛看到叶青雪在自己身上……七窍流血。 还有大雪飘扬,松岭梅海。 “叶青雪之墓”五个大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不,不是映入眼帘,是撞击他的灵魂,狠狠撞击他的灵魂。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存在了,等回过神来,已经察觉不到痛,他睁开眼睛,看到庄信与太医担忧的脸。 “我去一趟忠勇侯府!”云濯瞬间起身,没等太医与庄信反应过来,已经上了马背,策马离去。 他脸上淋漓的汗水,甚至都没来得及抹去,人就已经不见踪迹了。 庄信和太医:“……”疼成这样了,现在还能去忠勇侯府?殿下身子不会有事吧? 臣子们先前距离远,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看到云濯忽然策马离去,转眼不见踪影,顿时快步上前来,面面相觑。 “这翎阳公主的队伍即将抵达,靖王殿下怎就忽然离开了,怠慢了公主殿下可如何是好?” “当下还有什么事比迎接公主更重要?” “庄信大人,快去把殿下追回来啊!” 庄信沉默一瞬,说道:“殿下向来顾全大局,他即便有事暂时离开,应该会及时赶到城外的,各位大人不如先行出城,等待翎阳公主队伍?我这就去追靖王殿下。” 臣子们心急如焚,也只好如此。 …… 太医刘子安的手,摸上了叶青雪的脉搏。 宁蓉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盒子,站在边上看着,目光将叶青雪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一遍,眼底渐渐出现妒意。 「还真是没想到,从小长在乡下的叶青雪,居然是如此绝色美人,而且还能立下那般大功,甚至成了靖王表哥的救命恩人,让靖王表哥天天牵肠挂肚,真是该死! 「躺在床上快两个月了,还没死成……哼,今天我就送你上西天!」 宁蓉眼底的妒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与不屑。 “刘太医,叶姑娘的情况如何?人人都说您医术高超,如神仙转世,就连太后的平安脉一向是您负责,叶姑娘的病……您一定能治好的吧?”宁蓉说道。 刘子安终于收回手,叹息着摇头:“叶姑娘昏睡太久,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刘子安起身,主要对春夏秋冬他们说话:“恕老夫直言,只怕叶姑娘此生都不会再醒来了。方才老夫给她把脉,闭上眼睛,仿佛能够听到她灵魂在悲泣!” 春浅吓坏了,急急道:“小姐悲泣?为何?” 刘子安一脸惋惜悲痛:“她一息尚存却又无法苏醒,灵魂被困在不能行动的身体里,丝毫不得自由。 “叶姑娘这是……想走了,她方才在求老夫,用药让她离开,她不想继续被这具身体给困住了!” 冬白大怒,拳头直接朝他挥上来,但是被秋深拦住。 秋深冷冷道:“您是宫中的太医,且名满天下,结果到了忠勇侯府,却改行做神棍了?” 冬白怒道:“若刘太医不能救治,可以直接离开,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秋深接着道:“神医相思子续着我家小姐的命到今日,十分不容易,结果刘太医一来就让我们送走小姐,刘太医不怕名声扫地吗?” 这一句接着一句的话,已然是不给刘子安面子。 秋深:“还是说,京都城哪个贵人容不下我家小姐,所以要刘太医来弄死她?” 刘子安脸色一变,顿时怒容满面,“老夫身为医者,这一生只想多救几个人,若不是叶姑娘情况严重,老夫不忍心她承受更多痛苦,是万万不会说出如此提议的! “不过,这也只是老夫身为医者的提议罢了,你们若不答应,只管拒绝便是,不必说难听话来羞辱老夫! “老夫既是奉皇上之命而来,定当竭尽全力救治叶姑娘。既然你们决定继续治疗她,便尝试着给她用这味药!” 刘子安气呼呼说完,从宁蓉手中拿过那个精致盒子,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株雪莲。 雪莲长得十分漂亮,用冰块在底下铺着,还有幽幽冷意从里面散发出来。 “这是五百年才开一次的天山雪莲,长在极寒之地,可治疗昏睡之症,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 “此药乃是陛下亲赐叶姑娘的。将其捣碎成汁,给叶姑娘服下即可,是否成功,就看此药能否凑效了,若不能,老夫也无能为力。” 冬白怒气未消:“刘太医既然有药,为何先说之前那番难听的话?” 刘子安道:“再好的药,也得病人有求生意志,可惜叶姑娘去意甚绝,活着于她来说过于痛苦。” 这话叫春夏秋冬心中骤然一痛,叶青雪过去种种遭遇,他们看在眼里,确实痛苦。 她与沈捷风同归于尽,就是抱着不活了的心思吧?活着对她来说太痛了! 刘子安道:“极品良药,送给一个不愿活的人,效果将大打折扣,而天底下求生的人那么多……请恕老夫先前只能无礼。” 秋深问相思子:“神医先前可否见过这雪莲?” 相思子摇头:“不曾。” 宁蓉道:“你们因为刘太医先前的话语生气,可以怀疑雪莲的效果,但雪莲是陛下赐的,难道你们怀疑陛下对叶姑娘的用心?还不快去弄来给叶姑娘服下!” 外头院子里还守着许多宫里来的人。 这东西既然是皇上御赐,确实拒绝不得。 冬白把雪莲接过来:“我去捣碎成汁。” 带着雪莲下去之后,冬白就尝了一下,没有毒,这才放心捣碎成汁,给叶青雪送来。 宁蓉猜到他们会试毒,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冷笑,等着这汁液送入叶青雪的嘴巴里,叶青雪直接当场暴毙。 眼看着春浅要给叶青雪喂下了,秋深眉头越发紧拧,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冬白悄悄道:“别担心,我吃过了,没毒。” 小说太难写了,根本写不出来,下一章还在写,会比较晚~ 第341章 “再磨蹭,药效就过了,我来喂吧!”宁蓉上前,夺走春浅的碗,并且将春浅挤开。 “叶姑娘是靖王表哥的救命恩人,就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喂叶姑娘吃药是我应该做的。” 宁蓉舀了满满一勺子汁液,直接往叶青雪嘴巴里喂去。 叶青雪骤然睁开眼睛! 那满满一勺子药汁近在咫尺,这一寸再往前,便是她的黄泉路。 而现在,宁蓉猛地对上叶青雪的视线,就好像被雷电击中,浑身颤抖,药汁倾洒出去。 “你干什么!说什么视我家小姐为救命恩人,有你这般对救命恩人侍女的?”冬白见宁蓉的行为,拳头硬了,大步上前要拿下她! 而宁蓉在电光火石之间回过神来,将一碗药汁直接往叶青雪嘴巴里灌去。 她的动作和冬白的动作,发生在同一时间。 秋深、相思子等人也察觉到很明显的不对劲儿,这个宁蓉未免太心急了,也都着急上前要阻止宁蓉。 然而,然而!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居然看到叶青雪忽然坐起来,擒住了宁蓉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宁蓉的手腕直接被捏断。 “啊!”宁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冷汗瞬间布满脸颊! 而她手中那碗药汁并没有倾洒下去,而是被叶青雪另外一只手给稳稳拿住了。 “这是什么?”叶青雪问道。 声音一出,她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得厉害,竟有些发不出声来,她这是……沉睡了多久? 她现在这种情况,很显然是太长时间没说话了造成的。 但在她的记忆里,她前一瞬还在竹海涧,下一瞬醒来就看到宁蓉的脸,中间只隔着她看到与云濯相关的一场前世! 而现在,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整个梨雪居安静得十分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秋深才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醒了?”仿佛担心惊吓到叶青雪,让她再次陷入昏睡当中,呼吸都是屏住的。 “对,我醒了,我睡了多久?”叶青雪问,嗓子还是很难受,发声依旧十分艰涩。 无数双眼睛看着她,但是仍然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在一阵沉默过后,春夏秋冬忽然爆发出尖锐的“啊啊啊啊”声音! 他们顾不得在场的任何人与事,彼此拉着手,形成一个圈,又跳又叫:“小姐醒了,小姐醒了!我们小姐终于醒了!!” 叶青雪可以发誓,她和这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未见过秋深和夏绿如此幼稚的一面,像个孩子,一点也不稳重! 春夏秋冬根本不管她,又跳又叫结束之后,四个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我好心喂你喝药,你为何扭断我的手腕?”宁蓉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青,心中愤怒至极面上却故作委屈,还带着几分哭腔——主要是疼的! 春夏秋冬终于从忽略一切的激动中回过神来,看向她。 宁蓉惨白着脸,啪嗒啪嗒掉眼泪,和叶青雪说道:“你不知道我,当今丞相是我父亲,靖王殿下是我表哥! “你是我靖王表哥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见你沉睡许久一直不醒,所以我给你喂药,希望你可以早日醒来!” 宁蓉脸上哭着,心里却骂着:「死老天,你这是在耍本小姐吗?叶青雪沉睡快两个月都没醒来,为何本小姐一来她就醒了?她是不是把本小姐的好运全部吸走了,才得以醒来的!」 不行,必须劝叶青雪把这药汁给喝下去。 第342章 即便她醒了,这药汁一旦喝下去,叶青雪还是会一命呜呼。 她不能让叶青雪把靖王表哥抢走! “这雪莲是陛下赏赐给你的顶级好药,有起死回生之效。你才嗅了它的气味就醒过来了,可见它的药效多强,你快把药汁喝了吧,喝了你就彻底好了。” 宁蓉温声劝着,表情温柔得不得了,甚至连手腕被拧断的疼都给忽略了。 叶青雪想到昔日自己和云濯,躲在两匹狼身下,所听到的话语。 这宁蓉可不像是那么善良的样子呢,会好心对待自己?她醒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宁蓉一副送她下地狱的表情! “春浅,给我一杯水。”叶青雪说道。 春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迅速倒了一杯水过来,叶青雪喝下去之后,终于感觉嗓子好受很多。 她换了个姿势坐在床上,看着宁蓉:“宁小姐你说,这雪莲是皇上御赐之物?” “当然!快喝吧,否则就是辜负皇上的好意了!” 叶青雪从她眉眼间,分明看出她的言外之意:若是不乖乖喝下这药汁,便是违抗圣旨! 叶青雪挑眉:“是吗?冬白,去抓一只老鼠来。” 冬白刚想说自己尝过了,没毒,但是相思子忽然道:“冬白姑娘,去吧。” 冬白立即去了,没多会儿,抓了一只老鼠过来,关在笼子里。 宁蓉道:“叶小姐总不会怀疑这药汁有毒吧?” 叶青雪舀了一勺子喂那老鼠,老鼠吃了,依旧活蹦乱跳,可见这药汁没毒。 宁蓉冷哼一声,“叶小姐可知道怀疑皇上御赐之物,该当何罪?” 叶青雪没有搭理她,因为相思子已经拿了一碗药朝老鼠走去:“现在这碗药,是叶小姐这段时间一直吃的药。” 说完,朝老鼠喂了过去。 宁蓉脸色巨变,想要打翻相思子手中的药碗,却被冬白摁住了。 “之前就觉得你不对劲儿,原来你们想要利用药物相克之法,置我家小姐于死地!” 受伤的手腕被大力扭住,宁蓉疼得眼泪滚滚落下:“放开我!我哪里知晓你家小姐先前吃的什么药,况且这是皇上赐下来的药,皇上要你家小姐死,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怪也只能怪叶青雪干涉前朝之事!她死有余辜!” 刘子安也大惊失色,他抹了一把汗水,连忙说道:“都是老夫的错,老夫居然没有率先查看叶姑娘前头吃的什么药,竟与这雪莲相克! “幸得菩萨保佑,叶姑娘及时清醒,又得相思子提醒,老夫才没有铸下大错! “如今叶姑娘醒来,实在是大喜事一件,皇上知晓了必然高兴,老夫这就入宫回禀皇上!” 刘子安说着话就要开溜,结果才走到门口,就被堵住了,竟是叶存嗣带着白七过来了。 叶青雪幽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太医想入宫面圣,还不简单?等此间事情全部了解清楚,我会让人送你与宁小姐入宫的!” 叶存嗣浑身一震,这是姐姐的声音? 姐姐醒来了? 叶存嗣将刘太医往屋子里用力推去,像是推什么垃圾似的,而后便大步往屋子里走! 却不曾料到,白七也在此时往屋子里钻,一人一狼就这样撞上了。 双双撞倒在地,而后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都在责怪对方——为什么抢我的路! “你懂事点白七,那是我姐姐!亲姐姐!”叶存嗣大声道。 白七嗷嗷叫:「那还是我主人呢,我们相处的时间比你们长!」 “二公子,院外守着的可都是宫里的人?去将他们请进来。”叶青雪的声音再度响起。 叶存嗣本来还想去好好看看叶青雪,天知道她醒来他有多高兴,但是姐姐的话必须要听,而且得第一时间去办。 他只好站起来,去把院子里的人请入内,等级低些的宫女没进来,进来的都是等级高些的宫女,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的。 为首那宫女叫蘅香,叶青雪入宫时见过她给皇帝沏茶。 叶青雪便道:“蘅香姐姐,请问一句,皇上派刘太医来给我诊治之时,可赐下什么东西了?” 刘子安和宁蓉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宁蓉怒喝道:“蘅香!我爹是当朝丞相,你给我出去,这里没有你一个宫女说话的份儿!” 蘅香看着屋子里这混乱局面,再看着宁蓉与刘子安的反应,猜测着可能屋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难怪先前她说要入室内探望叶青雪,被刘子安阻挠在外,说他看病之时,不希望有旁人在场,会影响他的判断。 “宁小姐,奴婢也是奉了皇上之命来探望叶小姐情况如何的,若不入室内,回头皇上问起叶小姐脸色如何,呼吸怎样?奴婢该如何回答?” 说完,便直接对叶青雪道:“皇上不知姑娘病情,只知晓姑娘沉睡将近两个月,实在是担忧,故而请了刘太医前来查看,等刘太医回禀之后,或许皇上会有赏赐下来也未可知。” 叶青雪道:“所以,宁小姐与刘太医送来的雪莲,并不是皇上御赐药物?” 蘅香道:“皇上不曾赐药,前几日便传来消息,天鹰圣国的翎阳公主即将抵达京都城,皇上十分忙碌。” ——所以根本顾不上御赐叶青雪什么药物! 叶青雪慢悠悠看向宁蓉和刘子安,嘴角勾起浅浅冷笑:“假传圣旨,想借皇上之手毒杀我,这是什么罪名呢?” 宁蓉怒道:“叶青雪,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爹是丞相,你胆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刘子安:“叶小姐,老夫也是被宁小姐逼迫,才会做出这等事情啊,请您放过老夫吧!” 叶青雪道:“大周朝到底是丞相大,还是皇上大,我今天倒是想看看! “至于刘太医是否被威胁……二公子你、秋深和冬白带着药物,与蘅香姐姐入宫一趟,把今日我梨雪居里发生的事情,全部与皇上说清楚明白!” 叶存嗣、秋深和冬白当即拱手:“是!” 宁蓉与刘子安很快被绑起来,叶存嗣与秋冬又带了几个护卫,便跟着蘅香一起入宫去了。 当然,中途宁蓉身边的嬷嬷丫鬟想来相救的,但是冬白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们走之后,梨雪居终于安静下来,相思子给她端了一碗药,固本培元的,叶青雪一口气喝下,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什么。 “春浅,扶我起来。” 春浅给她披上薄披风,叶青雪从床上下来,太久没走路了,双腿很不得力,居然在下地的瞬间,整个人往地上摔去! “小心!”一道人影旋风般闯入,将叶青雪抱了个满怀,叶青雪倏然抬头,与来人的鼻尖相距寸许…… 第343章 叶青雪眼睫轻颤,男人灼热气息裹着冷冽松香,在刹那间将她淹没——心跳震耳欲聋,这方寸间的温度烫得人发慌。 细看之时,叶青雪发现,云濯的眼眸很是深邃,仿佛里面藏了山海,此刻山呼海啸,像是要把她给吸进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记得上次被宁勋兄妹追杀时,比当下更亲密的行为他们都做过了,但那时候……叶青雪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一心只想着报仇,救云濯、护云濯,都只是为了报仇。 而且,因为前世的事情,她对云濯其实是发自内心抵触的。 可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要去哪儿?去更衣吗?我送你去。”云濯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终于回过神来,轻声问她。 手却还紧搂她的腰身,生怕她摔倒了,目光更是紧紧锁着她的容颜。 哪怕到此刻,握着她的腰身,感受着她的体温,看着她睁开的眸子,以及眨了两下的眼睫,他依旧如在梦中。 过去四十九天的时间里,他几乎夜夜梦见叶青雪醒来,梦见她哪怕只剩下十天的寿命,但行事说话时,依旧生命力旺盛。 永远让人感受到她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可惜,每次醒来都发现只是一场梦。 窗外的花次第开放,开到荼蘼,然后长出绿叶,甚至有些果子已经开始结果。 周遭万物盎然,却只有她依旧在沉睡,而她的沉睡就好像一座大山,沉沉压在他心上。 没有任何欢快与愉悦能够在他心上开花。 他也是后来才知晓,用自己鲜血入药,是小宝留下来的法子,谁也没有验证过,根本不知是否有效,叶青雪是否真的能够醒来。 每个人都在沉默中煎熬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心中不可避免觉得叶青雪醒来的希望越发渺茫,但谁都没有宣之于口,一日又一日地熬下来。 “你要去更衣吗?”云濯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希望她能够给予回答,用她的声音来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 “嗯,去更衣。”叶青雪从前世的记忆出来,走到现实中,终于回应云濯的问题。 “不过,你送我去,不合适吧?” 云濯微微一怔,她这是在开玩笑吗?她能开玩笑了吗?所以这真的不是梦吧! 春浅已经快步上前,扶住叶青雪,让叶青雪整个人靠在自己肩膀上。 其实方才她见叶青雪起身,是想要上前搀扶的,但是叶青雪摔跤,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要拉住叶青雪时,云濯已经先她一步出手了。 “靖王殿下,我带小姐去更衣吧,您随意找个地方坐会儿。” 云濯握着她纤腰的手松开,却还是不放心地握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太久没走路,腰身与腿都使不上力,再次摔倒。 他就这样扶着叶青雪走到门口。 快两个月没走路,这短短的距离,叶青雪的确走得艰难,好在她从小练武,很快适应下来,只需春浅扶着就能走好。 云濯终于松开她的胳膊:“我在这里等你更衣回来。” 叶青雪走出门口,云濯依旧没有收回视线,直到叶青雪走过转角,云濯才仿佛反应过来,竟想要追上去,确定她到底醒了没有! 但他控制住了,他用力地搓了搓脸,还拍打自己的脸,有痛感,而且没有醒来,所以这是现实吧?是现实吧? 第344章 即便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啊。 先前胸口忽然剧痛,他又在恍惚之中看到“叶青雪之墓”五个字,他以为来到忠勇侯府,会看到叶青雪气绝身亡,结果却看到她站起来往地上摔去…… 云濯又掀开衣襟看胸口的位置,淤青还在,依旧十分明显,但是心绞痛与头痛此刻全都消散了。 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既然叶青雪好好的,他为何会看到她的墓碑?他甚至看到她坟墓所在的地方——松岭梅海。 “殿下!”庄信赶到梨雪居的时候,就看到他家殿下,好似傻了般站在门口,魂魄好似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叶姑娘她……她怎么了?”庄信心中咯噔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叶青雪去了。 刚问完,他就看到自家殿下的眼珠子动了,死死盯着某处,仿佛那里有他挂念了千年万年的人。 他家殿下的身形还动了动,像是要追着“那人”而去,庄信以为,他家殿下很可能看到叶青雪离开的魂魄了,所以才如此激动。 当然,庄信还觉得,他家殿下所谓看到的魂魄,也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结果,当他顺着云濯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叶青雪在春浅的搀扶下往屋子里走来时,也是浑身一震! 庄信嘴唇哆嗦着,直到叶青雪走到跟前,他才终于发出声音来:“叶……叶小姐醒了?我不是做梦吧?真的醒了吗?” 春浅笑道:“不是做梦,我家小姐确确实实已经醒来了!” 她现在看云濯和庄信的反应,只觉得好笑,也许方才她和夏秋冬也是这样傻的反应呢? “太好了,叶小姐终于醒了!这下我们殿下终于可以放心了,叶小姐您不知晓,您昏睡的时间里,我家殿下日日夜夜担心您,便是做梦都喊着您的名字!” 云濯的手落在庄信肩膀上,慢慢用力,庄信猛地觉得,自己肩膀快要被压垮了。 他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说了什么,立即认错:“殿下恕罪,是属下口无遮拦。” 又道:“不过殿下,翎阳公主的队伍马上就到了,还请殿下快些出城迎接!” 毕竟这是两国邦交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春浅已经扶着叶青雪,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方才更衣之时,春浅已经和叶青雪说过,云濯被册封为靖王的事情。 叶青雪虽然没能了解整个过程,但也有些意外,云濯没有直接被复位太子,如今他的地位和定王是相差无几的。 大概经历过这件事,皇帝不再轻易信任谁,而且对云濯感到忌惮,所以才没有直接复位太子。 由此可见,如今云濯在宫中行走,依旧处处危险,一旦出现什么差池,皇帝肯定不会轻易饶恕他。 云濯不愿意在这里提及翎阳公主的事情,但是庄信的话说出口后,叶青雪就已经朝他们看过来。 “天鹰圣国的公主,为何忽然到我们大周来?听春浅说,她是来和亲的?可确定了人选?”叶青雪问道。 前世并没有发生什么公主和亲的事。 可能是她重生,改变了些许事情的轨迹。 夏绿上前来服侍叶青雪,春浅下去准备吃食了,叶青雪太久没饮食,身子虚得厉害。 说到正事,云濯倒也没有隐瞒,将翎阳公主此次进京的原因,与叶青雪说了。 “天鹰圣国以两座城池与翎阳公主,与我们大周交换四十万石粮食,父皇已经答应。 第345章 “且五万石粮食已经送过去,待翎阳公主抵京之后,再送十万石。 “剩下的粮食,则等到她确定和亲人选之后送去。” 叶青雪原本虚弱地靠在榻上,听闻此言,神色顿时严肃下来:“四十万石粮食,不是小数目,皇上居然就这样轻易答应了?” 云濯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温声和她说道:“父皇已经着户部核算过了,四十万石粮食,大周是拿得出来的,而且不战便可得到对方两座城池。 “退一万步说,去年天鹰圣国雪灾严重,缺衣少食,若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为了粮食,必定拼尽全力打入我大周境内,到时候苦的还是边境数万百姓! “所以,经过朝臣商议,此事便就这样确定下来了。今日翎阳公主入京,父皇派我去迎接。” 叶青雪目光深深看向云濯。 “若国家无灾患,在粮食充沛的情况下,以四十万石粮食换取对方这么多好处,确实划算。 “可六月马上到来,若那时候大周发生水患,粮食减产,我们又没有存粮,大周岂不危矣?” 云濯皱眉:“今年雨水与往年并无太大区别,钦天监日夜观测星象,并未发现任何怪异,想来发生水患的可能性不大。” 叶青雪却道:“皇上想要天鹰圣国的城池,想要两国和亲减少打仗,他想要开创盛世名垂千古……这些我一个闺阁女子都看得出来,难道钦天监看不出来? “皇上想要什么星象,钦天监就给他什么星象,这一点殿下应该很明白才是。殿下,我说六月会水患,你可信我?” 云濯嘴唇紧抿,他能够恢复清白,确实也利用了钦天监。 云濯还忽然想起,叶青雪与沈捷风同归于尽的那个夜晚,叶青雪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六月,瘟疫。 云濯眸子定了定,水患之后时常伴随着瘟疫! 而且很可能瘟疫不是随着水患爆发的,而是有人蓄意扩散的! 叶青雪道:“殿下可还记得,您的师傅秦大将军的事情?他驻守雁鸣关,而雁鸣关是天鹰圣国进入我大周境内的第一道防线! “水患过后,瘟疫爆发,我大周没有粮食,而雁鸣关的将领若是被悄然替换,天鹰圣国的将士便可直接打进来,我们大周哪里有还手的余地?” 叶青雪深吸一口气:“就算我说的话只是推测,没有实际证据证明我说的事情绝对会发生,可一个国家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境地,应该吗?” 云濯霍然抬眸看叶青雪,眸子雪亮得好似一把刚出鞘的利剑:“……所以,翎阳公主来和亲,很可能并不是单纯和亲,而是……” 这是一个天大的局! 叶青雪知道他想明白了,也便不再多说。 只道:“皇上既然已经允诺对方四十万石粮食,那这粮食便不得不送了,但绝对不能送四十万石那么多。 “就看到底给多少,怎么给,才能暂时保住两国和平,边境百姓不受苦,又不大肆减少我们大周的粮食余量。” 云濯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翎阳公主即将入城,我们会再次与他们的人谈条件,或者以药物或者以布匹,悄悄把粮食替换掉。 “每当他们满足我们一个条件,才会把东西送过去,争取把时间线拖得越长越好,把风险控制在我们可以掌控的范围内。” 叶青雪松了口气。 和聪明人谈话,真是省时省力。 第346章 春浅把吃食送上来了,是一碗煮得软烂的面条,“神医说小姐刚醒来,不能大肆进补,只能循序渐进。” 叶青雪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就等着云濯和庄信离开,她好吃面条,确实饿了。 庄信也着急等着云濯离开,他们已经耽搁很长时间,就怕朝臣参奏上去,对他家殿下不利。 但是云濯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 见所有人看着自己,云濯清了清嗓子,道:“等你吃完这碗面条,我再走。反正已经耽搁时间了,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安静下来,又觉得此刻像一场梦。 记忆中的她,总是这样生命力顽强的。 当真舍不得走。 生怕转身之后,就忽然从梦中惊醒,仿佛多看她一刻,就能把这场梦延续多一会儿。 叶青雪就着春浅的手,吃了一口面条,又喝了一口面汤,整个过程中,她都感觉得到云濯灼灼的视线。 他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过,他对她有“战友”之情,就像对庄信一样? 还是说,他对她也有一点点男女之间的情愫? 礼部尚书之子潘衡会喜欢她,说明她其实没有很差,也是值得喜欢的人,所以,会不会云濯也会有一点喜欢她? ……为什么她想到的是“也”? 叶青雪抬头去看云濯,与他灼灼的视线对上。 云濯道:“好吃么?回头我入宫跟父皇借几个御厨来给你做饭,让你尽快把身体养好。” 叶青雪道:“殿下这么说,我就真的开始期待了。” 云濯微微笑。 有光从窗外洒进来,落了一半在云濯身上,叶青雪看他的脸—— 眉峰似剑斜飞入鬓,眸色沉黑如淬寒铁,眼尾一扫便似霜刃破空,偏那红唇又噙三分笑意。 活像名器蒙尘,藏锋于艳。 怎会有男人长相如此锋利清冽,又如此艳绝? 她心跳快了三分,连忙低头吃面条。 连汤带面都吃干净了,叶青雪肚子胀得有些不舒服,大概太久没吃这么多了,但却有种终于饱腹的满足感。 云濯起身:“待迎接公主入城,我再来看你——带宫里的御厨来。” 叶青雪道:“殿下准备就这样去迎接翎阳公主么?” 云濯低头查看自己的衣着,没发现任何不妥,他挑眉看向叶青雪。 叶青雪眉眼间噙着点点笑意:“过于好看了,那翎阳公主既然是来和亲的,而殿下身份又这般尊贵,殿下就这般去接她,只怕翎阳公主要对殿下一见钟情。” 云濯眉头微蹙,“那我乔装打扮一番,掩去原来的容颜,待她确定和亲驸马再恢复真容。” 他立即去找相思子,让相思子给他药粉和半张面具,遮住半边脸,而另外半张脸则红肿不堪。 当他出来见叶青雪时,已经换了一副容貌,叶青雪忍不住笑了,确实很丑。 庄信:“……”不忍直视! 云濯却一点容貌负担也没有。 叶青雪道:“殿下,我们打个赌如何?即便你是丑八怪,还是会被翎阳公主看上!” 云濯略做沉思,干脆道:“好,赌一把!” 就赌他们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如果他丑成这样,翎阳公主还是坚持嫁给他,只能说明,这场和亲彻头彻尾是一场阴谋! 并不是翎阳公主为救家国百姓,委屈自己,不远千里和亲到大周来。 云濯和庄信走后,叶青雪心中那股空落之感,又袭了上来。 她原本的空落,并不因为云濯而起,而是因为……小宝。 在她被拽入黑暗中后,她听到小宝一直一直喊她“娘亲娘亲娘亲——”他把尾音拖得很长很长。 第347章 在她醒来的前一刻,她听到小宝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娘亲,记得带我走啊!” 那急切的、伤感的、无奈的语调,充斥着浓浓的恐惧,恐惧她不会将他带走。 “春浅,小宝呢?我醒来这么久,怎么没见他?”叶青雪问道。 她刚才去更衣的路上,特意看了自己的掌心,上面的红痕已经消失了,她甚至没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任何毒素。 这是谁做到的?相思子吗? 叶青雪能想到的人,只有相思子。 春浅和夏绿对视一眼,都知道这种事情骗不过叶青雪,而且也没有隐瞒她的必要,便将与小宝相关的前后种种,都与叶青雪说了。 叶青雪听完之后,沉默许久,这个答案看似荒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但是仔细想想,先前也并不是一点迹象都没有。 比如小宝总是和她说,她一定会得救的。 比如小宝在帮助相思子,取出云濯体内的银针之后,消失了一个夜晚…… 再比如,小宝给祖母的白骨画出原来的样子之后,当场就沉睡过去。 她那时候以为小宝是太累了,小孩子都熬不住瞌睡,现在想来,根本不是这样。 他消耗自己不知名的力量后,便不可避免陷入沉睡,与现在他救活她之后就彻底消失,是如出一辙的。 小宝失去的……是生命吗? 他用他的性命,来换她的生? 如果真是这样,叶青雪觉得自己根本承受不住,她和小宝无亲无故,被他喊了一遍一遍的娘亲,最后还要他用命来换她的生。 她何德何能? “我去他的房间看看。”叶青雪说完,便不管不顾下床,等不及春浅夏绿搀扶她,便往小宝的房间快步而去。 黑暗中,她曾听见小宝喊她,记得带他走,所以,小宝一定在哪个地方等着她! 可是她闯入小宝的房间,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的玩意儿提醒她,小宝真的曾经来过,他们“一家三口”曾经度过很愉快的一天。 那天的小宝褪去深邃与成熟,展现出了属于孩童的稚嫩一面,那天的他看起来很满足。 叶青雪把玩具掀开,在里面找他,仿佛孩子调皮,躲在玩具堆里和她躲猫猫。 又趴到地上,往床下找他。 打开各种各样的柜子,找他,找他。 春浅和夏绿上前来拦住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小姐别找了,我们已经找过了,不管是府里府外,全都找过了!” “甚至连景州庄子那边,秋深也派人去找了,根本没有小宝的踪迹!” “我们还让白七和灰七去找过了,一点结果也没有,小姐,小宝离开,换您活下来,他一定希望您开心,为了小宝,您别找了好吗?” 白七站在门口,叶青雪招手示意它过来。 白七走过来了,叶青雪蹲下,平视它的眼睛:“昔日是你带着小宝一起来的,你熟悉他的气味,你去把小宝找回来,能做到吗?” 白七定定地看着她,而后慢慢往前,用脑袋蹭蹭叶青雪的脸。 这是在安慰她,不要再因为小宝的离开而伤心了,也是在变相地告诉叶青雪,它做不到。 叶青雪浑身僵住。 她既然在黑暗中听到小宝的呼唤,小宝就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去营救,到底要去哪里营救,用什么法子营救?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叶青雪还是把府上的人喊来,安排他们再次出去寻找小宝。 甚至花钱在外面请人去寻找。 在极短的时间里,有人为了拿赏银,不断把孩子带来给她看,但是没有一个是叶青雪要找的小宝。 云濯得知了她的行为,倒也没有阻拦,反而从府上拨了人手,帮叶青雪去寻找。 不知是不是小宝喊他做父亲的缘故,哪怕他知道自己不曾生下过这个孩子,也对他有种特殊的感情。 而且,在恍惚看到“叶青雪之墓”的时候,他仿佛看到小宝的脸,在眼前渐渐消散。 只是他那时候太着急叶青雪的安危,来不及去细思当时看到的小宝,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叶青雪寻找小宝的时间里,翎阳公主住进了皇家别院当中。 皇帝解了沈皇后的禁足,让沈皇后去别院招待翎阳公主。 并且决定在三天之后举办宴会,为翎阳公主挑选驸马。 值得一提的是,云濯去迎接翎阳公主的时候,翎阳公主对云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对他过于亲近,但也没有因为他“丑陋”的容颜,而有任何的嫌弃。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云濯和叶青雪在彼此不通气的情况下,悄悄安排人手盯着别院,然后发现翎阳公主给沈皇后送了一幅画。 “沈皇后对那幅画爱不释手,看到之后还哭了。”冬白如此说道。 叶青雪顿时想到沉睡之时,见到的画面,问道:“你看到那幅画上画着什么了吗?是不是草原上笑容明媚的十二三岁少女?” 第348章 冬白意外:“小姐怎会知晓那画上画了什么?” 叶青雪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她只是心念一动,忽然想到这个可能性而已,可是现在冬白却证实她的猜测是真的。 前世那幅画是被秘密送到沈皇后手中的,但是今生却是翎阳公主亲自送到沈皇后手中,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沈皇后难道和天鹰圣国之间有勾结吗? 想到此次忽然而来的公主和亲,还有之前沈皇后想要秘密将秦天瑞替换的事情,以及天鹰圣国提出要四十万石粮食…… 叶青雪虽然能推测出这是个天大的局,但她感觉自己只触摸到了边缘,不能窥到完整的棋局。 “小姐,靖王殿下来了。”春浅进来禀报:“他当真从宫中带了两个御厨过来!” 叶青雪交代冬白:“你继续暗中盯着沈皇后和翎阳公主,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和我说,丝毫细节都不能放过。” 冬白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叶青雪亲自出去迎接那两个御厨,和他们说了些客气的话,便让秋深将他们带下去安置,而后把云濯请到书房里去。 “这里有两张请帖,父皇让你和二姑娘过两日入宫参加宴会。”云濯将请帖给她。 两日后的宫中宴会,便是欢迎翎阳公主进京的宴会,当然也是为翎阳公主挑选和亲驸马的宴会。 京中贵女被邀请过去作陪,大概是皇帝想要表达对翎阳公主的重视,或者说对此次两国友好邦交的重视。 叶青雪把请帖接过来,递给夏绿,“把二姑娘的那份送去给她。” 书房的门关上,叶青雪将那幅画的事情,告诉了云濯。 云濯听完之后,脸色森寒。 上次师父的事情,他以为沈皇后只是想要暗中夺取兵权!后来沈皇后又想借他的事情,除掉大周所有忠臣良将,让他以为沈皇后想要把持朝政大权! 可是现在又有天鹰圣国忽然和亲,且索要四十万石粮食的事情,还有翎阳公主赠画之事…… 种种的种种,完全推翻了他先前的“以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沈皇后不是蠢人,她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如果说她为助云池夺取储君之位,勾结了天鹰圣国,那么她如此做法,未免太冒险。”云濯沉沉说道。 “在我看来,应该不只是勾结这么简单。”叶青雪说道:“沈皇后这做法,倒像是要毁掉大周,但是毁掉大周对她有什么好处?她既然想要毁掉大周,又为何处心积虑帮助云池登上皇位?” 两人一时之间想不到答案。 书房内只剩下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叶青雪才道:“总之不管如何,两天之后的晚宴,一定是一场鸿门宴。我还是之前那个推测,即便你是丑八怪,翎阳公主也会选择你,你——” 云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什么?” 叶青雪道:“你想迎娶翎阳公主吗?听说她是天鹰圣国最好看的姑娘。” “不想。”云濯道:“我想娶的另有其人。” “……”叶青雪道:“既然你不想娶她,那就得早做准备。” 云濯笑问:“你有什么妙计?” “我们得先推测,他们会用什么法子来逼你迎娶翎阳公主,才能想到应对之策。” “愿闻其详。” 叶青雪噎了下:“殿下这是把我当军师了,我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云濯手指微屈,轻叩桌面,“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帮我,就是帮你。” 叶青雪和他在书房里商议了半个时辰。 第349章 虽然暂时有了应对之策,可以避免云濯迎娶翎阳公主,但是翎阳公主总要在大周寻找一个和亲对象,而这个人,应该是谁呢! 这时候,秋深在外面敲门,说七皇子来了。 七皇子! 叶青雪和云濯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这么个人选,就是不知道七皇子是否愿意! 云濯道:“七弟为何来找你?” “上次皇后举办赏花宴,我入宫时恰巧碰到他的小绣球跑丢了,是我帮他找回来的。 “也许他听说我醒来了,所以来探望我。先前他答应给我的谢礼,也一直没有给我。” 叶青雪解释完了之后,问他:“殿下你说,七皇子可以信任么?” 云濯站起身来:“除了我,你谁都不要相信!” 书房大门打开,他走出去了,竟与叶青雪一起去见七皇子。 两天后。 叶青雪穿戴整齐,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叶雅冰,叶雅冰穿一身粉色衣裙,装扮很是华丽,不过头上依旧戴着帷帽,叫人看不见她的脸。 在二人碰面的瞬间,叶雅冰忽然停下来,目光穿过帷帽死死盯着叶青雪,眼中深不见底的恨意半点都没有隐藏。 叶青雪不打算和她说话,只需要叶雅冰乖乖的,等着下个月去做云池的新娘即可,她们之间就暂时不会有什么冲突。 但是在叶青雪转身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叶雅冰却忽然开口了。 “大姐果真厉害,碎月幽兰的剧毒都能解。”叶雅冰说道:“但是偌大一个侯府,只有大姐一个人好,恐怕也撑不起整个侯府的好。” 说起这个,叶青雪顿时想起小宝。 是小宝用他的死,来换取她的生。 叶雅冰的话,触及她的痛点与怒点。 而叶雅冰还在朝她逼过来:“大姐不若告诉我,去哪里寻找的神医?我都这样了,你依旧想让我嫁给定王为妻,不就是希望我也能撑起侯府门楣吗?” 叶青雪眸光冷似冰箭:“不想叫全京城的人知晓你毁容的话,现在就滚!” 叶雅冰浑身紧绷,双手紧握成拳,眼底的恨意简直排山倒海! 能让她坚持下来的是,即将成为定王妃的兴奋,只要成了定王妃,她就可以获得更大权力,让更多人去为她寻找治脸的法子。 人世间不可能只有一个擅长换脸的无情果,只是她暂时还没有足够的权力去找到而已! 还好,无情果被抓之前,给她留下一张人皮面具,让她毁容的事情可以暂时隐藏,也能让她将来可以成功嫁给定王,然后与定王圆房! 她等着! 等她熬过去了,一定让叶青雪也尝尝她吃过的苦、受过的屈辱! 叶青雪上了马车,马车从她面前走过去,叶雅冰的视线依旧死死盯着那马车,一个月,再有一个月,她就能成为定王妃了。 到时候她要叶青雪后悔不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雅冰也上了马车。 到皇宫门口时,她下马车,眼底的恨意消失不见,弱不禁风任由涂嬷嬷扶着,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依旧是大家闺秀模样,与其他夫人贵女说说笑笑。 有人恭喜她,和定王殿下的好事将近,大家都等着喝一杯喜酒。 叶雅冰听着这些话,也感到高兴。 但是很快,却有人问她:“二姑娘,旁边那位是你大姐姐么?她长得真好看。” 叶雅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朝叶青雪看过去,她穿一身冰蓝色长裙,腰坠蓝色环佩,气质清冷,容貌出众。 “对,是我大姐姐,她容貌自然是不差的。” 叶雅冰正准备把话题岔过去。 却又有人好奇而兴奋地问:“你大姐姐是靖王殿下的救命恩人,因着你大姐姐,靖王殿下才得以洗刷冤屈,恢复清白,靖王殿下与皇上都十分看重她,你大姐姐来日不会嫁给靖王殿下为妃吧?” 有帷帽遮掩,叶雅冰脸上的愤恨之色,丝毫没有掩饰。 因为毁容的事情,她已经藏在家中许久,如今好不容易出门,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再过一个月,她可就是高高在上的定王妃了啊! 而且,定王很可能会是未来的储君! 结果这些人,才开始与她攀谈,便句句询问叶青雪那个贱人! 这些人都没长脑子吗! 叶雅冰道:“皇家的婚事,我不敢议论,你如果想知道,不若去问问我大姐姐?” 叶雅冰也有几个追随者,已经察觉到她的不悦,立即道:“靖王殿下如今虽然不是太子了,但依旧身份尊贵,一般姑娘想要嫁给他,谈何容易?” “就是,虽然听说叶家大姑娘能力出众,但她先是和潘家大公子传出有染,又被定王殿下退婚,还把靖王殿下私自藏在自己闺阁当中,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愿意娶之为妻?” “再说了,靖王殿下一直喜欢的是丞相府宁小姐,不可能娶叶家大姑娘吧?” 叶青雪由秋深冬白护在人群中,跟着众人的脚步,慢慢进宫。 她将众人的议论声,都听进了耳朵里。 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云濯喜欢宁蓉,但今日听来,与先前的感受完全不同,甚至心中隐隐有些生气。 冬白怒道:“这些人枉为世家夫人小姐,嘴巴竟碎成这个样子,和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冬白半点也不压住自己的声音,她说的话叫周围的人都听进去了。 脸皮子薄的顿时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但是那等脸皮厚的,直接回怼:“自己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情,就不要害怕别人说呀!” 冬白怒了,想动手,被秋深拉住,对她摇摇头:“咱们已经进宫了,当众打人多不好?会影响小姐名声。” 冬白愣了愣,抬头去看叶青雪。 叶青雪好像没有听到秋深的话,冬白顿时懂了,不能明目张胆打人,她可以悄悄打! “啊!”不多时,夫人小姐当中,就出现一阵骚动,竟是刚才那个直接怼冬白的小姐,不知怎地忽然跪到地上。 嬷嬷拉都拉不起来,待到细细查看之时,才发现膝弯处居然被什么东西咬出一个大包,红肿不堪,那小姐以为中毒,吓得晕倒过去。 事情发生的时候,叶青雪、冬白和秋深,距离他们最远。 那小姐被带下去之后,各位夫人小姐才慢慢镇定下来,继续往明华宫走去。 不曾想,宫外又传来一件大事。 “靖王负责迎接翎阳公主队伍入宫,谁料靖王护卫不力,翎阳公主的队伍被袭击了!” 消息一出,举众哗然。 第350章 传出这个消息的,是怀明公主。 她似乎十分享受众人关注的感觉,见大家都看向她,她特意停顿了好一会儿。 才继续道:“你们可知晓,袭击翎阳公主队伍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什么人? 众人面面相觑,翎阳公主现在代表着两国邦交的事情,谁敢轻易袭击她的队伍? 怀明公主道:“是城里城外那些穷人啦,他们听说翎阳公主要从我们大周拿走四十万石粮食,都痛心疾首、怒不可言,所以集结起来,袭击翎阳公主的队伍! “又不是拿他们家粮食,去建立两国邦交,他们可真是不可理喻、穷凶极恶!集结起来的人数,居然有上千人之多!” 说到这里,怀明公主怒火未消! 她继续道:“靖王大概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身边所带的护卫不过二百人,事情发生又很突然,还不能对那些百姓下死手,所以竟让他们得逞,袭击翎阳公主!” “啊!”人群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翎阳公主出事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是说靖王殿下骁勇善战吗? 居然连上千个刁民都对付不了! 当真叫人意外又失望啊! 怀明公主话锋一转:“眼看着翎阳公主就要被那些刁民伤害,你们猜,关键时刻发生了什么?” 夫人小姐们的好奇心,被她高高吊起,连忙问:“发生了什么?” 那翎阳公主到底出事没有,怎么怀明公主说了这么久,竟没说到重点! “关键时刻,七皇子从天而降,从混乱的人群中当中,救下了翎阳公主!” 怀明公主感叹:“以前从来没有发现,七皇子这么能耐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关键时刻居然如此勇猛!敢于冒险去救翎阳公主! “好在靖王反应也十分迅速,见翎阳公主得救,立即带着人将那些刁民隔开,确保了翎阳公主的安全,他们很快就入宫啦,我们赶紧去明华宫吧!” 怀明公主说完,转身就走了 那脊背挺直的模样,好像方才救下翎阳公主的不是七皇子,而是她! 叶青雪跟随诸位夫人小姐,一起走向明华宫。 接下来的路程中,她听到众人都在感叹七皇子的勇猛,好像今日是他们第一次认识七皇子。 是啊,七皇子长得高大壮实,可以说有些微胖,听说他最喜欢吃喝玩乐,众人实在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勇猛的一面。 如果不是他关键时刻救下翎阳公主,翎阳公主一旦出事,两国战争必定不可避免。 叶青雪嘴角弯起几不可见的笑容。 走进明华宫,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喊她:“叶大姑娘!” 那声音带着三分冷意,三分敌意,还有四分挑衅。 叶青雪四周忽然安静下来,许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从她身上滑到喊她之人身上。 叶青雪缓缓转过身去,看到了宁蓉。 三日前,宁蓉想要趁她未醒毒杀她。 然而,她是丞相之女,皇帝让刘子安担负了所有罪名,只叫丞相宁鸿羲将宁蓉带下去好好教导。 还说翎阳公主入京在即,不希望此时多生事端,所以竟没有处置宁蓉,她还好端端活着,并且能够参加今晚的宴会。 “叶大姑娘是不是没想到,我今天也会来参加宴会?我就知道你想不到,所以我喊住你,特意和你打个招呼,让你知道我也来了。” 宁蓉快步上前,站在叶青雪面前说道,听起来好像姐妹间的话语,但是说话时,她杀气如风,猛烈朝叶青雪脸上逼来。 第351章 叶青雪微笑:“宁小姐身为丞相千金,参加今晚的宴会,不是很应该么?为何你会以为我以为你无法参加?难道你犯下什么大错,被皇上惩罚了?” 有人笑出声来。 又觉得不妥,连忙屏住笑。 宁蓉顿时恶狠狠瞪着叶青雪,咬牙切齿的。 而宫人却在此时出来,引着他们入殿内,与男儿分席坐好。 华灯如昼,金丝楠木案几连绵如龙脊,错落摆满珐琅食器与蟠螭纹酒樽。 宫女裙裾掠过之处,淡淡香气萦绕,百名乐师齐奏,奏出盛世华章。 帝后携手而出,所有人跪地伏拜,三呼万岁,又三呼千岁,场面盛大到有些梦幻。 皇帝叫众人平身,又说了些许场面话。 内侍官开口,请翎阳公主入殿觐见。 殿门开处,一袭红衣灼亮如焰。翎阳公主朱砂裙摆扫过玉阶,仿佛惊起万千细碎金芒。 她发间金凤衔珠,随步伐轻颤,在额前投下淡淡影痕。满殿烛火忽地一暗,似被那身烈色夺了光华。 叶青雪听到满殿吸气声,可见这位翎阳公主完全担得起天鹰圣国第一美人的称号。 “翎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翎阳公主跪下来,对皇帝行了个大礼,她身后跟着的人亦如此。 皇帝抬起手臂:“翎阳公主快快请起,不必客气!公主远道而来是客,快请坐!” 早在席间最首位,就已经准备好翎阳公主的席位,她带着自己的人坐过去。 众人这才注意到,跟随她一起入殿的除了七皇子,还有一个半张脸蒙面、半张脸红肿的男子。 “那人是谁?怎么这么丑,是特意跟来衬托翎阳公主美貌的吗?”宁蓉说道。 因着身份,叶青雪与宁蓉相隔很近,听到了她的言语。 在宁蓉的下手处,几个夫人小姐跟着笑起来,附和道:“确实很丑!” 宁蓉讥讽道:“丑成这样,也好意思入殿觐见?” “七皇子都被他衬托得英伟不凡很多呢。” 叶青雪不远处,帝后在和翎阳公主对话,而在咫尺之处,她听到宁蓉与其他夫人小姐,在恶意中伤云濯的容貌。 云濯乃是习武之人,入殿之后,目光便逡巡周遭一圈,注意到了叶青雪。 自然也听到了宁蓉等人的话语。 叶青雪冲他挑了下眉梢,云濯则对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那边厢,皇帝与翎阳公主寒暄结束,终于想起还站在殿中央的云濯和七皇子。 “靖王与老七也都入座吧,你们兄弟二人联手保护翎阳公主的事情,朕已经听说了,你们做得很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云濯与七皇子拱手:“父皇,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而后分别入座。 宁蓉与那些夫人小姐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不可置信看着那个丑男,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个人会是靖王殿下! 尤其是宁蓉,在她心目中,云濯的长相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怎会和眼前这个丑男扯上关系? 可是仔细看看,却发现丑男的身形与气质,和云濯一模一样,不是他还能是谁? 云濯的容颜,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对不对,她刚才嫌弃云濯的话语,全都被云濯和叶青雪听去了,她是不是死定了? 宁蓉脸色灰败! 谁也没注意宁蓉,今晚的焦点是翎阳公主,帝后先后与她客气问候一番之后,便开始进入今晚的正题,为翎阳公主挑选和亲驸马。 皇帝说道:“大周大皇子乃是当今靖王殿下,也是这两次迎接公主入城、护送公主入宫的负责人。他为人如何,想必翎阳公主已经了解。” 云濯起身,隔着空旷的大殿,对她弯腰行礼。 “二皇子定王,已经有婚约在身,不能为翎阳公主的驸马。” 云池也起身行礼,而后特意看向席间的叶雅冰,叶雅冰的帷帽已经摘了,露出一张光洁无瑕的脸来,灯光衬得她一张脸美得如梦似幻。 她回以云池一个娇羞的笑容。 云池顿时心旌荡漾。 众人都看在眼里,小姐们顿时对叶雅冰羡慕极了。 三皇子,早夭。 四皇子,病弱。 五皇子身体好,但是其他都普通。 六皇子……皇帝没说,直接越过去,到七皇子,然后是八皇子。 后面的不必介绍了,年龄太小,尚未到婚配年龄。 而所有皇子在被提及的时候,都站起来与翎阳公主说了一段赤城的话,顺便展示自己的优点。 皇帝:“朕适婚的儿子都在这里了,不知翎阳公主看上哪一个?” 殿上的气氛倏然紧张起来,宫灯静静燃烧着,光影未有寸许摇晃。 叶青雪摩挲着茶盏边缘,视线隔着大殿落在对面云濯身上,他也正看向她。 仿佛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二人绑在一起,而手握那根线的人则是翎阳公主。 翎阳公主优雅站起身,道:“皇上,依翎阳所见,大周皇子个个都好,但在翎阳心目中最好的便是靖王殿下!翎阳选择靖王殿下!” “嗖!”的一下,叶青雪感觉与云濯之间那根无形的线,被蓦地收紧,紧紧勒住他们咽喉。 第352章 她果然选择云濯! 正如叶青雪猜测的那样! 然而,符合猜测也并非好事,反而说明他们的情况更加危险。 叶青雪与云濯飞快对视一眼,两人眸子都沉沉的,那根无形的线拉扯到极致,就这样被翎阳公主给绷断了。 “啊!”人潮发出惊呼声,以云濯原来的容貌,得翎阳公主青睐,众人觉得很正常,但是现在,云濯毁容了啊! 翎阳公主:“翎阳曾在战场上,远远看见过靖王殿下一眼,当时就惊为天人,一直不能忘! “此次能入大周嫁给靖王殿下,是翎阳一直以来的愿望。加上这几日与靖王殿下相处,翎阳发现靖王殿下是个品行高洁,且很负责任的人。 “若能嫁靖王殿下为妻,便是翎阳一生最大的幸福。” 人群了悟,原来翎阳公主对靖王殿下早已情根深种,看样子这场和亲,便注定翎阳公主嫁给靖王殿下了。 宁蓉抠紧了手心,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让她嫁给毁容的云濯,她不愿意,但是让她看着云濯娶其他女人,她又很不舒服。 但她想到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法子,那就是对着叶青雪讥讽道:“某些人不久前还做梦嫁入靖王府为妃,现在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了吧?” 叶青雪指尖弹出一颗药丸,正中宁蓉的嘴巴,宁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把药丸吞下去。 “她太吵了,去让她安静会儿。”叶青雪道。 秋深快步到宁蓉到身边,在宁蓉发作之前,摁住她的肩膀:“我家小姐给你喂下的是毒药,乖乖听话,别吵闹,等宴席结束,再来拿解药。” 宁蓉不肯,还要发作,秋深继续道:“我家小姐现在心情不好,宁小姐要闹的话,大家两败俱伤。” 又道:“当着皇上的面,我家小姐都敢给你喂毒药,如果你再吵闹,她没什么不敢的。” “……”宁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虽满腔怒火,却也只能安静下来。 而大殿之上,云濯已经起身,拱手道:“多谢翎阳公主对本王另眼相待,但愿将来本王能不辜负今日公主这般信任。” 沈皇后立即道:“也就是说,靖王愿意接受这门婚事?想来也是,公主国色天香,贵气天成,优雅大方,便是本宫都喜欢不已,更何况是靖王殿下?” 沈皇后自顾自笑起来:“那本宫就先在这里,祝福靖王与翎阳公主早日结为夫妻,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了。” 皇帝道:“靖王是朕的嫡长子,确实出色,公主端方,眼光也着实不错,把朕最好的一个儿子给挑走了。” 这话一出,定王党的人微微变色,就连沈皇后与定王亦是如此。 皇帝:“不过,靖王与公主的婚事,到底是关系两国和平,不可草率行事。请钦天监上前,测算靖王与翎阳公主的八字。” 沈皇后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想到,皇帝会有此行为。 她笑着柔声道:“皇上,这互相看上的两个人,哪里有八字不合的?咱们应该让钦天监测出一个良辰吉日,早日为他们把婚事办了才对。” 皇帝握住她的手,道:“关乎两国和平的事情,怎能草率?还是让钦天监测一测!” 边上的贤妃也开口道:“娘娘,若不测,皇上心中总有顾忌,反正也是走走过场罢了,娘娘何不理解皇上的难处?” 钦天监墨垣已经上前,拿了两人八字之后,便当场测算起来。 一开始他脸色镇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测算越加深入,他脸色便越发凝重起来。 第353章 宫殿上,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每一个呼吸之间,都带着无言的紧张感。 沈皇后的眉头越发紧皱,正想开口打断墨垣的测算,墨垣却在此时噗出一口血,体力不支跪到地上。 云濯大步上前搀扶他。 惊呼声此起彼伏。 沈皇后脸色十分难看。 皇帝道:“墨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测算结果不好?靖王与公主八字不合?” 墨垣擦掉嘴角血迹,伏地跪奏,声音发颤:“回皇上,靖王命带七杀,公主八字暗藏羊刃,此乃‘金戈交颈’之凶兆。若强行婚配,三年内必起兵祸——轻则边关血光,重则皇城震摇。” 他指向命盘西南角:“更兼两人劫煞相逢,恰应天狼星异动。臣昨夜观星,见荧惑犯紫微,此乃两国刀兵之象,原来应在此处了。” 墨垣重重叩首:“微臣斗胆直言,此桩婚事若成,恐有‘龙陨凤殒,山河同悲’之劫。” 沈皇后拍案而起:“一派胡言,是谁让你这般妖言惑众?挑拨两国和亲事宜?” 墨垣道:“臣不敢,臣只是如实相告而已,皇上与娘娘若不信,可从宫外再请高人!” 皇帝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于这个结果也很难接受,但是为了两国和平,也只能问道:“以墨大人之见,翎阳公主当与何人相配,才能免于两国灾祸?” 墨垣道:“反观七皇子命格,癸水润下,正可化公主暴火为霞光。天作之合。” 七皇子愣住,立即起身跪下:“父皇,儿臣惶恐!” 沈皇后道:“皇上,切不可只听一人之言,恐伤了翎阳公主的心。靖王与公主都是身份尊贵之人,怎容得墨大人这般污蔑?依臣妾之见,应当再从宫外请高人来算,才可作数!” 皇帝沉吟片刻,道:“皇后所言,也并非不无道理。但墨爱卿在钦天监做事多年,并非那等毫无能力之人,若他测算的都不能信,天底下还有何人可信? “莫非朕身边的臣子,都是草包不成?真正厉害的人都在宫外,不能为朕所用?” 沈皇后被这话吓到,立即起身跪下:“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担心,靖王与翎阳公主天作之合,又彼此有情,却被人生生拆散。” 皇帝把她拉起来,让她重新坐到自己身边。 “朕相信墨爱卿的测算结果。”皇帝目视下方众人:“诸位可还记得,进宫之前翎阳公主的队伍,曾遭到袭击? “靖王年纪轻轻便上战场历练,他的能力诸位都知晓,是不差的,甚至可以说是很厉害的。 “但是翎阳公主出事之时,他却护不住,反而是老七护住了翎阳公主,可见上天也认为,与翎阳公主真正有缘分的,乃是老七啊!” 沈皇后心中愕然不已,她明白了,皇帝不想让翎阳公主嫁给靖王! 所以墨垣测算结果,即便错的也是对的,对的也是对的! 为何?皇帝为何会这样选择? 皇帝继续道:“若不是墨爱卿算出来,七皇子才是翎阳公主的天命之人,朕都没想到宫外那一茬事儿! “可见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况且老七还是翎阳公主的救命恩人,翎阳公主你以为呢?” 皇帝这是以救命之恩,挟翎阳公主选择七皇子。 但他不等翎阳公主回答,又问七皇子:“老七,你可愿意为两国和平,娶翎阳公主为妻?” “这是儿臣应该做的,一切但凭父皇做主。”七皇子说着,特意去看翎阳公主一眼。 第354章 道:“翎阳公主天姿国色,儿臣只怕配不上公主殿下,若能得公主殿下为妻,儿臣此生足矣。” 聪明的臣子们已经反应过来了,纷纷起身跪下:“恳请翎阳公主为两国和平,选七皇子为和亲驸马!” 先是七皇子的救命之恩,再是七皇子对翎阳公主“此生足矣”之情,最后是臣子们“以两国和平”为理由跪地请求! 三者叠加在一起,根本容不得翎阳公主拒绝,若是拒绝,她此次不远千里来和亲的意义,直接没了,剩下的便只有任性,以及为所欲为。 翎阳公主下意识看向高台之上的沈皇后。 嫁给七皇子,与他们的计划,南辕北辙。 而沈皇后已经知晓,让翎阳公主嫁给七皇子,是皇帝的意思,现在翎阳公主没得选择了。 身为皇后,她可以轻易给靖王或者七皇子施压,但是皇帝的心意,她却对抗不了。 只是,皇帝何时做了决定,让翎阳公主嫁给七皇子的?她居然一点也不知晓,难道禁足这么久,皇帝已经彻底与她离心了吗? “既是为两国和平,”沈皇后道:“本宫便也与诸位大人一起,恳请翎阳公主选择七皇子! “七皇子为人敦厚,一定会待公主真诚体贴,不叫公主在我大周受委屈。” “翎阳虽然心悦靖王殿下,但为两国和平,翎阳便选择七皇子吧!”翎阳公主道: “翎阳相信,七皇子一定会待翎阳很好,皇上与娘娘也绝对不会让翎阳受委屈!” “好!”皇帝龙颜大悦,连说了三个“好”字,并且让钦天监迅速测出良辰吉日,早日为他们举办婚事,同时催促礼部快些准备起来。 并且当场册封七皇子为瑄王! 人人庆贺瑄王。 皇帝举杯与众人同庆。 沈皇后不动声色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中却冷嗤,她大费周章让翎阳公主来和亲,绝不能就这样认输。 没多久,她便计上心来。 喝下一杯酒水后,沈皇后道:“皇上,臣妾下去更衣,稍作失陪。” 皇帝笑得温和,与她依依不舍:“皇后快去快回,今晚朕高兴,皇后莫要去太久。” 沈皇后又道:“皇上,臣妾想请叶姑娘下去说会儿话,她病了许多日,臣妾未曾慰问关怀过她,她到底是救过靖王性命的人!” 皇帝“嗯”了声:“你身为皇后,是该替朕好好关心她,着人叫她下去吧,顺便请太医给她把把脉。” 叶青雪进了偏殿,便看到代嬷嬷和许多宫女立在一边,而沈皇后对她说:“叶小姐,伺候本宫更衣。” 叶青雪看到她的脸,就想到父亲的真正死因;听到她的声音,就压不住心中狂啸的怒火与恨意。 沈皇后却老神在在地看着她,一副料定她不敢不听话的表情。 叶青雪垂下眸子,道:“是。” 她跟随沈皇后进内殿更衣,又低眉顺目给沈皇后整理裙摆与衣襟。 代嬷嬷请了个太医进来。 沈皇后说道:“你先前为救靖王,伤重许久,正好今日进宫,本宫便请太医来为你把平安脉,你身体好全了,本宫与皇上才能安心。” 她示意那太医上前,叶青雪顺从伸出手去,任由太医给她把脉。 太医说道:“回禀娘娘,叶姑娘伤势已经痊愈,但身子尚且虚弱,臣给她开一副强身健体的药即可。” 沈皇后道:“现在去煎药来,今晚宴会时间比较长,本宫担心叶姑娘承受不住。” 太医应是,代嬷嬷跟他一起下去,没多久,便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来。 第355章 沈皇后道:“叶姑娘,请吧,喝完了还得跟着本宫到前头去参加宴会呢。” 叶青雪抿了抿唇,福身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她的视线直直地落在那碗汤药上,淡淡的热气弥漫上来,叶青雪端起碗,将汤药一口气喝干净。 沈皇后唇边泛起淡淡笑容,她端着温和的、镇定自若的表情,看着叶青雪。 砰! 叶青雪倒了下去。 代嬷嬷快步上前,呼唤叶青雪的名字,还掀开叶青雪的眼皮子查看情况,确定她当真昏死过去,才放下心来,把她拖到角落放好,便去回禀沈皇后。 “叫咱们的人守着这屋子,不许她跑出去。翎阳公主那边得到消息没有?”沈皇后道。 代嬷嬷回答:“娘娘离席之后不久,翎阳公主也借着更衣的借口离席了,咱们的人应该很快把她带过来。” 沈皇后留下可信的人,守在门窗外边之后,便和代嬷嬷走出门外,绕着小径行走,躲开众人耳目,又绕回偏殿附近,亲眼看着翎阳公主从后门进去。 “现在可以让靖王知道,他的救命恩人危险了,引他来救叶青雪!”沈皇后压低声音道。 代嬷嬷点头,这种事情他们的人做起来驾轻就熟,且不会引人怀疑。 在那偏殿当中,沈皇后早已经准备了“醉骨欢”,一旦云濯进去,便会情不自禁,直接与翎阳公主生米煮成熟饭,并且欢 愉难醒。 到时候管它什么八字不合,云濯都必须把翎阳公主给娶回府中去! 她确定要做的事情,便是皇帝,也休想阻挠! “你说什么?皇后把叶姑娘带下去了?她想对叶姑娘干什么!”云濯乍然得到这个消息,眼眶便猩红起来,浓浓杀气根本抵挡不住。 庄信有刹那的心惊,他家殿下好像是真的有疯病,而不只是假装! 比如现在面对叶青雪的事情,他就难以保持冷静,那仇恨好似浓得要毁天灭地! 庄信压低声音道:“殿下,只怕这是一个陷阱,您千万冷静!” 云濯掀开他,起身站起来,“不管是不是陷阱,本王都必须亲自去查看!” 说完,他转身便走,还差点撞倒案几,发出巨大动静,但他没停。 皇帝看了过来。 庄信连忙跪下告罪:“皇上,靖王大概饮酒过多,忽感身子不适,着急更衣,恐得罪皇上与今日贵客,来不及向皇上告罪!请皇上原谅!” 皇帝以为云濯着急去吐,确实上不得台面,也便不去与他计较,只叫庄信快些下去照顾。 沈皇后的人立即得到消息,马上去回禀:“娘娘,事情成了,靖王得知叶姑娘被您带走,很是慌乱,顾不得向皇上告退,便直接转身就走,皇上当时脸色都黑了。” “娘娘,靖王进了偏殿!” “娘娘,里边传来动静了,您是否去看看?” 沈皇后嘴角的冷笑弧度越见扩大,她没亲自去,而是让代嬷嬷前去。 代嬷嬷很快喜滋滋赶回来告诉她:“娘娘,偏殿里的靖王和公主已经缠在一起了,老奴亲眼见着的,确定是他们不会有错。 “而且里头的动静越发大了起来,老奴这便赶紧来告诉娘娘了,咱们的人都守得好好的,在生米煮成熟饭之前,靖王休想逃出去!” “甚好。”沈皇后站在木桥上,看着不远处的偏殿,里头烛火闪烁,她冷笑起来。 “去告诉皇上,说本宫掉了一支簪子,那是十年前本宫生辰,皇上亲自画下图纸,叫人打造了送给本宫的,本宫一定要把簪子找到才能回去,希望皇上不要生气本宫离席过久。” 第356章 代嬷嬷笑着应是,快快去了。 沈皇后带着人手,慢慢往偏殿那边找去。 十年前她与皇帝情浓意浓,如今她被禁足快两个月,彼此之间的感情稍有冷淡,倏然提及那支簪子,皇帝一定也会回忆起他们昔日的点点滴滴,然后派人来帮她寻找簪子。 如此,偏殿的事情,便会被皇帝的人看到,靖王与翎阳公主的婚事,便谁也无法阻止了。 而她也能因为簪子的事情,重新获得皇上信任与宠爱。 沈皇后想的只是,皇帝派怀福带着人来帮她寻找,可她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亲自过来了。 沈皇后已经快要走到偏殿门口了,立即迎上前去行礼:“皇上怎么亲自来了?” 皇帝上前握住她的手:“在宴席上待太久,有点头疼,出来帮你找找簪子,顺便散口气。” “多谢皇上。”沈皇后引着他往偏殿方向走:“方才臣妾在偏殿更衣,恐怕掉在那边了,去那边找找或许能有收获。” 她显得很着急的样子,落在皇帝眼中,便是很在乎那支簪子。 “皇后不必如此心急,簪子掉了,朕叫人再重新给你打一支便是,原先那支找到更好,找不到也无妨。” 皇后委屈道:“那簪子是皇上第一次为臣妾画下的图纸打造出来的,那是皇上对臣妾的一片真情,臣妾不能丢了,即便翻遍整个皇宫,臣妾都要把它找回来,皇上可不能不依臣妾。” 皇帝很受用,恍惚间仿佛看到十年前那个,与自己相爱的年轻女子。 爱情好像一瞬间回来了,皇帝便拍着她的手背安抚着:“好,朕便陪你一起把簪子找出来。” 皇后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挤出感激的笑容:“多谢皇上。” 宫女太监在前方开路寻找,帝后则携手走在中间,跟随着灯笼的移动寻找着。 没多久,便靠近偏殿,只见太监宫女等人倏然站定不动了,一个个屏住呼吸,如临大敌。 皇帝见状,皱眉发问:“怎么不找了?” 太监宫女猛地下跪,身子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此时此刻,皇帝也察觉到不对劲儿来了,屋子里有动静传出,好似烛心“噼啪”爆开。 什么呜咽,什么呼吸,都好似被揉皱的锦缎,时而绷紧,时而绵长。 除了惊 喘之外,还有指甲刮过檀木的刺耳声响。 沈皇后似乎被这声音激怒,胸口不断起伏,压低声音道:“皇上,不知是何人这般放肆妄为,竟敢在您的后宫……” 皇帝脸色已经黑沉如水,大步往偏殿进去,看那模样,似要把里头的男女给烧成灰烬才肯罢休。 “朕倒是要看看,这对狗男女究竟是谁,来人,把他们抓住!”皇帝一边说一边往里闯去,太监宫女的动作都没他快。 沈皇后是早有准备的,所以一直小跑着跟在他身侧,就想亲眼目睹那个瞬间。 想想自己的计划即将达成,她心头就很爽! 跟着皇帝进了偏殿屋子,便可看到地上扯断的珍珠链子、翻倒的鎏金烛台,甚至……还有一件被撕破的杏红肚兜,半落在床边! 皇帝心想的是,自己后妃在此处偷 情,所以格外愤怒,冲进来的瞬间想要当场将人处死。 沈皇后心想的则是翎阳公主和云濯。 帝后二人虽然所想的人完全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激荡的情绪。 然而,在看到床上之人时,不仅仅皇帝愣住,便是沈皇后也愣住,然后,大惊失色! 在床上的人是翎阳公主不假,但是,但是下边的男人…… “父皇救……救儿臣,翎阳公主对儿臣用,用药,儿臣快要不行了……”床上的男人,艰难地朝皇帝颤巍巍伸出手来求救。 侍卫、宫人快步冲进来想要捉人,结果看到这一幕,无不震惊! 第357章 谁能想到翎阳公主如此勇猛,居上位不说,还“欺负”得七皇子手臂上全是红痕,深浅不一。 再看屋子里的到处翻到的物件,也能想象方才的激烈。 七皇子得多承受不住,才会主动向皇帝求救啊? 是的,与翎阳公主在一起的人是七皇子。 帐幔掀开,七皇子的手伸出来之时,沈皇后就看清楚里面之人的容颜了。 竟是七皇子和翎阳公主! 沈皇后浑身僵住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而皇帝则在狂怒之后,也震惊了,显了年龄的双眸怔怔的都有些发直。 “娘娘。”代嬷嬷压低声音喊了句。 沈皇后猛地回过神来,就要往前把帐幔拉上,将里头两个人挡住,再下令不许任何人将此事传出去!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云濯的声音此时从外面传来:“父皇,这里可是发生什么要紧事了?” 话音才落下,他和叶青雪就一起出现了。 沈皇后看到他们二人从外面进来,更是浑身紧绷,若不是顾忌皇帝在此,她已然是目眦欲裂。 帐幔尚未来得及拉上,七皇子求救的手臂依旧固执地伸到外面来。 “床上的人是七弟,七弟怎么了?”云濯不等任何人反应,直接快步上前,想要把帐幔掀得更开,但是沈皇后要拦住他。 叶青雪趁机上前,把沈皇后格挡开:“皇后娘娘让靖王殿下去查看情况吧,别吓着您了。” 帐幔就这样被大大掀开了。 翎阳公主已经从七皇子身上下去,并且裹住了被子,但是任何人看到这个画面,依旧知晓发生了什么。 七皇子一把抓住云濯的手腕,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靖王兄救我!” 云濯拧眉,声音沉沉,“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七弟你被翎阳公主玷 污了?” 皇帝干咳两声,微微侧过身去,不看床上的狼藉,但他还是用咳嗽声提醒云濯注意用词。 ——只有男人玷污女人,哪里有女人玷污男人的?说出去也不怕老七丢脸!老七可是这次和亲的关键人物,还是他刚刚册封的瑄王! 云濯把地上以及床边的七皇子的衣服捡起来,看了看,道:“衣服都被扯破了,只能叫人另外去拿一身干净衣服来了。” 云濯这话,再次重申七皇子被玷污的事情! 侍卫与宫人们虽然不言语,但是他们听得真真切切。 云濯道:“来人啊,去给七皇子拿衣服,再请翎阳公主的人过来,服侍翎阳公主更衣!” 第三次重申,里面的人是七皇子和翎阳公主,而且七皇子的衣服被公主撕得破破烂烂没法穿了! 云濯转过身去,对着皇帝道:“父皇,此处狼藉,还请父皇先到另外一处偏殿坐着,等他们穿戴整齐,再行了解事情始末!” 皇帝“嗯”了声,事关两国和亲的两个主要人物,事情确实需要了解清楚! 皇帝抬脚准备离开。 沈皇后却在此时发难:“这里是后宫,靖王殿下与叶姑娘,怎会忽然出现在此?还能撞到翎阳公主与七皇子的事情?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这是要把他们两人的事情,推到云濯和叶青雪的身上去。 嫁祸嘛,自然要抓住天时地利人和,沈皇后只怕换了个地方重新了解此事,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于她很不利。 云濯和叶青雪对视一眼。 云濯道:“儿臣不胜酒力,途中下去更衣,听闻皇后娘娘将叶姑娘请走,还另外请了太医给她把脉,儿臣也关心叶姑娘的伤势,特来找她了解情况,也算是表达对她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 第358章 “当然,儿臣不敢私闯后宫,只是听闻叶姑娘说,这边很可能出事了,儿臣这才跟随她前来,如父皇与皇后娘娘所见,儿臣刚到此处,情况便是现在这般了。” 他和叶青雪同时出现在此的理由,很正当。 而他们来得比帝后还慢,所以不可能是他们设计七皇子与翎阳公主的。 云濯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沈皇后的发难就好像狠狠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什么作用也没有。 沈皇后牙龈都咬酸了,偏偏在皇帝跟前又不能发作,只能恶狠狠瞪着叶青雪和云濯——真相当真如此吗? 叶青雪心中冷笑,真相当然不是如此。 因为推测翎阳公主此次和亲,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她和云濯早已经做了准备。 并且在入宫之前,她从相思子那里得来万毒丹,以及迷药,以备不时之需。 被沈皇后“请”来偏殿的时候,她就预感不好,太医给她诊脉之后,她就猜测会被“喝药”,所以提前把万毒丹给吃了。 万毒丹可解万毒,她喝下那碗汤药没多久就醒过来了。 当然,如果是鹤顶红之类瞬间毙命的药,万毒丹是没有效果的,不过她现在可是立下三次大功的忠勇侯府嫡女。 还是被皇帝下令“关心”的人。 沈皇后便是想取她性命,也绝对不敢明目张胆给她下这种毒药。 她清醒过来之后,便继续假装昏睡,藏在角落里,偷听翎阳公主他们的计划。 代嬷嬷为了事情能够顺利完成,她出去之时,把殿中的人都带走了,只留下翎阳公主在里面等待云濯到来。 叶青雪趁机迷晕翎阳公主,再把沈皇后提前准备好的醉骨欢全部喂给翎阳公主,在云濯引开窗外守着的人后,她悄悄逃出去。 而后,七皇子换上云濯今晚的衣服,进入殿中,被吃下醉骨欢的翎阳公主强行玷污。 但是这些真相,只在她和云濯的对视之间,绝不可能告诉第三个人,沈皇后即便怀疑,她被将计就计了,又如何? 是她自己设下这个陷阱的,她掉进自己的陷阱里,只能把这个苦给强行咽下去! 已经有人拿了七皇子的衣服过来,七皇子有气无力,只好让人帮他穿衣服。 而翎阳公主的嬷嬷,也已经上前给她穿衣服了,还能听到翎阳公主说“疼,你轻点”之类的话。 一时间,偏殿内便只有穿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听来有点怪异,又有点暧昧,简直让人的眼睛,不知往哪里看。 皇帝移步旁边的厅堂坐下。 沈皇后、云濯以及叶青雪等人,也移步过去。 怀福让宫人去沏茶,茶水送上来不久,翎阳公主和七皇子,也都被各自被搀扶过来了。 七皇子脸色苍白,嘴唇没剩多少血色,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他在皇帝跟前跪下来,“父皇,儿臣绝对没有羞辱翎阳公主的意思,是翎阳公主身边的人约儿臣前来见面,说儿臣与公主既然已经确定婚事,应该稍微培养感情,儿臣便来到此偏殿,后面……后面的事情……父皇您也知道了。” 皇帝看向翎阳公主。 翎阳公主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她一直以为进来的人是云濯,当时她见到的人就是云濯,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变成七皇子了。 而且,让云濯过来的人是沈皇后安排的,她根本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索性选择沉默,以免多说多错。 第359章 但出于对和亲之国的尊重,皇帝还是选择问:“翎阳公主可有什么要说的?” 翎阳公主下意识想去看沈皇后,但是她强行压住了这股冲动,只说:“皇上调查的真相是怎样的,那就是怎样的,翎阳无话可说。” 又道:“不过,翎阳与瑄王已经确定婚事,今晚不过是提前圆房而已,倒也算不得什么。” 皇帝怔了怔,草原上来的姑娘,就是这样奔放吗?还是只有翎阳公主如此? 身为姑娘家,她把老七……弄成这样,未免太急切了些! 不过翎阳公主如此说,倒是让他放松了不少,他道:“公主所言有理,你们既然已有婚约在身,今晚之事就当提前圆房,只要不影响两国友好邦交,事情便就这样算了,朕会让礼部早日为你们举办婚礼!” 云濯忽然站出来,跪下拱手道:“父皇!七弟贵为瑄王,今晚却被如此欺负,不能一句‘圆房’就揭过去! “若是今晚受伤害的人是翎阳公主呢,难道天鹰圣国会轻易让这件事过去吗?” 皇帝眉头皱起来,认为云濯太多事。 沈皇后想着,此事既然无可挽回,那就让它快些过去,当即怒道:“靖王殿下!男人与女人在这种事情上,所受到的伤害怎会一样?况且瑄王身为翎阳公主的未婚夫,多承担一些有何不可?” 云濯道:“当然不一样,女人被伤害了,很可能一辈子都恐惧这事儿,但男人也不例外。 “父皇与皇后且看看,如今七弟脸色尚未恢复,整个人摇摇欲坠,他若留下心理阴影,往后再不能人道,无法延绵子嗣,翎阳公主岂不是造孽了?” 沈皇后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她万万没有想到,云濯居然会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皇帝虽然也意外,对云濯的言辞也有些恼怒,但他看到七皇子的脸色,与差点被榨干的身子时,倒也有些认可云濯的话,便没那么恼怒了。 他沉声道:“那依靖王所见,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总不能因此惩罚翎阳公主吧? 云濯掷地有声道:“父皇,儿臣以为翎阳公主不够尊敬我大周瑄王!天鹰圣国和亲的诚心有待商榷!” 翎阳公主立即道:“靖王此话不对,虽然瑄王受伤,但我也付出了自己的处子之身,何来不尊敬你们大周?” 云濯语气凌厉:“若是尊敬,圆房就该放到新婚之夜,而不是今晚上!而且公主还给瑄王下毒,让他抵抗不得,让他像个男宠般沦为公主玩物,有何尊重可言?” 翎阳公主去看沈皇后,沈皇后怒急攻心,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翎阳公主委屈又愤怒,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濯话锋一转,道:“当然,和亲是两国友好邦交的要事,不能因为一点点意外就将其取消!但是我们大周瑄王,也不能就这样任由公主欺负! “所以父皇,儿臣主张此次送往天鹰圣国的粮食,最多五万石!公主有错,但和亲不能废,所以公主理应在粮食上做出让步,代替天鹰圣国表达对瑄王的歉意!” 他转头去看翎阳公主,目光凌厉:“翎阳公主出行我大周,一言一行皆代表天鹰圣国,公主不会不愿意吧?” 事情忽然扯到粮食上面,皇帝有些意外,但是又觉得云濯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去年大周丰收,送四十万石粮食,对大周没有多大影响,但是谁会嫌弃粮食多呢? 第360章 沈皇后也是到了此刻,才明白自己掉进了怎样的大坑里。 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步走错了,居然让云濯和叶青雪提前知晓她的计谋,以至于挖坑在这里等她! 沈皇后当即道:“不行!今晚的事情,往小了说,不过是两个年轻男女情不自禁罢了! “靖王故意放大事情,减少送往天鹰圣国的粮食,是为了激怒天鹰王吗?天鹰王震怒,两国友好邦交被毁,对靖王有什么好处!” 沈皇后转而对皇帝跪下:“皇上,臣妾以为靖王所言不可行,翎阳公主不远千里和亲到我大周,即便发生什么意外,也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减少两国冲突,建立两国和平! “但是靖王所言,完全是在激化两国矛盾,况且我们大周又不是拿不出四十万石粮食,何必叫他国小瞧我们大周的胸襟?” 话音刚落下,定王云池也带着几个臣子过来了,往皇帝跟前一跪,云池便开口: “父皇,母后所言甚是,即便按照靖王兄所说,也只能节省五万石粮食而已,却反而因此激怒天鹰王,得不偿失!” 他身后的几个臣子,亦如此附和。 皇帝听得他们如此言语,便也知晓,翎阳公主和七皇子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 毕竟事情闹得这样大,又要调查真相,实在很难遮掩。 云濯深吸口气,道:“父皇,四十万石粮食从来不少,它可以填补天鹰圣国一个季度的粮食亏损! “可以在一个季度的灾荒里,解救万万百姓!在天鹰圣国如此,在我大周亦是如此! “古人曰:‘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若四十万石粮食全送去天鹰圣国,天灾一来,我大周百姓如何度过?请父皇三思!” 殿内有瞬间的寂静。 而后,有臣子方秉直恨声道:“近些年来,大周风调雨顺,何来天灾一说?靖王殿下想要破坏两国和亲不说,还想要诅咒我大周,是何居心!” 这指控相当严重。 皇帝安静坐在高位上,手里盘着绿色珠串,听着他们争吵,暂时不言语。 沈皇后道:“皇上,臣妾还是之前那句话,今晚之事往小了说,不过是瑄王与公主提前圆房罢了。 “实在上升不到减少送粮的事情上,靖王今晚所言,先是破坏两国友好邦交,再是危言耸听,若听从他的,只怕国之将乱啊,皇上!” 云濯道:“敢问皇后娘娘,即便大周近些年来风调雨顺,谁能够确定它今年不会有水患?谁敢十分确定,并且承担其后果?是您吗? “若六月当真水患,您又当如何承担?四十万石粮食送出去,我国灾民当何以为继?您身为大周国母,一点也不为我大周子民考虑吗!” 他声声质问,如雷如电,又快又狠,简直叫人招架不住。 方秉直等人汗珠滚落。 几个月前,云濯在他们眼中,还是那个温和有礼的太子,但是几个月之后,却发现他凌厉如刀子,锋利异常。 每一句话都如刀锋,从他们面上刮过! 气氛如绷到极致的弦,一触即断。 沈皇后张口想要说什么,殿上却忽然响起“啪嗒”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落地,众人循声看去,看见叶青雪。 她脚边掉落了什么东西,是从她广袖之中掉出来的,她蹲下去捡起,顿时大惊失色,将其丢出去,而后跪地:“皇上恕罪,此事与臣女无关啊!” 第361章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把向来胆大的叶青雪吓成这样?怀福带人上前查看,也吓得不轻! 皇帝问道:“是什么!” 怀福跪在地上,其他人也迅速跪下来,怀福哆嗦着道:“回皇上,是……是人偶!” 巫蛊人偶! 人人闻之变色。 叶青雪眼泪掉了出来,道:“皇上,这东西不是臣女的,臣女根本不懂什么巫蛊之术啊!方才……方才只有皇后触碰过臣女,就是在臣女拉皇后的时候……” 怀福用盘子将人偶装好,呈到皇帝跟前,那人偶竟身着龙袍,背面还写着皇帝的八字! 居然诅咒天子! 皇帝震怒,将人偶狠狠砸出去:“查!朕要看看,谁人敢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再将其嫁祸到叶家小姐身上!” 沈皇后脸色微微泛白:“皇上,有没有可能……这人偶就是叶小姐自己准备的?她没藏好,掉了出来?” 叶青雪立即道:“皇上,家父一生为大周而战,为皇上而战,他是臣女一生的信仰,即便只是为了父亲,臣女也绝不可能对您行诅咒之术! “况且,若要行此咒术,臣女何必将人偶带入宫中,等着被人发现,让自己掉脑袋?” 皇帝不语,但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谁也不敢多吭声。 唯有叶青雪,还在继续说道:“皇上不若想想,是谁将您引到此处?又是谁将臣女引到此处?” 是皇后! 叶青雪再问:“又有谁,能轻易得到制作龙袍的布料,而不会被怀疑?” 如果说先前沈皇后还不大明白,为何会出现巫蛊人偶,那么随着叶青雪的话语出口,她就明白了。 这个巫蛊人偶,针对她! 皇帝脸色铁青:“来人,搜查皇后的凤梧宫!” 候在外头的崔绍得令,应“是”之后便迅速带着侍卫,往凤梧宫而去! 叶青雪与云濯联手陷害她,那凤梧宫一定干净不了,沈皇后如此想着,膝行往皇帝跟前而去,抓住他膝盖上的衣摆。 “皇上,臣妾是被栽赃陷害的,臣妾对您的心日月可鉴,您千万不要受蒙骗了啊。”沈皇后的眼泪,滚滚落下,好不可怜。 皇帝微微坐直身体,用拇指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沈皇后以为他多少有些相信自己,结果却听皇帝说道: “目前还没有人说巫蛊之术,是皇后所为,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皇后,皇后为何早早求饶?是心虚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皇帝的拇指重重压在沈皇后的脸颊上,压开一切血色,让那片皮肤变得无比青白。 他身子更是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有将沈皇后碾成齑粉的架势。 沈皇后微微愣住,这才反应过来,的确如皇帝所说,目前无人指证她,也没有证据指证她……叶青雪和云濯连她的反应,都算计在内了。 “皇上,这是卑职在凤梧宫中搜到的东西。”崔绍很快带着人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将东西呈上去。 皇帝慢慢直起身子,松开沈皇后的脸,朝那托盘看过去。 有香囊,上面绣着被万箭穿心的五爪龙。 还有鲜血与朱砂混合在一起写出来的咒文,句句指向帝王。 皇帝打翻了盘子。 人人跪下颤声齐呼:“皇上息怒!” 皇帝闭上眼睛捻着珠串,良久才道:“朕竟不知,中宫凤印之下还压着这等魑魅伎俩!” 他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更似淬了毒的冰刀。 “皇后近来梦魇缠身,怕是冲撞了太阴星君。即日起闭宫诵《女戒》百遍,凤印暂交贤妃执掌。非朕手谕,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凡涉巫蛊之物,着大理寺彻查。若让朕知道还有谁沾了这些脏东西……”皇帝眼神扫过瑟瑟发抖的宫人们,“定不轻饶!” 沈皇后道:“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 云池道:“父皇,母后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她与您多年夫妻,为何要诅咒您?” 方秉直等臣子道:“还请皇上彻查此案,以免叫皇后娘娘蒙受不白之冤!” 皇帝听他们求情,并不打断,等他们说完,才道:“你们的求情,朕听到了。” 但是并不打算理会。 他再次倾身,捏住沈皇后下巴,几乎要把她下颌骨捏碎:“朕上次禁足你不足两月,你便对朕怀恨在心,所以弄了这等巫蛊之术,皇后好得很啊。” 叶青雪低垂视线看着地面,她其实想了另外的理由,来给沈皇后定下犯罪动机。 结果皇帝自己给了。 他甩开沈皇后下巴,“拖下去!” 沈皇后自知大势已去,暂时难以转圜,便恨恨地看向云濯与叶青雪。 巫蛊栽赃,她确实毫无防备,但是他们二人的目的,难道仅仅是巫蛊栽赃吗? 渐渐被拖远了的沈皇后听到云濯道:“父皇,皇后娘娘行此巫蛊之术,实在有违天德,难保风调雨顺多年的大周,不会被天降灾祸! “六月水患不来,八月蝗灾呢?寒冬腊月的霜冻呢?总要防患于未然! “或许七弟被欺负至此,便是一个警示! “再有,减少五万石粮食送往天鹰圣国,是翎阳公主应该做出的让步,是他们天鹰圣国应该表达的诚意!” 皇帝沉思良久:“允!” 云濯与叶青雪仍然跪在地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们步步算计,为的就是沈皇后失去话语权,为的就是打击定王党让他们失声,为的就是减少送往天鹰圣国的粮食! 目前,胜利! 第362章 宴席散去,人人只知沈皇后犯错被禁足,但不知犯下什么大错,故而议论纷纷。 云濯、叶青雪与七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瑄王,走在浩浩荡荡的人群中,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青雪与云濯一起送瑄王上马车,马车发动,在拥挤的车队当中慢慢前行。 走出去很远,车流与人群逐渐减少,云濯这才问道:“七弟现在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什么大碍?” 叶青雪也道:“不若请相思子来看看,让他为瑄王殿下调理一番?” 是了,从百姓袭击翎阳公主,到今晚上瑄王被翎阳公主玷污的事情,他们三人都是提前商量好的。 瑄王此刻脸色虽有好转,但唇色还是有些惨白,他笑着道:“无妨,我皮糙肉厚,休养几日便可无碍,你们放心!” 又道:“昔日说了要报答叶姑娘,今晚上总算如愿!你们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会藏在心底,任何人都不会说!” 叶青雪道:“有瑄王如此,是大周百姓的福气。六月若当真发生水患,大周所有人都会感激你。” 瑄王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从小平庸,也不得父皇重视,唯一爱好就是美食,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为大周做出奉献!” 叶青雪和云濯忍不住会心一笑。 次日,七皇子府变成瑄王府,瑄王与翎阳公主的婚事也传遍京都城。 云濯则忙于挑选官员,负责此次运送粮食去往天鹰圣国,云濯选中的是户部侍郎闻彬。 此外,还要挑选队伍人手。 这次的事情,沈皇后和定王党,以及翎阳公主那边都很不满意,必须防备他们安排人手在半途中袭击毁粮,制造两国冲突,再将罪名推到他头上。 所以,云濯在挑选人手的时候,格外用心仔细,还从自己的心腹当中拨了两个进去。 不过,总还觉得缺点什么。 闻彬虽然是清官,人品信得过,但也确实人如其名,文质彬彬,恐意外来临时,招架不住,但又没有更好的人选。 云濯一时间头疼不已。 庄信道:“不知叶姑娘那边,是否有可以介绍给殿下的人?叶姑娘看事情好像很准。” 云濯微微怔住,嘴角微微弯起:“你说得对,她看事情确实很准,本王现在就去侯府问问她。” …… 叶青雪难得闲下来,终于可以认真品尝御厨做的饭菜,当真好吃。 她也终于开始有闲暇关注身边的人,然后发现叶存嗣自从腿脚好了之后,不曾出过门。 趁着吃饭时间,叶青雪道:“我身子已经无碍,你不必日日守着我,可以适当出门,与你昔日好友走动走动。” 说完,她看到叶存嗣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 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让叶青雪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只听叶存嗣温和道:“好。” 叶青雪心里感觉不对劲,又试探性地道:“或者找一些你喜欢的事情做?” 这一次,叶存嗣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端着他那天衣无缝的微笑表情,还是说:“好。” 他在敷衍自己! 吃过早饭,叶青雪便喊他一起出门:“我还没有好好逛过京都城,你陪我!” 叶存嗣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分明是手足无措的样子,哪怕他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叶青雪敏锐地捕捉到了。 也许是兰小姐的事情,让他失去了出门的勇气,但叶青雪知道,他不能一辈子躲在侯府不出门。 第363章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带着叶存嗣出去,他总要踏出这一步! 叶存嗣虽然没有拒绝叶青雪,但是出门的时候,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似乎还有些喘不上气。 到了街上,叶青雪进去店里闲逛,他虽然也跟在身后,但是像怕被人发现似的,一直低垂着头,始终努力降低存在感。 叶青雪进了书店,想为他买几本书,或者为他添置些许笔墨纸砚。 “你喜欢看什么书,我们可以挑选一些回去,闲书也行的。”叶青雪轻声和他说道。 叶存嗣便走到书架前,要拿下当今最受欢迎的话本。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那本书的时候,有一只手从旁边伸来,直接将那本书给抢走了。 “哟,这不是叶家二公子么?像您这样的人,也知道看书啊?”是个书生模样的人,挺年轻的,但是说话的嘴脸,让叶青雪皱起眉头。 她记得叶存嗣是从小请夫子上门教书,十二岁就入军营,不应该和这书生相识才对。 随着这书生的叫嚷,许多人都看过来,对着叶存嗣指指点点。 “看着人模狗样的,居然对兰小姐做出那等事情!简直畜生不如,这样的人读书都是在糟蹋书!” “哎呀哎呀你们搞错了,玷污兰小姐的是他大哥,不是他!兰将军和兰小姐已经对外澄清了!” “我知道澄清了啊,但是他大哥都能做出那样的事情,他和他大哥一母同胞,他能好到哪里去?” “说不定就是他摁着兰小姐,让他大哥对兰小姐行凶的!” “如果他完全没有错,为什么在事情澄清之后,兰将军没有让他重回军营?我看他也不干净!” 叶存嗣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发出“咔咔”的响声。 人群的嘲讽更加过分。 “哟,二公子被说中心事了,所以想要打人啊?来啊,往我脸上打啊!” “无法自证清白就要打人,二公子可真是好样的啊!”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上次你出门,就被我们轰回去了,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今天还敢出门,还敢来书店这样的学子圣地!你配吗?” 唾沫吐到了叶存嗣的脸上。 冬白看不下去了,拳头瞬间紧握,但是叶青雪摁住她的肩膀,对她轻轻摇头。 叶青雪继续看着叶存嗣,原来上次他出门,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难怪他会把自己困在家中这么久。 有一道视线落在叶青雪身上,她扭头看去,看到门外的云濯,两人目光对视,皆是沉默。 他应该是在门外看一会儿了,但是他也选择不动声色,看来他想的和她一样。 叶存嗣慢慢抬手,擦掉脸上的唾沫,缓缓转身,看向叶青雪。 叶青雪也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叶存嗣心中一阵刺痛,那痛蔓延全身,化为怒火,化为戾气! 叶青雪虽然名声在外,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出门,几乎无人认识她。见叶存嗣看向她,周围的人都笑起来:“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记觊觎美人啊?” 又对叶青雪道:“这位小姐要注意了,叶家二公子欺负女人,可是个惯犯!” “轰”的一下,所有怒火冲到头顶,烧毁了叶存嗣的理智,他的拳头狠狠朝那人的脸颊砸去,当场就把人砸倒在地。 他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嘴巴给小爷放尊重点,她是我亲姐!” “你当时在军营吗?亲眼看到小爷欺负兰小姐了吗?” 第364章 “小爷说你最爱偷看女人洗澡,你有何证据可以自证清白?” “污蔑小爷造谣小爷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爹都在外面养几门外室了,你和你娘快要被赶出家门了,还有闲心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小爷看你将来做了乞丐,也是咎由自取!” 那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牙齿掉了,鲜血飙出来,些许溅在叶存嗣脸上。 打累了,叶存嗣才停下手来,周围所有人都安静了,怔怔地看着他。 叶存嗣慢慢直起身,整个书店只剩下他的喘息声,他目光凶狠地扫过所有人,拳头依旧紧握。 “现在,你们谁,还有什么话要说?”叶存嗣的话语中裹挟着无尽的戾气,逼得众人只觉得一阵窒息,不敢出声。 不知过去多久,外围才有一道声音传来,外强中干:“叶二公子,你和你大哥一样恶心,毁姑娘家的清白之后,说不过我们就对我们动用拳头,难道拳头是道理吗?试问天底下还有谁认可你!” 这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云濯就是这时候,带着人手从外面走进来的:“本王认可叶二公子!” 本王?眼前的男人自称本王? 众人傻眼了,立即跪拜。 云濯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不能因为叶家大公子恶贯满盈,就认定二公子也是如此之人,这对二公子不公平! “难道你们敢说,天底下有坏人,那就人人都是坏人吗?你们自诩善良正义之辈,难道在你们身边、在你们家中,就没有一颗老鼠屎吗?” 人人噤若寒蝉。 云濯续道:“况且,二公子方才的行为,让本王看到了他血性的一面,这样的人根本不屑暗中毁坏姑娘家的清白!” 说完,他转而面对叶存嗣:“本王正缺一个人手,运送粮食去往天鹰圣国,你可愿意?” 叶存嗣定定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忽然夺眶而出,砸到地上。 他知道这很丢人,但他控制不住。 好像所有的委屈、愤怒与戾气,只因为云濯这一句认可的话,都有了出口。 他连忙抬手擦去眼泪,指间沾染的血迹蹭到脸上他也未曾察觉,他只听到自己铿锵有力的回答:“我愿意!” 书店二楼,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叶存嗣身上。 他猝然抬头,对上一双替他欢喜却又忍不住哀伤的眼睛。 叶存嗣微怔过后,忽然抬脚,往楼上跑去。 众人都不知晓,楼上那人是谁,也不知晓,叶存嗣上去之后,和那人说了什么。 一切好像发生在瞬息之间,忽然发生,忽然就结束了,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云濯和叶青雪已经带着叶存嗣走出书店。 上了马车,叶青雪才道:“靖王殿下怎么忽然出现在书店门口?” 按照她了解,现在云濯应该很忙碌。 “想去找你介绍一个运粮的主要负责人,府上的人说你出门逛街了,我来碰碰运气。”云濯看了眼叶存嗣:“事实证明,本王运气很好。” 叶青雪道:“存嗣的运气更好。” 她见叶存嗣的耳根子还有些红,便问道:“方才楼上那人是兰小姐么?” 叶存嗣意外:“你怎么知道?” 叶青雪不答反问:“你和她说了什么,耳朵红到现在?” 说了什么?即便到现在,叶存嗣依旧有种在做梦的感觉,是啊,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他居然对兰小姐说:“等我成功运粮回来,就上兰家求亲娶你!你愿意吗?” 第365章 他看见兰小姐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那样的话。 叶存嗣当时就觉得…… 完蛋了,自己好像唐突她了。 所以,没等到兰小姐回答,他转身就下楼了。 兰小姐会不会以为,他是因为她名声毁掉了,可怜她,才想要娶她的呢? 叶存嗣抓了抓脑袋,开始后悔了,他不知道当时怎么有那样的冲动。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站”起来了,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然后就有了那样的勇气。 真是该死啊! 叶青雪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但是却见他表情不断变化,就与云濯对视一眼,两人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的路程,云濯将此次运粮的重要性,与叶存嗣全部说了。 还另外交代一点:“粮食送到之后,便在当地大肆庆祝,让天鹰圣国的百姓,让我们边境的百姓,完完全全知晓,大周的粮食送到了!” 叶青雪补充道:“如此一来,即便天鹰圣国想要耍赖诬陷我们粮食没送到,也没有机会了。而且他们找不到理由南下攻打我们,出师无名。” 叶存嗣越发觉得这个任务艰巨,也越发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也许今天和兰小姐说的那句话,不算唐突,他真的能够“站”起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去求娶她! “好!”叶存嗣郑重点头! 为大周的百姓,为云濯的认可,为姐姐的信任,为他自己,也为他和兰小姐很可能存在的未来!郑重点头!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叶存嗣每天早出晚归,都和云濯在一起忙碌。 叶青雪暂时清闲下来。 而外头,关于云濯的谣言,却甚嚣尘上。 “说好了翎阳公主抵京,就往天鹰圣国送去十万石粮食,如今靖王将其缩减到五万石,必定引得天鹰王不满!恐怕不日天鹰铁骑便会南下!” “若是两国交战,那么罪人一定是靖王!他怎可如此不在乎两国和平?如此不在乎边境百姓与将士的性命!他太残忍了!” “不仅如此,靖王还赌咒大周六月水患!现在风调雨顺的,你们说这可能吗?” “因为皇后娘娘阻止他,他害得皇后娘娘被禁足!” “靖王为太子时,被污蔑失去清白,东宫血流成河,他一定怀恨在心,此次回宫被册封为靖王,他是来复仇的吧?他要害死我们啊!” 此类话语,传得到处都是。 就连云濯自己都听说了,但他没什么反应,继续忙着手上的事情。 但是,潘元洲与兰将军,还有豫王爷,却忍不住来找他。 潘元洲苦口婆心:“即便翎阳公主当真有错,也不该在粮食上做文章,此次定了十万石粮食就该是十万石粮食,靖王没瞧见现在外头都怎么说您的!” 云濯道:“这是定王的手段,不必理会。若因定王手段厉害,而置六月水患于不顾,那是将我大周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豫王爷道:“你如何确定六月一定有水患,若没有呢?” 云濯沉默须臾,看向天空:“若没有,普天同庆。” 豫王爷:“……但你得了个赌咒大周的名声,那时候便是你父皇也不会放过你!” 云濯不语。 兰将军当即怒道:“王爷!边疆将士的命不是儿戏!若敌国真打来,您担得起吗?” 云濯望向北边方向,眼眸微微眯起:“本就是翎阳公主的错,若他们因我削减粮食而开战,本王去打!” 第366章 豫王爷、兰将军、潘元洲三人对视一眼,不再劝了。 云濯继续忙碌。 定王云池也不闲着。 他去了皇家别院,找翎阳公主,大婚之前,翎阳公主将一直住在此处。 云池给她送来许多华服美食。 两人在院子里坐下之后,云池便屏退众人,而后主动提及前几日偏殿的事情。 “我母后是被靖王与叶青雪联手设计陷害的,靖王不想娶你,也不想往天鹰圣国送十万石粮食,所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真是防不胜防,他们太阴险了。” 翎阳公主经过这几天的冷静与回想,也确定那天的事情的确很蹊跷,如今听云池这么一说,更确定了云濯和叶青雪是她的劲敌。 云池续道:“靖王根本没有毁容,他故意扮丑,就是不想让公主选他而已!公主远道而来,却被如此拒绝,实在是奇耻大辱!” 翎阳公主攥紧了拳头,脸上满是愤恨之色! 她此次和亲,本就是冲着云濯而来,结果却被摆了这么一道,叫她心头怒火如何能消! 此刻已将云濯与叶青雪视为头号敌人,誓要将其大卸八块才肯罢休! “公主殿下,本王与母后可是诚心想送天鹰圣国四十万石粮食的,可惜云濯与叶青雪一直阻挠,所以没能成事……” 云池声音慢慢弱下去,目光却直直地看着翎阳公主:“若本王他日掌管大周江山,别说四十万石粮食,便是双倍奉还你们天鹰圣国割让的城池,都不在话下……” 他摸起了茶杯,眼睛却一直看着翎阳公主。 “定王殿下此话当真?” 云池微笑:“比真金还真,不若今晚上本王叫人送一箱子过来?” 翎阳公主道:“我不要黄金,我只要他们手中没有一粒粮食,去救你们大周百姓,成就他们的名声。” 云池朝她举起手:“公主殿下,一言为定?” 翎阳公主与他击掌:“一言为定!” 云池喝过茶,让翎阳公主保重身体,便起身告辞离去。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瑄王才从转角处出来,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唇边勾起一抹弧度,很是意味深长。 云池与公主都不知道,云池进来没多久,他也到了——来探望自己的未婚妻。 见他们屏退众人,他便藏身暗处,将他们的对话完全听进去。 …… 云池入宫,用了点手段,悄悄进入凤梧宫,去见被禁足的沈皇后。 “母后,云濯回宫之后,对我们情况很不利。而今父皇还疑心您,叫您失势,若是一直如此下去,恐怕我们大业难成!” 沈皇后坐在凳子上,侧对着窗户,阳光照进来,也照不暖她满脸的冷霜。 云池跪在她跟前,握住她的手,“母后,我们得想其他办法!” 沈皇后的视线慢慢收回,落在云池脸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父皇,乖乖听我们的话,我们要他册立你为太子,那他就得册立你为太子!” 云池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皇后,这如何能够办到? 沈皇后起身,走进内室,不多时,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来,递给云池,云池打开,见里面是一颗褐色药丸。 “此药名为‘牵丝引’,可溶于酒水、茶汤,无色无味,中毒者毫无察觉。食用过后,会微热、倦怠,医者易误诊为劳累体虚。 “实际上,他会精神恍惚,记忆片段缺失,对近期之事混淆不清; “而后,性情渐变,多疑易怒;心智如提线木偶,对下毒者言听计从,但日常言行看似正常,外人难辨。 “以你之血入药,喂给你父皇吃下,让他册立你为太子,让他收走叶青雪手中的存粮,让他收走云濯手中的名望与权势,步步将他们逼上死路!” 沈皇后牙齿紧咬,眼底全是阴狠之色。 本来她以为,上次竹海涧之事能成功,不必用上牵丝引,便一直将其隐秘藏于暗处,现在看来,是不得不用了! 云池如获至宝,眼底出现狂喜之色,但又忽然皱起眉头:“药效过去之后,父皇会回想他昔日所为吗?” 沈皇后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起来:“儿啊,那时候你已经是太子,整个大周都听你的,他可以病逝了。” 他要弑父杀君? 云池先前没想过,所以他当下有点慌! 他生母是堂堂皇后,他是尊贵的嫡子,他何须走到这一步! 沈皇后轻声但冰冷道:“那就用你父皇的手,把云濯和叶青雪逼到死境,让他们来弑父杀君。” 云池抿了抿唇,抱住沈皇后,他说:“母后,您是儿臣最最好的母后!儿臣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沈皇后沉默片刻,“那皇儿一定要记住今日的话,不可反悔。母后是知晓你最多秘密的人,哪怕你登基为帝。” 这话落入云池耳中,感觉有些怪异。 这一刻他们之间好像最亲近的母子,又好像最遥远的母子。 第367章 「第185章进行了修改,昨天看过的朋友们,麻烦重新再看一遍。修改部分占据1/3章,在后半部分。」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 云濯站在夜风中,每一个瞬息都是煎熬,而怀福和崔绍全都是皇帝的人。 “靖王殿下,不若到边上的亭子里稍作休息?让奴才给殿下沏一杯茶水来?”一个小太监斗胆上前,与云濯说道。 怀福狠狠瞪了那小太监一眼,生怕他自作主张,惹恼云濯。 但是云濯微微抿唇过后,跟着小太监走了,他坐到亭子里,目光始终看着皇帝寝殿的方向。 小太监去沏了一杯茶来,放在他面前。 压低声音道:“午饭前夕定王殿下来过皇宫,买通人手进去凤梧宫,在里面待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 “出来后他便去了紫宸殿,陪伴皇上用膳,并且守着皇上午睡。” 云濯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小太监续道:“皇上午睡醒来后,定王叫人奉茶,宫女安儿端着茶水上去,定王亲自来接,结果茶水洒落地上。 “定王便和皇上说,安儿连奉茶的事情都做不好,该杀。皇上竟就这样把安儿给处死了。 “安儿在殿前伺候已经半年,不可能犯下这等小错,而且皇上仁慈的名声在外,平日里底下的人所犯错误,比安儿严重许多,也并不曾到被处死的境地。” 是云池? 他用了何种手段,竟叫皇帝如此嗜杀? 云濯眉峰皱起:“皇上今日把过平安脉了吗?” 小太监回答:“皇上午睡醒来之后,略感疲惫,已经把过平安脉了,但并未有任何异常。” 云濯瞬间想到柳青河。 那等名声在外的太医,既然都已经是沈皇后的裙下之臣,谁又能说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不完全听从沈皇后指挥? 不行。 叶青雪在寝殿内,一定很危险! 云濯噌地站起来,和小太监耳语两句,便快步往皇帝寝殿方向走。 “靖王殿下,何事如此慌张?”怀福见云濯脚步匆匆,当即上前询问。 云濯道:“本王瞧见旁边殿宇有火光,你们不防派人去查看情况?” 怀福与崔绍同时看过去,确实看到微微的火光,正慢慢升起,顿时大惊! “那殿宇距离父皇寝殿如此之近,本王进去护驾!”云濯说完,不等崔绍和怀福有所反应,已经大步往皇帝寝殿冲进去。 便是护卫也不敢加以阻拦。 寝殿里。 叶青雪听到皇帝的话,大脑“轰”的一下,差点反应不过来。 而皇帝就那样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看,一副“难道等朕亲自给你脱衣服?”的倨傲表情! “……皇上,臣女叶青雪!”她特意将臣女二字咬得很重,想让皇帝意识到,她不是他的嫔妃! “忠勇侯是臣女父亲!”叶青雪又道,是在提醒皇帝,她是有身份的,她父亲曾无数次为国而战。 皇帝即便想要她,也不能这般无名无分。 臣子们的口水,会将他淹没的! 然而,皇帝却半点也不在乎,朝她逼过来:“朕知道!” 叶青雪不断后退,后背已经抵在柱子上,退无可退! “朕要的就是你!叶青雪!”皇帝说道,字句很清晰,简直可以说是铿锵有力。 生怕叶青雪听不明白似的。 他朝叶青雪的衣襟伸出手去。 叶青雪大惊失色,猛地将皇帝推开,然后将头发上的珠钗全部拔下,头发瞬间一片散乱! “哈哈哈!” 叶青雪癫狂地笑着,笑声阴冷诡异。 “哈哈哈哈!” 第368章 她又在脖子、脸颊以及手臂上划出红痕,鲜血冒出来。 叶青雪好像察觉不到痛。 见皇帝看过来,她便指着皇帝身后的某处:“皇上您看见了吗?那里,那里有一个人,她吊在房梁上,正瞪着您……” 什么?皇帝愣了愣,脸上的镇定有片刻的瓦解崩塌,他不肯相信叶青雪说的。 但此时叶青雪状若疯癫,瞳孔涣散,像是当真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皇上,她真的在瞪着您啊,您不看看吗?她长得好像……好像宜妃娘娘!” 宜妃! 皇帝浑身一震,他记得宜妃。 曾经为他受过伤,对他情深意浓,只可惜她父兄造反,他将宜妃一并处置了。 但他知道宜妃是无辜的,故而一直心怀愧疚,而且他也是后来才知晓,宜妃父兄根本没有造反,不过是被诬陷而已! 他对宜妃的愧疚之情,越发浓烈。 也曾好几次梦见宜妃,向他哭诉冤屈,问他为何如此残忍,竟丝毫不念旧情。 所以,竟是宜妃来了吗? 叶青雪见皇帝无暇顾及自己,趁机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边跑边喊:“是宜妃娘娘啊,她来索命了!有鬼啊,快救驾啊!” 不期然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叶青雪吓一大跳,对方的手已经扶住她双肩:“是我!” 是云濯! 此前,叶青雪从未发现,原来男人的胸膛,可以给人如此强烈的安全感! “发生了什么事?”云濯问道,声音紧绷。 “皇上想让我成为他的女人,快走!”叶青雪压低声音回答,催促他! 云濯后怕地咽了一口口水,果真和他所担心的一样。 他松开叶青雪,把她往门外推:“你先出去!” “你去做什么?”叶青雪反手拉住他的手腕。 “隔壁殿宇起火了,我去救驾!”云濯说完,已经快步进入内殿。 皇帝被“宜妃”吓得不轻,正在半明半灭的光线中,寻找宜妃的身影。 “父皇,隔壁殿宇起火了,儿臣特来救驾。”云濯一边说,一边走到皇帝身后,直接将皇帝打晕! 怀福等人进来的时候,看到云濯已经将皇帝放在床上。 “父皇受到严重惊吓晕倒了,快去请太医!本王去看看大火是否灭了!” 云濯说完,直接大步离开,将叶青雪带出殿外,他没去管隔壁的大火——反正不会真的烧起来,当即带着叶青雪出宫去。 跑得太快,叶青雪的鞋掉了。 云濯蹲下将其捡起,握住她冰凉的脚踝,叶青雪瑟缩了下,却反而被云濯握得更紧。 他为她把鞋子穿好,再把她的脚放在平地上。 “下次如果再被传召,你便穿这双鞋去——我往里面藏毒针,你一踹便可置对方于死地。” 叶青雪静静看着他:“我能应对,他并未占我便宜。只是他是皇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他想要一个女子,谁也阻止不了,这才让人烦恼。” 无穷无尽的烦恼,解决不了,便是一种深渊,而这种深渊令人恐惧。 不管她是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已为人妇,都身不由己。 一旦皇帝不要脸,夺臣妻、儿子的妻,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她便是有天大的本领,难道还能弑君造反? 而宜妃的鬼魂,也不可能次次奏效。 云濯缓缓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手,带她一起上马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她回家。 进书房,云濯从暗格里拿出一沓书信。 “这些都是父皇曾经犯下的错,你熟读它们,若下次还被传召,可利用起来,他想要塑造仁慈君主形象,便会恐惧过往大错被宣扬出去,不敢动你。” 第369章 叶青雪看着桌子上那些书信。 这一定是云濯大费周章各处搜罗起来的,这是他天大的秘密,以及筹码。 他竟就这样给她了。 叶青雪抿了抿唇,由衷说道:“多谢!” 云濯定定看着她,书房里烛光明媚,将她脸上与脖子上的血痕照得清楚。 那张素来清冷的脸此刻竟透出几分妖异,尤其是她抬眼时,眸子里烧着未熄的火,衬得伤口好像胭脂描画。 他的心好像落入那伤口里,渐渐深入,弥漫进她的血肉之中,他忽然感到很口渴! 叶青雪察觉到他的视线。 或许是今晚他给的安全感太足,虽然没有言辞上的安慰,但是却赋予她反杀的能力,她的心里竟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也或许是烛光太让人心神荡漾。 以至于她此刻竟能歪头轻笑:“美人染血,好看吗?” 云濯愣了下,正色道:“好看的。” “那你喊我一声美人姐姐?” “……我去给你拿药。”云濯转身走了,但很快又来了,手里拿着上好的药膏。 叶青雪坐在椅子里,认真看着书信上的内容,云濯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她旁边,给她上药。 又用干净帕子把她脸上血迹擦干净,还拿了梳子给她把头发梳好,用发带将其扎在脑后。 叶青雪虽然眼睛看着书信上的内容,字也都认识,但内容完全无法进入脑子里去。 春浅和夏绿经常给她梳发髻,还经常给她换衣服,但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哪怕云濯的手触碰到的只是她的头发,她都感觉浑身起火了,一动不敢动,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甚至不敢去看他。 云濯放下梳子,端详她的侧脸。 叶青雪见他久久不语,便忍不住朝他看去。 只见红唇如血、诱人至极的男人开口:“美人姐姐。” 夜色深深。 云濯将小太监所告知的事情,全部告知叶青雪,然后问她:“你进殿之后,是否察觉父皇有何异常?” 叶青雪摇头:“没发现有任何异常,言行举止都像正常人,双眸也很清明,看不出中毒迹象。” 云濯沉吟片刻:“父皇最重视名声,如果他没有任何异常,不会对你如此! “即便他真心想要你做妃子,也会先下旨宣你入宫,再与你……” 后面的话云濯没有说,但叶青雪明白。 云濯问:“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柳家后宅屋顶,所听到的话吗?” 叶青雪道:“当时皇后说,请柳太医出一副药,让皇上早日册立定王为太子。” 云濯点头:“正是这句话,所以我怀疑父皇是被下毒操控了。 “可不知是什么毒,竟这般厉害,能让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便是太医都诊断不出来!” 叶青雪道:“你留在宫中的那个眼线,是否能够查探一二?” “恐怕不等我们查探到一二,父皇就会对我们动手了,也许今晚上只是试探。” 随着云濯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下来,唯有烛火还在无声燃烧。 事实证明,云濯所担心的不无道理。 两日后,皇帝派人来侯府传旨,以充盈国库为由,朝廷出资购买叶青雪名下的产业,包括铺子、庄子等等。 是的,只购买叶青雪名下的,侯府其他人名下的一概不动,而且所给出的价格,不足市场价十分之一! 这是强抢,而且只针对叶青雪一个人,让她名下再无任何进项。 一时间,侯府众人都以为,叶青雪得罪了皇帝,无人胆敢靠近她,便是昔日她收服的下人,这会儿也不太听她使唤。 第370章 “皇上向来最重名声,他为何如此?”秋深不解:“小姐并未犯错,况且您先前还立下三大奇功,他却这般对您,不怕被御史弹劾吗?” 叶青雪道:“你和冬白出去京都城各处转转,看看外头现在风向如何。” 秋深点头,和冬白一起出门之后,分头行动。 当天晚上她们二人回来,脸色都很差。 秋深先说:“今天皇上把靖王殿下传召入宫,说他最近安排运送粮食前往天鹰圣国辛苦了,还为大周节省了五万石粮食,要嘉奖他! “靖王殿下去领赏,可是皇上却说,他领赏时眼神不敬,罚他在紫宸殿外跪了一个下午,天黑时才得以离开。” 叶青雪的眼神冷冽起来。 这就是皇权,想要搞你的时候,连“眼神不敬”这样的理由都说得出口。 冬白道:“定王殿下这两日,走访了许多臣子之家,先前空缺的兵部侍郎位置,被他的人给填了上去,那人现在对他感激涕零。 “还有,一个大臣的儿子犯罪了,就等着判刑坐牢,结果定王一句话,那人出狱了,那大臣也对定王马首是瞻。” 冬白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人。 无非都是定王拉拢人心的手段,升官发财、姻亲联盟、收买人心、威逼控制,对付不同的人,他使用不同的手段。 秋深听得心惊胆战:“照这么说来,现在大周朝堂上,大部分臣子都是定王党了。” 冬白:“是的,对于不愿意跟随他的臣子,他让人暗杀了,看似是意外死亡,但很多臣子都知晓,是定王的人动手了。” 秋深道:“大部分臣子是定王的,而皇上又完全听从定王的话行事……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叶青雪沉默,定王此次来势汹汹,而且挟天子以令诸侯,第一步就是对她和云濯动刀子…… 该如何是好! 次日又有新的消息传来—— 先前云濯向皇上提议,为避免六月水患造成严重伤亡,他主张从现在开始就疏浚河道,加固堤坝。 皇帝当时允许了。 但是现在,皇帝忽然拿此事来说事,说他登基数十年,大周从未有六月水患,云濯是在诅咒江山不稳! 于是阻止他继续带人疏浚河道、加固堤坝,并且将他禁足在王府之内,不许外出! “小姐,如今这天下,完全是定王的天下了!”冬白急得跺脚,恨得咬牙切齿。 偏偏此时,管家来报说,定王殿下驾到。 春夏秋冬齐齐怒目。 这个时候定王居然还敢上门? 而管家还弱弱地说:“小姐,定王殿下有令,请您亲自去接驾。” 春夏秋冬如临大敌,就连白七都立即护在叶青雪跟前,随时准备扑上去! 叶青雪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看看。” 她率先走了出去。 前院里,不仅三房的人到了,便是叶雅冰也穿戴整齐,依偎在云池怀中。 云池搂着她的肩膀,二人正说说笑笑。 叶青雪到达的时候,察觉他们未婚夫妇二人的笑意越发张扬。 “大姐姐来得怎这样慢?竟叫定王殿下等你好久。”叶雅冰说道。 叶青雪想着,不管她和云濯有错没错,都会被云池针锋相对,他们之间是有深仇大恨在的,故而也懒得虚与委蛇,向他行礼了。 只冷冰冰道:“不知王爷唤我前来有什么要紧事?若没有,我便回去了。” 云池道:“本王与雅雅的婚事在即,今日特意抽空来探望雅雅,也想问候一下雅雅的家人,怎么,大姑娘不待见本王吗?” 第371章 叶青雪好笑道:“王爷觉得我应该待见你吗?” “放肆!叶大姑娘,这是你和我家王爷说话的态度吗!”云池身侧的小厮怒喝。 云池抬手,示意他不要多事,而后走到叶青雪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大姑娘为何不待见本王呢?是因为本王昔日退婚,大姑娘一直怀恨在心吗?” 他微微弯腰,附到叶青雪耳边来,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昔日你将本王踹入水中的事情,本王一直铭记在心。今日你与云濯双双落难,可有后悔昔日所为?可有后悔昔日选择云濯那个早被废黜的太子?” 他的语调很是阴冷,还带着一股深深的仇恨,想要一雪前耻,想要叶青雪跪地求饶,说她后悔了! 后悔当初他主张退婚的时候,她没有挽留! 后悔他当初挽回这场婚约的时候,她将他踹入水中! 后悔她害得他被父皇杖责五十! 昔日种种仇恨,他始终记得一清二楚! “叶青雪,你跪下来求本王,说你昔日做错了,你现在后悔了…… “说不定本王心软,就会原谅你,然后将你纳入王府,做本王的贱妾,否则…… “否则,你跟着云濯,只会是死路一条。待本王登上那九武至尊之位,大周将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叶青雪冷笑:“即便死路一条,我也坚定与他同行!即便你登上高位,在我心目中,也无法与云濯相提并论!更何况,你未必有能耐登上高位!” 云池眸中怒火顿时升腾而起,想要掐住叶青雪的下巴,但是叶青雪先一步退开,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居然敢躲?”云池目眦欲裂。 从小到大,他想要惩罚谁,谁都是乖乖凑上前来任由他惩罚,偏偏叶青雪居然敢躲! 叶青雪挑眉:“不然呢?殿下还未将我侯府二姑娘娶进门,就想摸我的脸,这不合适吧?传出去对殿下名声也不好。” “你!”云池竟被噎住,一时间难以反驳。 叶雅冰眸中闪过一抹阴鸷之色,快速上前挽住云池的胳膊: “王爷,你给雅雅送了许多华服首饰,雅雅想穿给你看,到雅雅院子里去吧,好吗?” 云池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来忠勇侯府的目的,是将锦衣华服赏赐给叶雅冰,并且让叶青雪瞧见。 让叶青雪知晓,她昔日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当即搂住叶雅冰的肩膀:“雅雅说得对,我们到你院子里去,你把新衣服和首饰都换上,叫本王好好看看,本王的雅雅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任何人都比不上。” 云池让底下的人,将礼物一箱一箱从叶青雪跟前抬过去。 箱子是打开的,就是要让叶青雪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有多贵重。 叶青雪:“……” 叶雅冰注意到云池的视线,立即出声夺回他的注意力:“王爷,前几日雅雅院子里的花开了,竟是并蒂连枝呢,三婶说……对了,三婶当时你怎么说的来着?” 万夫人连忙笑着上前:“并蒂双莲象征着夫妻恩爱,同心同德。这可是天降祥瑞,只有国运昌隆,才会出现并蒂双莲。 “且并蒂双莲开在二姑娘的院子里,这红白相缠如日月同辉,王爷若娶了二姑娘回府,有双莲镇厄,王爷必能心想事成,大周也能国泰民安。” 红白相缠如日月同辉? 云池注意到了这句话,是指他和父皇之间的皇位交替吗?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叶雅冰,难道她除了美貌之外,还有天命在身,能助他成事? “王爷,要去看看吗?”叶雅冰柔声问道。 云池的好奇心全部被勾出来了:“好,本王平生未见此等奇观,如今便去看上一看!” 他搂着叶雅冰阔步走了,那姿势竟有些迫不及待,端着箱子的下人,也迅速跟上去。 春浅压低声音问叶青雪:“小姐,当真有什么祥瑞,什么并蒂双莲,天命之女么?” 叶青雪道:“她的脸治不好,不过是以此增加她和云池之间的婚约筹码而已。 “她以为有‘天命之女’可助云池登上帝位的命格,即便毁容真相爆出,也能保住她的地位。” 但这只能是叶雅冰以为而已! 没多久,叶雅冰院子里开并蒂双莲的消息,便传了出去,她是天命之女的消息,也人尽皆知。 同时,她和云池的大婚之日,渐渐近了。 第372章 叶青雪闻言,抬眸看去,正见云池和叶雅冰好整以暇地看过来,一副等她乖乖听命的表情。 叶青雪笑了,直言道:“王爷这是缺丫鬟了?你身边若实在无人可用,臣女可替你向陛下上奏——堂堂王爷,竟连端茶倒水的下人都养不起?” 云池端雅的表情瞬间崩裂,取而代之的是愠怒之色。 底下的人当即想对叶青雪动手,强行将她带过去。 叶青雪的手摸向自己腰间鞭子。 “王爷,臣女习武多年,手上没个轻重,先前舞鞭子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身边的人,对此二姑娘深有印象,王爷确定要臣女随行伺候?” 她笑着,但是声音很冷很冷。 叶雅冰顿时想起自己脸上的伤,还有寒玉的死,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现下还不是和叶青雪硬碰硬的时候,得等她嫁到定王府,成为定王妃,手握权势之后再说。 她立即柔声道:“王爷,雅雅想和您单独赏花,不想有人在侧打扰,可以吗?” 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云池。 云池也正好想着,暂时不和叶青雪硬碰硬。 等他坐上太子之位,掌管整个大周江山,再叫叶青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雅冰正好给他一个台阶,他顺势就下了。 “好,本王听雅雅的,雅雅说怎样本王就怎样。”云池说道,一副对叶雅冰宠溺至极的样子。 侯府众人对叶雅冰羡慕至极。 云池在叶雅冰的院子里,见到了并蒂双莲。 这吉兆正对上他近日和沈皇后所做的事情,故而他开始从心底里相信,叶雅冰是天命之女。 有她为妻,可以助他马到功成,且事半功倍。 这消息很快传出去,人人都以为,叶雅冰是天命之女。 府中下人对叶雅冰,也越发恭敬。 而且,云池不仅送了许多礼物给叶雅冰,还送了许多礼物给老夫人、闵夫人、叶存缙,以及三房的人。 唯独不送大房,不送叶青雪。 此时,云池尚未知晓侯府一切秘密。 老夫人和闵夫人一直未出现,叶雅冰都只是告诉他,她们为她大婚能够顺顺利利,外出祈福了。 云池对此便没有丝毫怀疑。 先前听从叶青雪命令,只吊着老夫人、闵夫人、叶存缙一口气的下人们,在伺候他们的时候,开始悄悄尽心了。 只等着叶雅冰成为定王妃之后,能够借此讨到些许好处。 叶青雪现在在他们眼里,属于“自身难保”的存在。 就连一直被关在监狱里的叶啸威,云池不过一句话下去而已,也被送回家来了。 叶啸威回家之后,才知道家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他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之后,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侯府天翻地覆又如何呢?我的女儿即将嫁给定王为妃啊,以后我就是定王殿下的岳父了!” 叶啸威直接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别提有多得意。 叶存嗣不听话,还是生女儿好,女儿嫁高门,他跟着沾光。 叶啸威去了老夫人院子,又去了闵夫人院子,还去了叶存缙屋子,把好消息都告诉他们。 这几人得到消息,都十分高兴。 他们虽然没有待在一处,但竟说出了相同的话:“这下叶青雪的报应来了,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当时一定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那样一天吧?” “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老天开眼啊!” 他们三个人,在三个不同的地方,三个不同的时间里,癫狂地笑起来,兴奋到表情扭曲。 第373章 尤其是叶存缙。 他一夕从高位坠落,心中落差甚大。 又因为残疾只能困在屋子里,整个人的性格已经完全变化,再看不见昔日一丝一毫的端庄儒雅。 且这段时间里,无人来探望他,只有一个小厮伺候他,并不尽心尽力,叫他饱受折磨。 如今见叶啸威说完话就要走,他竟难得喊住叶啸威:“父亲!” “嗯?”叶啸威道:“还有什么事情?” 这个儿子自从过继给大房之后,哪怕私底下也从未再称呼他为父亲。 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父亲,你还记得昔日自己的手臂,是如何断掉的吗?你的院子是如何被一把火烧毁的吗? “还有我、母亲,以及妹妹的脸,全都是被叶青雪亲手毁掉的! “现在我们机会来了,绝对不能让叶青雪好过!” 叶存缙咬牙切齿,目光阴鸷。 甚至因为扭曲的兴奋,躺在床上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叶啸威听了他的话,所有恨意在瞬间涌上心头,他回转身去:“你有什么妙计?” 叶存缙道:“你去找一个名为朱半山的富商,告诉他,我们侯府愿意把叶青雪嫁过去,给他做续弦。 “朱半山已经年近六十,死过五任夫人,但是他很富有,叶青雪嫁过去,一定会被好好‘疼爱’!” 叶啸威知晓这个人。 他的五个夫人都是暴毙而亡,但这只是对外的说法而已,事实上那些女人都很年轻貌美,身体健康,一定是被朱半山折磨至死。 叶青雪若是落到他手上…… 叶啸威笑了。 他能拿到银子不说,还能除掉叶青雪,实在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好,我现在就去找朱半山!” 叶存缙道:“雅雅大婚那天晚上,叫他到侯府来拿人,十万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十万两银子! 叶啸威光是听着,就已经心痒难耐,忙不迭地下去准备了。 另外一边。 叶雅冰安排涂嬷嬷,悄悄重金挑选出五个信得过的侍卫,叫他们出去四处寻找神医,并且将那些神医抓到某个秘密的地方去。 “告诉那些大夫,若是他们不能找出换脸法子,便不必活了。”叶雅冰如此说道。 涂嬷嬷应是。 叶雅冰又道:“再告诉慈昙师太,想个法子,让世人厌恶、憎恨、恐惧叶青雪,但凡沾上她的影子,就必定会死家人!” 她要用师太与百姓的手,将叶青雪置于死地。 涂嬷嬷兴奋应是。 又另外一边。 沈皇后依旧“禁足”于凤梧宫中,她暂时不着急为自己“争取”自由。 她本身就是自由的。 雁鸣关那边送来的消息,轻而易举到达她手中,看完消息之后,她笑了。 代嬷嬷轻声道:“雁鸣关那边,总算是成了,一旦两国开战,天鹰铁骑闯入雁鸣关,轻而易举!” 沈皇后微笑起来,她脸色生寒,窗外照进来的日光不能融化丝毫。 等了这么久,秦天瑞终于被秘密杀死,现在是她的人,将秦天瑞取而代之。 而此事任何人也不知晓,现在天下人依旧以为,守着雁鸣关的人,乃是秦天瑞。 还有另外一边。 靖王府。 今日来了个长着长胡须的男子,大概三十岁上下,虽然清瘦,但是一双眼睛很是清明。 因着云濯被皇帝训斥,又被夺了手中权势,暂时被禁足于靖王府。 故而王府内的气氛很是压抑,府中下人在接待此人时格外怠慢。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消息才送到云濯耳中。 第374章 云濯亲自出来迎接,将他迎入书房中去,并且让庄信奉上等好茶。 “本王御下不严,叫先生受委屈,还请先生见谅。”云濯弯腰拱手致歉。 “王爷身份尊贵,不必如此。”那人话虽然是这样说,但见云濯如此,心里还是高看他一眼。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云濯故意纵容底下人如此,让背后的敌人以为他深受打击,连下人也不管,从而放松戒备。 二人相对坐下,云濯亲自给他奉茶。 “不知我师父在雁鸣关如何?”云濯让庄信守在书房外面后,便立即问道。 “幸好王爷送去的消息及时,叫我们暗杀了沈皇后派来的人,秦大将军一切都好。 “但他听说了王爷的事情,对王爷很是放心不下,幸好王爷死里逃生,洗刷冤屈,秦大将军叫在下务必亲自来京都城一趟。 “确定王爷安全,他才能放心。” 云濯心头有几分酸涩。 师父驻守雁鸣关,如此危险,却还让心腹楚闲云亲自来京都城护他。 “先生可是推算出,京都城将有一乱?” 楚闲云抿了口茶水,“请王爷将京中如今情况,详细告知在下,否则在下恐判断错误。” 云濯却忽然问了句:“师父有信给本王吗?” 好啊,楚闲云笑了起来,云濯这是怀疑他,是否当真是秦天瑞派来的。 果真十分谨慎。 “没有!”楚闲云回答:“秦大将军说了,我就是最好的信物!” 云濯也笑起来:“那就仰仗先生了,只是此一战……凶多吉少。” 楚闲云盯着他的眼睛:“少也必战,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云池和叶雅冰的大婚,定在六月初六,说是双吉日。 而在六月初五这天早晨,叶雅冰悄悄去了城外她名下的庄子里。 她叫人抓来的大夫,现在有八个,被抓来最早的已经有半个月了。 她抵达庄子的时候,天色还没亮。 她对涂嬷嬷道:“将抓来最早的那个大夫杀了,让剩下的大夫知晓,找不出我想要的法子,是真的会死人的。当着他们的面杀。” “是!” 那位大夫被杀死的时候,叶雅冰就在另外一个屋子里看着。 看着那个人倒地身亡,鲜血流出来,满地都是,看着剩下的七个大夫满眼恐惧…… 叶雅冰很满意。 相信这些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一定能够快速想出换脸的法子! 走出地下密室时,太阳突破云层,照亮山头,叶雅冰笑了。 这样六月哪里有什么水患? 她回到忠勇侯府,裙裾与双手干干净净,安心等待次日出嫁。 六月初六,天没亮,靖王府密室当中。 叶青雪、云濯、楚闲云,还有钦天监墨垣,四人围绕案几而坐,剩下的人全部守在外面。 楚闲云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我感受了一下院子里的风,很干爽,一点下雨的迹象也没有。” 墨垣说道:“天象瞬息万变,看起来不可能下雨的日子,很可能会有特大暴雨。” 楚闲云道:“所以,墨大人确定,今晚真的会暴雨,然后京都城水患肆虐?” “不敢说有十分把握,但有七成可能。”墨垣道。 七成,已经很高了。 所有人都看向叶青雪。 叶青雪道:“最晚今夜亥时末,便会开始暴雨,河水暴涨,生活在河流下游的村子,将会被彻底淹没。 “暴雨将下三天不停,遍地尸体,不仅仅是人的尸体,还有各种猪狗牛羊,也不能幸免。” 她看向云濯。 “皇上收走你的权利,禁足你的时间太久,现在疏浚河道、加固堤坝已经来不及,你得在今晚开始下雨的时候,迅速将河流下游的村民撤离。” 第375章 楚闲云接下她的话头:“可惜现在的皇帝,似乎被人操控了,即便靖王爷迅速撤离村民,立下大功,在皇帝跟前也讨不到好处。 “皇帝很可能还会反咬王爷一口,说这场暴雨和水患,是王爷招来的!暴雨结束之后,王爷很可能会被处死!” “没错!”叶青雪道:“所以,今天晚上我带着相思子悄悄入宫,寻找机会查看皇上到底是如何被操控的,是否有解除操控的可能性!” 云濯道:“只有父皇清醒,能够明辨是非,本王撤离那些百姓,才有意义,才不至于让跟随本王一起行动的人失去生命!” 叶青雪:“就这么说好了,我们今晚分头行动。你去撤离百姓,我带相思子入宫为皇上解毒。” 她朝云濯伸出手掌,云濯微愣,嘴角弯起笑容来,与她击掌。 “好,分头行动,一言为定!”云濯说道。 “……”楚闲云:“不能只你们二人击掌吧?我们现在是一体的!” 云濯和叶青雪对视一眼。 最终,四人击掌。 天亮了。 墨垣回到钦天监,就被定王的人给抓起来,说他妖言惑众,“这样的天气,根本不可能暴雨,大周六月绝不会有水患!” 墨垣被丢进大牢中去,钦天监换了一个人,完全听从云池的命令行事。 此人发布消息出去,说:“墨垣被靖王爷收买,才散播谣言说六月会有水患,然而我夜观天象,丝毫不见水患迹象,大家只需安心过日子就是!” 百姓们欢欣不已,原来是靖王爷收买墨垣造谣啊,害得他们担心好久。 这一日,艳阳高照,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忠勇侯府锣鼓喧天。 整个京都城都知晓,今日是定王与侯府二姑娘的大婚之日,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叶雅冰一早就穿上大红嫁衣,打扮齐整,只等着接亲队伍过来。 凝萃轩里热闹无比。 但是却有口谕,送到叶青雪的梨雪居,而且是怀福公公亲自来的。 “传皇上口谕,请叶家大小姐叶青雪,即刻入宫,朕有事询问。” 叶青雪暗暗呼出一口气。 她原本还想着寻找什么借口入宫面圣,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真是太好了。 她更衣之后,便带上冬白以及打扮成嬷嬷模样的相思子出门。 巧的是,刚出大门,就碰到定王府迎亲的队伍来了,她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云池迎面碰上。 怀福带着人给云池行礼,叶青雪也只好停下来,弯腰低头。 云池竟然从马背上下来了,走到她的面前:“叶大姑娘这是要入宫?这几日父皇心情不大好,本王与叶大姑娘说几句话,免得叶大姑娘冲撞父皇。” 怀福立即带着其他人手后退。 云池笑盈盈地看着叶青雪:“知道为何父皇会传召你入宫吗?是本王和父皇说,叶家大姑娘貌美如花,蕙质兰心,很会照顾人,若进宫照顾父皇,父皇一定会很满意。” 叶青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原本可以嫁给本王的,本王不仅有权有势还年轻,至于父皇,他虽然身为皇帝,但他毕竟老了,做他的女人,你一生要被糟蹋了,叶青雪。” 叶青雪道:“所以,你为了报复我,特意选在大婚这日,将我送入皇宫?” 对啊,他娶美娇娘入门,却让叶青雪去伺候一个老头,想想心里都很爽! 云池挑眉:“不然你以为呢?不过你现在如果跪下来求本王,本王可以让父皇放弃宣你入宫!” 第376章 叶青雪冷笑:“求你?这不可能!说不定今夜过后,我会成为你的长辈呢?” 云池微微眯起眼眸:“叶青雪,你真是无耻,你会后悔的!” “那王爷就好好等着,看看最终是我后悔,还是你后悔!”叶青雪说完,便从他身前走过去了。 云池目光阴冷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珠子因为愤怒而有微微的震颤,但是瞳孔黑得吓人,像通往地狱的两口幽井。 嘴角却扭曲上扬着,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叶青雪,本王等你后悔! ——你以为做了父皇的女人,就能做本王的长辈?整个大周天下都是本王的,你可真是痴人说梦啊。 云池收回视线以及扭曲的笑容,恢复一派的温润儒雅,带着迎亲队伍进入侯府,将新娘子接走了。 十里红妆,场面盛大,一路敲锣打鼓,热闹非常,长街两旁挤满了百姓,只为目睹这一场盛大的婚礼。 到处都是对叶雅冰能够嫁给定王殿下的艳羡声。 今日满朝文武齐聚定王府,只为亲自庆贺定王大婚,他们所送来的新婚贺礼,堆积成山,没个十天半个月,恐怕无法捋完。 而酒席间,人人夸赞云池,以及定王妃。 “王爷当真是好福气,娶得这样天仙般的贵女为王妃!” “微臣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这样气派的人物,与王爷站在一块,真真是龙凤呈祥!” “下官观王妃面相,贵不可言,想来日后定能辅佐殿下成就大业。” “王妃命格贵重,与殿下八字相合,日后定能家宅兴旺,福泽绵长。” “……” 几乎每一句话,都夸到云池的心坎里去。 他最看重的就是叶雅冰的美貌,娶她为妃,能让他脸上有光——他实在忌讳昔日有人嘲讽、怜悯他,说他堂堂王爷,却只能迎娶叶青雪这等乡下村姑为妃的话语! 现在他娶的叶雅冰,不仅仅美貌动人,而且是天命之女,能够助他成就大业。 他如何能够不满意? 而且想到叶青雪会被他的父皇糟蹋,迟早向他求饶,他就更高兴了! 云池举杯敬谢众人,道:“诸位过誉了!不过本王这王妃嘛……确非俗物! “今日得诸位见证,本王与王妃结为夫妻,此生必不相负!” 叶雅冰坐在洞房里,涂嬷嬷将外头的话,传进来给她听,叶雅冰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绞紧了,脸上露出笑容来。 她终于入了定王府的大门,不枉她好好筹谋一番。 等今晚的洞房之后,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定王妃了。 “王爷来了。”涂嬷嬷喜道。 云池的确进来了,他看到满室的喜色,虽然有点生气叶青雪今天依旧拒绝他,但想到她迟早会求饶,就没那么生气了。 他拿起喜秤,将叶雅冰的盖头揭开,露出她那张国色天香的脸来,房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云池顿时心动得厉害。 又和叶雅冰喝了合卺酒,那香气更是肆无忌惮钻入他的鼻翼之间,让他更加迫不及待。 接过叶雅冰的杯子,他将其放在桌子上,不等旁人伺候,就将叶雅冰打横抱起,往床上而去。 叶雅冰推抵着他:“王爷,满头珠翠还没放下来,恐伤了您。” “本王帮你取下来!” 云池并非没有过女人,但还是如上次在船上那样,对叶雅冰有独一份的心动与冲动。 让他能够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亲自给叶雅冰解开发髻,将上面的珠钗全部拿下来,而且还亲自给她宽衣。 涂嬷嬷吹灭了大半的红烛,她带着其他人出去了,将门关上后,便在门口候着。 室内的光线忽然昏暗,那淡淡的香气似乎更浓,云池向着叶雅冰覆上去,要实实在在地捕捉那抹香气。 朱红的喜烛爆了个灯花,蜡泪蜿蜒而下。 帐幔翻飞间,烛火猛地一矮,在墙上投出两道交叠的影子——他的脊背绷如拉满的弓,她的指尖陷进他肩胛,掐出道道月牙形的红痕。 蜡泪越积越多,正如叶雅身上此时的汗水,她倏然仰起脖颈时,汗水自下巴掉落,好似发出“滋”的声响,像极某种不可言说的动静。 云池朝她汗湿的脸亲上去。 触感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融化了,云池睁开眼睛看去。 如洗的天空澄澈了一整天,此刻陷入彻底的黑暗,但一道闪电忽然划过天际,照亮夜空,也照亮叶雅冰的脸! 照见一道道伤痕,如虫子一般,盘踞在她的脸上,而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正以柔情似水的声音喊他:“王爷夫君……” 第377章 狂风大作,吹开了紧闭的窗户,烛火全部被吹灭,云池的视线瞬间陷入黑暗。 云池心跳如狂,脑子里还是那张满是“虫子”的脸,但是双手触及之处,却能够感受到怀中的人儿皮肤滑腻如凝脂,娇娇软软,香气撩人。 就连她动情的呼唤,还萦绕在耳边,是那么的引人怜惜。 云池怀疑自己产生自己幻觉了。 他娶回来的可是京都城数一数二的大美女。 而且他们从小就相识,叶雅冰是忠勇侯府的嫡小姐,他亲眼看着她从小美到大的,怎么可能会有那样一张脸? 不可能的! 然而就在这时,黑暗天穹再次被惨白的光线给撕开,未等合拢,又有第二道、第三道闪电接踵而至,将屋子里的人照亮得清清楚楚。 叶雅冰汗水淋漓,鬓发都湿透了,云池不仅仅看到她脸上的伤痕,还看到从她脸上脱落的人皮面具。 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脑子完全不会转了,几乎要连滚带爬逃离床榻。 但忽然间,他停下所有动作,不知出于何种想法,他竟颤巍巍伸出手,朝叶雅冰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摸去。 那是真真实实的凹凸不平的伤痕。 一道一道又一道,虽然已经愈合,但依旧恐怖如鬼。 鬼……鬼鬼鬼! 美人根本不是他所想象的美人,而是鬼! 云池简直吓得肝胆欲裂,身体完全僵硬,动弹不得,豆大的汗珠从他鬓角掉落,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夫君,你怎么不应我?”叶雅冰见他久久不语,外头又狂风大作,闪电雷鸣,不由得往他怀中靠去。 云池浑身惊颤,方才发热而出的淋漓汗水,在顷刻间全部冷却。 他下意识想要将叶雅冰推开,但才稍微有所动作,他又猛地停下来,单手迅疾如电掐住叶雅冰的咽喉! “你到底是谁,为何欺骗本王,你可知晓欺骗本王是什么下场!”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苍穹,叶雅冰浑身愣住, 看到云池扭曲的面容上,全是愤怒的、恐惧的表情,她的心狠狠一沉,本能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这一摸便是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 这面具她用了差不多三个月,未曾出现任何差错,而且每次用过之后,她都按照昔日无情果所教导的那样,好好保养着。 为何在洞房夜,在云池面前,会掉落下来,而且她丝毫没有察觉到? 叶雅冰浑身颤抖,顾不上被云池掐住咽喉的事情,双手忙乱地去找人皮面具。 然而越是慌乱,就越是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无法将其完好戴到脸上去。 云池把她的动作全部看在眼里,心中恐惧渐渐化为狂怒与恶心! 她是叶雅冰,她一早就毁容了,只是她以人皮面具掩盖着!欺骗他! 原来当初六弟所说的,并不是假的。 “你一直在欺骗本王!”云池将她手中人皮面具抢过来,狠狠掷在地上! “为何,为何!!” 如此丑陋的丑八怪,居然也敢肖想做他的王妃! 偏偏他还退掉叶青雪的婚,冒着被父皇杖责、百姓唾骂的风险,去求娶她! 想到自己刚才自己和这样一个丑八怪洞房,云池就恶心得快要吐了! 云池用力摇晃着叶雅冰,掐着她臂膀的指尖泛白。 随着闪电的明灭,那道道疤痕时而隐入黑暗,时而突兀地浮现在她脸上。 每一次重现都仿佛挪动了位置——上一秒还在颧骨,下一秒却已爬到了嘴角,宛如活物。 第378章 令云池感觉无比的恶心,又十足的恐怖! 叶雅冰终于反应过来,用力抓住云池的双手,想要将他的手给拉开! 然而,她的力气在云池面前根本不够用,竟是弱小得可怜! “王爷不要啊……求您放过妾身,妾身不是故意欺骗您的……” 云池置若罔闻,只陷入被长久欺骗的狂怒当中,如果他早知道叶雅冰毁容,根本不会将她娶回家。 今天晚上在满座高朋面前,他有多高傲、快意,现在他就有多愤怒失望! 偏偏此时叶雅冰还问:“妾身与王爷从小青梅竹马,您曾经说过爱慕妾身,难道您爱慕的只是妾身的脸,而不是妾身这个人吗?” 不然呢?云池只觉得可笑! “本王娶你回家,不就是需要你来撑门面么?没有容貌,你只会让本王恶心丢人!” 虽然早猜到会这样,但真的听到时,叶雅冰心头还是发寒。 他们十几年的情分,居然抵不过一张脸。 她不求云池在得知她毁容之后还爱她,但是至少有一点点怜惜之情吧? “如果早知道你这般貌丑,本王昔日还不如娶了叶青雪!”云池再次说道。 叶雅冰整个人都愤怒了,用尽全力去顶开云池:“我的脸就是被叶青雪那个贱人毁掉的!为了能够嫁给你,我牺牲了自己的容貌,现在你却还这样说话!你对得起我吗!” 云池不防她情绪忽然爆发,居然被她推开,差点倒在床上,但他很快又反扑过来! “你不能杀死我!也不能休弃我!”叶雅冰忽然扬起脖子,直面云池的怒火! “没有人可以和本王说‘不能’!你也不例外!本王的王妃不能是一个丑八怪,送你去死是本王对你的仁慈!” 叶雅冰冷笑道:“王爷忘记了吗,并蒂双莲?我是天命之女,我可助王爷成就大业,若是杀死我,只怕王爷大业不能成功!多年筹谋将付诸东流!” 云池浑身一震,定定地看着她,双手再也无法往她的咽喉掐过去。 叶雅冰见他如此,冷笑连连,慢悠悠地下床,将地上的人皮面具捡起来,重新戴到脸上去,将其压平。 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张人皮面具好像毁掉了,并不能像先前那样,平滑光洁,也不能服服帖帖覆盖在她脸上。 就好像她贴着一张惨白的、已经死去很久的人皮在自己脸上一样。 但她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真实的样子,所以哪怕人皮面具不能恢复如初,也到底给了她少许的安慰。 她回转身面对云池,云池还坐在床上,被子床单凌乱,还带着明显的湿迹,彰显着他们方才的事情多么激烈! 他们刚才那样的亲密过! 叶雅冰道:“王爷您看,只要戴上人皮面具,我依旧是您貌美如花的王妃,我可以撑起您定王府的门面! “将来您登基为帝,只需要将我立为皇后即可,您不必夜夜宠幸我,您确保我的荣华富贵,我以天命之女的身份,助您成就大业、守住您的皇位!” 叶雅冰自认为已经让步了。 云池应该同意了。 叶雅冰抚摸着自己的脸,继续说道:“无情果,王爷听说过吗?她擅长换脸之术,只可惜她被处死了。 “不过天底下既然出了一个无情果,那肯定还会再出第二个无情果,可以帮我换脸,王爷权势滔天,将来就劳烦王爷帮我找第二个无情果了。 第379章 “只要事情成了,雅雅依旧是您貌美如花的王妃!” 话音刚落下,洞房大门被敲响,云池的贴身侍卫在外面喊:“王爷,有急事求见!” “进来!” 云池迅速披起衣服下床,将窗子关上。 叶雅冰也迅速穿上衣服,根本不在意云池的侍卫,此时来找所为何事。 门开了,婢女掌着蜡烛进来,屋子里再次恢复明亮。 清场之后,侍卫将慈昙师太推了进来,那慈昙师太浑身瑟瑟发抖,见到云池立即下跪。 叶雅冰看到慈昙师太,整个人瞳孔剧缩,但是侍卫已经拦住她,不许她靠近慈昙师太一步。 “王爷,贫尼有罪!是王妃她……她重金从别处找来并蒂双莲,种到她的院子里,并且威胁贫尼谎称她乃是天命之女!”慈昙师太瑟瑟发抖地道。 云池的眼眸微微眯起来。 经过刚才的狂怒,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很平静了。 但叶雅冰还是敏锐察觉到恐怖至极的危险,她急急道:“王爷,她在诬陷我!” 云池冷冷地看她一眼,没搭理她,直接问慈昙师太:“那么,现在你来告诉本王,王妃到底是不是天命之女?” 慈昙师太忙道:“贫尼从王妃身上,看不见任何的天命之女命格,倒是和其他贵女没有什么区别。” “确定?但凡有一句假话,本王杀了你。”云池声音森寒如冰。 “贫尼不敢欺瞒王爷!”慈昙师太忙不迭地道,原本她听从叶雅冰的命令,造谣叶青雪,让叶青雪在京都城活不下去。 结果叶青雪身边的侍女冬白,直接砸了她的老窝,捉拿了她的情人,以及她的私生子…… 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来到定王府,将真相和盘托出! “好,将慈昙师太拖下去。”云池说道,声音不高不沉,就好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但是云池对着他的侍卫补充了一句:“今晚的事情,本王不想让第五个人知晓。” 慈昙师太感激涕零,不断磕头谢恩,并且表示自己一定守口如瓶,不会把事情宣扬出去。 侍卫把她带出去了,没出定王府大门,她已经被割断喉咙。 喜房大门再次被关上。 云池步步走向叶雅冰,步伐不快不慢,发出轻轻的声响。 可于叶雅冰来说,云池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的心上似的,叫她呼吸快要停滞。 叶雅冰步步后退,哪怕房间再宽敞,她也已经退到墙壁之下,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外头已经开始下雨了,雨点敲打着屋脊与窗棱,发出滴滴答答、吭哧吭哧的声响,像极了催命符。 云池的手再次掐住叶雅冰的咽喉,几乎将她整个人从地面上提拎起来,叶雅冰脸色瞬间涨紫。 “一而再再而三欺骗本王,你找死!” 叶雅冰却忽然变得毫无畏惧:“王爷不能杀我,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云池只觉得她可笑至极:“事到如今,还想欺骗本王,你当本王不敢将你大卸八块吗?” 他的手指不断收紧。 叶雅冰呼吸越发困难起来。 “本王看你是嫌今晚的新房不够红,既然如此,本王便用你的鲜血染红整个新房!” 叶雅冰攥着他的手臂,想将他的手扯开,然而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 “你根本不是皇室血脉!”叶雅冰拼尽全力喊道,声音很是沙哑,但终究还是喊出来了。 什么?云池如遭雷击,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松了些许,但他很快目眦欲裂,五指再次收紧:“又在欺骗本王?!” 第380章 叶雅冰急急道:“但凡我今晚死了,这个消息就会闹得天下皆知,你将彻底无缘皇位! “丽妃之死,害得太子被废黜,可她虽然死了,却还有后手,让大皇子可以洗刷冤屈,被册封为靖王! “定王爷想要试试看吗?” 云池眼眶猩红,死死盯着她,但是五指怎么也无法继续用力了。 “本王的母亲是当朝皇后,你敢说本王不是大周皇子?”云池不相信,一万个不相信! 他可是中宫所出,是嫡子啊! 怎么可能不是皇子? 但他为什么会害怕? 不,不是害怕,他只是好奇叶雅冰的嘴巴里,还能说出怎样可笑的谎言! 以前还真是没发现,他一心想要娶回家的女人,居然如此擅长撒谎! 大概是叶雅冰的表情太认真了,仿佛她的谎言就是真相一样,所以他才忍不住想听的,一定是这样的。 云池的手微微松开了,叶雅冰开始剧烈咳嗽,双腿支撑不住往地上滑去。 好半晌她才喘过这口气,一边掉眼泪一边笑意连连:“我的意思是,王爷您根本不是当朝沈皇后的亲生孩子!” 云池看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人人都称赞沈皇后驻颜有术,明明三十六岁的年龄,看起来却好像不足三十岁,但她当真有三十六吗?有没有可能,她的真实年龄,根本就不足三十?” 云池眼神呆愣了下,脑子里出现沈皇后的容颜,确实、确实很年轻,任何时候看起来都不像已经超过三十岁的人。 是的,任何时候都没有! 他一直以为母后驻颜有术。 也一直以为母后得父皇宠爱,仿佛被滋养的花朵,不容易衰老。 又或者是母后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沈家人就是不容易衰老? “我母后乃是一国之母,得天庇佑,她又擅长保养容颜,看着比真实年龄年轻,又如何?难道你仅凭年龄,就可以造谣本王不是母后所生?”云池咬牙切齿! “好,那我且问王爷,你和沈皇后,或者说和当今皇上,长得有一丁点相似吗?” 有没有?云池竟情不自禁仔细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蓦地发现,自己和父皇母后竟没有丝毫相像的地方。 而云濯,他嘴巴和面容轮廓长得很像父皇! 云池往后踉跄半步,又忽然往前冲,掐住叶雅冰的咽喉。 “如果本王不是皇室血脉,不是父皇母后所出,以你的为人,还会心甘情愿嫁给本王为妻?你在撒谎,你又在撒谎!!” 叶雅冰被掐出眼泪来,但她却大笑:“哈哈哈,我在撒谎,王爷掐死我吧,掐死我,你的身世真相就会人人皆知了!” 她的意思是,在她嫁过来之前,已经留下后手,只要她死了,这个消息就会传扬出去! 而她若是死了,他也活不成。 若他当真是混淆皇室血脉的存在,他和母后都活不成,而且会死得很惨! 真想掐死叶雅冰,真想……掐死她,但是手为什么不听使唤?是因为恐惧在心底繁殖生根吗?叫他丝毫不敢去赌吗? 云池逼上前去,几乎贴近叶雅冰的脸,表情有些扭曲:“告诉本王,都谁知道这件事? “只要你告诉本王,本王就放你一条生路,往后你还是本王的王妃,本王遍寻天下神医,为你治脸。 “等你的脸好了,我们还可以生孩子,属于你和我的孩子。” 他想温柔些,骗取叶雅冰的信任,但是出口的声音,却只剩下阴险。 第381章 然而,即便她再如何温柔,叶雅冰现在也不敢相信他! 她笑起来:“王爷别担心,只要我活着一日,那消息就不会传扬出去。” 实际上,叶雅冰也只是赌一把而已。 她根本不确定云池是否是帝后的孩子! 她出嫁的前一个晚上,三房的表姑娘纪明薇来找她,信誓旦旦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纪明薇还说:“二姑娘得了这个消息,哪怕毁容的事情被定王知晓了,也能保住一条性命。” 叶雅冰以为知晓自己毁容的人不多,结果纪明薇居然也知晓了,但她不信纪明薇的话。 只问她:“你如何确定定王爷不是皇室血脉?你有什么证据!” 纪明薇却道:“二姑娘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至于证据……二姑娘明日就要嫁给定王为妻,还是不要让证据冒出来比较好。” “如果你告诉我的是真的,那你求什么?”叶雅冰可不相信,纪明薇会毫无所求地帮助她。 纪明薇叹气:“我一日大似一日了,婚事却还没有着落。普通人家我看不上,门第高的又看不上我。只要二姑娘在定王府站稳脚跟,便请定王爷纳我为侧妃,如何?” 当时叶雅冰对她的话嗤之以鼻,认为纪明薇是为了定王侧妃的位置,撒谎欺骗她。 结果她万万没有想到,在今天晚上,纪明薇给的消息,当真能救她一命。 云池双眸充血,眼里爬满血丝,死死盯着叶雅冰,似乎要将她盯出窟窿来。 “本王不信,你说的话本王一个字也不相信!你是为了活着,所以撒谎欺骗本王!” 云池狠狠地将叶雅冰甩到地上,整个人狂暴不已,直接一脚将叶雅冰踢出去。 叶雅冰砸到旁边的架子,架子倒下来,砸到她身上,她吐出一口血,半天爬不起来。 但是云池再次逼上来:“如果本王不是母后的孩子,她为何悉心教养本王? “本王小的时候,她就开始为本王筹谋太子之位了,这些年来她为本王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怎么可能不是本王的母后!” 回想和沈皇后多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云池没发现任何的破绽,他实实在在从沈皇后身上体验到了一个母亲淋漓尽致的爱! 所以叶雅冰在骗他,一定是在骗他! “而且,如果本王和母后的年龄对不上,父皇肯定早已经发现了!你的谎言漏洞百出!” 云池抬脚,要朝叶雅冰的心口踩去。 这是要直接将她踩死,毫不留情。 生死关头,叶雅冰潜力爆发,拼尽全力爬起来,抱住云池的脚。 她满脸的血,看着云池:“王爷,你可想好了,这一脚踩下来,你就踩进了万丈深渊。” 云池的脚,竟再也踩不下去了。 叶雅冰继续说道:“你不妨先入宫,问问你母后?问问她,你到底是不是皇子,到底是不是她所生的?再来处置我不迟呢?” 她下巴挂着血,眼底带着嘲讽之色。 云池再度迟疑,迟疑。 雷声“轰隆”一声响彻头顶,他猛地回神,一脚将叶雅冰踹出去,叶雅冰又吐出一口血。 “陈晦。”云池喊了一声,贴身侍卫陈晦立即从外面进来,见到里边的情况,并不意外。 “将王妃关起来,任何人都不得探视,今晚的事情不许传出去一个字,否则格杀勿论。” 云池道:“至于王妃的陪嫁人员,全部处置好。” 陈晦应“是”,先出去把叶雅冰的陪嫁人员处置了,再进来将叶雅冰给带走。 喜房之内,烛光闪耀,照着满室的红,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喜房之外,电闪雷鸣不止,狂风暴雨如注,吹得树枝不断摆动,好似下一瞬就要被撕裂下来。 云池拿了入宫令牌——身为中宫嫡子,身为父皇宠爱的儿子,他是有入宫令牌的。 现在握着这令牌,云池对自己的身世,又有了几分信任。 如果他不是父皇母后的孩子,给他入宫令牌这样表达宠爱的行为,怎么会发生? 宫里宫外怎么没有一丁点风声,反而被叶雅冰这个闺阁女子给知晓了? 这一刻,握紧入宫令牌,云池就好像握住了自己的身世,“陈晦,准备马车,本王要入宫!” 想了想,又道:“不得惊动任何人,母后怕狂风暴雨,本王只是去探望她而已!” 马车悄然从定王府出发,风雨如注,马车很快隐没在夜色之下。 地上的积水形成水流,一时间泄不出来,云池坐在马车里,浑身冰冷僵硬。 此时的他,丝毫没有想起“六月水患”这件事。 他只想加快速度去找沈皇后,让沈皇后亲口告诉他:「你是大周皇子,你是本宫与你父皇亲生的,让叶雅冰那等信口雌黄的女人去死,去死。」 「母后一定会这样告诉本王的,一定会!她一定还能说出生本王之时的细节!据说没有哪个母亲能够忘记细节!」 第382章 倒在墙角血泊中的叶雅冰,听到陈晦的话,慢慢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笑什么?”云池正处在怒火与惊愕当中,盯住她的目光十分阴鸷。 说完话,更是上前揪住她的衣襟,将她一把提拎起来。 烛火摇晃了下。 叶雅冰说道:“王爷,现在我们夫妻便算是拥有共同秘密了。若是叶青雪入宫向皇帝说了您身世的事情,那就只有我才能帮助您逃过这一劫。” 云池没有说话,目光依旧阴狠。 叶雅冰道:“我是叶青雪嫡亲的妹妹,只要我说她在信口雌黄,她想要妖言惑众,帮助靖王诋毁您,为的是夺取储君之位,那么很多人都会相信我! “即便向来相信她的人,只要听了我的话,信任也会减少几分,更何况皇上向来就不十分相信任何人。” 云池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然就冷笑起来。 猛地将叶雅冰的脸,拉近自己,云池逼近她,说道:“本王明白了,这是你和叶青雪的奸计。 “你造谣本王不是大周皇子,以此要挟本王留下你的性命,许你高高在上的定王妃之位,并且帮你寻找神医治脸。 “而叶青雪呢,则趁机入宫向父皇说出此事,想让父皇来对付我。你们姐妹二人真是各有算盘,但是目的又不统一,以至于现在奸计在本王跟前败露。” 难怪,他去接亲的时候,叶青雪被传召入宫时,毫不畏惧,原来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到此时,云池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不是大周皇子”只是叶青雪和叶雅冰的奸计而已。 “你误打误撞听到了叶青雪对付本王的奸计,所以刚才本王要杀你的时候,你情急之下,就拿出此事来威胁本王,是吗?” 他拍打叶雅冰的脸,看到叶雅冰拼命摇头,以及眼底的恐惧之色,他满意地笑了。 他就说嘛,以父皇对他的宠爱和认可,以母后对他从小到大的筹谋与呵护,他就不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 原来是奸计! 差点就被她们给算计了! 云池猛地掐住叶雅冰的下巴:“别着急,既然父皇此时传召你我入宫,本王便会带你一同前去的。 “本王会让你亲眼看着,胆敢欺骗本王、算计本王的人,究竟是什么下场!” 云池猛地将叶雅冰甩到地上。 “陈晦,将她的陪嫁嬷嬷带来,伺候她梳洗更衣,即刻跟随本王入宫。” 想了想,又叫陈晦去让大夫开药来。 云池说道:“不管如何,都必须让她挺到出宫为止!本王没让她倒下,她就不能倒下!” 陈晦急忙下去准备。 涂嬷嬷很快进来,看到叶雅冰如此,大吃一惊,但不敢多语,只战战兢兢、安安静静给叶雅冰梳洗更衣。 那人皮面具重新用药水浸泡过,能够服帖地覆盖在叶雅冰脸上了。 而云池在等待叶雅冰梳洗更衣的时间里,则在思考着如何反杀叶青雪。 「胆敢造谣本王的身世,并且以此做文章,闹到父皇跟前去,这一次,本王要你和云濯——死。」云池如此想着,眼底冒出浓浓戾气。 云池看了眼窗外,大雨滂沱。 就在这一刻,他想到先前云濯和叶青雪所说的“六月水患”。 当即把陈晦喊到跟前来。 “去请韩定边将军,盯着云濯和他的人,但凡他胆敢带着人手去撤离河流下游的村民,就阻拦他,格杀勿论。 “就说云濯故意劳民伤财、扰乱民心,以求立功,夺取储君之位。顺便提醒大家,六月下雨很正常,不过下半夜的雨而已,绝对不可能有水患。” 第383章 陈晦瞧着今夜雨势很大,又想起先前墨垣信誓旦旦的话语,心中有些惴惴,便弱弱地问:“王爷,若当真有水患呢?” “即便真有水患,那也是云濯和叶青雪的错。”云池冷笑起来: “你去给陆藏锋带一句话,就说是本王的意思,如果他办不成,提头来见!” 陈晦上前,听了云池要他带给陆藏锋的话,顿时觉得,一旦云濯动身去撤离河流下游村民,当真可以直接派人将云濯给围杀了。 而且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云濯之死,甚至会是民心所向! 此计,甚好! 陈晦道:“王爷,既然如此,何不诱导靖王去撤离村民?我们在河流下游设好埋伏,但凡他有所动作,直接——” 陈晦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池略作沉思,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去办,不必阻止他们,反而还要引他们去撤离村民。”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晦郑重拱手,从后门悄悄去了。 叶雅冰喝过了药,也梳洗更衣完毕,涂嬷嬷扶着她走出来。 云池嫌恶地看她一眼。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出门。 崔绍立即上前拜见。 云池的心情从不久前的“我不是皇子”? 到现在的“我就是皇子”! 以及想出了绝佳法子置叶青雪和云濯于死地。 这种种的种种,让他神色倨傲,根本不把崔绍放在眼里。 故而讥讽着冷声道:“今日是本王的大喜之日,父皇却在这个时候,传召本王和王妃入宫,不知是什么要紧事?” 崔绍眉头皱了皱,嘴上仍然恭恭敬敬:“是与定王妃的娘家人相关,具体的卑职也不知晓,待定王殿下入宫便明白了。” “是吗?那本王倒真是要去看看,到底什么要紧事,非得在本王洞房花烛时,将本王喊进宫去!” 云池拂袖,带着叶雅冰上了马车,暴雨如瀑,马车很快被雨水隐去。 大概一炷香后,雨势渐渐变小。 云池朝马车外看去,“嗤”了声,将车帘子放下,马车继续往前。 靠近宫门时,前方传来喧闹声。 仔细听去。 听到的是阵阵呼唤声:“请皇上处死妖女叶青雪——”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云池从车窗看去,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陆藏锋,以及守着宫门的侍卫,还有三四十个百姓! 云池挑眉笑了,陆藏锋的速度很快,并且按照他的要求把这许多百姓都请来了。 只见百姓们齐齐跪在地上,声声祈求:“请皇上处死妖女叶青雪!” 陆藏锋和宫门侍卫想要将他们拉开,或者轰赶离开,但是不能成功,他们或者跪着、或者躺着,要么打滚耍赖。 “皇上不处死妖女叶青雪,我等绝不会离开!”百姓们如此说道。 云池下了马车,立即有小厮撑着雨伞上前,韩定边以及宫门侍卫立即跪下给他行礼。 “都起来吧。为何会有百姓到此处闹事,发生了什么?”云池假意不懂地问道。 宫门侍卫立即回答:“回王爷的话,在今晚亥时末以前,天空一直晴朗,便是白日也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但是进入亥时之后,天气便急转直下,亥时末便天降暴雨! “这些刁民不知从何处听来谣言,说暴雨乃是叶家大姑娘召唤来的,说她是妖女!故而成群结队跪在宫门口,请求皇上处死叶家大姑娘! “他们甚至还说,若不处置妖女,只怕六月水患当真会发生,成千上万的百姓将因她而死!” 云池眼底隐去一抹狠厉的冷笑。 利用这场暴雨和百姓,将叶青雪打成“妖女祸世”,那么云濯去撤离村民,不过是为了立下大功以争夺储君之位的行为而已! 并不是因为爱民,也不是因为心善。 而叶青雪在父皇跟前造谣他的身世,则是罪加一等。 今天晚上,大雨要下,云濯和叶青雪也要死。 至于水患是否会发生,至于河流下游百姓会不会死,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又不是他让上天下雨的! 云池往天空看去一眼,雨势虽然有所减缓,但雨滴还是密密麻麻,烛灯照出一片薄雾,更远处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楚了。 云池收回视线,叹了口气说道:“今晚这暴雨确实十分反常,就连钦天监的大人都说,今晚不可能会暴雨,六月也绝对不会有水患。 “否则本王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婚,所以难怪大家会以为有妖女祸世,招来大雨导致水患!” 啊!宫门侍卫们都有些恐慌了,所以当真有妖女祸世吗? 不过定王爷说得也很有道理啊,如果六月初六不是良辰吉日,他怎会选择今日大婚? “请定王殿下为我等做主,让叶家大姑娘赴死啊,否则天下百姓都要被她给害死了!”百姓们齐齐向云池下跪请求。 云池蹙眉道:“叶家大姑娘曾经是立下三大奇功之人,若想让父皇相信她乃是妖女祸世,恐怕不容易。 “但是各位的担忧,本王非常理解,也和大家一样担忧,不若各位跟随本王入宫觐见父皇,让父皇听听你们的想法,再请钦天监的人测算一下叶家大姑娘的八字,再行定夺如何?” 众人感激涕零,无不称赞云池忧国忧民,实在是大周的福气! 宫门侍卫欲要阻拦,认为云池带这么多百姓入宫不妥当。 云池大手一挥:“有任何事情,本王一力承当,尔等若是还不放心,便请崔大人安排更多人手看着他们,不叫他们乱来即可!” 云池就这样带着三四十个百姓进宫去了。 现在钦天监的官员,乃是他提拔上去的。 叶青雪想造谣他的身世,置他于死地,那他就直接将叶青雪打成妖女祸世。 再让三四十个百姓“请叶青雪赴死”。 今晚就是叶青雪的死期! 云池将层层杀气隐忍在体内,穿越层层风雨,步步靠近紫宸殿! 到了紫宸殿外,他顿住脚步,等叶雅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夫妻二人这才步入殿中。 然而,殿中的境况,和他们夫妇所想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第384章 紧跟着云池和叶雅冰而来的四十个百姓,进不去紫宸殿,而且视线被云池和叶雅冰等人阻挡着,他们看不见殿内的情况。 当场就跪下,齐声呼唤:“恳请皇上处死妖女叶青雪!” 四十个人,四十张嘴巴,同时发出请求,那声音竟是如浪如涛,迅速涌入紫宸殿内,回声不绝,余音缠绕在梁柱之间,久久不散。 叫殿内所有人听之都是浑身一震,不可避免的露出满脸意外之色。 云池微微一怔过后,想要阻止那些声音,已经来不及。 他一度认定叶青雪肆无忌惮入宫,不肯向他低头,就是要到父皇跟前造谣他的身世。 那么在他进宫之前,父皇肯定已经先把他的母后抓来紫宸殿问罪! 但是没有,根本没有他母后的身影! 不过,紫宸殿上倒是跪满了人,甚至可以说是躺满了人,而且这些人他基本全都认识。 因为,他们差不多都是忠勇侯府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来叶青雪在入宫的半路上,被人堵住了。 那人是朱半山,上前告诉叶青雪,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他已经给了叶啸威一万两银子。 等今晚上他们圆房之后,便会再给九万两。 叶青雪这才知晓,自己被从大牢里回家的叶啸威给卖了。 因朱半山不认识宫里的怀福公公,嚣张得很,所以叶青雪当场就将他拿下,让冬白强行将他一起带入宫中。 怀福公公当时目瞪口呆。 叶青雪便道:“此人这般嚣张,全因得了侯府二爷的好处,我得带着他入宫,向皇上告状,让皇上为我做主,公公能够理解我的吧?” 怀福公公:“……” 他的确无法阻止侯府小姐,向皇上告状! 况且现在皇帝还要见她! 进宫之后,叶青雪要去觐见皇帝:“劳烦怀福公公帮我好好看着他!皇上那里,由我照顾就行!” 她就这样带着相思子进殿去了。 皇帝原本就是打算让叶青雪侍寝的,所以怀福没有跟进来,皇帝并未多说什么。 叶青雪遣退众人,假装给皇帝按摩肩颈,实际上悄悄给他下迷药。 等他昏睡过去之后,立即让相思子给他把脉,进行检查。 相思子检查了很长时间,甚至连皇帝的唾液都检查了,硬是没有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 “这怎么可能呢?”叶青雪眉头紧皱,她始终记得那天晚上在柳宅房顶所听到的话。 再加上这段时间皇帝的反常,并且他对云池言听计从,叶青雪认为他不可能没有中毒。 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天都黑透了,相思子还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眼看着检查无望,却峰回路转,叶青雪在皇帝的指甲缝里察觉到异样,经相思子查看之后确定,皇帝中了“牵丝引”的毒药。 相思子说道:“‘牵丝引’可溶于酒水、茶汤,无色无味,中毒者毫无察觉。食用过后,会微热、倦怠,医者易误诊为劳累体虚。 “实际上,他会精神恍惚,记忆片段缺失,对近期之事混淆不清; “而后,性情渐变,多疑易怒;心智如提线木偶,下毒者以血入药,他便会对下毒者言听计从,但日常言行看似正常,外人难辨。” 一切正和皇帝的状态吻合! 叶青雪当场就确定,下毒者乃是定王云池! “可有解毒之法?”叶青雪急急问道。 相思子道:“需以断肠草熬制,还必须用下毒者的血入药,才可解毒。 第385章 “且不说眼下断肠草和定王的血难以弄到,便是断肠草的剂量都很难把握,稍有差池,便会致人死亡。 “解此毒,九死一生。且,帝王忽然暴毙,天下易乱,百姓受苦。” 叶青雪牙齿无意识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给皇帝解毒,皇帝九死一生,她和云濯也会跟着九死一生。 但如果不解毒,皇帝这把顶级的权势之刃,很快就会把她和云濯,或者更多无辜之人的脑袋给收割了。 “……可有什么药,能让皇上短暂挣脱‘牵丝引’的控制?先把这次的水患危机度过再说?”叶青雪问道。 相思子快速从他的药袋子里,掏出一颗药丸:“这颗药丸,可以确保他清醒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后,就必须用解药了!” “行,给他喂下!”叶青雪把药丸接过来,直接塞进皇帝的嘴巴里。 忽然想到什么,又问:“‘牵丝引’会让他忘记我们今晚对他所做的一切,对吗?” 相思子点头,叶青雪这才放心。 难怪上次她以宜妃的事情,吓唬皇帝。 后来皇帝又被云濯打晕,皇帝一点没追责他们,原来皇帝根本不记得。 皇帝醒来之后,叶青雪立即喂他喝水,确定他已然清醒,便马上拿朱半山的事情,向皇帝告状。 有怀福从旁作证,朱半山在巅峰权势的威压下,根本没有用刑,就把叶啸威与他之间的种种交易给说了。 告状完了,叶青雪见皇帝面现怒色,便道:“臣女二叔原本因为杀人,被关进大牢中,是前些日子定王殿下将他带出大牢的。 “定王爷一定不是为了针对臣女才这么做,他也许只是不想让未来岳父在牢中受苦而已。” 皇帝怒色更甚。 “叶啸威杀人已经犯下死罪,定王居然敢将他放出来,简直岂有此理!” 皇帝没有料到,这还只是叶青雪状告的第一件事而已,他这边怒火还未散去,豫王爷便来求见。 一起来的还有兰将军、闵修贤、潘元洲! 由豫王爷主动开口,将忠勇侯府昔日所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告诉皇帝。 包括鲍老夫人其实不是真正的鲍老夫人,叶啸白乃是闵夫人以生锈银针害死的,叶存嗣才是大房孩子,是被闵夫人以叶雅冰替换了等等事情! 全部告知! 那天晚上,叶存嗣所写下的证词,此时也由豫王爷全部呈上。 闵修贤身为闵夫人的长兄,叶存缙的大舅舅,站出来作证:“事发当时,微臣就在侯府,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所以……微臣可以作证,豫王爷句句属实。”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皇帝龙颜震怒,所有人纷纷跪地! “既是三个月以前的事情,为何现在才来报?”皇帝怒问! 豫王爷道:“皇兄,臣等并非蓄意隐瞒,实在是当时叶大姑娘中了剧毒,时日无多,家里上上下下忙着寻找神医为她治疗,实在没有闲暇进宫向皇兄说明此事。 “后来叶大姑娘更是为救靖王,身受重伤,陷入沉睡,谁也无心去清理此事了,请皇兄恕罪!” 叶青雪、兰将军等人道:“请皇上恕罪!” 皇帝虽然生气,但也实在没有理由在时间上,过多为难他们。 皇帝当即命人去忠勇侯府,将全府上下的人一并带入宫中,他亲自审理。 而在等待侯府的人到来之前,叶青雪将自己把闵夫人打残、老夫人被气到残废的事情,和皇帝说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臣女实在无法原谅闵盈盈!而老太太纵容她的恶行,且杀死臣女亲祖母,臣女也实在容不下她! “皇上若怪臣女下手太狠,可责罚臣女,但是臣女绝不后悔自己昔日所作所为!” 皇帝恨恨地看着她,半晌才道:“身为姑娘家,你这般行为实在是心狠手辣,朕虽然能够理解你……但往后哪家好男儿愿意娶你为妻? “你父亲不在了,朕为你头疼得很啊!”皇帝揉了揉眉心。 忠勇侯府的人被带入皇宫之后,又是一番刑讯逼供,叶啸威骨头软,很快就招供了。 三房不想惹火烧身,没坚持多久,也招供了。 老太太、闵盈盈和叶存缙三人是被抬进来的,他们不肯认输,但宫中酷刑岂是他们能挨得过去的?依旧是招供了! “天子脚下,尔等竟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一个胆敢谋杀亲姐,占据鲍老夫人的位置!一个竟敢谋害朝廷命官,谋夺侯爵之位! “还有你叶存缙!身为曾经的兵部侍郎,你居然欺辱兰小姐,并且将其嫁祸给二公子,简直该死!” 高台之上,皇帝案几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砸下来,砸得老太太、闵盈盈和叶存缙头破血流,无法躲避也不敢躲避,下人更不敢上前护住他们。 白日里他们还想着,二姑娘嫁入定王府,成了定王妃,老太太、闵夫人和叶存缙将会再次翻身做主人。 结果现在…… 一切都被打碎了! 尤其对于老太太他们仨来说,简直如天堂坠落地狱,浑身遭受岩浆炙烤,生不如死! 云池进入紫宸殿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场面——仿佛整个紫宸殿,已经彻底成为审理忠勇侯府所有人的刑堂。 皇帝高坐龙椅,面色阴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而忠勇侯府,除了躺着的那三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带着伤跪伏在地,衣衫凌乱,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 云池的视线落在跪在最前方的叶青雪身上——她脊背挺直,扭头来看他时,唇边绽放一丝冷笑,眼底燃着不屈的冷焰。 ——这是一场早已布好的杀局,而忠勇侯府众人,已成困兽。 但是……云池心想,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为何父皇会在雷雨夜、他的新婚之夜传召他而来?难道他和忠勇侯府众人一样,已成困兽? 笼子在何处?他竟看不见,只觉得心慌,无尽的心慌…… 第386章 因为对当下境况的不了解,以及深深的意外,云池的气势不知觉间弱了一寸,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满身戒备与肃杀。 昔日叶青雪身上的碎月幽兰剧毒,就是侯府人下的,所以叶青雪在他和叶雅冰大婚之日,趁机入宫,就是要对付侯府众人,以此来吓唬他? 云池唇边也泛起冷笑来,他大周堂堂定王,可不是被吓大的! “父皇,外头来了许多百姓,说叶家大姑娘乃是妖女祸世,才引来天灾水患,故而在宫外恳求父皇处死叶家大姑娘!”云池跪下行礼,说道。 “外头风大雨大,儿臣恐他们出事,所以特意将他们带入宫中。 “正好叶家大姑娘今夜也在此处,不若让钦天监测算一下,让他们知晓叶家大姑娘不是妖女祸世,也便安心离去了。” 他还是决定沿用原来的计划。 不管叶青雪有什么招数,他只不去理会,直接将叶青雪钉死在“妖女祸世”的位置上,她便是有什么花招,也得给他咽回去! 皇帝目光幽深地看了云池一眼,眼底颇有些无奈之色,只是谁人也不曾察觉。 叶青雪道:“说臣女是妖女祸世?好啊,定王殿下来了,就先把侯府的事情处理了,再说臣女是妖女祸世的事情!” 云池不愿意,而且他想要先发制人。 然而,叶青雪已经抢先一步:“闵大人,还要劳烦你将全部事情,告知定王殿下。” 就连皇帝也说:“皇儿,你先把侯府的事情了解了再说。” 云池:“……” 父皇此时已经站在叶青雪那边了吗? 他不自觉地攥紧拳头。 叶雅冰已经彻底慌神,只见她唇微张,却发不出声,仿佛连魂都被震散了。 不管是云池的计划,还是叶青雪当下的行为,她都没有能力去阻止。 侯府的人都在这里了,而且他们个个形容狼狈,想必皇帝已经知晓全部真相了。 她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而在此时,闵修贤已经呼出一口气,开口再次将侯府众人的所作所为,全部再说一遍。 一开始云池是抗拒的,结果越是听到后边,他越是震惊,越是控制不住往下听去。 听完之后,他瞳孔骤缩,呼吸凝滞,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怀福更在此时,将叶存嗣昔日写下的证词,全部送到云池手中,上面的内容一字字一句句都十分清楚。 加上有豫王爷、兰将军、潘元洲从旁作证,可以说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无转圜的余地! 外头的百姓听了,无不震惊愕然。 这一刻,云池察觉到,彻骨的冷意从骨头缝里慢慢钻出来,让他四肢百骸都冷到僵硬了,浑身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转身去看向身边的叶雅冰。 虽然他没有出声,但他的眼神里很明显写着:这些事情你全都知道?你和你的家人联手欺骗本王? 这是他今天晚上第几次被欺骗了? 从叶雅冰的容颜,到他的身世,再到现在叶雅冰的真实身世! 在退婚叶青雪的时候,他看不上的叶青雪从小长在乡下的粗鄙,也认定叶青雪那等村姑一定容貌丑陋。 所以他想方设法退了叶青雪的婚,转而求娶叶雅冰,为的就是她顶级的美貌,以及忠勇侯府嫡小姐的身份与教养! 结果现实却告诉他,他所求的一样都没有! 都没有!! 没有顶级的美貌,也没有侯府嫡小姐的身份! 第387章 太讽刺了,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加讽刺? 他可是中宫嫡出的皇子,可是大周堂堂王爷,可是将来要继承大周皇位的天命之人啊!! 他不想沦为大周的笑话,所以他退婚叶青雪。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迎娶叶雅冰为妻,他才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笑话! 云池控制不住朝叶雅冰走过去,满眼都是浓烈的肃杀之气。 叶雅冰下意识步步后退。 惊雷砸下来,雨水敲打着屋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却无法阻挡云池的脚步。 然而就在此时,皇帝的声音沉沉响起:“皇儿!” 云池蓦地顿住脚步! 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他心头忽地一颤,难道他要当众杀妻吗?在新婚之夜? 不行,如果他这样做了,他的笑柄又增加了! “皇儿,如今忠勇侯府的情况你已经知晓,朕传召你入宫,便是询问你的意见,对于你的王妃,你准备如何处置?” 云池深吸一口气,所以今晚上父皇传召他入宫,就是要问他如何处置叶雅冰? 竟然只是如此? 没等他回答,皇帝已然道:“闵盈盈谋杀朝廷命官,朕已经决定将她处死。至于鲍老太太,处死。叶啸威,处死。二房彻底逐出忠勇侯府,再不是忠勇侯府的人!” 换句话说,叶雅冰的出身,不再是侯府千金。 今晚之后,她的娘家也不再是忠勇侯府! 所以,皇帝这才传召云池过来,询问他接下来如何处置叶雅冰。 现在的她,已经不够资格做定王妃了。 叶雅冰“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到云池面前,抓住他的袍角:“殿下,你我已行了周公之礼,雅雅终身都是您的女人,您不能不要妾身啊!” 又道:“妾身与殿下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拥有许多只有我们二人才知晓的小秘密,殿下一定不会不要妾身的,对吗?殿下!” 云池垂眸,这个女人事到如今,居然还敢威胁他? 但凡他说不要她这个王妃了,她就会对外造谣他的身世? 云池深吸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拳头攥得咯吱作响,终究是把那股火给压下去了! 现在确实不是休弃叶雅冰的时候,这样会显得他薄情寡义,丝毫不念昔日旧情,留着她,反而对他的名声有益! 而且,如果逼得叶雅冰造谣他的身世,对他也的确很不好。 外头还跪着四十个百姓,有些事情哪怕不是真的,但是一旦谣言传出去,也难以彻底澄清,对他日后登基很不利! 所以,云池弯腰将叶雅冰从地上拉了起来,在外人眼里,他如此行为实在是……深情款款。 他道:“当然,你是本王认定的王妃,本王娶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身世,本王怎么会抛弃你呢?” 这个女人不能被他杀死在紫宸殿上,不能被他杀死在人前,但是可以被他弄死在王府后院。 而他还能得到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叶雅冰破涕为笑,“多谢王爷!” 云池转身面向高台之上:“父皇,这些人犯下大错,该如何处置,儿臣一律听从父皇安排!王妃也定不会有任何怨言!” 叶雅冰立即道:“是的,父皇,儿臣没有任何怨言,他们犯下大错就该接受惩罚,否则难以服众。” 侯府众人全都错愕无比地看向叶雅冰。 尤其是二房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 第388章 其中最震惊、最意外的人当属闵夫人,虽然叶雅冰从小养在周夫人身边,但是她对这个亲生女儿是倾注了心血的。 也是她一手策划着,将云池的婚事从叶青雪那里抢过来,给到叶雅冰手上的。 结果现在……叶雅冰居然一句话也不为他们求情,居然一句话也没有! “雅雅你……”闵夫人发出声音喊她,声音嘶哑得厉害,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居然从地上爬起来,寸寸艰难地爬向叶雅冰。 叶雅冰不想搭理她,甚至想后退,但是鉴于太多人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看着闵夫人爬到自己面前。 无人知晓,她内心其实是憎恨闵盈盈的。 她从小认定自己是侯府大房千金,是忠勇侯亲生的女儿,整个侯府没有姑娘比她身份更尊贵! 所以得知自己不是叶啸威的女儿时,她是失望的!得知她的祖母还不是叶啸威亲生母亲的时候,她更失望! 她怪闵盈盈,既然给了她侯爷嫡女的身份,为何最后让事情败露,收回本属于她的一切? 如今二房的人,凭什么以这样的眼神看她?她能够保住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闵盈盈带着愤怒、带着不甘,终于爬到叶雅冰面前,她所过之处,血迹斑斑。 众人都静静看着这一幕,老太太、叶啸威和叶存缙也看着,本以为闵盈盈要训斥叶雅冰、唾骂叶雅冰,结果她没有! 闵盈盈只是仰头看着叶雅冰,仰得很辛苦,但叶雅冰却居高临下看着她。 “二婶,你们不能怪我,你们犯下大错,身为你们的亲人,我应该大义灭亲!”叶雅冰梗着脖子说道。 闵盈盈眼底的情绪,寸寸熄灭下去,不知过去多久,她忽然撞向叶雅冰,叶雅冰这才弯腰下来,想要挡开她的头部撞击。 就在这时,闵盈盈趁机对她说:“是叶青雪要将我们置于死地,她连你也不想放过,你记得杀死她,为我们报仇!你要长命百岁,看着她死!” 叶雅冰浑身僵住,怔怔地看着她。 本以为她是来伤害自己的,可是她最终却没有这样做,而是放过了她,并且要她长命百岁,要她报仇! 半晌,叶雅冰才贴着她的耳朵道:“好,我会长命百岁,让叶青雪血债血偿。你们……安心去吧,不要怪我。” 闵盈盈苦涩地笑起来,她原本的确是心寒的,亲生的女儿丝毫不护着他们。 但是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她忽然想开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带着叶雅冰一起去死,又有什么意义。 叶雅冰始终是她亲生的女儿! 亲生女儿活着,来日手刃仇人,比什么都好! 闵盈盈很快被拖下去了,叶雅冰回到云池身边站好,脸上还有泪痕。 叶青雪将他们的言行举止全都看在眼里。 在无声的寂静中,她忽然打破沉默:“臣女记得,方才定王殿下进来时,说臣女是妖女祸世,要处死臣女?” 云池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叶雅冰的脸早已经被叶青雪毁掉,而叶青雪一直没有对外宣扬此事,就是为了让他迎娶叶雅冰为妻,在洞房夜被吓疯。 往后他若是再和任何女人亲密,都将想起这个夜晚,再也无法像个正常男人一样,“长驱直入,勇往直前”! 侯府的事情,她也没有宣扬出去,到今晚上才暴露出来,和叶雅冰被毁容而后嫁给他的目的一致。 叶青雪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 现在还敢主动提及妖女祸世的事情,她找死! 那他就成全她! 云池冷然道:“是!” 第389章 外头的百姓得到信号,立即出声:“请皇上处死妖女叶青雪,止风雨、绝水患、救大周无辜百姓!” 铿锵有力的话语,穿越风雨,连绵成片,排山倒海而来。 外头那狂风暴雨所带来的气势,竟不足他们气势的一成! 崔绍连忙从殿外跑进来,跪下向皇帝禀报:“这些百姓认定叶大姑娘乃是妖女祸世,才招来这等暴风雨,导致六月水患。 “故而他们在外跪下恳求皇上处死叶大姑娘,如此大雨会停,水患便不会发生。” 皇帝蹙眉问道:“他们为何认定这场暴风雨乃是叶大姑娘招来的?” 崔绍回答:“先前钦天监的王大人说了,六月不会有水患,也不会有狂风暴雨。 “再有,今日是定王爷的大婚之日,是个难得的良辰吉日,结果进入亥时,却忽然暴风雨,他们认定是有妖孽作祟。 “还有,六月水患是从叶大姑娘嘴巴里传出去的,也是她主张靖王爷疏浚河道、加固堤坝的,所以他们认定这个祸世的妖孽,便是叶大姑娘!” 叶青雪毫不畏惧,脊背挺直:“皇上,他们都是您的子民,外头雨大,不若叫他们进殿内说话?正好臣女也有些话想和他们说!” 皇帝却道:“什么妖女祸世,太荒谬了,叫他们走,此事不必理会!” 云池却拱手道:“父皇,若此事不解决,只怕他们会在宫门外一直跪到死,若有无辜百姓血染宫门,当如何是好?” 皇帝恨恨瞪了云池一眼,这一眼中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云池察觉不到。 云池现在只想让叶青雪死。 拼尽一切让她去死。 然而叶青雪却附和他的话语:“臣女以为,定王殿下所言有理!况且今晚事情不解决,日后臣女不敢出府门半步,恐怕要被百姓唾沫淹死!” 豫王爷道:“臣弟附议。” 潘元洲和兰将军:“臣也附议!” 皇帝额角青筋直跳。 侯府众人才被带下去,那四十个百姓就被带进来了。 他们或多或少湿了衣服鞋袜,但是浑然不在意,只在殿上跪下来,请求皇帝为天下子民,处死叶青雪。 皇帝揉了揉眉心,脸色十分难看,但他强忍着怒火,问叶青雪:“叶大姑娘你怎么说?” “既然皇上问臣女,那臣女就说了,不管接下来臣女说什么,都希望皇上不要动怒。” 皇帝摆摆手:“你说!” 他的心好累,身为皇帝,但是这些人全都不听他的,而他还不能发脾气! 叶青雪一转身,直接面向四十百姓,忽然发出“哈”的一声大笑,带着满满的嘲讽之意。 百姓们齐刷刷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怒火,带着恨不得她即刻去死、以绝水患的狠劲儿。 “妖女,你笑什么!”为首的壮汉说道。 叶青雪眼神倏然冷厉又讽刺:“我笑,如果我当真是妖女,昔日我为何要救废太子,助他洗刷冤屈?若我当真是妖女,为何我要为死去的父亲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众人一愣。 叶青雪续道:“难道曾经保家卫国的忠勇侯是妖孽?曾经的储君是妖孽?而我身为妖女不害人,反倒救人,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两句话而已,居然就将众人堵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是啊,她为忠勇侯找出真正的死亡原因,并且将杀父仇人绳之以法,哪里像妖孽所为? 她昔日救下废太子,并且助其平冤昭雪,哪个妖孽会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第390章 但是又有人说道:“你是忠勇侯之女,为父报仇,理所应当!不能说是行好事! “至于你救下废太子……却又招来暴雨,导致六月水患,不过是因为你想助靖王爷再次成为太子罢了! “他做了太子,你便可做太子妃,这是你们的奸计!你们为登高位,丝毫不在乎百姓死活,所以我们说你是妖女祸世,有何不对?” 话音刚落下,殿外又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叶大姑娘,我已经测算出你就是妖女降世!是你招来暴雨,引出六月水患,你实在该死!” 来人乃是王玄正。 墨垣被投入大牢之后,便是他掌管了钦天监,完全听从云池的命令行事。 他入殿之后,给皇帝行礼。 而后转身对叶青雪道:“先前我夜观天象,根本不见丝毫暴雨迹象! “是你和靖王爷,为争权夺势,联手墨垣,引来暴雨!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说完又转身向皇帝跪下:“皇上,为天下子民,臣恳请您即刻处死叶青雪!” “好啊!”叶青雪立即接话:“既然王大人如此信誓旦旦,那我且问王大人,这暴雨是何时开始的?暴雨开始之时,我在何处,靖王在何处?” 王玄正一愣,忙道:“这和暴雨成灾,有何关系?”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居然算不出我们在何处?你连暴雨何时开始都不知晓,还妄称擅长观星?” 叶青雪见他气得脸色铁青,不给他反驳机会,继续道:“再有,你既然能掐会算,认定我是妖女祸世,为何早些时候测算不出,我能招来暴雨致灾?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污蔑我? “最后,王大人方才说‘夜观天象,不见暴雨迹象’,可如今暴雨连天,岂不是证明你观星不准?一个连天象都测错的钦天监,凭什么指控他人?” 王玄正脸色煞白,竟被叶青雪驳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子竟是摇摇欲坠。 叶青雪继续逼上前来:“王大人,究竟是你无能,还是你故意隐瞒天机,放任百姓受灾?” 这个问题一出,王玄正就只剩下两个答案,要么承认自己愚蠢,要么承认自己欺君。 叶青雪厉声质问:“王大人,你既说暴雨是‘人为’,那不如当着陛下的面说清楚——究竟是何等邪术能呼风唤雨? “若真有此法,为何钦天监不早用来抗旱救灾,反到今日才提?” 王玄正一时间急疯了,无可疏泄,竟是一口血吐出来,身子往后倒去。 人人目瞪口呆! 钦天监的王大人,居然不是一个闺阁女子的对手?? 而叶青雪趁众人怔愣之际,忽然闪身到叶雅冰身边,将叶雅冰擒住! “你干什么?放开我!”叶雅冰惊恐尖叫,拼命厮打叶青雪。 叶青雪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掉叶雅冰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她底下的真容来。 叶雅冰惨叫一声,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但是她的双手被叶青雪死死扣住! “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紫宸殿上响起,一个个目瞪口呆。 以美貌著称的侯府二姑娘,为何会是这样一个丑八怪? 莫说百姓与臣子了,便是高台之上的皇帝见状,也是大吃一惊! 叶青雪:“若妖女不是我,也不是她,难道在场诸位中有第三人能招来这等异象? “若非她,天灾为何偏偏在她大婚时降临?定王又为何处处替她隐瞒?” 百姓:?? 所以真正的妖女,其实是定王妃? 叶青雪:“定王爷与定王妃已经做了夫妻,难道会不知定王妃的真容是现在这般?但是定王爷却放任暴雨成灾,难道是为了反咬臣女与靖王爷吗?” 百姓:什么?定王爷全都知晓?! 叶青雪:“若妖女不是我,也不是她,难道在场诸位中有第三人能招来这等异象?若非她,天灾为何偏偏在她现身时降临?” 叶青雪的动作太快了,而叶雅冰真容露出也叫众人太过意外和震惊了,以至于叶青雪质问句句出声之时,便是云池都来不及去阻止! 而百姓们脑子里的想法,已经发生巨大变化:真正的妖女其实是叶雅冰!所以,暴雨才会在她嫁给定王之日到来! 定王爷也知晓此事,他放任妖女祸世,暴雨成灾,为的是诬陷靖王爷和叶青雪,而后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身为百姓,他们被定王爷利用了! 第391章 这忽如其来的变化太大了,叶雅冰震惊慌乱,完全招架不住。 今天晚上是她的洞房花烛夜,这几个月来,她都始终坚信,过了今晚,自己就会否极泰来,成为尊贵无比的、手握权势的定王妃。 可是就在今天晚上,她几次死里逃生,原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了,可现在局势又彻底反转! 云池用来对付叶青雪的刀子,这会儿刀尖居然转向了她和云池! 叶雅冰声嘶力竭地反驳:“叶青雪你毁掉我的容颜,还诬陷我是妖女祸世!大家不要相信叶青雪的话,她才是真正的妖女! “我忠勇侯府原本过着平静无波的生活,祖母慈祥、母亲和善、婶婶们都很能干,可是自打叶青雪从乡下庄子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叶青雪想要毁掉整个侯府,所以她毁掉了我的脸,今天晚上还置二房所有人于死地,现在又想利用我来对付定王,你们如果全都相信她的话,你们就彻底成傻子了!” 与叶雅冰的慌乱和声嘶力竭对比,叶青雪可以说是镇定而冰冷,仿佛局势全部掌控在她手中。 “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反咬一口?我置二房于死地,我要毁掉整个侯府? “你是想说,皇上昏庸,错判冤案吗? “还是你想污蔑豫王爷、兰将军与潘大人,全都听从我一个小女子的话?他们身为朝廷命官,竟有这样愚蠢吗? “亦或者说,这满朝忠良、天下苍生,全都被我蛊惑了,唯独你与定王殿下明察秋毫?!” 此话一出,叶雅冰便如遭雷击,给她百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说皇帝昏庸啊! 而且叶青雪还指责她污蔑朝臣,这样的罪名,她如何承受得住? 而百姓更在此时说道:“我等原本以为叶大姑娘是妖女祸世,才跪在宫门外,请求叶大姑娘赴死,如果我们是被叶大姑娘蛊惑,一开始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叶雅冰张口结舌,求助地看向云池,眼神还是之前那个眼神——你不能让我死,你必须保住我的性命! 云池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额角青筋直跳,眸子不断充血、充血:“叶青雪,你休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说不过我,就说我颠倒黑白?”叶青雪冷笑:“定王妃,你可还记得自己这张脸皮,是从何处得来? “昔日郊外刘家村两个小女孩死于无情果之手,而这面具便是无情果交给你的,你脸上所戴的正是无辜小女孩的脸皮!” 这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劈得众人瞬间面如菜色,一个个惊恐无比地看着叶雅冰。 别说百姓了,便是云池都愣了下,而在怔愣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恶心。 因为就在今天晚上,就在不久之前,他正和叶雅冰在洞房花烛! 原本以为她那张脸已经足够让他恶心了,结果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更是叫他脸色苍白,差点当着众人的面呕吐出来。 叶雅冰浑身如堕冰窖。 当时听说刘家村两个小女孩的案子时,她就猜测这张脸皮很可能就是这样来的。 但是猜测和真实确定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她甚至一直妄想着找到神医,把别人的脸换到自己脸上,可是只要她不去了解、不去看过程,她就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 而且,如今这件事被叶青雪暴露出来,那感受又完全完全不一样了。 第392章 她成了丑八怪不说,还戴着从死人身上剐下来的面皮,并且这件事被大家知晓了! 现在所有人看她的目光,既惊恐又愤恨,俨然已经将她当成恶鬼! 叶雅冰目光四顾,她的亲人——一直护着她的闵盈盈,早就已经被带下去了。 而现在,她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求救。 原来满目苍凉,是这样的感受? “啊!”她尖叫一声,用尽全力,竟一下子挣脱叶青雪的桎梏,冲到云池面前,抓住他的双手。 “王爷我不是妖女,你知道的,我不是妖女,这一切都是叶青雪在设计陷害我!”叶雅冰浑身颤抖,语无伦次。 “王爷你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我是你的王妃,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们之间还有小……” 她还想说小秘密,但是云池抬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压住了她的嘴唇。 云池信誓旦旦道:“当然,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会拼尽全力救你的!” 叶雅冰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云池藏在手中的匕首,送进了她的腹部。 剧烈的疼痛传来的刹那,叶雅冰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满眼的震惊仿佛在问他:为什么? 云池表情癫狂,他红着眼说道:“但是王妃,本王救不下你了啊。你为保自己容貌倾城,不惜伤害无辜女孩,这难道不是妖女行为吗? “叶青雪说得对,大周原本没有暴雨水患的,但是你嫁给本王当天晚上,就天降暴雨,为了百姓,本王只能送你离开了!” 叶雅冰站立不住,身体缓缓往地上倒去,云池拦腰抱住她,坐到地板上去。 叶雅冰腹部的鲜血,不断冒出来,很快就将她绯红的衣裳染成深红色,地板也渐渐被她的血迹染红。 “你别害怕,一刀子下去,很快就结束了。”云池轻轻贴在她耳边说着,还转动了一下扎进她腹部的匕首。 想要快些结束她的性命。 叶雅冰捂住腹部的手染满了鲜血,见云池如此狠辣决绝,她终于放弃了,朝云池伸出手去。 眼里满满的都是不甘和恨意,她断断续续地问:“云池,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你对我……对我,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云池贴在她的耳边:“你是本王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娶你为妻,能让本王觉得面上有光!” 叶雅冰听懂了,他对自己从无爱情,他从始至终爱的只是他身为定王爷的面子而已。 因为叶青雪从小长在乡下,他认定叶青雪是个村姑,认定叶青雪没有教养,会丢尽他的脸,所以他想方设法退婚。 现在她毁容了,还被逐出忠勇侯府,又被扣上妖女祸世的帽子,云池只想除掉她! “你这样对我,就不怕,不怕你不是大周皇子的身世,暴露出去吗?”叶雅冰咬牙问道,她太疼了,声音根本发不太出来,只有云池能听到。 “本王已经确定,你是在造谣本王而已,只要你死了,这个谣言就永远不会传出去。”云池依旧紧贴她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 这个画面在众人看来就是,叶雅冰乃是妖女祸世,而云池一直被蒙在鼓里。 如今得知真相,他为了百姓,为了大周安定,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王妃。 虽然他杀人了,但他心里也很痛苦,很舍不得自己青梅竹马的王妃。 ——百姓们都如此想着。 云池见情况差不多了,便离开她的耳边,微微直起身来,以平常的声调说道:“对不起,雅雅,本王不能置大周百姓于不顾!” 第393章 他在演戏! 他在用她的性命演戏,保住他的名声! “你……你!”叶雅冰咬牙切齿,想用仅剩下的力气掐死他,但是手却被云池紧紧握住,根本动弹不得。 而更让她恐惧的是,她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性命在一点点流失。 她似是忽然想到什么,目光越过云池看出去,看到不知何时站到她对面的叶青雪。 叶青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叶雅冰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时间久久,叶青雪终于在她身旁蹲下来,“你想和我说什么?” 云池将叶雅冰交到叶青雪怀中:“你到底是她的姐姐,哪怕你揭穿了她的真容,她临死之前还是想和你告别。” 叶青雪:“……” 叶雅冰死死地盯着她,因为恨意,眼珠子几乎要突出来:“你身为姐姐,为何如此、如此心狠手辣,彻底毁掉我的脸?!我是京都城出名的美人!!” “你身为妹妹,却为个男人给我灌下剧毒,想要取我性命,而我,只是毁掉你的脸而已,已经很仁慈了。” “你不是仁慈,你只是为了今天狠狠地报复我和云池!” 叶青雪没有感情地“哦”了声:“是这样的没错,你说得很对!” 叶雅冰气得浑身颤抖起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叶青雪脸色毫无变化,她贴着叶雅冰另外一边耳朵说:“好,那你要把今生今世我对你所做的事情,全部记住。 “记住我划在你脸上的每一道伤痕;记住我今晚是如何一步一步将你踩死的;记住我是如何将你们二房的人,全部除掉的!” 叶青雪的声音森寒无比,这一刻她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表情比叶雅冰可怕多了。 她字字锐利如钉子,誓要凿进叶雅冰的脑灵魂里去,让叶雅冰恐惧到灵魂颤抖:“你一定要记牢了,做鬼之后来找我报仇,我会一次又一次让你的魂魄灰飞烟灭的!” “你……你!”叶雅冰的眼睛瞪直了,腹部的血却越流越多,她的瞳孔渐渐涣散。 她是真的要死了,好不甘心啊,她怎么会斗不过叶青雪一个从小在庄子里长大的村姑?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毁容了,而叶青雪的脸还完好无损,还是那么漂亮!她要死了,叶青雪却在旁边看着她咽气,好恨好恨啊! 忽然,叶雅冰的眸子睁大,浑身紧绷起来,似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叶雅冰死了。 在她的身体倏然紧绷之后,她瞬间断气。 谁也不知晓她死之前到底看到了什么,以至于震惊、恐惧成那个样子。 应该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惧。 因为自从云池的刀子送进她腹部的瞬间,就已经注定她一定会死,她不应该到最后时刻才感到害怕。 所以,她到底看见什么了呢? 谁也猜不出来,就连云池也猜不出来。 但是看到叶雅冰彻底死去的那一瞬间,云池松了口气。 今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需要有一个人背锅的。他身为王爷不能死,那就只能送叶雅冰去死了。 而且,想到叶雅冰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甚至还想威胁他,云池一点也不怜惜她的死亡,反而觉得她该死。 “父皇,儿臣该死,竟不知叶雅冰如此丧心病狂,竟做下那等害人性命的事,若儿臣早知晓,一定不会任由她如此草菅人命!请父皇责罚儿臣!”云池跪了下来。 皇帝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定王妃所为你全然不知,你也是被她欺骗了,才会娶她为妻,此事不怪你! 第394章 “但今晚上你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差点害得叶大姑娘被处死,也实在不应该,朕罚你闭门思过!先下去吧!” 叶雅冰的双眼一直大大地睁着,瞳孔已经彻底涣散,眼神再无焦距,她死不瞑目。 云池就这样拱手退下了,离开之前,他沉沉地看了叶青雪一眼,嘴唇微动,说的是:等着。 叶青雪却是蹙了蹙眉,她都能看出来云池杀死叶雅冰,乃是弃车保帅,难道皇帝看不出来? 居然就这样轻飘飘让云池下去了? 皇帝有意保云池? 这样想好像也不意外,云池到底是皇帝亲生的儿子,而且沈皇后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 宠爱的儿子犯错,又有人顶罪了,皇帝当然会偏心护住他。 只是不知等皇帝知晓云池给他下“牵丝引”那天,皇帝还会不会放过这个被他宠爱多年的儿子? 收回视线,叶青雪看着死去的叶雅冰,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只觉得痛快,前世种种,他们都应该用性命来偿还! 别人不知道叶雅冰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但是叶青雪猜测,叶雅冰应该是看到了她前世所造下的孽,所以才会如此震惊,才会在最后时刻,如此恐惧。 叶雅冰应该知晓,她是被复仇而死的,她是该死的! 叶青雪将她的尸体放到地上,并没有为她闭上双眼,而是转身朝皇帝跪下。 “皇上,如今已经确定这场暴雨并非臣女招来,也不是靖王爷危言耸听,而今暴雨倾盆,先前又没有疏浚河道、加固堤坝,还请皇上派人支援靖王爷,迅速撤离河流下游百姓! “否则一旦河水暴涨、堤坝被冲毁,后果不堪设想!求皇上!” 叶青雪从未曾一刻忘记,她今天入宫,除了查出皇帝所中之毒外,还要为云濯撤离村民扫清障碍,并且求得皇帝的支援。 只要有了皇帝的支援,谁人都不敢再阻拦云濯!河流下游村民都将得救! 但是叶青雪说完之后,感受到皇帝的视线,沉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对她所求十分不满。 大概因为她让他的儿子云池下不来台? 大概因为她的反驳,让云池不得不亲自杀死叶雅冰? 所以皇帝不满她? 对她的所求也不想搭理? 见皇帝没有应声,豫王爷、兰将军和潘元洲再次跪上前来。 “皇上,臣弟附议!” “皇上,微臣/末将附议!” 百姓们也齐呼:“求皇上准许叶大姑娘所求!” 皇帝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 虽然他身在高位,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随心所欲,很多他不想做的事情,最后也被逼到不得不做! 比如此刻! 他目光沉沉看向叶青雪,这一眼饱含深意,但最终他还是道:“崔绍,点一千侍卫前去支援靖王爷,助他迅速撤离河流下游村民!” 崔绍立即上前领命。 叶青雪等人马上道:“皇上圣明,多谢皇上!” 外头的暴雨已经下了半夜,丝毫没有止歇的迹象,按照这种势头下去,很可能河水当真会暴涨。 不知现在皇帝支援人手,是否来得及撤离村民?虽然已经夜深,但是众人依旧等在紫宸殿中,等待崔绍的人送最新的消息回来。 眼看着皇帝想要下去歇息了,叶青雪忙开口: “皇上,先前墨垣大人说过,六月会有水患,可惜他被定王爷以危言耸听送入大牢,如今已经证实他所言不虚,是否可以把墨垣大人给放了?” 第395章 皇帝似乎有心事,听了叶青雪的话,才猛然回神,他再次盯着叶青雪看了半晌,才让人去把墨垣放出来。 叶青雪心想,难道因为皇帝体内牵丝引没有根除,他虽然暂时恢复清明,也还是偏向云池,云池不爽她,所以皇帝也不爽她? “怀福,崔绍那边有消息传来时,再来告知朕,朕要下去休息了。至于豫王弟,尔等便在此处等着消息。”皇帝留下这句话,便下去休息了。 他去了偏殿。 进去之后,便看到云池跪在地上,一直在等他到来。 皇帝坐下之后,宫女忙奉茶来,云池让众人出去守着,他这才起身走到皇帝跟前。 “父皇,今晚是儿臣的新婚之夜,然而叶青雪早有预谋,要在今天晚上对付儿臣与叶雅冰,让儿臣不得不当众将定王妃杀了。 “这对儿臣的名声十分不好,儿臣以为,可以找个理由把叶青雪杀了。” 云池说话时,眼底没有任何杀意,就好像在向皇帝传达一个讯息而已。 先前他下了“牵丝引”的毒药之后,想要测试一下皇帝是否当真听话,便只说宫女连茶水都奉不好,皇帝就当场下令把宫女拖出去杀了。 所以,云池认为自己只需要这么说,皇帝就会想个法子,将叶青雪给杀了。 然而,他说完之后,皇帝却在怔愣片刻之后,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他。 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一息两息三四五六息的时间过去了,皇帝还是没有说话,而云池脊背上却布满了汗水。 云池“噗通”一声跪下。 “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能及时发现叶雅冰如此心狠手辣,导致她酿成大祸,此事和叶青雪没有关系,请父皇责罚儿臣!” 皇帝沉默许久,忽然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是朕和皇后所生的儿子,朕向来看重你,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这大周江山,朕将来还指望你呢。” 云池汗水淋漓:“是!儿臣定当尽力,不让父皇失望!父皇正当年,大周江山离不了您!”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云池心里一直在疯狂发问:「牵丝引为什么失效了?为什么?!」 回应他的是只有疯狂的风雨声! 叶青雪从怀福公公那里借了两把伞,和冬白一起去接墨垣出狱。 墨垣虽然在狱中待了大半天,但是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叶青雪道:“墨大人受苦了。” 墨垣接过她手中的伞:“无妨,就当休息了。正好我在狱中闲得无聊,又想起叶姑娘一直在四处寻找一个小孩子,便在狱中为姑娘算了一卦,姑娘想听吗?” 叶青雪微愣,他说的是小宝。 这几日太忙,她暂时把寻找小宝的事情给忘记了,此时想起小宝,她心尖便是一阵刺痛。 仔细想想,和小宝相处的那几天时间,她其实不曾好好对待过小宝,只有最后一天带他出去玩了。 真的仅此而已,但是小宝却为她付出了性命,她如何承受得起这样厚重的爱意? “愿闻其详!”叶青雪眼睛起了湿意。 小宝来得突然,走得诡异,为何她先前就没有想过找大师算一卦呢? 然而,她才说了这么一句话,风雨便横抽过来,夺走所有空气,让她呼吸困难,身子更是站立不稳,往后踉跄而去。 不只是她,连墨垣和冬白亦是如此,手中的雨伞直接被吹走了,以冬白的武力竟然也控制不住。 电闪雷鸣,将他们的脸照得惨白! “看来我此举,是在泄露天机!”墨垣说道,雨水将他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 叶青雪站在暴雨当中,任由风吹雨打,她仰头对着苍天:“什么泄露天机?难道小宝为我付出性命,我连知晓他怎么来又怎么离开,都不可以吗?” 惊雷劈下来,旁边的树木轰然倒下,叶青雪毫不畏惧。 她继续对着苍天,声声泣血:“你要罚是吗?好!我叶青雪今日就以凡人之躯,问你这贼老天——所谓的天道,难道就是让稚子枉送性命,让无辜者赴死吗?” 雷声滚滚,又一处树木轰然倒下,闪电将这世间照得惨白一片。 叶青雪依旧立于风雨之中,浑身湿透! “若泄露天机就要偿命——那这满世道的魑魅魍魉,为何活得逍遥自在?你不公!你不配为天!” 怒吼过后,叶青雪忽然跪下来,满脸的水,不知是雨还是泪: “请把小宝还于人世,即便与我不相见也无关紧要,只要让我知晓他活着,知晓他在人世间的某个角落活着就行。” 她在求。 第396章 闪电雷鸣逐渐消失,只剩下雨滴还在疯狂敲打屋脊与树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叶青雪目光发直,向着天空,感受着风也停了,她眼眸瞬间泛红,砰砰砰往地上磕头。 两把伞都被吹到树木上去了,有些破烂,但冬白还是将其捡回来,一把给墨垣,一把撑到叶青雪头顶,再将她从地上拉起。 毁掉的伞只能遮蔽部分雨滴,远处的灯笼在摇晃,光线明明灭灭。 叶青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到墨垣已经走到她面前。 他手中紧握着龟甲,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裂纹,他看着叶青雪时,眼眸如古井无波。 那龟甲是在他算卦之时破裂的,当时他就暗道不好,没曾想方才的景象更是叫他心惊,好在此时电闪雷鸣已经散去。 他道:“此卦显‘日月同辉,子星逆行’,乃时空交叠之兆。” 时空交叠? 叶青雪怔了怔,正如她重生而来的那样吗? 墨垣续道:“你与靖王爷云濯若再育一子,此子命格将如桥,引亡魂溯光阴而归。” 再育一子? 和云濯? 叶青雪猛地想起小宝出现之时,就喊她娘亲,而且直接称呼云濯为父亲。 当时只有她和冬白知晓云濯的身世,但是小宝一眼就认出云濯了,难道他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只不过他是从另外的时光里到来的? 只为了让她能够活下去? 前世她和云濯行了夫妻之实,紧接着她就七窍流血当场死亡,难道当时小宝就应该已经投胎她的腹中,只是根本没有机会出生? 前世她和云濯,就应该是夫妻吗? 叶青雪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脑子里一个想法油然而生:「你在天上选中我做你的母亲,在长年累月的时光里等待着到我身边来,做我的孩子。 「可我没有能够让你降生,你用自己的方法拼尽全力地来了,成为我冷漠对待、怀疑对待也赶不走的存在,我甚至来不及认识你,你就舍身救我而去了。 「小宝小宝,是因为根本不曾降生,从未曾有过名字,才和所有刚降生的孩子一样,都叫小宝宝吗?」 叶青雪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我知道怎么带你回来了,我会尽快,尽快让你降生的!」 叶青雪回神,才注意到对面墨垣的鬓发,有几缕斑白,是她看错了吗? 墨垣也看向她,此时眼底似有幽冥之火:“但此卦有三劫,子嗣降生时,母危父伤;孩子降世后,短则五年长则九年,谁人也不可知其前世因果;第三劫……” 墨垣话还没说完,便呕出一口血来。 叶青雪连忙去搀扶他,终于看见他鬓边的银发,是那样清晰刺眼,仿佛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冷光。 墨垣对着她笑了笑:“若姑娘想避开种种劫数,可不必嫁给靖王爷,不与之生子即可。否则前路注定艰难,荆棘满地。” 叶青雪浑身一僵,眸中倏忽爆发出坚定的光来:“多谢墨大人告知,我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很多人和事,只要不强求拥有,那就不会失去,不会失去就永远不会痛苦,但人生也就失去了坚持的意义,失去了得到快乐的机会! 小宝曾经坚定不移地选择她,甚至不惜为她跨越时光而来,还为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她怎可为一时的安逸与安然,置他于永久的黑暗之中? 她做不到! 即便前路艰难,荆棘满地,她也愿以余生为注,与天命对弈,落子无悔。 第397章 对,等云池和沈皇后除掉,她就和云濯说这件事,争取早日让小宝出生。 云濯,云濯,不知外边河流情况如何,他是否成功将村民撤离?可有遭到伏击暗杀? 叶青雪的担心并非多余,云濯带着人手出去之后不久,的确遭到了伏击暗杀。 不过这在云濯预测的范围内,并不觉得意外。 而且云濯早些时候就将人分成了三批。 一部人负责引开这些暗杀的人; 一部分人去看管河流堤坝,避免堤坝被人为破坏,天灾变成人祸; 最后一部分人,则负责前去劝服河流下游的村民连夜撤离。 但是都不可避免地遇到了阻挠,负责引开杀手的难免受伤; 去看管河流堤坝的,的确看到有人在蓄意破坏堤坝,双方交手,既耗费时间,也难免流血和死亡。 去劝服村民撤离,就更难了。 云池早已经放出消息,今日是他大婚的良辰吉日,绝对不可能有水患,加上钦天监王玄正的说法,百姓们便对此深信不疑。 再加上他们对家乡的情结,以及房屋是他们耗时耗力耗不少钱财才建造起来的。 在他们认定“绝对没有水患”的情况下,让他们撤离,简直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一个个跟着云濯的人对着干。 而云濯也早已经料到这种可能性,他虽然和侍卫去往下游的村子,但他不参与劝说村民撤离。 他安排二十人在表面上负责劝服村民撤离,而他背地里则带着三个人、去找村子里比较有威望的老人,威逼利诱,让他们做出表率先行撤离。 当那些大人外出与他的侍卫对峙时,他又安排十个人暗中将他们留在家中的孩子带走。 如果最终对峙之下打起来,他则准备用孩子威胁这些大人全部撤离。 庄信忍不住说道:“法子虽然有用,但若事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只怕对王爷很是不利。” 云濯看了一眼旁边的楚闲云, 楚闲云没有说话。 云濯道:“非常时刻就需要非常手段。不管名声还是其他,一切都是虚的,只有活着才是真实的。” 楚闲云多看了眼云濯,默默心生敬佩,难怪秦天瑞面临危险的时候,还是让他来辅佐云濯。 在接下来劝说老者的过程中,楚闲云发挥了他三寸不烂之舌,效果很好。 庄信立即安排人手,与云濯、楚闲云一起,护送这七八个老人到村子口,准备让他们劝说那些死活不肯走的年轻人。 结果他们才走到村子口处,就看到远处来了大量官兵,仔细一看,竟是丞相宁鸿羲带着人来了。 云濯的前路被堵住,宁鸿羲上前给他行礼。 然后问:“跟在王爷身后的,可都是这个村子里比较有声望的老人家了吧? “村民不愿意撤离,靖王爷就威逼利诱这些老人家?让他们给村民施压,连夜离开家乡吗?靖王爷为何这般残忍!” 庄信当场对他拔剑相向,怒道:“当日我家殿下被冤枉,宁大人便是对我家殿下喊打喊杀的第一人。 “如今我家殿下已经洗刷冤屈,身为他的亲舅舅,宁大人不仅不反思自己,也没有负荆请罪,我家殿下不怪您,但是宁大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我家殿下? “莫非要等到这河流下游的所有村庄都被摧毁,所有百姓死在水患当中,宁大人才会幡然醒悟,好好做人吗? 第398章 “但那时候您幡然醒悟有何用处?很多无辜百姓都因为您一意孤行而死了,您承担得起吗?” 宁鸿羲看了眼庄信,没把他放在眼里,然后看向云濯,又看向所有村民。 他道:“我只知道,钦天监测算出,大周六月不可能有水患,此话都得了皇上与定王爷的认可,我们没理由不相信! “而且这暴雨不过才下了一两个时辰而已,这就开始水患了?往年暴雨的时间比今晚长多了,也没见水患! “况且方才我来时,注意到有人蓄意破坏堤坝!如果真有水患,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村民此起彼伏发出“啊”的声音,那声音把周围的雨声都给掩盖过去了。 宁鸿羲对着云濯道:“靖王爷一边安排人手破坏堤坝,一边带着人手撤离村民,想要以人为制造出来的水患,立下大功,再从靖王爷的位置,跳到太子之位上,实在是不配为人! “不管我是你的亲舅舅,还是大周的丞相,我都必须阻止你的恶行! “今日你若想劳民伤财,带着所有村民撤离,骗取大功劳,夺取太子之位,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雨还在下,水泄不及,在路面上形成一道道水流,不断往前流淌,小小的水流也有它的湍急。 上千官兵立在风雨中,身穿蓑衣戴着草帽,却止不住他们弥漫出来的层层杀气。 楚闲云给云濯撑着伞,他一身玄色衣袍,立在伞下,姿态傲然。 “的确有人在蓄意破坏堤坝,但本王已经着人去阻止了,本王观察过了,河水正在不断暴涨,而堤坝多年未修,按照如今的雨势,堤坝被冲毁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此时并非调查真相的时候,迅速撤离才是最紧要的事情,本王可以向大家保证,待到天晴雨收,水患消退,会给大家一个真相!” 宁鸿羲依旧拦在他的面前:“等到那时候,靖王爷已经‘立下大功’,即便蓄意破坏堤坝的是你的人,也只能在你的威胁之下,将脏水泼向别人!” 云濯眯起眼眸,杀气腾起,他逼近宁鸿羲:“这么说来,本王倒是不介意,用丞相的血,祭这堤坝!” 他掐住了宁鸿羲的咽喉,五指倏然收紧! 宁鸿羲却是凛然不惧,讥讽道:“靖王爷奸计败露,就要杀人灭口?” 宁勋也在人群中喊:“靖王爷,杀死我父亲对你有什么好处?只能证明你做贼心虚!” 有村民当场啐道:“好啊,皇子争权夺势,却拿我们老百姓的家乡、性命和钱财来做赌注!大家伙儿,谁也别放过靖王爷!他太黑心了!” 宁鸿羲哈哈大笑起来,盯着云濯道:“你想利用百姓,重回太子之位,简直做梦!今晚我便是血溅当场,也要阻止你毁掉百姓们的生活!” 最后一句话,宁鸿羲很是咬牙切齿,竟恨不得以头抢地,当场死在云濯跟前。 而他的情绪更是感染了在场每个人的心。 尤其是村民们,认定云濯在利用他们之后,恨不得冲上前来围杀他! 更有官兵说道:“还请靖王爷放开宁大人!宁大人若死,我愿血书叩阙,以命告御状!叫天下人知晓靖王爷今晚的恶行!那时候靖王爷不仅无缘太子位,很可能连王爷都做不成!” 村民们齐喝:“放开宁大人!宁大人才是为国为民的父母官!靖王爷请滚出我们村子!” 雨还在下,密密麻麻,点点滴滴敲打着路面,溅起无数泥污。 第399章 宁鸿羲在云濯的五指之间,却以胜利者的姿态,挑衅地看着云濯。 一道惊雷劈下,闪电照亮每个人的脸。 云濯松开了宁鸿羲的脖子,微笑着看宁鸿羲软倒在地,剧烈咳嗽起来。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穿越雨幕而来。 所有人都以为云濯“奸计败露”之后,选择认输了。村民们想要撤回自己家中,宁鸿羲想带退回官兵面前,将云濯给押回皇帝跟前审理。 可就在这时,崔绍骑着马过来了。 马儿奔跑得很快,到了众人跟前,崔绍才急急将马儿给勒停,马儿双蹄高高扬起,重重落下,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宁鸿羲还以为是皇帝那边得到消息,安排崔绍带着人手来拿下云濯。 岂料崔绍却道:“皇上有令,钦天监王玄正昨夜卜卦,说今日天晴无雨,可如今暴雨倾盆,种种迹象证实了王玄正乃是庸才! “钦天监交由墨垣重新掌管! “墨垣大人算出此次大雨将下三日不停,堤坝将被冲毁,特令我带着上千侍卫,助靖王爷连夜撤离河流下游村民! “任何人都不得阻拦,否则格杀勿论!!”崔绍带着杀气的视线,扫过所有人。 一时间,村子口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声音。 待反应过来之后,村民们都惊慌了,暴雨三日,堤坝冲毁,水患爆发…… 不管是哪一种,都十分可怕。 暴雨三日,这会子还在生长的庄稼,一定没救了。 堤坝冲毁,他们身处河流下游,房屋没救了。 水患爆发,他们即便逃出去,没有饭吃,还要时刻面临瘟疫的威胁…… 这桩桩件件,怎不让人心慌? 啊,不对! 所以,靖王爷其实真的是来救他们的,而不是为了夺取太子之位,故意制造水患威胁他们的? 刚才他们有多憎恨云濯,现在心中对他就有多愧疚。 云濯没有多想什么,只叫庄信和楚闲云,迅速安排人手,带着村民们撤退。 云濯沉沉发声:“本王先前就说过,有人蓄意毁损堤坝,虽然本王已经派人阻止,但被破坏过的堤坝,恐怕支撑不了太长时间,请大家迅速撤离,能不拿的东西就先别拿了,保住性命要紧!” 部分村民听从他的话语,迅速带着家人往后山撤离,但是也有部分村民抱有侥幸心理,非要回家把值钱东西带上才开始撤离。 而此时,宁鸿羲父子则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一幕,刚才他还是百姓维护的父母官,现在他成了差点害死全村人的恶人! 村民们谁都没有给他好脸色! 不过,叫他最匪夷所思的是,皇帝怎会忽然改变说法? 崔绍一边帮助撤离,一边着急道:“宁大人还在发什么愣?河水正在暴涨,堤坝很快被冲毁,您不若带着手下的人,去撤离下一个村子的村民?” 云濯道:“宁丞相负责撤离此处的村民,本王去下一个村子!” 河流下游向来水势平缓,加上上边筑了堤坝缓和水势,多年来不曾发生水患,故而沿河有许多村子,村民都靠着这条河流穿衣吃饭。 眼下除了这个村子之外,还有后边许许多多的村子,云濯不信任宁鸿羲,便亲自带着人手前往。 有了崔绍带来的上千侍卫,他迅速将人手分成十几个部分,同一时间分散去往各个村子,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村民们全部撤离。 但云濯才抵达下一个村子,迅速将消息传递出去,且村民们还处在将信将疑的情况下时,庄信就急匆匆来报: 第400章 “王爷,堤坝被冲毁了,大水正往这边冲来,快跑!” 云濯的耳力十分敏锐,庄信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听到排山倒海的声音! 那正是大水冲垮堤坝,以雷霆之势迅速涌来的声音,他看到眼前一户人家的脸色全白了,被吓得反应不过来。 他迅速丢掉手中的雨伞,冲过去将那小女孩一把抱起,喝令一声:“往后山跑!!” 这一带的村子,基本上都是临水、背山而建,往前可吃水,往后可吃山,所以当下洪水到来,他们可以往后山跑去躲避洪流。 可是现在,洪水来得太猛太突然,村民撤离不及时,又心中恐惧,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是有老人摔倒,就是有小孩从父母手中掉落下来。 云濯护着大家撤离的一路上,除了捡人、捡人,还是捡人,手脚何时受伤、脸上何时被刮出血痕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终于将第一批人送上山,但是还有一批人落在后面,而水声还在不断传来,且越来越近。 云濯又带着人手回转身去,将最后那批人护着往后山方向跑。 哗!哗!!哗!!! 洪水咆哮而来,寸寸碾过眼前的村庄。 “救命啊——”男人的喊叫刚出口,就被浪头“咕咚”按进水里。 云濯刚才注意到这个人了,他先护送年迈的母亲上山,又回去护着孩子上来,刚把孩子送到安全地带,洪水就来了。 除了他最后一声呼救,什么也没剩下! 远处传来“咔嚓!” 的树木断裂声,混着妇人“我的孩子!孩子!” 的凄厉哭喊,最终被涛声吞没。 所有房屋,也在顷刻间被吞没,方才仅剩下的星星点点的烛光,这会儿也没有了。 云濯怀里正抱着两个孩子,哪怕已经拼尽全力了,他还是救不了所有的人。 这一场面太过触目惊心,每个人的双脚都好像被钉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云濯大喊:“继续往上走!”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后怕着、恐惧着,继续往山上走。 雨还在下,吹打得周围的树木东倒西歪,如同鬼魅,好不骇人! “王爷,那里好像有一个人。”庄信忽然说道。 趁着闪电的光,云濯把怀中的孩子放到地势高处,朝庄信指着的方向看去。 距离他不过三丈远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趴着一个人,水流已经淹没石头了。 只要再来一阵洪水,必定将那人卷入水流中去! 然而,又一阵闪电划过天际,云濯看清楚那人的容颜时,整个人浑身一僵。 怎么会是她?东宫血流成河的那天晚上,她不是已经被杀死了吗? 就倒在他的眼前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她会出现在此处,在如此危险的地方?还恰好出现在他的眼前? 电光火石之间,云濯忽然想起刚才宁鸿羲的所作所为…… 原本以为宁鸿羲是被沈皇后欺骗、利用来对付他的,可现在,云濯发现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庄信察觉到了他的僵硬,立即道:“殿下,太危险了,我们快撤退吧,若是想救那人,指不定我们自己都难以保命!” 雨一直很大,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按照这种趋势下去,河水还会不断暴涨。 云濯却没有回头,他仿佛在顷刻之间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将庄信大力往后推去:“叶大姑娘有危险,你速速进宫保护她,这是我的命令!” 话音落下,他已经冲向那块巨石,抱住了那个人,本意是想要将她往回拖,但是巨浪忽然滚滚而来,瞬间将他和那人一起吞噬,转眼不见踪迹。 灰七“嗷”地一声,追着云濯的身影,扎入水中。 箭矢如雨,从四面八方来,对准的是云濯消失的方向。 庄信被重重推倒在地,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云濯和大石头上那人,以及灰七一齐消失在水面上。 “殿下——”庄信扑过去,想要抓住他们,但只抓住了满手浑浊的水! 他懵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慢慢找回自己的理智,开始思考,殿下为何不顾生死去救那人? 那人到底是谁? 还有,殿下去救人之前,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大姑娘入宫有危险,不是大家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但是叶大姑娘说过,她得去冒险,而且当时殿下已经答应了啊! 而且,崔绍能带着皇帝口谕来支援他们撤离村民,说明叶大姑娘现在肯定安全了! 为何殿下忽然说这件事? 难道叶大姑娘所面临的危险,不是他们一开始就推测出来的危险? 天蒙蒙亮了,雨还在下。 叶青雪和所有人一样,在紫宸殿中等待云濯的,或者崔绍的消息。 结果她听到崔绍的人来说:“靖王爷为了救人,被巨浪卷走了,至今不见踪迹。” 第401章 消息炸开,皇帝还没来,紫宸殿中,已是人人震惊。 尤其是豫王爷、兰将军和潘元洲他们,下意识看向叶青雪。 叶青雪耳畔嗡鸣如雷,那“不知所踪”四字在脑中反复炸响,每一声都剐得她心头血肉模糊。 殿外的雨还在下,可她的眼前却一片昏黑,仿佛有人生生抽走了这世间的光。 冬白唤她,她不应;微微晃着她的肩膀,她也不搭理。 她忽然想起小宝。 想起不久之前才得知让小宝重回人世的方法,她打算等这次的事情了了,便把一切事情告诉云濯,他们一起迎接小宝归来。 上次云濯将她从皇帝寝殿里救出去,又带她回家,给她清理脸上的伤口,还为她扎头发,想必心中是有她的吧? 所以,如果她主动提出和他成婚生子,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可是现在,他却被巨浪卷入水中去了,不知踪迹!她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表明过自己的“心迹”。 她又想起前世自己和云濯的死亡,在死亡之前他们熬过了三年,生命好像很坚韧;但是死亡又在瞬息之间发生,生命似乎又很脆弱。 今生,云濯还说过,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她一直相信云濯会平安归来,他也承诺过会平安归来,但是现在呢? 云濯失信了? 叶青雪喉间涌上腥甜,她硬生生咽回去。 稳住自己摇晃的身形,叶青雪嗓音嘶哑道:“有人巴不得他去死,他出事之后,那些侍卫不敢用心搜寻,他才一直‘不见踪迹’,我亲自去找他!” 不等任何人反应,也不等皇帝得到消息之后过来颁下任何命令,叶青雪转身就往外走,冲进雨幕中。 暴雨瞬间打湿她的长发与裙摆,冰蓝色裙摆在风雨中翻飞如蓝色焰火,在昏黑天地间灼出一道凄冷绝艳的痕。 ……仿佛天兵降临,地狱门开,也阻拦不住她的脚步! 昨夜之前,忠勇侯府张灯结彩,喜庆非凡,下人们暗地里纷纷转向二房的主子。 天亮之后,忠勇侯府的喜气还未散去,各种大红喜字依旧贴得到处都是,但是昨天的新娘、今天的定王妃已经死去,二房的人全部被判处死刑。 消息早已经连夜送到侯府来了。 这会子人人自危,噤若寒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尤其是看到叶青雪回府时,那满身的煞气,简直叫他们快要呼吸不上来。 叶青雪还未开口,他们就已经自发跪下,并且殷切表态,往后唯叶青雪之命是从。 叶青雪的视线在他们身上顿住,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情感,声调也没有丝毫起伏: “想留在侯府继续做事的,便跟随我一起到河边去,寻找靖王爷下落。谁能第一时间找到他,赏银万两,我给。” 啊!众人惊住,靖王爷出事了! 但他们不敢发出惊呼声,只忙不迭地表示愿意。 很快,侯府众人撑伞的撑伞、穿蓑衣的穿蓑衣,出动去往河边寻找云濯的踪迹! 奈何雨下得很大,而河水暴涨之后那湍急的水流声,吓人得很。 水面上不时飘来尸体——人尸、牲畜都有,间或还有许许多多的家具物什,让这条河流变得十分恐怖,众人不敢轻易靠近。 下游许多村子都被淹没了,只残留碎瓦、梁木在水面上漂流而下,这山脚下许许多多的村庄,在一夜之间变成一片汪洋。 第402章 村民们木着一张张脸,在山上看着河水滚滚而下,只间或有大人的低泣声传来,再就是婴孩的啼哭声。 环境恶劣,河水危险,叶青雪倒也没有逼着侯府下人或者侍卫舍命去找云濯。 她只自顾自地拼命寻找,雨太大了,她几次摔倒受伤也浑然不觉,只一寸寸地寻找下去。 好在没过多久,皇帝安排的官兵也下来搜寻了,然而从天亮时分到午时,皆一无所获。 倒是庄信,终于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在遮天蔽日的雨幕之下,找到了叶青雪。 他浑身是伤,衣服破破烂烂,长发散乱披在肩头,踉踉跄跄扑到叶青雪跟前来。 叶青雪看到他,目光滞了一下。 庄信还没言语,眼眶就已经泛红。 而叶青雪呢,她没有哭,也好像感觉不到疼,但是又好像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疼到她已经没有感觉了。 “殿下出事的时候,你在旁边吗?”叶青雪率先问出声,喉咙痛,心口也痛,简直要发不出声音来。 “是的,我当时在旁边,殿下带着我们救了许多村民,堤坝被冲毁的时候,我们已经退到后山上,那时候殿下是安全的……” 庄信红着眼睛,将当时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部告诉叶青雪。 “在舍身救人之前,殿下留下一句话,叫我入宫保护姑娘,还认定姑娘在宫中一定有危险。所以我一早就进宫去了,但是得知姑娘出宫了。” 现在他看到叶青雪还能平安出宫,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庄信怀疑他家殿下是不是判断错误了? 叶青雪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你是说他看到那个人,就确定我会有危险,然后毅然决然救那个人去了?那个人是谁?” 庄信摇头:“我不知道是谁,当时我被殿下挡住视线了,而且雨下得很大,一丈开外的东西就很难看清楚了,我只知道那里有一个人。 “大石头屡次被水流撞击,她如果继续待在石头上,肯定会被水流带走的,所以殿下去救她了。” 想了想,庄信又道:“也许那个人是熟人,殿下看到她的时候很震惊,很意外!” 是熟人! 而且让云濯很震惊,很意外! 会是谁? 云濯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能给他带来这种震惊和意外的人,甚至能让他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去救的人,究竟能是什么人? 叶青雪想得脑袋都快炸开了,也没能想出那么个人来,也许她对云濯经历的事情,以及认识的人了解得还不够多,所以才想不出答案。 “他没有说我会遇到什么危险吗?”叶青雪问。 庄信再次摇头,顺便把他先前觉得奇怪的想法,也告诉叶青雪了。 叶青雪抿了抿唇,是啊,她入宫查探皇帝中毒的事情,本就是危险的。 这一点他们早就已经达成共识,没道理到关键时刻,云濯才意识到她有危险。 所以,云濯说她有危险,一定不是他们原先认定的人——沈皇后或者定王给她带来的危险,那还能是谁? 叶青雪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 庄信还道:“如姑娘和殿下先前所猜测的那样,堤坝被人为蓄意破坏,他们都身穿夜行衣,且昨晚雨太大了,很难抓获,暂时不确定是谁的人! “再有,殿下去下游村子撤离村民的时候,宁丞相还带着上千官兵来阻止!” 庄信把当时的情况,也都毫无保留地和叶青雪说了。 第403章 叶青雪听完之后,沉默不言。 只有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 远处撤离村民的声音、搜寻云濯的声音,好像变得很遥远很遥远,整个人间似乎彻底被暴风雨吞噬了。 时间久久,叶青雪抬脚继续往河流下游走去,慢慢去找云濯。 庄信跟上来,艰涩地说:“殿下被水流卷走的时候,灰七也追上去了,虽然暂时没有殿下的踪迹,但也没有灰七的踪迹,也许灰七救了殿下,躲在何处栖身也说不定。” 叶青雪停下来,转身看着他,眼神巴巴的:“真的会吗?” 庄信愣了一下,他只是不忍心见叶青雪如此,才憋出一句安慰的话而已。 事实上,他亲眼看着云濯被洪流卷走,就知道那样的水流是多么危险。 更何况当时还有箭矢从四面八方而来,誓要将云濯置于死地。 他从半夜找到天亮没找到,已经心灰意冷…… 可是现在,对上叶青雪巴巴的目光,庄信只觉得一颗心揪疼揪疼。 他从未见过叶青雪如此脆弱的一面,像个小孩。 俨然他安慰的话,成了叶青雪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艰难无比地点头:“一定会的,我们要相信殿下!相信灰七!” 灰七……对,灰七! 叶青雪忽然想到自己的白七,她进宫的时候不能带上白七,就把白七留在府中了。 她只记得回府召集人手来寻找云濯,满心满眼都是云濯,竟把白七给忘记了,它一狼可以抵几十人啊。 叶青雪立即把冬白喊到跟前来。 “你回府把白七带出来,它和灰七是夫妻,它能够找到灰七,等它找到灰七,我们也就可以找到靖王了!” “好,我现在就去!”冬白紧紧握住叶青雪的手,又猛然松开,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许许多多的人就看到,一身冰蓝色衣裙的姑娘,带着一匹浑身雪白的狼,沿着河流一路往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寻找云濯和灰七的身影。 他们走在风雨中,仿佛随时会倒下,但是他们从未曾倒下! 与之同时,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聚集在茶馆、饭店中,不管盛世还是乱世,总有那起子富裕的,或者闲得发慌的。 看戏、喝茶、嗑瓜子,就是他们日常娱乐、消遣。 而在暴雨的这两三天时间里,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以下三个话题。 第一,此次水患淹死村民上千人。 第二,定王爷求娶的以美貌著称的侯府二姑娘,实际上是个毁容的丑八怪。 而且她根本不是忠勇侯的嫡女,甚至很可能是妖女祸世,是她带来这场水患。 忠勇侯府二房的所作所为,全被捅出去,人人唾骂他们丧心病狂,没有人性。 一时间,定王爷成为京都城最大笑话。 第三…… “几个月前,靖王爷就提议疏浚河道、加固堤坝,但是被以妖言惑众为由阻挠了,阻挠他的人其实是当今皇后和定王爷,怕他立功!” “幸好有靖王爷提前撤离村民,否则这次被淹死的肯定不止上千人,少说也有上万人!” “定王爷在洞房花烛的时候,靖王爷为救村民,被洪流卷走了!可悲可叹!” “靖王爷实在是赤子之心,当年为太子时被冤枉成那样,归来还是愿意为天下百姓做出奉献!哎!” “……” 这些事情能够被众人知悉且大范围讨论,自然少不了楚闲云暗中的大肆宣扬。 庄信仿佛还被困在那天晚上的暴风雨里,他不明白:“王爷如今生死未卜,这般造势于他又有什么用呢?” 第404章 楚闲云道:“王爷若活着,造势了,他便有路归来。若不造势,他即便活着,也无路归来。” 楚闲云重重拍着庄信的肩膀:“他只管努力活着,拼命归来,我们做属下的,理应为他荡平一切荆棘。” 庄信豁然开朗,有一种他家王爷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强烈感觉! “退一万步说……”楚闲云忽然话锋一转,把庄信的心又给提起来。 楚闲云忽然低笑,笑意森寒刺骨。 “退一万步说,就算王爷不能平安归来,我们做属下的,也该让王爷的仇人生不如死。 “然后,让他们给那一千无辜惨死的村民以及王爷,陪葬!” 定王成为京都城最大笑话的消息,很快传到定王自己的耳朵里。 他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暴雨已经持续两天了,人人都在嘲笑他。 而他派出去的暗卫,还没有把云濯的尸体带到他跟前来。 上次云濯被废黜、被追杀,他认定云濯必死无疑,结果最终云濯活着回来了。 所以哪怕确定云濯被洪流卷走,只要一日不看见云濯的尸体,他便一日不能安心。 “属下已经查到了,那些消息都是靖王身边的人传出去的,明显是要殿下您身败名裂。”侍卫陈晦来报。 云池眸子猩红如血,云濯已经生死未卜了,他的人居然还有心思在京都城中活动。 他可真是小瞧云濯的人了。 陈晦劝他:“殿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之时,依属下之见,靖王出事,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将他身边的人全部除掉。 “包括侯府大姑娘,她坏了您许多好事。 “只要这些人死了,即便靖王不死,活着归来,也独木难支。” 云池慢慢地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本王现在就入宫去找母后商议对策。” 陈晦道:“殿下能这么想就对了,来日您掌管了大周天下,今日的笑话都将成为过眼云烟,谁敢胡乱编排帝王笑话呢?不过是找死罢了。” 这话深得云池的心。 他不再愤怒,也不再焦灼,而是镇定下来,开始谋划着如何趁云濯失踪,除掉他的羽翼。 尤其是叶青雪。 正好,他也想问问母后,那牵丝引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那天晚上忽然失效? 大雨已经下了三日,到傍晚时候终于停了,夕阳之下,天边甚至还出现了彩虹。 云池进了宫。 往凤梧宫去找沈皇后,却被告知沈皇后往花园那边去散心了。 宫女还说:“若是殿下在花园找不到皇后娘娘,便往旁边的暖阁中去找,这几日下雨,到处潮湿,唯暖阁干爽,娘娘喜欢去那里看雨赏花。” 云池知道那暖阁,是父皇为他母后打造的,里面养着各类品种的花,平日里由专门的宫人悉心照料着。 那里是他母后的专属,他父皇发过话,旁的嫔妃一律不得随意进去,若实在想进去观赏或者休憩,必须他母后点头才行。 云池在花园的确没找到沈皇后,于是他往暖阁去了。 暖阁外面居然无人守着。 云池心想,大概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宫人以为没人会走过湿哒哒的路,来这暖阁,所以都偷懒不守着。 又或者母后在此处不想被人打扰,所以把宫人遣走了。 云池让陈晦在外边守着,他自己进去。 跨进门槛,就看到院子里的代嬷嬷。 代嬷嬷脸色僵住,表情很不自然:“王爷怎么来了?” 云池不疑有他:“本王来探望母后,听闻她在这边……” 第405章 说着话,云池就察觉到了代嬷嬷的异样,他眸子微垂,某种不祥的预感滑过心头。 “娘娘正在休憩,自从王爷大婚出事之后,她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只有来这里才能心绪平静些,王爷不如……” 代嬷嬷还没说完,云池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她的咽喉:“嘘……嬷嬷别出声,本王只是想知晓,母后背着本王在干什么罢了。只要你不出声,你就会平安无事。” 代嬷嬷脸色煞白,惊恐无比地看着他。 云池逼着她退到院子门口处,压低声音把陈晦喊进来,他将代嬷嬷交到陈晦手中。 “看着她,守着这里,不许任何人进来。”云池说道,声音冰冷异常。 陈晦心头直跳,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一边扣住代嬷嬷,一边应是。 云池将院子大门关上,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才朝正殿的方向走去。 正殿无人,有雨后微微的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带着浓郁的花香。 ……但,也还有内室沉香木大床,禁不住摇晃的吱呀声,以及帐幔摇晃之间的轻微响动。 以及压抑着的欢悦声音,又被突然咬住的锦被闷成呜咽。 云池站到了内室门口,看到帐幔摇晃得更厉害,还有那截从帐幔里露出来的绯红腰带——分明来自的他母后。 这每一样的物件,每一次发出的声音,都好似淬了毒的刀子,凶狠地戳进他的眼底与心深处。 里面的女人是他的母后! 那么,里面的男人是谁? 不是他的父皇! 云池的指尖攥入掌心当中,攥出血水来,但他毫无察觉。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无边无际的愤怒淹没了他! 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似淬毒的冰冷视线,忽然停下全部动作。 沈皇后的手掀开了帐幔。 母子二人的视线,就这样撞上,直直地撞上。 “娘娘,是谁?”沈皇后的身后,传来男人喑哑的声音,“我去杀他。” 他从后面拥着沈皇后,视线越过沈皇后的肩膀看过来,看到了云池。 然后…… 然后他就没话了。 云池步步上前,步子很是缓慢,他都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如此镇定。 走到床前,他弯腰撇开柳青河的衣服,将沈皇后洒落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扔到她的身上。 “把衣服穿好,我在殿外等您。”云池听到自己如此说道:“等您给我一个解释。” 冰冷的声音里,含着压抑的愤怒以及冲天的恨意,他都意外自己居然没有直接冲上前去,将那个男人给杀了。 说完,他不再看沈皇后和柳青河一眼,转身就走出去。 到了殿外,他坐在椅子上,雨已经停了,风带着夏日的暖意吹来,但是云池却觉得很冷很冷。 他仿佛在冰窟里待了很长时间,长达一辈子那么长,沈皇后才穿戴整齐出来。 但是脸上还带着事后的绯红,长发没有挽成髻,就这样披散在她的肩膀和身后。 云池看着她,心底嗤笑一声:她可真是年轻啊,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三十岁呢。 他又看向她的身后,没见柳青河出来,她这是在保护那个男人吗? 沈皇后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下来,在短暂的慌乱与羞耻过后,她似乎很快镇定下来了,仿佛没有什么事情不能接受,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您贵为皇后,身为国母,父皇给您独一无二的宠爱,您为何……为何如此?”云池双手放在膝盖上,竟是几乎问不出口。 沈皇后看着他,道:“皇儿你长大了,你应该知道,你父皇他老了,而我还年轻。” 顿了顿,她又道:“身为皇帝,他可以三宫六院,而我身为皇后,为何不能有个年轻男人伺候我? “人人追求无上的权势,但年轻的身体与出色的容颜,难道不在这些权势之内吗?” 云池的手再次紧握成拳,发出“咯吱”的声响,他的脸色苍白又瞬间转红,红了又白。 他喉间涌起一股腥甜之气,但是被他强行压下去了,他转头去看沈皇后,就这样死死地看着她。 有一个问题,他想问出来,但是又恐惧问出来之后,再无转圜的余地。 但是他又忍不住不问! 云池眼眶腥红,仿佛压抑着极致的痛苦,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母后,我,云池,是大周皇子么?” 是的,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想起了死去的叶雅冰的话,他到底是不是大周皇子! 到底,是不是! 比云池来得早些的叶青雪,此时趴在房顶,也在紧张地等待答案。 第406章 一个时辰以前,叶青雪还在外头寻找云濯的下落,哪怕两日来没有一点收获,她也不曾一刻放弃过。 就在那时,宫中的人气喘吁吁跑去找她。 说有人已经寻找到靖王爷的踪迹,请她速速进宫,且还说这是皇帝的意思。 那人说,皇帝知晓她一直没日没夜、不眠不休地在找云濯,所以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着人去告知她。 叶青雪甚至没来得及更衣,便速速骑马进宫来,她到宫门口的时候,雨才彻底停了。 太阳从云层里洒下来,天边迅速挂起一道彩虹,很是绚烂。 而且皇帝还安排了他宫中的嬷嬷,在宫门口接待她,引她一路进去。 叶青雪心跳加速,急忙问那嬷嬷:“是只发现靖王爷的踪迹,还是已经找到人?” 嬷嬷回答:“没看到有人将靖王爷带回来,想必是只发现了踪迹,皇上肯定会安排更多人去寻找的,不日定会有下落。 “皇上知晓姑娘对靖王爷情深义重,也是担心姑娘着急,才请姑娘入宫,将更详细的情况告知姑娘。” 只是发现踪迹…… 还没有找到人! 叶青雪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去,又不断给自己打气,至少没有坏消息不是吗? 走着走着,叶青雪忽然停下来:“嬷嬷,这不是去御书房的路。” 嬷嬷笑道:“皇上近日头疼发作,恰好雨停了,特去御花园散心,叫我带姑娘过去。” 靠近御花园,嬷嬷忽然说腹痛,让她原地等待一会儿,叶青雪着急了解云濯的情况,便尝试性地往御花园方向走。 如果能够提前找到皇帝,那也是很好的。 然而她还没找到皇帝,便察觉到这边暖阁的氛围很是怪异。 经她查看之后发现,暖阁不远处守着许多宫人,他们丝毫不敢靠近,这一看就能猜到,暖阁里面隐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所以她潜入暖阁,并且趴在房顶上。 她也就比云池早来一会儿时间而已。 看到是沈皇后和柳青河在暖阁里,她不以为意,本打算离开,结果这个时候云池进来了。 她也就继续趴在房顶。 现在,她看到云池问出那句话之后,沈皇后沉默下来,时间好似在此刻停止了。 云池搁在腿上的双手,慢慢地收紧,再收紧。 即便隔着距离,叶青雪也能够感觉到他的紧张,反观沈皇后,她竟坐得身子笔直,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偷 情的人是云池呢。 沈皇后不回答,云池也就不再开口,只是呼吸一再地放轻,整个人已经如同绷到极致的弦。 在此刻,叶青雪甚至错觉,能够听到蚂蚁在瓦片上爬动的声音。 “不是!”沈皇后终于出声。 简短的两个字,砸碎了整个屋子的平静,云池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叶青雪:“!!!” 云池居然真的不是大周皇子! 难怪前世沈皇后来给云池收尸的时候,是那样的无悲无喜! 她当时还以为,哀莫大于心死,所以沈皇后才会是那样的表现。 可是后来她看见沈皇后对着那幅少女画爱不释手,还对着那幅画流泪不止,她便又开始疑惑了。 如今她的疑惑,终于得到解释! 而云池此时坐在椅子上,全身好似冻住了一般,整个人没有一丁点动作,但是呼吸逐渐粗重,再粗重。 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在颤抖着,有涔涔汗水从他额头冒出来。 第407章 他从出生之日起,接受的就是“我是大周皇子”的身份,先皇后去世,沈皇后被册封为皇后,他更是成为中宫嫡子,受尽宠爱,身份何其尊贵? 如今却告诉他,他不是大周皇子! 不是说他不是嫡子,而是直接说他不是皇子,他如何能承受得住? 原来叶雅冰所言,并非造谣! 想到外头还有人知晓他不是皇子,云池几乎坐不住了,身体狠狠地颤抖了下。 他霍然起身,袖中匕首滑落手中,他紧紧握住,刀刃对准沈皇后的咽喉! “本王不信!本王就是大周皇子,是中宫嫡子,你骗本王!你在骗本王!本王命令你改口,否则本王杀了你!” 沈皇后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不退反进,逼近云池手中的匕首。 “是不是大周皇子,重要吗?这大周皇位,无论如何都是你去坐。”沈皇后声音温柔,但是很坚定,仿佛事情已成,她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云池却觉得荒唐,觉得她在说笑话! 如果他连大周皇子都不是,又如何坐上龙椅? 谁允许他坐上去? 等到叶雅冰藏的消息曝光出去,他将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更可怕的是,他现在不知道叶雅冰背后的那人是谁! “皇儿,杀死母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自你小时,母后就一直在为你筹谋,过去如此,如今依旧如此。” 沈皇后说着,不慌不忙伸出手,将他抵在自己咽喉前的匕首,拨开一点,再拨开一点,直到对她的性命无法构成威胁,她才停下来。 云池眼眶腥红不已。 他既愤怒,又无力,还有深深的恐惧。 沈皇后继续说道:“不管你是不是大周皇子,你与母后从来都是一体的。做不了大周的皇帝,母后便助你做全天下的皇帝。” 云池怔了怔,什么叫“做全天下的皇帝”? “雁鸣关是天鹰圣国进入大周腹地的主要关隘,驻守雁鸣关的秦天瑞,已经被母后悄悄安排人手做掉了。” 沈皇后说道:“表面上看来,驻守雁鸣关的人还是秦天瑞,但实际上早已经换成我们的人。只要母后一声令下,雁鸣关必破。” 此事云池并不知道。 他发现沈皇后做的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包括上次竹海涧的事情,以及现在雁鸣关的事情。 沈皇后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旦雁鸣关破,天鹰圣国大军压境,她便可以直接逼皇帝退位,或者直接弑君。 云池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说不上是骇然,还是单纯震惊! 他一直知晓他母后厉害,但不知晓她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有母后在,这大周皇帝——不,这天下皇帝的宝座,你坐定了,你只管听母后的去做就行。” 云池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 当下竟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于是他的思绪就跑飞了。 回到最初的问题上面,他问:“若我不是皇子,那我的父亲,是谁?” 他再次握紧匕首,看向里屋的方向:“是他吗?” 已经做好准备进去杀死柳青河了。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世,让他接受一个太医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还不如杀死这个父亲,假装这件事从未曾发生过。 然而,沈皇后摇了摇头:“不是!” 云池愕然,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吗?你到底多大年龄了?” 沈皇后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说:“等你登上皇位那天,我会告诉你,你真实的身份。” 云池不死心,继续追问:“我记得小时候是你教会我走路,教会我说第一个字,就连我写出来的第一个字也是你教的……” 还有很多很多的第一次,云池心头在滴血:“你能为我做到这些,难道你真的不是我的母亲吗?” 沈皇后缓缓上前,将他的衣襟抻平:“我们生死与利益,全都绑死在一起,怎么不算母子呢?” 云池青筋根根暴起,仿佛体内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愤怒,快要把他给撑爆了。 但是在无尽的愤怒之外,还有难以言说的恐惧,让他没有力气爆发出来,让他就像一块冰雕似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沈皇后不知想到什么,又说:“这次你安排毁损堤坝的人,干得不错,虽然只死了一千人,但是至少把云濯冲走了,那样大的洪流,他生还希望渺茫。” 屋顶上,叶青雪听到这话,心头仿佛被扎了千万根银针,又疼又怒!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将沈皇后和云池置于死地,否则难消她心头之恨! “哗啦!”她脚下一片瓦,被踩落下去,直坠地上,在安静的院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叶青雪倏然一惊,猛地回神,发现不远处有人来了,不仅如此,屋子里的云池也察觉到她了。 她迅速从屋顶上跳下围墙,借着围墙一跃而下,消失在红墙、草木之间。 云池已经追到门口,却被沈皇后拦住。 “是叶青雪,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一定会到父皇跟前告状,我们不能让她活着离开!”云池急得不行! 沈皇后却是一笑:“让她去,她早就应该死了。如果不是她,上次云濯被废黜时,就不可能活着回来,害死我们手下这么多人。” 云池愕然地看着她。 沈皇后道:“是我买通了你父皇身边的嬷嬷,将她骗过来的,我就是要让她到皇帝跟前揭穿我们。 “别忘记了我们手中有‘牵丝引’,只要她敢和皇帝说你的身世,说我的奸 情,那她在皇帝眼里就是造谣。 “胆敢造谣当今皇后与王爷,她必死无疑。”沈皇后神色冰冷傲然。 皇后的奸情、王爷的身世、秦天瑞的死亡,再加上上千百姓的无辜性命,以及她心上人云濯的不知所踪…… 这种种的种种,一定会汇成叶青雪心中波涛汹涌的恨的河流。 她一定会到皇帝跟前告状,试图将他们置于死地的,而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既然明杀暗杀她都不行,那就直接用皇帝的手送她去死,看谁敢阻拦皇帝! 但是云池心急如焚:“可是母后,三天前的晚上,牵丝引失效了!” 第408章 柳青河一直等在内殿,听到云池的话,他立即走出来:“想要牵丝引失效,必须从殿下身上取血入药才行,这段时间以来,王爷受过伤吗?” 云池强忍着对他的怒意,摇头:“不曾!” 柳青河斩钉截铁道:“那就不可能失效,即便失效,也肯定只是暂时脱离药效的控制而已,比如月圆之夜!或者有人对他使用了什么解药,但绝对不能根除!” 又道:“王爷若是不放心,现在可以直接去找皇上,再试验一番。 “反正叶大姑娘即便要去找皇上告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过去,她肯定要花时间思考一番再去的。” 云池厌恶地看他一眼,便打算转身离开,这是准备听从柳青河的意见了。 沈皇后又将他叫住:“母后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叶青雪在景州庄子时,由一个叫邢嬷嬷的奶娘照顾长大,她们不是母女但是情同母女。” 沈皇后声音平静,像是在交代即将出远门的孩子,路上注意安全。 但出口的字字句句,全是置人于死地的冰冷。 她道:“母后已经派人将景州庄子里的邢嬷嬷,以及从小与叶青雪交好的人,全部抓了过来。 “你父皇下令处死叶青雪的时候,你便让叶青雪乖乖赴死,叫她不要想着挣扎,否则邢嬷嬷他们就活不成了。” 云池闻言,抬头看向天空,绚烂的晚霞挂在天边,漂亮得近似梦幻,他胸腔中憋着的浊气,终于可以吐出了。 ——叶青雪,你会后悔昔日选择废太子,而不是给本王下跪求饶吗? 云池眯了眯眼睛,大步走出暖阁,往御书房而去。 …… 叶青雪从暖阁跑出去不久,就发现自己被追杀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云池带着人来了,但是没有,全是暗卫。 是沈皇后的暗卫吧? 她虽然想要报仇,想要亲自手刃沈皇后和云池,但她也知晓,现在准备不充分,贸然出手,肯定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不仅仅是把自己搭进去,和她有关的人,也将全部被搭进去。 而且沈皇后和云池所为,还涉及朝堂之事,她身为女子,一旦到皇帝跟前说那些事情,皇帝直接以“女子不得干政”为由,就把她拖出去了。 叶青雪试图往宫门外跑去,但是发现各处宫门都有沈皇后准备的暗卫,她根本出不了宫。 所以今天被喊进宫,其实是沈皇后的奸计,将她引入宫中,再来个瓮中捉鳖? ……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吗?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引她入宫的嬷嬷,虽然是皇帝身边的人,但已经被沈皇后给收买了! 天黑了,宫灯次第点亮,路面上的积水反射着幽光,看上去很冷很冷。 她两天不眠不休,便是食物也只吃一些果腹而已,如今又跑了这许久,体力实在透支得厉害,汗水已经透湿鬓发与后背了。 叶青雪遥望御书房的方向。 现在看来,她似乎只有去找皇上,将真相全部告知,彻底扳倒沈皇后和云池,才有机会活着离开皇宫。 再这样逃跑下去,她不是累死,就会被围杀而死——如果她让自己被追杀到皇帝跟前再受伤,能够证明沈皇后想要追杀她吗? 不行!皇帝身上的牵丝引还没解开。 如果到时候云池在皇帝身边说:「这些人都是叶大姑娘的人,叶大姑娘为了对付母后,在父皇跟前上演苦肉计呢。」 第409章 皇帝就会让人把她拖下去弄死。 而且这些暗卫都听从沈皇后的话。 只要沈皇后让他们咬定,他们就是她叶青雪的人,她简直百口莫辩! 怎么办,怎么办! 叶青雪还没想好怎么办,暗卫已经悄然追杀上来,而她本能地往御书房方向跑。 不,应该往紫宸殿去,洪水肆虐,皇帝会在紫宸殿召见大臣,商议解决之法。 所以,皇帝在紫宸殿的可能性更大。 长廊两侧的宫灯被疾风撕扯,光线忽明忽暗,叶青雪的身影时而被拉长,时而被压成脚下一团颤抖的墨。 头顶上的冷白月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节一节剁开她逃亡的路。 暗卫的刀鞘“喀嚓”擦过朱漆廊柱,如毒蛇吐信;叶青雪耳膜鼓胀到几乎爆裂,却仍能听见“咚、咚”的心跳声。 不,那是暗卫的靴底砸在青砖上的闷响! 叶青雪狂奔时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铁锈味,也许是喉咙涌上的血。 近了近了,紫宸殿近了。 叶青雪额前碎发被冷汗黏住,紫宸殿的轮廓在在她的跑动中,扭曲成晃动的鬼影。 她忽然想起云濯曾说“紫宸殿西窗下有条密道”,可她还没有辨别出方向,就忽然撞上一个人! “叶大姑娘怎么在……皇宫内?”潘衡看见她很是意外,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有人追杀你?”潘衡看向她的身后,但是黑影沉沉,他什么也没看见。 倒是走在他前面的潘元洲停下来,转身看向叶青雪,眸中难掩震惊之色。 叶青雪站定,扭头往跑来的路看去,那些暗卫没有追杀上来,他们似乎蛰伏在黑暗阴影处,伺机而动。 “这么晚了,潘大人和大公子进宫,所为何事?”叶青雪胸口疼得仿佛被撕裂,却急忙问道,像是在确定同盟。 潘元洲道:“这次的洪水太严重,好不容易等到雨停,我便与衡儿特意前来向皇上禀报外头的情况,这会儿正等着皇上传召。” 他止不住叹了口气,此次水患,损伤惨重,不仅仅是人亡,还有许多钱财方面的损失。 无数庄稼被毁,大周许多百姓接下来将无以为继,只能靠朝廷救济。 而目前为止,大周已经先后给天鹰圣国送去十万石粮食。 幸好先前有靖王爷出手,留住了五万石。 但他们目前还“欠”天鹰圣国二十五万石,想想就很可怕。 叶青雪道:“水患原本可以不这么严重的,不过是有人蓄意破坏堤坝,导致村民撤离不及时,惨死上千无辜百姓。” 潘元洲骇然:“叶姑娘,这样的事情没有确凿证据,可不敢乱说!”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杀头的!” “你们在朕的紫宸殿外说什么?”大殿门口,忽然传来皇帝的声音。 叶青雪和潘家父子浑身一震,立即下跪行礼。 “进来说话。”皇帝说完,便转身进去殿内。 叶青雪和潘家父子相视一眼,三人什么都没说,叶青雪默默跟着潘家父子走进紫宸殿。 跨进门槛,叶青雪脚下踉跄,忽然往潘衡身上栽倒过去。 潘衡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叶姑娘没事吧?” 叶青雪飞快地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见潘衡震惊地朝她看过来,叶青雪立即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许是太久没休息,方才眼前一黑……多谢潘公子出手相助。”她福身行礼,二人跟在潘元洲身后进去。 皇帝坐到了椅子上,竟不着急向潘家父子了结外头的洪水情况,而是先问叶青雪: “朕听闻你这两日一直在寻找靖王下落,有没有消息?” 此刻,叶青雪终于十分确定,那个去宫门口接她入宫的嬷嬷,是皇后的人。 说什么皇帝得了云濯的消息,也全都是骗她的! 叶青雪心中冷笑不止。 也许今天晚上,就应该和沈皇后、云池鱼死网破。 她再也等不及了! 一刻都不愿意再等了! 父亲的死,云濯的仇,上千百姓的惨死,今晚上都应该有个了结! 叶青雪回答:“暂时还没有消息。”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似乎还等着她说下去,但是等了老半天,叶青雪都没再言语,他似乎有些意外。 “那你为何忽然入宫?谁传召你入宫的?” 叶青雪抬眸,满脸讶异之色:“皇上,不是您传召臣女入宫的吗?臣女不敢抗命,得了您的命令,连衣服尚未来得及换,就立即赶往皇宫,还是您身边的明嬷嬷去宫门口接的臣女。” 皇帝皱眉,似乎想不起来这件事。 “皇上您可是又犯病了,所以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叶青雪试探性地小声说道。 恰好见怀福奉茶上来,她立即上前伸出双手,“怀福公公,让我来。” 怀福特意瞧了皇帝一眼,见皇帝没说什么,就把茶盏放到叶青雪手中。 叶青雪走向皇帝:“皇上,臣女服侍您喝茶。” 相思子尚未配出牵丝引的解药,这一直被她视为心头大患,所以身上常备相思子给的药丸,用油纸包裹着防水 进入紫宸殿之前,她就已经悄悄将其拿出,藏在指缝之间。 方才从怀福手中接过茶盏,她就将药丸投入茶水中去了。 皇帝今日一直在和朝臣商议水患的事情,确实口干舌燥,对叶青雪的说法虽有狐疑,但还是把茶水喝了。 第410章 紫宸殿殿柱暗匣之间藏有宝剑,皇帝震怒之下,将其抽出,就要朝叶青雪的脑袋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豫王爷从殿外狂奔过来,双手抓住皇帝手臂,阻止他的长剑往下砍。 “皇兄,万万不可啊!” 一同进来的还有瑄王,他“噗通”跪在皇帝脚边:“父皇,不管叶姑娘犯下什么大错,也请饶她一条性命! “她曾经为大周立下三大奇功啊,她的父亲忠勇侯更是战场杀敌、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啊!” 皇帝的手臂被豫王爷紧紧抓住,根本无法朝叶青雪砍去,他索性将长剑收住。 但他还是怒不可遏,青筋暴起。 “你们可知晓,她联手前朝大臣潘元洲,方才在朕跟前说什么了吗?” 皇帝愤怒不已,冷笑不止。 “她居然说,此次河流溃堤,洪流汹涌,乃是定王暗中派人摧毁堤坝,才导致上千村民无辜被淹死!她这般造谣当朝王爷,如何能放过!” 皇帝:“靖王被洪流冲走,至今下落不明,朕也心痛,也能理解她的心痛,但她不能将靖王出事、村民被淹死的罪,嫁祸给其他王爷! “朕就这样杀死她,不将她斩杀于人前,已是给足忠勇侯面子,且对她仁至义尽! “若朕再纵容她下去,谁知她还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尔等给朕滚开,谁若敢阻拦,朕便一并杀了!” 皇帝广袖一挥,如同怒火腾起,几乎要将众人淹没,叫人恐惧、惊骇到一时不能出声。 叶青雪眉头紧皱,忽然想起云濯出事之前,命令庄信来保护她,并且断言她在宫中会有危险。 难道真正的危险来自皇帝? 因为他偏宠、偏信沈皇后和定王云池? ……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吗? 哪怕豫王爷和瑄王求情,丝毫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眼看着他手中长剑又要砍下来,潘元洲忽然扑上去,抱住他双腿! “皇上,您如此偏宠偏信定王殿下,不辨奸邪,迟早会毁掉大周百年基业啊!” 皇帝闻言,更加震怒,再次一脚将潘元洲踹开,持剑朝叶青雪逼去。 叶青雪霍然起身,捉住了皇帝的手腕。 皇帝愣住:“朕要杀你,你敢不从?!” 叶青雪目光坚韧,没有丝毫躲闪,也没有丝毫胆怯。 “皇上砍臣女不要紧!但即便是死,臣女也要皇上知晓真相!” 叶青雪脊背挺直,不慌不忙、掷地有声:“还请兰将军,将证人带上殿来!” 庄信提前送入宫中的证人,就这样被兰将军带上殿来。 共有两个人,都受了不小的伤,且被五花大绑,形容狼狈、憔悴至极。 叶青雪道:“皇上,他们都是蓄意破坏堤坝的人,靖王爷去撤离村民那天晚上,就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了,这几日庄信一直带着人手捉拿他们、审问他们,总算得到结果!” 豫王爷和瑄王齐声道:“皇兄/父皇,即便您要处死叶姑娘,也该审问审问证人啊!” 皇帝看着兰将军,看着豫王和豫王,又看看那两个证人,眼底的戾气还是很浓郁。 叶青雪紧紧攥住他的手腕,重新跪下来:“只要真相一日不大白,臣女便一日不肯赴死,还请皇上原谅!” 她浑身狼狈,脸上手上都是伤,但她说话时,字字句句依旧如锤子,一下一下地砸下去。 好像没有什么情绪,有的只是决心。 皇帝怒而开口:“好,你们说,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是谁让你们去破坏堤坝的,目的是什么?” 第411章 “皇上饶命!我等只知道奉命行事,并不知晓定王叫我等摧毁堤坝是何目的啊。” 那两个证人遭受了两日酷刑,一瞬也不曾合眼,已是强弩之末,生不如死,当场就把云池供了出来。 潘元洲爬到皇帝跟前,泣血道:“皇上现在可相信,叶姑娘并未诬陷定王殿下了吧?” 皇帝如遭重击,气喘吁吁,摇摇欲坠,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怀福公公忽然喊道:“定王殿下来了!” 云池穿一身鸦青色锦袍,从殿外走进来。 他身量修长,眉目如画,肤白如玉,无论怎么看,都是翩翩佳公子形象。 看着这样的他,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暗中派人毁损堤坝,轻而易举就将上千百姓送入黄泉! “儿臣参见父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父皇如此震怒?” 潘元洲怒而出声:“定王殿下,天降暴雨之日,您惶恐靖王爷立下大功,复位太子,故而暗中安排人手毁损堤坝,造成上千无辜村民惨死!如今证据确凿,您承认还是不承认!” 所有人都看着云池。 看看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而在这么多视线当中,只有皇帝的眼神不一样,他对云池满含期待,期待云池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云池愣了下,而后满脸无辜:“暴雨当日,本王正大婚呢,那天晚上本王一直和父皇在紫宸殿中,如何派人前去毁损堤坝? “况且本王一直相信王玄正所言,认定当日不可能暴雨,六月绝不会有水患,如何提前准备好人手?你们的指证,简直太荒谬了!” 他特意看向皇帝,说道:“父皇,您还记得三天前的晚上发生了什么吧?那时候叶大姑娘不是也在吗?” 皇帝回神,是的,那天既是云池大婚之日,还是定王妃死亡之日,他的皇儿哪里有时间安排人手去毁损堤坝? “朕一早就说了,是叶青雪诬陷,你们非要跟着她闹腾,诬陷当朝王爷是什么罪名,你们不知道吗?” 潘元洲几乎要吐血:“定王殿下,此二人已经承认他们是您派去的人!事到如今您难道还要狡辩?” 云池看向那两个证人,忽然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昔日叶大姑娘为护靖王兄活着回来,花费了不少心血吧? “所以,叶大姑娘完全不能接受靖王兄出事?他若是活着,你就可以做靖王妃?他若是死了,你的美梦就破碎了? “于是叶大姑娘收买两个陌生人,来指证本王损毁堤坝,淹死上千无辜村民? “因为昔日本王退婚于你,叫你做不了王妃,所以你想要通过靖王兄,将本王踩在脚下吗?” 潘元洲等人,恨恨地瞪着云池,气得表情都扭曲了,原来人不要脸的时候,可以把真相扭曲成这个样子! 偏偏皇帝还很相信他! 转而对叶青雪怒道:“叶青雪,打从你回京第一天起,朕就知晓你很是心机深沉,只不过昔日的事情,念在你为国立功的情况下,朕不追究你的手段! “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朕的皇儿身上!像你这般卑劣的女子,别说靖王出事,便是他没出事,朕也不会同意你嫁他为妃!” 如果是以前,皇帝这话,对叶青雪来说,不会有多大影响,她一直没有心思考虑嫁人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必须和云濯成婚生子,将小宝带回来! 任何人都不可阻挡! 皇帝也不行! “父皇!”云池忽然开口:“叶姑娘走到今天这一步,全因最初儿臣退婚而起,若非儿臣退婚,叶姑娘也不会心怀恨意,诬陷儿臣! “她虽然行事恶劣,品行卑劣,但还请父皇饶她一条性命,将她关入大牢即可。假以时日,她心中恨意散尽、戾气尽失,想必能认识今日错误。” 叶青雪:“!” 潘元洲等人:“!!!” 云池不求情还好,他这一求情,在皇帝眼里,就越发显得叶青雪卑劣无比,心胸狭隘,竟对过往的事情迟迟不能释怀,用尽手段将前未婚夫置于死地! 果不其然,皇帝更生气:“上次池儿主动退婚,朕已经训斥过他,并且杖责他五十板子! 叶青雪,你一直记恨于池儿,是对朕的处罚不满吗?” 叶青雪仍然跪在地上,但她脊背挺得笔直,抬眸去看云池,云池冲她挑了下眉梢,眼底尽是挑衅之色。 “皇上,定王昔日退婚的事情已经过去。今日臣女要说的是,定王故意损毁堤坝,造成洪流提前冲毁村庄,卷走上千百姓性命的事情! “臣女甚至连证人都找来了,皇上还是不相信臣女,可见皇上果真偏袒定王殿下,丝毫不在乎真相!不在乎上千无辜百姓的性命!” 叶青雪怒火冲天,倏然甩下裙摆站起来,直视皇帝的眼睛! 有宫人想要阻拦她,甚至想要摁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跪下,但是被叶青雪打开了。 她怒道:“您这般信任他、偏袒他,哪怕上千条无辜性命惨死在您的眼前,您也丝毫不在乎! “他们是您的子民啊,而您甚至根本不知道,定王云池他并不是大周血脉,不是您的亲生儿子!!” 叶青雪吼出这句话时,带着对皇帝无尽的失望与怒火,故而吼得掷地有声,竟有震碎山河的气势。 轰!!! 余音如水波消逝的刹那,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412章 潘元洲等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头惊骇不已——这件事叶青雪从未曾和他们说过啊,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定王不能不是皇子吧? 但是,叶青雪即便气到极致,以她的为人也绝不可能造谣这样的事情吧? 他们再次看向皇帝。 却见皇帝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甚至是眼睫都没有颤一下。 要么他早已知晓这件事,要么他就是觉得叶青雪所言太荒诞,不可能是真的,所以他吝啬给出一丁点反应。 时间久久,皇帝才慢慢后退,坐到榻上,依旧一言不发。 至于定王云池本人呢? 在起初心尖一阵剧烈颤抖过后,他便迅速冷静下来,母后料事如神,叶青雪的确顺着他们挖好的陷阱走进去了。 想到这里,云池笑了笑。 他走到皇帝身侧,跪在他脚边,仰头看着他,温声说道:“父皇,儿臣自小便在您身边长大,记得六岁那年,您亲自握着儿臣的手,写下‘仁’字,当时老师便说,儿臣这运笔的力道,与父皇您年幼时很相似。 “十岁那年,儿臣跟随您去狩猎,打下一只鹿。各位大人都赞叹父皇厉害,儿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再后来,儿臣逐渐年长,跟随父皇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大家都说,儿臣身上种种优点,完全传自父皇。 “如此的儿臣,怎么会不是父皇的儿子呢?这天底下,除了父皇之外,还有谁人可以把这么多优点,传给儿臣呢?” 云池慢慢握紧皇帝的手,温和的语调渐渐变得低沉而有力,像是在给这件事做最后的定义: “他们怀疑儿臣的血脉,就是怀疑父皇您啊!” 皇帝猛地抬眸,视线落在叶青雪身上。 显然他把云池的话听进去了,皇室血脉,关乎江山社稷,容不得任何人诬陷诋毁! 云池起身,站在皇帝身侧,再次看向叶青雪。 他又笑了。 只是现在这笑,变得十分嗜血阴鸷。 “叶大姑娘,为了报复本王昔日退婚于你,你诬陷本王摧毁堤坝,本王可以不取你性命,甚至为你求情。 “但是你造谣本王的身世,诬陷本王不是大周皇子,不是父皇血脉,试图动摇江山社稷,本王便容不得你了。 “父皇,儿臣以为,叶大姑娘此举,该当死罪!”云池的杀气,从齿缝间弥漫而出。 潘元洲等人以为,云池最后一句话,是在请求皇帝直接处死叶青雪。 但是云池知道,他在动用“牵丝引”的药效,控制皇帝,当场诛杀叶青雪。 叶青雪闭上眼睛! 皇帝搭在案几上的手,忽然绷直,指甲几乎要掐入木板当中去。 他死死盯着叶青雪,下颌线条紧紧绷着,喉结也跟着滚动。 “叶青雪……”皇帝终于开口,杀气如锋利的刀子,破空刺向叶青雪,“当……” 下一个字要说的是“诛”吧? 所有人的神经倏然紧绷起来,仿佛头顶上高高悬着一把铡刀,稍有动作就会身断魂消! 可就在这时,叶青雪霍然睁开双眼,眸光如炬:“皇上,臣女有证据可以证明,定王云池的确并非大周皇室血脉!” “诛”字被叶青雪的声音,堵回皇帝的喉咙间。 然而,皇帝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有一道带着寒意的清脆嗓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哦?池儿是本宫十月怀胎所生出来的,本宫竟然不知晓,他竟然不是大周皇子?” 是沈皇后来了。 进殿之后,她给皇帝拜见行礼。 第413章 这才道:“臣妾听闻皇上与诸位大人,日夜为此次水患劳心费力,故而叫嬷嬷准备些许茶水,请各位大人到偏殿喝喝茶。 “等待许久,却不见皇上再次召见他们,臣妾恐皇上太过劳累,故而前来查探究竟,不曾想竟听到叶大姑娘此等可怕的言语!实在把臣妾给吓坏了!” 皇帝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叶青雪道:“皇后娘娘的凤梧宫中,藏有一幅画,那幅画被皇后娘娘娘小心存放、用心珍藏。 “画上是一个十二岁少女,那少女才是皇后娘娘真正的孩子!皇上只管派人前去搜宫,便可知晓臣女所言是否有假!” 沈皇后浑身赫然一僵。 叶青雪居然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云池将沈皇后的反应看在眼里,当下便清楚叶青雪说的,肯定是真的了! 不过无妨,他们有“牵丝引”,被叶青雪说出一幅画而已,不会影响全局。 而且,血脉之事非同小可,便是叶青雪也轻易动摇不得,他们暂时还拥有皇帝的信任。 可是,在皇帝震怒之前,叶青雪已经抢先一步道:“皇上,为了皇室血脉,请您务必派人去搜查凤梧宫! “皇后,您若是不心虚,就让人去搜查您的凤梧宫!那幅画就藏在您床头的暗格里!” 「叶青雪居然连具体位置都知晓?」沈皇后的眼眸微微眯起来,忽然想起不久前,她被诬陷用巫蛊之术。 当时她宫里的那些脏东西,都是叶青雪的人放进去的,所以,叶青雪无意中发现了那幅画? 沈皇后冷笑:“本宫十五岁入宫,十七岁便生了池儿,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去搜寻便是。” 怀福立即带人前往凤梧宫。 很快就带了一幅画回来,将其展开在皇帝跟前,众人看到这幅画,都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这……这完全符合叶青雪所说啊。 但是看沈皇后的表情,却很是镇定自若,她甚至还站起来,走向那幅画,认真仔细地观赏起来。 “这女孩的容貌,至少有七成与皇后娘娘相似!”潘元洲说道。 豫王爷、兰将军等人,全都瞪直了眼睛! 兰将军道:“皇后娘娘,现在您还有什么话可说?定王是否当真不是大周皇子?” 沈皇后冷笑:“本宫珍藏一幅画而已,怎么就和池儿的身世扯上关系了?这画上的人长得很像本宫是吗? “如果你们都这样以为,那说明你们眼神不错!她怎么会不像本宫呢?因为画上的人根本就是本宫啊!” 她再次回到皇帝身边,依偎进皇帝怀中。 “皇上,臣妾向往大草原,向往无拘无束策马奔腾的日子,所以请画师为臣妾画了一幅、年少时在大草原上策马奔腾的画,也算圆梦了。 “叶大姑娘实在可笑,这样就推断出这女孩是本宫的孩子,而且还推断出池儿不是皇室血脉,这前后种种,完全站不住脚嘛,太荒谬了!” 沈皇后靠在皇帝怀中,看向叶青雪,嘴角弯起胜利的弧度。 叶青雪目光如刃,也盯着她,忽然哂笑一声:“是皇后娘娘自己吗?好啊,那就请皇后娘娘看看,这位小姑娘她是谁。冬白,把人带上来。” 十二岁的少女,双手被捆绑,被冬白强行带上殿来。 众人看到她容颜的瞬间,再次震惊错愕。 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画作上的女孩,实在是像,太像了。 如果说画上少女和沈皇后有七分相似,那么就可以说,画上少女和眼前女孩,有十分相似。 不,不是相似,而是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同一个人,画上画的就是这个女孩。 沈皇后脸上的胜利表情,在刹那之间僵住。 当然,僵住的不只是她的表情,还有她的身躯,仅仅一瞬间,她便如堕冰窖。 少女嘴巴被堵住了,“唔唔唔”地挣扎着,说不出话来。 叶青雪上前,揪住少女的衣领,把她逼到画作边上。 “皇上瞧见了吗?这女孩脖子上有一颗小小的痣,而这这幅画也把她脖子上的痣给画上去了,她才是画作上的少女!皇后不是!” 哼,沈皇后与云池以为,她胆敢到皇帝跟前告状,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吗? 当初她还在昏睡的时候,天鹰圣国忽然提出要联姻,把公主送过来的同时,还主动送上两座城池,只要他们四十万石粮食!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当时云濯就疑心了。 怀疑是沈皇后一计不成再施二计,其中必定有他所不知晓的阴谋,所以云濯就暗中安排人手前往天鹰圣国了。 翎阳公主的队伍出发前往大周之后不久,云濯的人就也悄悄把这女孩给掳过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皇后,包括云池,包括皇帝。 沈皇后脸色苍白,她慢慢从榻上站起来,走向那女孩,甚至还伸出手去要触碰女孩的脸,但是被冬白拦住了。 “皇后娘娘想干什么!”冬白沉声道。 “像,真是太像了!”沈皇后道:“连本宫都差点要以为,这孩子是本宫所生的了呢。” 她大笑出声,又泪水涟涟,转身去看皇帝,道:“皇上,臣妾方才说了,臣妾十五岁便入宫,陪伴在皇上身边。 “这二十一年来,除了每年外出为皇上寻药之外,臣妾何曾离开过皇上身边三五个月的?便是寻药的时候,外出最多也不过半个月而已。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臣妾在外产下一个孩子吗?更何况,十二年前臣妾还未开始出宫为皇上寻药。 “臣妾当时可是日日夜夜陪伴在皇上身边的,若臣妾怀孕,那腹部必定隆起,便是太医看不出,难道皇上也不会察觉?” 别说皇帝懵了,便是潘元洲等始终站在叶青雪那边的人也都懵了。 沈皇后倏然转身,指着叶青雪: “是你,为了诬陷本宫与池儿,置我们母子于死地,故意在外边找了个与本宫长相相似的少女,骗皇上说她是本宫的女儿! “本宫与皇上多年情深,他不会受你蒙蔽,冤枉本宫与池儿的。叶青雪,你自己请罪吧!” 第414章 沈皇后有一瞬间,微微垂下眸子,不叫任何人看到她眼底真实的情绪。 而在这短短的一瞬时间里,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叶青雪不仅知晓那幅画,还能从天鹰圣国把小女孩带过来,可见叶青雪掌握的证据,比她想象中要多很多。 沈皇后的指尖弹了一下袖口。 慢慢抬眸看向对面的叶青雪。 ——就算叶青雪掌握更多证据,并且找到了相关证人,那又如何?在她入这紫宸殿前,皇宫九道宫门已经被她下令全部封锁,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叶青雪即便再有如何厉害的证据,或者证人,都无法送到皇宫中来。 沈皇后唇边泛起冷嘲的笑容。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着叶青雪。 不得不说,沈皇后的反驳很有道理啊,她长居宫中,怎么可能在外面生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呢? 况且,沈皇后盛宠多年,如果她当真怀孕,即便她故意隐瞒,那难道经常与她睡觉的皇帝会丝毫不察觉吗? 单纯肥胖和腹部隆起,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甚至他们都没见沈皇后胖过! 再者说,还有专门的宫人负责记录后宫妃嫔癸水到来的日期呢,根本骗不过去! 皇帝在半晌的沉默过后,终于怒道:“叶青雪,你实在太放肆了!皇后命你主动请罪,你还等什么?难道要朕再次命人将你拖出去?或者说要朕诛你九族?你以为朕不敢——” 迎着皇帝的怒火,叶青雪踏前一步。 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慌之色,也没有被沈皇后的反驳,或者皇帝的威胁给压制住。 只见她镇定开口,声如寒刃,直劈沈皇后:“如果说,你是在生下这个女孩之后,才入宫的呢?你并不是真正的沈家嫡女沈红袖呢?” 什么? 什么什么! 这怎么可能! 众人面面相觑,感觉脑子里空白一片! 这说法比十道天雷劈在紫宸殿上还骇人! 如果这是真的,它足够让大周史官全部发疯。 沈皇后藏在袖中的手蓦地攥紧,果然,叶青雪知道的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然而,不等她开口,皇帝眸中已然喷出怒火:“叶青雪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朕与皇后同床共枕二十一年,你居然说皇后不是朕的皇后?! “你怕是不知道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的滋味,朕今天就让你尝尝,来人——” 叶青雪猛地开口,声色如切冰断雪:“皇上前几天晚上才听说过,臣女祖母的事迹。在小小侯府既有外室女胆敢冒充嫡女,并且将其杀害的事。 “而江山如此多娇,皇权这般迷人,为何就不会有人弄死真正的沈红袖,将其取而代之呢?” 叶青雪胸膛剧烈起伏。 “沈皇后十五岁入宫,十七岁诞下二皇子,然而,二皇子出生之后不久,接生嬷嬷全部消失不见,便是当天晚上伺候的宫女也随之暴毙。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因为二皇子出生当晚,就被弄死了,将二皇子取代从而活下来的人,乃是如今的定王云池! “那时候沈贵人因为诞下龙子有功,被册封为沈嫔,但她当时难产,产后虚弱无比,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替换了。 “她亲自将定王抚养到七岁,对定王倾注了全部的爱意,正因如此,谁也没怀疑过定王的身世。 “定王七岁那年,她病了足足半年——但皇上可知晓,当时已经是沈妃的她并不是病了,而是被秘密处死了。 第415章 “代替沈妃活下来的,乃是皇上身边这位沈皇后!她用了半年时间,深入了解且学习沈妃的一切行为习惯!” 叶青雪指着沈皇后。 “天鹰圣国觊觎我大周已久,她是天鹰圣国四处搜寻而来的美人,原本是要送来大周蛊惑皇上的,却无意中发现她和沈妃长得一模一样,于是天鹰圣国想出了这么一招! “让她代替原来的沈妃,抚养定王,登上皇后宝座,助定王登上太子之位,再伺机除掉皇上,定王便可掌管大周江山! “只要事情成了,整个大周都将是天鹰圣国的疆土! “而先前的沈妃生过孩子,为了以假乱真,且为了有足够的人质,所以天鹰圣国也让这位皇后,生下一个孩子留在天鹰圣国当人质! “皇上,您眼前的沈皇后和定王云池,他们都是天鹰圣国的人! “定王从来不是大周血脉,沈皇后也从来不是曾经的沈妃!您真正的妃子与血脉,早已经在十二年前,被他们全部害死了!” 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话,叶青雪耗费了极大心神,禁不住用力喘了几口气。 冬白立即将随身携带的甜水,给她喝上一口。 大殿内一片寂静。 潘元洲等人此时已经呆若木鸡。 而皇帝呢,他脸色青白交替。 不知是因为沈皇后和云池的身世而震怒,还是因为叶青雪的言语而震怒。 竟无人想要去阻止叶青雪喝水。 喝完水后,叶青雪冒烟的嗓子好受许多,她攒了口气,继续道: “皇上您仔细想想,当年的沈妃是否是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她可有什么伺候男人的手段,哄得您将她册封为皇后?” 皇帝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忽然握住沈皇后的手,恨恨地瞪着叶青雪。 “你说的话,朕一个字都不相信!皇后对朕情深一片,不可能是天鹰圣国的人!” 沈皇后娇笑起来:“叶姑娘你尚未出阁,不知道男女之间的趣事儿,有些事得等你成婚了,生孩子了,得趣儿了才会知道要改变。本宫与皇上情浓意浓,自然愿意讨皇上欢心。” 叶青雪冷笑:“那你如何解释你现在的容貌呢?真正的沈妃如果活着,现在已经三十六岁,而你根本不到三十岁!” 沈皇后挑眉:“你这是在夸本宫驻颜有术吗?本宫得皇上宠爱,又是中宫皇后,平日里并无烦心事,自然看着年轻些。 “来日你若嫁人,得夫君宠爱,你便也可像一朵娇花似的,常年绽放,但夫君若不爱你,你便会早早枯萎了。” 这话又把皇帝给夸上了。 而且皇帝十分受用。 叶青雪冷笑一声,声音听在帝后耳朵里十分刺耳,完全是在挑战皇权。 沈皇后止住了笑,神色认真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叶姑娘的故事倒是说得很跌宕起伏,叫人跟着心绪澎湃,就连前因后果都有,如果本宫是听众,都要忍不住相信你了。 “可是凡事总讲究证据,你的证据呢?” 沈皇后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笃定,笃定叶青雪拿不出证据来。 皇帝说道:“既是胡乱编排的事情,怎会有证据?即便有,那也是伪造的。还是直接拖下去处死吧。” “皇上,臣女有证据!”叶青雪却是斩钉截铁地道:“当今皇后到底是不是当年的沈妃,只请沈家人前来作证,便可知晓。” 沈皇后掩唇轻轻一笑:“好啊,就请皇上现在派人去沈家,将我的亲人都请入宫来。” 这十几年来,沈家子嗣艰难,导致人才凋零,自从沈家家主去世以后,便只有沈捷风比较出色,但是他在竹海涧也死去了。 故而现下朝堂之上,竟没有沈家子嗣。 如今宫门已经全部被她的人看守,即便皇宫的人出去传召沈家人,沈家人也入不得宫。 那么叶青雪所有的控诉,都将是胡乱编排。 无人站在她身后,给她提供强有力的支撑。 不过怎么说呢,叶青雪能够知晓这么多事情,确实是个厉害姑娘,不能为她所用,实在是可惜啊。 但是今日能够看着叶青雪这样厉害的姑娘,一步一步走上绝路…… 简直就好像纯洁的白鸽坠入污泥;像剔透的琉璃碎在刃下;像最烈的酒泼进最脏的血。 ……实在叫人,痛快得颤栗啊。 却不料叶青雪说道:“倒也不必去沈家请人那么麻烦,我早已让底下的侍女秋深,将沈妃的真实情况告知他们,而他们为了一探究竟,早就入宫了,一直在太后娘娘宫中等待传召。”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宫人的唱声:“太后娘娘驾到!” 皇帝眉头狠狠皱起,眸光剐了叶青雪一眼,如剑的眉峰压下浓浓怒火。 但是太后已经进来了,身后跟着沈家人,以及秋深。 如今的沈家人基本上都是女眷,即便有男子,看着也很羸弱,只有三两个混在女人堆里。 都说沈家人才凋零,现在看来,当真如此。 女子虽多,但不能入朝为官,依旧无法振兴门楣,所以许多人为沈家惋惜。 所有人跪下来拜见太后。 太后在寿康宫中时,已经了解事情始末,不管是皇后身份,还是定王血脉的事情,都容不得丝毫大意。 她叫众人平身之后,便往榻上坐下。 目光扫过所有人,而后道:“既然叶青雪指控皇后并非沈家人,定王并非我大周血脉——” 她的视线定在叶青雪身上。 “那叶青雪你便来说说,当下应该如何证实,你所言不假?你要的沈家人证,哀家已经给你带来了。” 第416章 皇帝急了,立即上前道:“母后,此事不过是叶青雪蓄意诬陷皇后与池儿罢了,您莫要相信她!靖王出事,她心中不爽,便要拿皇后与池儿开刀!” 太后却拍拍他的手,让他坐下,稍安勿躁。 “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容不得半点马虎。既然叶青雪指出了,那便叫她拿出证据,若证实她所言为真,也好‘拨乱反正’。 “若她拿不出证据,也可证明她在诬陷皇后与定王,直接拖下去处死便可,也算还皇后与定王清白。 “皇帝何必阻止?倒有偏袒皇后与定王之嫌,还有欲盖弥彰之嫌,传出去不好。” 皇帝抿了抿唇,眼底当真有滔天怒火,奈何有太后在此,他只能隐忍不发。 叶青雪把皇帝的反应看在眼里,感觉十分诡异。 为何皇帝如此相信皇后与定王? 上次她和云濯联手,陷害皇后使用巫蛊之术,皇帝分明十分震怒,为何今日完全不同了? 难道因为巫蛊之术,他虽必须严惩皇后,但还可以留住皇后性命? 但今日之事,一旦确定皇后非大周人士,定王非大周血脉,他们必死无疑? 皇帝对皇后情根深种,不舍得皇后去死? 还是说,皇帝受了“牵丝引”的影响,神志昏聩? “叶青雪,还愣着干什么?”太后忽然出声,叶青雪的思绪被打断。 云池终于紧张起来,下意识看向沈皇后。 沈皇后却不以为意,还冷哼一声。 “好啊,本宫坐等你们的证据。”沈皇后闲闲的在另外一边椅子上坐下,威严不减: “本宫倒是要看看,沈家人如何证实本宫不是昔日的沈妃。” 叶青雪和秋深对视一眼。 沈家人那边是秋深去说的,到了殿上该如何揭穿沈皇后,秋深已经提前与他们沟通过了。 毕竟这件事需要技巧。 不提前沟通肯定是不行的。 当下叶青雪将沈夫人请上前来:“夫人,沈皇后是您亲自生下、教养长大,她身上若有什么特殊胎记,您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 沈夫人瞧了沈皇后一眼,并且与沈皇后四目相对,沈皇后的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沈夫人摇头:“娘娘身上并没有什么胎记,很多时候胎记都是不祥之兆,娘娘出生时奶娘还特意检查一番,确定娘娘没有胎记,认定娘娘是个好命的。” 沈皇后冷哼一声,挑衅地看着叶青雪,仿佛在说:你就这点手段? 叶青雪道:“再请问沈夫人,在娘娘成长过程中,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你们母女二人才知晓的,旁人一概不知?” 沈皇后既然要取代沈红袖,在这后宫中生活,必定提前对沈红袖的习惯与生平做了了解。 但他们打探到的肯定只是大家都知晓的事情,若有什么事情只有母女二人知晓,他们必定打探不到了。 沈夫人似是想起什么,她呼吸急促了下,再次看向沈皇后。 她道:“娘娘可还记得七岁那年,被罚跪祠堂时,手中握着的是什么?当时您面对我,又说了一句什么?” 沈皇后的表情僵硬一瞬。 叶青雪立即道:“怎么,沈皇后回答不上来了吗?我数到五,如果沈皇后再不回答,那就是回答不上来。一二三四五,好,沈皇后无法回答。” 沈皇怒道:“那么久远的事情,本宫忘记了也很正常。七岁是整整一年时间,三百六十日,难道你记得自己日日做过什么?” 第417章 沈夫人胸口起伏剧烈:“日常琐碎,不记得很正常。但七岁那年,是娘娘第一次被罚跪祠堂,怎么能够不记得呢? “娘娘的兄长早夭,我牵挂他,忍不住日日以泪洗面,娘娘便将兄长的遗物玉佩给偷了,被我发现之后,才罚跪祠堂。 “当时娘娘抱着我说,觉得我身为母亲,不爱娘娘,只爱兄长,才做下这等糊涂事……” 沈夫人说着就落下泪来。 “当日的点点滴滴,我还记得,若娘娘是我的女儿,怎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沈夫人走到沈皇后跟前,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抬手擦掉,身形摇摇欲坠,但神色依旧坚强。 “过往的事情,若娘娘不记得了,那就请娘娘当场为太后作一幅《松鹤延年》吧! “娘娘从小学习丹青,年少时更因一幅《寒梅栖鹊图》名动京城,才得以入宫为妃的。 “只要娘娘能证明自己画技,那您便是我沈家的那位娘娘。” 沈皇后坐在椅子上不动,脊背挺得笔直,真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太后当即道:“来人啊,给皇后准备笔墨纸砚。” 没一会儿,笔墨纸砚便被呈上来了,奉到沈皇后跟前。 所有人都看着她,但她就是不动,脸上也没见任何的恐惧之色。 甚至就连云池都暗中捏了一把汗水。 叶青雪道:“怎么,曾经以画技名动全京都城的皇后娘娘,如今竟连提笔都不敢了吗?” 沈皇后如刃的目光,从沈夫人身上滑开,落到叶青雪身上来。 两人目光相对,如同长剑碰撞,没有声响,却杀气腾腾,仿佛已经交手数十回合,谁也没有后退。 沈皇后没有。 叶青雪更没有。 她声如冷箭,向着沈皇后破空而去:“你拥有和沈妃一样的容貌,可以学习她的习惯、背熟她的生平,甚至能骗过皇上,骗过天下人—— “但你永远不知道她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更永远学不会她的画技,因为你根本不是她!” 叶青雪喊出来的话语,如惊涛骇浪,一瞬间把众人的理智,都给席卷了。 半晌半晌,竟是无人反应过来。 沈夫人朝沈皇后扑了过去,撕扯着她:“你把我的红袖藏到哪里去了!你杀了她,还杀了她的孩子,甚至取代她!你好狠的心啊!你还我女儿!” 沈皇后噌地站起来,将沈夫人往外一推,沈夫人本就上了年龄,加上身体孱弱,被她这般一推,直接跌倒在地。 叶青雪身子旋开,将方才皇帝从匣中抽出的长剑捡起,紧紧握在手中,直指沈皇后! “昔日是你,买凶假装刺杀定王云池,哄我父亲救人,趁机让我父亲重伤!是你害死了我父亲! “昔日是你,暗中派人包围桃溪村,再以皇上突发恶疾,或将崩逝为由,将大周所有忠诚良将骗到桃溪村去,再将他们打成废太子党,将他们与废太子一并除掉! “是你,联手太医柳青河给皇上下毒!只为了助天鹰圣国的皇子云池,坐上皇位!只为了整个朝堂只剩下听从你们命令的奸佞! “以上种种,你完全是在为天鹰圣国窃取我大周江山! “今日,我要为父报仇!为云濯作为太子被你诬陷从而被废黜报仇!为我大周上千无辜惨死的百姓报仇!” 更为她和云濯前世的惨死报仇! 为她不能顺利出生的小宝报仇! 所有人瞪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根本反应不过来,他们被种种的讯息给砸懵了!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一个女子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但是,她一个天鹰圣国的美人,都能除掉后宫许多对手,登上皇后宝座了,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叶青雪长剑迅疾如电,说完,就朝沈皇后刺去,剑气荡开了沈皇后额前的碎发,她头上的步摇也随之摇晃。 云池和皇帝都微微张开嘴巴,似乎想要阻止,但是却没有任何行动,像是被定住了。 而沈皇后呢,她居然不闪不避,就这样看着叶青雪刺过来,甚至还对着叶青雪扬唇冷笑。 那笑容是如此妩媚,如此自信,仿佛天下尽在她手中,所有人的性命都被她捏住。 眼看着长剑就要刺中她额心,沈皇后忽然举起手来:“叶青雪,看看这是什么?” 叶青雪的动作猛地顿住,长剑在沈皇后额前生生停下来,看着沈皇后手中的东西,她浑身一颤,眼眸泛红。 沈皇后手里是一枚浅黄色玉佩,她笑着,握着那玉佩将叶青雪手中的长剑拨开,慢慢走到叶青雪面前来—— 她们本来没相距多远,不过一把剑的距离而已,但沈皇后撇开长剑之后,几乎贴上了叶青雪的身子。 而后附在叶青雪耳边,笑着轻声道:“叶青雪,你比我想象中的有能耐多了,这些事情居然都能被你挖出来。 “可惜你太年轻了,做事情顾头不顾尾,你忘记了景州庄子还有你的亲人。 “你的奶娘邢嬷嬷,以及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那些叔叔婶婶,还有你的同伴们,都在我的手中。你杀死我,他们也活不成。” 叶青雪浑身僵硬,方才沈皇后露出来的那枚玉佩,是邢嬷嬷身上的。 她自记事起,那枚玉佩就被邢嬷嬷戴在身上,从不曾离身。 她以为邢嬷嬷远在景州,远离纷争,不会有危险,居然忘记了,沈皇后此人擅长心计。 为了最终的绝对胜利,她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哪怕邢嬷嬷远在景州。 “现在,你乖乖和皇上、太后,以及眼前所有人说,你以上行为完全是在诬陷我和池儿而已。 “这些都不是真的,是你憎恨池儿退婚于你,是你接受不了云濯的死,才这样做。 “告诉他们,你自知罪孽深重,自请赴死。你现在死在我面前,我就让邢嬷嬷活下去。” 沈皇后在她耳边轻轻笑着。 第418章 皇帝忽然扑上前,抓住沈皇后的双手:“皇后你快解释啊,告诉朕,告诉大家,叶青雪说的都不是真的!” 皇帝殷殷切切地看着她:“只要你解释,不管你说什么,朕都相信你!” 沈皇后看着他,笑起来,抬手抚摸他的脸:“皇上,叶青雪说的当然都是在诬陷臣妾和池儿,臣妾始终是您的皇后,池儿无论如何都是您的皇儿。” 她的神情是如此的笃定。 仿佛方才沈家夫人的指证,从不曾存在;叶青雪的指控,都是子虚乌有! 她的视线越过皇帝,看向叶青雪,“是吧,叶大姑娘?” 稍顿,又道:“你应该知晓,诬陷当朝皇后和王爷,是死罪。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不能活,如果你现在揽下所有罪责,本宫会看在你有些胆色的情况下,求皇上法外开恩,留你身边之人的性命。” 这是在催促叶青雪,快点做决定。 否则邢嬷嬷等景州庄子的亲人,都不能活。 叶青雪一手拿剑,一手握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当中,攥出鲜血来,一滴一滴掉落地面上。 众人看着她,皆不解其意。 分明前一刻她执着剑,恨不得让沈皇后身断魂消,可为什么忽然之间,她却又停下所有动作? 方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迅速了,没人知道沈皇后手中的那枚玉佩代表着什么,也没听人听到沈皇后在叶青雪耳边说了什么。 难道叶青雪方才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难道事到如今,沈皇后和定王,还有被诬陷的可能性? 一时间,众人都不太能判断了,思绪左右摇晃。 而皇帝呢,他听了沈皇后的话之后,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一股力量。 他当即瞪向叶青雪,呵斥道:“既是你诬陷皇后与池儿,还不快些承认、请罪?” 叶青雪没有看皇帝,只是看着沈皇后。 两人的目光碰上 ,如无形的利刃在空中厮杀,叶青雪手心的血还在滴,可她嘴角却微微上扬起来。 “沈皇后以为我只有这点能耐吗?不,我的能耐还在后头!” 沈皇后心头猛地一颤,就见叶青雪倏然旋身,将一直被冬白扣住的小女孩,扣到自己身前来,长剑横在小女孩的脖子上。 沈皇后本能伸出手,想要把小女孩拉到自己身边,好好护着。 但她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她伸出手去,别说无法把小女孩拉过来,甚至连小女孩的衣服都触碰不到。 小女孩在叶青雪怀中瑟瑟发抖,脸色惨白,泪珠滚滚落下。 叶青雪道:“从始至终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作数,且有人证证实我所言不虚! “沈皇后,你以为你始终不承认这个小女孩是你亲生的孩子,你就可以用邢嬷嬷和景州庄子其他亲人的性命、来威胁我了吗?” 沈皇后实在太聪明了,哪怕到现在,她都始终不曾承认这个小女孩是她亲生的孩子。 沈皇后一直刻意忽略这个小女孩。 所以沈皇后认定了,她在紧张时刻,不会想到要去挟持这个小女孩! 现在,叶青雪将小女孩扣在长剑之下,剑刃就贴着小女孩的白皙纤细的脖子。 只要她稍微用力,小女孩的脖子就会被割断,喷出血来。 叶青雪声色如雪:“沈皇后,要想你的女儿活命,就将邢嬷嬷他们给我交出来!” 沈皇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这个孩子,就是想不被他们抓住软肋! 第419章 结果还是被叶青雪发现了! 她背井离乡,入这皇宫十几年,这般努力地帮助云池筹谋储君之位,殚精竭虑,想要云池早日登上皇位,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她的女儿,在天鹰圣国能够被很好地照顾;为的是有朝一日大业完成,天鹰王入主大周,将大周变成天鹰圣国的领域,她可以和女儿团聚。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 可是现在,女儿却被叶青雪以长剑横在咽喉处,性命随时可能被掠夺! 如果女儿死了,她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叶青雪语气森寒:“我数到三,如果沈皇后还不能做出决定的话,我就先将你的女儿送入黄泉,即便邢嬷嬷他们被你杀了,也至少有你女儿给他们陪葬,黄泉路上不孤单!” 众人的视线在叶青雪和沈皇后之间,滑来滑去,所以方才叶青雪忽然停手,是因为沈皇后手中有人质? 但是!但是这小女孩,当真是沈皇后的孩子吗?如果沈皇后为了这个孩子,放开叶青雪口中的邢嬷嬷他们……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一,二……”叶青雪已经开始数数了,目光死死盯着沈皇后。 眼看着“三”就要脱口而出,沈皇后连忙喊道:“我答应你!别伤害她,我答应你,将邢嬷嬷他们放了!” 叶青雪神色不变,甚至没有任何的松懈。 她道:“冬白,去跟沈皇后要人,一刻钟之内,我不见邢嬷嬷他们安然出现在此,我便削掉这小女孩一根手指头。 “两刻钟不来,就削掉两根。等十根手指尽数削断,那就是咽喉了。” 沈皇后眸中尽是疯狂恨意,像冲天火焰一样,恨不得将叶青雪烧成灰烬。 她几乎咬碎牙龈,喉间似要涌出鲜血来,但她终究还是压住了,咬牙道:“代嬷嬷,带冬白去把邢嬷嬷他们全部带上来!” 代嬷嬷应是,带着冬白出去了。 时间好像忽然停滞了,只有众人极力屏住的呼吸声,以及皇帝微微喘息的声音。 他慢慢后退,慢慢后退,跌坐在椅子里,眼神发直。 现在大家都明白过来了,叶青雪指证沈皇后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真的! 沈皇后当真不是原来的沈家嫡女沈红袖; 真正的沈红袖早就已经死了! 定王也不是大周血脉,而是天鹰圣国的皇子! 天鹰圣国想要窃取大周江山,从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而且他们骁勇善战的忠勇侯,其实是被沈皇后害死的。 废太子也是被沈皇后陷害的,并不是六皇子,六皇子只是替罪羊。 叶青雪原本是要杀死沈皇后的,但是沈皇后挟持了叶青雪远在景州庄子的亲人,逼得叶青雪不得不忽然停手。 结果,叶青雪笃定了那小女孩就是沈皇后的孩子,将小女孩挟持了。 当沈皇后选择交换人质的时候,就证实了叶青雪没有在撒谎,也不是为了靖王爷故意诬陷沈皇后和定王! 他们都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而皇帝往后退,跌坐在椅子里的时候,说明他也完全清楚了。 一直在欺骗他的,不是叶青雪,而是他盛宠十多年的皇后,以及他偏爱十多年的定王云池! 皇帝跌坐在椅子里之后,便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神发直,神情呆愣,可见眼前的真相,如一道又一道惊雷,把他劈中了,他招架不了。 怀福连忙上前给他顺着胸腔的那口气,还让人迅速奉茶来。 这会儿紫宸殿内,安静得十分厉害。 潘元洲、兰将军、豫王爷还有瑄王,汗水都满额头了,却只敢面面相觑。 这事儿可真是太大了。 母仪天下的皇后,居然是敌国送来的美人…… 难怪皇帝始终不肯相信这一点。 此事如果传出去,他们皇帝会被贻笑大方,成为千古笑话! 这换成任何一个男人,大概都要捂死吧? 没人说话,一直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的夜风,在呜呜吹过。 怎么就安静成这个样子呢? 让人好不适应啊,总觉得外头在酝酿什么暴风雨! 但是前几日暴风雨才过去啊,现在又要来吗? 一刻钟之内,代嬷嬷把邢嬷嬷等人都带过来了,除了邢嬷嬷之外,还有三个婶婶,两个叔叔,以及三个小孩。 一共九个人。 长者都是曾经很照顾叶青雪的人,而三个小孩则是叶青雪曾经很照顾的人。 邢嬷嬷看到叶青雪,眼眶就泛红了,想要往前,但是被侍卫长剑拦住。 叶青雪道:“嬷嬷别怕,我会救你们!” 沈皇后道:“叶青雪,我们交换人质。你把伊萝放了,我就让邢嬷嬷他们回到你身边。” 叶青雪道:“没有先后,同时放人!” 沈皇后道:“可以!” 于是在太后、皇帝、沈家人,以及几个朝臣的见证下,沈皇后与叶青雪两个人互相交换人质。 有惊无险! 沈皇后不敢拿女儿的性命去赌。 她背井离乡、殚精竭虑十多年,就是为了女儿,因此交换人质的时候,不敢耍任何滑头。 双方人质交换得很顺利。 叶青雪立即让冬白把邢嬷嬷他们护在身后,沈皇后同样让代嬷嬷把女儿护在身后。 太后见事情成了,当即威严无比下令:“来人啊,拿下皇后与定王,当场诛杀!” 仿佛她隐忍这么久,为的就是此刻。 沈皇后和定王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诛杀之后直接将事情捂死,对外就说暴毙。 否则皇帝与整个大周皇朝,都将沦为天下笑柄,太后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皇后和嬷嬷护着孩子,带着他们的人,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叶青雪和潘元洲等人,也立即退往太后皇帝这边,沈家人自然也是。 紫宸殿内,瞬间剑拔弩张,仿佛窗外吹来的风都带着杀气。 他们看沈皇后的眼神,就好像看将死之人一样,把女儿换过去之后,便是她的死期,她手中再无筹码了。 但是,怎么不见沈皇后和云池脸上,有任何慌乱之色呢? 第420章 没有侍卫进来。 众人压制内心恐慌,继续等待,然而时间一息一息过去,还是没有侍卫进来。 太后等人脸色已经开始变了。 好似不远处传来了厮杀声,可仔细听时,又好像没有,仿佛只是他们因为过度恐惧,而幻想出来的。 但是,沈皇后的脸上,却渐渐出现笑容,而那笑容是如此的真实,一点不似作假。 …… 不久之前,云池走出凤梧宫之后,沈皇后也往紫宸殿方向来了。 她将那些还在外头散心、商讨水患应对之策的臣子,请到旁边的殿宇中去。 在那殿宇中,臣子们纷纷下跪拜见沈皇后。 沈皇后神色端庄,表情哀伤。 “得知上千村民被洪流淹死,本宫很是心痛,奈何本宫身为一介妇人,无法帮助他们什么。 “得知各位大人夙兴夜寐,只为解决此次水患之事,想必疲惫忧心至极,故而请各位大人到此处饮一杯茶,也算是本宫的一份心意了。” 沈皇后说完,就请各位臣子落座。 紧接着代嬷嬷带着宫女入殿,将一杯杯温热的茶盏,奉到各位臣子手上。 臣子纷纷感谢沈皇后的心意,并且表示,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然而,一杯茶水才刚喝了一口,便有侍卫急急忙忙冲入殿中跪下。 “皇后娘娘,宫中出现刺客,皇上正在处理要事,请皇后娘娘定夺,该如何是好?” 什么!刺客? 臣子们震惊又恐惧,纷纷站立起来,不知是想出去查看究竟,还是躲入殿内更深处! 沈皇后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定是有贼子趁着此次水患,皇上忧心疲惫,想要作乱!传本宫命令,立即封锁所有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务必将贼子捉拿!” 任何人不得进出! 有那等敏锐的臣子,迅速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道:“娘娘,微臣愿意前往紫宸殿护驾!” 此话一出,即便是不太敏锐的臣子,也好似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在场众多臣子当中,早已经有大部分臣子,乃是沈皇后与定王党,所以哪怕发现异常,他们也保持沉默没有吭声。 而其他臣子则迅速站出:“是的,既有刺客,臣等应当守在皇上身边!以免皇上出现意外!” 沈皇后站在首位处,道:“各位大人请放心,紫宸殿外守卫森严,皇上绝不可能出事。 “况且本宫也是为诸位大人着想,若如此紧张时刻,各位大人还要乱跑,恐被无辜杀害。” 有那等刚烈的臣子,冷哼一声,直接转身往殿外走去,然而大门打开,门口侍卫手中迅速拔出长剑,阻止他们继续往外行走一步。 “滚开!本官要去保护皇上,尔等胆敢阻止本官试试看!”有脾气暴躁的,当场就要闯出去。 结果冲在最前面的臣子,被当场杀死,鲜血铺满地面,剩下其他臣子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竟或多或少地受伤。 看着同僚倒在他们跟前,身受重伤,鲜血流尽而亡,他们再看看坐在首位上微笑喝茶的沈皇后,当真断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沈皇后要逼宫! 殿门口不仅仅只有一个守卫,但凡他们闯出去,就会有千百个守卫杀出来。 他们根本出不去! 他们被软禁了!! 殿内的气氛倏然紧绷、肃杀,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呼吸逐渐粗重。 陆藏锋从侍卫当中走了出来,到沈皇后跟前听从吩咐。 “有刺客入宫行刺,本宫很是担心皇上安危,本宫命你速速带着手下侍卫,守护紫宸殿,守护皇上!” 第421章 陆藏锋应是,迅速退出,带着满身的肃杀之气。 又有那等聪慧敏锐的臣子,迅速明白了,沈皇后叫陆藏锋带着侍卫去保护紫宸殿,不过是说法好听而已,实际上是趁机换掉紫宸殿或者宫中的所有侍卫。 把皇帝的人,彻底换成她沈皇后的人! 皇帝危矣! …… “你们不必等了,不会再有侍卫来救你们了,即便是殿前司指挥使崔绍,此刻也是自顾不暇。”沈皇后说道。 双方之间仅间隔两丈距离,但那两丈之间,此刻仿佛成了两个国家的敌对距离,以及胜利与惨败之间的距离。 这回不仅太后脸色苍白,就连豫王爷、兰将军他们,也寸寸变了脸色。 沈皇后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挑眉道:“不怕告诉你们,驻守雁鸣关的秦天瑞,早已经被我们天鹰圣国的勇士杀死,并且将其取而代之。 “他们的队伍就快要以秦天瑞的名义,杀到京都城来了,谁也阻挡不了。” 皇帝仿佛被雷击中,忽然从椅子上坐直身体,眼底出现惶恐之色:“此话当真?” 这次回答他的不是沈皇后,而是云池。 “父皇,母后所言自然句句属实,如今紫宸殿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你们逃不出去的,待天鹰圣国铁骑抵达,京都城破,大周将不复存在! “父皇,您身为天子,如果您识相的话,现在就带着在场所有人投降,看在您养我一场的份上,我会让您的余生可以安然度过的。” 所谓安然度过,不过是囚禁至死。 皇帝慢慢地站起来,身体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他怒指着云池和沈皇后,两颗眼珠子因为愤恨而突起来。 “你……你们……你们造反!”半晌,皇帝才咬牙切齿地憋出这么一句话。 沈皇后冷笑道:“不造反难道等着被你杀吗?不过我们本来就是天鹰圣国的人,当下也不算造反吧?” 云池也笑道:“话说回来,父皇已经中了‘牵丝引’的剧毒,为何不乖乖听我的话呢?只要父皇乖乖听话,本王可保父皇一命。” 叶青雪道:“皇上当然不会乖乖听你的话,因为我们提前给皇上用了解药!” “原来如此。”云池眯了眯眼眸。 难怪先前他下令,让皇帝诛杀叶青雪,皇帝没有听从命令。 “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你,你居然能发现父皇中毒,还能找到让父皇暂时挣脱毒药控制的解药!” 云池的声音里,满是冷厉:“不过你这样做,倒是把你身边所有人都给害死了。 “如果父皇乖乖听本王的话选择投降,战争就不必开启,许许多多的人就不会因此而死亡! “叶青雪,接下来皇宫血流成河、死伤无数,都是你自作聪明造成的!” 云池狞笑起来。 沈皇后沉声道:“池儿,不必和他们废话,我们出去!将他们围死在此处!” 云池转身离开之前,还是问了皇帝一句:“父皇,儿臣再问您最后一次,您是否投降? “若是不投降,在场所有人,包括皇祖母,也将因您而死!到时候您不仅是亡国之君,还是不孝之人!” 皇帝气得浑身颤抖,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是不考虑投降,还是没能力说出投降的话。 “叶青雪你呢?”云池又去问叶青雪:“只要你像狗一样跪在本王面前求饶,本王可以留你不死!” 原本有了“牵丝引”,事情可以不这样麻烦的,他动动嘴皮子就能让皇帝把叶青雪给杀了。 结果叶青雪却把所有真相搬上台面,那他们也只有造反了。 哦不对,用他母后的话来说,他们本就是天鹰圣国的人,杀皇帝、逼宫,根本不是造反。 而是,天下江山,能者居之。 叶青雪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言语,她目光森冷如刀,右手更是再次握紧了长剑。 如此无声的反抗与拒绝,再次叫云池眯起眼眸来。 他嗤笑一声:“好,你等着!要不了多久,本王一定让你跪下求饶!” 沈皇后已经和代嬷嬷护着伊萝出去了。 云池亦是转身要走。 叶青雪二话不说,手执长剑,朝他们杀了过去。 她一动,冬白、兰将军也都跟着动了。 但是事情正如沈皇后所说的那样,整个紫宸殿已经被他们的人包围。 叶青雪甚至没来得及近云池的身,侍卫就从旁边斜刺过来,挡住她刺向云池的长剑。 豫王、瑄王和潘元洲,以最快的速度挡在太后和皇帝面前。 不过短短一瞬的时间而已,他们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无数的侍卫从紫宸殿外杀进来,鲜血喷得到处都是。 瑄王道:“父皇,不能一直如此坐以待毙下去,儿臣现在就想方设法闯出去搬救兵!” 潘元洲猛地拉住他,汗如雨下:“瑄王殿下,外头全是沈皇后和定王的人,您若是贸然闯出去,无异于送死!” 瑄王抹了一把汗水,微胖的脸上肌肉抖动,显然也是十分紧张。 但他还是道:“那怎么办?如此紧要关头,我身为大周王爷,身为父皇的儿子、皇祖母的孙子,难道什么也不做?” 瑄王不顾潘元洲的阻止,噌地站起来,甩开他的手:“横竖都是一死,以我的功夫冲出去的话,说不定能杀好多人陪葬!在这里等着被杀,反而亏了!” 他转身对皇帝和太后拱手:“皇祖母、父皇,洵儿此去,不能继续保护你们身侧,请务必等洵儿搬救兵前来!” 皇帝又从匣子里,抽出一把宝剑,扔给瑄王。 他握着长剑,从叶青雪身边杀了出去。 在隐入黑暗中之前,瑄王还信誓旦旦对叶青雪说了句:“叶姑娘等我!” 谁也不知道,瑄王并未从人群厮杀中冲出去。 而是趁人不注意,遁入紫宸殿附近的密道…… 第422章 瑄王云洵从密道里钻出去后,头发、脸颊与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 下过雨的京都城即便过去了几个时辰,到处依旧潮湿不堪,就连密道出口处也有不少积水。 此处荒芜,没有烛灯照亮,只有微微的月光洒在路面,照见万物的浅显轮廓。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云洵快步过去。 车帘子从里面被掀开,出现在云洵眼前的人头戴帷帽,不辨容颜。 云洵上了马车,道:“姑娘当真料事如神,沈皇后和定王逼宫了。” 那戴帷帽的姑娘很是镇定。 听了此话,也不见骄矜。 只听她道:“只要事情成了,瑄王殿下按照先前的约定,娶我为妻便可。往后我可以帮助瑄王的地方,还有很多,绝对不叫瑄王失望。” 云洵在她旁边坐下,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他道:“当然!既然答应了姑娘,本王绝不反悔!” 帷帽姑娘发了话,马车便缓缓行驶出去。 瑄王去找了翎阳公主。 翎阳公主早已经得到消息,今晚上沈皇后和定王云池会有动作,所以,她早早就准备好了。 当下瑄王过来之后,便直接和她说:“公主可以带着人手入宫了,皇宫已经全部是皇后和定王的人,公主去了便可助他们一臂之力,早日将我父皇与叶青雪他们拿下!” 翎阳公主眼底迸射雪亮的寒光,她沉沉道了句:“好!” 只要大周皇帝投降,到时候别说四十万石粮食,便是整个大周都是他们天鹰圣国的。 大周皇帝肯定想不到,他的皇后会是他们天鹰圣国的人吧?就连他一直宠爱的儿子,也是他们天鹰圣国的皇子。 真可惜,她当时没有在皇宫中,真想看看皇帝得知真相的反应,一定很好玩。 一念罢,翎阳公主带了一支两百人的队伍,往皇宫方向去了。 瑄王与那个帷帽姑娘,自然也在其间,只是谁也没有发现他们。 夜深了。 京都城的长街上,安安静静,只有连日来的积水还在细细流淌,发出清脆的声音。 尚书府大公子潘衡,策马狂奔到皇宫附近的时候,察觉到了气氛的冷凝与肃杀。 远远看去,便见层层叠叠的侍卫如同铁桶一般,将整个皇城都给围住了,根本无法进去。 怎么办?他的父亲此时在宫里,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几日他一直外出帮忙安置村民,见到了许多死亡与眼泪,所以今夜难以入睡,索性去帮父亲整理书籍信件之类的东西。 却察觉到负责父亲书房洒扫的小厮战战兢兢,似乎有事情隐瞒,在潘衡的威逼利诱之下,小厮交给他一封书信。 “大人交代了,等过了子夜,再交给公子的。” 潘衡当即将书信拆开了,上面写着:“吾儿潘衡,若你见到这封信时,父亲尚未归家,便带着你祖母、母亲、妹妹,还有其他家人,迅速离京,越远越好。” 潘衡当即皱眉,心跳极快,所以,他一整晚的不安,不只是因为灾民的惨状,还因为父亲? “这书信是父亲何时交给你的?” 小厮回答:“有几天时间了,大人说只要他某天入宫,晚上子时尚未归来,就交给公子。 “方才小人一直在查看时间,想着大人兴许会在子时之前归来,毕竟最近宫里事情很多。” 是啊,最近宫里事情很多,父亲被耽搁了是情有可原的,如果他没有看到这封信,他可以这样想。 第423章 但现在他看到这封信了,他无法不去思考——父亲很可能出事了,或者说宫里很可能出事了。 因为已经快要子夜了,父亲没有回来。 潘衡当机立断,让小厮把书信交给母亲,让母亲带着家人撤离,他无论如何也要进宫去看情况,确定父亲安危。 所以,不等告知家人,他去马房牵了马,就狂奔而往皇宫。 可是现在到了宫门口,见到这么多的侍卫,他确定皇宫中一定出事了,但是凭他单枪匹马,根本无法闯进去。 便是给他一支队伍,想要攻入其中,也很难。 怎么办?难道要在外面等父亲的死讯吗! 潘衡不死心,策马往其他宫门去,希望可以找到守卫稍微薄弱些的宫门,想方设法混进去。 但是不行,每个宫门的守卫都很坚固。 每个人都整装待发,只要有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举起武器砍杀上去。 翎阳公主的队伍也走侧门,她在马车里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在附近焦急徘徊的潘衡。 她对云洵说道:“那人是你们大周的臣子。” 上次挑选驸马的时候,此人也在。 “他似乎想进宫去,里面一定有他很在乎的人。”翎阳公主道: “我现在就派人去把他杀了,把他的脑袋提进去,叫里面的人不战而败,迅速投降。” 云洵却道:“要本王说,还是放他进去比较好。让里面的人以为来了救兵,然后我们再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个救兵杀了。 “让他们在短短的时间里面,体会什么叫从希望到绝望;也让他们知晓,这个时候,不会有任何救兵有能耐入宫保护他们。” 翎阳公主看他一眼,笑道:“之前一直没发现,原来瑄王殿下也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云洵笑起来,肉肉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半点残忍与嗜血也看不见。 翎阳公主道:“那就让你的人带他进去吧。” 云洵道:“好。” 云洵将心腹侍卫凌崖派到潘衡身边去,引潘衡成功进入皇宫。 进宫之后,周遭依旧是层层叠叠的侍卫,而且不远处有厮杀声传来,凌崖对潘衡“嘘”了一声。 “沈皇后逼宫了,要帮助定王夺取皇位,里面已经打起来了。我家殿下正在想方设法搬救兵,公子进去之后千万要用尽全力,护住皇上,等到我家殿下带人前来救驾啊。” 潘衡虽然一早就有所猜测,是有人逼宫造反了,但现下听得凌崖如此肯定的说法,一颗心还是直直地往下坠落。 潘衡拱手道:“我定会竭尽全力的!” 潘衡抬头,有火光冲天而起,厮杀声越发近了,他的眉头紧紧拧起,一颗心也高高吊起来。 逼宫这种事情,在史书上并不少见,但是潘衡此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亲自经历这样的事情。 火光照亮夜,鲜血如水,洒满地面,仿佛天上在下血雨,尸体堆积如山,层层叠叠,似乎看不到尽头。 叶青雪的冰蓝色衣裙,早已经被血水浸染成红色,头发被鲜血黏在鬓边、额前,或者脸上。 人太多了,她杀掉一批,又有另外一批涌上前来,而她一直守在紫宸殿大门口,只要她不倒下,任何人都无法冲入殿中。 陆藏锋道:“杀死叶青雪,就可以冲进去,砍下皇帝头颅,我们便胜利了!谁能拿下皇帝头颅,便可封侯拜相,赏银万两!” 他周身的侍卫,更加激动,疯狂地朝叶青雪杀过去。 第424章 冬白原本护在叶青雪身边的,但是被陆藏锋的人发现她是很强大的助力,便安排一批侍卫专门对付她。 冬白被缠住了,她一身如雪的白衣上,全是鲜红的血迹。最初的一层血迹干涸了,又有新的一层覆盖上来,如此反复,让她的衣服一直是湿哒哒的血红色。 叶青雪长剑横扫出去,打退了不少人,可是下一瞬,又有更多的侍卫杀上前来。 更有陆藏锋冲在最前面,她的手中的长剑居然被寸寸削断了。 叶青雪:“……” 她被迫往后退了两步。 是的,两步,从开打到现在,她第一次往后退,之前虽不能杀出去,但也没有丝毫败退的迹象。 陆藏锋和他的人看到了,在这短短的一刹那里,他们居然停止了攻击,但是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显然他们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她手中没了武器,她坚持不了太久了。 只要叶青雪后退,只要她倒下,里面的人就不堪一击,整个大周,都将彻底属于天鹰圣国。 叶青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扔掉被击断的长剑,长剑落地,在地上发出清灵的脆响,好像风铃被风吹动了一样。 有一股腥甜之气,从喉间涌上来,被她压下去了,屋檐下的宫灯随风而动,光线也跟着摇晃。 冬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目光不时看过来,想要前来救她、护她,但是周围的侍卫一直缠着她,她还因此被砍了一刀子,她根本分身乏术。 叶青雪呼出一口气,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又将发髻上的各种珠钗都扯下来,以发带将长发全部束起。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陆藏锋他们不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或许是认定,叶青雪被杀死,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她一个女子,已经身受重伤,且没了武器,还能招架几个回合? 过分的自信,让他们安静地等待叶青雪把头发扎好。 就在她扎好发带的刹那,有侍卫的长剑朝她刺了过来。 叶青雪闪身避过,单手与他打斗,将人踢开的瞬间,把对方手中的长剑夺了过来。 “小姐!”身后传来秋深的声音。 叶青雪没有回头,冲杀上来的侍卫太多了,她根本无暇回头。 但是秋深捡起死去侍卫的长剑,杀到她身边来了,将她身边的侍卫全部杀开,然后扔给她一根长鞭! 啊!叶青雪突然梦回当日赏花宴的午后,秋深也是在那样的紧张时刻,扔给她一条野草编好的长鞭。 毫无疑问,她长鞭用得比长剑厉害多了。 陆藏锋等人没有想到,刚才等待的那短暂时间里,居然给了叶青雪杀死他们这么多兄弟的机会。 他们后悔了,也更加愤怒了。 “给我杀!”陆藏锋一声冷厉怒吼,后头成百上千的侍卫,一窝蜂冲上来。 他们手中长剑也成百上千,闪着寒光,好像一面耸立的高山,正在往叶青雪倾轧而来。 区区人力,怎可与巍峨高山对抗? 一盏茶的功夫后,叶青雪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是两步,三步,然后是四五步。 再有一点点,她就要退到紫宸殿大门口了,一旦跨过身后这道门槛,整个紫宸殿便危了。 不,是整个大周江山都危了。 叶青雪拼尽全力抵挡着,然而,终究还是退到了门槛处,她甚至能够感觉到,殿内的人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第425章 仿佛她是最后一堵墙,希望她屹立不倒,如此里面的人才会安全。 兰将军在不远处厮杀,秋深也在厮杀,但都被侍卫缠住了。 殿前司指挥使崔绍,虽然也一直带着人手在厮杀,但他的人被换得太多了,根本不是沈皇后和云池的对手。 叶青雪孤立无援。 现在紫宸殿大门口,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汗水在落下,鲜血在流淌。 “啊!”秋深的惨叫声传来,叶青雪猛地一惊,循声看去,是云池策马而来,正在对付秋深。 刚才那一声惨叫,正是秋深后背被划了一剑而发出的,她险些站立不住,但她咬牙稳住了。 如果现在倒下,那就是永远地倒下,再也站立不起来。 只是,她的惨叫声,像一把刀子,戳进叶青雪的心窝,叫她杀敌的动作,稍微迟钝了一下。 而陆藏锋一直在人群中观察她,一丝丝细节都不放过,趁机朝叶青雪的侧面逼来,趁她侧身对付左边的侍卫时,长剑把她后心处刺去。 叶青雪察觉到了。 那冰冷的剑气。 一寸寸逼近她的后心。 只要钻进她的身体里,她必死无疑。 “不要!”她听到了殿内邢嬷嬷撕心裂肺的呼喊,她感受无数道目光关切地落在自己身上。 在这一刻,叶青雪脑子闪过云濯的脸: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你再不回来,就要没有家了。不,国破之后,不仅是你,还有我,以及万万的大周百姓,都将没有家了。 “嗤!” 是长剑钻入血肉里的声音,如此清晰,如此刺耳,但是叶青雪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关键时刻,有人从不远处奔过来抱住她的身体,替她挡下那一剑之后,便抱着她一起滚到地上。 有温热的血洒在她的脖子和脸上。 叶青雪的脑子空白了一瞬,迅速从地上爬起,回转身去看的时候,看到了潘衡的脸。 陆藏锋的长剑,刺进了他的身体,从身后贯穿胸前,是心口的地方,有鲜血顺着剑尖流出来,还有鲜血从他嘴巴里呕出来。 周遭的厮杀声好似水流一般远去了。 叶青雪跪在地上,把潘衡从地上抱起来,不敢去拔他的剑,也不敢去触碰他的伤口。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宫外吗?”叶青雪一开口,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混着脸上的血水一起滴落。 “你不会有事的,这宫里全是太医,他们一定能够救活你的,我带你去找太医。”叶青雪作势要把他抱起。 陆藏锋一剑杀不死叶青雪,怒不可遏之下,夺了其他人的长剑,还要杀上来。 其他侍卫也如此。 但是冬白和兰将军,终于冲出重围,杀到叶青雪身边,把叶青雪、潘衡护在身后,也再次护住了紫宸殿的大门。 云池则骑在马背上,隔着两丈的距离,看着叶青雪把潘衡抱在怀中,他眉头皱了皱。 叶青雪刚刚起身,就又跌回去。 以前并不觉得抱起一个人如此艰难,为什么今晚上就格外艰难呢? 为什么她连潘衡都抱不起来呢? 原本护在皇帝身边的潘元洲,此时也奔了出来,跪在潘衡身边,伸手去触摸他,却只摸到满手的血。 “我不是留下书信,让你带着你母亲他们离开吗?你进宫干什么?”潘元洲的声音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父亲有危险,做儿子的,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呢?父亲放心,儿子入宫之前已经让母亲带着妹妹和祖母他们离开了……咳咳……” 第426章 潘衡说着,就咳出两口血,脸色越发惨白。 他转眼去看叶青雪。 “宫里这般境况,现在没有太医可以救我了,叶姑娘不必白费力气。能够救你一命,我已经很满足。”他声音虚弱,但还对叶青雪笑了笑。 他颤巍巍伸出手来,叶青雪立即把手放在他掌心中,任由他握着。 “几个月前,我去侯府提亲时说过的话,一直,一直作数,只是不知,不知叶姑娘可还记得? “昔日我以为姑娘身边的那位兄弟,不过是个侍卫而已,当时我承认自己武功不如他,本来还想在官场或者文采上赢过他,以获得姑娘青睐……” 潘衡苦笑了一下。 “然而,然而后来我才知道,那人居然是靖王殿下,这样看来,不管是武功还是文采甚至是家世,我始终都输他一截。 “我想,我此生再也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了,也难以获得姑娘青睐了。今晚……今晚能为姑娘挡剑,我觉得很,很荣幸。” 叶青雪道:“对不起,我当时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当时时日无多,并非公子良配……” 叶青雪温热的泪,落在他的脸上。 潘衡的眼底,迸出一抹亮光来,他更用力地握住叶青雪的手。 “能听到姑娘这样说,我,我很高兴……”潘衡道:“其他方面我虽然不能和靖王殿下相比,但是,对姑娘的情意,我自认为,自认为不输靖王殿下……” 虽然为她挡剑,完全在他的预想之外,他进宫也不是为这个,他甚至没有想到叶青雪会在这里。 但是,能为她挡剑,他就是觉得很高兴很荣幸啊。 至少在用情方面,他并没有输给靖王吧? 他至少有一样东西,可以拿得出手吧? “你别说了,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很好很好的。”叶青雪说道:“我从未真的把你和靖王放在一起比过。” “不,让我说,再不说……我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潘衡道: “我想问姑娘一句,如果今晚我们侥幸不死,而靖王……靖王再也不会回来,姑娘可愿……可愿嫁我为妻?” 叶青雪愣住了。 她以前没有想过成婚。 后来打算成婚生子,也只想过云濯一个人。 可是此时,潘衡的脸色寸寸灰白下去,却始终眼巴巴地看着她,期待她一个答案。 他要死了,所以在跟她要一个安慰。 只是一个安慰而已,她为什么给不出去?叶青雪在心里唾骂自己! ——为何如此吝啬,一个安慰也给不出去!!他可是为你挡了一剑啊!一剑难道还换不到一个安慰吗? 潘元洲在旁边哭得身体都佝偻起来。 “你不会死的!”叶青雪把手抽出来,反握他的手,“我们都不会死的!大周不会亡的!我会救你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她说得很坚定,甚至还有点大声,仿佛这样,潘衡就能活下去,他们就会真的胜利。 可她为什么这样语无伦次啊? 是内心其实也没有那么坚定吗? 潘衡看着她,眼底的光在寸寸熄灭。 潘元洲道:“叶姑娘,衡儿快要不行了,你骗骗他,让他撑下去,给他希望让他熬下去!就当我求你了!” 潘元洲作势要朝她下跪。 叶青雪如同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她立即道:“我答应你,等今晚的事情结束,只要你活下来,我嫁给你,你一定要撑下去!如果你死了,我只能嫁给别人了!” 潘衡神色呆了呆,眼底溢出笑意来:“虽然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我还是很高兴……多谢你,愿意骗骗我……” 他又转头去看潘元洲:“对不起了父亲,儿子不能护你到最后……” 不远处的云池,一直看着这一幕,他把叶青雪的话,全部听进去了,眉头皱得更深,眸子里有寒光迸射而出。 他策马向前两步,无数侍卫手拿武器护在他身侧,水泄不通。 在距离叶青雪不到两丈的地方,他停下来,抬手示意众人暂时停止厮杀。 待厮杀声渐渐止歇的时候,他便居高临下看着叶青雪。 而兰将军、冬白和秋深,护在了叶青雪跟前,大有“想杀她就从我们尸体上跨过去”的架势。 云池目光越过他们,直接看着叶青雪。 “叶青雪,你守着紫宸殿,是不是还在等着瑄王带着救兵到来?别等了,瑄王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他临时出去,并不是为你们搬救兵,而是和翎阳公主带着队伍来围杀你们!” 这话传入殿内,人人大惊失色。 云池继续道:“叶青雪,本王一直记得你我多年的婚约,只要你现在跟了本王,本王饶你和你的人不死,如何?” 第427章 叶青雪把潘衡抱在怀中,仰头看着马背上的云池,她眼眸染血,就这样定定看着云池。 哪怕矮人一截,她眼中也仿佛燃着火焰,那是绝不认输的火焰,更是不拼到最后绝不低头的火焰。 云池只觉得心头梗得厉害,“本王一次次给你活下去的机会,甚至保证会饶你手底下所有的人一条性命,你为何不领情?” 云池是真的不理解,甚至恨透了,因叶青雪的倔强与固执,怒火不断上涨! “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愿意为他们着想吗?你为了云濯如此,但他们何其无辜,云濯可不是他们的心上人!” 说到云濯。 云池似是忽然明白,她为何如此固执了。 他嘴角露出一个邪佞的表情,冷笑道:“叶青雪,你别告诉本王,说你还在等云濯从天而降,救下你们!” 思前想后,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觉得叶青雪无比天真。 叶青雪道:“怎么,我等云濯来救命,碍着你了吗?有本事你就在云濯到来之前,把我们全都杀了,你能做到吗?” 云池的眼眸眯起来。 他深知自己说的话比叶青雪更过分。 但是当叶青雪如此反驳他的时候,他还是很不爽,相当不爽! 叶青雪道:“你屡次让我顺从你,并且答应放过我的人,怎么,难道你现在发现你喜欢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一心求娶的叶雅冰了吗?你如此犹豫徘徊、三心二意,你底下的人知道吗?” 云池浑身一震,神色有瞬间的怔愣与错愕。 他喜欢叶青雪? 他的心脏噔噔地跳动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说法,甚至在反应过来之后,有些恼羞成怒! 但是,为什么要恼羞成怒,是因为被叶青雪说中心事了吗? 曾经他一度以为,叶青雪只是个乡下姑娘,日常就是和羊群打交道。 羊膻味多重啊,想到自己的未婚妻是这么个人,他就难以接受。 当然,这些也不全是他一个人想的。 侯府二房的人也屡次在他跟前提起这些,让他自然而然就形成了这种想法。 在他的想象中,叶青雪还是个黑黑壮壮的乡下姑娘形象。 只要想起她,就能幻想出一股臭味来。 可是在他退婚那天见到她,却发现她比叶雅冰白皙漂亮,但是他坚决不肯承认自己选错了人,不断告诉自己,叶雅冰比她漂亮多了。 但真相当真如此吗? 他可以骗过自己的嘴巴,但是能够骗过自己的心吗? 而且在他主动认错的时候,这个女人还将他踹下水中,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他。 他真想驯服这个女人,让她在自己跟前跪下,求饶,认错! 他一度以为自己屡次给叶青雪活下去的机会,是不甘心不服气昔日被他踹下水中的事,非要她活着,为她过去的所作所为赎罪! 让她知道,他完全可以左右她的生死与悲喜! 但是现在叶青雪说,他喜欢她? 云池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叶青雪,你实在是厚颜无耻,竟连一个女儿家该有的矜持都没有!” 叶青雪哂笑一声:“你这样说话,我便放心了,差点以为你喜欢我!如果被你这样的人喜欢,我才是应该感到羞耻!” 云池:“…………” 他的喜欢很拿不出手吗? “叶青雪!!!”云池咬牙切齿喊她的名字,那语气恨不得吃她的血,咬她的肉! 第428章 潘衡不过区区礼部尚书家的长子而已,潘衡喜欢她,她就觉得荣幸,甚至承诺事后嫁给他为妻。 为何自己不行? “惹恼了本王,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这皇宫马上就是本王的皇宫,大周江山也很快是本王的江山!你们在场所有人,本王到时候要你们生,或者要你们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陈晦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微微皱起眉头,这个时候并不是和叶青雪他们打嘴仗的时候。 总觉得叶青雪在拖延时间。 而且,主子这般行为,未免太幼稚了,心事完全被叶青雪窥探了而不知。 眼下的境况,应当先拿下紫宸殿里的那位,挟天子以令诸侯。 整个大周江山都将手到擒来。 如此想着,陈晦迅速来到云池身边,压低声音和他说着什么。 然后把什么东西交给云池了。 云池拿到那东西,对着叶青雪狞笑起来:“不管你是否喜欢本王,这都不重要。当然,即便你还在等云濯从天而降,救你们于水火,也同样不重要。 “因为——他不会回来了。 “叶青雪你在皇宫里待了大半天,你并不知道,本王的人已经找到云濯的下落,他死了!不信的话你看看这是什么?” 云池拿出一片布料,那是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他用这片布料裹住断掉的剑柄,扔到叶青雪面前。 “这是云濯出事那天所穿的衣服布料,他的身体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本王的人正在拼凑他的尸体呢,所以就先给你看看他穿过的衣服!” 叶青雪目光盯着他,慢慢弯腰,将地上的布料拿起来,把里面的剑柄取出,放到地上。 叶青雪慢慢垂眸,看向它。 这块布料是沾过血水与污泥的。 但是上面的云纹,依旧清晰可见。 的的确确是云濯出事那天,所穿的布料。 叶青雪的手,慢慢收紧,一寸一寸收紧,直到将这块布料攥在手中,把布料攥得皱巴巴的。 “你如果实在想见他的尸体,那就快点投降,本王带你一起去拼凑啊,哈哈哈!”云池癫狂地笑起来。 叶青雪把潘衡交给潘元洲,“抱他进去殿内,看看是否有办法给他处理伤口。” 叶青雪语气冰冷而坚定,交代着:“活着,等我。” 潘元洲眼角还挂着泪,容颜比刚出来时好似苍老好几岁,他脸上还带着血,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定定地看着叶青雪。 想开口安慰她、阻止她,但是当下这种情况,如何能够阻止她呢? 即便真的阻止了她,然后呢? 然后大家一起等死吗? “叶姑娘,我代替大周所有人,多谢你!”潘元洲沉沉说道,用尽全力将潘衡抱起来。 他到底老了,站起来的瞬间,脚步还踉跄了下,豫王爷扶了他一把。 他们再次退入殿内。 殿门外,只剩下叶青雪、兰将军、冬白和秋深。至于紫宸殿内的几个侍卫,此刻护在太后皇帝等人身边。 叶青雪攥紧她的长鞭,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衣裙已经被鲜血染得看不清楚原来的颜色。 云池皱眉道:“叶青雪,你要和本王鱼死网破吗?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他话音还没落下,叶青雪的鞭子,就犹如长龙一般,甩了出去。 冲在最前方的侍卫,一整排瞬间被打飞,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然后就是身体落地的“砰砰砰”声音,竟是很有节奏感。 第429章 云池眼神一凛,盯着叶青雪杀疯了的模样,心头大骇。 本以为先前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支撑不了多久。 把云濯的死讯告诉她,会熄灭她心中的火焰,抽空她体内本就剩下不多的力量。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越挫越勇,像个永远也不会倒下的怪物! 鲜血飘零,尸体横飞…… 叶青雪杀疯了,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云池不禁策马后退,从陈晦手中拿过弓箭来,对准叶青雪的双腿。 他下令:“谁也不要杀死她,本王要捉活的!” 是的,他要射箭,打瘸叶青雪的双腿,将来日日夜夜活在他的视线之中,却永远只能跪他、始终矮他一截。 云池的箭矢,射了出去,但是没中。 叶青雪根本无暇躲避他的箭矢,周围的侍卫就已经够她对对的了。 她像不怕死一样,不断往前杀。 先前已经被逼退到大殿门口,而现在她居然又往前杀了至少三步。 侍卫们看着她,也像看怪物一样了,眼底有隐隐的恐惧之色。 ——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可怕到如此境地? 本以为杀死她,或者拿下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们身前已经铺了这么多兄弟的尸体,叶青雪也已经浑身是血、是伤,但她却始终没有倒下,还在杀! 陈晦一直护在云池身边,他对云池下达的“不要杀死她”是很不满的。 这样下去,他们会牺牲更多兄弟的性命,得不偿失。 所以,陈晦躲在暗处,悄悄将弓箭拉满了,对准叶青雪。 ——先杀死她,获胜再说。 来日定王得了江山,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嗖!!” 陈晦的箭矢,破空而去,对准的叶青雪的命脉。 杀气沸腾,远远近近的灯笼摇晃不止,就连光线都被切割成很多块,在叶青雪眼里,人人如同鬼魅。 那箭矢破空而来的瞬间,叶青雪就注意到了,明明灭灭的光线里,她看到那支箭矢,在自己的视线中不断放大,再放大。 好像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每个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认定这次叶青雪必死无疑。 然而并没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鞭子扬起,居然卷住了那支迅速飞来的箭矢,将其狠狠甩开。 但也因此,她全身上下凶门大开,侍卫们持剑朝她杀了过来,眼底闪着嗜血的光。 陈晦的心情,跌入谷底,又猛地升天,然后又迅速跌入谷底—— 因为他家王爷之前说的话,应验了。 真的有人从天而降。 那人落在叶青雪身边,长剑横扫,将冲上来的侍卫全部扫开,鲜血与尸体纷纷落地,又溅起无数血水。 正所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大概就是如此。 云池和陈晦瞳孔剧缩! 胯下骏马嘶鸣。 随之而来的还有灰白两匹狼,扑过去就撕咬那些侍卫的咽喉,简直以一敌十。 这还不算,在两匹狼身后,还有数百个侍卫冲了出来。 这回云池和陈晦看清楚了,他们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地道里钻出来的。 地道!云池发现,自己居然不知紫宸殿附近有地道,可以直通宫外! 让云濯可以带着侍卫从地道里钻出来! 他自诩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可是父皇从不告诉他这一点,父皇一直在防备他! 而且云濯没死,他被洪流冲走,居然没死,反而在这关键时候带着上百侍卫冲过来了。 第430章 是的,方才那片布料不过是他用来刺激叶青雪,熄灭她心中意志的,并不是真的。 虽然他很想早叶青雪他们一步找到云濯,如果他死了正好,如果他没死,直接把他杀了。 但他和叶青雪他们一样,都没找到。 叶青雪已经做好万剑穿身的准备,却忽然被人保护在安全范围内。 可即便如此,她的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甩掉那支箭矢,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直直往地上跪去。 但就在这时,她腰身一紧,猛然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抱在怀中。 她抬头去看,看到云濯的脸。 他穿一身布衣,长发以黑色丝绦挽就,干净而利索,但是脸庞是肉眼可见的瘦削很多。 云濯对上她的视线,笑了下,抬手间,划断一个冲上来的侍卫的咽喉。 “等很久了吗?”云濯开口,声音穿过万千刀光剑影,落入叶青雪耳朵里,竟如同天籁一般。 “是等很久了,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等。”叶青雪说道,鼻子酸酸的,心口胀胀的。 云濯单手将她搂入怀中,手臂瞬间收紧:“那先抱一个吧,反正那么多人,短时间内很难杀光。” 叶青雪实在没有力气了,身体全靠着云濯的怀抱,才能勉强站立。 她下巴搁在云濯的肩头,从他身后看过去,依旧是万千刀光剑影,依旧是鲜血零落,尸体不断倒下。 “我以为你出意外了。”叶青雪嘴唇就在他耳边,说这话时,带着些许的叹息与后怕。 相信他会来是一回事,但是担心他出意外,又是另外一回事。 叶青雪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时,口中的气息撩在云濯的耳边,竟叫他喉头滚动了下。 他道:“我说过,任何人你都不必相信,只需要相信我即可,我永远不会失信于你。” 叶青雪的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身体随着他杀人的动作而移动,她嘴角忍不住弯出浅浅笑意来。 “那你把我放到一边休息,你去把云池和沈皇后他们,都杀了。”叶青雪说道。 顿了顿,又补充:“大周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就靠你了,我的靖王殿下。” 云濯身躯猛地一震,忽然将长剑夹在腋下,捧起叶青雪的脸。 宫灯下,他眸子灿若星辰,灼灼如日。 叶青雪对上他的视线,微微怔住,她不过苦中作乐、开个玩笑,他为何如此神情? 她还在怔愣,但是云濯已经将唇,重重印到她的唇上。 “!!!”叶青雪大脑轰的一下,完全空白,云濯很快就退开了,叶青雪还在呆呆地看着他。 云濯抱着她,从厮杀中旋身出去,让她坐在屋檐下,背靠着廊柱。 “我来了,你就不必那么辛苦了,好好在这里休息,下半场交给我。”云濯说完,没等叶青雪回答,他就持剑再次杀了过去。 厮杀还在继续,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 叶青雪明知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抬手摩挲被他亲过的嘴唇,然后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云濯杀人的身影。 云池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陈晦也终于看清楚了,他道:“王爷莫要担心,靖王虽然来了,但是他们只有上百个侍卫,不足为惧,只要我们把地道出口堵住,再也不会有人从地道钻出来。” 云池抿着唇,眼底戾气尽生:“你安排人手,往地道里放一把火,不要再让任何人从里面钻出来!” 陈晦应是。 紧接着,云池又对云濯叫嚣:“云濯,如今整个皇宫都是本王的人,你带了上百侍卫过来,无非是送死而已!本王劝你还是投降吧!” 第431章 此时此刻,云池只想将云濯杀之而后快! 他从不知道,看着云濯亲吻叶青雪——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但还是足以让他气到发疯。 叶青雪原本是属于他的未婚妻,本该嫁给他为妻的,凭什么便宜了云濯这个被废黜的太子? 紧接着,云池又想:如果当初没有退婚叶青雪,叶青雪就不会救下云濯,那么就不会有后来云濯洗刷冤屈回宫的事情! ……只怕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他的父皇在母后的操作之下,也已经“病逝”了,他直接掌管大周江山,统一大周和天鹰圣国! 真没想到,叶青雪一个女人,居然影响了大周的国势走向,让他走了这么多弯路。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最终大周、天鹰圣国,以及叶青雪属于他,就好。 “云濯你可知晓,驻守雁鸣关的秦天瑞已经死了,我们的人正带着天鹰铁骑往京都城赶来,要不了多久,整个京都城将被天鹰铁骑彻底包围!你们必死无疑!” 云池的话才说完,就看到云濯的眼底露出轻蔑的笑。 “你是说,有人取代了我师父吗?”云濯开口,他朝旁边的侍卫伸出手去,那侍卫背着一个包袱,立即解下,送到云濯手上。 云濯抖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颗人头来,他抓着那人头的头发,将那人的脸展现在云池眼前。 “你所认为的取代了我师父的那个人,就是这个人吗?”云濯说着,轻蔑而冰冷地续道: “长得和我师父,倒是有几分相似呢,若再稍加易容,确实让人难以辨认而出。” 云池看到了那人的脸,已经是灰白一片,血水都凝固了,可见死了很久。 他不知道母后安排了谁人去雁鸣关取代秦天瑞,但是看此人和秦天瑞确实长得有几分相似,便猜测母后的计划,可能并没有成功。 他的母后被骗了。 云濯将人头朝他扔过去,云池下意识接住,便听云濯道:“如果你不认识他,那就让人带着人头去问问你的母后,此人是不是她安排去雁鸣关的人!” 陈晦已经安排人手朝地道放火了。 他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瞳孔剧缩,直接把人头夺过来,扔到地上。 “王爷,别去管皇后派去雁鸣关的人是否被反杀了,趁他们人少,先将他们全部杀了是要紧事!” 云池猛地回神,陈晦说得对。 他正要扬手示意众人杀上去,却见云濯冷哼一声,道:“你们当然可以不在乎,此人到底是不是沈皇后安排去雁鸣关的人! “但是你们不能不在乎,从雁鸣关过来的,乃是我们大周的将士!你们即将被我们的将士包围了!” 云濯挑眉,表情邪肆而张扬:“怎么,不相信吗?你们以为本王消失这三天,是干什么去了?当真被洪流冲走了吗?不,本王不过是去接应从雁鸣关过来的将士罢了!不信,你们听——” 云池将信将疑,骑在马背上,胯下骏马踟蹰不前。 而陈晦早已经将耳朵贴在地面上,顿时脸色大变,他的确听到了上万马蹄声正在靠近。 如果没有方才的那颗人头,他会认定这上万马蹄声,是他们的人,但是有了那颗人头,他就无法那么自信了。 云池问他:“如何?” 陈晦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已经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了,不是他们死,就是云濯他们活。 陈晦道:“王爷莫慌,的确有将士正在靠近,但那一定是我们的人!是靖王云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我们千万不能被他骗了,自乱阵脚!” 云池听言,迅速稳了稳心神,一定是这样。 即便不是这样,也必须是这样。 即便他们安排去雁鸣关的人被杀了,现在赶过来的不是他们的人又如何? 只要那些人到来之前,他们先将云濯叶青雪杀了,再将皇帝挟持在手中,整个大周江山还是他们的! 云池扬手:“给本王杀!拿下云濯和叶青雪人头者,活捉皇帝者,赏银万两!” 云濯站在紫宸殿大门口,夜风裹挟着杀气而来,掀起他的衣袍,而他对云池扬起一个笑容。 第432章 云池似乎被他这个笑容刺激到,眉头狠狠皱起,杀气如山峰一般压下来。 身侧的侍卫们察觉到了,手持长剑朝云濯冲了过去,一时间,杀声震天。 屋檐下,叶青雪靠坐在廊柱边上,有好几次她差点支撑不住,往旁边倒去。 惨白的宫灯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灭,她视线一直跟着云濯走。 忽然,人群中发出惊呼声:“西门被攻破了!” “是丞相,他来救驾了!” “王爷,丞相杀了我们很多人,他带着侍卫往紫宸殿方向杀过来了!” 这对云池来说,的确是个很糟糕的消息。 按道理来说,皇宫各处宫门都是他们的人守着,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杀进来,可是丞相却成功带着人进来了。 眼前有云濯和他的人,西边还有丞相的人……甚至很可能皇宫门外,还有雁鸣关的将士! 陈晦提醒他:“王爷,切莫乱了心志,只要冲进去拿下皇帝,便万事大吉了!” 皇帝! 对,拿下皇帝! 只要拿下皇帝,即便丞相杀进来也没用了。 况且,还有他的母后带着人阻挡呢,丞相轻易杀不到紫宸殿这边来的! 紫宸殿,窗子边,怀福跌跌撞撞往回跑,太着急了,结果跌在皇帝跟前。 皇帝急急问:“怎么样了,外头现在情况如何?叶青雪还能战几时?” 怀福道:“靖王殿下没有死,他带着上百侍卫从地道里出来了,皇上,他来救驾了,现在正和定王的人打在一起!” 皇帝愣了一下,这个消息似乎对他来说有些意外。 倒是太后等人,当下喜形于色,紧绷的心终于有稍许的欢悦,谁也没注意到皇帝的异样。 怀福继续道:“皇上,宁丞相带着人手从西门外杀进来了。一路势如破竹,想必再过不久,就会杀到紫宸殿来保护陛下!” 皇帝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朕要到楼上去看看!” 紫宸殿内还有几个一直贴身保护的侍卫,当下被怀福调出四个来,跟他一起护着皇帝上二楼。 六人脚步很是急切,似乎想要一睹外边如今的景况,急匆匆来到窗前,怀福迅速把窗子打开一小半,再让皇帝站过去。 皇帝站定之后,目光往外看,到处都是火光,其明亮程度和昔日皇宫举办宴会有得一比。 几方人手打在了一起。 云濯对战云池。 崔绍对付陆藏锋的人。 杀进来的丞相,则被韩定边带着将士阻拦了。 往更远处的方向看去,还能看到皇后的身影,她坐在高台上,身边有许多侍卫保护着,而她正在下达命令,要把他的所有人都杀光。 血水如同雨水一般,飞溅得到处都是,连空气都因此变得黏糊潮湿,让人很不舒服。 总之,皇帝对当下的环境,感到很不满,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立在他身边的怀福感觉诡异,连呼吸都放轻了,他原本以为皇帝看到如今的场面,会高兴的。 毕竟,即将反败为胜了嘛。 忽然,皇帝开口:“秦天瑞死了,雁鸣关破了,那么,再要不了多久,天鹰铁骑就会抵达京都城了吧?你说,天鹰圣国会派谁带兵前来呢?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是天鹰圣国皇室里的主要人物。” 怀福:??? “皇上,秦大将军好像没有死。”怀福弱弱道:“方才奴才在门口听了一耳朵,试图取代秦大将军的人,已经被靖王殿下的人砍下脑袋了…… “不过具体的,还等厮杀结束,逆贼被解决之后才知晓,奴才也不很确定。” 第433章 皇帝眼底瞬间生出戾气。 沉默几息之后,他大力将窗子关上,发出“砰”的声响。 楼面忽然震颤起来,侍卫将耳朵贴到楼板上,然后看向皇帝:“好像有大军,正在往紫宸殿方向来!” …… 沈皇后仍旧稳坐高台,看着底下的形势。 得知被洪流冲走的云濯没有死,而是带着上百侍卫从地道里杀进来,她并没有将其放在眼里,认为云濯这会儿前来,不过是带着上百个侍卫送死而已。 此刻,沈皇后依然以为胜券在握。 得知丞相宁鸿羲带着侍卫或者官兵杀进来,她倒是微微眯起眼眸,她一直想让宁鸿羲这支势力归附自己,但一直没有成功。 以至于现在宁鸿羲带着人手来救驾。 不过,沈皇后依旧不以为意,认定宁鸿羲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整个皇宫都是她的人,连崔绍都快被捉拿了,紫宸殿快要护不住了,宁鸿羲如何救驾? 更何况,她天鹰圣国的铁骑,即将抵达京都城,这些人作为皇帝的狗,即将被杀光,皇帝又拿什么和天鹰圣国大军对抗? “皇后娘娘不好了!楚闲云带着雁鸣关的上万将士杀过来了,正在迅速包围整个皇宫!” 什么?沈皇后大惊,从雁鸣关来的,不应该是他们天鹰圣国的铁骑吗?怎么会是楚闲云? 没等沈皇后反应过来,底下人又道: “秦天瑞没有死,咱们派去取代秦天瑞的人,已经被砍下头颅,扔到定王爷面前了!” 沈皇后噌地站起来,这怎么可能? 忽如其来的心慌,让她险些站立不稳。 “这不是真的!你假传消息?来人啊,将此人拖下去就地处死!”沈皇后说道。 此人一定是云濯或者叶青雪派来动摇她的,如果她相信了,那么她就会选择迅速撤退,如此一来,她就是败兵逃亡了。 一旦退出这皇宫,外头都是皇帝的人,她如何有胜算? 那人被拖下去,当场处死,鲜血飚落地面,嫣红刺目,沈皇后只觉得痛快,差点就被欺骗了。 云洵将眼前一切看在眼里,他悄悄跟身侧心腹凌崖说话,让他去查探情况。 没一会儿,凌崖就回来了,附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翎阳公主见状,冷声道:“瑄王和手下窃窃私语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能听的吗?” 到了此时,沈皇后和翎阳公主对云洵反而更多了些许戒备,毕竟他是大周皇子。 又有云濯诈死在前,还有丞相救驾在后,甚至还有“秦天瑞很可能没死”的事情。 气氛很是紧张,再容不得一点差错。 这不,翎阳公主此话一出,沈皇后便也朝云洵看过去,眼神凌厉得仿若刀子一般。 云洵立即走上前来,对沈皇后福身行礼:“回皇后的话,方才我的属下凌崖悄悄去查探情况了。 “从雁鸣关而来的,当真是大周的将士,并非天鹰圣国的铁骑,皇后您先前得到的是虚假信息,而那虚假信息很可能是秦天瑞故意派人送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外援。 相反的,他们很快会被从雁鸣关来的将士给包围。 云洵续道:“云洵以为,当务之急是杀死云濯,拿下皇帝,如此才有一线生机!否则等雁鸣关的将士抵达,我们便无活路了。” 沈皇后的脸色如同寒霜一样,死死盯着云洵看,根本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双方气氛好似凝固了一般。 第434章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云洵,而是其他什么人,只怕已经被沈皇后叫人拖下去处死了,像先前那个属下一样。 但是代嬷嬷安排出去的人,也很快送来消息,确切地告诉她,云洵说的都是真的。 先前那个手下并没有传递虚假消息。 沈皇后慢慢坐回椅子里,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 云洵上前一步跪下:“皇后,云洵愿意请命,带一队侍卫,从后门绕过去,捉拿父皇!请皇后允许!” 翎阳公主见情况紧急,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她也立即站出来,对着沈皇后弯腰拱手:“翎阳愿意与瑄王一道前去!” 只有多方同时动作,才有更多胜算。 沈皇后依旧稳坐在椅子上,虽然很沉默,但她眼神依旧凌厉如刀子,体内好似充斥着极强烈的戾气,那戾气像是要毁天灭地一般。 她记得自己背井离乡十多年,骨肉分离十多年,她豪赌的一生,就是为了完成天鹰王的大业,然后和女儿团聚! 不能输! 她绝对不能输! 如果她输了,那么过去十多年的委屈求全,十多年的辛苦筹谋,十多年的骨肉分离,又算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蓦地抬起头来,正准备回应云洵和翎阳公主的话,但是,但是,云洵却不知何时冲到她的面前。 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匕首,沈皇后下意识去阻挡,代嬷嬷下意识护主,但是来不及,都来不及了。 云洵的匕首狠狠戳进沈皇后的侧颈。 凌崖在瞬间冲上来,护在云洵身侧,将代嬷嬷和翎阳公主打开。 先前混在翎阳公主队伍中的,也有十几个是云洵的人,此刻齐刷刷涌上前来,保护云洵。 云洵将匕首抽出,鲜血从沈皇后的脖子涌出来,她身子歪倒,迅速捂住侧颈,却捂不住汹涌而出的鲜血,她死死瞪着云洵。 “你……你,你是大周的叛徒,杀了我,你,你也会死!”沈皇后拼尽全力,咬牙切齿地说。 她身边的侍卫,全都乱了,但是凌崖以长剑横在他们跟前。 “皇后已经伏诛!皇宫即将被我大周将士包围,你们谁敢上前?顺大周者昌,逆大周者亡!” 那些人顿时踟蹰不前! 而云洵则往紫宸殿的方向看去一眼。 对沈皇后道:“谁说我是大周的叛徒了?皇后叛乱,我杀死皇后,我不仅不是大周的叛徒,我还是大周的功臣!” 沈皇后还是死死盯着他,一直以来,他胖胖的脸上只看得见敦厚与贪吃,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可以杀人不眨眼了? 沈皇后的上半身,已经被鲜血浸湿了,脖颈的伤口太大,根本止不住血,她必死无疑了。 椅子上全是她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涌出来,还是温热的。 她的视线从云洵身上移开,看向远处,厮杀还在继续,而她庆幸,在退出紫宸殿之后就迅速让人带着伊萝离开了。 没有让她参与这场逼宫。 她的女儿伊萝,一定能够活着回到天鹰圣国的,她死了,女儿就不会成为牵制她的人质,那么女儿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下半生了。 那时候女儿会想起她这个母亲来吗?会想起这个未曾陪伴过她的母亲吗? 如果她的魂魄得以回归故里,得以见到女儿,她该如何向女儿介绍自己呢? 「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为什么生下她就离开她?」沈皇后想到这些问题。 第435章 但是却没有答案,她离开太久,忘记了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 在大周,她是沈皇后。 在天鹰圣国,她是谁? 只是一个长得和沈红袖相似的美人,用来窃取大周江山的棋子。 在这里,她除去太多的性命,抹掉太多人存在过的痕迹,如今,终于轮到她了。 「伊萝伊萝,不必记得母亲,不必知道世间可以存在如此艰苦、如此黑暗的人生,不必……记得我。」 纷扰与喧嚣渐渐散去,在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女儿策马奔腾在大草原上的画面,一如画上所作的那样。 沈皇后的身体,彻底倒在椅子上,脑袋磕在扶手上,她眸子睁大,血流不止,但她已然断气了。 帷帽姑娘由两个侍卫护着走上前来。 递给云洵一张帕子,云洵接过去之后,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沈皇后的死,好像是一个信号,是天鹰圣国筹谋多年,最终却惨败的信号。 翎阳公主心脏狂跳,怒不可遏,持剑便朝云洵冲过去:“云洵你这个卑鄙小人,本公主要亲手杀死你!” 但是她还没靠近云洵,就已经被凌崖挡开。 云洵道:“翎阳公主此次前来我大周,是想要窃取我大周江山的,她和沈皇后一起,都是奸细,只要杀死翎阳公主,便是救我大周江山。” 他语气镇定平缓,仿佛在阐述一个事实,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有的只是对敌人的冰冷。 翎阳公主瞳孔剧缩,恨意滔天,再次朝云洵冲上去,恨不得亲自将他手刃于剑下。 还记得—— 那日云池去了行宫,与她达成合作,那时候云池还不知晓,她其实和沈皇后是一伙儿的,云池要她协助他,拿下太子之位。 杀云濯,助云池被册立为太子,本来就是她此次前来大周的任务,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然而,她和云池见面的事情,被云洵亲眼看到了,甚至云洵猜到他们二人私底下说了什么。 云洵当时走到她的面前,道:“翎阳公主与其选择定王,不如选择与我合作。你我已有婚约,注定是夫妻,夫妻同心,做起事情来事半功倍。 “况且,定王与靖王之间的‘战争’,已经是白热化,我们大周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有句话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管是定王还是靖王,他们的‘战争’都已经是明面上的了,但是在背地里,不知还有多少渔翁,还有多少黄雀在盯着,他们才是最后的赢家。 “翎阳公主选择和定王合作,实在危险。而我,才是翎阳公主最好的选择。” 翎阳公主当时内心冷笑不止,但是嘴上却假意答应他,先把他拉入自己的阵营再说,到时候可以少一个敌人。 于是,他们之间就形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厮杀期间,翎阳公主忍不住想,到底云洵当初说的是在欺骗她,还是云洵当真想过,要与她联手,夺取储君之位,做背后的那个渔翁? 又或者,云洵一直在审时度势,想要做那个背后的黄雀?他们如果赢了,云洵就是他们的人;他们如果呈现出败势,云洵就还是大周皇子? 翎阳公主被一剑穿心,彻底断气的时候,还没想出问题的答案。 在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的是云洵那张白白胖胖的脸,还很年轻,他的脸上满是“誓死保护我大周、绝不辜负我是大周皇子身份”的神情。 第436章 如果大周人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一定会被他折服,对他的恭敬之情与日俱增。 一如昔日她进宫路上,被百姓围堵差点出事,他从天而降一样。 “瑄王殿下杀死了沈皇后!” “瑄王殿下杀死了沈皇后!” “……” “翎阳公主想要为沈皇后报仇,也被瑄王殿下除掉了!” “沈皇后死了,翎阳公主死了!”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传到在场每一个侍卫的耳朵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楚闲云所带的上万将士,从各个宫门口杀进来,很快将沈皇后和云池的人,包围其中。 这三个消息,于沈皇后那边的人来说,无疑是三道天雷,接二连三把他们给劈中了。 陆藏锋、韩定边等人,渐渐出现败势,不断往后退,但是皇宫之处,哪里有什么退路? 他们从不打算给皇帝退路,所以当下他们也没有退路。 母后死了?云池正在对战云濯,忽然听得这个消息,心神猛地颤了一下。 他扭头想要朝沈皇后所在的方向看去,但是云濯的长剑扫了过来,他只能回身对敌。 也因此,他胯下骏马被云濯伤到了,重重地跌到地上,云池也被迫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宫灯还在燃烧,火光依旧冲天,将整个皇宫照得明亮不已,但在这份明亮当中,却仿佛裹了一层血雾。 陈晦将云池从地上拉起来。 云池擦了一把眼睛上的血水,才终于看清楚眼前的境况。 他们的人原本是密密麻麻的,如铁桶一般难以攻破,但是现在却倒下很多。 虽然还有不少人围在他左右身后,但都稀稀拉拉的,且不再有先前的众志成城,满满自信。 有的只是惶然与无措。 他们从未料到,筹谋许久,却落得这样的结果,他们是很有信心,今晚能够让大周皇室换个主人,换个姓氏的。 正因为太有信心,且从未想过失败,才导致失败到来之时,他们如此惶然无措。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池仿佛听到了悲鸣的声音,是夜风带来的悲鸣声吗?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地问:“陈晦,母后当真死了吗?” 陈晦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他道:“王爷,属下誓死护您逃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之前陈晦不是这样说的。云池心想,先前陈晦说,只要冲进去拿下皇帝,大周江山就手到擒来了。 可是现在,陈晦的话完全变了。 所以,母后当真死了,当真被云洵那个胖子给杀死了。 这一路打下来,云池体内体外就积了伤,现下被这个消息一激,更觉得五脏六腑快要破碎了,他吐出一口血来。 在今夜以前,他尚不能接受沈皇后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在决定除掉叶青雪以后,他意识到自己有且只有沈皇后这么一个亲人。 不管她是好的,还是坏的;不管她是大周皇后,还是天鹰圣国送来的棋子。 他们在这异国他乡,只有彼此。 但是现在,沈皇后死了,他顿时生出一种“身后空无一人”的苍凉感。 “陈晦,我们逃去哪里?”不知过去多久,云池才问出声。 陈晦道:“先逃出去再说,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属下誓死保护王爷。” 夜风吹过树梢,仿佛在呜咽。 云池的视线落在云濯身上,又从云濯身上滑到他身后去。 云池看到,叶青雪撑着地面慢慢地站起来了。 对上她的视线,云池慢慢地笑了:“天底下只有一个叶青雪,不会再有第二个了。我不是废太子,逃不出去的,即便逃出去,也只能多苟活一段路程,没有意义。” 他顿了顿,又道:“陈晦,今天晚上,我们只有生死两条路,没有第三条路。” 陈晦看向他的侧脸,看到他决绝的表情,道:“王爷既然决定了,属下便誓死相随。还有机会的,此处距离紫宸殿不过一步之遥,拿下皇帝就可以了。” 他们再次杀了上去。 风起云涌,树枝疯狂摆动,如万鬼降临人世,光线被吹得摇晃不止,落叶迎面卷来,屡屡遮住人们视线。 叶青雪看到,云池朝云濯攻了过去,她忽然想起昔日在竹海涧,她和沈捷风最后的对战。 不好,云池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临死了也要拉着云濯一起去死。 叶青雪原本都站立不稳的,双脚都在踉跄的,但是当下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手中长鞭,朝云池甩了过去。 第437章 长鞭卷住了云池的身子。 叶青雪将他往地上狠狠砸去! 砰! 云池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他口中顿时喷出一阵血雾,但在同时,他手中扬起一把粉末,兜头兜脑地朝云濯撒去。 粉末无孔不入,云濯躲避不及,不可避免地吸入很多,他顿时以长剑杵地,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陈晦撕心裂肺地朝云池大喊:“王爷!” 周围的厮杀,在刹那停止,无数双眼睛看向云池,看向已经惨败的、濒死的云池。 只有外围的侍卫没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还在拼死厮杀,不过消息正在一圈一圈弥漫开去,厮杀也渐渐止歇。 叶青雪看了眼云濯,立即逼到云池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提起来:“你下的是什么毒,给我解药!” 云池想要和云濯同归于尽,或许是目的,或许只是表象,目的是让她出手,然后他好给云濯下毒。 云池的下巴挂满了血,他看向叶青雪,明明抬头这个动作于此时的他来说很艰难,但他在对上叶青雪视线的瞬间,却笑了起来。 “叶青雪,你为什么不选择本王?你我从小本就有婚约的。” 他语气里透出明显的虚弱来,但语调却是很坚定:“如果说当初本王退婚于你,是本王错了,对不起你,但是你被宣入宫那天晚上,本王已经主动找你认错,向你低头,你为何不肯回头?” 叶青雪死死盯着他,眼底恨意滔天,同时又觉得可笑至极,这个男人现在在问她要理由? “本王身在高位时,你不选择本王。那现在本王无路可去了,你是不是可以选择本王了,如同当初选择废太子云濯那样?” 云池胸腔里的血还在往外吐,血挂满了下巴,但此时他居然眼巴巴地看着叶青雪。 叶青雪嗤笑出声:“你以为我当初救云濯,是因为菩萨心肠?你以为你今天落难,我就会菩萨心发作,救你?选择站到你那边? “不,我当初救云濯,只是为了和他联手,将你踩到泥泞中去,叫你下地狱,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她眼底的恨意像火焰,熊熊燃烧,似要把云池烧成灰烬才肯罢休。 云池倒是有些怔愣住了,仔细回想过往种种,他似乎从不曾在叶青雪手里讨到过好处,她如此汹涌的恨意,从何而来? 难道因为退婚,她就恨他到如此地步吗? ……哦,还有碎月幽兰的剧毒,叫她只剩下十天寿命,但,她现在不是没事吗?不是好端端地活着吗? 叶青雪似乎看明白了他眼底的思绪。 “听说人死之后,投胎之前,会从镜子里面看到自己的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以此来决定这个人转世之后究竟是做人,还是做畜生。你既然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恨你,那你死之后,一定要好好照照那面镜子。” 叶青雪再次揪紧他的衣襟,眼神如刃一般剐在他的脸上。 就是这个人,前世将她当成畜生一般糟蹋、羞辱,从性命到自尊,她不会原谅他。 以前以为,被他迫害的只有自己,但后来她才知道,也是因为这个畜生,导致小宝不能成功出世…… 恨意又添一层。 如果没有云池,她应该会顺利嫁给云濯,然后顺利生下小宝,他们一家三口将拥有美满的人生,但是一切都被他、沈皇后和叶雅冰毁掉了。 还指望她对他生出菩萨心肠? 第438章 叶青雪手中握着匕首,贴着云池的脸:“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将你凌迟处死!” “将我凌迟处死?你就不怕我死后化为厉鬼,生生死死将你纠缠吗?即使你和云濯活着,也休想得到幸福!” 云池挑衅地看着她。 叶青雪却笑了,“你知道吗?叶雅冰死之前,也和我说过差不多同样的话!你或许不知道我当时如何回答她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再对你说一遍。” 她的匕首继续贴着云池的脸,眼神冷冽如霜。 “我会让你记住,一片一片血肉被割下来的疼痛感,事后我会将你挫骨扬灰,你如果有能耐,就在死后,将你破碎的灵魂从五湖四海聚集起来,来对付我!” 说着话,刀子便深深划入云池的血肉之中。 云池瞬间变了脸色,死死瞪着她,见她满脸冷冽,满眼杀气与恨意,云池心中满是不甘。 “哈哈哈哈!”他忽然癫狂地笑起来,红着眼,朝云濯看去一眼。 “云濯你可知晓,在你抵达皇宫之前,叶青雪已经答应嫁给潘衡了!只要潘衡不死,叶青雪就必须嫁给他为妻!本王得不到的女人,你也得不到,哈哈哈!” 叶青雪的动作顿了下,下意识看向云濯。 云濯依旧以剑杵地,单膝跪在地上,夜风吹拂着他鬓边的碎发以及衣摆。 不知他是不是被药物控制了,此刻竟没有发出声音,庄信担忧地护在他身边,谁也不知他此刻是什么境况。 “哈哈哈,你们放心,这毒药不会要云濯性命的,他将一直活着,活着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潘衡为妻!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叶青雪看到云濯脸上血色尽失的样子,直接对着云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手下半点不留情。 “解药呢?把解药给我,给我!!” 叶青雪一边用力动刀子,一边拼命晃云池,逼他交出解药,但是云池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是看着她笑。 哪怕血液飞溅、血肉模糊,他也没有丝毫的妥协,他一直笑着看着叶青雪,看她发疯,看她癫狂,看她哪怕复仇到此刻,也不能得到幸福。 他没有输吧?叶青雪和云濯虽然活着,但是不能痛快,所以他还算是没有输吧? 只是不知怎么的,他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雾气,眼前满脸是血的叶青雪,他看不见了,他看到的是另外一个叶青雪。 是刚从景州庄子回来的叶青雪;是身中碎月幽兰剧毒的叶青雪;是苟延残喘两三年的叶青雪;是遭受无尽羞辱倒在云濯身上的叶青雪…… 云池猛地握住叶青雪的手腕,“你看到了吗?所以你这么恨我?所以,我曾经杀死过你和云濯?” 叶青雪的动作顿住,他看到了前世? 云池双眼失去了焦距,透过她看着别的某个地方,他握着叶青雪的手腕越发紧了。 他道:“叶雅冰当时也看到了吗?所以你是来复仇的。” 他没有询问,而是确定了。 “你没有杀死云濯,他最后把你杀了。”叶青雪咬着打颤的牙齿,道: “既然你看到了,那你就记住,今天我加诸在你身上的每一刀,记住那种尖锐的疼痛,记住那种惨败之后的撕心裂肺。 “即便你有能耐重来一次,或者重来千千万万次,我也照样杀你千千万万次,让你每次见到我,都从内心深处感到胆寒。” 云池没有说话,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带着微微笑,还是前世好。 第439章 但,那注定是前世了。 相思子拿着一个碗快步扑过来,接他身上流下来的鲜血,并且说:“姑娘别杀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叶青雪才仿佛注意到他的死亡,浑身一僵,所以,解药呢? 给云池的咽喉补上最后一刀子后,叶青雪倏然抬眸,看到不远处的陈晦,眼神如刀。 她冷冷道:“将他捉住,严刑拷打,不许他死了,务必让他交出解药!他对云池忠心耿耿,不可能不知道解药!” 陈晦脸色灰败:“我不知道啊!王爷此前从未告诉我,他身上带有毒药啊!” 然而没人听他的,冬白、庄信等人迅速上前,将陈晦拿下。 与之同时,楚闲云接应的雁鸣关上万将士抵达。 沈皇后死了,翎阳公主没了,定王也死了,韩定边和陆藏锋都被捉拿,剩下的人群龙无首,又被直接包围,很快就投降了。 叶青雪拖着满身的伤,膝行到云濯身边,“云濯,能听到我说话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濯慢慢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又看向别处。 这才道:“现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刚才吸进那些粉末的时候,心里有点疼,身体毫无力气,看不清楚事物而已。” 当时他满眼都是血海,腥红一片,脚下没有路,前方也没有出口。 像是一场幻觉,又尤其逼真。 叶青雪还是担忧:“当真没事?云池心狠手辣,下的毒不可能只让你难受一阵。” 她转头去找相思子,但是相思子正在收集云池的血液,去给皇帝研制牵丝引的解药。 她便道:“暂时没事的话,就等相思子忙完了,再来给你做仔细检查。” 云濯点点头,“嗯”了一声,试图站起来——便真的站起来了。 他对叶青雪一笑:“刚才我以为自己要瘫痪了,还好没有。” 他弯腰,把叶青雪从地上拉起来。 却忽然,叶青雪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忽地一黑,人就栽倒下去,云濯连忙将她搂入怀中。 一个时辰后。 皇宫内的所有尸体全部被清空,除了己方死尸之外,剩下的尸体被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直接烧毁。 皇宫内被水洗过一遍,沾染太多鲜血的花草盆栽或者树木,直接被除掉了,迅速换上新的。 皇帝得知隔壁殿宇,软禁着大部分朝臣,便叫人冒充沈皇后的人进去,假传消息说沈皇后胜利了。 得到消息,便表现出高兴的、嚣张的官员,当场被诛杀,而剩下的官员,则获救了。 当皇帝坐在紫宸殿龙椅上,朝臣跪在殿上参拜他的时候,整个皇宫已经恢复平静。 如果不是皇宫内外守着的将士,只怕谁也无法想象,不久之前皇宫内才发生过那样腥风血雨的逼宫事件。 就连空气中,也只剩下淡淡的血腥味了,相信要不了多久,这血腥味也会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欣欣向荣。 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但是皇帝对外的说法是:“皇后与定王狼子野心,居然给朕下毒,想要逼宫,将朕取而代之!幸好被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可怜了翎阳公主,被皇后骗入宫中,皇后见事情不成,将翎阳公主杀害了。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前往天鹰圣国告知天鹰王,翎阳公主的死讯? “另外再告诉天鹰王,朕的人已经将皇后和定王诛杀,当场就为翎阳公主报仇了。” 这样的说法被史官记录在册,绝口不提定王并非大周皇子的事情,也不提沈皇后乃是天鹰圣国美人的事。 第440章 而真相,被记录在野史那里,被百姓们津津乐道,但大家都将其当成野史,作不了真。 皇帝与大周皇室的颜面,就这样保住了。 叶青雪和云濯等人,被传入紫宸殿。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休息了一个时辰的叶青雪和云濯,已经恢复稍许体力,能够步行入殿拜见。 只不过,叶青雪进殿的时候,朝臣们都很意外震惊, 宣云濯进殿他们可以理解,但是叶青雪乃是一介女流,凭什么进紫宸殿这等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 太后还没走,她很快解答了朝臣们的疑惑:“是叶家大姑娘提前发现了皇后与定王的阴谋,才提前对此加以防备的。” 皇帝道:“母后所言极是,在丞相、靖王他们进来救驾之前,一直都是叶家大姑娘守着紫宸殿,不让皇后与定王的人跨进紫宸殿一步。” 太后道:“今晚上,叶家大姑娘可谓是立下大功了啊。” 原来如此! 众人看向叶青雪的视线,充满了崇敬,真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有如此能耐! 真是虎父无犬女! 看她如今伤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都差点站立不稳了,众人心中又多一层钦佩。 叶青雪和云濯跪在殿上,向皇帝太后行礼,并且表示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皇帝立即给叶青雪赐座,并且道:“叶青雪你且放心,方才朕已经着太医迅速给潘家长公子处理伤口,潘家长子命大,那长剑并没有贯穿心脉,只是流血多了些,生命并无大碍。” 叶青雪呼出一口气,与云濯相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消息甚好。 情债难还,人命债更是难还。 岂料,皇帝话锋一转,却说:“先前潘家长子为你挡剑的事情,朕都知晓了,也知晓你承诺他,等他醒来,便嫁他为妻的事情。” 皇帝爽朗道:“你们如此深情厚谊,当真让朕感动,待他醒来,朕便为你们二人赐婚,成全你们对彼此的一片痴心!” 朝臣们听得此言,便要转身对叶青雪恭喜道贺。 然而,皇帝的话对叶青雪来说,却仿佛一记闷雷,来得如此突然,让她毫无准备,以至于她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直到她察觉到云濯看过来的视线。 叶青雪心头一慌,起身踏前一步跪下:“皇上万万不可!臣女与潘公子之间并无私情,先前在殿外说那样的话,不过是在安慰潘公子而已,如今得知潘公子性命无虞,青雪很是高兴,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想要恭喜叶青雪的臣子们,倏然顿住脚步,而后面面相觑。 一个姑娘家,面对皇帝赐婚,居然还敢拒绝? 她虽然从小长在乡下,但到底是忠勇侯的千金,难道没人告诉过她,皇帝的赐婚就是圣旨,不能拒绝的吗? 她如此这般抗旨拒婚,今晚的所有功劳都将被抵消掉不说,甚至还会因此得罪皇帝。 有那好心的臣子压低声音说道:“叶大姑娘你糊涂啊,得皇上赐婚,那是天大的荣耀,你怎能拒绝呢?快认错,然后答应吧!” 就连皇帝也微微皱起眉头,沉沉的视线落在叶青雪身上,似有让她改口的意思。 叶青雪却是脊背挺直,铿锵有力地说道:“臣女知道皇上是一片好心,也是在为臣女和潘公子着想,但臣女已经心有所属,所以不能嫁给潘公子。” 她往地上磕头。 起身后,声音清爽,掷地有声续道:“臣女心悦靖王殿下,此生除了靖王殿下,臣女任何人都不嫁。” 第441章 云濯浑身一震,定定地看着她,从未曾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听到她如此直接有力的话语。 她是个女儿家,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得多难? 但她宁愿抗旨,也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云濯心中震撼且欢喜得无以复加,正想跪地请求皇帝成全,可视线中那片血雾又弥漫上来。 一刹那间他仿佛置身血海当中,那血海正在慢慢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兰将军忽然握住他的胳膊,担忧问:“靖王殿下怎么了?” 众人朝云濯看去,见他身子摇晃,随时要栽倒在地,而且他呼吸极为粗重,像是呼吸不上来似的,脸色煞白得像鬼一样。 云濯只有紧紧握住兰将军的手臂,才能够勉强站立,他心中清楚,这会儿应该站在叶青雪身边,与她携手一起对抗皇帝的赐婚。 但是他连呼吸都困难,脑子疼得厉害,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疼的仿佛要溢出血来。 他根本无法说话。 “靖王不愿意迎娶叶大姑娘?”皇帝忽然开口道:“这么看来,叶大姑娘非靖王不嫁,只是一厢情愿的事情了。靖王反应倒也不必如此大,朕不会勉强你娶叶大姑娘的。” 啊,是这样吗? 朝臣们面面相觑,因为靖王不愿意迎娶叶大姑娘,反应才如此剧烈吗? 好像也是啊,虽然昔日叶大姑娘对靖王有救命之恩,但她到底曾经是定王的未婚妻,且从小长在乡下,又被定王退婚了。 靖王虽然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但是并不代表着愿意娶她为妻吧? “不,不是!”云濯听到了皇帝的话,拼命开口表示不是这样。 但是却有朝臣误解了他的话:“皇上,靖王殿下说不!” “叶大姑娘,靖王殿下拒绝这门婚事!您不能挟恩图报,勉强靖王殿下娶你为妻啊。” 叶青雪知道,一定是云池的毒药,对云濯造成了影响,说“不”一定不是他拒绝娶她的意思。 偏偏这个时候在偏殿治疗潘衡的太医,急急忙忙跑过来:“叶大姑娘,潘公子为您挡剑,肯定是对您情根深种的。 “请您莫要在如此关键时刻,说些刺激他的话。他方才醒来,听到您非靖王殿下不嫁,已经昏死过去了。有什么话,请您等到他彻底伤好之后再说吧。” 叶青雪:“……” 她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有一种心头在滴血的感觉,但是又无能为力。 她走到云濯身边,扶住他另外一只胳膊,轻声问他:“你现在怎么样,好点没有?正好太医在此,先让太医给你瞧瞧?” 太医也注意到云濯的异样了,“靖王殿下不舒服吗?叫微臣给靖王殿下瞧瞧。” 他给云濯把脉。 而云濯视线里的那片血海,正在慢慢消失,窒息感也逐渐没有了,疼痛也正在散去,眼前的人与场景,变得清晰起来。 他顾不上给自己把脉的太医,立即跪地:“父皇,短短半年时间,儿臣与叶大姑娘几次共同经历生死,早已两情相悦,非彼此不可,请父皇成全。” 皇帝脸上出现怒色。 在沉吟半晌之后,皇帝说道:“虽然今晚上你救驾有功,但是你私自调离雁鸣关上万将士回京,此乃大罪! “若此时天鹰铁骑攻破雁鸣关,直接南下,打入我大周腹地,即便你救下紫宸殿,又如何?你万死难辞其咎!” 私自调兵! 还是雁鸣关的将士? 臣子们都惊呆了,靖王怎么敢的啊,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云濯怔怔地看着皇帝,脑袋里面有什么东西,突突地跳,又是尖锐的疼。 他私自调离雁鸣关的将士? 不! 楚闲云告知他,沈皇后和定王逼宫造反是迟早的事,不过雁鸣关的将士将会前来接应,沈皇后和定王不可能成事的。 楚闲云还告诉他:“雁鸣关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你师父已经从西北借了部分兵力来,藏身暗处,但凡天鹰圣国的铁骑胆敢杀进来,便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当时他说:“私自调兵是死罪!” 可楚闲云却说:“你师父早些时候便得到了皇帝的密令,要他暗中调兵、秘密入京护驾。” 云濯疑惑:“父皇已经怀疑沈皇后和定王了吗?” 楚闲云回答:“密函上没说,但我猜测他应该不知,否则不至于纵容皇后和定王至此。 “可他又预感有危险,并且提前叫你师父暗中派兵护驾,大概因他是真龙天子,冥冥中有上天庇佑?” 楚闲云甚至还把父皇送过去的密函,以及调兵的龙符给他看,他确定那些确确实实是父皇的东西。 可是现在,父皇说他私自调兵…… 密函、龙符、楚闲云,甚至是师父,以及父皇…… 究竟哪一环是假的?! 第442章 “靖王私自调兵,犯下死罪,朕还没有跟你秋后算账呢,你居然还想求娶叶家大姑娘?”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讥讽与愤怒! 云濯愕然看向他。 皇帝道:“如此的你,怎配娶叶家大姑娘为妻?朕看在你救驾有功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啊,将靖王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立即有侍卫迅速上前。 但是朝臣们先一步跪下了。 “皇上!虽然靖王私自调兵乃是重罪,但念在他情有可原的份上,请皇上从轻发落!” “如今靖王重伤在身,若送入大牢,恐性命难保啊皇上!” “皇上,靖王虽私自调兵,但并不是为了造反,而是为了护驾,他对大周并未有不臣之心,对皇上亦是恭敬孝顺有加,即便皇上要处罚,也请皇上将靖王禁足于王府,留他一条性命啊。”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居然有这么多臣子为云濯求情,他恼怒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他一时间没有回应朝臣们的请求,而是将话题再度转移到叶青雪身上。 “叶青雪,靖王有罪在身,而你乃是有功之人,朕绝不可能为你们二人赐婚!他配不上你!” 众人:“……” 第一次听到有皇帝说,自己的儿子配不上臣子之女的,可见皇帝对靖王失望愤怒到了何种境地。 皇帝:“朕怜潘衡对你一片痴情,而你也曾对他许过承诺,特意为你二人赐婚……此事你若是再反驳,朕只能说是靖王在蛊惑你,朕决不轻饶!” 叶青雪赫然一惊。 决不轻饶谁? 决不轻饶云濯吗? 如果她不答应嫁给潘衡,云濯就性命难保? 皇帝这是拿云濯的性命来威胁她? 叶青雪看向云濯,云濯也正看向她,只是云濯脸色无比苍白,脸上还冒着虚汗。 云濯绝对不可能私自调兵,楚闲云和他说过的话,她也知道的。 但是,皇帝却不承认,是他下达命令要秦天瑞暗中调兵入京护驾的,那么,到底是谁在撒谎? 对云濯来说,一边是亲生父亲; 另外一边是一手带他长大的师父,在战场上护他无数次的师父,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的师父…… 他应该去怀疑谁,又该去相信谁? 如果皇帝不曾下达调兵命令,那就是他的师父秦天瑞在置他于死地; 如果皇帝当真下达命令了,现在却不承认,他把秦天瑞和楚闲云推出去,那就是将他们置于死地。 该如何选择? 云濯无法选择,所以现在才如此沉默吧? 叶青雪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有一日,让她在父亲和邢嬷嬷之间选择相信一个人,她就感受到了锥心之痛,简直难以呼吸。 她蓦地收回视线,直面高台上的帝王。 帝王眼眸沉沉,威严无比。 “多谢皇上认可臣女的功劳,臣女无所求,只愿以所有功劳,换取与靖王殿下的一世情缘,请皇上成全。” 叶青雪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没看到皇帝震怒的脸。 她继续道:“臣女还是先前那句话,此生非靖王云濯不嫁。他是否配得上臣女,或者臣女是否配得上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臣女心中只有他,再无旁人。” 不仅皇帝震惊了,就连朝臣们也震惊了。 震惊于叶青雪的坚定与执着。 如果说是先前的靖王,没有犯下“私自调兵”重罪的靖王,叶青雪如此执着嫁给他,他们还能理解。 第443章 但是以叶青雪如今的身份,分明可以选择身份地位更厉害的人。 但她没有! 她不仅拒绝皇帝赐婚她和潘衡,甚至还以所有功劳请求皇帝成全她和靖王! 这是怎样的坚韧与魄力! “若皇上执意赐婚臣女与潘家公子,臣女只能说——”叶青雪忽然直起身来。 所有人都看着她,紫宸殿内一片寂静。 而后叶青雪的声音,沉沉响起,她说:“臣女不愿!” 短短四个字,如地面忽起山峰,直冲云霄,人力不可撼动;如排山倒海的巨浪,只能任其滚滚向前不可阻挡! “放肆!”皇帝猛拍案几,茶盏叮当作响,有茶水洒出来:“你可知晓抗旨乃是死罪!” 侍卫已然拔剑而出,向着叶青雪。 却不料叶青雪先一步拔下头上唯一的发簪,将其抵在自己咽喉处。 尖锐的发簪,轻易划破她脖颈的肌肤,那殷红的血迹衬得她皮肤越发雪白。 叶青雪却仿佛不觉得痛。 她眼眶泛红,目光决绝:“臣女知道,所以,今天要么臣女血溅紫宸殿,要么就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怔了一下,从未想过有人胆敢抗旨。 便是最位高权重的臣子,也不敢。 但是今天有人敢了。 而这个人甚至还是个女人! 他怒极反笑:“好!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来人啊,叶青雪违抗圣命,大逆不道,将她拖下去,就地处——” “死”字尚未出口,朝臣们再次哗啦啦跪了一地,同时齐呼:“皇上万万不可啊!” 豫王爷道:“皇兄,叶姑娘九死一生,才救驾成功,这个时候若是处死叶姑娘,只怕天下子民都要寒心。” 潘元洲道:“皇上,是犬子对叶姑娘一厢情愿,请皇上莫要为难叶姑娘。” 兰将军:“皇上,叶姑娘立下如此大功,她愿以所有功劳换取和靖王殿下的婚约,可见叶姑娘对靖王爷情真意切,末将请皇上成全!” “皇上,叶姑娘回京至今,算上今晚上的护驾,已经立下四大功劳,此等能人莫非连选择心上人的资格都没有吗?若皇上不成全,往后还有谁人愿意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既然潘大人也认为是令公子一厢情愿,就请皇上成全叶姑娘吧?” “臣请皇上成全!” “臣请皇上成全……” 皇帝立在高台之上,看着底下的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是在为叶青雪和云濯说话,简直怒不可遏。 但是又不得不说,这些人说得很对。 叶青雪立下那么多功劳,若是因为赐婚的事情杀死她,确实难以服众。 皇帝不肯成全,但是当下又无法让朝臣全都站在他这边,他难以下台。 殿内的气氛凝滞了。 云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踏前一步跪下,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一事!” 皇帝仿佛找到了台阶,立即问道:“何事?” 云洵道:“忠勇侯府有表姑娘纪明薇,先前察觉定王与叶雅冰阴谋,试图将消息送与儿臣,却被他们发现,惨遭他们迫害,险些丧命。 “幸好儿臣发现及时,才能将其救下,也才能在关键时刻拿下皇后。是纪明薇救了儿臣一命,皇后被诛杀也有她一份功劳,儿臣想娶纪明薇为妻,请父皇赐婚。” 紫宸殿上又是一阵沉默。 但是朝臣们的心中,已经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涛了。 ——潘衡为叶青雪挡下一刀子,皇帝要为他们赐婚,叶青雪抗旨不遵。 ——纪明薇为瑄王险些丧命,瑄王今晚立下如此大功,却始终不忘纪明薇恩情,不过是侯府表姑娘而已,竟也主动求娶。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叶青雪虽然能力出众,个性独特,但是对救命恩人实在是冷漠至极,并不思恩图报。 ——瑄王殿下实在是重情重义啊! 皇帝目光在云洵、叶青雪和云濯三人之间来回逡巡,似乎也意识到了,可以用云洵的重情重义,来对比叶青雪的冷漠寡恩。 “皇儿这般重情重义,实乃皇子表率,你的请求,朕答应了,潘元洲,朕命你为瑄王与侯府表姑娘纪明薇拟旨赐婚。” 潘元洲上前应下:“是。” 云洵道:“儿臣多谢父皇!” 皇帝道:“至于靖王,有这么多臣子为你求情,朕就先不将你关入牢中,你且待在靖王府闭门思过吧,罚俸三年,没有朕的传召,不必入宫了。” 皇帝目光扫到叶青雪:“还有你叶青雪,既然你不肯嫁给潘衡为妻,朕也不勉强你!但是靖王乃是罪人,朕也绝对不会为你们二人赐婚!” 他顿了下,道:“你们二人,现在就给朕滚出宫去!” 云濯缓缓地跪下来,虽然虚弱,但他掷地有声:“父皇,儿臣不曾私自调兵,假以时日,儿臣定当给父皇、各位大人,以及天下子民一个交代。 “儿臣——就此告退。” 后面一行字,云濯似是咬着牙关说出来的。 起身后,他便看向叶青雪,等她走过来。 叶青雪也立即跪拜告退,而后转身走向云濯。 岂料皇帝的声音再度传来:“没有朕的允许,你们二人若执意在一起,便是私相授受。叶青雪,望你注意自己的名声,可别玷污了忠勇侯府的门楣。” 叶青雪的脚步顿了下,没有吭声,搀扶着云濯的胳膊,步步走出紫宸殿。 身受重伤的二人,望向宫门口的方向,忽然觉得出宫的路好远好远。 好在庄信、冬白、秋深和邢嬷嬷他们很快迎上来扶着他们。 若是平时,冬白可以背起叶青雪,庄信可以背起云濯。 但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受伤。 邢嬷嬷没有受伤,可她年龄大了。 没有皇帝特许,出宫的路就只能步行,每一步都撕扯着伤口,疼痛难忍。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云濯忽然停下,对庄信道:“去找楚闲云,带他来见我。” 第444章 晨曦中,马车踽踽前行。 早晨的空气很潮。 终于攒了点力气,叶青雪准备和云濯好好谈谈,确定是哪里出了错,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是谁在算计他。 却看见云濯在笑。 车帘子掀开一角,有清晨的风吹进来,也有朝阳落在他的脸颊上,把他照得格外好看。 好看到近乎虚幻。 更诡异的是,他在笑。 这种时候,他在笑? “……你笑什么?”叶青雪担忧地问道,生怕毒药影响了他的脑子。 云濯背靠着马车壁,闻言微微坐直身体,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仿若星辰一般,很是灼灼。 “在紫宸殿上,父皇为你和潘公子赐婚,你差点就被父皇拖下去处死了。”云濯说道。 “而且,潘公子为你挡下一剑,他伤势还未好转,你说的话大抵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去。” 叶青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皱皱眉头,叹了口气:“我确实欠了潘衡的。” 云濯:“……” 叶青雪道:“但正因为我欠了他的,才不能在婚姻大事上害他。当时他为我挡剑,我真怕他死了,所以承诺他等他醒来嫁他为妻,希望他心中怀有希望能够撑过来,相信他也知道。 “与其等我嫁给他之后,再偷偷跑来和你生孩子,那才是对我们所有人的伤害。现在拒绝,对大家都好。” 云濯神色愕然,他听到了什么? 叶青雪说,即便和潘衡成婚了,也会偷偷跑来和他生孩子? 她居然连生孩子这件事,也想好了吗? 云濯试探性地问:“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叶青雪神情严肃:“还没想好,我们必须取一个很好很好的名字,让孩子知道我们做父母的,非常非常欢迎他来做我们的孩子。” 云濯的耳根子慢慢地红了。 嘴角浸染上笑意。 ……为什么不笑呢? 心上人面对死亡威胁,也坚定不移地选择他,如何能忍住不笑? 即便此时他身处黑暗,她也是那一道光,指引着、牵扯着他,往光明处走去。 …… 庄信没有找到楚闲云,寒意不断从脚底窜起,他心跳如雷。 底下人来回禀说:“是他带着雁鸣关的将士过来的,两个时辰以前还见到他在指挥将士,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就差掘地三尺了。 “所以,其实皇帝根本没有什么暗中调兵的密令,是楚大人伪造了一切?” “他要置我们王爷于死地?” “他可是秦大将军派来的,他为何要这样做!” “秦大将军又怎么样,很多时候背叛你的,悄悄捅你一刀子的,往往是你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众人心中发寒,他们知晓云濯一直将秦天瑞视为父亲一样的存在。 可是现在,就连秦天瑞也背叛他们王爷了。 若不是他们王爷救驾有功,并没有造反的心思,现在只怕已经被皇帝砍了脑袋。 “王爷若知晓这个结果,如何承受得住?” 庄信脸色生寒,沉声呵斥:“在真相大白之前,闭紧你们的嘴巴!继续找!” …… 云濯的马车离开宫门口不久,就有专门的侍卫跟上来。 目的是看守云濯。 只要他今日跨入靖王府大门,没有皇帝的命令,他就不能再出府一步。 那些侍卫将一直守在靖王府附近,如看守囚犯。 所以叶青雪半路上就和云濯分开了。 到了夜间,才从密道中潜入靖王府。 这条密道直通云濯的卧房,就在他的床榻之下。早上分开的时候,云濯特意告知她的。 第445章 不过,当叶青雪站在密道下边,准备扭动机关的时候,密道先她一步打开了。 她抬头,看见云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换了一身浅色袍子,腰间系一条同色细带,大半长发随意披散,应该是擦洗过了,身上还有淡淡的皂角香味。 只是他脸色依旧苍白,可见伤势很重,短期内无法恢复,皇帝又不派御医给他治疗,还断他俸禄,将他禁足在这王府之内。 云濯将她从密道里拉出来。 叶青雪还没站稳,就听他道:“没找到楚闲云,他消失了,一点踪迹也没有。” 叶青雪道:“所以,真是楚闲云欺骗了你?他背后是秦大将军,秦大将军也被他欺骗了吗?还是说,秦大将军也参与了这场骗局?” 云濯忽然站定,紧抿嘴唇,脸色如铁。 叶青雪知道,这个结果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但事已至此,若他想活,只能直面真相。 否则就要被人搞死了。 所以,叶青雪再问:“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让你彻底无缘太子之位?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的主子是谁?” 云濯忽然转身看她,目光沉沉:“青雪,在最终的真相到来之前,我始终想要相信师父与楚大人!” 叶青雪并不意外:“如果你相信他们,那就等于怀疑你父皇了。如果楚闲云不是主动逃跑的,那很可能就是被你父皇囚禁了。” 现在就是在赌,楚闲云到底是自己跑的,还是被皇帝抓走囚禁的。 叶青雪在椅子上坐下来,给自己和云濯分别倒了一杯茶水。 她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这才说道:“我看清楚了,总之不管秦大将军是你的敌人,还是你父皇是你的敌人,他们做这一切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彻底无缘太子之位。 “可怜你救驾有功,却被禁足在这靖王府,甚至连你满身的伤都无人治疗,这是要活活将你拖死——” 叶青雪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猛地和云濯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底的惊惧之色,显然他们都想到一处去了。 二人都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叶青雪忽然想到什么,目光逡巡一圈:“相思子呢?” 云濯比她还疑惑:“嗯?” “他跟我一起来的,一直跟在我身后啊,我担心你这里没太医。”叶青雪快步回到密道入口,将其打开,就对上相思子幽怨的目光。 他不过是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有点痒,停下来挠挠痒,就被关在下边了。 叶青雪将他从地道里面拉上来。 “神医快给靖王瞧瞧伤势如何,还有云池给他下的毒,至今不能断定是什么毒,你看看此毒是否可解。” 既然前方注定是腥风血雨,那么健康的身体是必须的,虽然不能让云濯伤势迅速恢复,但能恢复一点是一点。 相思子立即把药箱放好,便准备给云濯诊脉,云濯却不配合,而是看着叶青雪,道: “恐今夜已经有人开始蛰伏了,你出去帮我查探一番。无人知晓你在靖王府,对你毫不设防,兴许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叶青雪看看他,又看看准备把脉的相思子,懂了,云濯不想让她知晓,他身体的真实情况。 她也不勉强。 当然了,现在去查探靖王府是否混入奸细,或者脏东西,也是很有必要的。 过几天注定一场硬仗要打,或许不用几天,也许明天就来。 于是叶青雪点点头,悄悄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叶青雪从外面回来,“暂时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收获,也许背后的人想要等我们睡着再来。” 她问云濯:“什么毒?情况如何?” 云濯回答:“神医说不曾见过这种毒,不知其后期情况如何,也暂时没有解药。” 叶青雪问:“那你中毒之后,是什么感受?” 云濯如实回答:“看见血海翻滚,炙热滚烫,要将我淹没,无法呼吸;还有头疼,心疼,仿佛万箭穿心。” 叶青雪拧眉:“除此之外,身体发肤什么的,没有任何受损吗?” 相思子摇头:“也许是中毒时日尚浅,并未发现受损。靖王爷身上的伤势,都是作战而来的,并非毒药。” “以后会怎么样也不知道吗?” “因不知毒药是什么,故而不知如何判断。”相思子道:“不过我已经取了靖王爷的血,回头会仔细钻研。” 房间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 这种不知名的毒药,像是一层阴影,笼罩在他们头顶,不知它什么时候会砸下来,将人一击致命,因为不可知,所以难预防。 因为难预防,所以越发恐惧。 不知过去多久,云濯才开口:“那接下来就请神医为我劳心劳力了。” 相思子拱手作揖,从药箱里拿出一盒子药丸,又将需要换的药膏给云濯留下,就准备告辞了。 叶青雪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相思子大感震惊与诧异。 叶青雪没有解释,只是上前为他打开密道的门,送他下去。 “今晚我必须留在靖王府,请神医为我保密,莫要泄露出去,否则会死很多人。” 相思子神色一凛:“姑娘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明晚此时,我再来查看王爷与姑娘伤势。” 密道再次关上。 叶青雪走回云濯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前几日洪流爆发,你舍身去救的那个人,是谁?” 第446章 “舍身去救的人?”云濯重复她的描述,眉眼之间出现了浓郁的疑惑之色。 “对,听庄信说你当时看到那个人时很震惊,哪怕洪流汹涌,很可能会丧命,你也奋不顾身去救。”叶青雪道。 她注意着云濯的神色,见他剑眉拧起来,眸中似有痛苦之色。 她心头一惊,难道云濯不记得了? 她立即起身,扒拉着云濯的头发,查看他的脑袋可有磕伤撞伤之类的,只有如此,他才会不记得自己奋不顾身去救的人,究竟是谁。 但是,叶青雪把他脑袋查看一遍,并没有严重到足够损伤脑子的伤痕。 “我不记得了。”云濯努力思索当时的景况: “我只记得当时我和大家一起撤离村民,我也记得洪流冲过来的时候,我扑过去救下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是谁,我全无印象。” “这怎么可能呢,你什么都记得,就是不记得那个人是谁?”叶青雪觉得这很匪夷所思。 云濯的嘴唇紧紧抿住,是啊,当时洪流如此可怕,冲走了许多人,他肩上还担负着其他许多人的性命,怎会在知道对方必定被洪流冲走的情况下,舍身去救呢? 那样做,不仅会白白搭上他的性命,沈皇后和定王当时筹谋许久,他若死,他底下许多人都将没有好下场。 叶青雪也会岌岌可危。 所以,他不会去做这等不理智的事情。 “难道是云池的毒药,让你丢失了部分记忆,越是让人震惊的就越容易忘记?”叶青雪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云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也就没有言语。 除了丢失部分记忆之外,这毒药还会有其他什么作用呢? 云濯摩挲着杯沿的手指蓦地攥紧了。 指节泛白。 叶青雪道:“不要太担心,相思子肯定能够查出究竟是什么毒,研制出解药来的。” 又问他:“你是如何从洪流中逃生的?” 楚闲云说雁鸣关那边有派将士过来,是在云濯被洪流卷走之前。 而他从洪流中生还之后,就迅速和楚闲云取得联系,当时她一直沿河寻找他,提前知晓了他还活着的事情。 为了让沈皇后和云池放松警惕,他们暂时隐瞒了这个消息。 云濯甚至没有机会和她见面,便去接应雁鸣关来的将士了,而她也迅速被传召入宫。 入宫之后,被引去御花园,又撞见皇后和柳青河以及云池的事情,她就知道那是个陷阱了。 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经入宫,无法逃出去,只能置之死地。 云濯道:“是灰七救的我,我被洪流卷走之后,它便追随我来了,它游泳很厉害。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距离被冲走的地方很远,并且被灰七藏在山洞里,还有人沿途想要追杀我……” 说到这里,云濯的眉头皱了一下。 叶青雪道:“后面怎么了?” 云濯道:“七弟找到了我,他将那些杀手引开后,护着我从山洞里离开。如果不是他,我和楚闲云很难取得联系。” “这么说来,瑄王在此次事件当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云濯点点头,“如今回头去看,的确如此。” 叶青雪道:“在我的预想中,沈皇后应该是我们的人杀死的——虽然这个过程有点难,但是在关键时刻,瑄王将沈皇后杀了,他没有任何危险,就立下大功。”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本该属于他们的功劳,被瑄王截取了。 再加上他在紫宸殿上求娶纪明薇的事情,和叶青雪的“忘恩负义”形成鲜明对比。 第447章 还有他先前救下翎阳公主的事情…… 此三件事,不仅让皇帝看见他,臣子看见他,也让百姓都看见了他。 真是轻而易举就成了最大的赢家啊。 是无意吗? 是巧合吗? 云濯和叶青雪都沉默下来。 夜深了,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每一道声音都如此明晰。 后院忽然传来异动,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显得喧嚣而混乱。 屋子里的气氛倏然紧绷。 叶青雪道:“有人来了,比我们想象中的快,看来背后的人不愿意你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云濯垂眸:“父皇既然说我私自调兵,并且降罪下来,那就说明,这是绝佳的除掉我的机会。背后的人肯定认为,越快除掉我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叶青雪道:“背后人的做法,很大概率是让你此次私自调兵的事,和造反扯上关系。一旦坐实你造反的罪名,你就死定了。” 云濯站起来,握紧叶青雪的手,灼灼目光紧锁她的容颜:“所以,叶姑娘,救我。” 他神色严肃而认真,仿佛当真需要叶青雪去救似的。 叶青雪反握着他的手站起来,表情比他还认真严肃:“殿下别怕,我今晚留下来就是要救你的。以后我们还要一起生孩子。” 先前他们谈到皇帝要把云濯活活拖死的时候,二人就都不约而同想到,接下来一定会有人对云濯动手。 所以,相思子离开的时候,叶青雪才选择留下来,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的速度这么快,才半夜就来了。 云濯的耳根子又红了。 但是叶青雪却像是在谈一件正事。 她身为尚未出阁的姑娘家,为何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信誓旦旦谈论这样的事情呢? 云濯垂眸看向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嘴角微扬:“有叶姑娘在,我不怕。” 叶青雪和他对视一眼,松开他的手,“我乔装打扮一下,去后院看看情况。” 云濯转身从暗格里,拿出夜行衣递给她。 叶青雪以为是男装,结果抖开一看,很意外:“女子的?你这里经常备有女子所用的东西吗?” “……”云濯想了想,说道:“我们是一路的,我的地方总要备有你的东西,你看,亏得我未雨绸缪,现在正好用上。” 叶青雪朝他看去一眼,见他眼神有些闪躲,倒是耳根子红透了。 叶青雪更意外。 “我从景州庄子回来之前,嬷嬷告诉我,大户人家公子的房里,早早就有了女人,要么是通房,要么是妾室,你先前身为太子,女人应该不少才对,为何提及女人就脸红,这么容易害羞?” 她又凑过去,云濯毫无防备,差点被她贴到怀里来,叶青雪仰头看他:“真的是在害羞吗?” 云濯一瞬失控,搂住她的腰身,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喉结上下滚动着。 身子贴上云濯的瞬间,叶青雪终于察觉到,气氛很奇怪,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云濯再出声时,声音已然沙哑:“没有通房,也没有妾室。我很小就入了军营,而后跟着师父上战场,回到京都城没多久,就被废黜了,并没有什么女人。” 叶青雪眨了一下眼睛。 他居然没有过女人,这真是令人意外。 叶青雪忽然想起昨日晚上,在紫宸殿上被云濯亲吻的那一下。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他亲得又急又重,仿佛带着无限深沉的情感,朝她压下来。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他就退开了,现在…… 第448章 叶青雪盯上了云濯的嘴唇。 虽然他唇色有些苍白,脸颊与脖子各处都还有疤痕,但是一点不减损他的貌美。 叶青雪不自觉地朝云濯的嘴唇,凑过去。 和叶青雪一样,云濯也想到昨晚上那个亲吻,此时气氛正好,无人打扰,室内光线昏暗,他朝叶青雪的嘴唇,慢慢靠近、再靠近。 哗啦! 后院忽然发出剧烈的响声,如一道惊雷,将屋内所有旖旎气氛全部劈没了,也把云濯和叶青雪给惊醒了。 叶青雪猛地推开云濯,“我去换衣服!” 她拿了夜行衣,转身往屏风后面而去,迅速把夜行衣换上,把自己的衣服藏进密道里。 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顺便还特意捋了一下头发,叶青雪深吸一口气,这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再看向云濯时,他已经恢复如初,脸上表情淡淡的,衣襟和衣带也整理得整整齐齐,似乎从未曾有过丝毫的慌乱与意动。 ……仿佛刚才只是她一场内心戏。 叩叩叩! 敲门声乍然响起,云濯上前开门。 出现在门口的人是庄信。 他看到叶青雪时愣了一下,但很快收敛心神。 “王爷,瑄王殿下带人来了,现在就在前院,请您过去一趟。” 云濯和叶青雪相视一眼,果然和他们先前所猜的一样,这么快就来人了。 前院后院同时有动静,可见他们是“兵分两路”,誓要将他置于死地。 今晚上如果没有叶青雪,他的确很难。 云濯对庄信“嗯”了声,“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你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手,唯叶姑娘之命是从。” 庄信此时还不能想到,今晚究竟会发生什么,因此他又看了眼叶青雪。 但还是郑重应下:“是!” 叶青雪朝云濯深深地看去一眼,虽然都没有说话,但都明白彼此眼中的情绪,收回视线,叶青雪转身就走。 云濯给了庄信一个眼神,庄信立即拱手,而后追着叶青雪而去。 云濯换了一身玄色锦袍,头戴银色发冠,由另外一个侍卫跟着,走向前院。 在半路上,他随手捡起两颗铺路的鹅卵石,在手中一下一下盘着。 夜色深沉,但是靖王府的前院,却被灯火照得通明,瑄王云洵带来的侍卫,几乎把整个靖王府给占满了。 “拜见靖王兄。”云洵上前给云濯行礼。 云濯看着他,目光扫过他身后所有人,冷然道:“父皇将我禁足,我是真没想到这么晚了,七弟还会带着如此多的侍卫,驾临我靖王府。” 云洵道:“臣弟不是有意叨扰,实在是父皇放心不下靖王兄,才叫臣弟带着侍卫前来。” 云濯挑眉:“哦?怎么个不放心法?” 云洵道:“父皇说,私自调兵乃是重罪,但靖王兄是父皇最为看重的孩子,他不忍心送靖王兄去死。 “所以着臣弟带侍卫前来,搜查靖王府,以确定靖王兄私自调兵只为救驾,并不为造反。 “只要今天晚上确定了这件事,往后冠在靖王兄头上的只有私自调兵这一项罪名,旁人若想添油加醋,也再无机会。 “待时日一长,靖王兄私自调兵的罪名便可被世人遗忘,那时候,靖王兄便可恢复昔日荣光了。” 云洵说完,直起身、抬起头来看着云濯。 云濯笑道:“按照你这么说,父皇定下我私自调兵的罪名,是在保护我? “今晚上七弟带着这么多侍卫前来,欲要搜查我靖王府,是为了不给旁人可乘之机?都是在为我好?” 云洵的眼神没有任何闪躲,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云濯,似乎没有任何心虚,仿佛他此次前来,当真完全是为云濯做事。 他道:“正是如此,靖王兄。” 云濯忽地冷笑一声,眼底仿若绽放万千风华,只是眼神冷得像冰。 夜风吹动他的衣袂,让他看起来像个遗世独立的神,可云洵却微微皱起眉头。 云濯道:“如果,本王不答应呢?” 云洵忽然往前一步,贴近云濯的耳朵,飞快地说:“靖王兄,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你好啊,有人针对你,会把你私自调兵的事情,和造反扯在一起的,今晚搜查了你靖王府,明日便有人想说你造反,都没机会了。” 云洵如此行为,仿佛和云濯十分亲昵,也仿佛心急如焚,为云濯操碎了心。 他继续道:“靖王兄应当配合我,好好让侍卫们搜查,以绝后患才是啊!” 今晚上跟着云洵一起来的,还有皇帝刚刚提拔上来的殿前司副指挥使樊铁山。 他听到云濯说不答应,就大步上前了,凶神恶煞:“靖王不答应?难道是因为靖王府藏匿了什么造反的证据不成,所以不敢让我们搜查?” 云洵微微后退,耸肩,看着云濯,一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还透着“哪怕不是我来,也会有其他人来”的讯息。 抗拒就落人口舌了。 还不如乖乖听从命令,好好配合。 云濯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手中盘着的石子,弹出去一颗,正中樊铁山的嘴巴。 樊铁山“哎哟”一声,摸到满嘴血迹,顿时怒火大涨,就要动手。 却倏然对上云濯冷傲的眼神。 大家都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但是云濯看起来却仿佛居高临下。 他道:“什么东西,没找到证据,就敢污蔑本王造反?你是带着污蔑任务来我靖王府的吧?” 第449章 樊铁山的拳头攥得“咔嚓”作响,眼底喷着怒火,他狠狠擦了一把嘴巴上的血,恶声恶气道: “什么污蔑?靖王殿下若心里没鬼,为何不允许我们搜查?更何况,我们只是奉皇上之命行事而已!难道靖王爷要抗命不成?” 他没把云濯放在眼里。 一个犯下大罪的王爷,一个被禁足的王爷,没有未来没有权势可言,为什么要把他放在眼里? 更何况,他出发之前,便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皇帝认定靖王爷此次私自调兵,一定是为造反,只需要从靖王府搜查出铁证,便可以彻底定他的罪,让他去死。 樊铁山这次被提拔为殿前司副指挥使,是因为他在沈皇后和定王逼宫的时候,杀的人多了些,被皇帝看中了,才一跃成为副指挥使的。 来靖王府,是他当上副指挥使之后的第一趟差事,他想要将事情办好了,让皇帝知道,此次提拔他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他不会让皇帝失望的。 当然,这也是一个征服手底下人的绝佳机会! 一个为皇帝所不容的王爷,不足为惧。 云濯朝樊铁山伸出手去:“父皇的圣旨呢?” 樊铁山脸色铁青:“皇上只传了口谕,没有圣旨。怎么,靖王爷信不过卑职,难道还信不过瑄王殿下吗?” 云濯道:“没有父皇的圣旨,本王绝对不会让你们搜查靖王府的。 “只要任由你们搜查了,不管最终是否搜查到本王造反的证据,本王的名声都毁掉了。本王好歹是堂堂王爷,怎容得你们这样羞辱?” 云洵急急道:“靖王兄此话怎讲啊,我等搜查靖王府,不就是为了还靖王兄一个清白吗?” 云濯道:“一个姑娘家,倘若为了证明清白,任人搜了身,那还能清白得了吗?” 樊铁山怒不可遏,觉得他在耍赖,但是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便对云洵道: “瑄王殿下,卑职以为直接搜查便是,靖王爷若是拒绝,那就是违抗圣命,我等可以将靖王爷绑回皇宫,交给皇上发落!” 樊铁山越发认定,自己所得到的消息不假,靖王私自调兵就是为了造反,否则靖王为何如此抗拒搜查府邸? 今晚这差事,他无论如何都得立下大功不可! 云洵紧皱眉头:“靖王兄一定要让作弟弟的如此为难吗?” “为难吗?”云濯哂笑:“你们入宫去向父皇讨一道圣旨来就行,反正靖王府将一直在此,不会跑掉!” 樊铁山道:“靖王府跑不了,但是靖王殿下却很可能会跑!瑄王殿下,我们有皇上口谕,不必和他废话!” 云洵往云濯身后看去一眼。 似乎是在思考可行性,又似乎是在计算时间,还似乎在确定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靖王兄,父皇要求了,必须尽快搜查靖王府,确定你没有造反的心思,他才好安心睡觉。从这里入宫,一来一回,恐怕天要亮了,父皇睡不安稳,便是我们做儿子的罪过了。” 云濯冷笑:“七弟这是打算硬搜了?” 云洵对他拱手,沉沉道:“靖王兄,做弟弟的只好得罪了,希望你不要见怪,我这样做不仅是为安父皇的心,也是为你好!” 收回手势,云洵扬手,沉声道:“来人啊,你们二十人,看着靖王殿下,其余人手搜查靖王府! “从现在开始,靖王府一干人等都不得出入各处大门,直到确定靖王府没有造反证据为止!” 樊铁山冲着云濯,冷哼一声,模样很是嚣张。 但他对上云濯森寒视线的瞬间,就有种菜鸡撞上坚冰的窒息感。 樊铁山愣了下,旋即怒火填胸——娘的,这是错觉吧? 他会害怕一个失势的、快被处死的王爷? 樊铁山收回视线,准备带着手底下的人,将靖王府搜个底朝天。 岂料云濯居然拦住他的去路。 “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都休想搜查我靖王府!”云濯如此说道。 双方就这样打了起来。 王府的侍卫,也立即阻拦对方的人手,场面一片混乱不堪。 但云洵和樊铁山带来的人太多了,云濯只能阻挡一部分,剩下很大一部分,还是直接冲了进去。 而且是云洵带头的。 他们如蝗虫过境,寸寸翻找,任何地方都不放过。 倒是云洵,屡次往王府内院看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 且说另外一边,叶青雪去了后院,发现后院起火了,下人正在打水灭火。 而且还有人抓到了一个小厮,丢到庄信跟前:“庄大人,此人是我们王府的人,但在大火之前,他鬼鬼祟祟带着几个人入王府,我们怀疑王府的大火就是他们放的!” 庄信看向叶青雪。 叶青雪立即问:“他引进来的人到哪里去了?你们可有注意到?” 话音刚落下,就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刚才起火的时候,皇宫派来的守卫特意过来查看情况,实际上是闹事,我们的人根本抽不开身去阻拦,他们好像往王爷书房的方向去了。” 叶青雪立即赶往书房。 庄信跟上去。 没看到任何陌生的人影,但是庄信还是当着叶青雪的面,将书房里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全部打开了,包括所有暗格。 结果居然在书架的隔间中,找到伪造的龙袍和玉玺。 叶青雪:“……” 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栽赃陷害吗? 一点技巧都不讲的? 庄信抓着那两样东西,急急问:“怎么办?” “这俩东西好处理,龙袍扔火里烧成灰,玉玺砸成齑粉。”叶青雪回答。 但是,对方如此来势汹汹,并且“兵分两路”,难道就只有这么幼稚,如此简单的栽赃陷害? 不,一定还有其他! 是什么呢? 云濯能够稳住外边那伙人,为她争取更多时间,找到他们安排进来的“赃物”吗? 正想着,就有人急匆匆赶来,脸色苍白得像鬼,仿佛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 第450章 后厨,原先存放粮食的两大米缸里,全是金银珠宝。 叶青雪和庄信手中分别举着一只灯笼,灯光照耀在那些金银珠宝上面,反射出璀璨的光芒,将整个后厨照得“金碧辉煌”,令人目不暇接。 庄信瞳孔剧缩,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龙袍易烧,玉玺易砸,但是这么多的金银珠宝,如何迅速让其消失? 前院里闹出的动静越发大了,瑄王和樊铁山很快会带着人手抵达这里。 他们如何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弄走这么多金银珠宝,而不被发现? “这些东西一旦曝光,王爷必定会被冠上‘搜刮民脂’、‘收买人心’或者是‘豢养私兵’的罪名。”庄信脸色苍白。 叶青雪道:“皇上的侍卫一直守着靖王府,如果没有那些人通融或者协助,这样多的金银珠宝不可能轻易送到后厨来。” 庄信脸色已经变得灰败:“那么,想要置我们王爷于死地的人,是皇上?” 叶青雪回答:“可以这样理解。但是侍卫也有被收买的时候,所以没到最后时刻,不能彻底确定。” 庄信道:“如何将这些金银珠宝全部销毁?倒入密道当中去?” 叶青雪抿了抿唇,这是一个办法。 但不是好办法。 对方既然送了这么多金银珠宝进来,肯定是要把“赃物”找到才肯罢休的,让这些东西短时间内消失,对方肯定会想到密道的存在。 昨日皇后与云池逼宫,瑄王就是从密道离开的,可见密道这东西,现在已经被他们皇室的人玩透了。 没把密道找出来,他们绝对不可能离开,那靖王府的密道就要曝光了,罪名更严重。 为今之计…… “让他们找到这笔‘赃物’!”叶青雪沉沉说道,眼神森寒如刀。 “什么!”庄信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叶青雪道:“先前我们为了扳倒沈皇后和定王,搜集了他们许多物件,反正他们现在死了——且是逼宫造反而死的,那么我们就正好物尽其用!” 目光从金银珠宝当中收回,叶青雪转身面向庄信,道:“现在你按照我说的去做,这样……再这样……然后任由他们搜进来!不仅要让他们搜到,还要让他们尝尝恶果!” 庄信听完之后,松了口气,同时心中怒火高涨,觉得背后的人实在太恶毒,处处不给他家王爷活路。 叶姑娘说得太对了,一定要让他们尝尝恶果! 叶青雪又交代:“把后厨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搜查一遍,不要有漏网之鱼,包括水缸、酒缸、醋缸之类的,柴禾堆也别放过!” 庄信郑重点头,挥手让底下几个人去办。 没过多久,后厨这个地方就被彻底翻了个遍,没错过任何地方。 但叶青雪总觉得,事情应该不止于此。 狡兔三窟…… 如今被他们找到的,都是很容易找到的东西,藏得十分明显——或许是他们很自信,自信“兵分两路”的情况下,这些“赃物”藏无可藏,很轻易就能将云濯置于死地! 但是,但是,真的只是如此吗? 叶青雪闭上眼睛,把自己换到皇帝或者瑄王,又或者其他想要夺嫡的皇子身上去设想。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应该很清楚云濯的能力,他不是平庸之辈。 ——看似简单的栽赃陷害,或许可以将他置于死地,但实在太冒险。 ——简单的栽赃陷害可以用,占据他的时间和视野,让他无暇他顾。 ——如果可以用这些浅显的东西扳倒他,那自然很好,但如果这些东西没有扳倒他,我至少还有第三个法子,这第三个法子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彻底击倒,再无翻身的余地! 第451章 ——那这第三个法子会是什么呢?皇上说他私自调兵,私自调兵可以是护驾,也可以是造反…… ——现在瑄王和樊铁山搜查靖王府,表面上的说法是,搜查靖王府,确定云濯没有造反的心思;实际上其实是为了坐实云濯造反的事情! 这些“赃物”就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叶青雪霍然睁开眼睛! 庄信顿时紧张不已:“叶姑娘怎么了?” 叶青雪没有说话,而是一跃而起,上了后厨的房梁,各处查看,什么也没有。 庄信道:“叶姑娘找什么?我和你一起找!” 叶青雪还是没有说话,她从房梁上跳下来,扑到烧火灶前面。 因为是半夜,灶膛里面已经熄火很久了,只剩下冷灰。 叶青雪用一根木柴在里面掏啊掏,还是什么也没有掏到。 忽然,她瞥见旁边的汤罐灶,毫不犹豫将手伸了进去。 庄信想说让自己代劳,毕竟这很脏,但是他还没说出口,就见叶青雪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铁质的盒子。 庄信心头骇然,立即凑上前去:“里面装的什么?”当真是防不胜防啊。 从伪造的龙袍玉玺到大量的、短时间内无法运走的金银珠宝,现在这里面居然还有盒子! 当他们的注意力全在这些金银珠宝上面时,谁还能想到汤罐灶里面藏着东西! 太阴险了! 叶青雪却是松了口气,幸好是找到了,如果没有找到,她反而更慌! 但是她尝试着打开铁盒子,却发现这盒子的机关设置得十分巧妙,难以打开。 叶青雪拧眉。 她停下来。 即便不打开这铁盒子,她也基本能够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将这东西毁掉,只能证明云濯没有造反,他们忙活这么一番,等事情结束了,他依旧是那个顶着“私自调兵”罪名的王爷,仍然被禁足在靖王府,连续三年没有俸禄。 这实在太亏了!! “打不开吗,叶姑娘给我试试。”庄信朝叶青雪伸出手去: “以前我们跟着王爷出远门的路上,也捡到一个差不多这样的盒子,机关设置得很精巧,但是被我们王爷打开了,我也跟王爷学了点皮毛。” 叶青雪道:“你们捡到的那个盒子还在吗?” “在的,因为做工和机关都很精巧,王爷爱不释手,回京的时候就带回来了。不止铁盒子,王爷这十多年还搜罗了不少宝贝回来。” 叶青雪急急道:“让剩下的人在这里忙碌,忙完就快走,假装不曾发现这些东西。你带我去找那个铁盒子,快快!” 外头的厮打声,越来越近了。 说不定这会儿,瑄王或者樊铁山已经收到信号,说后院的“赃物”已经安排妥当,他们正在不遗余力地搜罗进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庄信急急点头。 没多久,他们再次回到书房,庄信将那铁盒子找来,递给叶青雪。 叶青雪将两个铁盒子进行对比,还别说,当真十分相似,仿佛出自同一个能工巧匠之手。 她将从灶膛里掏出来的那个,递给庄信:“这个你就藏在身上吧,藏在任凭你如何活动都不可能掉落出来的地方。” 庄信脸色有点红,大概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地方。 他连忙深吸口气,将心中担忧道出:“这东西既然是他们藏的,他们必定要找到才肯罢休,找不到的话他们搜身呢?” 叶青雪扬了扬手中这个:“他们找到这个,就不会再找下去了。所以灶膛里这个,你藏在身上是最安全的。” 第452章 庄信拿了盒子,绕到屏风后,将盒子藏起来。 藏完了,他仍不大放心,原地打了两拳,还特意跳着活动了好几下,才放心了。 叶青雪道:“你现在赶紧出去,护着你家王爷,拼命阻挡他们进来。 “身为靖王的心腹侍卫,你待在后院的时间够久了,现在你出去阻挡他们,他们一定会以为,他们的计划成功了,并且被你发现了,所以你才拼命阻挡! “你们越是拼命,他们就越发认为你们死定了,叫他们放松戒备,你家王爷才能反败为胜。” 反败为胜? 庄信将信将疑地看着叶青雪,今晚上这种情况,能够躲过一劫就不错了,还能反败为胜? 这种可能性如果不是叶青雪说出来,他想都不敢想。 当然了,即便她说出来,庄信还是不抱太大希望的,不过他当下还是郑重拱手:“庄信去了,剩下的事情就劳烦姑娘了!” 叶青雪一身夜行衣,来去速度很快,除了一开始跟着庄信的手下之外,其他人基本上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等她忙完该忙的事情之后,便跃上房顶藏身,刚藏好,瑄王和樊铁山,就带着大量人手打进后院。 云濯和庄信身上挂了彩,此时已经是节节败退,眼看着打不赢了,云濯便抬手叫众人住手,冷笑着看着云洵和樊铁山。 “不就是要搜查靖王府吗?不让你们搜查你们也打到这里来了,既然如此,本王成全你们便是,不要伤害无辜之人!”云濯如此说道。 云洵没有做声,夜色之下他的脸色有些冷硬。 倒是樊铁山讥笑道:“靖王早如此识时务,何必又徒增一身伤?看,手底下这么多人流血受伤,真叫人心疼!” 云洵拱手:“靖王兄,得罪了!所有人听本王号令,迅速搜查靖王府,任何地方也不可放过!务必要证实靖王殿下的清白!” 他身后的侍卫,如潮水一般分流,涌向各个地方,就连樊铁山都按捺不住,亲自去搜寻。 唯有云洵立在原地,负手等待。 后院的火已经灭了,靖王府的下人灰头土脸地立在院子里,等待着搜查结束。 清晨的风慢慢吹过来,瓦灰的天际渐渐露出一线霁白,天快亮了。 云濯的书房是重点搜查地方,不过在这里,他们没有搜查到先前藏进来的伪造的龙袍和玉玺。 “回禀瑄王殿下,书房什么也没有发现。”底下人来回禀。 云洵脸上没见丝毫变化,他道:“如此甚好,继续搜查其他地方。” 樊铁山却很不爽了。 对于一个王府来说,很多重要物件,都将存放在书房里,结果居然没有找到云濯造反的证据? 他不信邪,继续翻箱倒柜地找下去,比所有人都用心。 云濯站在光线明灭的地方,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云洵朝他看过去,只似乎察觉到他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略略带着嘲讽的意味。 没过多久,搜查的队伍,终于来到后厨。 将厨房里面各种缸子的盖子揭开之后,众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云濯、云洵和樊铁山,全都被请到后厨来。 微微的天光从天空洒落下来,落在那些璀璨的金银珠宝上,让这些东西更显璀璨夺目。 樊铁山大喜,终于抓住云濯的尾巴了,今天他要立下大功了,“靖王殿下,赃物在此,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453章 “难怪你一直阻挠我们搜查,原来是将赃物藏到后厨来了,藏得可真好啊,居然藏在米缸里,靖王心思真够深沉的,一般人实在想不到这样的好法子! “但是可惜,还是被我们搜查到了! “敢问靖王殿下,你若不是为造反,收买人心、豢养私兵,这些金银珠宝你搜罗来干什么!” 云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樊大人果然是带着污蔑本王的任务,来我靖王府的。才看到这两缸子的金银珠宝,就已经为本王想出罪名了! “收买人心,豢养私兵,意图造反,真是每一个罪名都能将本王置于死地啊。” 樊铁山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他一个粗人,口才向来不大好,自认为在言语方面不是云濯的对手。 但是铁证如山,云濯还不承认,这就让他怒不可遏了。 他大步上前,抓起一把珠宝。 庄信急急提醒:“樊大人小心!” 樊铁山充耳不闻,现在抓到了云濯的把柄,他怎会轻易放过? 他将珠宝展示在众人面前,怒道:“现在铁证在此,靖王爷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敢说这些金银珠宝,不是你搜刮民脂民膏而来的吗?不是你仗着权势滔天,四处搜敛来的吗? “如果这些金银珠宝来路干净,为何不将其放入王府库房,而是藏在后厨这等地方?” “是啊是啊,为何藏在后厨的缸子里?”外边的侍卫们,交头接耳起来:“这不就是因为心中有鬼吗?” “我们瑄王殿下原本还想证明靖王爷,没有造反的心思呢,结果现在……哎,靖王辜负了我们瑄王的信任!” “可不是吗?皇上让我们瑄王来搜查靖王府的时候,我们瑄王还和皇上保证了,靖王爷不可能会想要造反!” “瑄王如果没有如此信任靖王爷就好了,现在不知道瑄王得多失望伤心!” “其实靖王爷想要造反,是有迹可循的吧?他先前是太子,却惨遭废黜,好不容易洗刷冤屈,却不能复位太子,他一定很愤怒!” “……” 这些言辞,好像故意为之,叫大家听到,以此坐实云濯暗中收敛钱财,只为豢养私兵,然后造反的罪名。 云洵走到云濯面前,紧皱眉头,很是痛心疾首:“靖王兄,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你解释啊!只要你解释,我一定会相信你!” 云濯挑眉看他:“这当然不是真的!” 云洵几不可见地怔愣了下。 而樊铁山则瞬间怒火高涨,认定云濯在睁眼说瞎话,证据如此确凿了,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说…… 庄信提了两只灯笼快步进来,照亮那两缸子的金银珠宝,也照亮了珠宝里面的东西——沈皇后的凤牌,定王云池的腰牌,以及他们的密信。 “樊大人都亲手把这些珠宝拿起来了,难道看不见里面还有其他东西吗?”庄信说道。 “什么?”樊铁山大惊失色,把那些凤牌、腰牌和密信拿出来查看,发现全都是属于沈皇后和云池的东西。 是他们暗中各处搜刮钱财,各处收买人心,试图逼宫造反。 里面还有几个大臣的回信——当然,这几个大臣早在昨晚逼宫结束之后,就被皇帝命人处决了。 “樊大人莫要随便动手啊!”庄信再次提醒。 樊铁山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东西,都是沈皇后和云池之物,心中落差极大,又愤怒了,直接反驳庄信: “怎么,庄大人这是担心我弄坏了这些东西吗?我虽然是草莽出身,但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第454章 他转而又怒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这些都是沈皇后和定王的赃物,为何会藏在靖王府后厨?靖王爷为何不上报朝廷?上交国库!难不成靖王爷是想要私吞?” 庄信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真是什么理由都能被樊铁山此人想到了! 这人为了证实他家王爷有造反之心,真是掏空脑袋,无所不用其极! 庄信懒得搭理他,后退了。 云濯笑了,不急不慢地开口:“沈皇后和定王逼宫造反的事情,是昨晚发生的。而在此之前,本王被洪流卷走,昨晚上才接应到雁鸣关来的将士,入宫救驾。 “待昨晚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本王已经身受重伤,说话都困难,紧接着又被父皇降罪,困在靖王府当中,根本出不去。 “本王当时实在太伤心了,又身中剧毒,故而没有想到这些金银的事情。回来之后,又一直躺在床上,故而把此事给忘记了。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沈皇后和定王为防旁人将这些金银珠宝被偷走,故而在这些金银珠宝上面,洒了剧毒。” 云濯故意停顿一下,看向樊铁山:“本王一直想着,找个大夫研制出解药,再上交国库的,只可惜这两日的事情太多,本王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你们就搜罗过来了。 “嗯,刚才庄信几次提醒樊大人,莫要触碰这些金银珠宝,就是这么个理由。 “之前本王几个手下也中毒了,戴着手套才把东西暂时存放到这里来,我们也没有解药的。” 云濯说后面几句话的时,语气很是无辜,表情亦是相当的人畜无害。 樊铁山大骇,立即去看自己的手,掌心居然已经开始变色,变成黑色,痒意和痛意,慢慢从掌心中弥漫出来。 他急忙扔掉手中东西,可是手掌的疼痒却越来越强烈,而且黑气正在不断往胳膊上弥漫。 云濯道:“先前本王几个手下,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只能自断臂膀,才捡回来一条性命。” 他叹息摇头:“樊大人才刚刚当上殿前司副指挥使,就要断掉臂膀,实在太可惜了。但是比起失去性命,失掉一条臂膀又算得了什么呢?” 樊铁山脸上血色尽失,他看看云濯,又求救地看向云洵,并且抬手往自己胳膊处点了几处大穴,防止毒素蔓延全身。 可是没用,手掌变得越来越黑,在疼痒过后便是发麻,他一只手都在抖,仿佛根本控制不住了。 “瑄王殿下,救救卑职,卑职不愿意失去一条臂膀,卑职还要靠着这条臂膀,为皇上效力啊!”樊铁山冲到云洵跟前急急说道。 云洵道:“本王这就派人带你出府去找大夫,只是本王担心,还未找到大夫,樊大人的胳膊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便召集几个侍卫上前,要他们护送樊铁山去找大夫。 云濯只是冷漠地看着,并没有阻止。 但是樊铁山刚走出后厨,就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剑,把自己的右手砍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疼得他瞬间跪地。 他汗如雨下,咬牙忍着:“断掉一只臂膀又如何?留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随意点了一个侍卫,上前为自己包扎断臂、止血。 他们都是时常外出行动的人,所以身上带着金疮药,可以很好地止血。 云濯立在原地,颀长的身姿透出无限的清冷,看着樊铁山如此下场,他轻轻哼了一声。 云洵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眼底有了几番计较,但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这些金银珠宝既是沈皇后和定王的赃物,我这个做弟弟的就放心了。” 云洵笑着,胖脸显得很敦厚。 “想来搜查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没什么地方可再搜的了。樊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却有一侍卫忽然上前:“瑄王殿下,属下听闻,灶膛和烟囱也是很好的藏物之地。既然已经到后厨了,不如再查查这两个地方。” 没等众人反应,那侍卫已经大步上前,朝灶膛伸出手去,而后又朝旁边的汤罐灶伸出手去。 当着众人的面,他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铁质盒子! 一刹那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包括云濯。 第455章 云濯劈手要将铁盒子夺过来,“这是什么!” 那侍卫迅速躲开,闪身到云洵身后,其他侍卫涌上来,将云濯格挡开。 云洵也作势挡了一下云濯的攻势。 樊铁山摁住自己极痛的胳膊,苍白着脸,却恶笑道:“靖王爷既然不知道这铁盒子里面是什么,又何必着急去抢?” 当即有侍卫附和:“这里面一定是靖王爷造反的证据,所以他才如此着急!” 云濯大怒,还要劈手去抢,并且喝令:“七弟,将这铁盒子给我!!” 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急火攻心。 云洵皱起眉头,很是为难的样子,但是如门扇一般宽厚的身子,丝毫没有让开的迹象。 云濯如此行为,越发叫在场的人认定,这铁盒子里装的就是他造反的证据。 绝对不能还给他! 樊铁山狞笑着大步上前,挡在云洵面前,直面云濯。 “靖王爷想要拿回这东西,就跟我们回宫去吧,看看皇上看了铁盒子里面的东西之后,是否愿意还给你!” 原本以为,今晚搜寻靖王府没有收获了,他白白损失一条臂膀,回宫之后难以向皇帝交差不说,一定还会遭到底下人耻笑、鄙夷。 结果峰回路转,找到了这铁盒子。 看云濯如此紧张,可见这铁盒子里的东西,一定能够置云濯于死地。 他虽然损失一条臂膀,但也算立下大功,为皇帝除去一个想要造反的心腹大患。 殿前司副指挥使的位置,他能坐稳了,在底下人面前,也能树立威信! 所以,樊铁山将云濯挡得死死的,丝毫不许他靠近那铁盒子。 云濯眼眸微微眯起,俨然没有耐心了,他沉声道:“庄信,抢!” 庄信立即带着人手冲上去。 双方又是一番打斗。 不过因为云濯这边人少,很快败下阵来,他以长剑杵地,满脸怒色,气喘吁吁,却抢不回来那个铁盒子。 云洵闭了闭眼,满脸痛苦之色。 “靖王兄,既然铁盒子已经找到了,且被这么多人看着,希望王兄再别反抗了,若事情传到父皇耳中,恐怕王兄情况会更加糟糕。就当我求靖王兄,带着这铁盒子,与我一同入宫面见父皇吧。” 话虽然说得委婉,但众人还是能听得出来,瑄王话语里传达的意思很明显——铁盒子里就是云濯造反的证据! 且在此时,有两个靖王府侍卫往前跪下:“瑄王殿下,属下可以作证,这铁盒子就是靖王爷亲自藏入汤罐灶里面的。 “属下先前还看到,靖王爷将与雁鸣关秦大将军所通的书信,以及和天鹰圣国的书信,都藏在铁盒子里面了。” 庄信愕然地看向他们,气得眼眶通红:“你们为何做假证?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你们在污蔑王爷!王爷从不知晓这铁盒子的存在!” “庄大人,铁盒子已经被发现了,靖王殿下造反的事情是板上钉钉,我们不想跟着靖王爷去死啊,我们只是在为自己谋求一条活路啊。”两个侍卫哭诉道。 不等庄信再言语,也不等云濯再有任何反应,樊铁山已经迅速出声: “也就是说,靖王殿下不仅私自调兵,试图造反,甚至还勾结敌国,当真是我大周的叛徒! “靖王爷如此这般,当真对不起皇上对你的信任,对不起天下百姓对你的拥趸!枉你曾经还是我大周太子,皇上没有将你复位太子,是最正确的做法! 第456章 “来人啊,将靖王殿下押入宫中,等候皇上发落,再将此二人带入宫中做证!” 有人去看云洵的反应,似乎是请示他的意思。 但云洵转过身去,满脸悲痛,不再看云濯。 显然他是赞同樊铁山的做法的。 皇帝让他们二人一起来搜查靖王府,那么樊铁山的权力和他是差不多的,找到确凿的证据,就可以直接将云濯押走。 无数侍卫手持长剑,围拢上来,把云濯围得水泄不通。 庄信等人全部被押起来了,那些人甚至还想上前把云濯押走。 但云濯冰冷眼神横扫过去,站直身体,扔了手中长剑,冷声道:“不必你们动手,本王自己会走!” 樊铁山冷哼一声,“靖王爷实在骄傲,等到了皇上跟前,希望靖王爷也能这般硬气!” 云濯却是看向云洵,讥诮道:“本王到底有没有造反,瑄王殿下心里最清楚了,是吧,瑄王殿下?” 云洵对上他的视线,终究没有闪躲,脸上的悲痛也消失不见。 似一瞬的火花暴起,是“将你置于死地”之后的倏然沉寂。 云洵沉声:“带走!” 云濯、庄信等人,以及从汤罐灶里掏出来的铁盒子,一并被带离靖王府,往皇宫而去。 他们走出靖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仿佛有人刻意蹲守在靖王府大门外似的,人才被带走,消息就已经传出去了。 “靖王爷私自调兵,并不是为了护驾,而是为了造反!” “真的,昨晚上瑄王和殿前司的人就上了靖王府进行搜查,结果搜查出大量金银珠宝,以及靖王爷造反的书信等物!” “千真万确,一大早人就被带入宫中去了,就连靖王府都被包围了,现在任何人都进不去。” “靖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先前与他相争的定王被除掉之后,他不是最有机会再次被册立为太子吗?” “可能是皇上还没来得及册立他为太子,也可能是之前被冤枉导致废黜的时候,让他心生不满,所以他等不及了,想要豢养私兵造反,早日登上皇位吧,免得夜长梦多!” “皇家的事情咱们真是说不清楚啊,不明白他们这样斗来斗去的有什么用,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咱们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吃不到一顿好的,若能做个闲散王爷当然心满意足了,可以吃饱穿暖还有无数美人,才不去干那等争权夺位的事情!” “但人家生来就是王爷,追求和我们不一样。大概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些消息好似蒲公英,风一吹,就散落各地。 就连忠勇侯府上下,此刻也在谈论这件事。 “二姑娘曾经多尊贵啊,结果在成为定王妃当天晚上就被处死了。” “大姑娘也不看看二姑娘是怎么死的,居然还想做靖王妃?现在靖王爷完蛋了吧!” “皇上赐婚的时候,她如果答应嫁给潘家大公子就好了,现在潘家嫁不进去,靖王爷那边也完了,大姑娘年龄却越来越大……” “哎呀,她曾经是定王的未婚妻,可能就是一心想要做王妃吧,定王不行就盯上了靖王,她大概是想做王妃想疯了,结果翻船了!” “大姑娘好惨,可能她就是没有做王妃的命,非要强求,最后什么也捞不着!” “快别说了,去伺候表姑娘吧,一直以来表姑娘都不声不响的,谁能想到她最终被皇上赐婚给瑄王殿下呢?” 第457章 “瑄王殿下杀死沈皇后立下大功,如今在皇上跟前可是最得脸的王爷!” “现下靖王犯事了,最有可能被册立为太子的,便是瑄王殿下了!” “瑄王得势,皇上赏赐给表姑娘的东西也多……看得我眼花缭乱的。” “得小心伺候表姑娘,说不定日后瑄王成事了,咱们可以跟着表姑娘入宫……” “就算不能跟着入宫伺候,眼下在表姑娘跟前伺候好了,家里有兄弟的,也能让瑄王殿下提拔提拔。” 纪明薇虽然待在自己院子里,但是诸如此类的议论,还是第一时间传到她耳朵里。 她只是挑眉而笑,并未有多余的言语。 虽然她是表姑娘,但如今她身份水涨船高,在侯府的待遇和侯府千金没什么不同,甚至比三房嫡小姐待遇更好些。 万夫人待她比从前更亲近,什么好的全往她屋子里送,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谄媚。 就连岭南连夜送来的荔枝,一大早就摆到她跟前来了。 不过,纪明薇刚吃了一颗剥好的荔枝,便叹气起来。 贴身侍女芸香儿问道:“好端端的,姑娘何故叹气?” 纪明薇道:“虽然说靖王殿下造反,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情,但大姑娘此人实在是厉害得很,我真怕她颠倒黑白,把靖王救出…… “今儿个是瑄王将靖王押入宫中去的,若是大姑娘对付瑄王,当如何是好?瑄王是我的未婚夫,我不得不忧心啊。” 芸香儿一时不能搭话,只是默默伺候着。 纪明薇道:“潘衡乃是潘家长子,先前又与大姑娘传出私会的事情来,前两日更是为大姑娘挡了一剑,差点丢了性命,真是情深义重。 “可惜皇上赐婚,却被大姑娘拒绝了。你说,潘家人能不生气,找大姑娘算账吗?” 芸香儿嘴角含笑:“姑娘说得极是,便是潘家曾受了大姑娘的恩惠,可到底潘衡是潘家嫡长子,潘大人能够忍下这口恶气,但潘家屋里的女人——潘公子的母亲或者祖母,能够没有丝毫怨气吗?” 芸香儿慢慢起身:“奴婢这就去潘家,打听打听。” 纪明薇道:“就说你此去潘家,是多谢潘公子,救下大姑娘的,捡些值钱的药材送去。” 芸香儿走了,纪明薇自己剥荔枝,慢慢吃着,眼底全是冰冷的气息。 既然她选择了瑄王,要助瑄王坐上那个位置,那叶青雪就注定成为她的对手。 如今靖王完了,她便要将叶青雪一击致命,让这两人再也爬不起来。 不得不说,叶青雪“教会”她许多事情。 让她知道原来女人的婚姻,也可以靠自己争取的,所以,她成了未来瑄王妃。 她实在很喜欢叶青雪那股子“看不惯就干”的主动进取的劲儿。 但是“鹬蚌相争”到这个阶段,他们做“渔翁”的,是时候收网拿成果了。 今日不早朝。 但皇上很早就起了,并且宣了贤妃和九皇子过来陪他用早膳。 怀福带着宫人谨慎伺候着。 却忽然听皇帝说道:“把那道金丝蜜枣,给小九儿拿过来。” 怀福愣了下,这是今儿一早才到的进贡物品,皇上竟就赏赐给九皇子了。 怀福亲自把金丝蜜枣端上来,这才注意到,九皇子腰间还佩戴着螭纹玉佩,心头又是一惊。 若不是皇帝亲自赏赐,哪个皇子胆敢佩戴这样的玉佩? 而且九皇子所戴的螭纹玉佩,用的还是储君才能用的白玉籽料。 第458章 用过早膳,皇帝还询问了九皇子最近功课如何,同时还夸赞了他小小年纪,写出来的《治国策》很不错。 贤妃在一旁笑着,“孩童妄言罢了,皇上莫要夸他,要把他夸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皇帝大笑:“小九儿是朕与爱妃的皇子,必定是天之骄子,配得上朕的夸赞。” 就在这时,外头的崔绍来报,“皇上,瑄王殿下与樊铁山,将靖王殿下押入宫了,说是在靖王府搜查到靖王殿下造反的证据,要呈给皇上过目,请皇上定夺!” 皇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脸色很是冰冷,但不见意外之色。 他净了手,让怀福擦干净手上水渍,便要带九皇子一道前往紫宸殿。 贤妃连忙阻止:“皇上,小九儿年纪尚小,恐怕不适合去往紫宸殿。” 皇帝摆摆手:“朕说可以,他就可以!” 紫宸殿。 皇帝带着九皇子抵达之后,众人迅速跪下:“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坐在高位之上,叫人给九皇子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他的视线这才往下扫,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 视线落到樊铁山身上之后,皇帝蹙眉:“樊铁山,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痛失手臂固然心痛,但是皇帝问起,樊铁山又觉得很爽,他被皇上关心了。 他付出一条手臂就能为皇帝除掉心腹大患,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他上前跪下回话:“卑职奉皇上之命搜查靖王府,岂料赃物上有毒,卑职不防,手掌中毒,只得将手臂砍掉,以保住性命!” 皇帝脸色不悦:“什么赃物,竟有此等厉害之毒?” 云洵看了云濯一眼,上前道:“父皇,儿臣与樊大人在靖王府,搜查到无数金银珠宝,那些金银珠宝就藏在后厨的米缸里,但靖王兄说,说……” 皇帝声音沉沉:“说什么!” 云洵道:“靖王兄并不承认那些是他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用以收买人心、豢养私兵、试图造反的,而是他从沈皇后和定王处搜回来的,只是暂时不能上报父皇,上交国库而已!” 云濯顿时朝云洵看去。 云洵不闪不避,回视他的目光。 云濯冷笑,先前他和叶青雪还在想着,瑄王这次杀死沈皇后,很明显是在截取功劳,也许是巧合? 但现在看来,不是巧合。 是云洵蓄谋已久! 云洵以为,得了铁盒子,就能置他于死地,所以现在不装了,直接露出真面目来了。 云濯道:“父皇,儿臣一早就怀疑沈皇后与定王有谋反之心,才提前搜罗证据,可惜儿臣尚未来得及把证据呈给父皇,就被洪流卷走。 “事后又被认定是‘私自调兵’,儿臣身受重伤,且被禁足王府,的确尚未来得及将那些金银珠宝呈交父皇! “父皇应该是知道的!” 这个说法确实让人无可反驳。 云洵也不打算反驳。 他叫手底下的人,将铁盒子呈上来:“好,就算金银珠宝是沈皇后和定王搜刮而来的,那这铁盒子里的东西,靖王兄如何解释?” 昨儿一早,逼宫事件结束之后,他回到瑄王府,和纪明薇见了一面。 纪明薇和他商谈,既然皇帝给云濯定下“私自调兵”的罪名,若能趁机坐实云濯“造反”的罪名,就可直接除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于是他觉也没睡,就又请求入宫,面见皇帝。 他和皇帝说,云濯私自调兵固然不对,但完全是为了救驾,且云濯救驾有功,不该如此对待他,否则臣民要心寒。 第459章 只需要派人去搜查靖王府,确定云濯没有造反的心思,此事就算了。 是的,昨儿一早在和皇帝的谈话中,在为云濯“求情”的过程中,他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造反”! 皇帝没有立即表态,只让他出宫去,云洵没有逗留,便出宫了。 昨天晚上,皇帝就传召他入宫,让他和樊铁山带着人手搜查靖王府。 他一早就知晓这铁盒子的存在,不用拆开看,也知晓里面肯定是云濯与秦天瑞通信,想要造反的消息。 甚至还有云濯和天鹰圣国通信,勾结敌国的消息。 ——也许这些书信都是伪造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它们存在于这个铁盒子里,与云濯“私自调兵”的事情吻合,就足够了。 云濯眼眸危险地眯起:“这的确是我靖王府的东西,但不是你能质问的!我劝你适可而止!” 又是这种着急的表情!云洵心想,云濯肯定也知晓这铁盒子里的东西对他很不利,所以才时时刻刻想要夺回去吧! “靖王兄,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并不是臣弟想要适可而止就适可而止的,还要看在场众人,以及父皇是否答应!” 云洵从属下手中拿过铁盒子,往前走去,双手朝皇帝呈上。 “皇兄!”殿外忽然传来豫王爷的声音:“皇兄啊,纵然靖王私自调兵有错,但他救驾有功,怎么可能造反呢?” 皇帝皱眉,对他的忽然出现很是不悦:“你来干什么!” 豫王回答:“臣弟听闻,靖王受伤严重,尚未恢复,又被押入宫中,实在担忧他的身体,所以来看看。” 总不能说是叶青雪请他速速入宫的吧! 皇帝沉声:“一边看着去吧,他是否造反,叫人打开这铁盒子便可知晓!” 皇帝命令崔绍上前,打开铁盒子,铁盒子有机关,难以打开,崔绍便将其放在地板上,准备用长剑将其劈开。 云濯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喊道:“父皇,万万不可!!” 皇帝看向他,眼神里只剩下冷漠。 樊铁山道:“怎么,靖王爷现在知道害怕了?既然害怕了,还不如从实招来!皇上素来仁慈,说不定会对王爷从轻发落!” 云濯额头汗水涔涔,脸色苍白,他跪在地上,道:“父皇,儿臣愿意一力承担私自调兵的罪名,但是还请父皇,莫要打开这铁盒子,一旦打开,事情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云洵心中冷笑:「他以为他还是曾经的太子,父皇为了江山稳固、社稷不动摇,在他如此求情的情况下,就可以不打开这铁盒子吗?分不清局势!」 樊铁山心想:「好,高傲硬气的靖王殿下,终于也知晓求饶了!我失去一条臂膀,总算可以立下大功!」 怀福闭了闭眼睛:「皇上已经有了新的储君人选,他大概不需要转圜的余地了,靖王殿下求情求错了。」 豫王则再次求情:“皇兄,您到底在怀疑什么?您当真怀疑靖王造反吗?这盒子一打开,你们的父子情再也回不来了啊!” 皇帝大力挥手:“来人,摁住豫王和靖王,谁再求情,直接拖出去处死。崔绍,将铁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侍卫冲进来,把豫王和靖王摁得跪在地上。 啪嗒! 崔绍的剑打开了铁盒子,里面的书信与信物都露了出来。 外头又传来声音:“皇上,宁丞相来了。” 皇帝:“丞相来得正好,把铁盒子里的东西交给他,让他把里面的书信,读给大家听听。” 宁鸿羲进入紫宸殿,那铁盒子里的书信,便被崔绍交给他。 宁鸿羲是云濯的亲舅舅,云濯被废黜之前,他们丞相府和东宫关系很好。 宁鸿羲也是一心教导云濯这个太子。 但是宁鸿羲是绝对忠诚于皇帝的,他此时入宫也是皇帝提前传召的,为的就是让他这个亲舅舅,把云濯造反的书信读出来,叫在场的人全部听到。 如此就无人怀疑,云濯造反是被污蔑的。 宁鸿羲也知晓自己的任务。 但是当他看到书信上的内容时,整个人大吃一惊,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 他的视线在书信上,和铁盒子里来回逡巡,好几次了,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眼前所看见的东西。 和他一样震惊的,还有崔绍。 皇帝看到他们二人如此,怒火攻心,以为他们二人想要包庇云濯,当下怒喝:“宁鸿羲,念!” 宁鸿羲拿着书信的手都在颤抖:“皇上,这……” 樊铁山道:“宁丞相,我们都知道靖王爷是你的外甥,但是别忘记了,你效忠的是大周皇朝,不是靖王殿下,事到如今,你难道要护靖王爷,让整个丞相府给他陪葬吗?” 宁鸿羲脸色苍白,嗫嚅着嘴唇,急急看向皇帝。 皇帝已是忍无可忍,带着沉沉杀气,再次开口:“念!别让朕说第三次!” 第460章 宁鸿羲拼命用眼神示意皇帝,这铁盒子里面的东西不对劲儿。 但现在皇帝以及其他人,似乎都认定,到了关键时刻,他舍不得送自己的外甥去死,所以纠纠结结,磨磨蹭蹭。 简言之就是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现在,除了皇帝的最后通牒之外,瑄王、樊铁山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逼着他。 视线无声,但威压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一副他再不念出来,就是包庇自己亲外甥的架势。 宁鸿羲知道,自己再无其他选择了。 只好将书信展平又展平,深吸口气,又抿了抿唇,这才开口—— “大将军秦天瑞听命,朕令你即刻着雁鸣关一万精兵,暗中入京都城护驾。再从西北营调借五千精兵,暗中驻守雁鸣关,若天鹰铁骑胆敢来犯,立刻杀他个片甲不留。” 宁鸿羲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以为听错了,书信上的内容,用了“朕”? 而宁鸿羲生怕再而衰三而竭,所以一鼓作气把下面的内容念完:“朕赐你龙纹兵符,以调兵之用。护驾之事除却必要人员之外,不可为第三者所知。” 话音落下,寂静,长久的寂静。 不知过去多久,皇帝这才反应过来,竟大步从高台上走下,劈手夺过宁鸿羲手中的书信:“你在念什么狗屁!” 对啊,念什么狗屁?云洵和樊铁山同时心想,这不是皇帝暗中命令秦天瑞调兵的书信吗? 他们要的不是这个! 他们要的是云濯造反的证据啊! 这里面应该是云濯和秦天瑞私自通信,密谋造反的内容,以及云濯和天鹰圣国暗中勾结的内容啊! 皇帝要夺书信,宁鸿羲立即弯腰,双手将书信奉上。 皇帝看了一眼之后,瞳孔剧缩,甚至怒喝:“丞相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换书信内容,朕何时给雁鸣关送过此等密函!来人啊,搜丞相身!” 樊铁山顿时义愤填膺,丞相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为了救他亲外甥,居然敢当着皇帝的面,调换书信内容! 但是宫人并没有从宁鸿羲身上,搜查出其他东西来,不管是里衣还是鞋袜,他都被搜了个遍,什么也没有! 倒是豫王爷,趁众人怔愣之际,从侍卫手中挣脱出来,奔到皇帝跟前,往那书信上看去。 大声道:“皇兄,这密函上面还有您的私印,密函可以造假,难道私印也可以造假吗?” 他又把铁盒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从中捡起龙纹兵符。 “还有这龙纹兵符,也千真万确是皇兄您的东西,如此重要的东西,除了皇兄,谁敢轻易触碰? “况且这东西平时就有专门的人看守,从这里去雁鸣关再回来,最快也要两个月时间,若真有人偷了龙纹兵符,难道底下的人不曾发现,皇兄也一点没察觉吗?” 豫王爷看似句句在询问,但实际上却是在说—— 「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有专门的人看守,如果不是你私自递出去,谁敢碰?即便真有人将其偷走,你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没发现?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所以只能是皇帝自己,把龙纹兵符送出去,这密函也是出自皇帝之手。」 「所以,意思很明显了,要求调兵的人是皇帝自己,不是旁人!不是云濯,云濯更没有造反!」 今日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傻子,甚至大部分还是聪明人,所以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所以一个个目瞪口呆。 第461章 谁能想到,真正调兵的人是皇帝自己! 别说樊铁山崔绍等人了,就连云洵都没有想到! 豫王爷开口道:“皇兄您给秦大将军下令,让他暗中派兵,而靖王爷身为秦大将军的徒弟,被安排去接应将士来救驾,他身为皇子,为了皇兄您的安危,他能不去吗? “可惜靖王去了,结果却被冠上私自调兵的罪名!现在还被污蔑造反!他多冤枉、多委屈啊! “甚至他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当铁盒子被呈上来的时候,他甚至还想为了皇兄您的名声,揽下私自调兵的罪名,不让崔绍将铁盒子打开……皇兄,您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豫王爷最后那声询问,声音并不高,但是一字一字,仿佛发自肺腑,带着浓浓的不理解与心寒。 像是在问:「身为皇帝你这样做,如何不让天下臣民寒心?身为父皇你这样做,如何不让子女心碎?你,到底在做什么!」 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捏着那纸书信,指节不断泛白,恨不得指腹能将那纸书信碾成齑粉。 怎么会这样呢? 铁盒子里的东西,不应该是这样! 他把地上被劈开的铁盒子拿起来,从做工材质到机关,都和先前那个一样,一般人轻易无法打开机关的。 铁盒子进入靖王府的时间这么短,即便有人察觉到了铁盒子的存在,又如何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把铁盒子打开,换掉里面的东西? 而且他刚才注意过了,这铁盒子的机关,从未被打开过! 在来紫宸殿面见云濯他们之前,他安排在靖王府盯梢的暗卫,已经送了消息过来。 云洵和樊铁山带人搜查靖王府时,云濯一直带着人手在前院和他们对峙。 所以,这铁盒子一直到被找到,云濯都没有机会接触它。 可是现在,铁盒子里面的东西却换了! 而且看云濯刚才的反应,想来云濯一早就知道,这铁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云洵和樊铁山一直关注着皇帝的脸色,虽然皇帝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了,但他们还是不肯相信自己所见到的。 二人不约而同抢上前来,往书信上看去,也往那龙纹兵符看去,不管是私印还是兵符,都是属于皇帝的东西! 二人脚步踉跄,竟是倒吸一口冷气,往后倒退了半步! ——所以,今天想以造反之名,将云濯置于死地,是不可能了! ——不仅如此,还洗刷了云濯“私自调兵”的污名,那些金银珠宝又有“来处”,他不仅没有造反,还没有任何罪名! 云洵简直不能相信,不能接受! 巨大的震惊与打击,让他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东西,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只知道,自己的野心已经在云濯跟前暴露了,以后想要再对付云濯,就难如登天了。 “呵呵……呵呵!”皇帝发出了笑声,那声音很是瘆人。 他的目光越过豫王爷,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云濯,云濯抬起头来,和他目光相接,就那样毫无躲闪,就那样镇定自若。 好!好好好!他好厉害的大皇子,好厉害的靖王爷!他这个做皇帝的,做父皇的,都被云濯给算计在里面了! 人人想给云濯安上造反的罪名,将他置于死地,云濯不慌不忙,任由他们污蔑,结果他趁机就把自己私自调兵的罪名,给洗刷了! “唔!”皇帝吐出一口血来,血液溅落在书信上,留下斑驳的血点。 怀福立即上前搀扶他,宁鸿羲飞快道:“皇上身体有恙,此事回头再行商议!” 皇帝被带到后殿去了。 剩下的人继续守在紫宸殿上。 樊铁山摁住自己的胳膊根,脸上毫无血色,他感觉伤口更疼了,比刚被砍的时候还疼,疼得快要他的命。 越过樊铁山,云濯和云洵的视线再次相撞了。 只是现在,双方的眼神,与方才大不一样了。 先前云洵是将敌手置于死地的冷漠,而现在只剩下深深的戒备与浓烈的敌对。 不知过去多久,云洵走上前来,说道:“靖王兄好厉害,居然连父皇都敢算计。” 云濯慢慢站起来,无悲无喜的声音里透着讥讽:“是谁算计谁呢?本王一早就阻止你们触碰那铁盒子,甚至到了紫宸殿,本王还在拼命阻止!谁听本王的了?” “……”云洵竟被噎住。 云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别说云洵,恐怕连父皇都想不到,他递到秦天瑞手中的密函和龙纹兵符,会出现在他手上。 这两样东西,先前楚闲云给他看过,但是一直保存在楚闲云手中。 所以他被污蔑私自调兵的时候,根本拿不出这些东西来,以证清白。 是他的人寻找楚闲云的过程中,无意中查到这两样东西,居然藏在他的衣柜里,就用他的衣服包裹着。 所以当叶青雪怀疑秦天瑞和楚闲云的时候,他选择相信他们。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父皇对付他的理由! 他做错了什么? 或者说,他碍着父皇什么了? “咳咳……”皇帝再次被搀扶出来,坐到龙椅上,他似乎病倒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所有人都巴巴地看着他。 对于此次事件,不知接下来该是怎样的走向。 就这样放过云濯吗? 云洵不甘心,多好的机会啊,结果却为云濯做了嫁衣! 樊铁山也不甘心,他失去一条臂膀,结果没能立功,以后殿前司所有侍卫岂不是要笑话他? 而且他还狠狠得罪了云濯! 宁鸿羲陪在皇帝身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豫王爷关切道:“皇兄您身体还好吧?现在是不是可以还云濯清白了?” 他就是叶青雪请来见证“真相”,让在场的人无可反悔的。 同样的道理,皇帝请宁鸿羲来此,也是让丞相见到“铁证如山”,证明他这个做父皇的,不会冤枉云濯。 结果现在…… 皇帝本就苍白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众人沉默,如此情况下,皇帝还能如何收场? 第462章 皇帝视线扫过众人,因为生病了,那眼神显得很虚弱,他抬抬手,示意宁鸿羲来说。 宁鸿羲往前一步,道:“这密函,以及龙纹兵符,的确出自皇上之手,也就是说,暗中调兵遣将,的确是皇上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 紫宸殿上的气息很是杂乱。 虽然他们对结果已有预判,但真当宁鸿羲说出口的时候,还是让人意外。 意外皇帝居然就这样承认了。 那先前皇帝说,云濯私自调兵的事情,应该如何解释?总不能承认他这个做皇帝的,故意诬陷自己的儿子吧? 云洵和樊铁山的呼吸,不自觉屏住。 ——皇帝身为天子,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难道今日皇帝当真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若是如此,云濯岂不是苦尽甘来了? 「父皇/皇上一定不会承认吧?他可是天子!」二人如此期待着:「天子无错,总需要有一个人犯错,选择云濯是最好的,直接一错到底。」 不过,宁鸿羲说的是:“然而诸位也知,先前皇上被定王下了‘牵丝引’的毒药,才会忘记自己调兵的事情。 “皇上仔细想来,此事应该是定王和沈皇后等贼子的手段,并不是靖王爷的过错! “沈皇后和定王虽死,但他们此举在于诬陷靖王,好在今日铁盒子被找到,证物出现,皇上才能了解真相!” 说完,宁鸿羲就后退两步,站到边上去了。 云洵和樊铁山的期望落空——虽然一开始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忍不住期望,现在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两人有一刹那的时光,快要呼吸不上来。 方才宁鸿羲护着皇上进后殿,看似是皇上忽然病倒,实际上是商议着如何应对此事吧? 还真被他们找到绝佳的理由了。 皇帝接着宁鸿羲的话说下去:“传朕口谕,靖王云濯不曾私自调兵,一切都是沈皇后与定王等贼子蓄意诬陷,如今真相大白,朕赦免靖王罪名!特意解去靖王云濯的禁足。 “念在靖王云濯与叶青雪救驾有功,赏银万两,此事往后不可再提!” 樊铁山:“……”他完了! 云洵:“……”一切又得从头再来! 唯有豫王爷激动且迅速道:“皇兄英明!若皇兄能再下个罪己诏,那就最好不过了!父皇在天之灵,见到皇兄如此,也会欣慰的,皇兄您觉得呢?” 皇帝眼神如冰,落在豫王爷身上,恨不得将豫王爷的嘴巴封上,再拖出去打几十大板。 然而豫王爷却说:“臣弟这也是为大周着想。云濯身为太子时,因蒙冤被废黜;身为靖王时,又差点蒙冤而死。他受的冤屈实在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朕对不起靖王?要朕因为冤枉了靖王,惩罚自己吗?”皇帝的声音,沉沉地砸下来,阻断了豫王的言语。 豫王的确就是这么个意思,但他不能承认自己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换了一种说法:“大周不久前才遭遇水涝,死去上千无辜村民,若皇兄能下罪己诏,想必大周江山未来可以减少些许灾害,有益于江山社稷啊!” “混账!”皇帝怒喝,差点站立不稳,又开始咳嗽,摇摇欲坠。 豫王的意思不就是他无能无德,才招致灾害吗? 怀福立即上前,扶住皇帝。 皇帝气得快要吐血。 他沉沉看一眼豫王和云濯,便收回视线,这是要回去歇息了,今日的事情就要到此为止。 云濯却忽然出声:“父皇请留步!” 第463章 皇帝停下脚步,自高台之上,往下看着云濯,不悦道:“何事?” 大有他胆敢说出和豫王一样的话,就把他拖出去处死的架势。 然而云濯拱手,说的却是:“儿臣与叶青雪历经生死,两情相悦,今生非彼此不可,请父皇为儿臣和叶青雪赐婚!” ——至于父皇的罪己诏,回头其他官员同时上奏请求,效果才更好,嗯! …… 云濯被押往宫中去时,叶青雪便悄悄潜入地道里,换上自己的衣服。 出了密道,她开始往侯府方向走。 在侯府附近那条街道,忽然听到敲锣打鼓,叶青雪困极了,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身上的伤也隐隐作痛,只想回去睡觉,对这等热闹她现在是没有任何兴趣的。 也许睡醒之后,云濯那边就会传来好消息。 可是,她却在锣鼓声中,听到了与自己相关的信息,叶青雪想了想,还是凑近人群中去听了一耳朵。 这才知道,原来是潘家安排了一支队伍,足有一二十人,在街上一边敲锣打鼓,一边说她叶青雪:“勾引潘公子挡剑,又试图攀附皇子,想做皇子妃,简直无耻之尤!” 叶青雪:“……” 边上百姓听了潘家队伍的说法,对她的谩骂难听至极,简直不堪入目! 虽然说,她的确很感激潘衡舍命相救,但是报恩有很多种,不是非得以身相许。 ……为了小宝,除了云濯,她是绝对不会嫁给其他人的。 况且,她先前还救过潘家全家,也不曾对他们潘家挟恩图报啊! 叶青雪迅速转身快走,一点也不敢暴露自己,生怕动作慢点,烂菜叶子或者口水,会砸到自己身上。 她从侧门回家,结果迎面碰上冬白。 冬白满脸怒气,叶青雪以为她听到外头的事情,才如此生气。 岂料冬白说:“潘家开有一家药铺,是京都城药材最齐全的。相思子要研究靖王爷所中是何种剧毒,叫春浅去买药。 “结果春浅被潘家伙计打出来了,潘家伙计还说……说我们叶家狗不配用他们潘家的药!”冬白气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 “他们把春浅打伤不说,还骂我们侯府的人是狗啊,小姐!”冬白紧握拳头,显然是要从侧门出去,和潘家伙计打一顿! 叶青雪微微蹙眉,她和潘家人打过交道,以她对潘衡、潘元洲、潘婧,或者潘夫人的了解,他们不像是这种人。 而且,关于她和潘衡被皇帝赐婚的事情,想必潘元洲和潘衡会和家里人解释清楚的。 但是现在为什么外头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 叶青雪抓住冬白的胳膊:“先别出去,外头全都在骂我,你只要走到潘家药铺,还没说话呢,就被烂菜叶子和口水给淹没了。” 冬白怒道:“是他们欺人太甚!潘衡为姑娘挡剑不假,但是年初姑娘还救了潘家全家呢!他们全都不记得了,真是白眼狼!” 叶青雪拽着她往回走,把外头的情况告诉她,冬白听完之后,更生气了,生气得快要爆炸。 叶青雪则很镇定,并且给出反击之法:“既然潘家如此羞辱,我们也不能客气。你现在速速前往潘家,把外头的情况告知潘大人,他会制止家里人这般胡闹的。 “同时从潘衡那里拿出他的血衣来,再往街上拉一条红绸,上面写着‘潘家恩情,叶氏永志——然婚姻非报恩,望潘家自重。’ “也请人敲锣打鼓,让大家看到潘家挟恩图报,这并非名门之家该为之事。 第464章 “至于药材的事情,就先别买了,明天再买也是一样的。也许他们明天会主动送上门。” 冬白立即按照叶青雪说的去做了。 至于效果如何,尚不得而知。 因为冬白才把东西和人准备完毕,刚出门,叶青雪那边就得到消息——潘家老夫人上门了,请她速速往前院去迎接! 叶青雪更衣前往的时候,发现今日登门的不止潘家老夫人,还有京中许多夫人。 这是什么意思? 万夫人在接待他们,见叶青雪来了,立即让叶青雪上前见礼。 这没什么毛病,正常的礼仪,所以叶青雪依言上前主动和长辈们见礼。 其他家的夫人倒是站起来回礼了。 唯有潘家老夫人,不仅没有回礼,还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仿佛这里是潘家,不是侯府。 然后便开始阴阳怪气:“大姑娘模样果然生得极好,但前些日子,侯府出了二姑娘那等事情,能有皇上为你和我家衡儿赐婚,已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大姑娘仔细瞧瞧,如今京中谁家还愿意娶大姑娘入门?” 叶青雪明白了,街上的事情,是潘家老太太搞的鬼。药铺的事情,肯定也是她的杰作。 至于带这么多夫人上门,大概是要她在贵妇圈中坏了名声,难觅如意郎君。 潘老太太站起身来,突然老泪纵横:“叶大姑娘啊,衡儿为你挡剑时,血溅了三尺远,差点丢失一条性命啊! “可是你呢,居然丝毫不怜惜他,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如今叫他缠绵病榻,甚至不去看他一眼,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又对着众人道:“列位评评理,天下可有这般狠毒的女子?” 没等叶青雪说话,各位夫人就七嘴八舌劝叶青雪:“这样做是不对的!” 叶青雪:“……老太太,我只是拒婚,并不是忘恩!您老不必如此扭曲事实!” “拒婚?拒婚难道还不是忘恩?你拒婚,叫我衡儿面子何在,以后如何抬头做人?他的血就白白为你流啦?” 潘老太太道:“我知道,你是想嫁给王爷为妃是吧?先前定王退婚了,你就打上靖王的主意,我看你是想做王妃想疯了! “今日一早已经传出靖王造反的事情,天亮时他就被押入宫中等候皇上发落啦! “你以为弃了我家衡儿,就能做王妃了?呸!现在老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跪地给老身磕三个响头,乖乖承认错误,老身就许你入我潘家门,做个贵妾! “否则——等靖王的罪名传出时,你再无这个机会了!这满京富贵人家,谁也不会娶你入门!”潘老太太很是居高临下。 潘衡受伤,她的心快碎了。 又得知叶青雪当众拒婚,她热血直冲头顶,只想狠狠将叶青雪踩入泥地里。 其他人也劝:“叶大姑娘就按照潘老夫人说的做吧,姑娘家家的,此生不就图一个好夫家么?错过潘家,就再无这样的好机会啦。” 叶雅冰虽死,但她恶臭的名声已经传遍京都城。各位夫人心里想着,绝对不会把叶青雪这样的人迎进门的。 不只是叶青雪,忠勇侯府的姑娘,她们都绝对不会考虑。 她们认为,叶青雪入潘家做个贵妾,已经是当下最好的出路。 潘老太太此刻也正是一副“施舍”的表情。 府门外忽然传来:“圣旨到——” 什么圣旨?众人怔愣过后,心想,一定是靖王造反的罪名已经定下,和靖王纠缠过多的叶青雪,也受到牵连了! 第465章 万夫人立即叫人设了香案,准备接旨。 她和其他人所想的不同,她觉得这次圣旨是冲着纪明薇来的,应该是赏赐纪明薇什么好东西。 现在瑄王得脸,皇帝自然也看重瑄王的未婚妻,犯不着因为叶青雪和靖王之间有纠缠,靖王获罪,皇帝也给叶青雪下一道圣旨惩罚她吧? 这不合理! 万夫人甚至还叫身边的嬷嬷,快些去请纪明薇出来,别耽搁了。 嬷嬷如实传达了万夫人的意思:“姑娘快到前头去接旨吧,应该是皇帝赏赐姑娘好东西来了。” 纪明薇倒也不怀疑。 她想着,应该是瑄王搜查靖王府有功,所以连带着她这个未婚妻,也受到赏赐。 当下换了新衣裳,和嬷嬷一起到前头接旨。 香案已经设好了,侯府众人跪在前院。 潘家老太太以及他带来的人,这会儿也全都跪在院子另外一边。 这会儿,每个人所求各异,但内心都暗自期待着,事情往自己所求的方向发展。 宫里的人终于进来了,为首的是怀福公公,他手里拿着圣旨,见大家都跪好之后,便将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御极,向以赏罚分明为要。 今有: 靖王云濯,执锐披坚,剿灭逆党,肃清宇内; 叶氏青雪,智勇双全,助斩元凶,功在社稷。 二人同心戮力,共诛奸佞,使朝纲重振,海内晏然。朕特破例允婚,以彰朕爱才重德之意。 册叶青雪为靖王正妃,礼部备仪,钦天监择三月期内完婚; 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东海明珠一斛,以添妆奁; 尔其永谐琴瑟,共效于飞,上承宗庙之重,下安黎庶之望。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怀福话音落下之后,特意上前两步,对着叶青雪,声音温和:“叶大姑娘,恭喜,快接旨吧。” 叶青雪立即伸出双手去:“叶青雪接旨,谢皇上隆恩!” 圣旨,就这样交到了叶青雪手上。 握着这纸圣旨,叶青雪心中终于有种踏实的感觉,她和云濯的婚事,成了。 虽然圣旨上写的是“特破例允婚”,皇上似乎在告知众人,他是被迫赐婚的,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和云濯的目标达成就好。 再有皇上要求他们三月内完婚,时间过于仓促,有羞辱为难他们的成分在内,那也无妨,对于她和小宝来说,时间越早越好。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和云濯的赐婚圣旨下来,就等于在告诉她,云濯此次被押入宫中,不仅没有被冠上造反的罪名,而且还洗清了他私自调兵的罪名! 秋深立即将一个钱袋子送上来,叶青雪亲自递给怀福公公:“天热,公公一路前来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公公和各位喝杯茶水。” 怀福公公多谢之后,便带着宫里来的人,转身离开了。 而后,忠勇侯府前院子里,陷入极致的寂静当中,潘家老太太的脸色,好似打翻了调色盘,十分精彩。 其他夫人们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无所适从得厉害,尴尬得不能再尴尬。 不知是谁开的头,说道:“不是说靖王殿下造反,已经被抓住证据了吗?怎么忽然间又被赐婚了?” 潘老太太脑子一转,道:“怕不是靖王造反,即将被处斩了,皇上怜惜长子,所以让叶大姑娘嫁过去,来日黄泉路上也好相伴?” 众人蓦地回神,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啊。 第466章 但凡富贵人家,儿郎年轻便去世的,都要想方设法找个女子与之冥婚。 所以,哪怕靖王造反,人之将死,皇帝还是舍不得靖王一人孤孤单单在下边过日子,这才让叶青雪嫁过去。 潘老太太的下巴再次昂起来,盛气凌人,再次阴阳怪气: “叶大姑娘,现下看来,纠缠王爷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年纪轻,不知道有时候搬起石头,很可能会砸了自己的脚。” “是吗?”回应她的是侯府大门口,一道爽朗好听的男声:“还请潘老太太告诉本王,叶大姑娘嫁给本王,到底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一身玄色锦袍的云濯,大步走进来,他头戴玉冠,身姿颀长,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贵不可言。 他站到叶青雪面前,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以为被押入皇宫,以造反论处的靖王殿下,会出现在此处! 潘老太太的脸色白了白,嘴唇翕合好几次,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还是说,潘老太太以为,叶大姑娘嫁给本王不好,嫁入你们潘家做妾才好吗?什么时候潘家居然在皇家之上了?” 云濯的语气沉了沉,竟有锐不可当之势,吓得潘老太太一下子就跪在地上。 其他夫人见状,莫不如是。 “老身……老身不是这个意思!”潘老太太连忙说道,潘家虽然门第高,但再高也高不过皇室去。 方才云濯那等话语,她可承受不住,若传出去,定会连累潘家遭致祸事的。 “那潘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听旁人说本王被带入皇宫,就认定本王是反贼,叶大姑娘此时被赐婚给本王,就是给本王陪葬的,是吗!” 云濯虽然在问,但是声音冷得好像冰块,冰坨一下一下地砸下去,差点把潘老太太吓得瘫坐地上。 “靖王殿下息怒!”潘元洲急匆匆赶来,还未进门就听到云濯这番话,连忙奔进来跪在他老娘身边。 “家母见识短浅,听风就是雨,得罪了靖王殿下,还请靖王殿下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饶过家母一次!”潘元洲额头上沁满细汗。 在场的人除了叶青雪之外,全都跪着,紧张不已。 潘元洲忙对老太太道:“靖王私自调兵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他不仅没有私自调兵,更没有造反。 “皇上念在靖王与叶大姑娘有功的份上,特给靖王和叶大姑娘赐婚!母亲,还不快给靖王与叶大姑娘赔罪道歉!” 老太太大惊失色,想到先前自己对叶青雪的羞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而云濯还在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俨然今日非要她给叶青雪道歉不可。 “今日的事,全是老身的错,老身不分青红皂白责怪叶大姑娘,还请叶大姑娘原谅……你们想要多少药材,要什么药材,尽管去买……哦不,等会老身就让人亲自叫人送来侯府!” 叶青雪道:“看在潘大公子的份上,我不与你老人家计较,但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不会再有第二次,希望潘大人能够看好您的母亲!” 潘元洲连连点头:“是是,我一定记住,今日多多得罪,明日自当上门请罪!” 叶青雪道:“倒也不必,先照顾好潘大公子的伤势要紧,明日我也会叫人给他送些药材与补品去,表达我的谢意!” 事情到此,总算告一段落,潘元洲立即把他母亲扶走,其他夫人也悻悻地离开了。 第467章 不过三房的人没走。 他们虽然一直没出声,但一直在旁边看着。 尤其是纪明薇,当她听到圣旨赐婚内容的时候,就察觉大事不妙。 没有给她赏赐倒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皇上居然在如此节骨眼上给云濯和叶青雪赐婚,这只能说明……云濯没事。 当她看到云濯出现在侯府的时候,更证实了她的猜想——如果云濯赢了,那瑄王呢? 瑄王岂不是输了? 瑄王的野心已经暴露了,在如此关键时刻输掉,以后想要隐藏,在暗中对付云濯,登上储君之位,那就难了。 “薇薇啊,是姨妈的错,姨妈还以为……”万夫人很尴尬,生怕惹恼了纪明薇。 但是纪明薇很快抬手:“姨妈有什么错?为何要给我道歉?大姑娘的婚事被耽搁许久,如今终于有了人家,我们应该为大姑娘高兴。” 纪明薇走上前去,对云濯微微福了一礼,这才说道:“恭喜靖王殿下,恭喜大姑娘,好事多磨,今日终于得到你们的好消息,真是令人开心。” 又单独对着叶青雪,笑意盈盈:“在侯府时,我们便是姐妹,往后嫁人了,还能做妯娌,大姑娘,我们缘分很深啊,还望大姑娘往后多多指点我。” 叶青雪端详她片刻,也笑道:“表姑娘太客气。” 纪明薇走过转角,脸上笑容尽数敛去,藏在广袖之下的手,慢慢攥紧,过一会儿,又缓缓松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还好,她和瑄王还有杀手锏,必定能将云濯和叶青雪一击致命,无缘储君之位。只是那杀手锏何时用,用在什么地方,还需细细斟酌。 …… 云濯和叶青雪还在前院里,一起待在此处的还有云濯的人,以及叶青雪的人。 “我去看下春浅的伤势如何了。”秋深说着,将夏绿拉走了。 庄信见叶青雪的丫鬟走了,还立在原地,直到云濯看向他,静静地看向他。 这时候一只鸟从头顶上飞过,云濯道:“那只鸟雀好看,庄信,去抓来。” 庄信很懵:“抓来做什么?” “……好看,养着玩。” 庄信十分疑惑地去抓鸟雀了。 云濯呼出一口气,看向身侧的叶青雪,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我送你回梨雪居。”云濯说道。 叶青雪“嗯”了声,点头。 两人就这样并肩往前走,叶青雪手里还拿着圣旨,但是靠近云濯那边的手,却时不时会触碰到他的手臂。 一次两次三次……云濯默默计数,同时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触碰到第五次,叶青雪不避开的话,他就牵住叶青雪的手。 却不曾想,叶青雪忽然停下来,看着他:“要不要牵手?” 云濯整个人怔住,耳根子迅速红透滚烫,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就握住了叶青雪的手。 一时间没把握好力道,差点把叶青雪的手给捏碎了,听到叶青雪“嘶”了声,他又连忙松开。 眼看着叶青雪的手要从自己掌心滑落,他又立即收拢掌心,再次将她握住。 这次没敢用力,虚虚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感受到她皮肤的细腻与温润。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往前走,叶青雪的嘴角慢慢扬起来。 “今天的阳光真好。”叶青雪说道。 云濯喉头滚动,附和:“风也好。” “这些绿叶长得好,花也开得好,特别漂亮,特别有生命力。” 云濯道:“你院子里的梨树结果了,也很好。” 不知不觉,他们居然已经走到梨雪居来了,叶青雪以前也没发现,从前院走到这里的路,居然如此之短。 第468章 庄信抓住了那只鸟,灰白色的,一点也不好看,但他还是准备到云濯跟前去邀功,然而被秋深先一步捂住嘴巴,往暗处拽去。 “嘘——也不看看你家主子在干什么,别去打扰!”几个人躲在蓊蓊郁郁的花丛、草丛之后,一路悄悄跟着云濯和叶青雪到这里来。 现在他们趴在围墙后面,把云濯叶青雪牵手的画面全看在眼里,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很幼稚,像极了两个不熟的人在没话找话,但是看他们一本正经说那么幼稚的话,又觉得很好笑。 庄信扒拉着墙头,往院子里看,同时问:“殿下在干什么!” 庄信没看到他们先前干什么,但现在趴在墙头,他恰好听到叶青雪将被牵着的那只手举起来,笑着对他家殿下说: “和你牵手的感觉,最好。” 然后庄信就看到,他家殿下的脸红透了。 不是,他们之间是不是反过来了?叶青雪那句话,不是应该他家殿下来说吗?偏偏他家殿下被撩得不能自持! 还乐在其中,不知道自己已经输掉一截,也不知道应该反撩过去。 不行,回头得想想办法,不能让他家殿下如此吃亏,听说有什么小人书…… 他应该去找来,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对的,就这么干! 云濯和叶青雪的婚事虽然确定了,但是两人一直在受伤,身体至今未好。 接下来他们便让手底下的人准备婚事,而他们自己则趁机好好休养一番。 在这段时间里,各位大臣不断上奏,最终皇帝不得已,下了罪己诏,承认自己“听信谗言,黜陟不明”,以致先太子受冤,水患降临,无辜百姓淹死,沈皇后与定王逼宫造反等等。 “朕当斋戒三日,告罪太庙,尔文武百官亦当共儆共戒,钦此!” 此后,皇帝与朝臣,日日忙于安置灾后村民。 …… 时光匆匆,转眼间一个月时光倏忽而过。 大周太平。 庄信整日里忙于训练新的侍卫,同时还为靖王府找来管家之类的人才,争取在云濯大婚之前,把靖王府整个“立”起来。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事情之外,他还叫人暗中搜罗出一套完整的小人书。 在云濯锻炼结束,洗澡更衣之后,准备就寝之时,将其呈上去。 云濯的长发还带着湿气,身上的寝衣很是宽松,随手拿起庄信送上来的书本,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能够让王爷和未来靖王妃,在新婚之夜快乐的书籍。殿下应当多学习,若能铭记于心,熟练使用,最佳。” 云濯挑了下眉梢,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奇书? 他随手翻开,看到上面的人物时,猛地将书本合上,沉声喝道:“庄信!” “属下在!”庄信回答,然后看到云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庄信意外且疑惑:“殿下,咱们在军营的时候,荤段子不知听了多少, 更有那等藏了一页两页在身上的,似珍宝似的,也被咱们发现了……当时您也没这么大反应,为何今日……” “那能一样吗!”云濯压着怒气。 当时那是看别人的事情,况且师父说了,男女长大了都会这样,他们身为大男人没什么可忌讳的。 但现在不一样! 他看着这样的内容,想着叶青雪,就觉得是在亵渎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云濯只觉得龌龊! “怎么不一样?”庄信壮着胆子道:“您娶叶姑娘回府,是要做夫妻的,又不是把她娶进来当个神仙供奉起来!您若对她没那等旖旎的心思,娶人家进府不是耽误人家吗?” 第469章 云濯:“……”读书不多的庄信,这会儿倒是头头是道?甚至好像还有点歪理? 庄信见云濯没有震怒,继续试探性地说:“还是说,殿下对叶姑娘没有男女方面的旖旎心思?若没有,您对她就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云濯:“…………” 庄信凑近了些,小心翼翼继续问:“殿下,您面对叶姑娘的时候,身体就没发热过吗?嗯,相处的时候或许要克制,但是现在呢?她不在这里,而您想到要和她做夫妻了,心里就没有……” 这一次,庄信还没说完,就被云濯一脚踹了出去,“滚!把门关上!本王要睡觉了!” 庄信被踹倒在地上,他就势一滚,滚出了门外,这才站起来,准备帮云濯关门,又忍不住朝里面大喊: “殿下,属下劝您还是好好学学,否则被叶姑娘轻松拿捏了,您在我们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一只杯子从里面掷了出来,庄信连忙往旁边躲去,嘻嘻,没砸到,他连忙把门关上! 一转身,差点撞到一个姑娘。 姑娘名为蜜娆,因为烧得一手好菜,被庄信买入王府,专门在厨房做事。 似乎是刚才落地的杯子吓到她了,她脸色有些苍白:“庄大人,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王爷怎么生气得要砸杯子了?” “人有七情六欲,偶尔生气很正常,明天就好了,你来给王爷送夜宵?给我吃吧,今晚上王爷用不上了。”庄信把夜宵带走了。 顺便也把蜜娆给拉下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云濯这才注意到,放在他床头的小人书,不止一本,有足足三本。 他躺下睡觉,闭上眼睛,出现在脑海中的全是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可是想着想着,叶青雪的脸就闯了进来,与那些画面融为一体。 该死!云濯蓦地睁开眼睛,耳根子烫得吓人,都是该死的庄信! ……那些事情,不是应该无师自通的吗?还需要看什么书! 但是不得不说,上面许多内容,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是绝对想不到的,嗯……或许庄信说得有几分道理,他应该学习一些。 云濯索性坐起来,就着窗外的月色,开始翻看小人书。 今晚的月光是真的明亮,不用点灯,屋子里的物什也照得清清楚楚。 云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热,太热了,他有一瞬的愣神,从现在开始算起,还有足足两个月才到他和叶青雪的婚期。 两个月,六十天,也太难熬了。 如果没有看到这些书籍就好了! 没有看到就不会想,不会想就不会难熬…… 云濯第一次发现,自己定力如此之差。 他把书合上,准备打坐静静心。 叩叩叩。 刚闭上眼睛,就听到窗子被敲响,云濯心念一动,睁开眼睛朝窗边看去。 因夜晚太热了,他没关窗,所以这一眼看过去,他便愣住了,甚至眼神有些发直。 他这是看到什么了?就寝时分,微风徐来,他看到叶青雪出现在自己的窗边。 是梦吗? 但云濯很确定,自己刚才还准备打坐,根本没有睡着,所以,眼前不是梦。 他真的看到了叶青雪,看到叶青雪穿着浅蓝色的抹胸长裙,外罩一件冰蓝色薄纱,月光落在她锁骨处,晃出一片白。 薄纱之下,还有她白皙纤细的手臂,无一处不白,令人目眩神迷。 而且,叶青雪脸上还带着笑,眼里似乎汪着清泉,嘴唇似抹了密,看着又红又润。 她的眼睛看着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一把钩子,直接把他勾住了,云濯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他看到叶青雪微微张开红唇,似乎在喊“殿下”,那声音没有实质,却直直钻进他的心底。 透过双唇,他看到叶青雪微微露出来的舌尖。 “轰”的一下,云濯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理智瞬间崩塌。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窗外的叶青雪转身跑了,不时地回头看他,像是在召唤他跟上去。 云濯心动了,身子也跟着动了。 第470章 叶青雪对他嫣然一笑,风情万种,没等云濯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跑开,像极月下仙子,翩然而来,将他的心挠痒痒之后,又翩然而去。 云濯的院子,连接的是一片林子,既种树又种竹子,里面还养了一些动物,日常用来给灰七训练的,而且里面少不了蛇鼠虫蚁。 叶青雪去的方向,就是那片林子。 她穿得如此清凉,进去林子恐怕要遭罪。 云濯从窗子处,一跃而起,追着叶青雪的方向而去。 叶青雪并没有走远,她好像特意在前边等他,见他来了,回头看他一眼,便继续翩然往林子深处而去。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将林子照得十分明澈,看得见树木、竹子,看得见花草和枯枝,看得见她曼妙的身姿…… 她迎着月色,翩翩起舞,薄纱从她的肩头脱落,月光将她的肩头照得莹白圆润。 云濯慢慢走上前去。 距离她近了,叶青雪却又像和他捉迷藏似的,继续往林子深处而去。 ……二人如此这般你追我藏,云濯虽然心动不已,但是更担心她的安危,若是被蛇咬上一口……他想都不敢想! 但是叶青雪似乎下定了决心要跟他玩闹,每次他要靠近的时候,她便闪身离开,根本不让他近身。 云濯只好对她喊:“里面有蛇鼠虫蚁,还有其他动物,我担心你受伤!” 但是对方只是隔着既定的距离对他笑,继续像个仙子般,翩然在林子里穿梭。 云濯无奈,只好继续跟在她身后,想着若她遇到危险,也能及时保护她。 最后,云濯追出了小林子,见叶青雪从王府后门出去了。 他眉头微蹙,这就离开了吗? 不和他说一句话,告别一下? 云濯追着她的身影,一直一直追,结果追到了忠勇侯府门外。 云濯:“……”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京都城仿佛都已经陷入沉睡,唯有月光还在寂静地照耀这片土地。 这个时候入侯府去找叶青雪,实在是太冒昧,太过打扰,但云濯心中却有种强烈直觉:不能不去! 叶青雪在他心上挠了一个晚上,挠得他热血沸腾的,结果就偷偷跑回家去了,别说牵手了,彼此之间连一句对话也没有。 不仅如此,他还担心叶青雪的安危。 明明知道她武功高强,能力出众,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今晚见到了她,却不能亲眼看着她回房间,总放心不下。 深吸口气,云濯最终一跃而起,不惊扰管家或者门房的人,直接跃到墙上,找到梨雪居的方向,直奔而去,稳稳落入梨雪居当中。 瞬间被冬白发现。 在双方交手的前一刻,云濯迅疾出声:“是我,找你家小姐,不敢惊动门房,她睡了吗?” 冬白猛地收势。 还没来得及说话,里面就已经传来叶青雪的声音:“还没睡,殿下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冬白只好让到一边。 云濯走进去。 叶青雪长发披散,发梢微微湿润,皮肤白皙光洁,像是刚刚沐浴出来,此刻她穿一件浅蓝色薄披风,看不见里面穿的是什么。 云濯想着,应该是她刚才跑了一路,出了汗水,所以回来之后迅速擦拭了一番。 他笑道:“特意来看你,看你好不好。” 说完之后,他耳根子有点烫,心里又想着她今晚上如此热情,他如果还后退,不主动一些,就枉为男人了,于是往叶青雪面前靠近一步。 第471章 女子身上特有的幽香,钻进云濯鼻翼里,他再次心猿意马起来,喉结滚动几下。 邢嬷嬷见他们如此,悄然带着春夏秋冬等人下去了,把宽大的前厅留给他们。 盛夏炎热。 叶青雪穿着单薄,云濯猛地靠近之后,她就迅速感觉一股热气,从云濯身上漫过来,熏得她脸颊也有些泛红。 “我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不好的?”叶青雪说着话,嘴角就忍不住弯起浅笑,“你身上有汗,跑过来的?” “要亲眼看着你没事,才能彻底安心。”云濯脱口而出。 说的时候没察觉这话有什么,就是简单的担忧与关心而已,但是说出来之后,却又觉得心潮很澎湃,难以压制激动的情绪。 叶青雪顺势往前半步,几乎贴上他的胸膛,仰头看着他,笑盈盈问:“你想我啦?” 云濯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他看着叶青雪的眼睛,就那样安静而灼热地看着。 最终,他没有说话,而是张开双臂,将叶青雪抱入怀中,嘴唇印在叶青雪清凉的额头上,他又搂得紧实了些。 然后说出一句他以为自己此生绝对不会说的话,他说:“是啊,一直在想你,从未这般想念过一个人。” ……真想真想快点娶她过门! 叶青雪靠在他的怀中,两个人的身体无缝贴着,她能够感受到云濯的轮廓,以及身体变化,她的脸禁不住热起来。 “你太大力,把我衣服弄皱了。”叶青雪微微推开他,刚刚出来得着急,睡袍的带子没系好,现在有松开的迹象。 叶青雪连忙低头去系。 云濯忽然握住她的手。 叶青雪不解地抬头,看到他眼中似乎燃起一团火,要和她一起燃烧。 不过,云濯只是带着她的手,把她的腰带重新系好。 叶青雪见他动作娴熟,有一句话不经脑子就直接说出:“殿下经常给姑娘家系腰带吗?” “……那倒没有,只是我常年在战场上,这等小事年纪很小时就学会了。将士受伤,军医忙不过来的情况下,也要帮着包扎。” 叶青雪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却不防云濯忽然低头,将额头顶在她的额头上,手指还勾着她的腰带,嗓音沙哑地说道:“现在系好了,新婚夜我再亲自解开。” 叶青雪:“……”之前还被她撩得脸红不已的靖王殿下,今晚上怎么这么会? 因为两人订婚了,又因为她先前主动牵他的手,所以他胆子逐渐大起来了吗? 云濯的额头仍抵着她的,呼吸灼热,叶青雪感觉自己快要被他身上的热量给融化。 事情怎么到了这一步…… “……那现在要不要做点其他的?”叶青雪觉得有些口渴,大概是刚才泡澡时间太长,还没来得及喝水,云濯就来了。 她舔了下嘴唇,指尖无意识攥紧云濯的衣襟。 云濯愣住,整个人几乎要发狂。 “青雪。”他低声唤她,嗓音低哑得不像话。 叶青雪睫毛轻颤,还未应声,云濯的唇便已覆了上来。 温热的触感一碰即离,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唇上,却烫得她耳尖发麻。 云濯稍稍退开一点,眸色深暗,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叶青雪呼吸微乱,眼睫抬起,正对上他灼灼的目光。 他没有笑,只有滚烫的情意,朝着她的唇,再次低头压下来。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颈,指节陷入她散落的发丝间,唇瓣辗转厮磨,呼吸交缠。 第472章 叶青雪指尖微微发颤,却被他另一只手握住,十指相扣,按在了心口处。 他的心跳又急又重,震得她掌心发烫。 不知何时,叶青雪被他抵到椅子上去,云濯几乎要把她融入身体里。 叶青雪双手抱着他的脖子。 云濯的手指再次勾着她的腰带,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绸缎边缘,像是在丈量距离,又像是在试探她的默许。 但他最终没有扯开,而是抵着叶青雪的耳边发出克制的叹息:“……腰带,还是等到新婚夜再解。只是……距离大婚怎么还有那么久!” 叶青雪闷笑出声。 …… 云濯离开之后,叶青雪又重新擦洗了一遍,身上都出了汗水,黏腻不舒服,衣服也重新换了。 邢嬷嬷道:“小姐早些睡吧,身上涂了药膏,需得好好睡觉,到大婚那日皮肤上的伤疤才能完全消除。” 以前叶青雪大伤小伤不断,一直都没机会好好处理,这段时间总算闲下来,终于可以给自己处理身上的伤疤,顺便准备大婚事宜了。 邢嬷嬷又忍不住道:“靖王爷这么晚来找小姐……想来是年轻男子血气方刚,忍不住了。 “但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在王府随便找个女子,到了小姐跟前依旧克制着,可见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她当时很担心,云濯和叶青雪提前了,姑娘家婚前失贞,只怕将来有什么变故。 幸好云濯没有这样做,否则她肯定是要出来打断的。 叶青雪摩挲着自己的红唇,她最近都在家里好好养身体,一直没有出门,她也没有想到,快要入睡了,云濯会来。 但是不得不说,和云濯亲吻当真让人回味无穷,她很欢喜,也很喜欢! “他说过他没有其他女人的。”叶青雪说道。 “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吗?他可是王爷,皇上或者贤妃,会往他院子里添女人,为皇家开枝散叶。”邢嬷嬷笑道。 “……”叶青雪压着怒气道:“听起来很可恶,他想多添几个女人,开枝散叶吗?回头我问问他,看他是不是这样想的!” 然而,婚期定得太近,侯府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时间过于仓促,叶青雪忙得不可开交,压根没有机会去问云濯那个问题。 而且此时宫里还传来太后病倒的消息。 身为未来靖王妃,叶青雪应当入宫去探望、慰问太后,但是要先把礼品准备好,所以,她比纪明薇慢了一步。 纪明薇身为未来瑄王妃,她先一日入宫了。 不只是纪明薇,许多命妇宫妃,都去了太后的寿康宫,或探望慰问,或者侍疾。 太后对众人道:“你们倒也不必如此着急,不过是连日来暑气太重,哀家年纪大了,一时不防,才病倒了。皇帝已经命人往寿康宫加了冰块,解了暑气,过几日哀家便好了。” 太后虽然如此说,但底下的人,哪里敢懈怠? 即便来此不能做点什么,也必须露露脸,否则就是不孝顺、不尊敬太后了。 便是作为近日最受宠的九皇子,一大早也去探望过太后了。 不过,他探望结束之后,还得去上课。 到了晌午,气温逐渐升高,天气十分炎热,以至于早上课程结束之后,九皇子一点用膳的胃口也没有。 御花园种有好多蓝花楹,他前些日子命人在那边做了个秋千,可以躺着纳凉的那种。 九皇子离开课堂之后,就往那边走去,边走边对底下宫人说道:“你们去把午膳拿到御花园来,我要在御花园里吃饭。” 第473章 九皇子近日得宠,皇上还赐了螭纹玉佩,有什么好的东西,吃的或者用的,也第一时间送到九皇子跟前。 人人暗中猜测,他可能会被立为储君,所以他的话无人敢不听从。 九皇子只留了一个宫女跟着,等会儿给他摇扇纳凉打蚊子。 眼看着要走到蓝花楹那边去了,结果却有嬷嬷过来,请那宫女去贤妃宫里拿东西,说是贤妃要给九皇子的。 九皇子挥挥手,让小宫女去拿。 反正这里是皇宫,是御花园,有侍卫暗中保护着,又有宫人来来去去,不会有事情。 然而,当九皇子走到自己的秋千边上时,却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坐在了他的秋千上面。 秋千一晃一晃的,那年轻女子就坐在上面一边吹风,一边吃冰镇西瓜,好不惬意。 九皇子认识她。 在九皇子眼里,眼前的女子身穿蓝色衣裙,是这大半年来,京都城最出名的忠勇侯府嫡小姐叶青雪,上个月才被指婚给靖王为妃。 “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本皇子的秋千,谁允许你坐上去了?本皇子命令你下来!”母妃和他说过,靖王是他的对手,那么身为未来靖王妃的叶青雪,自然也是他的敌人。 对待敌人,自然是不能有好脸色的,还得有冰冷恶劣的态度! 叶青雪瞧他一眼,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甚至还慢悠悠地吃了一块西瓜。 这才开口:“我是未来靖王妃,是九皇子的长辈,这秋千你坐得,我就坐不得?难道先生没教九皇子,要学会尊重长辈吗?” 叶青雪挑衅地看着他。 九皇子没想到她会这般回嘴,气得一张脸都鼓胀起来,咬牙切齿的。 他生母是贤妃,沈皇后没了,当下就是他母妃身份最尊贵! 而且父皇有意栽培他,大有将来册立他为太子的意思,现如今宫内外谁人见了他,不得尊重有加? 可是叶青雪这个贱人,居然敢这样和他说话? 反了天了! “你以为做了靖王妃,就等于是本皇子的长辈?”九皇子双手握拳,气鼓鼓道:“将来父皇会将大周江山交到我手上,我便是皇帝! “靖王虽然尊贵,但身份能和本皇子相提并论吗?别说等本皇子登基,只需要等本皇子做了太子,你们在本皇子面前,都得俯首称臣!还敢自称长辈,你不要命了!” 九皇子怒吼着,就大步上前,将叶青雪身边的西瓜,狠狠砸到地上。 西瓜落地,破碎成汁,一片狼藉。 没等叶青雪反应过来,九皇子又直接上手,将叶青雪从秋千上拽下。 “本皇子的东西,你休想触碰,给本皇子滚!” 叶青雪被拽到地上,差点踉跄跌倒,站稳之后,她眸中戾气顿生,一把擒住九皇子的胳膊。 九皇子年仅十岁,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没有叶青雪高,被叶青雪这么一擒,竟是挣扎不得,胳膊疼得厉害。 叶青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子里戾气满满,一张漂亮的脸此时看起来十分吓人。 她嘲讽道:“不过是个小小的皇子而已,甚至还排行第九,就妄想被册立为太子?做梦呢吧? “而我夫君靖王就不同了,他乃是嫡出,而且还是大周嫡长子,从小就上战场,立下战功无数,驻守雁鸣关的大将军秦天瑞是他师父。 “也就是说,我夫君靖王手底下,拥有雁鸣关的将士!你出身不如他、军功不如他,而且没有他一半聪明,你还想越过他做太子?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第474章 “你以为皇上当下宠你,就是要册立你为太子的意思?小孩子,太天真愚蠢了吧? “皇上只是要树立一个靶子,让人来对付你,从而保护好他的长子靖王殿下而已! “偏偏你还真以为自己厉害了……我能坐你的秋千,都是你的福气。 “等将来我夫君做了太子,又登基为帝,你和你母妃都得跪在我们面前,求我们夫妻给你们母子一条活路!” 叶青雪说完,狠狠地往九皇子脸上甩了一个耳光,同时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有本事你就来找我们夫妇报仇啊!”叶青雪说完拍拍手,扬长而去! 九皇子摔在碎掉的西瓜里,沾了满手的汁儿,混合着泥土一起。 他从未受过这等羞辱,瞪着叶青雪离开的方向,双眸里充斥着浓浓的恨意。 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浑身紧绷,仿佛掌心里捏住的是叶青雪的性命。 “今日之辱,本皇子一定会报,叶青雪、云濯,你们给本皇子等着!本皇子一定要将你们置于死地!否则誓不罢休!” …… 叶青雪思前想后,觉得太后并不缺什么东西,此次入宫探望、慰问,更多要表达心意才对。 她去找相思子,把太后情况告知,便问相思子:“可否有什么药丸,能让太后神清气爽,饮食恢复正常?” 相思子道:“想来太后这是伤署了,才会多汗、疲劳、眩晕、恶心、呕吐。” “应是如此,太医院已经给药了,也针灸了,但是不见好转,我才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奇药?” 相思子道:“伤署情况严重的话,是需要一些时间治疗的,不过既然太医已经针灸治疗,想必问题不大,我这里有些清热解毒的药丸,效果不错,姑娘可拿走。” “多谢。”叶青雪拿了药丸,又准备了一支五十年的人参,这才带着秋深入宫探望太后。 因着上次她坚决守护紫宸殿的事情,太后对她多有好感,与她说话时很是和蔼。 叫太医验过她的药丸之后,便吃下一颗,不断夸赞着叶青雪有心。 总的来说,太后对她相当的友善和蔼,叶青雪想象中的祖母,就是这样的形象。 但是方才她进寿康宫时,九皇子也在,叶青雪行礼之后,对上他的视线,觉得他的眼神很莫名。 探望完了太后,从内室出来时,秋深悄悄和她说:“九皇子看姑娘的眼神不对劲儿,似乎充斥着浓烈恨意,虽然他努力隐藏,但还是被奴婢捕捉到了。” 九皇子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慢慢喝着茶水,手里拿一本书。 叶青雪看过去的时候,他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来看向她,对她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十岁孩子脸上的笑,简直充满纯真。 更何况九皇子还长得好看。 秋深:“……” 如果她刚才不是仔细观察,都要以为自己误解九皇子了。 但她们主仆二人想不明白,九皇子为何对叶青雪敌意如此之大,记忆中,叶青雪和他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秋深继续压低声音道:“他脸上似乎有伤,但是被处理过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叶青雪意外了,九皇子是现如今风头最盛的皇子,贤妃又是后宫中风头无两的妃子,谁敢让九皇子受伤? 而且还是脸颊? 叶青雪和秋深,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九皇子站起来,脸上端着温和的笑:“叶姑娘,我母妃一直欣赏你昔日的勇敢与能干,这段时日天气炎热,母妃念着姑娘入宫不易,所以特意煮了一碗凉茶,叫我送来给姑娘喝,希望姑娘莫要嫌弃。” 九皇子静静地看着她。 这里是寿康宫,可不是无人的御花园,他母妃赐凉茶,阖宫的人都看着,叶青雪胆敢不喝,那就是以下犯上! 他可以以此罪名拿下叶青雪。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着叶青雪。 贤妃赐茶,对她一个臣子之女来说,是关心,是荣耀。 叶青雪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得走上前去。 九皇子身边的公公,已经双手捧着一碗凉茶,递到她面前。 第475章 叶青雪看着碗里透亮的凉茶,抬眸看了端茶水的刘公公一眼,对方神色恭敬。 再看一眼对面的九皇子,他眸中似乎闪过一抹挑衅之色,但消失得很快,几乎要捕捉不到。 到底是个孩子,心思再深沉,也难以完全掩盖过去? 心思一转,叶青雪福身行礼:“多谢贤妃娘娘赐茶水。” 起身后,叶青雪便要去接过茶水。 但她忽然站立不稳,身子一晃,双手挥舞着似乎要抓住点什么以稳住自己身形,结果却把刘公公手中的茶盏打飞出去。 “啊!”刘公公毫无防备,茶盏就这样砸到九皇子额头,茶水泼得他满脸都是,还从下巴处流下来,溅湿衣襟。 九皇子目瞪口呆,根本没有想过,这茶水会以如此方式落在自己头上! 让他丢尽颜面不说,这茶水里面还有毒! 昨日叶青雪胆敢那般羞辱他,他便着人准备了毒药,这毒药但凡她喝下去,就会毁容。 再有不到两个月,叶青雪就要嫁人做新娘子了,他要叶青雪成为天底下最丑的新娘子,在新婚之夜把靖王给吓到。 ……听说定王新婚夜,就是这样被叶雅冰给吓到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茶水会泼洒在自己脸上,还浸透衣服,弄湿他的皮肤。 刘公公也呆住了,脸色苍白万分,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九皇子要给叶青雪下毒,结果毒药反泼到九皇子身上,现在是九皇子中毒了,这结果谁能承担? 秋深迅速上前扶住叶青雪,急声道:“小姐,天气太热,您也伤暑了吗?” 秋深顺势跪下来:“九皇子恕罪,我家小姐是无心之失,您大人大量,肯定不会和我家小姐计较的,对吗?” 高帽子先戴上去再说。 然而,九皇子忽然举起双手,掐住自己的咽喉,咬牙切齿道:“叶青雪,你给本皇子下毒!” 刘公公愣了下,也在顷刻之间反应过来,怒指着叶青雪,道: “叶姑娘你好大的胆子,贤妃娘娘好心赏赐你凉茶,怕你伤署,甚至叫九皇子亲自把凉茶送来给你,可你却往凉茶里面下毒,而后将凉茶泼洒到九皇子身上去!” 对,没错,就是这样! 九皇子中毒了,必须有个人承担责任,叶青雪就是最好的人选。 而且本来九皇子就是要对付她的! “来人啊,快去告知皇上,说叶青雪胆大包天,居然对九皇子下毒!”刘公公立即指着门口的宫人道。 宫人已经吓坏了,听到指令,迅速前往。 而九皇子的脸,脖子,以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开始泛出红点,甚至肿胀起来。 “我……我要呼吸不上来了。”九皇子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刘公公抱住他,迅速让人去请太医。 而贤妃好像就在这附近似的,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刘公公急声道:“是叶青雪,她要谋害皇子!” 贤妃瞧见自己的儿子受罪,当即眼眶泛红,有怜惜心疼,也有对叶青雪的愤怒与憎恶。 “来人啊,将叶青雪按住,搜她的身,务必将毒药搜查出来!即便她是未来靖王妃,本宫也要她付出代价!” 侍卫从门外涌进来,将叶青雪团团围住。 皇帝下了早朝,原本就是要来探望太后的,他已经到寿康宫门口了,得知消息后,更是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皇帝龙颜震怒,指着叶青雪。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皇子下毒,而且还是在太后的寿康宫,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太后,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第476章 “朕先前还念着你是个厉害姑娘,一心为大周着想,破例给你和云濯指婚,结果你居然是如此丧心病狂、心思歹毒的女子,连个孩子你都要对付! “将叶青雪拖下去,先打三十板子,若九皇子有个三长两短,朕叫她偿命!” 侍卫上前,便要拿下叶青雪。 九皇子危急的情况、刘公公的指认、贤妃的指责、皇帝的命令,以及瞬间围拢上来的侍卫,都好像一座座高山,朝叶青雪倾轧过来。 ……可是,她今日进宫,只是来探望病倒的太后而已。 分明是九皇子有歹心在先。 在太后的寿康宫,就要对她下手。 以为她会直接闷声吃亏。 没等侍卫拿下她,叶青雪便“噗通”一声跪下,却脊背挺直,看着皇帝,率先开口: “皇上,自臣女入京以来,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而已,您已经无数次说过要臣女性命了! “但哪次臣女是真的错了呢?哪次是真的犯罪了呢?皇上便是要治臣女的罪,也该等到九皇子的情况好转,真相大白再说。 “否则臣女不服,而皇上您更是——” 叶青雪话还没说完,就被贤妃愤怒打断:“我皇儿中毒在此,更有刘公公以及周遭的宫人作证,分明是你用带毒的茶水泼他,你还要狡辩?! “就因连日来皇上比较疼爱小九儿,你和靖王殿下便这般容不下我的小九儿吗?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叶青雪:“……” 连她下毒的动机都有了。 皇帝脸色黑沉如铁,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他沉声:“你不服?还要说朕如何?” 叶青雪不闪不避:“皇上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臣女降罪,臣女确实不服,而且还显得皇上是个昏君,并不仁慈。误会臣女和靖王多次,皇上从不知反省自身,下次还犯同样的过错!” 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觉得今天就算叶青雪不是因为给九皇子下毒而被赐死,也会因为得罪皇帝而被赐死。 她怎么敢的啊! 叶青雪自然有自己的考量,皇帝误会她和云濯,要惩罚她和云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这么多次过后,皇帝若是再不等真相大白就惩罚她,事情传出去,只会显得他昏庸无能还易怒。 甚至皇帝经营多年的仁君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叶青雪就是在赌,赌皇帝对自己名声的重视程度。 多少人想要她和云濯的性命,打板子的人兴许会被收买,三十板子说不定就可以要她的命,或者要她半身不遂。 众人在等龙颜震怒,将叶青雪拖下去直接处死,未来靖王妃身份虽然尊贵,但那是相对普通百姓而言。 惹恼皇帝,下场和其他人没区别。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额角已经隐隐看见青筋暴起,但,众人等来等去,只等到一句: “好,朕就等事情结束,再杀你!你来告诉朕,九皇子的毒是怎么回事?” 贤妃嘴巴张了张,叶青雪说话如此大逆不道,皇上居然给她机会? 九皇子虽然难受,但理智未矢,也着实震惊得厉害! 但是无妨,他不相信叶青雪有能力反转局势! 他可是父皇当下最看重的皇子,他中了毒,而且这毒药还是他自己准备的,只要他不承认,叶青雪拿不出证据,便只有死路一条! 正想着,叶青雪忽然来到他身边,扣住他的手腕:“皇上,九皇子脉相急促,指尖青紫,再看他呼吸急促,以及身上的红疹,应是漆树中毒!” 第477章 九皇子:“……” 胡说八道,他下的根本不是漆树毒! 可是太医赶到了,皇帝让太医给他检查过后,太医却道:“如叶姑娘所说,九皇子的情况,的确是漆树汁液中毒的迹象,快去准备甘草绿豆汤!” 九皇子:“……” 这不可能! 医士快步而出,去准备甘草绿豆汤。 这个时候,太后也从内寝被扶出来了,虚弱地坐在榻上。 “不必给哀家行礼,先把事情调查清楚再说。”太后虽然虚弱,但是威严半分不减,于是大家停下行礼的动作。 叶青雪忽然指向九皇子腰带的地方,“九皇子腰带里侧,好像沾染了什么东西,并没有被茶水给泼到!” 贤妃听言就要伸手去查看,但是被叶青雪握住手腕:“贤妃娘娘莫动,恐怕上面是毒药粉末,回头您也中毒就不好了!” 贤妃愣了下,旋即气得柳眉倒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皇儿腰带处怎么可能沾染毒药?” 叶青雪笑道:“贤妃娘娘,臣女身上可没有任何毒药,但九皇子腰带上沾着的,却很可能是毒药,不信太医查验一番?” 九皇子想要剧烈挣扎,但是被叶青雪扣住双手,摁住大腿,竟是动弹不得。 “九皇子稍安勿躁,小心腰带上的毒药沾染到其他地方,您更难受了。”叶青雪道。 太医拿出干净的帕子,护着自己的手,去收集九皇子腰带上的粉末, 将其擦拭在指腹上,很快指腹就起了红疹。 太医跪下道:“皇上,这粉末分明是漆树汁液收集起来,晒干之后,碾成粉末的。” 贤妃脸色苍白,她刚才还说要从叶青雪身上搜出毒药,结果毒药却在她儿子身上! 她看看皇上,又看看太后,翕合着嘴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九皇子还在粗粗地喘着气。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怒目圆睁,拼尽全力,咬牙切齿:“不是漆树中毒,你,你骗人!” 叶青雪“咦?”了声:“九皇子为何说臣女骗人?难道你一开始就知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 九皇子脑子“轰”的一下空白了,呼吸更加急促,差点,差点就露馅了。 可他明明下的不是漆树毒,叶青雪那样说有诈他的嫌疑,但是为何太医也这样说? 没等九皇子想明白,叶青雪忽然指着贤妃的鞋面,道:“贤妃娘娘,您鞋面上是什么?” 贤妃闻言,本能将脚往裙摆下收去,但是叶青雪擒住了她的小腿,阻止了她的动作。 “太医,过来看看贤妃娘娘鞋面上,可也是漆树汁液,碾成的粉末?贤妃娘娘别动,仔细粉末沾染到您的皮肤上。” 贤妃表情有些扭曲,甚至想要将叶青雪给踢开,然而她尝试着动了动脚,却发现根本撼动不了叶青雪丝毫。 ……叶青雪身为姑娘家,为何力气这般大? 太医已经上前,用干净帕子从贤妃鞋面上收集了些许粉末,查验过后,太医再次脸色苍白地跪到太后与皇帝面前。 “……贤妃娘娘鞋面上的也是漆树毒。人中了漆树毒之后,症状便与九皇子现在如出一辙。” 叶青雪松开贤妃的小腿,也跪到太后与皇帝跟前。 “太后,皇上,如果是臣女下的毒,为何九皇子的腰带里面,以及贤妃娘娘的鞋面上,会沾染漆树毒的粉末呢? “先前刘公公也说了,臣女只是往九皇子身上泼茶水——还是不小心泼上去的,但是毒药粉末却在九皇子和贤妃娘娘身上出现,这是为什么呢? 第478章 “还请贤妃娘娘与九皇子,给臣女一个说法!”叶青雪语气沉冷。 贤妃脸色一白,迅速跪下来。 可没等她说话,叶青雪的声音再次响起:“难道因为九皇子近日得皇上宠爱,贤妃与九皇子都认为,九皇子很可能被册立为太子。 “而臣女即将嫁给靖王为妃,挡了九皇子的路,所以贤妃与九皇子要对付臣女,从而达到对付靖王的目的?” 先前贤妃说的话,现在被叶青雪原原本本地还回去了。 这个女人可以给她编造毒害九皇子的借口,那她也可以给他们母子一个陷害她的理由! 贤妃急急忙忙道:“太后,皇上,臣妾绝对没有陷害叶姑娘的心思啊!求太后与皇上明鉴!臣妾就只有小九儿这么一个皇子,如何舍得拿他以身犯险啊?” 太后的眼神与脸色冷了下来:“那贤妃就解释一下,为何小九儿中毒,却在你们母子身上搜查出毒药粉末?难道不是动手脚的时候,东西不小心洒到身上,而你们不曾察觉?” 太后看向皇帝:“皇帝,现下看来此事和青雪这丫头毫无关系,贤妃和九皇子的事情,带到别处去审吧,别在寿康宫脏了哀家的眼。” 又道:“一个多月前,青雪如何舍身护住紫宸殿、如何护住哀家与皇帝的,哀家至今记忆犹新,皇帝也没有忘记吧?” 皇帝脸色十分难看,且相当尴尬,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就要处置叶青雪。 如今却被告知,毒药出现在贤妃和九皇子身上……还被太后这般“提醒”,他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难道说,真是近来贤妃与小九儿恃宠生娇,要对付叶青雪,以达到彻底除掉云濯的目的? “朕怎会忘记?”皇帝赔着笑脸:“母后,朕这就叫人把小九儿和贤妃带走!” 太后道:“等事情了了,贤妃与九皇子别忘记给青雪道歉。今日小九儿情况不好,就先作罢。” 贤妃几乎跌坐在地上,她看看自己饱受折磨的儿子,简直不敢相信,太后就这样给她和儿子定罪了。 叶青雪郎朗有声道:“多谢太后给青雪做主!” 泼茶水的事情,有刘公公和在场宫人作证,她难以自证。 所以刚才准备去接茶水的时候,叶青雪想出了一个法子,将众人对自己的怀疑,转移到贤妃和九皇子身上。 身边有个相思子,她出入身上都会带些毒药和解药,漆树毒粉末就是她趁人不备,弹到贤妃和九皇子身上去的。 这对母子要陷害她,自然心虚,难以辩解,所以结果就是这样了。 想来他们也不敢用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而且他们自己会有解药,叶青雪只是给九皇子用了漆树毒而已,问题不大。 叶青雪敛去嘴角的笑。 又转身去对贤妃道:“贤妃娘娘也别太着急,漆树毒处理及时,九皇子不会有大碍的。 “臣女身份卑微,本不该让娘娘道歉的,但是臣女即将嫁给靖王为妃,靖王府的脸面不能丢,所以,臣女等贤妃和九皇子道歉哦。” 贤妃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里仿佛有千万把刀剑,要将叶青雪千刀万剐。 叶青雪却毫不畏惧,直接和她对视着。 贤妃几乎咬碎了银牙,才克制住自己冲天的怒火,福身行礼之后,叫人把九皇子抱起来,便离开了。 寿康宫逐渐安静。 太后让叶青雪去梳洗更衣,留在寿康宫陪她吃午饭。 第479章 叶青雪答应下来。 等她坐到太后身边时,午饭已经上桌。 太后道:“你送来的药丸很有用,哀家吃过之后,感觉神清气爽许多,胃口也开了不少。” 她拍着叶青雪的手背:“丫头你有心了。” “这是臣女应该做的,太后身子能有所好转,是大周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 太后听言,笑呵呵的:“你这丫头不仅能干,而且嘴甜,云濯娶你,倒是他的福气了。” “青雪不敢居功,倒是这药丸,太后肯用,才是它的造化。不过……若真说福气,靖王总说臣女是个粗心的,幸而太后慈爱,连臣女这点笨拙都包容。改日定要他亲自来给您磕头——谢您替他捡了个宝呢!” 这话说得既俏皮又真诚,太后被她哄得合不拢嘴:“那哀家就等你们二人大婚之后入宫敬茶时,给哀家磕头了。” 叶青雪在寿康宫陪了太后一整天。 吃过晚饭,太后才允许她离开。 出了宫殿大门,叶青雪就用力揉自己的脸,笑了一天,脸都笑僵了。 目光四顾,却不见秋深的身影,叶青雪询问之下才知晓,秋深一刻钟之前去了茅房,现在没出来。 “奴婢这就去问问秋深姑娘好了没有。”宫女如此说道。 叶青雪在前院等着,却忽然注意到,院子外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带着无尽的寒意,叶青雪看过去。 看到一双眼睛,从大树后面露出来,在夜色之下仿佛会反光似的,很吓人。 叶青雪脸上表情尽收,走了过去。 但是那个人倏忽之间就闪身离开了。 “哗啦”一声细微的脆响,叶青雪发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挪开脚,看到脚下一片枯黄的树叶,被她踩碎了。 叶青雪盯着那片树叶,眉头越皱越紧——枯黄树叶代表着深秋。 难道秋深出事了? 叶青雪立即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对方似乎一直在等她,确定她追上去,才继续往前跑。 前方越来越偏,烛光越来越暗,哪怕是盛夏,吹来的风也带着一股荒凉。 等叶青雪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追到冷宫门口。 门内似乎有声音。 烛光很遥远,照到这里的时候,昏暗当中的冷宫更显得鬼气森森。 叶青雪轻轻推开门进去。 顿时瞳孔剧缩。 秋深被绑在一棵大树下,树冠无人修理,遮天蔽日,在这盛夏的夜里似乎传来阵阵寒气。 树冠之中,传来嗡嗡嗡的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秋深是清醒着的,正在努力挣开手上的绳索,手腕上全是血痕,但是挣脱不开。 她是在上完茅房之后被迷晕的,醒来的时候就被绑在这里了,头顶上“嗡嗡嗡”的声音震醒了她。 看到叶青雪进来的一瞬间,她愣了一下,连忙大喊:“小姐快出去,不要管我!” 叶青雪没有丝毫犹豫,朝她狂奔过去,身后猛地传来大门关上然后上锁的声音。 秋深身上的绳索很粗,但是叶青雪手上没有武器,她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一块尖锐的石头,很用力地锯着绳子。 “小姐快走,否则我们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闭嘴!留着力气等会儿逃跑!”叶青雪脸色很冷,但是有汗水从她额头掉落下来,后背也全是汗水。 冷宫围墙外边,竖着一把梯子,一道矮小人影正站在梯子最上方,趴在围墙上,喜滋滋地看着大树下的叶青雪和秋深。 在他左右与梯子下边,都有太监护着他。 九皇子吃过解药和甘草绿豆汤之后,皮肤上的红肿已经消失,只剩下红疹了。 虽然还痒着,但属于能忍受的范围。 此时他一双稚嫩的眼睛里,满是兴奋之色。 那是要将叶青雪和秋深虐杀至死的兴奋之色。 叶青雪费力割着绳子的同时,秋深也拼尽全力挣着,被绳子勒着的地方不断冒出血痕来。 她脸颊通红,汗如雨下,嘴唇被咬出血。 嗡嗡嗡!! 毒蜂瞬息从树冠之中,狂冲而来,如洪水一般要将她们淹没,原本就弱的光线瞬间被吞噬。 “小姐别管我了!”秋深带着哭腔喊道。 人若是被毒蜂单次蜇伤,死亡的可能性不大,可如果被十次或者十次以上蜇伤,就很可能致命。 而眼下却有成百上千只毒蜂,她们如果被围攻,难逃一死! “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要强啊!”秋深道。 叶青雪猛地后退一大步。 秋深看着她,泪盈满睫,但是笑着,和叶青雪做最后的告别。 岂料叶青雪手握石头,再次冲过来,用尽全力朝勒在树木上的绳子上狠狠砸去! 砰!! 绳子深陷大树当中,树木晃动不止,嗡嗡嗡的声音静止了刹那。 叶青雪掌心被震出了血,但她没管,而是将石头拔出,朝围墙那边砸了过去:“去死吧!” 第480章 “啊!”围墙那边发出惊呼声,惨叫声,然后便是落地的声音。 叶青雪却看也不看一眼,用力将陷入树木里的绳子拽出来,死劲儿一扯—— 终于,断了! 秋深瞬间自由! 毒蜂已经扑到跟前,叶青雪以绳子当做鞭子,朝那些毒蜂甩过去,密密麻麻的毒蜂坠落地上。 但这也只能为她们争得片刻喘息的时间而已。 她满手是血,抓着秋深的胳膊,转身就往门口跑去,但是大门已经上锁了。 “我来解锁!”秋深拔下头上的发簪,叶青雪护在她的身后,再次打落一些毒蜂,但她们不可避免被蛰到了。 “咔哒!”门锁落下,叶青雪和秋深跑了出去,反手将大门关上,挡住大部分毒蜂。 …… 九皇子从围墙上坠落——他没有被石头砸中,因为他身边的太监将他护住了。 那块巨石砸中太监的肩膀,太监将九皇子和另外一个宫人撞下围墙! 守在梯子下边的宫人,也被他们砸到了,五个人发出惨叫声。 最严重的当属那个被石头砸中的太监,他感觉自己左臂直接废掉了,疼得汗水直流,眼泪直掉! “都是一群废物,居然被叶青雪那个贱人发现了,不过还好门上锁了,她们逃不出来,你们——” 九皇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漂亮的眼睛里,逐渐出现恐惧之色。 他嘴唇颤抖着,身体也不住往后挪动,死死盯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叶青雪。 昏暗的烛光将她的脸色照得苍白无比,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却给人一种冷得像恶鬼的感觉。 “叶青雪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伤本皇子的奴才!大晚上你逗留在宫中闹事,吵到本皇子睡觉了,本皇子才特意来查看情况的,你,你你想干什么!” 四个太监要护着九皇子。 但是他们护不住,叶青雪直接将他们踢开了。 她弯腰,揪住九皇子的衣襟,直接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拖着他往冷宫大门走。 “叶青雪你放肆!胆敢对本皇子动手,父皇知晓了一定将你杀头,你放开本皇子!” 九皇子在叶青雪手中不断挣扎。 四个太监冲上前来,想要把九皇子抢回去,但是他们奔跑的速度,都没有叶青雪拖着九皇子的速度快。 叶青雪一脚踢开冷宫大门,“嗡嗡嗡”的声音猛地传来,几乎要震破众人耳膜。 九皇子瞳孔剧缩,尖叫起来:“叶青雪你不能……” 没等他说完,叶青雪就将他扔到大门里去了,见几个太监目瞪口呆,叶青雪将其中三人一并踹了进去。 留下一个太监站在原地,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叶青雪冷厉地看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九皇子贪玩,误入冷宫,引来毒蜂,快去请人来救命!” 那太监适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去。 边跑边喊救命,带着哭腔。 叶青雪就这样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地看着冷宫那四个人不断挥舞双臂,拍打着毒蜂,时不时被蛰得惨叫。 秋深忧心无比:“小姐,他到底是皇上当下最宠爱的皇子,会不会……” 叶青雪掌心当中落下一滴血来,秋深看见了,顿时闭上嘴巴。 等到一盏茶的功夫后,才终于有侍卫举着火把过来,将冷宫的毒蜂给消灭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这些侍卫亲眼看到,叶青雪带着婢女秋深,一直在保护和营救九皇子。 紧接着,皇帝和贤妃赶过来了。 第481章 许许多多的侍卫太监和宫女,跟在他们身侧或者身后,手里举着灯笼。 无数的灯笼,很快将荒芜的冷宫照得明亮,好似白日一般。 当然,那些灯笼里散发出的光,也照亮了冷宫门口的每一样东西,包括躺在地上的九皇子,以及为护他被蛰伤了的三个太监。 皇帝和贤妃看见他们这般模样的时候,眉头皱起,瞳孔几乎要地震,尤其是看到九皇子的时候。 他原本就起了红疹的脸上,这会儿冒出了好几个包包,还是特别大的那种,让人几乎看不清楚他原来的模样。 包包把原本漂亮的大眼睛挤得很小,嘴巴因为包包而肿得很大,脸颊上也有。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方才为了躲避毒蜂,他摔倒了,或者说被太监们撞倒了。 太监们内心本就十分慌乱,九皇子倒地之后他们更恐惧,恐惧之下更加慌乱,不由自主在九皇子身上踩了好几下! 皇帝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贤妃开口:“我的皇儿啊,怎么成了这样?你们还不快去把九皇子扶起来!” 皇帝与贤妃几乎是同时开口,立即有嬷嬷上前把九皇子扶起,还有人去请太医了。 紧接着,皇帝与贤妃就注意到了叶青雪,顿时眉头紧皱。 贤妃语气不善道:“叶青雪又是你!早上你才害得我家小九儿中毒,现在你又害得他被毒蜂蜇伤!” 贤妃声色俱厉道:“因你诬陷,太后与皇上已经责罚本宫与小九儿,你为何还不满意,还要把他引到此处伤害他!我家小九儿到底哪儿碍着你了!你说啊!” 皇帝威严的目光也盯着叶青雪。 虽然他也认为,叶青雪大晚上的出现在这儿,毒蜂之事肯定和她有关。 但是因为早上他才被叶青雪骂了一顿,且叶青雪还证明了不是她毒害九皇子的,所以当下皇帝不吭声。 这次他要看看,叶青雪还能说出什么来。 不过,叶青雪还没开口,九皇子就已经哭开了,并且开始控诉叶青雪。 “父皇母妃,叶青雪故意把儿臣骗到这里来,她知道这里有毒蜂,她把毒蜂捅下来,再把儿臣关在大门里面,让毒蜂蜇伤儿臣,请父皇母妃为儿臣做主啊!” 因为嘴巴肿胀,九皇子话语不大清晰。 不过并不难分辨他的意思。 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太监,更是异口同声地附和:“皇上,贤妃娘娘,九皇子所言句句属实,奴才可以作证!叶姑娘不仅仅把九皇子扔进院子里喂毒蜂,还把奴才们也扔进去了!” 皇帝紧拧眉头,脸色生寒,他看向那个去给他们传话的小太监。 小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是……是这样的没错,叶姑娘她她很嚣张,把九皇子和他们踢进去之后,还让奴才去去去通知皇上和贤妃娘娘……” 皇帝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叶青雪,你在找死?!早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为何对一个小孩子如此心狠手辣?他是大周皇子,是朕的皇子!!” 贤妃盯着叶青雪的眼神,有如刮骨钢刀一般,双手紧紧攥住,她等着看叶青雪怎么死! 然而,烛光之下,却见叶青雪眉目刚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之色。 她看向传话的那太监,道:“你确定你说的是实话?九皇子被毒蜂蛰的时候,我让你去请人时是怎么说的?” 第482章 小太监:“姑娘说,姑娘说九皇子贪玩,误入冷宫,引来毒蜂,叫奴才快去、快去请人来救命……” 叶青雪立在原地静而冷地看着他:“所以呢?你既然知道真相,为何要欺瞒皇上和贤妃娘娘?” 小太监:“……” 叶青雪继续道:“还是说,你们一早就知晓这冷宫里有毒蜂,故意引九皇子来冷宫看毒蜂,结果捅了毒蜂窝玩脱了,引得毒蜂蛰你们,你们不敢说实话,所以就诬陷我? “要诬陷我,可以啊,那你们先和皇上与贤妃娘娘解释一下,那倒在墙角下的梯子,是怎么回事?” 一双双眼睛,顿时齐刷刷看向不远处的围墙脚下,竟真的一把梯子,足够爬上围墙! 叶青雪继续道:“又或者,你们解释一下绑在大树下那根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绳子是用来绑谁的?你们在带着九皇子玩‘用真人喂毒蜂’的毒辣游戏吗?” 九皇子和那四个太监:“……” 他们还没想出反驳的话语,叶青雪已经懒得搭理他们,直接转向皇帝和贤妃了。 “皇上,贤妃娘娘,臣女陪太后用过晚膳之后,便准备出宫,结果听到这边有动静,臣女担心出事,所以特意过来查看情况。 “岂料看到一个宫人被绑在大树下,毒蜂已经被捅下来了,臣女不能见死不救,所以用石头砸断了绳子。 “虽然说是把人救了,但是也没足够的时间躲开了,所以才叫这位小公公快去请人来救命。” 叶青雪举起自己的手,将掌心朝向皇帝和贤妃:“这就是臣女用石头砸断绳子时,震出的血。还有臣女和秋深身上的包包,都是为救九皇子被毒妇蜇伤的。” 九皇子和那四个太监再次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万万没有想到,叶青雪居然这般巧舌如簧,把黑的说成白的。 可偏偏始作俑者是他们! 他们不能反驳任何,因为关于叶青雪提出来的梯子和绳子,他们无法解释! 叶青雪也不能承认,自己把九皇子推进冷宫喂毒蜂的事情。 秋深只是个婢女,在皇帝和贤妃看来,被九皇子“捉弄就捉弄”了,哪里有她为一个婢女出头,弄伤皇子的道理? 所以叶青雪只能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再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恶!九皇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从小到大就没这么憋屈过! 偏偏叶青雪还说:“九皇子,早上自己给自己下毒污蔑我,我不计较; “但是到了晚上,我都要出宫了,甚至还救你一命,你反而还污蔑我,你身为大周皇子的品行呢? “你品行这般低下,谎言还这般拙劣,只有蠢笨如猪的人才会信你!” 这番话,不仅把九皇子的嘴巴堵住了,就连贤妃也被噎住。 按照叶青雪这么说,如果现在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岂不是要告诉众人,她蠢笨如猪了吗? 皇帝威严的视线,落在那些侍卫身上:“你们说说,当时是怎么个情况?” 为首的侍卫说道:“属下等听到有人喊救命,又听闻是九皇子出事,便迅速赶过来。 “属下等抵达的时候,便看到毒蜂正四处乱窜,往人身上叮,而叶姑娘正带着她的侍女在营救九皇子! “属下等亲眼看见,叶姑娘为救九皇子还摔了一跤,并且还被毒蜂蜇伤了。” 他身后的侍卫也纷纷附和。 皇帝再次看向九皇子,“小九儿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第483章 又看向九皇子身侧的四个太监:“你们几个呢?” 九皇子求救地看向贤妃。 贤妃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九皇子愤怒至极,让他就这样咽下一口气,实在痛苦,可如果不咽下去,他就得承认自己用迷药绑架了秋深,想要将叶青雪和秋深虐杀在冷宫里。 秋深也就算了,一个侍女而已。 但叶青雪不仅是忠勇侯府嫡女,还是未来靖王妃。 ……所以,今晚上的事情,他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了! 但是让他道歉或者道谢,都没门。 九皇子脑子一转,顿时露出满脸痛苦:“母妃,儿臣好痛!” 贤妃这才反应过来,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九皇子带回去,请太医给他好好诊治!” 又对着皇帝道:“皇上,毒蜂伤人可不是闹着玩的,瞧小九儿被蜇伤那么多……臣妾真担心他,若救治不及时,臣妾也不活了。” 说着就簌簌落下泪来。 皇帝神色一凛,道:“你们几个看护不好九皇子,竟让他夜晚遭此折磨,念在事发当时你们忠心护主的份上,每人下去领五十板子。” 既然罚了其他人,又不免看向叶青雪,问道:“叶青雪,你说朕应当赏赐你点什么好呢?” 叶青雪道:“皇上既然想要赏赐,臣女也不好推辞。臣女只希望日后再有人诬陷臣女的时候,皇上能给臣女辩驳的时间,以及查明真相的机会。” “……”贤妃抿了抿唇,叶青雪这番话说得很有技巧,拐弯抹角地再次强调,方才是她的小九儿在诬陷她! 当真是……好厉害的女子! 好厉害的舌头! 皇帝沉声:“看样子你对朕的怨念很深啊!好,朕就答应你,往后再遇到与你相关的事情,一定会给你机会辩驳,给你时间查明真相!” 顿了下,又道:“不过,叶青雪,短短大半年时间,所发生的许多大事都与你相关,你未免太能惹事了。” 这罪名叶青雪可不承担。 她道:“不是臣女能惹事,不过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皇帝似乎被噎住,没有吭声。 九皇子被带走了,四个小太监被处置了。 叶青雪和秋深则被带到贤妃宫里去,让太医顺道给叶青雪和秋深处理伤口。 九皇子虽然伤重,但太医尽心尽力救治,确定他无生命危险之后,皇帝便离开了。 皇帝一走,九皇子就再次控诉起来:“母妃,儿臣没有撒谎,当真是叶青雪那个贱人害我!” 叶青雪和秋深在外殿处理伤口,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主仆二人都没有吭声。 叶青雪耳朵敏锐,听见贤妃对九皇子“嘘”了一声,而后那母子就再也没有继续谈论此事了。 等到叶青雪和秋深走出贤妃的嘉懿宫时,夜色已经很深。 弯弯的月亮挂在天边,琉璃灯盏也熄灭了不少,将她们二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两人都有心事。 都不说话。 虽然秋深最终得救了,但是叶青雪想到当时的情况就冒火,九皇子才十岁,对付一个侍女就这般不择手段了。 不,其实是针对她,很不择手段,秋深只是顺带着被伤害的。 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秋深一定会没的。 而她如果只是普通闺阁女子,没能用石头砸断绳子,她会和秋深一起死掉。 虽然九皇子受到教训了,但是对于他如此草菅人命的做法,这点教训算什么? 第484章 况且看今晚九皇子的反应,他根本没有认识到错误,皇帝见他受伤严重,只严惩了四个小太监。 以后九皇子还会对付她的! “你被他们绑了那么久,可有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九皇子为何忽然如此憎恨我,要将我置于死地吗?”叶青雪问道。 她和九皇子之间此前根本没有交集。 就算因为夺嫡之争,她即将嫁给靖王为妃,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也没有这般忽如其来的恨意! 贤妃也不可能让他这么快打草惊蛇的。 今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 然而,秋深道:“我醒来的时候就被绑在大树下,看不见他们,也没听到他们谈话。” 又道:“不过小姐在陪伴太后的时候,我去打探过了,只是什么也没有打探到。” 秋深试探性地道:“有些孩子天生就是恶人,会不会单纯因为小姐要嫁给靖王为妃,而九皇子将靖王当成夺嫡的竞争对手,以为小姐很好对付,就先对付小姐?” 这个可能性,叶青雪不是没有想过。 但还是觉得古怪。 如果九皇子是为夺嫡,针对她和云濯,一定会和贤妃徐徐图之。 但是九皇子对她的憎恨与针对,来得太突然! “小姐,那边有人!”秋深忽然抓住叶青雪的手腕往阴影处藏去,同时压低声音说道。 皇宫里有人不奇怪,即便夜深也有专门的侍卫负责巡逻。 但是叶青雪顺着秋深的视线看去,却见那人鬼鬼祟祟的,还背着药箱。 路上有光,但是那人一直将脸隐藏在黑暗中,显然是怕被人看见。 背着药箱,不就是太医吗? 太医在宫中行走很正常,还有专门值夜的太医呢,可这人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而且叶青雪看那人去的方向,是皇帝的寝殿。 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可以看到对方的身姿,叶青雪皱眉,好熟悉的身影啊。 叶青雪悄悄跟上前去。 一直跟到了皇帝寝殿后门,后门处有灯盏照耀着,当那人四处逡巡,确定无人时,这才从黑影中走出去。 叶青雪顿时看见了那人的脸。 她头皮瞬间炸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叶青雪毫不犹豫追上去,但是那人已经进殿去了,而她被守在后门处的宫人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皇上寝殿——叶姑娘?已经夜深了,您找皇上有什么事情?皇上已经睡下了,这会儿不见人!” “……我似乎看见一个刺客,闯入皇上寝殿,很担心皇上安危,所以追过来看看,你们确定里面没有刺客吗? “我会武功,我进去可以逮住刺客,还能护驾!你们去告知皇上一声,就说叶青雪求见!” 叶青雪说着话的同时,不忘记往里面闯去,但是好几个宫人同时拦着她,不过她还是挤开他们闯了进去。 结果迎面碰上怀福公公。 “皇上已经睡下,咱家刚从殿内出来,并没有什么刺客,叶姑娘看花眼了。咱家亲自送叶姑娘出宫。” 怀福公公语调平稳,但却有种浓浓的警告意味,而且他直接上手擒住叶青雪的胳膊,把她从后门带了出来。 “今日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与叶姑娘相关,九皇子先是中毒后是被毒蜂蜇伤,皇上虽然没有怪罪叶姑娘,但皇上俨然生气了。 “这个时候叶姑娘再擅闯皇上寝宫,便是皇上再好的脾气,也容不下叶姑娘了,叶姑娘安静出宫去,好好准备和靖王殿下的婚礼,才是真的。”怀福公公如此说道。 叶青雪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不管你看到什么发现什么,只要不是皇上想让你看到的发现的,你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怀福公公还道:“今晚上叶姑娘出现在后门的事情,咱家会为叶姑娘保守秘密。出宫去吧,咱家提前祝福叶姑娘与靖王殿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叶青雪就这样被迫出了宫。 走出宫门的时候,她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还没有下去。 上了马车,秋深才问道:“小姐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她虽然一直跟在叶青雪身后,但是视线被叶青雪阻挡,而且那人的脸只露出一刹那的功夫。 叶青雪看见了,秋深没看见。 “他是谁,竟叫小姐这般意外震惊?”秋深说着,这才注意到叶青雪浑身紧绷,嘴唇紧抿,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他应该死了!他现在应该是个死人的!沈皇后逼宫那天晚上,他就该死了!可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皇宫?”叶青雪眼神发直,牙齿在打颤。 她感觉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网住了,那网密实无比,叫她喘不过气来。 秋深紧握叶青雪的手腕:“他到底是谁!” 第485章 京都城中万籁俱寂,叶青雪和秋深回到侯府时,众人也都已经睡下。 冬白被从床上喊起来,她看到叶青雪和秋深脸上手上的伤,吓一大跳。 叶青雪道:“别出声,我们没大碍,你现在去太医柳青河家里走一趟,看看他家如今情况如何了,里面可有活人的迹象。” 又道:“晚上我在宫里,似乎见到柳青河了,但是不敢确定。你知道的,他和沈皇后有染,但是却没死,还能出现在皇帝寝宫里,这很奇怪。” 只要是男人,不管是温柔的还是暴躁的,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染。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皇帝。 即便他对外的做法是多么仁慈,他也无法割掉自己身为男人的血性。 让他可以在得知沈皇后和柳青河的奸 情之后,还能留下柳青河,甚至与柳青河之间还有来往! 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叶青雪也不知道,现在叫冬白去柳青河家里,可以指望冬白有什么收获。 但是如果不让冬白走一趟,她无法安心! 今晚上她见到的那个人,当真是柳青河吗? 现在叶青雪也不很确定了,毕竟只是匆匆一瞥,而且光线还那么不好。 沈皇后逼宫的那天晚上,柳青河就应该被杀死的啊。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柳青河被杀,但是以柳青河犯下的罪过,不可能活下来。 而且那天晚上之后,许多臣子之家,要么被诛九族,要么被流放了,其中包括柳青河家。 叶青雪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仿佛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摆放在她的面前,但她只能触碰到边缘。 而她又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天大的秘密一旦爆出,会让她和身边的人粉身碎骨。 还有,当初洪流到来之时,云濯扑过去救下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见到那人,和她见到柳青河时一样震惊吗? 和皇帝有关系吗? 冬白迅速起身,换了夜行衣:“我现在就去柳家,小姐等我消息!” 叶青雪实在疲惫得厉害,她知道自己应该去睡觉,但她一点也睡不着,索性枯坐在窗边,等着冬白的消息。 快天亮时,冬白就回来了,她夜行衣上沾染了不少灰尘,在烛光照耀下尤其明显。 “小姐,柳家各处大门早就上了封条,我偷偷潜入进去,所有家具都落了灰尘,半点活人居住的迹象都没有。 “便是地上墙壁上沾染的鲜血,也已经干涸变黑了。院子里的杂草疯长,都有我一半高了。实在没有任何发现。” 叶青雪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冬白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柳家部分人当真被杀了,还有部分人被转移了?” 冬白问道:“小姐,即便真是如此,想要找到柳家人的线索也千难万难。” “你说得对,但是也得细心留意。” 阳光破开云层洒了下来,天亮就在一瞬间。 叶青雪从椅子上起身,去找相思子。 相思子在侯府有单独的一个小院落,就在梨雪居旁边,在侯府的一角,很偏僻。 他每天都要出门去给人治病,闲下来时,才有时间研制药草、烧制药丸。 他睡得很晚起得很早,忙得脚不沾地。 叶青雪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起床洗漱穿衣完毕,在院子里忙碌了。 见到叶青雪,相思子率先问道:“姑娘是为靖王殿下所中之毒来的吗?” “正是。” 相思子这会子还未出门,为的也是这件事。 第486章 他将叶青雪带到院子角落里去。 这角落里养有三只小松鼠,专门给相思子研制新药或者毒药用的。 “当时拿了靖王殿下的血液回来之后,我便给小甲喂下去了,三天之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又去找靖王殿下拿血,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后面是七天,然后是半个月,紧接着是一个月,我都给它吃了靖王殿下的血,它吃东西、睡觉、行走、活动,一如往常。 “旁边这只小乙呢,我用的则是靖王殿下的汗液,或者唾液,时间节点和小甲一样。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靖王殿下从身上割下一小块肉来,我喂了小丙。 “但是三只小松鼠一点异样都没有,很正常!”相思子满脸困惑。 如果当时不是亲眼所见云池将毒药洒出来,被云濯吸入进去,他几乎要怀疑云濯根本没有中毒了。 而且,云濯和他说过,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比如他扑入洪水当中为了救谁,他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也始终没有忘记,云濯和他描述过血海漫上来的瞬间,他是如何痛苦不堪的。 但,就是查不出来,云濯到底中的是什么毒,何时会爆发,爆发出来会是怎样的情况。 “也许这三只小松鼠有情况,只是从外观上看不出来,而它们又不会开口说话。”相思子说道。 虽然他经常出门给人治病,但是他安排了两个医士、给他记录甲乙丙的日常饮食与活动情况。 晚上和早上他自己也亲自仔细观察一番。 确确实实没发现任何异常。 真让人惆怅与困惑。 叶青雪抿了抿唇:“也许是时间太短了,它们尚未展现出症状来。 “若靖王殿下的身体允许的话……可以加大剂量试试看。否则我担心这三只家伙还没表现出症状,靖王那边先爆发了。” 相思子道:“好,这话我会和靖王殿下说。” 对话结束,好像就没有事情了。 相思子也准备出门去望诊了,可是叶青雪还站在他的院子里没动。 “姑娘脸色不好,可是昨晚没睡够?我给姑娘开一个方子,吃了能睡安稳些。” “多谢神医,等会儿我叫春浅来跟你拿方子。不过关于靖王中毒的事情,我不想过长地拖延时间,我等会儿派人去王府请他晚上过来,希望神医晚上可以早些回来,加大剂量试试看。” 相思子回答:“好,我会尽快回来!” 叶青雪回去之后,吃了早饭,喝了相思子开的药,睡了一觉醒来,居然才中午。 邢嬷嬷在旁边给她摇扇子,但她身上依旧全是黏腻的汗水。 邢嬷嬷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问道:“小姐做噩梦了吗?可以和嬷嬷说说,有时候梦是反的。” 叶青雪揉了揉有些发疼得额头,她确实做噩梦了,但她只记得那种痛苦、慌乱,以及逃不掉的感觉,噩梦内容是什么,完全记不住了。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不舒服,嬷嬷不必担心。”叶青雪喝了一口嬷嬷递过来的温水,这才问道:“夏绿去王府回来没有?” 夏绿从外头走进来:“靖王殿下不在府中,他出门办事去了,不过我给王府的人留了口信,王爷只要回府就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自上次洗刷私自调兵的罪名之后,云濯便做了漕司。 主要负责运河漕粮运输,协调沿河州县水利修缮,定期向户部汇报漕粮损耗,河道淤堵等琐事。 第487章 因先前水患事情,云濯参与的比较多,且他还负责撤离了许多村民,皇帝以此为理由,给他安排了漕司的官职。 远离兵权、吏治等政权领域。 叶青雪认为,皇帝此举显然是做给天下人看,证明他并没有苛待云濯,但是又让他触摸不到权势,显然是想要架空他。 先前皇帝册封他为靖王时,或许就没有想过让他复位太子,而是想让云濯一步一步“往下走”。 但是云濯没有任何怨言,每日按时入宫请安,而后按时出府忙碌。 所以大清早夏绿去了王府,没有见到云濯,是很正常的。 只是叶青雪没有想到,云濯会来得那么晚,居然到了亥时末他才抵达,而且风尘仆仆。 “……回来得太晚了,得到消息我便过来了,有急事吗?”云濯问道。 “殿下管理河运很忙吗?吃过晚饭没有?” 云濯目光深深地看她一眼,这一眼很是意味深长,他回答:“很忙。没吃晚饭。” 叶青雪让春浅去准备几道菜上来,让他和庄信一起吃了,才和他谈正事。 叶青雪先把加大剂量试毒的事情给说了,云濯没有任何犹豫,当场就放了血给相思子,又从手臂上割下一片肉,同时还采了口液或者其他。 关于柳青河的事情,叶青雪则屏退众人之后,才和云濯道出。 云濯也是狠狠一惊。 他显然也没想到,柳青河还活着。 叶青雪道:“我记得殿下在宫中有个眼线,而且还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可否让他确定一下,柳青河是否真的没死,而且就生活在皇上身边?” 因为只是刹那的一瞥,太匪夷所思了,叶青雪到现在都不敢肯定自己看到的人,就是柳青河。 “好,明日一早我入宫给父皇请安时,就把这件事安排下去。” 说完之后,云濯注意到叶青雪眼角的淤青,伸手过去摩挲着:“昨晚没有睡好吗?你和九皇子的事情,我回府之后听说了,是他混账。” 他的骨指修长,掌心带着温热,叶青雪感觉他手掌贴着自己的脸时,心头都被熨帖了,很舒服的感觉。 “他是混账,但他对我敌意太突然,殿下如今在宫中有几个眼线,可以查查原因么?” 云濯眼底溢出浅笑:“现在又增加两个,明早我安排他们暗中去查。” 叶青雪听他这么说,明白刚才他那深深一眼,意味着—— ——他做漕司,无法接触政权,但是他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所以,他才会这么忙。 云濯本来就是太子,被废黜之后,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才得以回到皇宫,很多人都盯着他,不管谁上位,都不可能给他活路。 除非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但是云濯不甘心做一个废人。 凭什么要他做一个废人呢? 叶青雪重生之后,就很清楚有些东西,是必须争取的,否则只有挨打等死的份儿。 她既然决定要嫁给云濯了,自然是无条件支持他的,否则她的小宝便没有降生的机会。 两人沉默着,叶青雪又想到楚闲云,便问他:“这段日子可有楚闲云的下落?” 云濯抿唇摇头:“皇宫内外,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我都派人找过了。便是关押最严重犯人的天牢,也亲自去查看一遍,没有找到他。 “倒是……在城外有了他的踪迹,他似乎已经逃离京都城了,不知去往何处,消息也不是十分准确,还需要继续寻找。 第488章 “也许,他仍然被追杀;也许,是他主动逃离。我已经给师父送去书信,但愿师父能早日回信,也许师父比我们更清楚他的情况。” 叶青雪问:“他的家人呢?” 云濯:“他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他天性聪慧,读书识字都是在私塾外面偷学来的,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跟在我师父身边一起作战,做我师父的军师。” 叶青雪“哦”了一声,看起来心事重重。 云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便握住她的手,就这样紧紧握着。 次日一早入宫请安,云濯便将叶青雪交代的事情安排下去。 同时他亲自去了解,九皇子对叶青雪的憎恨,究竟从何处而来,为何这般突然。 奈何那天九皇子与“叶青雪”产生冲突时,身边并没有任何宫人看着,就连想要跟着伺候他的小宫女也被支开,没人看到当时的情况。 ——被支开的不只是那个小宫女,还有御花园附近的宫人,就连巡逻的侍卫那个时间点,也不会到达那里。 而昨夜里贤妃又耳提面命,要九皇子最近安分些,不要惹事。 暗中静待机会,争取来日将叶青雪一击致命,而在那以前,任何事任何话都不要乱说乱做。 所以即便云濯到他宫里探望他,拐弯抹角套他的话,也套不出什么来。 云濯只得让眼线,悄悄盯着九皇子。 可惜,后面九皇子也不再有任何动作,即便提及叶青雪,也只是咬牙切齿而已,并没有多余的任何话语。 至于盯着皇帝身边的那个眼线,也没见柳青河再出现过。 所有人似乎都在忙着给云濯和叶青雪准备婚礼。 值得一提的是,瑄王也求了皇帝,把他和纪明薇大婚的日子,提前到云濯和叶青雪同一天。 这样一来,不管是男方还是女方家里,都算是双喜临门。 时间走着走着,他们大婚的日子,就到跟前了。 而相思子那边,即便在加了剂量之后,那三只小松鼠还是按时长大了,一点异常也没有。 云濯除了每月一次,血海弥漫上来,快要窒息的情况发生之外,也没有其他症状。 就连他的脉相也很正常。 叶青雪拧眉:“难道当时云池下毒,只是为了吓唬我们?其实他撒出来的毒药,药性根本不强?” 可是云濯每个月一次的血海弥漫,又是怎么回事?叶青雪根本无法欺骗自己,云池给的毒药毒性不强。 云池就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云濯亦是脸色凝重。 他一开始以为,最坏的结果至少是知晓自己中什么毒,可是三个月快过去了,他居然连自己中什么毒都不知道。 他握住叶青雪的手,在确定婚事以后第一次问她:“和这样的我成婚,你害怕吗?如果你害怕……” 叶青雪立即捂住他的嘴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不害怕,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不害怕!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但是得等到大婚之夜才行。” 她满脸都是严肃和认真。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云濯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半晌才道:“好,新婚之夜,我等着听你的秘密。” 月色之下,二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 相思子叹了口气,进屋去了,把院子留给他们。 不知过去多久,云濯才松开她,语调故作轻松:“不过话说回来,秘密为什么要留到新婚之夜再说?” 叶青雪沉思片刻,忽然抬手弹了下云濯的脑门,“因为……秘密和洞房相关啊,所以只能等新婚夜才说了。” 第489章 她笑嘻嘻地从云濯怀中跑了出去。 云濯带着笑去追她。 今晚的月亮,还很弯,并不明媚。 九月初十,是他们大婚之日。 但是九月初九这日,忠勇侯府就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许多亲戚上门给叶青雪添妆。 豫王妃也带着荣青郡主来了。 给叶青雪梳头的老人,是豫王妃帮忙请的,是个八十岁的侯爷夫人,一辈子夫妻美满,育有二男二女,既孝顺又出色。 京都城里的世家当中,最有福气的就是这位侯爷夫人了。 叶青雪见到她的时候,虽然她白发苍苍,但是身子骨很硬朗,而且牙口居然还很不错,甚至还能嗑瓜子。 但凡上了年龄的夫人,见她如此,无不羡慕钦佩,都怕她把牙齿给磕没了。 叶青雪坐在梳妆台前,满屋子都是女眷们的笑声,红绸喜烛映得她脸颊绯红,比胭脂还娇艳。 时间差不多了。 侯爷夫人精神矍铄,执起梳子笑眯眯道:“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和顺!” 梳子刚落下,叶青雪就"哎呀"一声,原来老夫人手劲儿太大,梳得她头皮发麻,惹得满屋女眷笑作一团。 “二梳梳到中,子孙满堂乐融融!”老夫人边梳边打趣:“姑娘这又黑又亮,将来生的娃娃肯定跟小羊羔似的白胖!” 叶青雪想到小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三梳梳到头,富贵荣华不用愁!”老夫人说着,梳至第三下,结果梳齿突然勾断一根长发。 满屋女眷霎时噤声——按老话,这是不吉之兆。 叶青雪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侯爷夫人顿了片刻,而后面不改色,将断发绕在梳柄上:“老身活了八十岁,断过的头发能织成网。你们瞧——” 她指了指自己依旧浓密的白发,“妨碍我儿孙满堂了吗?” 众人哄笑。 豫王妃顺势将断发接去,用红绸裹了塞进叶青雪袖中:“留着,明日让靖王爷也绞下自己的头发,与你结在一起,这便叫做结发为夫妻了。” 大家又都笑起来,仿佛断发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根本不足挂齿。 荣青郡主捧出她给叶青雪准备的添妆,是一对累丝金凤钗。 凤目嵌着波斯琉璃,在烛光下流转如活物。 “太好看了,谢谢荣青郡主,我很喜欢!”叶青雪让春浅接过去。 荣青郡主笑得一双眼睛都要看不见了,“我更欢喜,明天之后,神仙姐姐就是我的嫂子了!” 小孩子的声音虽然稚嫩,但却十分认真。 叶青雪的屋子里,满是欢声笑语。 其他人也纷纷送上自己的添妆,无一不是贵重至极,又或者充满诚意的礼物,叶青雪都一一谢过收下。 接下来便是吉祥话大比赛—— “新娘子这么美,明天靖王殿下揭盖头的手都得抖!” “要我说啊,得准备个帕子给靖王殿下擦口水!” 叶青雪想到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笑了。 “新娘子这双手啊,白嫩得像水葱似的,靖王殿下牵了肯定舍不得放!” “何止啊!我看靖王殿下得天天捧手里捂着,冬天都不用暖炉了!” “……”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但是院子外头,却有一人听着听着,就满脸的泪水了,正是周夫人。 她要给叶青雪准备嫁妆,叶青雪不要;甚至是这梨雪居,叶青雪都不许她踏进! 明日要出嫁的姑娘,是她亲生的女儿啊,所有人都可以陪在叶青雪身边,和叶青雪说说笑笑,然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能踏进一步…… 周夫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得如此境地,她扶着院墙,忍不住咳嗽起来。 康嬷嬷立即扶住她:“夫人,您最近身体不好,咱们早些回去吧,若是病倒了……姑娘出嫁怎能安心呢?” 叶青雪不会不安心的,她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死活……但是,周夫人也知道,如果自己这个时候病倒了,一定影响叶青雪的婚事。 她拿开捂住嘴巴的帕子,看到了一抹血迹,她连忙藏起来。 叶青雪什么也不要她的,也不认她这个母亲……这是她造下的孽,她该得的,所以,她绝对不能破坏叶青雪的婚事。 “康嬷嬷,扶我回去吧。”周夫人很是虚弱地道。 康嬷嬷抹掉眼泪“诶”了一声,扶着周夫人转身,恰在此时,灰七从她们身边跑过去,脖子上绑着一个超大的蝴蝶结,绑着一个锦囊。 不一会儿,周夫人就听到叶青雪的屋里传来声音,说的是:“是靖王殿下让灰七送东西来了,我们快看看是什么?” “明天都要大婚了,靖王还这么耐不住性子啊?什么好东西不能等明天晚上洞房花烛再送嘛?” 第490章 周夫人的脚步停住了,又忍不住往叶青雪的屋子看去,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康嬷嬷带着无尽的叹息喊:“夫人啊。” 周夫人闭上眼睛,又是满脸的泪:“……是我活该的。” 康嬷嬷终究将她带走了,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缓慢格外艰难。 仿佛踏出一步心头就泣血一次。 周夫人也终于渐渐明白了,昔日自己那般对待叶青雪和叶存嗣时,他们姐弟是怎样的感受。 是她昔日不做人啊。 周夫人的悲痛,仿佛被隔绝在另外一片天地之间,丝毫影响不到叶青雪院子里的欢声笑语。 即便春浅和夏绿知晓周夫人来过,也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叶青雪,免得影响叶青雪出嫁时的美好心情。 同样热闹的还有纪明薇的院子。 因着她大婚,她的父母以及许多亲人都被接到京都城来了,今晚也全都陪伴在她身边。 不知怎么的,周夫人在梨雪居遭到冷遇的事情,就传到了纪明薇跟前去,导致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说了。 纪明薇笑了笑:“去请大夫人过来吃些点心,热闹热闹。” 丫鬟去了。 纪明薇又对身边的人解释:“大姑娘从小在乡下住,对大夫人有些不满,一直不肯原谅大夫人,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却有人道:“不是说大姑娘刑克姊妹,才被送去乡下的吗?这也能怪到大夫人身上?” “这天底下就无不是的父母,大姑娘都要嫁给靖王为妃了,居然连亲生母亲都不肯原谅,不该!” 一时间帮着大夫人,责怪或者直接骂叶青雪的声音,纷纷响起。 紧接着就是夸赞纪明薇孝顺的声音。 众人显然把纪明薇和叶青雪放在一起做比较了,而且在一番比较之下,他们得出结论,还是纪明薇好! 周夫人身体不适,没有过来吃点心凑热闹,但她叫康嬷嬷送了添妆过来。 纪明薇礼貌地接下了,并且表达了谢意,全程没有任何的不高兴。 大家又夸她胸襟宽广。 难怪可以嫁给瑄王为妃。 同时又骂叶青雪,都要嫁人了,还揪着往事不放,把亲生母亲气病,实在是没有良心。 纪明薇只是笑。 …… 灰七给叶青雪送来的锦囊里有一张纸条。 只写了一句话。 写得龙飞凤舞。 “你安心待嫁,明日我准时来娶你。云濯。” 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 “就这么一句话,还得叫灰七白跑一趟。看来靖王殿下是担心我们青雪逃婚呢!” 又把叶青雪和云濯调侃了一阵。 豫王妃很清楚,叶青雪和周夫人的关系如何,也知晓她们母女之间,关系早已经破裂了。 所以,今晚上除了给叶青雪请梳头发的老人之外,她还担负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召集几个年长的妇人,在屋子里教导叶青雪成婚之后,如何把住夫君的心,不让他被其他女人勾走。 叶青雪看到荣青郡主,春夏秋冬等年轻姑娘,被叫出房间去的时候,就感觉大事不妙。 尤其是几个妇人,慢慢地围拢上来的时候,叶青雪更是感觉不对劲儿,有点想逃,但是兰夫人把她摁住了。 所有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兰夫人还说:“今晚的教学,关乎你和靖王殿下未来的幸福生活,一开始脸皮薄点没关系,但不能不会啊。” 豫王妃当即从下人手中拿过来一个小盒子,放到叶青雪面前,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蓝色小册子。 第491章 她神秘兮兮地放到叶青雪面前:“打开看看。” 叶青雪只觉得小册子是烫手山芋,但是大家都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翻开第一页。 只见上面画着两个交缠的小人,姿势怪异得让她差点把册子扔出去。 夫人们见状,捂嘴轻笑。 豫王妃又取出一对精致的人偶,放到叶青雪面前。 人偶是一对男女,可以活动关节。 豫王妃手指灵活地摆弄着人偶的四肢,演示了几个姿势:“这叫‘鸳鸯交颈’”,这叫‘鱼游春水’,还有这个,这个……” 豫王妃一连演示了好多姿势。 叶青雪看得脸红心跳。 确确实实是开了眼界,她以前从未知晓闺房乐事,还有这么多讲究。 “光看有什么用?”一位夫人娇滴滴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春风一度’香膏,涂在耳后、手腕,保准靖王殿下……" 夫人将小瓷瓶塞进了叶青雪的手里。 叶青雪感觉手心都滚烫了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侯爷夫人还说:“叶姑娘啊,这男人像马,你得会骑……” 配合着豫王妃先前给她看的人偶姿势,叶青雪觉得自己以后可能无法直视骑马这件事了。 现在她感觉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不是椅子,而是大火,真的是一点也熬不下去了,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但是几位夫人硬是抓着她,教学了一个晚上,最后叶青雪是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不断叫春浅给她添茶水。 偏偏春浅进来添茶水时还问:“小姐,到底各位夫人都教了些什么,你怎么脸红成这个样子?” 在春浅的印象中,叶青雪是很少脸红的人。 只有初来侯府的时候,她为了得到亲情,处处压抑自己,过度的小心谨慎罢了。 后来中了碎月幽兰剧毒,她家小姐便又做回了自己。 邢嬷嬷把她推出去:“等你成婚前一天晚上,我们会另外教你的。” 就这样闹腾一个晚上,叶青雪才被允许去睡觉,她感觉自己只是闭上眼睛,就被喊醒,要开始准备换嫁衣、梳妆打扮开脸了。 等一切准备完毕,叶青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恍惚,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今天她就要嫁人了,从父亲一手打下来的忠勇侯府嫁出去。 她早就已经接受父亲去世的事实,但在今天这样盛大的日子里,想到父亲已经去世,不能亲眼看着她出嫁,多少还是有些伤感。 许许多多的人来送嫁,平日里不怎么联系的亲戚也来了,很多人叶青雪都不认识,但是有邢嬷嬷帮她招待一切。 因她的婚事订得突然,叶存嗣去了天鹰圣国,现在还未赶到,倒是叫人快马加鞭给叶青雪送了礼物来。 竟是雪翎金丝甲。 由天鹰圣国独有的“雪域金雕“”翎羽,与玄铁丝编织而成,轻若蝉翼,刀剑难破。 千金难求,据说叶存嗣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艰难得到的。 他叫那人送了叶青雪一句话:“唯愿阿姐此生不再遭受半点伤害!” 潘衡也来了,送叶青雪的新婚贺礼是青铜雁鱼灯,大雁乃是忠贞之鸟,雁喙还含着夜明珠。 潘衡将礼物送给她的时候,说道:“愿他此生对你忠贞不渝,愿姑娘长夜有光。” 叶青雪双眸一酸,眼泪险些落下来,刨去昔日潘老太太的所作所为不说,潘衡是真的曾经为她舍弃过性命的。 第492章 而现在,他还能发自内心地送出祝福。 叶青雪觉得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潘衡道:“我与靖王殿下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你不必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你嫁给他,我觉得很好。” 叶青雪腹中似有千言万语,但只说得出几个字:“潘大公子,多谢你!” 潘衡笑着将礼物递上前,叶青雪接过去了,眼泪终究是没有忍住。 出门之前,她去灵堂祭拜父亲以及祖先,又忍不住掉了许多眼泪。 邢嬷嬷道:“掉眼泪好,新娘子出嫁,哭得越厉害,以后越幸福。” 接亲的队伍,已经在侯府大门口等候。 无数的客人聚在门口,等着看热闹。 叶青雪被邢嬷嬷和秋深牵着,头上盖着盖头,只看得见脚下的路,但也能感受到周遭的热闹。 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是云濯的目光吧? 他走上前来,似乎呼吸都屏住了,朝她伸出手,邢嬷嬷将叶青雪的手,交到他手上去,云濯慢慢握紧了。 叶青雪感觉掌心一片滚烫,重生回来的时候,她从未想过要嫁人。 将云濯从巷子里救出的时候,她对云濯还是有怨恨的,结果现在,她就要嫁给这个男人为妻了。 她的心跳得格外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乎云濯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因为他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等她走到云濯身边的时候,她听到云濯凑在耳边说:“终于接到你了,感觉像做梦一样,天旋地转的。” 牵到她的手之后,才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叶青雪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的手心里抠了一下,也压低声音道:“现在有没有感觉更真实?” 云濯将她的手拢紧,再拢紧,让她知道他此刻激动的心情:“别闹,我会忍不住的。” “忍不住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叶青雪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忍不住的。 正说着呢,云濯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说道:“忍不住将你抱上我的花轿。” 大周并没有新郎将新娘抱入花轿的习俗,应当是王府那边的喜婆,将叶青雪接上去的。 云濯这一抱,叫叶青雪意外。 周围顿时腾起“哇”声一片。 笑闹声更加热烈了。 盖头下,叶青雪满脸绯红。 叶青雪被抱到花轿上坐好,云濯低头,握住她的绣鞋,把她的脚放好,以免等会儿花轿颠簸的时候她坐不稳。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叶青雪就这样出嫁了。 嫁妆开路,早已经在京都城的街道上,铺开十里红妆,街道两旁全是看热闹的百姓,艳羡声、惊叹声,纷纷响起。 叶青雪的花轿,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被抬进了靖王府。 而在她后面,纪明薇也出门了,上了前往瑄王府的花轿。 当花轿经过长街时,京都城又是一阵热闹。 黄昏时分,两对新人各自拜堂,新娘子分别被送入洞房,一切都很顺利。 以至于叶青雪坐在喜床上时,忽然想起云濯去接亲时,说过的那句话——天旋地转,好像做梦一样。 真的,有一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叶青雪依旧盖着盖头,入目都是红色,她忍不住伸手四处乱摸,摸到喜床上许多咯手的东西,尽是桂圆、莲子、花生之类的东西。 一切的寓意,都是那么的美好。 今天晚上,她要在这里和云濯洞房花烛。 只要他们努力一些,说不定今晚上小宝就会降生到她的肚子里。 第493章 叶青雪不自觉地抚摸了下自己的腹部。 怀孕很辛苦;生孩子很痛;养育孩子很难……她在庄子里就见过不少女人生产、养育孩子,实在是很辛苦啊。 甚至还有女子难产而亡…… 那时候她几乎不敢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要面对这样的景况。 但是如果那个孩子是小宝,她义无反顾。 只是,眼下很多事情尚未解决。 她和云濯的身份位置,就注定他们随时要面对腥风血雨;还有云濯体内的毒;以及很可能没死的柳青河;还有尚未找到的楚闲云。 叶青雪嘴唇紧紧抿住,如果这个时候小宝真的托生到她的腹中,她当真能够保护小宝不受伤、不出意外吗? 叶青雪深吸一口气,眼底是坚定的光芒——不管前路怎样,即便是拼尽性命,她也绝对不让小宝出事! “小姐在想什么?”春浅小声地问道。 他们几个一直待在叶青雪身边,原本是很欢乐喜庆的氛围,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叶青雪情绪不对劲儿了。 邢嬷嬷提醒:“往后要叫靖王妃了。” 叶青雪回神,故作轻松道:“初次成婚,有点紧张。” 秋深略作沉思,上前轻声道:“小……王妃,我现在就和冬白出去排查,确保有人想要趁大婚之日对付你和靖王时,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他们打出去。今晚上你别担心,只管和靖王好好享受洞房花烛夜就成。” 叶青雪道:“好!” 她也正有此意,最放松、最欢喜的时刻,往往是敌人最佳的出手时刻。 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云濯很可能已经进行防护,但是双重防守没什么不好。 秋深和冬白出去了,也是在这时,一身大红喜袍的云濯进来了。 他进来时,带进了些些微风,烛火摇曳了下。 邢嬷嬷等人参拜过后,便将提前准备好的喜秤递给云濯。 云濯从红色托盘上拿起喜秤,看向坐在床沿上的叶青雪。 不像往常她总是穿一身蓝色衣裙,清冷高洁,总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今日的她穿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就坐在喜房里面——专属于他们的喜房。 她嫁衣如火,灼灼烙进他的心房。 云濯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从走出靖王府,骑着马抵达忠勇侯府,整个过程中他都如堕云里雾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当真要成婚了,而且娶的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年少人也曾经幻想过,自己将来的心上人会是什么模样,但其实幻想不出具体的模样来。 只有见到她,确定是她的时候,才发现,哦,原来他的心上人就是叶青雪这个样子! 记得半年前,他还是个废太子,东宫血流成河,而他四处逃亡。 现在,他却可以把自己的心上人娶回家了。 真的太难以置信了。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是仿佛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飘荡在半空中,既担心坠地,却又贪婪地享受这一刻。 而现在,他和叶青雪之间,只隔着一张红盖头了,只要揭开红盖头,他就可以看到新娘子的脸。 从今往后,他们是夫妻,是一家人,荣辱与共。 云濯拿着喜秤的手竟是有些颤抖,他深吸口气,这才握着喜秤往前,掀开了 红盖头的一角,再慢慢往上,再往上…… 他看到了新娘子流畅的下颌线,而后看到她水润的红唇,是那么的饱满而性感,再往上便是挺翘的鼻子,翦水般的秋瞳…… 第494章 他看到叶青雪也慢慢抬起眸子来,与他的目光对视,一刹那间,云濯心头滚烫起来。 盖头落地,看到了她完整的脸,眼前这个新娘子,往后就是他的王妃,是他云濯的妻了。 ……他将用性命守护这个人! 云濯禁不住弯腰,慢慢朝叶青雪的脸上靠近,修长的指尖就快要落在她的红唇上,却猛地顿住。 邢嬷嬷在此时提醒:“王爷王妃,可以喝合卺酒了。” 云濯的表情怔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指尖擦过叶青雪的红唇,又迅速收回手,坐在叶青雪旁边。 邢嬷嬷端着两杯酒过来,云濯拿了一杯递给叶青雪,又拿了另外一杯给自己。 他们目光始终一错不错地看着彼此,明明外面还是各种吃席的喧闹声,但他们都感觉自己身上似乎着了火似的,迫不及待希望宴席快些结束。 手臂交缠,云濯和叶青雪望着彼此,仰头,将杯中之酒尽数喝去。 不过,在喝之前,云濯将擦过叶青雪口脂的手指,不着痕迹浸入酒水当中,被叶青雪看见了。 喝完了,他目光灼灼看着她,轻声说:“醉人。” 叶青雪:“……” 邢嬷嬷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把酒杯收回去,见他们又对着彼此望,也忍不住笑起来,再次提醒:“王妃准备了头发,要与王爷一同结发呢。” 她将绑了红绸的剪刀递上来,云濯喜欢这个流程,亲自剪了一绺头发下来。 叶青雪昨晚只断了一根头发,当下也剪了一绺下来,和昨晚那根放在一起。 由邢嬷嬷教他们如何结发。 弄好之后,邢嬷嬷将其装进一个锦盒里,流程便算是走完了。 云濯道:“我出去简单招待一下宾客,你在这里等我,最多一个时辰我便回来。我叫人给你弄些吃的来。” 叶青雪点头说好。 云濯捧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进入宴席,云濯少不得要被宾客灌酒。 有那起子人认为,新婚夜就是要把新郎灌醉,无法洞房那才好玩,所以起哄。 若放在平时,云濯是不乐意的,别人或许也不敢闹腾他,但今晚是他的新婚夜,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他也就随这些人去了。 况且其中还有不少人,是愿意跟随他的臣子。 庄信忙了一天,这会子在旁边看着他家主子,接受别人的敬酒,一杯一杯地喝下去,他忍不住跟旁边的蜜娆感叹: “今晚上殿下是真的高兴!终于把叶姑娘娶回家了!” 蜜娆道:“殿下为何对叶姑娘这般深情?因为叶姑娘曾经救了殿下吗?但是我听说叶姑娘为人不大检点……” 蜜娆连忙捂住嘴巴,一副“担心说错话”的表情。 庄信笑道:“王妃并没有不检点,她只是为人处世比较豁达而已,用王爷的话来说就是不拘一格!咱们王府有这样一个女主人,是天大的福气,以后你就知道了!” 蜜娆“哦”了一声。 庄信忽然问她:“蜜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想过嫁人吗?” 他表情有些扭捏。 但是蜜娆一直看着前方热闹的酒席,没注意到庄信的异样,她笑道:“我还没有想过。” “那你什么时候想想?想好了告诉我?”庄信脱口而出之后,目光四处乱瞟,根本不敢去看蜜娆。 而这个时候蜜娆朝他看了过来,眼底笑意更深,她说:“好!到时候庄大哥帮我把关!我相信庄大哥的眼光!” “……那是自然!” 酒席还在继续,欢闹也还在继续,庄信和蜜娆告辞之后,又去把靖王府的布防重新查看了一遍。 他的担忧和秋深的担忧是一样的。 生怕今天晚上有人作乱,所以,云濯提前让他在靖王府附近,安排好人手。 忙完之后,他又带两个兄弟过来,帮云濯挡酒,真怕他家主子今晚被灌醉了,无法洞房。 终于,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云濯和宾客们也基本上喝了一圈。 但是依旧有人不放过这个难得的、灌醉云濯的机会。 哪怕庄信挡酒,也没作用。 云濯走路已经开始踉跄了,喝完手中这一杯之后,他走向下一桌,道:“再来一杯!” 结果走到对方桌子边时,还没喝酒,就已经醉倒在桌子上。 “我家王爷喝醉了,我代王爷敬大家一杯!”庄信立即把剩下的场子捡起来。 云濯被人搀扶着到前殿醒酒去了,后来送宾客的事情,还是庄信带着手底下兄弟一起完成的。 宾客一走,整个王府便逐渐陷入寂静当中,黑暗里,有人持剑朝靖王府冲了过来! 人多得好像雨点一样,遮天蔽日的,好像在瞬息之间就把靖王府的光给吸走了。 第495章 庄信:“……” 不是,今晚整个靖王府都加强防范,他甚至还安排了人手查看五里之内的地方,但凡有异动都迅速来告。 怎么这么多黑衣人到来,他的人一点消息也没有? 正想着,底下的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浑身带血扑倒在他面前:“庄大人,属下等在五里外发现他们,他们就直接杀过来了,根本不给我们通报的时间!” 所以,他们被追杀了一路。 不远处,已经传来冬白和秋深带着人手,对付黑衣人的厮杀声。 庄信才把地上的手下拉起来。 不远处那为首的黑衣人,已经冲破一道口子,直接往正殿厮杀过去,凌厉道:“云濯喝醉了,趁机取他性命!” 庄信迅速带人回身防守。 但是十数个黑衣人,已经冲进正殿去了。 正殿内各处燃烧着红烛,满室红光,喜气洋洋。 喝醉了的云濯,就坐在主位椅子上,单手托着下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俨然是睡着了。 为首的黑衣人手持长剑,就朝他刺了过去。 剑气十分凌厉,所有烛光都猛地一晃。 却忽听“砰”的一声巨响,黑衣人的长剑便猛地停下,剑尖与云濯的心口此时只剩下方寸之间的距离。 只要再稍微往前一些,云濯必死无疑。 但是,那声巨响太过突兀,叫所有黑衣人浑身一震,长剑再也无法往前。 他们回身一看,正殿大门,不,是所有大门已经全部关上。 黑衣人惊愕回头,便见云濯霍然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眉眼凌厉,哪里有喝醉的迹象? 黑衣人们心头大骇,还未反应过来,密密麻麻的箭矢,已经从四面八方而来。 没一会儿,十数个黑衣人,只剩下三五个! 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大概就是如此。 云濯擒住为首那黑衣人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道:“也不动动你们蠢笨的脑子想想,本王如果真的喝醉了,不会被送到这里来喝醒酒汤,而是直接送入洞房。” 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他直接把那人的脖子给抹断了。 地上全是死人,以及箭矢,温热的血从死人的伤口上流出来,地上一片血迹。 云濯很小心,没让鲜血滴溅到自己新郎袍子上。 虽然说新婚夜杀人很晦气。 但这也实在是毫无办法的事情。 他不杀死这些人,这些人就要杀他。 云濯用剑尖将黑衣人面上的布罩挑下来,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么看来,今晚的杀手都来自于江湖。 这就很难确定,安排这些杀手前来的人是谁了。 外边的人无法得知殿内的情况,厮杀声还在继续,很是激烈。 云濯穿越满地的箭矢和尸体,走到门口,悄悄拉开一条缝隙,改变自己的音色,对外边急切道: “再多些人进来,云濯醉得厉害,但也挣扎得厉害,你们快来帮忙,速战速决!” 想来这么多杀手,并不都熟悉对方的音色,他只需要不让对方听出自己的音色就行。 说完,他就又将大门给重重砸上了。 外头那些杀手,再次从层层防卫当中,“撕开”一道口子,杀了进来,这次足足有二十人之多。 而且,听那动静云濯猜测,这次来的应该是组织这场暗杀的人,以为可以直接进来摘桃子? 会是谁呢? 大门被踹开,二十人瞬间冲进来,依旧是满身黑衣黑纱蒙面的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第496章 看到地上的尸体和箭矢的瞬间,他们浑身一震,眼底一片错愕之色,再看到站在尸体中间的云濯,他们眼底便全是恐惧之色了。 ——娘的,上当了! 云濯根本没有喝醉,也没有差点“被拿下”! 要知道方才冲进来的,是这一批杀手当中最厉害的,现在全都被云濯给解决了,他们心底不由得生出阵阵的胆怯来! 尤其,现在冲在最前面,想要来摘桃子的,还是世家公子。 他惜命得很,可不想死在这里,他立即往后退,把身侧的几个杀手推上前:“拿下云濯,赏银千两!” 云濯双眸中爆发出一抹冰冷雪色,他堂堂靖王的人头,居然只价值千两? 那伙人手持长剑杀上来,箭矢再次如雨点般,朝他们射去。 ……他为了今晚的洞房花烛夜,能够顺利进行,早早就在王府各处安装了机关和暗器。 那位世家公子见状,开始往后退了。 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让专业的杀手来完成比较好,他喜欢最后摘桃子——功劳大,而且安全。 云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把那些杀手留给机关暗器,他追着那位世家公子去了,那世家公子迅速往后退,想要藏身到那群杀手当中去。 他不信,今晚这么多杀手,会拿不下云濯。 他长姐和他分析过了,今晚上是云濯的新婚之喜,这场婚事是他和叶青雪亲自向皇帝求来的,作为新婚夫妇,他们一定很高兴,从而忘却防备。 这个时候拿下他们,轻而易举! 哪怕到了此刻,那世家公子依旧如此相信着。 而他的长姐崔贤妃,此时正在崔家宅邸等着他的好消息。 今日靖王与瑄王同时大婚,她早早就向皇帝说了,要出宫给两位王爷送贺礼。 沈皇后没了,崔贤妃如今掌管后宫,她这个请求在情理之中,皇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还命礼部听从她的话,她要什么贺礼务必直接给她准备。 但是崔贤妃出宫之后,借口去探望一下娘家人,结果到娘家之后,就“病倒”了,只好让身边的嬷嬷去送贺礼,她自己是没有出现的。 她派人回宫去告知皇上,她病倒了。 皇帝还安排太医来给她诊脉,崔贤妃趁机表现出病重、不适宜动身回宫的样子。 而这种种行为,都是为了今晚杀死云濯,她可以迅速掌握到信息。 太医来了她也不担心,正好可以为她作证,证明云濯被杀死的时候,她一直在崔府养病。 而背着太医,崔贤妃和弟弟以及父亲都商量过了,九皇子如今被皇帝器重,显然是被当成储君来培养的。 而九皇子和靖王妃叶青雪的仇恨,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崔家父亲崔琰当时说道:“既然要夺嫡,今晚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靖王大婚之日防备一定最弱,我们在外边请杀手,任何人都不会惊动!” 崔琰这般支持女儿和外甥,自然也是为了让崔家,将来可以更上一层楼。 那当务之急,就是除掉云濯! “靖王曾经做过太子,他被废黜了,一定心有不甘,他会卷土重来,趁他羽翼未丰除掉他,是最好的。怪只怪他在如此紧要时刻,选择成婚。”崔琰说道。 于是,崔贤妃继续待在崔家“养病”,崔琰则和幼子花了重金,去张罗江湖上的杀手。 入夜之后,父女两个便在书房里,等着手下人传来靖王府的消息。 第497章 “新娘子顺利进门了,靖王府的晚宴开始了。” “靖王殿下今晚实在高兴,他喝醉了。” “我们的人动手了,直接杀到正殿里去,靖王殿下在劫难逃了。” 很好,很好,崔琰高兴得搓手,甚至想要喝点酒庆祝一下。 但是被崔贤妃劝住了:“等小弟回来再一起喝几杯不迟。” 但是好消息迟迟没有送来,一盏茶、一刻钟、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崔琰和贤妃开始坐立难安。 “不是说云濯喝醉了,我们的人已经杀到他跟前去了吗?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云濯的死讯传来?”贤妃紧紧皱眉,语气也带了火气。 这回轮到崔琰劝她了:“云濯毕竟是靖王,杀死他再撤退,难免要耗费一些功夫!一定能成的,我们再等等!” 又道:“那些江湖杀手命贱,也许轻易会被杀死,但是你小弟也去了,他生在我们崔家,又有你这样一个贤妃姐姐,命格贵重无比,不可能出事的!” 贤妃被自己父亲安慰到了。 嗯,是这样的没错!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也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个浑身带血的人跑了过来。 仔细一看,竟是崔家小公子的贴身侍卫。 “我们全军覆没了!”那侍卫说道:“小公子被生生擒住了!” “什么!”崔琰和贤妃大惊失色,贤妃手中的茶盏,直接坠地,这怎么可能! 而那侍卫还继续道:“那些杀手去了两百人,逃跑了一部分,他们逃跑的时候,小公子已经被靖王捉住,而且浑身是伤,不知生死!” 崔贤妃差点晕厥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没有杀死云濯也就算了,她的幼弟居然还被生擒了? 回头岂不是要查到他们头上来? 贤妃眼前阵阵发黑,连忙扶住门口,她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那贴身侍卫时,眸光已经变得冰冷。 “你现在回到小公子的院子里去!本宫即刻叫人给你治疗身上的伤!” 那侍卫被带下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贤妃和崔琰二人,贤妃看向崔琰,说道:“父亲,小弟必须死。” 哐当!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坠地,发出的声响几乎震破崔琰耳膜,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父亲,我知道你舍不得小弟,我也舍不得!但是如果小弟不死,云濯带着他告到皇上跟前,我和小九儿就会遭殃! “暗杀当朝王爷,是什么大罪,父亲应该也很清楚!纵然皇上现在宠爱我和小九儿,但是暗杀王爷,却不是后宫的事情,它是前朝的事情! “那些朝臣一定向皇上死谏,要皇上惩治本宫,惩治崔家!一旦本宫和崔家被惩治,小九儿的地位也将不保! “父亲,您想要崔家和本宫扶摇直上,还是要小弟的命?您选!我做女儿的,听父亲的!” 崔琰嘴唇不断抖动,脸色煞白煞白的,半晌他才道:“杀死你小弟,然后呢?” 贤妃深吸口气,道:“我已经叫小弟的贴身侍卫,回到小弟院子里去了,他浑身是伤,我们再找一群人洗劫小弟院子,趁机杀死几个下人。 “我先一步入宫,向皇上告状,说云濯新婚之夜暗中派人来崔家闹事,劫走小弟,为的是给他的王妃叶青雪出气! “叶青雪和小九儿水火不容的事情,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了,皇上会相信的。” 崔琰道:“若是如此,大可不必杀死你弟弟啊!只要我们反咬靖王劫人,有皇上出面之后,云濯便不得不放人了!” 第498章 贤妃道:“小弟养尊处优,他能受得住酷刑吗?若是云濯或者叶青雪使阴谋诡计,让他说出真相,该如何?只有死人的嘴巴才能紧闭!否则我们永远危险! “而且,只有小弟死了,才能让人相信,真是云濯趁新婚之夜,把小弟抓走的事情!” 崔琰嘴唇依旧颤抖得厉害。 不一会儿,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就这么一个嫡子,实在是舍不得! 贤妃道:“父亲选择吧,不管父亲怎么选择,女儿都听父亲的!现在女儿与小九儿,还有崔家的荣华富贵,全都捏在父亲手中了!” 贤妃话是这么说,但已经心硬如铁。 她想得很很明白了。 即便今晚上没能杀死云濯,明日也可以用她弟弟的命,去将云濯弄死。 从而为小九儿铺平通往储君之位的路。 “你弟弟他……他至今都还没有娶妻!”崔琰哭了,身体佝偻着往地上蹲去,捂住脸,眼泪还是从指缝间溢出来。 贤妃上前去,也蹲下来,纤纤素手落在崔琰的肩膀上:“父亲,往后小九儿就是您的儿子。而且除去小弟,您还有其他亲生儿子不是吗?庶出也是儿子。” 崔琰哭得更厉害了,身体一颤一颤的,快要厥过去。 但是贤妃明白,父亲这样一哭,就代表父亲赞同了她的提议。 事不宜迟,必须迅速找人,来洗劫小弟的院子。同时安排她的眼线,在靖王府下手,弄死她弟弟。 早在靖王府建立之初,要往靖王府送内官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自己的人手安插进去了。 等到这些事情都忙完,她还要等待靖王府的眼线给她送消息过来,只要确定小弟死了,她将立即回宫,赶在云濯和叶青雪入宫之前,向皇帝告状! 这一次,云濯死定了,作为新妇的叶青雪,就等着为云濯陪葬吧! …… 靖王府院子里。 崔家小公子被云濯擒住之后,那些杀手见势不妙,能撤退的全都撤退了。 他们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云濯将崔家小公子的蒙面巾挑掉之后,眉梢挑了下,既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贤妃想要帮助九皇子夺嫡,就必定要杀死他;但是贤妃居然让自己的亲弟弟带队前来,实在叫人意外。 这么看来,贤妃没有想过会输,所以才让亲弟弟带队吧? “胆敢暗杀王爷,你们崔家死定了!”庄信恶狠狠地说道,这些人实在太讨厌了,非要在他家主子的新婚之夜动手! 新婚之夜啊,人一生能有几个新婚之夜? 结果弄得王府到处都是血,都是死人,真想将这些人大卸八块! 庄信问:“殿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崔家小公子一旦被送到皇帝跟前,贤妃、九皇子以及崔家,都会遭到重创,即便不死,短时间内也将彻底失去夺嫡的机会。 云濯看向崔家小公子,和他差不多大的年龄,年轻的脸上布满血迹,眼底全是恐惧,身体在瑟瑟发抖。 云濯正准备说话,鼻翼之间的血腥味忽然变得无比浓烈,顷刻之间将他淹没了。 脑袋开始剧痛,仿佛两把斧子在里面捶打,一下一下的,疼得他瞬间汗如雨下。 他咬牙撑着最后的意志说道:“先把他关起来!任何人都不许私自探望!” 他知道自己体内的剧毒要发作了,除了头疼,那股血海又弥漫上来。 他目之所及,全是一片血红色,淹没他的脚背,他的膝盖,他的大腿,到他的腰身,然后是下巴,最后是嘴巴鼻子眼睛。 第499章 他整个整个被淹住了,呼吸困难,也许是幻觉,但在他的世界里,却是真实发生的。 “不要告诉王妃!”这几个字,从云濯的齿缝间挤出来,他逃也似的冲出院子,往旁边的林子冲去。 进去之后,他就开始用脑袋砸向树木,他很想控制自己,仅存不多的理智告诉他,等会儿还要洞房的,他不想带着满身的伤去见叶青雪。 但是太疼了,他无法不去撞树,似乎要把脑袋里那两把大斧子给撞出去。 还有窒息感…… 他快要呼吸不上来了,他在地上打滚——其实在他看来,自己是在血海中死命挣扎,就好像溺水的人拼命挣扎,想要浮出水面一样。 庄信担心云濯出事,将崔家小公子交给底下的人,“按照王爷说的,带下去关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 交代完了之后,他便追着云濯去了。 可是没有看到云濯的身影,这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短时间内想要找到一个人,还是挺难的。 庄信想了想,又去安排人手把整个林子包围起来,这样的话,即便还有人想要暗杀云濯,也无法轻易进入林子里面去。 安排好了,他抬头看见冬白跟过来。 冬白道:“你家王爷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我跟你进去找他!” 想了想,冬白又解释道:“我们没告诉王妃,王爷毒发的事情,不想让她因此担心,也不想让她等太久。” 庄信感激无比:“多谢!” 两人一起进入林子。 冬白道:“关于你家王爷的这种症状,先前没让相思子开点药,缓解一下吗?” 庄信道:“开了药的,但是因为不能确定王爷中的什么毒,无法对症下药,所以相思子开的药效果不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冬白点点头,两人提着灯笼,分头寻找。 夜色寂寂,风吹细细。 叶青雪坐在喜房里,安静地吃过晚饭,便等待云濯归来。 为了晚上有力气怀上小宝,她虽然胃口不是很好,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不少。 她虽然没有出去,但也能听到外边发生了什么,云濯既然没有派人来找她,想必应付得过去。 冬白和秋深也没来告诉她什么坏消息,说明问题不是很大。 倒是邢嬷嬷被吓到了,叶青雪和春、夏二人不断安慰她,等到厮杀声止歇的时候,邢嬷嬷的脸色才好转。 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待云濯入洞房了。 但是云濯许久没有来。 春浅出去打探情况,说道:“外头很多血,还要收拾一下再回来。” 继续等。 夏绿又出去打探情况,回来说道:“王爷去沐浴更衣了,庄大人说他一身血腥味,怕冲着王妃了。” 叶青雪看她们二人的模样,并不见撒谎的痕迹,也就不怀疑。 可她不知道,冬白和秋深,把春、夏给骗了,就是不想让叶青雪担心。 而且云濯不是第一次毒性发作,她们以为云濯很快就能回来。 再者说,在叶青雪看来,今晚是洞房花烛夜,云濯不愿意带满身血腥味进来,她也能理解。 换做她,她也会这样做的。 于是又等。 但是又一刻钟过去了,云濯还是没有来,男人洗澡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而且,云濯应该很迫不及待和她洞房花烛才是,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风从窗外灌进来,九月初的夜晚,已经带了些许凉意,红烛摇晃了下,差点被熄灭。 叶青雪想到很多不好的情况,她噌地站起来:“我等不住了,我亲自出去看看,他是不是对付敌人的时候,受伤了,所以这么久才没有过来!” 云濯此时在林子深处。 脑袋的剧痛散去了,血海也渐渐消退,他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都是汗水,脸上全是血痕,喜袍已经狼狈不堪。 “青雪还在等我!”云濯说着,撑着地面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下,他扶住身侧大树,却看到“叶青雪”就站在他对面。 穿着他熟悉的红嫁衣。 云濯愣了下,脸上浮出虚弱的笑,朝她走过去:“你等我很久了吗?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面的“叶青雪”笑得温柔。 也慢慢朝他走过来。 她没有说话,但是藏在身后的手,握着一把锋利匕首。 第500章 云濯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然而,等他再去看正对面那个“叶青雪”时,只见她脸上笑容尽收,取而代之的全是恐惧之色。 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似的,开始不断往后退。 云濯还没想明白,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叶青雪不顾周遭的荆棘,快步冲过来,一把将云濯扶住。 冬白和庄信也迅速赶到了,对面的姑娘像是被吓到了,跌坐在地上。 庄信朝她走过去,向她伸出手,关切问道:“蜜娆姑娘你没事吧?我拉你起来!” 是的,眼前跌倒在地上的人,是蜜娆!她穿浅绿色衣裙,和王府其他丫鬟没有什么区别。 而蜜娆则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她摇摇头,悄悄将匕首收起来。 ——真是该死,明明快要得手了,偏偏这个时候叶青雪赶到了,就差一点点啊! “我听说王爷犯病了,你们在找他,我也很担心,所以就胡乱找进来……” 其实庄信在安排人手,关押崔家小公子时,她就悄悄跟在云濯身后进来了,无人注意到她。 “我运气好就碰到王爷了,但是他好像不认识我,大概把我当成那些杀手了!” 蜜娆苍白着脸说完,紧张地把手放在庄信掌心中,随着庄信一拉,她站起身来。 庄信刚才和冬白一起赶来时,也看到了蜜娆脸上的恐惧之色。 庄信连忙安慰她:“现在没事了,可能王爷只是太疼了,又刚经历暗杀,一时间没能认出你来。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王爷交给我们就好了。” 蜜娆抿了抿唇,还是很紧张的样子,一副快哭了的表情,但还故作坚强:“我,我去烧点热水,方便王爷擦洗。” 蜜娆先一步出去准备了。 叶青雪还在查看云濯的情况,他的脸、他的手上全是伤、是血。身上的衣服不是被汗湿、就是被血淋湿了。 “你家王爷方才毒发了吗?”叶青雪皱眉问道。 她方才出了院子之后,就察觉到林子这边有侍卫防守,询问之下才知晓云濯闯进林子里了。 不过那些侍卫并不知晓云濯为何进入林子,叶青雪则瞬间想到,云濯应该是毒发了,不能让更多人看到,所以冲入林中躲起来。 庄信回答:“是的!” 叶青雪问:“他以前毒发过后,就会晕厥吗?” 庄信拧眉:“先前没见他晕厥过,这还是头一回看见。” 叶青雪没有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 庄信上前,将云濯另外一条臂膀搭在自己肩膀上,与叶青雪一起将云濯带出林子。 秋深安慰道:“王妃不必太着急,王爷既然不是第一次毒发,想必很快会醒过来的。” 叶青雪给云濯把脉过了,倒是不担心他醒来的事情,只是先前他毒发之后没有晕厥过,今晚却晕厥了,便忍不住担心他以后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 回到正殿之后,叶青雪和庄信把云濯放到榻上,云濯就醒来了,头疼,浑身疼! 他下意识捶打了一下脑袋,这才抬头。 所有人都担忧地看着他,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站在最前方的叶青雪,立即握住她的手,虚弱地笑了笑,有些歉疚:“看到我毒发了吗?” 他冲进林子里,就是不想让人看到他毒发的样子。 哪怕这个人是叶青雪,他也不愿意! “有没有吓到你?” “没有吓到,但是担心你是真的。”叶青雪反握他的手,努力地笑了笑。 第501章 庄信在旁边道:“王爷您好像吓到蜜娆了,她跟我们一起进去林子里找您,您看到她,似乎不认识她,还想杀了她。” 蜜娆刚好打了热水过来,听到庄信的话,身形僵了一瞬,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云濯狠狠揉了下脑袋,“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本王一点印象也没有!” 叶青雪闻言,又想起云濯不记得自己洪流中,所救之人是谁的事情。 所以,他忘记自己想杀蜜娆的事情,和中毒也有关系吗?他还要忘记多少事情? “没有关系的,王爷并没有真的伤害到我。”蜜桃端着热水上前,轻声说道。 大家都不言语,气氛有些凝滞。 春浅拧干毛巾,递给叶青雪,叶青雪把云濯脸上的血迹给擦干净。 她换了话题:“毒发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现在还难受吗?” 云濯第一次感受到,有个女子温柔地给自己擦脸,是这样的感觉。 仿佛有温暖的溪流从自己心间淌过去。 他情不自禁握住叶青雪的手:“不难受,我自己来,你辛苦一天了。” 又问:“做我的新娘,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叶青雪有些鼻酸,大概因为新婚日,情绪太过大起大落,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但她笑起来,故作俏皮:“辛苦啊,所以你快点擦洗干净,等会儿补偿我。” 云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一点也不舍得放开。 大家都笑起来,该退下的退下了,只留下邢嬷嬷和春浅贴身伺候着。 后来云濯觉得擦洗太慢,又不够干净,便直接起身去内室冲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 又把庄信喊来给他烘干头发,还喝了药,吃了些东西,他才回到喜房里来。 满室红光,云濯看着等在床前的叶青雪,终于感到舒坦了。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包括邢嬷嬷等人,也都在外头守着,随时听候召唤。 云濯正准备进入情绪,敲门声又响了,是庄信,云濯去开门,没好气道:“你最好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庄信要说的事情,还真是十万火急。 云濯听完之后,眉头微微蹙起:“……既然如此,那就输给他们看,切记,不要露馅了。” 庄信重重点头,退出去了,并且将喜房的门给他关上。 终于安静了,云濯直接上了门闩,又吹灭几根蜡烛,只留下一根,才走回床边。 叶青雪坐在床上,笑盈盈地看着他,光影暧昧,云濯感觉浑身热血直往某个地方冲去,心头都在发热。 他上了床。 扶住叶青雪的肩膀,就要往床上倒去,但是叶青雪让他坐好。 云濯只好盘腿坐到她的对面。 “还记得吗?先前我和你说过,新婚夜我要和你说一个秘密。”叶青雪表情严肃。 云濯有些紧张:“会影响大局吗?如果不会,能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 云濯下意识觉得,叶青雪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好不容易到洞房时间了,他不想再被影响。 “或许会影响你对我的感情,或者看法。”叶青雪道。 “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小宝,你还记得吗?曾经你在侯府的时候,他喊你做父亲,喊我母亲!你也知道,我当时中了碎月幽兰的剧毒,是他给了药,我才能活下来的,他用自己的命,换回了我的命。” 这个话题很伤感。 喜房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云濯抿唇,点点头,说:“记得!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后来墨垣大人给小宝算了一卦……”叶青雪将墨垣当时的卦象,和云濯说了。 第502章 云濯听完之后很讶异,“你相信吗?天底下当真有这等鬼神之事?” “如果他从未来过,我无法相信。”叶青雪道:“但是他来过了。” 云濯:“所以你要告诉我的事情是,你是为了把小宝生下来,才决定嫁给我?洞房花烛夜也是为了生孩子?” 这一刻,云濯忽然明白,为何以前叶青雪提及生孩子的事情时,那般积极,一点也不害羞。 因为她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很严肃很严肃的事情在做。 而他却以为,这一切完全是因为爱情! 云濯有点生气了。 他可以理解叶青雪因为小宝选择嫁给他。 但是他不能接受,叶青雪只是因为小宝,才选择嫁给他。 叶青雪道:“为了把小宝带回人世,我决定嫁给你,和你生孩子,这是真的。但是,我和你成婚,也是因为爱你啊。” 云濯的天空有些转晴了,但他脸上不动声色,而是故作冰冷问:“是吗?那你怎么证明?” 叶青雪沉思片刻,试探性道:“我给你耍一套鞭子,让你高兴高兴?” “……”云濯气笑了,见她当真要起身下床去拿鞭子,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倒在床上。 而后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进锦被里。 红烛摇曳间,云濯低笑一声,指尖勾住她腰间系带,终于是勾落了。 许久以前就想做的事情,今晚终于成功了。 满室的红,将叶青雪的脸,映照成了红色。 叶青雪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被云濯顺势压住裙角。喜服层层散开,露出里头绣着鸳鸯的软绸中衣。 云濯眸色一暗,忽然咬住叶青雪的耳垂。 很轻很轻。 但是叶青雪浑身一颤,便听他道:“听闻新婚前夜,豫王妃她们对你进行了教学,我今晚想尝尝王妃的学习成果,可以吗?” 叶青雪:“…………” 云濯低眸看她,眼底映着烛光,似有星火浮动。指尖缓缓抚过她的眉梢,顺着脸颊滑至下颌,最后轻轻抬起她的脸。 叶青雪呼吸一窒,他俯身吻了下来。 唇齿交缠间,叶青雪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红帐微荡,烛影交叠。 不知过去多久,叶青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是云濯的了,只有他放手,她才能呼吸。 她向来自诩能力不输男儿,但是这一刻,她简直丢盔弃甲,身体也仿佛是云濯的,只有他允许,她才能活动。 ……洞房花烛,怎么是这样的啊? 让人想逃离,却又欲罢不能。 而云濯呢? 仿佛开辟了新天地,上了新的战场,让他不知疲倦,只想抵达最终的胜利,缴获更多的战利品。 叶青雪身体反应出来的一切,都是他战胜的奖赏! 夜风拂过窗棂,烛火轻晃,映出帐内交颈相依的剪影。 夜色深深,云濯的手拂过叶青雪的脸,将她汗湿的头发捋好,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 她听到云濯说:“谢谢小宝把你留下来,我和你一起努力,把他带回来。” 叶青雪嘴角弯出清浅的笑,堕入黑暗中之前,她心里还在想:小宝,这次娘亲和你父亲,真的要把你接回来了。 明明是带着甜蜜入睡的,叶青雪以为自己会好梦,或者一夜无梦,但是她却做了个十分可怕的噩梦。 梦里面,她一直跑一直跑,有人在追杀她,那人的剑尖染血,她记得自己会武功的,鞭子耍得极好,但是就是没有力气举起鞭子对抗! 直到她被逼到绝境,那个人从浓雾中走出来,她看清楚那个人的脸,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无力对抗。 第503章 因为执剑追杀她的人,竟是云濯! 他表情冷漠,眼睛里全是冷意,长剑直接贯穿她的心口。 撕裂的疼痛传来,叶青雪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才发现自己不仅汗如雨下,枕头都被哭湿了。 和她一起从噩梦中惊醒的,还有她的枕边人云濯,两人都是汗水淋漓,且满脸的泪水。 醒来之后,两个人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外面天色已经亮了,将他们的脸色照得一片惨白。 “你做什么噩梦了?”心绪稍微平静下来之后,他们才察觉到彼此的异样,夫妻二人竟是异口同声地问。 两人都滞了滞。 叶青雪才道:“你先回答。” 云濯:“……” 他梦见叶青雪成了杀人魔头,不仅仅杀人,还虐杀一切动物,是的,不仅仅是杀,而且是虐杀,完完全全的心狠手辣。 他想要阻止叶青雪,但是根本阻止不了,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以杀生为乐趣。 天下人聚集起来,要捉拿她,将她活生生烧死,而他却无法将她救下。 “我……我梦见你离开我了。”云濯说道,声音有些颤抖,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 叶青雪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好巧,我也是。” 云濯把她鬓边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就一把将她抱住。 “也许因为我们以前的日子太苦,乍然得到幸福,我们总怕失去,所以才会做这样的噩梦。”云濯说道。 叶青雪闭了闭眼睛,梦里那种心碎的感觉,是如此真切,即便现在梦醒了,也挥之不去。 但她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能我们以前真的是太苦了。等到我们过惯了幸福日子,我们就会相信,我们真的能够拥有幸福。” “是啊。”云濯说道,仿佛事情真的是这样。 他松开叶青雪,亲亲她的额头,又亲亲她哭红的眼睛,才起身下床穿衣,打开房门叫人进来伺候梳洗。 …… 吃过早饭,云濯和叶青雪坐上马车,入宫敬茶。 许是因为早晨的噩梦,两人的情绪都不大好,但是又怕对方担心,所以在路上虽然没怎么说话,但都努力朝对方笑。 来到宫门口,看到瑄王府的马车停在边上,他们也下了马车,往宫里走去。 此时瑄王夫妇已经拜见过皇帝,领取了新婚贺礼,也去拜见了太后,同样领取了贺礼,接下来便是去见瑄王的母妃宁贵人了。 十多年来,宁贵人都偏居皇宫一隅,皇帝几乎不许他人去探望她,甚至也不许她出来。 瑄王以自己大婚为由,向皇帝求了情,才得以去见宁贵人。 说起来宁贵人生了瑄王,不应该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奈何她生产瑄王之后没多久,人就发疯了,不仅没能晋位分,还被关了起来。 瑄王三五岁的时候,宁贵人完全被当成疯子对待,宁贵人居住的地方,仔细说来算是冷宫。 但是后来宁贵人的情况逐渐好转,一年也就发疯那么两三次,一次也就十几天的样子。 又加上她有瑄王这么个孩子,宫里送去宁贵人的饮食用度等才逐渐正常些。 但也只是趋向于正常而已,和其他贵人还是有差别的。 不过当瑄王从七皇子,被册封为瑄王之后,宁贵人的待遇也就上来了。 至少宫里胆敢欺负她的人,减少了很多。 瑄王与纪明薇携手,往宁贵人的宫里去:“我母妃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从小没人看得起我,薇薇,和我在一起,委屈你了。” 第504章 纪明薇温柔笑道:“我不怕委屈,况且现在王爷已经出人头地,再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孩子,往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我也会一直陪在王爷身边。” 瑄王笑了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纪明薇的聪慧让他震惊欣赏,那么现在她的温柔与体贴,则让他惊喜。 她从小地方来的,投靠侯府的姨妈,希望能寻得一门好亲事……这些年来也遭受了不少白眼。 他们有相同的经历,也有一样的目标,他们真适合做夫妻,做一家人。 想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握紧了彼此的手。 今天宁贵人的状态很好。 一大早就等着他们夫妇来敬茶了。 连给新媳妇的礼物也准备好了,是她珍藏多年的镯子:“这是你们父皇当年赏赐给我的,我手头也就这只镯子比较值钱了,希望薇薇不要嫌弃。” 瑄王回答:“母妃的心意,薇薇不会嫌弃的,她很喜欢。” 纪明薇笑着附和:“是的,母妃,儿媳认了瑄王这个夫君,就等于认了您这个母妃,绝没有嫌弃的道理。” 宁贵人是真的高兴,留他们夫妇二人多陪自己一会儿,说说话喝喝茶。 瑄王难得见母亲一次,也不想那么快离开,他目光四顾,看着母亲破败的寒酸的宫殿,心头渐渐发冷。 他道:“母妃,总有一日,儿臣会将您从这宫殿里带出去!” ——过上最好的生活。 宁贵人看着他,只是笑。 …… 云濯和叶青雪入宫之后,率先去给皇帝敬茶。 他们的顺序是皇帝,太后,然后是现在掌管后宫的贤妃。 但是他们才给皇帝敬茶结束,要告退前往太后寝宫的时候,贤妃带着她老泪纵横的父亲,哭着进来了。 贤妃当场喝住他们:“靖王与靖王妃不能走!” 云濯和叶青雪:“……” “皇上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贤妃扑到皇帝跟前跪下,事情还没说,就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爱妃这是发生了何事?”皇帝起身,亲自上前将贤妃扶起:“与靖王夫妇又有什么关系!” 贤妃哭得不能自已,说不出话来。 崔琰便道:“皇上,昨天夜里微臣准备睡下的时候,有一伙人竟擅闯崔府内宅,杀死了犬子院中的许多下人,并且把犬子劫走了! “微臣迅速派人追踪过去,才发现犬子被劫到靖王府去了。 “原来因为先前九皇子与靖王妃之间有了龃龉,靖王爷气不过,便趁大婚之夜派人前往崔府,劫走犬子,报复贤妃娘娘与九皇子,为他的王妃出一口恶气! “一大清早,微臣便与贤妃娘娘上靖王府去要人,向靖王殿下讨个公道,但是靖王殿下已经带着王妃入宫,靖王府的恶奴将臣和娘娘打了出来! “可怜犬子在靖王府,现在不知遭受何等虐待!请皇上为臣做主啊!” 皇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竟有这样的事情? 他当即怒喝:“靖王,你和王妃大婚之日,你怎能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不速速将崔家公子放了!” 云濯和叶青雪对视一眼,原来昨晚崔家派人暗杀小公子,是为了反咬他们一口。 对崔琰来说,小公子是亲生儿子;对贤妃来说,小公子是亲弟弟。 但是为了皇权,为了扶摇直上,他们可以付出至亲之人的性命。 天底下最毒的蛇也不过如此。 似乎是担心云濯和叶青雪否认,眼睛红肿不堪的崔琰立即补充:“皇上,微臣有人证!” 崔家公子院中的下人,留了几个活口,如今一并被带到殿上来。 一同前来的,还有崔琰的许多同僚。 这是贤妃的意思,要利用其他臣子的“死谏”,逼得皇帝送云濯去死! 那些下人被带上殿的时候,还很紧张,毕竟天亮之前,他们才遭受了一场杀戮,十分可怕。 “皇上,我家小公子已经睡下了,结果靖王府的人忽然冲进来,说要在崔府杀几个人,给靖王妃的新婚夜助助兴。” “他们把小公子掳走,就是要虐待给靖王妃看。” “他们还说,说,九皇子在宫中,不好对付,但是他们想动贤妃娘娘的家人,还是很容易的。” “贤妃娘娘最疼爱这个幼弟,他们很期待贤妃娘娘得知消息时,痛心疾首的样子。” “等他们把小公子虐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之后,看贤妃娘娘和九皇子,还敢不敢欺负靖王妃!” 太嚣张!实在太嚣张了! 其他臣子已经怒了,看向云濯和叶青雪的眼神,已经恨不得剐了他们! 贤妃道:“求皇上现在就派人去靖王府,将臣妾的弟弟找回来,只要找到臣弟,就可证明臣妾与家父,说的全是真的!” 入宫之前,她安插在靖王府的眼线,已经送来消息,告知她:“靖王殿下擒住小公子之后,忙着洞房,随意将小公子关起来,属下轻易就将小公子结果了。” 贤妃暗中派人看住靖王府,不许靖王府偷偷将弟弟的尸体挪走,便迅速入宫来了。 “大人,不好了!”殿外又传来声音,是崔家家仆,“我们守在靖王府外面的人,得到消息,小公子受不住靖王殿下彻夜的折磨,已经咽气了!” 崔琰和贤妃一怔,旋即痛哭出声。 贤妃道:“皇上,他是臣妾唯一嫡亲的弟弟啊,是臣妾父母唯一的嫡子啊,若皇上不严惩靖王殿下,臣妾便一头撞死在皇上面前!” 他们崔家小公子的性命,必须用云濯的性命来偿还。 第505章 崔琰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几乎无法说话。 而他的同僚们见状,既心疼崔家遭遇,又愤怒云濯所为,当即出列跪下。 “皇上,平日里靖王殿下如何宠爱靖王妃,都是他们的私事,我们做臣子的管不了。 “但是眼下靖王殿下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不过是靖王妃一个女子,和九皇子一个小孩子产生龃龉而已,他便要杀死九皇子的小舅子出气,只为了让靖王妃高兴,这实在太过分了! “靖王殿下此举,不仅没有把贤妃与崔家放在眼里,更不把皇上和王法放在眼里!臣,恳请皇上褫夺靖王封号,严惩靖王殿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以为应当在褫夺靖王封号之后,将其处死,才可对崔家,对天下臣民有所交代!” “臣附议!” 皇帝怒不可遏,当即就要下令捉拿云濯和叶青雪,但叶青雪清冷的眸子,就在这时朝他看了过来。 ……没有他的允许,居然敢直视圣颜?! 皇帝应该愤怒的,但是叶青雪的眼神,让他猛然想起、叶青雪先前请求他的事情——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给时间和机会让他们辩驳! 皇帝干咳一声,压住怒火,决定给他们夫妇一个机会:“靖王和靖王妃,对此你们夫妇二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叶青雪“呵”地冷笑一声:“大婚次日,就遭到这样的控诉,可真是极其罕见且新鲜的新婚贺礼啊!” 贤妃红着眼眶:“皇上,有这么多人证在此,他们便是辩驳也无用!还请皇上速速派人前往靖王府,将臣妾弟弟的尸体找回,看靖王与靖王妃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帝道:“来人啊,迅速去往靖王府——” “父皇!”云濯踏前一步,将叶青雪护在身后,打断皇帝的话语。 “昨晚上崔家小公子的确去了靖王府,但是情况与贤妃和崔大人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深吸口气,云濯掷地有声道:“崔家小公子趁着儿臣大婚,放松戒备之际,带了两百杀手闯入靖王府,要暗杀儿臣与王妃!” 贤妃似乎被他这个说法给彻底激怒,气得快要厥过去,惨白着脸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气。 “靖王殿下!我弟弟好端端被你掳走,又被你杀死,现在你居然还要反咬一口!你真是狼心狗肺!” 又转而对皇帝哭诉道:“皇上,臣妾恳请您,现在就派人去靖王府,只要找到臣妾弟弟的尸体,靖王便再无话可说了!” 是的,只要弟弟的尸体被找到,云濯和叶青雪便在劫难逃,只有一死! 其他人亦是义愤填膺,迫切地希望皇帝快点派人去靖王府,找到崔家小公子的尸体之后,可以直接给云濯定罪。 大周决不能任由一个王爷这般丧心病狂! 况且崔家小公子可是朝廷命官的儿子,是贤妃娘娘的亲弟弟,云濯都敢这样杀害他,若不处死云濯,其他人岂不是更加危险? 臣子们愤怒又恐惧! 哎!云濯自从被废黜归来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太过心狠手辣了! 皇帝先前没有复位他为太子,想来是早已察觉到他的变化了吧? 这样的人实在不配为太子! 如此想着,这些臣子身上便不断散发出“皇帝不将云濯处死”,他们就撞死在殿上的气息! 叶青雪从云濯身后走出来,冷然开口:“让我来捋捋整个事情的经过,贤妃是说,昨晚上我夫君派人去崔府,掳走小公子,只为给我出气,是吗?” 第506章 贤妃咬牙切齿回答:“是!” 叶青雪继续道:“小公子被掳到我王府之后,被我夫君彻夜折磨,经不住,死了!对吗?” “是!” 叶青雪再道:“所以,现在你们请皇上安排人手去王府搜寻小公子的尸体,坐实我夫君的罪名,然后将他处死,叫我陪葬,对吗?” 贤妃眼眸猩红:“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昔日皇上犯错,还下了罪己诏!难道靖王杀人,不需要付出性命吗?他难道比皇上还尊贵?” 拿云濯和皇帝相提并论,这是直接堵死云濯的生路了。 叶青雪道:“贤妃何必如此激动呢?我只是要把事情说出来,叫所有人明白而已。毕竟贤妃所说的情况,和我夫君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你们认为崔小公子是被掳走,虐杀至死;但是我们却说,崔小公子是带着两百杀手闯入靖王府暗杀我们夫妇的。 “既然我们双方各执一词,不如就请崔小公子上殿,把事情说明白吧!” 贤妃愣了一下,旋即大怒:“我弟弟已经被你们弄死,难道尸体还会说话吗?或者你们自己从外面雇佣杀手来做假证?” 叶青雪只是冷笑地看着她。 云濯则对外道:“庄信,请崔家小公子上殿!” 贤妃和崔琰都呆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惧之色,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大殿门口。 不止他们父女看过去,便是皇帝,以及其他臣子,全都齐刷刷地看过去。 庄信的确带了一个人上殿来,只是那人穿着王府侍卫的衣服,一眼看过去,根本想不到此人会是崔家小公子。 但是看脸,他的的确确就是崔家小公子无疑,而且他脸上、脖子上 ,甚至是露在外面的手背、手腕,都有整齐不一的伤痕。 贤妃如遭雷击,这不可能! 她手下的人已经和她说过,小弟已经死了! 为何小弟还能出现在这里? “幺儿你还活着?你没死?”崔琰看见他的瞬间,心头是欢喜的,让唯一的嫡幼子去死,他心痛难忍。 可是在最初的欢喜过后,他便迅速反应过来,他的儿子没死的话,他们麻烦就大了。 贤妃立即朝崔小公子扑过去,摸他的肩膀,摸他的脸、他的脖子,温热的,也没有易容之类的痕迹,的的确确就是她的弟弟! 贤妃“喜极而泣”:“弟弟你没死?你知不知道,我和父亲有多担心你!母亲得知你的事情,哭晕过去了,你没死实在是太好了!” 她拉住崔小公子的手:“你快告诉皇上,你是如何被靖王府的人掳走的,你院中的下人是如何被他们杀死的,你是如何被靖王和靖王妃给折磨的,让所有人知道,你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有姐姐和父亲在此,有诸位大人在此,皇上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贤妃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给崔小公子使眼色,还悄悄掐他的手心。 ——已经提示得如此明白了,小弟应该知道在皇上面前怎么说吧? 纵使小弟还活着又怎么样,他是崔家的人,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崔家这边,帮她和父亲说话。 云濯和叶青雪仍然难逃一死! 即便不死,也会被褫夺封号,或者发配边远地区,这辈子难以回京都城了。 待他们被发配,在路上悄悄找人弄死他们,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现在事情只是出了一点点纰漏而已,不要慌不要慌,弟弟和他们是一体的! 第507章 贤妃目光灼灼地看着崔小公子,既给足他期待,也给足他压力! 然而,然而,贤妃万万没有想到,崔小公子慢慢地、但是很大力地挣开她的手,并且说:“贤妃娘娘,您掐疼我了。” 什么?什么!小弟喊她什么?贤妃目瞪口呆,喊她贤妃娘娘?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要上前拉住他的手,但是庄信上前一步,拦在他们姐弟中间。 “贤妃娘娘,崔小公子现在是关键证人,您要威胁他什么?” 贤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当即怒喝:“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见小弟活着归来,不过是比较激动罢了!” 庄信没有搭理他,直接带着崔家小公子上前,双双跪下:“皇上,证人已经带到。” 又对崔家小公子道:“情况小公子已经十分了解,还请小公子将真相如实道出!” 崔琰和贤妃都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贤妃立即看向崔琰,示意他说话。 崔琰胸口发闷,他舔了舔干燥得快要裂开的嘴唇,只问了一句话:“幺儿,你知道你是崔家人吧?” 一句崔家人,就把崔家的荣辱与生死,都绑到崔家小公子的身上了。 崔家若是不好,贤妃若是被降罪,他身为崔家嫡子,也讨不到好处,还会被连累。 崔小公子跪在殿上,看了崔琰一眼,这一眼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回答:“我当然知道,父亲!” 崔琰和贤妃暗暗松了口气,他说知道就好。 崔琰道:“你可以向皇上说出真相了,别怕,靖王权力再大,也越不过皇上去,皇上会为你、为我们崔家做主。” 崔小公子的目光,在他们父女二人的脸上逡巡一圈,而后慢慢地收回来。 在崔小公子开口之前,所有人都认定,他会站在崔家那边,重复一遍贤妃和崔琰说过的话。 然而,事情与他们所想的完全不同。 当崔小公子开口之后,所有人都震惊了,因为他说的是:“……先前靖王妃与九皇子不对付,贤妃娘娘一直记恨在心。 “又因为靖王与靖王妃能力出众,贤妃娘娘将他们二人视为九皇子夺嫡路上的最大障碍。” 崔小公子还没说完,贤妃就扑了过去,声嘶力竭道:“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庄信似乎早有准备,立即挡在崔家小公子身边,不许贤妃靠近他。 贤妃气喘吁吁,顾不得形象,似乎想撕了崔小公子。 皇帝微微拧起眉头,当即给怀福使了个眼色,怀福立即带人上前,将贤妃拉到一边。 皇帝看向崔小公子:“说下去!” 贤妃声嘶力竭:“小弟,你是不是被靖王威胁了,所以说出一些不利于我们崔家的话来?如果你被威胁了你就告诉皇上啊!” 崔家小公子只是淡漠地看她一眼。 在淡漠之下,是无尽的痛苦与恨意。 他收回视线,继续道:“所以,贤妃娘娘与我父亲商议,花钱买些杀手,趁靖王夫妇大婚当日放松戒备,闯入靖王府去杀死他们。我是带队的人,很不幸,我被靖王当场活捉了。 “父亲与贤妃娘娘生怕我把他们供出来,所以安排人手入靖王府杀我,从而反咬靖王与靖王妃一口,送他们上西天。” 皇帝:“……” 众人:“…………” 崔琰与贤妃:“!!!” 他们父女二人,当即汗水淋漓,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贤妃快要呼吸不上来,看向皇帝,说道:“皇上,臣妾绝对不敢这么做,您一定要明鉴啊。小弟被靖王活捉,不知受了什么酷刑,才会听从靖王的话语,污蔑臣妾与父亲啊皇上!” 第508章 她哭得不能自已。 仿佛真相就是这样! 崔家小公主却慢慢地站了起来,看向崔琰,看向贤妃,他的眼底渐渐有了破碎的冷光,有了恨意与愤怒。 “你们安排人手去靖王府杀人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我亲眼看到你们的人,是如何杀死‘我’的。 “庄信提前告诉我,你们要杀我,我不相信,他让我和快死了的杀手换上衣服,你们的人把那个杀手当成我了,手起刀落,那个‘我’就死了!” 天知道,他当时多么震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能相信! 甚至在乔装打扮,等在紫宸殿外的时候,他仍然不能相信,父亲和姐姐要杀死他。 他怀疑这可能是云濯和叶青雪的奸计,故意离间他和父亲与姐姐。 “你们在紫宸殿上所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崔家小公主的眼圈红了,他盯着贤妃: “姐姐,为了你和小九儿的大计,我这个亲弟弟选择冲锋陷阵,结果你们要用我的性命来扳倒靖王和靖王妃!” 他步步向前:“你和父亲不是说,我是崔家人吗?你们不是说我们是一家人吗?为何你们要这样对我!” 是的,在殿外听到的一切,包括叶青雪复述的一切,他心中的那点怀疑,全都消失不见了。 父亲和姐姐真的选择牺牲他,是真的选择牺牲他!并不是靖王夫妇故意离间他和家人! 凭什么?他可是崔府的小公子,从小受尽万千宠爱,以后整个崔府都是他的,凭什么牺牲他! 他不答应,他不愿意,他不乐意! 既然要下地狱,那全家一起下地狱好了! “我的贴身侍卫回去找你们报信,也是被你们杀死了吧?”崔家小公子又问,眼底只剩下浓浓的嘲讽之色。 寂静,满殿的寂静。 只有崔琰大口大口的呼吸声。 叶青雪道:“皇上,我们还活捉了几个杀手,他们也可以作证!” 皇帝微微颔首。 杀手被带上来。 他们和盘托出崔家是如何花钱请他们,他们是如何闯进靖王府去杀人,又是如何被活捉的。 贤妃脑子里轰隆隆作响,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用尽全力,挣脱束缚,冲过去抓住崔家小公子的胳膊:“崔家待你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为崔家牺牲一点点怎么了!为我和小九儿付出一点点怎么了!来日小九儿做了太子,你就是最大的功臣啊!” 她知道大势已去,她失了理智。 而当她失去理智,把这些话喊出来的时候,大家便都知晓,崔家小公子说的都是真相了。 “待我好就要拿走我的性命吗?我刚才也说了,我知道自己是崔家人,我一直把你们当成自家人啊,你们牺牲我,我就得乐意?现在我让你们和我一起受苦,你们为什么不愿意!?” 贤妃愣住,浑身发抖起来,她看着小弟,像看一个陌生人。 但是怎么会是陌生人呢? 她想起来了,她弟弟从小就被惯坏了,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只有他牺牲别人的份儿,万万不可能叫别人牺牲他。 若如此,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两败俱伤也浑然不怕! 她的小弟从小到大,就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人! 叫小弟知晓她和父亲的计划,他必定不会依从! 贤妃怒极反笑:“你真是个垃圾!崔家全被你害死了,你就是崔家的罪人!” 第509章 崔家小公子目眦欲裂:“是我害死的吗?我如果是崔家的罪人,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姐弟二人竟在紫宸殿上,就这样互咬起来,看得诸位臣子目瞪口呆。 皇帝也是始料未及。 崔琰差点心梗。 “住口!”皇帝一声怒喝,那对姐弟瞬间安静,但只是瞬间而已,片刻之后他们还想继续互咬,谁也不愿放过谁! 皇帝怒火中烧,当即命人进来:“拿下崔家小子!胆敢带人暗杀当朝王爷,理应处死,念在其主动认罪,且靖王和王妃都没有出事的份上,先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崔琰教育子女无方,甚至带头买凶,想要暗杀当朝王爷,也一并带下去! “至于贤妃——”皇帝目光深深地看了贤妃一眼,眸中有冰冷,也有失望: “贤妃简直罪大恶极,理应处死,但念在其生养九皇子有功,且九皇子尚未长大成人,褫夺封号,降为才人,迁出嘉懿宫。” 皇帝抬抬手,崔家人就全部被带下去了。 那些臣子们脸色讪讪的,他们本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岂料竟是“助纣为虐”,现在只觉得没脸见人了。 而皇帝,对云濯和叶青雪象征性地安慰几句,此事便结束了。 不过,皇帝念在他们昨日大婚,今日就遭此控诉,便多赏赐他们夫妻一对比翼双飞鎏金盏。 叶青雪和云濯出了紫宸殿,就看到先前那些臣子还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立即上前行礼道歉。 叶青雪冷然道:“道歉就不必了,各位大人方才也不过是想要惩恶扬善而已,出发点并没有过错。 “但是各位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轻易被人当刀子使,传出去恐怕要贻笑大方,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最好就别‘出发’了。” 那些臣子们更加讪得无地自容,连连说道:“靖王妃教育得是,臣等往后一定谨慎小心,再不犯下今日这样的过错!” 云濯牵着叶青雪的手转身走了。 他们还要去给太后奉茶! 走在路上,云濯问道:“刚才出了一口恶气,现在感觉心头畅快些没有?” 从噩梦中惊醒之后,夫妻二人心上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他们都没说,但是彼此都能感受到。 叶青雪点点头:“好多了,你呢?” 但实际上,叶青雪心上的压力,并不真正来自崔家或者贤妃。 暗杀的事情,昨晚上洞房之前,云濯已经处理好了,问题不大。 而且,这对他们来说,是看得见的危险,只要仔细谨慎些,反应快些,不难解决。 真正让她恐惧的是未知的危险。 她总觉得这个梦,像什么暗示! 一如小宝刚开始到她身边来时,很多事情似乎看得见,却又好像看不真切,而危险就藏在这种迷雾朦胧当中。 她会和云濯走到对立面吗?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云濯握紧她的手,笑道:“你开心我就开心。” 太后的寿康宫很安宁,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叶青雪和云濯过去奉茶的时候,老人家很高兴,给他们的赏赐都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太后想到先皇后,忍不住叹息:“可惜你母后早早就不在了,他若得知你娶了这样厉害的贤妻,一定会为你高兴的。等会儿别忘记带青雪去给你母后上一炷香。” “多谢皇祖母提醒,孙儿会带青雪过去的。” 太后又道:“上香之后,到哀家这里来陪哀家吃午饭。” 云濯和叶青雪都答应下来。 只不过给先皇后上香之后,云濯被皇帝身边的人喊走,说是有要事相商,叶青雪只好一个人去和太后用午膳。 太后给他们准备的午膳十分丰盛,只是惋惜云濯不能跟着一起来。 “早上贤妃闹的事情,哀家听说了,原本还想着让你和濯儿在哀家这里吃顿好的,去去晦气,偏偏他父皇在饭点要把他叫走,实在不应该!” 叶青雪知晓老人家心疼云濯,但不想老人家沉浸在不好的情绪当中,便故意道:“皇祖母这是嫌弃孙媳妇儿一个人伺候不好吗?那孙媳妇儿走,换靖王来?” 太后立即拉住她的手,笑呵呵地让她坐下,惋惜的情绪这才散了。 太后年龄大了,胃口总是不大好,叶青雪为了让她多吃些,自己也努力吃了不少。 气氛算是比较融洽的。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秋深忽然急急从外面来,脸色煞白煞白的,甚至忘记了行礼:“……九皇子死了,靖王殿下动的手。” 第510章 叶青雪整个人感觉好像梦游一样,看秋深的脸都觉得是不真切的。 她呓语一般道:“你刚才说什么?” 别说叶青雪难以置信,就是边上的太后都把手中茶盏给打落地上了。 她虽然憎恶各种斗争,但是不管云濯还是九皇子,都是她的亲孙子。 她不愿意看见亲孙子互相残杀。 秋深艰涩无比地重新开口:“……九皇子死了,被靖王殿下执剑所杀,当场被人抓获,而且,而且,靖王殿下已经承认了,九皇子就是他亲手杀死的。” 叶青雪不信! 她甚至来不及和太后道别,直接快步出了寿康宫,往紫宸殿方向而去。 秋深说,云濯是在去紫宸殿找皇帝的路上,碰到九皇子,并且与之发生冲突,然后就把九皇子给杀死了。 叶青雪问道:“发生什么冲突?” 秋深回答:“不知道,没人看见发生什么冲突,等大家看到的时候,九皇子已经死了,靖王殿下只承认自己杀死了九皇子,其他的一概不说。” 叶青雪又道:“云濯入宫的时候,身上没有剑,他是如何持剑杀死九皇子的?” 秋深道:“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就来告知王妃了,更具体的事情不知。” 叶青雪加快速度往前走,对周围的环境以及秋深的言语,近乎麻木。 此刻她没有思想,也没有任何情感,总之脑子空白,情感也一片空白。 像是彻底溺在海水当中,五感全被吞噬了。 秋深小跑着跟在她身后,想了想,还是选择提前告诉她:“王妃,九皇子的死状很惨。” 叶青雪语气没什么悲喜,本能地开口问:“怎么个惨法?” 秋深语气艰难:“腹部……全被剖开……所以,所以皇上震怒了,闻讯而来的臣子吓得脸色惨白,甚至还有极个别人当场呕吐。” 叶青雪终于赶到现场。 现场有许多人,有皇帝、臣子,侍卫、宫人,但是不见云濯,叶青雪疯狂地寻找云濯的身影。 “靖王妃您来了?靖王殿下杀了九皇子,被崔大人和其他侍卫亲眼所见,而且靖王殿下也承认了,皇上已经叫人将他押入大牢。”有人上前和叶青雪如此说道。 也许是哪个臣子,也许是哪个宫人,叶青雪看见对方的脸,但是整个人依旧如同被溺毙,没有能力去分辨对方的身份。 当然,这个时候,对方什么身份也不重要。 找不到云濯,她便去寻找九皇子的身影。 九皇子已经被放到担架上了,半大的少年身上盖着白布,皇帝就站在担架旁边,怀福搀扶着他,皇帝眼眶红红的…… 所以,九皇子当真死了吗? 皇帝又一次失去一个儿子,而且还是他想要朝储君方向培养的儿子,皇帝这是哭了吗? 叶青雪收回视线,朝担架走过去,揭开上面的白布——没有人阻止她,或许是想让她这个王妃,看看她夫君做下的恶行,有多么残忍,多么丧心病狂! 白布被揭开了。 叶青雪看到担架上躺着的九皇子。 确确实实是九皇子无疑。 他十岁的脸尚且稚嫩,嘴角有血迹,脸色灰白,已经是死人的脸色了。 记得上次见面,这个孩子还想将她置于死地,但是现在,他已经是个死人,躺在担架上了。 叶青雪把白布掀开更多,看到他从胸口到腹部……都没有完好的皮肉,秋深说“惨状”已经十分克制了。 太医跪在一边,紧张地屏住呼吸,想来是没能及时救下九皇子,他们只能跪下请罪。 第511章 九月十一这日,晌午的太阳很大,十分刺眼,但是这里的气息却很冰冷,每个人都紧绷着,冷汗涔涔,叶青雪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人,也不是没有杀过人,更不是惋惜九皇子的死…… 叶青雪闭了闭眼睛,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九皇子死了。而且被众人看到,是云濯杀死九皇子的。最重要的是,云濯自己承认了。 那么,云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和云濯昨晚才大婚,不久之前,还在欢欢喜喜地给太后奉茶,给先皇后烧香,怎么转眼间就这样了呢?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吧? 叶青雪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秋深急忙扶住她。 叶青雪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问一个字,贤妃——不,现在的崔才人就得知消息,赶过来了。 人还没到达近前,她就已经哭成泪人,越过叶青雪扑过去,查看九皇子的情况,不肯相信、不愿接受九皇子死了。 她拼命地要扶九皇子坐起来,但是九皇子根本坐不起来,崔才人崩溃不已:“要暗杀靖王的是我,为什么要对付我的儿子?他是无辜的啊!” 她又扑到太医身边去,撕扯着太医:“我皇儿没有死,没有死,快给我救他,救活他!” 太医为难道:“……微臣已经尽力了,请崔才人节哀,九皇子他,他已经去了。” 崔才人浑身一震,又扑到皇帝跟前,跪着抓皇帝的袍角:“皇上,臣妾错了,臣妾不应该对付靖王……求求您救救小九儿,他没犯错,他是您的孩子啊,皇上!” 皇帝悲痛不已,弯腰将崔才人从地上拉起来,道:“朕也想救他,但是……” 皇帝哽了下:“来不及了。” 崔才人呆了呆,攥着皇帝袖子的手,慢慢、慢慢松开。 忽然,她整个人癫狂地冲过来,撕扯叶青雪,“是我叫弟弟去暗杀你和云濯的!皇上已经严惩我们了!我皇儿与这件事毫无关系,你们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啊,他尚未及冠啊,他不曾娶妻生子啊,你们为什么如此狠心,要带走我的皇儿,为什么! “叶青雪你还我皇儿,你还我皇儿!!” 叶青雪站在原地不动,任由她撕扯着。 秋深一直想要拉开崔才人,但是崔才人显然已经陷入癫狂,力气比平时大了不知多少,一时间竟无法拉开。 崔才人发着疯,见叶青雪毫无反应,她忽然跪下来:“我错了,我派人暗杀你和云濯,是我错了,我给你们下跪道歉,只求你们把我的皇儿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求你们了!” 叶青雪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崔才人也倏然停下磕头与求情的动作,目光凶狠地盯着叶青雪。 “你们不把我的皇儿还回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云濯的,我要云濯为我皇儿偿命! “叶青雪,云濯杀死了我的皇儿,他也活不成了,你要为云濯陪葬!我要你们夫妇一起下地狱!!” “不!”叶青雪像是忽然回神,她沉沉喊出了一个不字。 所有人都看向她。 叶青雪则迅速看向皇帝,道:“皇上,云濯不可能杀死九皇子,一定不是他杀的!我不相信云濯会做出这种事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叶青雪此时的脑子虽然转不过来,但是她就有一个汹涌的念头:云濯不可能杀死九皇子,一定不可能! 但是皇帝却拧眉道:“方才在这里,云濯跪在朕的面前,亲自承认他杀死了小九儿。你看那柄剑,就是从他手中缴获的。” 第512章 叶青雪道:“但是他没有杀死九皇子的理由!” 皇帝道:“上次冷宫毒蜂事件,所有人都认定,是小九儿将你哄骗过去,要把你和你的侍女毒死在冷宫。恰好方才朕要见云濯的时候,小九儿出现在他面前,他便杀死小九儿,为你出头。” 顿了下,皇帝道:“这是他亲口承认的,没有人逼迫他!况且,崔绍亲眼看见他杀人!” 叶青雪往后退了一大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崔才人道:“叶青雪你好狠的心啊,云濯都承认了,你还要包庇他!你们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你们该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又去求皇帝:“皇上,请您为小九儿做主,赐死云濯和叶青雪!否则小九儿死不瞑目!” 叶青雪没理会崔才人的请求,她对皇帝道:“皇上,我要去见云濯,请皇上允许!” 皇帝皱起眉头,悲痛的脸上,染上怒火,似乎对叶青雪的请求很不满意。 “朕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你却不相信,难道你以为是朕在陷害云濯? “你别忘记了,小九儿是朕的孩子,他死了,朕会心痛!云濯同样是朕的孩子,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朕愤怒之余同样心痛!” 叶青雪直言道:“皇上,臣女不能相信云濯杀死九皇子这件事,请皇上准许臣女去见云濯一面,臣女要亲耳听云濯说!” 皇帝死死地盯着她,半晌才道:“崔绍,带靖王妃去见云濯!让她亲耳听听云濯怎么说!” 崔绍上前领命。 叶青雪立即跟着崔绍离开。 她感觉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抵达云濯被关押的地方,他被单独关在一个地方,还没进去呢,守在大门外的庄信,就率先过来拜见叶青雪了。 “殿下让属下在此处等王妃。”庄信说道。 叶青雪没有说话,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但是被庄信拦住,叶青雪沉声道:“你干什么,让开!” 庄信俨然刚刚才哭过,他红着眼眶道:“殿下交代属下,在此等候王妃,他知道王妃一定会来。 “但殿下说了,王妃不必进去见他,事情就是大家说的那样,没有误会,九皇子就是他杀死的。” 叶青雪冷道:“既然这是真相,他为什么不肯亲自告诉我?” 庄信无比艰涩道:“王爷希望王妃以后可以好好过日子,这件事他不希望把王妃牵扯进来。” 叶青雪道:“你跟随王爷多年,我不想对你动手,你让开!” “请王妃不要为难属下。”庄信说道:“正因为属下跟随王爷多年,才要听从王爷的命令行事。哪怕他明日被处死,属下也将听从他的命令到他咽气之时!” “闭嘴!”叶青雪忽然冷喝:“云濯不会死!你给我让开!” 她当场和庄信打了起来,直接往大牢的方向闯去,庄信一直阻拦她,但是又怕伤害到她,加上有秋深帮忙,没过多久,叶青雪就闯了进去。 崔绍看了庄信一眼,也跟着叶青雪进去了。 庄信见阻拦不住,也就不再阻拦。 云濯被单独关在一座大牢里,周边牢房都没有犯人,举目望去,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牢房阴暗,只在高处开了一扇小小的窗,连一个脑袋都伸不出去,还有腐烂潮湿的气味弥漫上来,很难闻。 云濯背对着大门盘腿坐着。 叶青雪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的背影,他穿着早上的玄色锦袍,鲜血把他身上的锦袍颜色给映深了。 叶青雪站定之后,她盯着云濯的背影,把气喘匀之后才道:“转过身来看我!” 第513章 云濯坐着没有动,外边传来动静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叶青雪来了。 叶青雪见他久久没有转过身来,想要喊他,但是忽然之间喉咙痛得厉害,好像有锋利的刀片在咽喉里划拉着,让她鲜血淋漓,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去多久,叶青雪才忍着那股尖锐的痛,再次开口:“九皇子到底是不是你杀死的?” 云濯坚定回答:“是!” 叶青雪问:“你怎么杀死他的?” “……他听闻贤妃和崔家的事情,要来找我们算账,手里拿着长剑,羞辱你,要杀我,我夺过他手里的剑,刺进他的心口。他还在口出狂言,我很生气,就将他的腹部剖开,将他凌虐至死。” 叶青雪胸口剧烈起伏,每当他多说出一个字,她的脸色就惨白一分,甚至随着他的描述,能够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竟是为了她!居然只是为了她! 叶青雪痛得不能自已。 “……你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云濯道:“我愿意这样做。” 叶青雪快要呼吸不上来。 云濯道:“往后你好好生活,若是能远离京都城,更好。有庄信为我收尸,你不要回头。” 叶青雪心头有如千刀万剐:“你这是在和我诀别吗?我们昨晚才成婚,你今天就要和我诀别吗?你不是承诺过我,要和我一起迎接小宝的到来吗?”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冰冷绝望的气息,似乎笼罩住了他。 许久许久,叶青雪听到他说:“对不起,是我有负于你,你忘记我吧。” 叶青雪心头窒了一下,她猛踹了一脚牢门:“有本事你转过身来对着我说啊!” 她以为云濯只要不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其中一定存在什么误会,事情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既盼着云濯不要转身,又盼着他转过身来,将事情真相都告诉她。 但是,云濯缓缓转过身来了,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 眼前的男人是云濯没错,是昨天才和她大婚的云濯没错,是昨晚才和她圆房的云濯没错! 他们不过隔了一丈的距离,叶青雪却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不是你杀死九皇子的,对不对?”叶青雪慢慢蹲下来,扶着牢房栅栏,期期艾艾地看着云濯。 “不,是我杀死他的,细节大家都知道了,崔大人也亲眼看见我动手了。” 云濯说道:“我犯下如此大罪,理应处死,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叶青雪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还有他的目光,他像是在阐述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眼神也没有丝毫的闪躲。 ……仿佛这就是事实了,这就是真相了。 叶青雪看着他,定定地看着他,这一刻,她脑子嗡嗡作响,她想不到小宝了,她只想到这个男人,从今往后真的要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她抓不住……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叶青雪痛到极致,用脑袋去撞栅栏,拳头也狠狠地砸在栅栏上,一下就见了血。 云濯立即扑上前来,双手穿过栅栏,紧紧握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的动作。 “秋深,还不快带你家小姐回去?”云濯沉声道。 秋深立即上前,从云濯手中接过叶青雪,紧紧地抱住她,不许她再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云濯又看向崔绍:“崔大人,将叶姑娘请出去吧。”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叶青雪一眼。 叶青雪像个死人一样,被秋深和崔绍带出牢房,被送回王府。 第514章 明明入宫的时候,他们夫妻成双成对,回家的时候,却只剩下她一个人。 九皇子之死,是一件大事。 杀手凶手还是其长兄靖王殿下,这事儿更大了。 叶青雪才回到王府,事情就已经传遍整个京都城,人人震惊。 叶青雪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喜烛喜帐都还没有撤下,但是她却要失去自己的夫君了。 如果云濯没有承认,是他杀死的九皇子,她一定会不顾一切为他翻案,还他清白的。 但是云濯动手杀人,不仅被崔绍亲眼所见,他还亲自承认九皇子是他杀的了。 她还如何为云濯奔波?她完全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一丁点力气。 只能无神地望着帐顶,接受不了昨晚还和她情浓意浓的新婚夫君,这会儿成了杀人凶手,很快就要被处死了。 邢嬷嬷哭过了,才敢从外面进来伺候她:“王妃,我煮了一碗面,您起来吃一些?吃饱了才好思考王爷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即便只是摆脱杀头大罪,也是好的啊,人活着总归是有希望的。” 叶青雪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到。 那话语好像一道水流,从她耳朵里流过去,然后就流过去了,什么也没剩下。 秋深道:“让王妃安静一会儿,别太逼着她,王妃会重新振作起来的,况且皇上还没下令,要如何处置王爷不是吗?一切还有希望。” 这话是说给邢嬷嬷听,也是说给叶青雪听,就是不知道叶青雪能否听进去。 不过邢嬷嬷倒是没再坚持让叶青雪吃东西,她们只是安静地守在叶青雪身边。 叶青雪仍然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动作,她一直睁着眼睛,不睡觉,但是也不说话。 天黑了,王府开始点灯了,红彤彤的喜房有种空洞的喜庆。 叶青雪觉得自己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但是又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想。 天又亮了,春浅进来给她擦洗,邢嬷嬷端了一碗肉粥进来,要她吃。 叶青雪任由他们弄着自己,没有反抗,但是也没有任何主动行为。 直到秋深从门外进来,说道:“瑄王夫妇来了,王妃要请他们进来吗?” 叶青雪的手指动了一下,眼睛很缓慢地眨了一下,说道:“见。” 这是她昨天回来到现在,说出的唯一一个字,嗓音已经很沙哑了,邢嬷嬷快要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王妃一天没吃东西了,身子弱,先喝一碗粥再去,我熬得很软烂的。”邢嬷嬷哄道。 叶青雪实在没有胃口,她很歉疚:“嬷嬷,原谅我……” “没事没事,不说道歉的话,不想吃就等会儿再吃。”邢嬷嬷连忙说道。 叶青雪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夏绿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她便出去见客了。 一段时间不见,瑄王好像又长胖了不少,他和瑄王妃纪明薇一起来的,在他们身后,居然还跟着丞相府的宁蓉。 见叶青雪出来,瑄王夫妇倒是立即起身行礼。 叶青雪目光从宁蓉身上扫过,坐下之后,率先开口:“不知瑄王与瑄王妃此时上门,有什么事情?” 没等瑄王夫妇开口,宁蓉站了出来,横眉冷对:“叶青雪你可真是个丧门星,才嫁入靖王府,就把我靖王表哥害成这样!你在娘家时,刑克姊妹,出嫁之后,刑克夫君!你怎么不去死?” 叶青雪嘴角含笑,目光冰冷地看向宁蓉:“冬白,撕烂她的嘴巴,打出去。” 宁蓉愣了一下:“叶青雪,瑄王和瑄王妃在此,你敢对我动手?靖王已经下狱了,他保护不了你,我是丞相府小姐!敢对我动手,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青雪不再看她,而冬白很快上前,把宁蓉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惨叫的声音。 叶青雪这才看向瑄王夫妇,笑道:“瑄王殿下当真好样的,我夫君才被下大狱,你们夫妇就带着宁家小姐上门辱骂我。你们落井下石、借刀杀人的功夫,不错。” 云洵立即起身解释:“王嫂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门口遇见宁小姐,她说很担心靖王府的情况,所以我们才带她进来的! “我与薇薇此时前来,也正是听了靖王兄的事情,担心王嫂一个人想不开,特意来安慰王嫂的。” 叶青雪缓缓站起来,仍旧笑着:“七仔,打出去。” 云洵和纪明薇脸色巨变,没等灰白二七出来,他们立即告辞。 但是在离开之前,纪明薇说了一句:“靖王妃,在上门之前,我们已经得知,父皇下了圣旨,要将靖王殿下贬为庶人,七日之后处死。” 所以,他们真是来落井下石,看靖王府、看叶青雪笑话的。 庄信从门外进来,在门口与他们擦身而过,送了一封信给叶青雪。 是云濯写的。 薄薄的一纸书信,“放妻书”三个字,迅速映入叶青雪的眼帘。 第515章 「立书人云濯,因己身德行有亏,身陷囹圄,恐累及发妻叶氏青雪。念其贤良淑慎,并无过失,然世道艰险,不忍其随云濯沉沦。今情愿立此放妻书,断绝夫妻之义。 叶氏青雪聪慧坚韧,自入门之日,恪守妇道,温柔善良,此番分离,全系云濯一人之过。 原嫁妆田产、衣饰悉数归还,另付靖王府所有资产为赡身之资。 自今日起,叶氏青雪婚嫁自由,夫家不得干涉。 伏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另聘高门。云濯此生憾恨,唯愿卿安。」 叶青雪的视线,如火一般盯在“唯愿卿安”四个字上,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昨天才迎娶她入门,说要用一辈子保护她,昨晚还和她一起拥抱在喜床上,情深意浓,今天就给她放妻书,和她彻底断绝夫妻情义。 叶青雪气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跌落出来。 所以,她和云濯做了一日的夫妻,就这样结束了。记忆中,她从地道里钻出来,到达云濯的房中,而他那样温柔、热情地接待她,好像不过是昨天的事情啊。 转眼间,竟就沧海桑田了吗? 一直搀扶着她的秋深,立即凑上前去查看这封书信,到底写了什么。 看到“放妻书”三个字的时候,也着实吓一大跳,她连忙安慰道:“王爷也只是想让王妃好好过日子而已,并不是对王妃毫无感情……” 庄信抿了抿唇,道:“请姑娘跟随我去书房,王府的的田契地契都在书房里,属下这就拿给姑娘。” 庄信的声音,就好似一颗石子,跌落海面,直接沉下去,一点浪花都没有。 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最后是冬白忍不住了:“昔日可不是我家小姐强行嫁给你家王爷为妃的,分明你家王爷也向皇上求了婚,我家小姐才嫁进来的。 “这才一天不到,你家王爷就休妻,这合理吗?我家小姐还没嫌弃你家王爷是个杀人犯呢,他凭什么休妻!” 庄信道:“这是放妻书,不是休妻!叶姑娘离开靖王府,声誉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且,王府所有东西都属于叶姑娘,往后可以给她做嫁妆!” “放屁!”冬白道:“放妻书只是说着好听而已,实际上和休妻没有什么区别!况且我家小姐才嫁人一日,就与你家王爷结束夫妻关系,她还能找到好人家吗?” 叶青雪道:“冬白,不必说了。” 庄信脸色也不好看,他家王爷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结果却在抵达天堂的瞬间跌落地狱,他这个做属下的心里也很难受。 他道:“除了田契地契之类的东西外,王爷还叫属下给姑娘一些东西,只能姑娘知晓,请姑娘随属下前往书房。” 叶青雪跟随庄信一起去云濯的书房。 三个月前,为了洗刷云濯“私自调兵”的罪名,她和庄信曾经在这里翻箱倒柜过,那时候虽然时间很紧张,但内心其实是充满希望的。 庄信从暗格中拿出一个匣子,“这段时日王爷早出晚归,趁着漕司的身份暗中拉拢了不少势力……” 庄信哽了一下,眼眶泛红,才继续道:“上面是这些人的名单,虽然不多,势力也没来得及扩展很大,但姑娘拿着这份名单,往后有任何麻烦,兴许可以找他们帮忙。” 又从匣子里拿出一枚菱角状的羊脂玉佩,“这是王爷的信物,拿着这枚玉佩,姑娘就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和保护。” 第516章 叶青雪接过菱角玉佩,轻轻摩挲着。 庄信把整个匣子都给她,叶青雪看着上面的名单,这是沿着京都城那条河流,向着南方一直顺流而下的势力。 如庄信所言的确不多,但云濯能够在短短时间里,发展出这些势力,已经很厉害了。 她忽然想起曾经云濯自称“菱公子”的事情,再加上这菱角…… 他似乎对“菱”字情有独钟。 “菱字从何而来?”叶青雪问道。 庄信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先皇后闺名为宁以菱罢了。” 叶青雪“哦”了一声,原来是他的母亲。 庄信又把管家叫来,将田契地契,甚至包括靖王府的房契,全都给了叶青雪。 东西交到叶青雪手中的时候,庄信眼眶红红的,“王爷说了,往后这些东西都用不到了。” 想了想,又道:“我家王爷还说,京都城争权夺势,是个吃人的地方,若姑娘愿意,他希望姑娘远离京都城,找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生活。” 生活什么生活? 有那么一瞬间,叶青雪想把手中的东西砸了! 她不仅仅无法把小宝迎接回来,她还要失去云濯了,她将如何生活? 她感觉自己再也不会有生活了! “姑娘,豫王妃来了。”秋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叶青雪抱着匣子的手,慢慢地攥紧,骨节都泛出白来,她将下唇咬出血色,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松开牙齿,抱着匣子出了书房。 到了正殿,豫王妃快步过来,抓住她的手,顿时泪如雨下:“青雪啊,你受苦了。” 和豫王妃一起来的,还有兰夫人以及兰小姐,甚至还有周夫人。 周夫人……大概和宁蓉一样吧,知道王府不会允许她们进来,所以她们都跟在另外一个人身后,一起进入靖王府。 现在,叶青雪觉得,只要周夫人不出声,她就可以不搭理周夫人,任由周夫人在这里看着。 豫王妃摸着叶青雪的手,还有叶青雪的脸,疼惜不已:“大婚次日就遭遇这样的事情,你……你还好吗?” 没等叶青雪回答,周夫人已经上前,说道:“青雪别害怕,侯府永远是你的家,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回家。” 她小心翼翼想要给叶青雪温暖。 但是叶青雪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怒火中烧,根本听不得她一点声音。 容忍周夫人站在这正殿之上,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偏偏周夫人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她开口之后就忍不住哭了,而后继续道:“即便九皇子羞辱你,靖王爷教训他几下也便是了,怎么如此想不开,要亲自杀死九皇子呢? “你还是个新妇啊,他先前那么珍重你,好不容易才把你娶回家,怎么舍得亲手把自己的幸福葬送了呢?靖王殿下真是糊涂啊! “他不应该这样做的,他不应该让你守寡的!” 应该?什么是应该?叶青雪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一股腥甜,差点呕出血来,她强行压下去。 “邢嬷嬷,送周夫人离开。” 周夫人眼泪还挂在脸上,她张了张唇,苍白道:“青雪,母亲也只是心疼你啊。” 邢嬷嬷不由分说,将周夫人请了出去:“王妃这会儿不好受,周夫人若当真心疼她,就不要刺激她了。” 叶青雪又对着豫王妃他们道:“青雪知晓,豫王妃和兰夫人以及兰小姐此时登门,是担心青雪熬不下去,你们安心回去吧,青雪无碍。请恕青雪今日无法待客,等王府事情解决,青雪亲自登门道谢。” 豫王妃和兰夫人相视一眼,当即道:“我们都明白的,是我们关心则乱,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托人来告诉我们,若有我们能帮助的,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在所不辞。” 叶青雪道:“秋深,帮我送送王妃、夫人和小姐。” 三人离开之前,都很是担忧地看了叶青雪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们走之后,叶青雪把从书房里得来的匣子抱在怀中,由春夏二人搀扶着回房间。 庄信见她如此,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担心叶青雪支撑不下去,她看起来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而且她先前身中剧毒,还受伤严重,身子很虚,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的…… 但愿她能够熬过去吧。 叶青雪浑身无力,像是行尸走肉,抱着匣子躺在床上——没力气坐着。 春浅给她垫高了枕头,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您昨天从宫里回来之后,还没吃过什么东西,现在要不要吃一些?否则身子要熬不住了。” 叶青雪轻轻“嘘”了一声:“我在想事情,别说话。把我后背垫起来。” 她的确在想事情,只是也许云濯的事情,给她打击太大了,把她的脑子“劈”成了浆糊。 她虽然努力想事情,但是脑子根本转动不起来,叶青雪咬了咬牙,抱紧手中的匣子,继续努力思考。 她思考得很费劲儿,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太阳穴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她为什么允许瑄王夫妇这会儿进入王府呢? 因为想要探知瑄王夫妇此时上门的目的。 他们的确不安好心。 但是,他们现在才不安好心吗? ……周夫人虽然很讨厌,看见周夫人她整个人都不舒服,想发火,但是周夫人的话,就一点用处都没有吗? 周夫人说,云濯才刚刚大婚,这个时候不应该杀死九皇子,不应该让她守寡。 不应该…… 第517章 身为被废黜的太子,云濯洗刷冤屈之后,没能复位太子,人人轻视他、嘲笑他,要弄死他,他不愿意就这样被踩死,他一直在暗中发展势力; 历经生死之后,云濯和她才终于结成连理,这幸福来之不易,他承诺过会用性命保护她; 大婚当天晚上,他们约定好,一起迎接小宝到来,那是帮助过他们的孩子,他们欠小宝一条命,欠小宝一个幸福的家。 所以,这样的云濯,不应该杀死九皇子! 即便九皇子再如何十恶不赦,也不应该当众将他杀死,把自己逼上绝路,把他们的幸福与希望,彻底摔碎! 云濯忍辱负重这么久,难道就因为九皇子几句羞辱她的话,便刺激得云濯对九皇子痛下杀手? 不应该! 不应该!! 如果云濯真是那样的人,就不会有她手中匣子里的名单,也不会有他给的玉佩! 或者根本就不会有这个匣子。 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事情,她先前就是想不明白呢?不应该发生的事情,结果却发生了,其中一定有诈! 叶青雪深吸一口气,忽然坐起来,“给我一碗粥!” 春浅夏绿正陷在极度担忧叶青雪的情绪当中,忽然听到叶青雪的话,两人都愣了下,连忙面面相觑。 “小姐你说要喝粥?”春浅不确定地问。 邢嬷嬷、秋深和冬白,也都回来了,恰好听到春浅的询问,全都齐刷刷地看向叶青雪,简直不敢相信。 “对,给我弄两碗粥。冬白你去侯府一趟,把相思子给我带来,告诉他,我要请他去验尸。” 众人听清楚了她的话。 邢嬷嬷和春浅争相去给叶青雪盛粥,冬白则迅速出门往侯府去找相思子。 夏绿和秋深待在叶青雪身边。 秋深试探性地问道:“小姐要请相思子去验尸?是给九皇子验尸吗?” 叶青雪不答反问:“你也觉得九皇子死得蹊跷吗?” 秋深道:“我不敢确定,但是叫相思子去验一下总没错的。” 顿了下,秋深小声问道:“小姐,如果九皇子的死,没有什么异样呢?就是正常的长剑杀死呢?” “我不信,一定会有异样!云濯不可能杀死他!”叶青雪十分肯定地说道。 他们是要做大事的人,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云濯怎么可能做下这么冲动,又这么愚蠢的事情? 这种事情她绝不会做,云濯肯定也一样。 叶青雪道:“以后不要叫我小姐,叫王妃,云濯不会死,靖王府一定不会倒下!放妻书帮我藏到抽屉里,等他出狱我要和他算账!” 秋深:“……是!” 虽然叶青雪这么说,但是秋深还是很担心,事情可能没有叶青雪想的那么乐观。 她担心叶青雪不肯接受现实,所以欺骗自己九皇子的尸身有异样…… 她也担心叶青雪最终找不到异样时,整个人会直接崩塌。 毕竟很多人都看见云濯动手了,而且云濯动手的理由如此充分,甚至是云濯本人都承认了。 还有,叶青雪从极度悲伤当中,忽然进入极度亢奋的状态,秋深真的很担心,叶青雪神经绷过头了。 邢嬷嬷和春浅直接把一锅粥端进来了,先给叶青雪盛了一碗,叶青雪喝完了,还要喝第二碗。 “王妃,等会儿还要办事,少喝点粥吧,不然容易跑茅房,我们带些点心在身上,慢慢吃。”秋深劝道。 此时的秋深简直不敢去想,如果九皇子的尸身没有异样,叶青雪该崩溃成什么样子。 第518章 只能在入宫的路上,慢慢劝叶青雪,让她把期望值降低再降低。 “你说得对,先喝这么多,你去准备一些点心在身上,我们现在入宫。” 叶青雪准备下床,这才想起来问:“相思子来了没有?” “还没呢,恐怕现在冬白还没到侯府,这一来一去要花费一些时间。”邢嬷嬷说道。 秋深但愿相思子来得慢些,可以有更多时间让叶青雪冷静。 秋深道:“王妃是否要先洗把脸,换一身比较方便活动的衣服?” “好。” 春浅去打水,夏绿去找衣服,衣服全都是新的,她给叶青雪选了一身袖口比较窄的,方便行动。 大概是心里有了希望,叶青雪洗脸更衣之后,感觉脑子清爽很多,也能够转得动了。 只是悲痛伤身,她又太久没吃东西,一时间身体还是感觉很虚弱。 庄信得知了叶青雪要去皇宫验尸的事情,很是震惊意外。 叶青雪问他:“难道你觉得你家王爷,当真会在这个时候杀人吗?” 庄信摇头,他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属下亲眼看到王爷将长剑,从九皇子身体里抽出来,而后九皇子就倒下了,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不管用了。” 是的,当时不仅仅殿前司的崔绍看到了,就连他这个贴身侍卫,也亲眼看见了。 否则他是万万不能相信云濯当众杀死九皇子的。 即便九皇子该死,也只能死于非命,不该死在云濯手中! 叶青雪沉默了一瞬,又转而去看放在桌子上的匣子,她没有反驳庄信的话,只是问:“相思子什么时候到?” 秋深回答:“大概还要一刻钟的时间。庄大人,麻烦你先去准备进宫的马车。同时给宫里递个话,就说王妃入宫求见,至于原因先不说。 “避免有心之人得知我们去验尸,提前往尸体上做手脚。” 庄信点头说好,他转身离去。 马车准备好的时候,春浅也把点心和茶水准备好了,放在马车上,冬白将相思子带来了。 叶青雪、庄信、相思子、冬白和秋深五人,齐齐出发前往皇宫。 九皇子没有被封王,尚未出宫建府,出事的时候他还住在嘉懿宫,所以,他的尸身停在嘉懿宫。 他们想要验尸,就得到嘉懿宫里去。 他们抵达皇宫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悲伤和压抑的气氛,好在庄信提前送了话,他们入宫并不难。 进宫之后,秋深压低声音问:“王妃,既是要开棺验尸,是否先去请求皇上允许?” 叶青雪点头:“要的。” 到了紫宸殿外,又得让怀福公公去传话,偏偏怀福公公说:“皇上悲伤过度,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儿方才睡下,王妃不若再等片刻?” 叶青雪只好耐着性子等待,幸好秋深带了糕点,她又虚又饿,只好随便吃点。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都已经黄昏了,皇帝才醒来,怀福立即传召她觐见。 其他人都在殿外等着,只叶青雪一个人进去,见到皇帝时,叶青雪愣了一下,皇帝的确看起来苍老不少,鬓发有更多斑白了。 想来九皇子的死,他是真的伤心。 “儿媳叶氏拜见父皇。”叶青雪行礼。 皇帝慢悠悠叫她起身:“听怀福说你有急事找朕,是为靖王的事情吗?他残杀手足,死不足惜,你若是要为他求情,趁早免了。” 顿了下,又继续道:“即便朕念在父子之情上放过他,天下臣民也不会答应的。靖王之罪不累及你,你该知足了。” 叶青雪道:“父皇,若儿媳不是为靖王求情,而是求其他的,父皇可否答应?” 皇帝:“……”他为避免自己为难,先发制人,结果反而被叶青雪钻了空子? “那也要看看是什么事情,你的请求向来刁钻古怪得很。” 叶青雪道:“父皇,儿媳昨天回去想了一夜,始终觉得九皇子之死十分蹊跷,儿媳恳请父皇准许儿媳开棺验尸,重新确定九皇子的死因。” 皇帝愕然,委实没想到她所求竟是如此。 “小九儿如何被杀死的,有崔大人和他手底下的侍卫作证;他的死因,太医院的太医也已经确定了。没有任何验尸的必要。靖王妃如此请求,会让大家都以为,靖王妃为救靖王,别有居心。” 叶青雪道:“父皇,儿媳斗胆问您一句,九皇子薨逝您伤心,靖王即将被处死,您不伤心吗?他是您的嫡长子!” “混账!”皇帝怒拍案几:“别以为朕三番几次容忍你,你就可以对朕不敬!” “儿媳没有不敬,儿媳只是就事论事!儿媳提出九皇子之死,可能另有缘由,兴许能救下您的嫡长子,您如果疼惜靖王,为何不愿意?” 皇帝一时被噎住了。 叶青雪眼看着皇帝有松动迹象,却不料崔才人此时进来了。 “皇上,臣妾宁死也不允许叶青雪开棺验尸!”崔才人脸色苍白,红着眼眶,由嬷嬷搀扶进来,看起来羸弱不堪。 叶青雪皱眉,她才进宫,还没往后宫走,崔才人就知晓她请求开棺验尸了? 崔才人得知消息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崔才人站定之后,目光如剑看向叶青雪,道:“我皇儿是被云濯杀死的,人证物证都在,云濯必须为我皇儿偿命! “叶青雪,你此时想要开棺验尸,是不是想要制造虚假证据,证明云濯不是杀死我皇儿的凶手?把他救出来?” 崔才人猛地跪在皇帝跟前,声泪俱下:“皇上,臣妾绝不允许叶青雪这样做,除非她从臣妾的尸体上踩过去!” 第519章 崔才人满身悲伤,字字泣血。 在场的人听了,都忍不住觉得云濯罪大恶极,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皇帝微微动摇的心,忽然又坚定了——没什么必要开棺验尸,事情已经如此明确了。 叶青雪能够察觉到殿上气氛的微妙变化,她神志清明,不慌不忙道: “父皇,儿媳主张开棺验尸,有以下几个理由。 “首先,云濯上过战场,打过胜仗;他做过太子,也曾经被废黜过。他见过许多死亡,见过无数血腥;他上过云端,也跌落过地狱。 “这种种的经历,早已将他的性子磨平,他并不是一个冲动之人,绝不可能因为九皇子几句话,就冲动提剑杀死九皇子。 “其次,他与儿媳真心相爱,历经几次生死,才终于结为夫妻,他与儿媳一样,都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即便九皇子言语再如何冲撞他,他为了儿媳,也绝不可能真的提剑杀人,亲自将到手的幸福摔碎。 “第三……” 叶青雪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神色越发坚定:“儿媳愿意以性命担保,若开棺验尸之后,九皇子之死没有任何异样,儿媳甘愿与云濯一同赴死!” 她言辞铿锵,叫皇帝和崔才人都怔愣了下,仿佛被冲击到了。 秋深、庄信等人也是浑身一震,心头瞬间就凉了,此事根本没有太多反转的余地啊,叶青雪如此行为,不过是搭上自己的性命而已。 倒是崔才人,她开始动摇了,并非她怀疑九皇子之死,有另外的原因。 而是,如果开棺验尸之后,她可以送叶青雪和云濯一起下地狱。 她的儿子——她从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皇儿,居然就这样死了,她实在不甘心、实在痛不欲生。 只送云濯一人去死,她心中恨意难消。 若能叫叶青雪一起去死……她才会觉得畅快,否则即便云濯死了,来日她都要想方设法送叶青雪去死。 不如就趁此次开棺验尸的机会,送叶青雪和云濯共赴黄泉。 她的皇儿就是被云濯杀死的,这一点没有任何存疑,而且她的皇儿死得很惨,腹部都被剖开了,她的皇儿该多疼啊。 想到这里,崔才人心头就鲜血淋漓。 叶青雪说出最后一个理由:“父皇,您既是九皇子的父亲,也是云濯的父亲,若连九皇子的真正死因,您都不去查, “在天下臣民看来,您不仅不在乎九皇子的死,您也等于是不给另外一个儿子——云濯活下去的机会,天下人将如何议论您呢?” 这其实不能算作一个理由。 而是一种威胁,以伦理之名、天下议论为刀刃,威胁皇帝答应开棺验尸。 皇帝自然听出了其中意味,当下怒从心头起,真想直接叫人把叶青雪拖下去处死算了。 这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他可是皇帝,是天子!! 崔才人擦掉眼泪,开口道:“皇上,小九儿死得凄惨,本该早日入土为安的。但是臣妾方才想了下,觉得叶青雪所言有几分道理,臣妾答应开棺验尸。 “但是,开棺验尸到底打扰了小九儿安息,且此事是叶青雪提出来的,她有为靖王开脱的嫌疑。 “所以臣妾恳请皇上答应,若开棺验尸之后,确定小九儿之死没有异样,将叶青雪和靖王一同处死,以慰小九儿在天之灵!” 秋深急急地喊了声:“小姐!” 叶青雪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坚定地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必说。 第520章 皇帝紧拧眉头,片刻后才道:“靖王妃,若是确定小九儿之死没有任何异样,你须得付出性命。朕问你最后一遍,你可想好了?” 叶青雪郑重其事地拱手行礼:“儿媳叶青雪已经想好了,不管结果如何,绝不后悔!” 随后,她和崔才人一起被搀扶站起来。 崔才人的脸上依旧是失去孩子的悲伤,但是看向叶青雪的目光,犹如利刃一般。 她朝叶青雪走过来。 她扬唇冷笑,几乎贴在叶青雪耳边: “我心头原本恨着,若是云濯死了,还有你这个王妃给他收尸。现在好了,你们夫妻一起死,等你们咽气之后,我会派人将你们扔到乱葬岗喂野狗的。” 她虽然现在被降为才人,但是这两日皇帝看到她悲痛欲绝的样子,一定会怜惜她,迟早恢复她的位分。 她身为九皇子的生母,最伤心欲绝的人是她,相信她想要把云濯和叶青雪的尸体,扔去乱葬岗喂野狗,皇帝不会阻拦。 叶青雪往后退半步,目光清冷地看着她的脸。 “崔才人应该祈祷,我们能够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叫九皇子可以瞑目。” 崔才人却面容扭曲:“云濯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你们休想抵赖!我会一直守在棺材旁边,不给你们动任何手脚的机会!” “那就有劳崔才人了,千万也不要给其他任何人动手脚的机会,否则九皇子死不瞑目。” 叶青雪说完之后,便往后退。 等皇帝召集足够人手之后,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往静安殿而去。 虽然叶青雪带了相思子,但是总不好越过皇帝的人直接上手,先静观其变,静待时机。 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天际,宫灯次第点亮,叶青雪跟随皇帝的队伍,走在宫道上,四周静悄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一下又一下地响起。 她心中坚信,九皇子一定不是云濯杀死的。 真正的凶手必定会在尸体上留下痕迹,只是留下什么痕迹,又如何找到那些痕迹,却很难。 秋深的汗水,却一层一层地冒上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冬白察觉到了,朝她看去一眼,秋深立即死命掐住自己的掌心,让自己镇定。 “你觉得输面很大吗?”冬白凑到秋深耳边低声问。 是的,秋深是这么觉得的。 她不想叶青雪就这样死了,如果她早知道叶青雪会以命相搏,她一定会阻止的。 但现在俨然来不及了。 然而,她也不愿意影响冬白的心态,所以嘴上说的是:“已经走到这里了,就不要再谈输面赢面,等着看结果就是。” …… 一阵风忽然席卷过来,在长长的宫道上盘旋,吹得人衣袂翻飞,灰尘四起、落叶飘旋,众人纷纷抬手遮住眼睛。 “保护皇上!保护崔才人!”怀福大喊着,无数的人往皇帝与崔才人身边靠拢过去。 冬白、秋深等人也迅速向叶青雪身边靠拢。 不过这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来时像一阵妖风,去了之后整个宫道就瞬间平静下来。 皇帝的队伍重新出发了,叶青雪却站在原地眺望着某个地方,神色有些怔愣。 宫灯照耀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脸色十分惨白。 秋深轻声喊她:“小姐?” 这阵“妖风”像是一种很不好的征兆,秋深原本心中原本还存有一点侥幸心理——如果九皇子尸身当真有异样呢? 可是现在,她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甚至想劝叶青雪回头,也许还来得及。 第521章 叶青雪猛地回神,一阵风起,怎么可能只吹落一片树叶?这不,周遭的盆景都被吹得零落,花瓣落了不知多少。 叶青雪越过秋深,走向边上的庄信:“你不必跟着我们去静安殿,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顾不得男女大防,叶青雪迅速凑到庄信耳边,压低声音和他说着话。 庄信听完之后脸色大变,迅速点头,“王妃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叶青雪道:“等会儿悄悄溜走,不叫人发现。” 虽然说,这么长的一支队伍,庄信悄悄溜走,皇帝轻易发现不了。即便发现了,应该也不会在意,但是此事必须做得隐蔽才行。 庄信郑重点头。 叶青雪若无其事转身,跟上皇帝的队伍,秋深立即追上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什么都不必说。”叶青雪目不斜视,轻声但坚定地道:“我不会回头。” 秋深亦步亦趋跟随叶青雪,听到叶青雪这么说,她抿了抿唇,道:“秋深永远与姑娘同在。” “以后叫王妃。” “……秋深永远与王妃同在。” 叶青雪转过头来,对她笑了下,笑意温柔。 队伍抵达静安殿,叶青雪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不见庄信的身影。 殿前司的侍卫将静安殿层层把守,里面还有做法的道士,以及负责烧香与纸钱的宫人。 皇上驾到,他们全都跪下,三呼万岁。 怀福扶着皇帝从肩舆上下来,走入静安殿。 叶青雪等人跟上去。 静安殿中尽是白幡,又是晚上,且九皇子是惨死,宫中的氛围十分压抑,说是鬼气森森一点也不为过。 到了九皇子的灵堂,皇帝抬手,示意怀福去清场,众人退下之后,仵作便上前来了。 崔才人开始掩面痛哭,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靠在嬷嬷身上。 叶青雪带着相思子上前。 崔才人注意到她,立即道:“叶青雪,莫要忘记你的承诺,胆敢叨扰我皇儿安息,事后你必须用性命偿还。” 叶青雪道:“我话既然已经说出,自然不会吧反悔,况且皇上在此,也没有我反悔的余地。” 她看向皇帝:“父皇,请开棺验尸吧。” 皇帝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叶青雪,只好往后退去几步,让人上前开棺。 却说另外一边。 瑄王夫妇早上被赶出靖王府之后,并未回家。 而是将马车停在隐蔽之地,暗中盯着靖王府的一举一动,连带着周夫人悲伤出来的画面,他们也瞧了个真切。 “小绣球”一直在上空盘旋,不时给瑄王夫妇带来新的消息。 先是说叶青雪遭受巨大打击,要死要活的。 后是说,叶青雪忽然振作了,要吃东西。 而后是叶青雪带着人手入宫了,要给九皇子开棺验尸。 云洵当即紧皱眉头:“叶青雪反应也太迅速了,这么快就想到要开棺验尸了。” 纪明薇笑道:“她确实厉害,但是崔才人能够允许她开棺验尸吗?九皇子的死因已经确定了,任何做母亲的,这个时候都希望孩子安息,凶手偿命。” 于是叶青雪在殿上请求开棺验尸的时候,崔才人来了。 但是很快,瑄王夫妇又得到消息,崔才人和皇帝居然同意叶青雪的请求了。 云洵坐不住了:“叶青雪怎么如此能耐?” 纪明薇附和:“她确实能耐,若不摁死她,王爷难有出头之日。” 她安抚云洵:“王爷莫要着急,即便当真开棺验尸,也未必能够验出什么来,九皇子确确实实死于长剑之下。” 第522章 纪明薇笑了一下:“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趁着他们开棺验尸的时候,直接将云濯、叶青雪以及她背后的侯府,置于死地。” 云洵深吸口气:“王妃有何妙计?” 纪明薇当场和他说了几个法子,云洵听完之后,抚掌大笑:“现在看来,叶青雪虽然能耐,却也不是王妃你的对手。” “王爷谬赞。” …… 静安殿。 侍卫上前,将棺盖掀开,一股淡淡的气味,从棺材里弥漫出来。 九月初的天,说热不热说冷不冷,九皇子已经死去一天一夜,尸体多多少少有些气味了。 叶青雪和相思子站着不动,而是由皇帝派来的两个仵作先上去做检查。 这两个仵作是崔绍找来的,听说他们是大周最厉害的两个仵作。 好几个侍卫举着琉璃灯盏,悬在棺材上方,一来是增强光亮,方便仵作进行验尸;二来也是监督他们不可弄虚作假,确保事情公平公正。 皇帝和崔才人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崔才人一直在默默地掉眼泪。 一刻钟后,两个仵作验尸完毕,跪到皇帝跟前,皇帝问道:“如何?” 霎那间,周遭有种“风停雨住”的感觉,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就连崔才人都不哭了。 “小人查看了九皇子的眼耳口鼻,以及各处指甲,并未发现其他任何异样。” “九皇子的尸体气味,以及尸斑,都属于正常尸体应有的气味和尸斑。” “所以,小人认为,九皇子死于腹部两道致命伤。” 皇帝拧眉:“两道?” 仵作回答:“是的,第一剑刺进去,叫九皇子无法抵抗,凶手又刺了第二剑,将里面的内脏……” 崔才人也愣了下,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皇儿,遭受了两道剑伤! 这第一剑已经要了九皇子的命,但是凶手还刺第二剑,并且开膛破肚,实实在在属于虐杀了。 皇帝和崔才人一样,也是现下才知晓九皇子被刺了两剑的事情。 他当即震怒,猛拍案几:“叶青雪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濯如此丧心病狂,你还想要为他翻案,叶青雪你去死,现在就去死,给我皇儿偿命!”崔才人扑过去,要厮打叶青雪。 叶青雪擒住她双手,不许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周遭空气凌厉如霜,阵阵逼向叶青雪,她的脑袋俨然已经悬在锋利铡刀之下,随时都有断头的风险。 此时此刻,叶青雪仿佛立在风霜之中,但她岿然不动,崔才人在她手中更是挣扎不得。 “皇上,我们的皇儿死得好惨啊,云濯一剑就已经要了他的性命,何苦还要给第二剑……我们的皇儿他当时多疼啊,小九儿从小最怕疼了。 “臣妾恳请皇上就地处死叶青雪吧,她为云濯这个罪大恶极的凶手开脱,实在是死有余辜!若是皇上不赐死叶青雪,臣妾就只有撞死在您面前了!” 皇帝浑身已然被层层杀气裹挟,眼底都是冷厉,他的手握住了身侧侍卫的剑柄,眼看着就要抽出来—— 所有人哗啦啦跪下,好大一片。 唯有叶青雪还站着。 风霜刀剑相逼,也不过如此了。 但叶青雪道:“父皇,这两个仵作顾及九皇子身份,不敢亵渎,恐怕验尸不够细致。请父皇准许儿媳的人亲自验尸!” 她拉着崔才人一起跪下来,死死扣住崔才人的手,半点不肯放开。 崔才人怒不可遏:“叶青雪你这是不敢赴死吗?所以故意拖延?” 第523章 皇帝眼眸沉沉,显然所想和崔才人一致。 相思子趁他们争吵的时候,悄然靠近棺材,借着侍卫手中几支灯笼的亮光,看清楚里面的九皇子。 有侍卫伸手阻拦他,他也不动怒,只是伸长脖子查看。 崔才人还是撕心裂肺地喊:“皇上,纵容叶青雪多活一刻钟,都是对我们皇儿的轻视!我们皇儿已经死得这么惨了,绝不允许叶青雪再这般打扰他,求您了皇上……” 崔才人满脸泪水,身子往地上软去。 皇帝眉峰凌厉,作势要抽出长剑。 叶青雪忽然出声:“相思子,可发现什么异常?” “伤口处的血迹不对劲儿。”相思子急急道。 秋深等人已经汗水淋漓,就怕侍卫手中的长剑被皇帝拔出。 只要皇帝砍出去,谁敢护住叶青雪? 但是现在,相思子的话,阻挡了皇帝的长剑。 叶青雪问道:“有何异常?” 所有人都看向相思子,尤其是皇帝和崔才人,以及那两个仵作,都不敢相信九皇子的尸体,当真有异常。 相思子没有立即回答叶青雪的问题,而是等,等皇帝开口问他:“靖王妃问你有什么异常,为何不说?!” 皇帝如此一问,叶青雪便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相思子这才道:“距离太远了,不是很确定,需要凑近些查看。” “……”皇帝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但是相思子已经这么说了,若是他不让相思子查验一番,心里总觉得很不舒服。 崔才人也是一样的心情! 她恼怒道:“既然如此,你就凑近了好好查验一番,你们全都把他看好了,不许他做任何动作!” 侍卫们应是! 叶青雪和崔才人站起身来,再次靠近棺材。 而相思子也终于可以给九皇子验尸。 相思子戴上手套,将九皇子身上的衣服扯开,露出腹部的伤口来——九皇子的仪容已经被整理过了,包括腹部的伤口。 他微微按下伤口,有血水溢出来。 崔才人顿时大喊:“你干什么!!” 相思子道:“崔才人请看,如果九皇子是死于正常剑伤,那么伤口处的血水应该是暗红色的。而现在,从九皇子伤口处流出来的鲜血,却很粘稠。” 崔才人不懂验尸,下意识去看皇帝。 皇帝也起身走过来,并且带着那两个仵作一起。 “相思子所言是真的吗?”皇帝问道。 仵作回答:“是的,正常剑伤的血,应该是暗红色,且不该粘稠。” 他们也凑到棺材边去看,这才发现血液真的粘稠,并不是正常剑伤所致。 相思子的手落在九皇子伤口两边,正要动作,崔才人一把擒住他:“你,你想干什么!我皇儿已经死得很凄惨了,你难道还要给他开膛破肚吗?” 相思子索性收回动作,和崔才人拉开距离,这才道:“很显然,这两位兄台顾及九皇子身份,不敢亵渎遗体,所以验尸结果并不准确。” 两位仵作脸色讪讪,他们的确先入为主,认定九皇子就是剑伤致命,所以验尸的时候只查验了尸体外部情况。 而且确实如相思子所言,他们不敢亵渎九皇子遗体,根本就没有想过查看尸体内部的情况。 “现在草民需要将伤口剖开,以此确定九皇子的真正死因。”相思子道: “真正的剑伤致命,伤口处的肉应该是往外翻卷的,但是九皇子的伤口,却没有翻卷的迹象。 “而且,九皇子的伤口被处理且清洗过,失去了他本来应该有的颜色。甚至还用过香,掩盖了其尸体本该有的气味。” 九皇子死后,装殓之时肯定是要整理仪容的,所以清洗伤口或者用香,大家都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可是现在…… 大家都疑惑了,难道九皇子之死,当真另有隐情? 相思子问:“皇上,草民可以剖开伤口吗?” 崔才人六神无主,她既想要知晓自己儿子的死,到底是不是另有隐情,但是又不愿意自己儿子的尸体被剖开。 “皇上,太残忍了,这太残忍了……”崔才人扑到皇帝怀中,哭了出来。 皇帝拍拍她的肩膀,呼出一口气,对相思子道:“既如此,就剖开查验一番。若证明你所言属实,朕便饶过你和叶青雪一命,否则你们两个都得死!” 相思子朝叶青雪看去一眼,叶青雪对他点了点头,相思子拿出刀片,剖开九皇子的腹部。 内里的情况,叫人大吃一惊。 第524章 里面居然全是黑的。 根本不是正常内脏颜色。 也就是说,在九皇子被长剑刺死之前,他就已经中毒了! 半晌,崔才人才错愕出声:“……我皇儿何时中的毒?我竟一点不知!我皇儿的膳食向来有专门的人负责,怎么可能中毒!” 所有人都认定,九皇子是被云濯长剑刺死,以至于现在看到九皇子腹中的情况,无不震惊骇然。 就连皇帝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所有负责照顾九皇子膳食的人,全部送去大理寺审问!”皇帝沉声道。 大理寺卿赵承平,本就跟随皇帝来此开棺验尸,当即领命而去。 秋深冬白等人,暗暗松了口气。 尤其是秋深,忍不住擦掉掌心里的汗水。 ——她家小姐终于逃过一劫,九皇子的尸体当真有异样!太好了! 不仅仅叶青雪有救,便是云濯也有救了。 皇帝回转身,看向相思子:“九皇子所中的是什么毒?” 相思子回答:“尚且不知,需要一点时间查验。” 这种毒药他不曾见过。 自从进入京都城,相思子越发怀疑自己的能力了,总是遇到很多他不曾见过的毒药,云濯如此,九皇子也是如此。 皇帝问他:“需要多少时间?” 相思子尚未回答,就有侍卫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噗通”跪下。 “皇上不好了!有人闯入天牢劫狱,救走靖王殿下不说,还一把火烧了天牢!把穷凶极恶的犯人都给放走了!” 空气瞬间凝结。 没有人说话,只有寂静。 只有满殿的森森鬼气。 皇帝也是十分沉默。 谁也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什么。 只有极个别人敢去看他的脸色。 但是看不出喜怒。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人人屏息凝神,不知过去多久,才听皇帝开口:“来人啊,拿下叶青雪!” 侍卫手中长剑纷纷拔出,划破空气,发出铮然声响,瞬间将叶青雪围了个水泄不通。 叶青雪站在原地,一身傲然,看向皇帝:“父皇,儿媳不懂!” 皇帝满眼怒火:“你是不懂,还是假装不懂?你巧借开棺验尸为名目,将朕骗到这里来。而另外一边,你则安排人手劫狱,救走云濯。是也不是?” 原来,如此! 众人恍悟,原来叶青雪以性命相搏,也要开棺验尸,目的在于劫狱救走云濯啊。 她对靖王殿下可真是情深义重。 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叶青雪笑了起来,笑容悲凉而嘲讽:“父皇,若是如此,那九皇子中毒的事情该如何解释?” “……”皇帝被噎住。 叶青雪道:“儿媳家中还有亲人,并不敢劫狱。父皇与其怀疑儿媳,不如直接带人去往天牢查看情况,万一靖王殿下不是被救走,而是被烧死在天牢当中呢?请父皇也关心关心云濯的生死!” 皇帝如刀的目光,死死盯着叶青雪。 又是拿伦理来威胁他! 而且叶青雪还敢对他有怨气! 怨怪他第一时间不去关心云濯的生死,而是怀疑她为劫狱救云濯“调虎离山”。 有内侍吕安悄然上前,说道:“皇上,就算证实九皇子生前中毒,也并不能洗刷靖王杀人的嫌疑啊。九皇子的致命伤在于剑伤,而不在于毒药。” 众人再次恍悟,好像确实如此! 那么叶青雪“调虎离山”,从而劫狱救走云濯,就更有说服力了。 皇帝咬牙切齿,声音发寒:“相思子等人留在此地,查验九皇子所中之毒为何物。剩下的人,随朕一起去往天牢!” 他拂袖而去。 第525章 不过片刻,侍卫便被带走大半,人满为患的静安殿迅速空旷下来,只有夜风在吹。 叶青雪被强行带走,秋深冬白也立即跟上去。 崔才人走在叶青雪身边,眼眶猩红,语气凌厉如霜: “叶青雪,若是云濯当真被救走,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不仅如此,我还要让皇上诛你们叶氏九族!” 叶青雪抿了抿唇,往天牢的方向看去——虽然天牢建筑在皇城内,但却在皇宫之外,从这里看过去,根本看不到。 夜凉如水,众人脚步匆匆,赶往天牢。 …… 天牢的确起火了,而且火光冲天,狱卒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就开始灭火,但是架不住火势越来越大。 瑄王夫妇的马车藏在背光之地。 他们看着天牢的人忙碌着灭火、抓犯人,十分热闹。 贴身侍卫凌崖过来了,云洵立即起身问道:“如何?逃跑了多少罪犯?可有按照我们的指示离开?” 凌崖回答:“能够放出去的基本都放出去了,属下也按照王爷的吩咐,让他们按照我们说的路线去走了。属下早已让人盯着他们,不会有错。” “甚好。”云洵问:“云濯呢?可有捉到他?” 凌崖道:“火势起得太快了,靖王又是被关在最里边的牢房,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见靖王的身影,想必他提前躲开火势了。” 纪明薇从马车里出来,压低声音冰冷道:“也就是说,现在还未找到云濯?” 凌崖:“……我们的人正在找,那么大的火,他不可能逃出去,而且我们的人早已经埋伏在天牢附近,若他当真逃出来了,我们的人肯定已经发现他了的。 “属下猜测,靖王很可能已经被大火烧死了,只需要找到尸体即可。” 气氛凝滞下来,好像被冰冻了,在这一瞬间,凌崖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很多。 只有不远处的大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 纪明薇忽然笑道:“纵然云濯没死,也无关紧要,天牢里混有我们的人,到时候皇上问起来,就说云濯逃狱去了。 “如此的话,不必咱们费力气,父皇就会派兵天涯海角追杀他。他深爱叶青雪,叶青雪是他的软肋,把叶青雪绑架起来,云濯不管身在哪里,都会自投罗网的。” 顿了下,她道:“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果云濯能够死在这场大火里,最好。” 她话音才落下,云洵忽然扯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后藏,并且低声喝问:“谁在那边?” 云洵一边戒备,一边悄悄给凌崖下指令,让凌崖上前查看。 藏身暗处的那人好像很紧张,云洵能够察觉到那人呼吸粗重,很不均匀。 凌崖出手之后,只听“啊”的一声尖叫,而后就是疯狂的辩白:“我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你们放过我……” 凌崖将那人拽了出来。 云洵看到那人的脸,眉头便是一皱,居然是怀明公主! 云洵问道:“大晚上的你怎会出现在天牢这边?” 怀明公主结结巴巴地道:“我的猫儿跑丢了,我我又见这边火光冲天,深怕它出事,所以,所以就赶过来了……” 怀明公主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晚这场大火是云洵放的,为的是烧死云濯。 而且他还把里面穷凶极恶的罪人都给放走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记得当初他在混乱中,去救翎阳公主的时候,她还帮他宣扬了一波。 可是……可是现在,怀明公主只觉得云洵十分恐怖。 第526章 她浑身瑟瑟发抖,脸色苍白无比,只想迅速逃离! “那你找到猫儿了吗?”云洵问道,声音轻柔。 “尚未,我再到别处找找,这里太危险了。”怀明公主声音还在颤抖,她试探性地往前走。 云洵和纪明薇站在原地看着她。 纪明薇凑在云洵耳边,小声道:“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而且,有了她,我们还可以增加胜算。” 云洵抿了一下嘴唇,想到在宫中受苦十多年的母妃,想到自己遭受白眼的二十年人生,他闭了闭眼,终究还是道:“凌崖,送送怀明公主。” 凌崖点头,走上前去。 怀明公主只察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还未回过神来,咽喉已经被割断,至死她都睁着眼睛,眼底尽是茫然与恐惧。 凌崖迅速将怀明公主的尸体给带下去了。 这时候手底下的人,扛了一具尸体来,“我们找了很久,发现这具尸体,和靖王身形很相似,很可能就是靖王本人。” 云洵和纪明薇查看一番,道:“甚好,让父皇以为云濯逃狱了。” 云洵和纪明薇迅速撤走了,离开之前不忘记让凌崖去扫荡周围一圈,以免再出现怀明公主那样的事情。 …… 皇帝带着大片人手,终于赶到天牢外面。 大火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不过尚未消散的浓烟还是很呛人,这里也比别处热很多。 皇城司的负责人张德忠灰头土脸赶过来跪下:“卑职给皇上请罪!卑职一时不察,叫靖王殿下的人闯进来,一把火烧了天牢,放走十数个罪犯不说,也叫靖王殿下逃狱去了!卑职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帝仰头看着烧了大半的天牢,看着空了大半的牢狱,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抬脚就狠狠踹了张德忠一脚,直接把张德忠踹倒在地吐血了。 皇帝沉声道:“你是该死!” 内侍吕安再次越过怀福,来到皇上身边,安抚道:“皇上息怒,靖王殿下并非第一次逃跑,此事他很有经验……况且又有靖王妃从旁相助,也难怪张大人不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靖王妃! 所有人再次看向叶青雪,像看将死之人。 许许多多的臣子,闻讯赶过来了,看到天牢这般模样,一个个脸色煞白之余,又愤怒不已。 吕安更在此时继续说道:“皇上,先前太子被废黜的时候,靖王就已经逃跑过一次,他上过战场,底下的忠诚之士厉害得很。只怕此次他逃跑之后,再出现就是要造反了。” 虽然他只是一名内侍,但众人听了他的话,都认为十分有理。 故而也不去责怪他僭越的行为。 臣子们纷纷走上前来,对皇上参拜之后,其中吏部尚书严世铮立即附和道: “皇上,靖王胆敢逃狱,实在罪大恶极。关在天牢的,都是一些死囚犯,他却一并放走了。 “若是这些罪人在外头杀害无辜百姓,造成混乱,当如何是好?可见靖王造反之心昭然若揭啊!” 丞相宁鸿羲也上前道:“皇上,臣以为严大人所言有理。” 其他臣子则面面相觑,一时间不言语。 严世铮道:“若没有靖王妃协助,靖王殿下不可能逃出去,请皇上速速拿下靖王妃,当场诛杀,以儆效尤! “靖王妃一死,肯定会对靖王殿下造成严重打击。而且外头的人听闻消息之后,不敢轻易跟随靖王殿下造反!臣,恳请皇上处死靖王妃!” 严世铮跪了下来。 第527章 宁鸿羲跪了下来。 吕安跪了下来。 其他部分臣子见状,也上前下跪请求。 崔才人红着眼眶上前,哭着说道:“皇上,先前吕公公有句话说对了,虽然咱们皇儿死之前就中了毒,但是那毒素并未要他的命,要他命的是云濯的那两剑啊! “即便查出咱们皇儿中毒,也不能洗脱云濯残杀手足的罪名!如今叶青雪协助云濯逃狱,理应处死,臣妾求皇上处死叶青雪,追杀云濯,让咱们皇儿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崔才人也跪了下来。 许许多多的人都跪了下来。 他们只有一个请求,现在,立刻,马上,处死叶青雪! 皇帝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叶青雪身上,他眸光森寒如剑,似乎比周围的光线还要灼人。 所有人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过来,都在等皇帝做最终的定夺。 夜风习习,将浓烟与热气吹散不少。 空气有点凉了。 皇帝下了杀心。 叶青雪忽然“哼”地冷笑一声:“天牢走水,里面死了不少人,你们抵达这里之后,第一时间竟不是进去搜寻靖王的下落,而是率先让父皇处死我? “你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靖王的人劫狱吗? “还是你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靖王已经逃狱了呢? “难道就因为昔日东宫出事,靖王躲过一劫,你们就认定他逃狱了吗? “父皇与诸位大人都别忘记了,昔日靖王逃跑,乃是因为他被冤枉了!” 叶青雪语气清冷而嘲讽,众人被她堵得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目光从诸位臣子脸上扫过,最后看向皇帝:“父皇,请准许儿媳亲自进入天牢,寻找靖王下落!即便父皇与诸位大人要处死儿媳,也不必急于一时! “否则传出去,外人只会以为今晚所有事情的发生,不过是有人蓄意为之,目的是置儿媳和靖王于死地。” 叶青雪朝皇帝福身之后,不去管皇帝森寒如刀的目光,直接转身离开,脊背挺直,姿态傲然。 严世铮怒极:“皇上,靖王妃此举显然是没将您放在眼里!” 吕安道:“皇上,严大人所言极是。” 严世铮:“皇上,还是速速将靖王妃拿下,这会儿她进入天牢,说是寻找靖王下落,说不定是在为靖王拖延时间。 “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跟随靖王一起逃出去,不知会对普通百姓造成怎样的伤害,还请皇上速速派人将那些犯人捉拿。” 秋深抿了抿唇,斗胆上前跪下:“皇上,靖王妃并没有不敬皇上的意思,她只是太过担心靖王殿下的安危。皇上身为靖王殿下的父亲,肯定也是担心的吧? “若确定了里边没有靖王殿下的身影,皇上再行处罚靖王妃不迟,若尚未确定就直接处罚,恐怕难以服众,对皇上名声也不好。” 皇帝盯着叶青雪背影的视线收回,看向眼前的小婢女,眼底漫出一抹冷笑。 不愧是叶青雪的侍女啊,威胁的话语一套一套的,皇帝气笑了。 他道:“好,朕就等着看看,靖王云濯是被困在天牢里,还是逃狱了。崔绍,带人进去帮助靖王妃一起搜寻!” 叶青雪此时已经进入天牢当中。 到处都是被烧毁的痕迹。 木栅栏被烧焦,断了一截又一截,看守人所坐过的桌椅,也被烧得不成样子,东倒西歪。 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 虽然她提前叫庄信过来防备了,但是没看到云濯活着,她的心还是吊着的,毕竟那么大的火,天牢里又没有出口,就连开个窗都那么小,想要逃出去实在太难了。 第528章 而且她只是猜测有人会对云濯动手而已,并没有猜测到对方会放火烧天牢。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出去…… 叶青雪一个牢房一个牢房地看过去,每当看到有烧焦的尸体时,她都会心跳加速,紧张地上前查看对方的身量等等身体特征。 确定不是云濯的时候,她暗暗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崔绍带着人进来了。 “靖王妃,可有什么发现?”崔绍问道。 叶青雪道:“暂时还没找到靖王。” 崔绍安慰她:“找不到或许是最好的消息,那么多罪犯能逃出去,靖王殿下也一定可以的。” 叶青雪多看了他一眼,这是今晚上她唯一感到的善意,她由衷道:“多谢崔大人。” 殿前司的许多侍卫加入一起寻找。 天牢关押的犯人有限,牢房也不多,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就搜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云濯或者庄信,连与他们相似的尸体,都没有看见一具。 叶青雪松了口气,大火的时候,云濯一定已经和庄信逃出去了。 崔绍担忧地看向她:“没有找到靖王殿下,恐怕王妃要遭罪了。靖王妃可想到对策了吗?” 是了,只要在天牢里面没找到云濯,外边的人一定给云濯打上“逃狱”的罪名,而她就是那个调走皇帝,协助云濯逃跑的人! 在臣子们的请求之下,皇帝一定会将她处死。 如何应对…… 叶青雪感觉脚下踩中了什么东西,她停下来,抬脚,看到地面上躺着一枚墨玉玉扣。 叶青雪似是想到什么,她没有弯腰捡起,而是对崔绍道:“崔大人你看,这是什么?” 崔绍也很小心,拿了帕子弯腰将地上的玉扣捡起来,细看之后道:“看着像是腰带上的玉扣。” “很值钱吧?这牢里的犯人肯定没有这东西,而狱卒们都不够富裕,买不起这样好的墨玉,只能看看是不是张大人的。” 叶青雪说着,陷入沉思。 崔绍见她如此,站在旁边等她,倒是不打扰。 叶青雪拧眉想了半晌,道:“若这玉扣不是张大人的……崔大人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蓄意潜入牢房,放了一把火,又逃出去,然后嫁祸给靖王?背后有人想要置我和靖王于死地,崔大人你是知道的。” 崔绍愣了一下,攥紧手中的玉扣,道:“靖王妃之言,我会告知皇上。只是单凭一枚玉扣,恐怕难以叫人信服。” 叶青雪道:“先把玉扣交给皇上再说。” 崔绍带着玉扣,和叶青雪一起出去了。 侍卫们则负责将牢里被烧死的尸体抬出去,其中有几个是狱卒,有几个是犯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叶青雪和崔绍。 皇帝问:“如何?可有找到云濯?” 崔绍道:“皇上,没有找到靖王殿下。但是卑职在天牢里找到了这枚玉扣,只不知是不是张德忠大人的?” 张德忠立即膝行过来查看:“并非卑职的。也许是那伙冲进来劫狱之人留下的!” 皇帝微微抬起下巴,立即有侍卫上前,再次围住叶青雪。 “靖王云濯逃狱,靖王妃叶青雪从旁协助,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叶青雪,现在你可甘愿赴死?”皇帝问道,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叶青雪道:“父皇,儿媳可以肯定,那枚玉扣绝对不是云濯的东西!也绝对不是他手下任何人的东西! “肯定是有人故意劫狱,不小心将玉扣落在天牢里,只要查出玉扣属于何人,就知晓是谁蓄意陷害云濯逃狱!” 皇帝冷哼一声:“如果当真有人故意放火,假装劫狱,放走那些犯人,是为了陷害你和云濯,那么朕且问你,云濯此时何在?” 其他臣子都冷然看着她。 严世铮问道:“是啊,如果靖王不曾逃狱,他应该早来见皇上了,或者应该死在天牢里面了,现在靖王呢?靖王妃不肯去死,所以要一直抵赖吗?” 崔才人目眦欲裂,要是让她知道,叶青雪开棺验尸,是为了制造机会救走云濯,她是绝对不同意的。 现在她后悔不迭,气得心口发疼,几乎要吐血:“皇上,是时候让叶青雪给我们小九儿偿命了!” 皇帝眸子看向侍卫,示意侍卫直接动手。 这一刻,无数道目光如同冷箭,射向叶青雪。 “父皇!”叶青雪拧眉,沉沉出声,而不远处有同样的呼喊传来,与她的声音重叠。 第529章 侍卫长剑纷纷出鞘的声音,把远处那道急呼声淹没了。 崔才人眼底杀气沸腾,这下叶青雪终于要给她皇儿偿命了吧? 严世铮和吕安等人:叶青雪终于要死了吧?靖王一党终于彻底完蛋了吧? 他们不信,皇帝下令之后,叶青雪还敢反抗。 即便她喊“父皇”也没用! 崔绍闭上了眼睛。 纵使他有心护着叶青雪,却也找不到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云濯没有逃狱,区区一枚玉扣,皇上不放在眼里,那就等于没有什么作用。 冬白气疯了,见那么多长剑要往叶青雪身上招呼,她忍无可忍,直接冲过去,把那些侍卫打开。 皇帝眸子蓦地睁大,眼底是深浓的戾气,他下令要杀的人,居然有人敢救? 严世铮直接下令:“居然敢违抗圣令,将此人一起拿下,与靖王妃一同就地处决!” 更多侍卫围拢上来。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人群外围传来一道清冽急切的声音:“父皇,儿臣在此!!” 掷地有声! 众人愣了一下,纷纷循声看去。 看见云濯。 他衣服被烧了不少,脸上还带着黑灰,形容十分狼狈,但是他双眸清明,正在一步步走过来,站到叶青雪身边,跪到皇帝面前。 “父皇,儿臣在此,儿臣不曾逃狱!” 严世铮额角青筋直跳,不是说云濯已经被烧死,尸体被带走了吗? 眼前活着的人是谁! “靖王殿下原本是要逃狱的,结果发现靖王妃要被处死,所以赶回来吗?”严世铮反应过来之后,怒问。 云濯没有搭理他。 而是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他双手捧着,道:“父皇,大火发生的时候,儿臣正在大牢里,儿臣本就是个将死之人,并不想逃出来。 “但是儿臣身上带着此物,为了保护它,儿臣只好暂时逃出天牢,保护此物不被损坏。” 皇帝看向怀福,怀福立即上前,接过云濯手中的小小包裹,回到皇帝身边之后,小心翼翼将上面的红布揭开。 红布之下,是一个木雕。 雕刻着一个年轻女子。 皇帝看见之后,瞳孔剧缩。 这是先皇后的木雕。 那时候他还年轻,也是真的宠爱过先皇后的,这木雕是他亲自雕刻,送给先皇后的礼物。 但是先皇后去世太久,他身边女人太多,即便现在想起先皇后,也只能想起年少时的情感,并不能勾起他的爱意了。 ……也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点爱意的,但是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情,还有云濯和叶青雪坏了他的事情,皇帝又把对先皇后那一点点情意,给狠狠压下去了。 他对先皇后有情,对云濯也有父子之爱,但是那些都不及他自己重要。 云濯道:“儿臣自知罪孽深重,甘愿赴死,所以将母后的木雕带在身上,每当悔恨不已的时候,就对着母后的木雕忏悔。” 实际上这木雕是叶青雪提醒庄信,临时给他拿来的。 为的是……“大火发生的时候,儿臣恨不得一死了之,但是儿臣不能让母后的木雕被烧毁,只能拼命逃出天牢,请父皇原谅。” 严世铮和吕安:“!!!” 狡辩,云濯肯定在狡辩! 叶青雪道:“父皇,现在可以确定了,靖王根本没有逃狱,也不是他放走那些罪犯的。真正放火烧天牢,放走罪犯的另有其人。只要找到那枚暗扣的主人,便可真相大白!” 崔绍立即出列说道:“皇上,靖王妃所言极是!天牢里的犯人用不上这样好的玉扣,而张大人也否认这枚玉扣是他的,那就只能是闯进去放火、劫狱的人不小心留下的! 第530章 “卑职愿意带人去调查这玉扣、究竟属于何人!以还靖王与靖王妃清白!” 寂静,寂静,只有夜风在吹。 这会子,严世铮和吕安等人,再如何想要将云濯和叶青雪置于死地,也没有理由了。 崔才人气急攻心,道:“皇上,纵然云濯没有劫狱也没有逃狱,但他杀死我们皇儿,总是真的吧?将他们处死,不是应该的吗?” 叶青雪道:“九皇子身中剧毒,至今尚未确定他究竟死于剧毒还是长剑,崔才人如此着急处死我们,将来若是查清云濯乃是被诬陷,难道崔才人拿自己的性命来抵吗?你的命有靖王重要吗?” 崔才人:“……” 她的命怎么就没有云濯重要? 她曾经可是掌管后宫的贤妃! 云濯侧头看向身边的叶青雪,愕然道:“九皇子中毒?” 叶青雪扭头看他,语气重重的:“是!” 夫妻二人就这样对视着,目光沉沉。 半晌后,叶青雪问:“现在王爷还要坚持说,九皇子是被你杀死的吗?” 云濯似是被她眼底灼灼的光给灼烧到,他避开了叶青雪的目光。 “……是我杀的。”云濯说道,声音很缥缈,但是叶青雪听清楚了。 云濯说完之后,想要去握她的手,但是被叶青雪躲开了。 云濯抬眸,就见叶青雪恨恨地看着自己,他心脏一阵剧痛,但他只是抿了抿唇,轻轻说:“你,好好的。” 万千柔情,变成深深请求。 请求她好好的。 叶青雪却坚定道:“我会找出证据证明,九皇子不是你杀的!” 云濯忽然拧眉:“你为何如此执着?放妻书我已经给你了,你我再也不是夫妻,你婚嫁自由,不要再管我的事情!” 叶青雪瞬间红了眼眶,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落下来。 她道:“云濯,记住你今天晚上说的话,来日你不要在我面前哭着求我原谅你!” “你不必原谅我!”云濯道:“九皇子就是我杀的,父皇已经下令处死我!你若是执意调查下去,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叶青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的话,她定定地看着云濯,将他的轮廓,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嘴唇,全都细致认真地看了一遍。 眼前之人不是别人,就是云濯啊。 “分明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承认?你这般不爱惜你的性命吗?!”叶青雪嗓音嘶哑,实在不能理解云濯这么做的目的。 然而,云濯回答她的还是那句话:“九皇子就是我杀的。” “啪!” 叶青雪给了他一个耳光,很清脆很清脆的耳光,打完之后叶青雪自己也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只手刚才打了云濯? 她打了云濯? 云濯被打得偏过脸去,他抬手落在自己的脸上,捂住被叶青雪打过的地方,慢慢转头看向叶青雪。 叶青雪浑身一震,迅速朝他膝行过去,要查看他的脸,但是云濯却避开了。 他扬起一个苍白的笑容:“有人证物证证明,九皇子是我杀的,青雪,你接受现实吧。” 叶青雪心头又疼又怒,她眼眶红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低吼:“你疯了,闭嘴吧!” 周围的人看得莫名其妙,云濯杀死九皇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叶青雪不肯相信。她以为自己可以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吗? 同样的,他们也不理解云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青雪疯狂地想要为他洗刷罪名,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承认自己杀死九皇子?是不想活了吗? 第531章 众人思前想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夫妻俩很可能真的疯了! 他们眼中的疯子云濯,还对叶青雪乖乖地说了句:“好,我闭嘴,你别生气。” 众人:“……” 叶青雪:“…………” 有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众人看到一身米白色锦袍的瑄王云洵策马过来了。 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侍卫。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您没事吧?”翻身下马之后,云洵快速赶到皇帝跟前下跪行礼。 “无事,你怎么来了?”皇帝问道。 “儿臣听闻天牢走水,速速带人前来查看情况,岂料碰到逃走的罪犯,儿臣遂带人把他们抓回来了。”云洵说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手底下的人捆着三个罪犯,正往这边押过来。 人人看向云洵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敬佩。 严世铮道:“张大人,瑄王殿下帮你抓回了部分罪犯,这下大概可以免你死罪了!” 张德忠立即膝行过来,跪在云洵面前:“多谢瑄王殿下出手相助!” 云洵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关在天牢的犯人都是穷凶极恶的,若是叫他们跑出去,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 叹了口气,他继续道:“只是可惜,我能力有限,不能将所有逃跑的罪犯抓回来。” 严世铮道:“殿下能在赶过来的路上,抓回三个罪犯已经很厉害了,不必自责!” 云洵“嗯”了一声,又皱起眉头,担忧道:“父皇,方才儿臣在捉拿这几个罪犯的时候,似乎看到靖王兄了。但靖王兄看见儿臣便转身就跑,不知现在靖王兄如何了?他没有被大火烧伤吧?” 云洵过来之后,便目不斜视,直接往皇帝跟前跪下,然后说事。 他假装没有看到跪在地上的云濯。 而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瑄王这话透露出的讯息可大了。 叶青雪和云濯也都眉头皱起,云洵这是在告诉大家,刚才大火发生时,云濯本就是要逃狱的,结果碰到了赶来的云洵的队伍,只好转身往回跑。 ——云濯不是不逃狱,只是错过了逃出去的最佳时机,只好把先皇后的木雕拿出来保命! 没等众人出声,叶青雪立即挪到云濯身前,尽量把云濯藏在自己身后,然后开口道: “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请教一下瑄王殿下,方才你见到靖王时,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身上可有什么地方被烧着了?” 云洵听到她的问话,像是才察觉到她的存在,转过身来看向她。 云濯瞬间就明白了叶青雪的用意,缩着身子藏在叶青雪身后,不叫云洵看见他。 云洵怔了怔,这种细节上的东西,他竟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他想要越过叶青雪的身子,看向云濯,却只能看到云濯的边边角角,根本不能确定他身上有什么地方被烧着了。 “瑄王殿下答不上来?答不上来你还敢说捉拿罪犯的时候,见过我家王爷?这不是污蔑是什么?” 叶青雪冷嘲道:“怎么,看着我家王爷被关入天牢,又险些被烧死,瑄王殿下迫不及待落井下石了吗?” 云洵蹙眉,道:“我方才的确见到靖王兄了,他跑得太快,我不能确定他什么地方被烧着了。” 叶青雪哼了一声:“既然你看见他转身跑了,那我且问瑄王,我家靖王是左腿瘸了还是右腿瘸了?这你总看见了吧?” 云洵下意识想去看凌崖,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回想当时凌崖告诉他的情景。 第532章 凌崖说云濯根本没死,他们找到的那具尸体并不属于云濯,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云濯就藏起来了…… 云洵当即就带着人去搜寻云濯,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叫云濯跑到皇帝跟前来了。 不过底下的人告诉他,当时云濯是猫着身子跑的,当时他以为云濯是为避开他的耳目,安全抵达皇帝跟前,才猫着身子。 可现在听叶青雪的话,云濯竟是伤到腿脚了吗? 左腿还是右腿? 云洵沉思片刻,忽然有了答案,不管云濯是左腿受伤还是右腿受伤,都无所谓。 他随便回答一条腿就行,若是说错了,他便直接表示当时情况紧张,他忙着捉罪犯,看不大真切也是有的! 云洵皱眉回答:“我确实看到了,靖王兄的确伤了一条腿,好像是右腿,但当时情况紧急,我也不是很确定是哪条腿。”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云洵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叶青雪笑着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转身去把地上的云濯拉起来,“走两步给瑄王殿下看看,你哪条腿受伤了!” 云濯乖乖听从叶青雪的话,昂首挺胸走了几步,腿脚半点不见瘸子的迹象。 叶青雪看向云洵,道:“看来瑄王方才说,见到我家王爷转身就跑,是无稽之谈啊!我家王爷的腿脚根本没有受伤,你还说确实看到他瘸腿了?实在可笑至极!” 云洵的脸色很难看,他低下头,心里斟酌着如何措辞,把这件事越过去。 但是叶青雪不给他这个机会,即便今晚上不能扳倒瑄王,也必须在众人心目中埋下“瑄王想要将靖王置于死地”的种子! 如此才方便她后续行事。 她快速地道:“瑄王故意这样说,是不是想要让父皇以及各位大人以为,我家王爷原本是想要逃狱的,结果因为看到你带着侍卫前来,知晓逃不掉了,才往回跑? “瑄王殿下好缜密、好毒辣的心思啊,我家王爷已经被判处死刑了,你却还担心夜长梦多,想要给他添上更多罪名!叫他必死无疑! “这样看来,真正想要手足相残的人,根本不是我家王爷,而是瑄王殿下!” 叶青雪声音高昂,语速很快,不给任何人打断的机会。 云洵的脸色寸寸变黑。 严世铮吕安等人,张大嘴巴,中途想要打断她,但是几次被她的声音盖下去。 而且有罪的是靖王,又不是靖王妃,他们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打断,否则就暴露他们的目的了。 结果现在,叶青雪的话说完了,大家都听清楚了,一个个看向云洵的眼神,都带上了探究之色。 云洵低着头,以最快的速度,不断压制自己汹涌的情绪,不多时,他跪在皇帝跟前。 “父皇,儿臣并非有心污蔑靖王兄,罪犯逃跑的方向,路灯极少,光线昏暗,儿臣一时间看不真切也是有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是两个身形相似的人?儿臣兴许是把别的罪犯,错看成是靖王兄了。 “刚才儿臣还纳闷,靖王兄和儿臣一直以来兄弟感情不错,他为何见了儿臣却转身就跑,原来那人竟不是靖王兄,想必是某个逃跑的罪犯。” 皇帝还未应声,叶青雪就率先开口了:“这话听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当然了,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瑄王殿下在污蔑靖王!所以,瑄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第533章 云洵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攥紧了。 他确实没有想到,在这件事情上,还会遭到叶青雪的反击。 不过无妨,今晚他来此,并不是为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争输赢的。 他来此,是要摁死叶青雪,毁掉整个忠勇侯府的。 他要云濯身后再无任何助力,只能乖乖在天牢里等死。 云洵叹气道:“靖王兄身陷囹圄,草木皆兵,我可以理解。既是我误会了靖王兄,我便在此向靖王兄道歉了。” 他弯腰拱手,向云濯致歉。 这才回转身,对皇帝道:“父皇,儿臣今晚过来,不仅仅因为天牢走水的事情,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儿臣要告诉父皇。” 皇帝皱眉:“什么要紧事?” 云洵回答:“几个月前,靖王兄令侯府二公子叶存嗣,往天鹰圣国送粮食。儿臣今晚得知,侯府二公子的送粮队伍已经抵达京都城外,只是不知何故,二公子一直带着队伍逗留城外,始终不入京。” 其他宫人不明白,叶存嗣的队伍回到京都城外一直不入京,算什么严重的事情。 便是崔才人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只是觉得奇怪,奇怪为何叶存嗣不入京? 严世铮却仿佛忽然惊醒,迅速上前,道:“皇上,莫不是侯府二公子得知了靖王殿下的事情,为靖王妃即将守寡的事情打抱不平,所以逗留在城外,有不臣之心?”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有臣子接话道:“难不成叶存嗣为了靖王妃的幸福,想要造反,威胁皇上放了靖王殿下不成?” 严世铮立即跪下,苍白着脸说道:“皇上,这也只是微臣的猜测而已,不见得就是真的。说不定侯府二公子只是有事情被耽搁在城外罢了。” 叶青雪:“……” 好好好,她就说一阵风席卷而来之时,绝不会只掉落一片树叶。 九皇子之死,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背后的人,想要云濯这部分势力全部覆灭,而她是云濯的王妃,侯府是她的娘家,背后的人对付云濯的时候,绝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侯府。 叶存嗣刚送粮回京,就被他们用计阻挠在城外了,回头就告诉皇帝说,叶存嗣故意不入京,有不臣之心! 一定是这样。 皇帝脸色生寒:“崔绍,朕命你即刻带二百人手出城,暗中查探叶存嗣逗留城外不入京的目的,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顿了下,又道:“宁丞相,你与崔绍一同前去,朕要实情!” 宁鸿羲崔绍立即领命。 皇帝继续道:“靖王云濯虽然没有逃狱,但杀人罪名尚在,依旧关入大牢。张德忠,这次你得看好了,若再出意外,朕摘了你的脑袋。” 张德忠忙不迭地领命,同时多谢皇帝不杀之恩。 皇帝又道:“别谢恩太早,那么多罪大恶极的犯人逃跑,你得负责将他们抓回来。他们在外造成的所有损失,一律由你承担。瑄王从旁协助。” 云洵和张德忠领命。 皇帝最后看向叶青雪:“在九皇子体内的毒查验出来之前、在侯府二公子入宫见驾之前,靖王妃只能待在宫里,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宫半步!” 这是变相地将叶青雪软禁起来了。 皇帝目光沉沉地环视周遭一圈,摆驾回宫。 剩下的人也各自离去。 云洵离开之前,目光深深地看了眼云濯和叶青雪,大步走了。 叶青雪对云濯说道:“靖王殿下你也看到了,你一出事,所有人都恨不得将我踩死。到现在你依旧不肯承认,九皇子不是你杀死的吗?” 云濯眼底深浓的痛苦涌上来,他急忙闭上眼睛,不叫叶青雪看到。 等他再睁开眼时,眸子已经一片清冷,“青雪,九皇子真的是我杀的,对谁我都这样讲。” 叶青雪死死地盯着他,几乎咬碎银牙:“杀死九皇子的另有其人,那个真正的凶手,值得你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吗!!” 云濯脸色煞白,他张张唇,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闭上嘴巴,而张德忠催促他回牢里去了。 叶青雪被带回宫中禁足,天亮时候,宁鸿羲和崔绍带着叶存嗣逗留城外的原因回来了。 第534章 “王妃,宁丞相和崔大人回来了。”冬白立即把消息告知叶青雪。 叶青雪噌地从椅子上下来,昨晚上她就在这椅子上枯坐一夜,把最近的种种事情想了一遍。 同时等待相思子查验出九皇子中的什么毒。 她朝相思子看去。 冬白顿时道:“相思子还在忙。天快亮了。” 相思子没有回头:“大概再有一个时辰——最晚午时会有结果,王妃先去忙别的事情。” 叶青雪原本担心相思子验不出毒来,就好像验不出云濯中的什么毒一样。 现在听到他如此肯定的答案,叶青雪大大松了口气:“我先去前头看看情况! ” 事关叶存嗣,以及她背后的忠勇侯府,叶青雪不能掉以轻心。 叶青雪转身要走,差点撞上一个人,她连忙后退小半步,看向眼前的人。 对方三四十岁的年纪,一身浅色衣裙,看起来十分素雅,身形清瘦,脸色苍白,看着就像是常年身体不好的样子。 “宁贵人,这位是靖王妃。”宁贵人身边的宫女介绍道:“靖王妃,这位是宫里的宁贵人,瑄王殿下的母妃。” 叶青雪弯腰行礼道:“方才没注意到宁贵人忽然出现,差点撞到贵人,还望贵人原谅。” 宁贵人道:“无妨,是我走得太近了。我听闻了九皇子的事情,想要来给他上炷香,神思有些恍惚……靖王妃神色匆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叶青雪道:“是有点事情,贵人您忙,青雪先行告退。” 叶青雪从静安殿退了出去,转身之后,她加快脚步往前走,几乎小跑。 宁贵人目光跟随她的身影好一会儿,才慢慢将视线收回来,她进入正殿去,当真虔诚地给九皇子烧了一炷香。 而后,她慢慢往自己的宫殿走去,脑子里始终闪现出昨晚在天牢附近,捡到的那枚珠钗。 它染了血。 她知道,昨晚上天牢走水;她也知道,昨晚上都有哪些人去过天牢附近。 她还知道,一大清早的,宫里就传来消息说,怀明公主失踪了,皇帝已经派人四处搜寻。 …… 此时的紫宸殿,许多臣子都来了,皇帝坐在高位上,等着宁鸿羲和崔绍告知,叶存嗣为何逗留京都城外。 宁鸿羲和崔绍的脸色很糟糕,他们跪在大殿之上,许久不敢出声。 周遭的臣子再三询问,甚至说出:“二位大人要急死皇上才肯开口吗?” 宁鸿羲这才道:“皇上,臣等打听到,此次侯府二公子叶存嗣去天鹰圣国送粮,得到天鹰王的热情招待,在他归来时,还送了许多贵重物品。 “但是,叶存嗣将物品藏得极好,便是随行人员也不知物品何在,叶存嗣似有……似有私吞这些物品的意图!” “微臣和崔大人到城外打探的时候,发现叶存嗣的队伍逗留在一处山谷里,而昨晚上从天牢里逃出去的罪犯,全都去往那座山谷了。” 这话如一道惊雷,劈在紫宸殿上。 劈得一个个臣子震惊不已。 “丞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昨晚上放火劫狱的人是叶存嗣不成?” “是有这个可能!靖王妃是他唯一的亲姐姐,靖王犯下大罪即将被处死,靖王妃伤心不已,根本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叶存嗣身为亲弟弟,肯定想帮助靖王妃把靖王殿下救出去的!” 宁鸿羲等他们议论完了,这才继续说道:“皇上,微臣和崔大人还发现了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叶存嗣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第535章 皇帝:“说!” 宁鸿羲道:“昨晚上城里一家书院,被掳走十个学子,且都是平日里比较出类拔萃的学子,微臣与崔大人调查之下,竟发现是叶存嗣联合当地山匪所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确实骇人听闻! 确确实实令人发指! 宁鸿羲道:“微臣听闻,叶存嗣想要挟持十个学子,威胁皇上饶恕靖王殿下一命!否则他就杀死那十个学子,叫皇上无法向天下臣民交代!他还要联手当地山匪造反!” “此话当真?莫不是宁丞相与靖王水火不容,如今靖王下了大狱,故意往靖王的小舅子身上泼脏水吧?”有臣子发出质疑。 宁鸿羲道:“在皇上面前,本官绝无半句虚言!你们可以认为我故意往靖王小舅子身上泼脏水,但是崔大人总该和靖王没有仇恨了吧? “我打听到的消息,正是崔大人打听到的消息,大家不信可以问问崔大人!” “刷”的一下,所有人都看向崔绍。 就连皇帝也是。 崔绍喉咙发涩,这确确实实是他们昨晚上出去之后,打探到的消息。 那些罪犯逃出去之后,外边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他说道:“丞相所言,全是真的,现在那山谷里,全都是叶存嗣的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紫宸殿内,静了一瞬。 好半晌,有臣子出声总结道:“所以,叶存嗣回到京都城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入京,是因为得知了靖王的事情。 “为了不让他的姐姐靖王妃伤心,他勾结山匪,连夜放火劫狱,放走了许多罪犯。 “还掳走了城中十个学子?为的是威胁皇上放靖王一条生路?否则他就杀学子,联手山匪造反? “而天鹰王送我国的珍贵物品,他可用来购买武器、粮食造反?!” 宁鸿羲一锤定音:“正是如此!” 紫宸殿内又是一静! 然后众臣哗啦啦地表示意外震惊。 “真没想到,忠勇侯铁骨铮铮,却生了个造反的玩意儿!” “是啊,忠勇侯若是泉下有知,说不定想要砍掉这孽障的脑袋!” 再然后,就是以严世铮为首的臣子跪下来,请求皇上即刻派兵围剿叶存嗣。 还有人说:“靖王妃也一直在为靖王殿下的事情活动,恐他们姐弟里应外合,请皇上一并将靖王妃捉拿关押!” 又有人说:“叶存嗣既然敢造反,忠勇侯府也留不得了,理应抄家!” 总之一句话,他们的诉求就是,围剿叶存嗣,拿下叶青雪,灭掉整个忠勇侯府! 皇帝坐在龙椅上,环视着底下的朝臣,他胸口起伏着,显然是生气的,但他没有立即说话。 殿上的请求声更大了,臣子们的情绪也更加激烈了。 …… 叶青雪还未抵达紫宸殿,云濯安插在紫宸殿的小太监就跑过来找她了,急急地将紫宸殿上的事情尽数告知。 叶青雪的脚步顿了下,眸中迸射出一抹寒光,“多谢公公告知!” 那小太监迅速退下了。 叶青雪快步往紫宸殿而去,但是在门口却被拦住了,侍卫说道:“皇上正与各位大人商量要事,靖王妃不得入内!” 叶青雪道:“烦请侍卫大哥进去通报一声,事关我侯府生死,也让我有说话的机会!” 侍卫想了想,还是进去通报了。 殿上的臣子听闻叶青雪求见,都道:“事关忠勇侯府,靖王妃难免胡搅蛮缠,这个时候叫她入殿,反而耽误了捉拿叶存嗣的时机!” 第536章 “是啊皇上,暂且不说女子不得干政,即便可以,这个时候靖王妃入内,也不过是为叶存嗣开脱求情罢了!” “臣恳请皇上速速下令,先拿下靖王妃,切莫叫她与叶存嗣里应外合! “再派兵围剿叶存嗣、山匪,以及逃出去的罪犯!以免更多百姓遭受荼毒!以免他们乱我大周、乱我京都城!” 请求之声如涛如浪,层层席卷而去。 要将整个忠勇侯府彻底覆灭。 皇帝站起身来,再看一眼底下跪着的臣子,他脚步定住,即将开口。 然而,这个时候,叶青雪从外面闯了进来。 她脸上有汗水,微微喘气。 皇帝见状,当即怒喝:“靖王妃你可知晓,擅闯紫宸殿,罪加一等!” 叶青雪撩开裙摆跪下,大声道:“父皇要惩罚儿媳,儿媳毫无异议!儿媳进来,只为问三个问题!” 臣子们都怒瞪着她,似乎想用凌厉的目光,将她“撬”出去。 叶青雪知道时间紧张,机会难得,所以她不等任何人回应,直接开口。 “第一个问题,关于时间。我弟弟叶存嗣昨日才抵达京都城外,试问他如何能同时劫天牢、绑学子、勾结山匪?天牢戒备森严,岂是一支运粮队能破的?你们把他当成神仙了吗!” 众臣子:“……” 严世铮道:“说不定他早就抵达京都城外,只是不透露抵达时间。他先勾结山匪,再安排人手分头行动。同时做下这三件事也不是不行。” 叶青雪道:“好。第二个问题,关于证据。你们谁亲眼看见他劫狱了吗? “若真有学子被绑,为何不先查实绑匪身份,而非要直接定罪?严大人你亲眼看见了吗?还是宁丞相你亲眼看见了?” 宁鸿羲皱眉:“我们虽然未曾亲眼看见,但是我们抓到叶存嗣身边的几个人,进行了审问!” 叶青雪道:“这就涉及我要询问的第三个问题了!” “第三个问题:宁丞相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抓住的那几个人当真忠诚于叶存嗣呢?说不定这几个人是你们在座的某位大人安插到他身边,故意污蔑他的呢?” 叶青雪的反问,叫宁鸿羲、严世铮等人怒极。 叶青雪道:“父皇,基于儿媳提出的两个问题,儿媳有理由怀疑,有人假扮叶存嗣的部下,故意栽赃陷害!请父皇查探清楚再做定夺,以免伤及无辜,贻笑大方!” 一时间,紫宸殿上全是“这这这……”的声音。 严世铮道:“靖王妃你简直胡搅蛮缠,不可理喻!天牢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你弟弟抵达京都城地界就失火! “学子早不被绑架晚不被绑架,你弟弟才勾结山匪他们就被绑架! “再有,你弟弟叶存嗣抵达京都城地界却逗留不入京,这总是事实吧?” 叶青雪道:“因为我弟弟逗留城外不入京,就可以想当然地把这些黑锅扣在他头上吗? “那我是不是可以说,严大人早不发声晚不发声,偏偏在我弟弟回京的时候发声,由此可以推断严大人诬陷我弟弟造反? “那严大人可以去死一死了,只有死亡才可以确保你的清白!” 严世铮闻言骇然不已,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他立即向皇帝表忠心:“皇上,微臣和叶存嗣之间从无交集,绝对没有诬陷叶存嗣啊,微臣所言,全都是有理有据的啊。” 瑄王云洵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以为靖王嫂所言有几分道理。单凭几个手下人的说法,就断定叶存嗣劫狱放走罪犯、勾结山匪、绑架学子、试图造反,的确太草率了。” 第537章 皇帝拧眉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云洵道:“儿臣愿意亲自带兵出城,确定宁丞相和崔大人所言是否属实,若叶存嗣没有以上行为,一切全是误会,儿臣必定亲自带叶存嗣回来,向父皇解释。 “相反,若证明情况属实,叶存嗣的确有造反行为,儿臣愿意带兵将其捉拿、围剿!请父皇成全!” 严世铮立即附和:“皇上,微臣以为瑄王所言很是妥帖,不会造成冤案,同时也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皇帝道:“既然诸位爱卿没有异议,那就按照瑄王所说的办。先查实叶存嗣行为,再决定是围剿,还是将其带回宫。” “是,儿臣领命。” 叶青雪开口道:“父皇,儿媳恳请与瑄王殿下一同前去!” 严世铮立即道:“这万万不可!若叶存嗣当真有心造反、威胁皇上,谁知道靖王妃此去,是不是给叶存嗣通风报信的?” “臣以为靖王妃不宜一同前去。” “臣附议。” 叶青雪冷笑:“请问严大人,我给叶存嗣通什么风报什么信?我夫君与整个侯府的生死,如今都掌握在皇上手中,你们难道以为我会和叶存嗣一起造反吗? “皇上都尚未下定论,说我弟弟的确就造反了,你们如此着急阻止我是想干什么? “还是说,你们担心我跟着瑄王前去,会发现有人诬陷我弟弟造反的真相?” 严世铮:“……” 叶青雪这张利嘴,实在太厉害了! 姑娘家怎么可以如此牙尖嘴利! 这成何体统!! “父皇,既然靖王嫂有此请求,不如就成全她吧,有她在,便是谁想诬陷叶存嗣,也没有机会。”云洵说道。 “况且儿臣素闻靖王嫂能力出众,不同于其他闺阁女子,若叶存嗣当真有造反之心,有靖王嫂劝说,也事半功倍。” 皇帝略微沉思:“可!” 又道:“若证实叶存嗣造反的情况属实,直接将其拿下,抄了忠勇侯府。” “……”叶青雪心口一窒。 外头天色彻底大亮,云洵领了一队人马,以及崔绍的一队人马,足足两三千人,再加上叶青雪,便往城外出发了。 一路上,叶青雪都在思考,叶存嗣到底为什么逗留城外? 是有人用计吗? 经历过兰小姐和叶存缙的事情,他应该成长了,不该糊涂才是,到底什么样的计谋,可以让他逗留? 叶青雪“嘶”了一下。 感觉心脏的地方有些刺痛。 这两天的事情太多。 都压在她的心上了。 没事的,叶存嗣一定不会那么糊涂,故意逗留城外的,他一定有原因。 “靖王妃……” 人群之外,好像有人喊她,但是叶青雪耳边,尽是马蹄哒哒的声音,听不真切。 她骑在马背上往回看,又看不到人,后面的队伍走上来,“催”得叶青雪不得不继续往前行走。 “靖王妃!” 走了几步,又传来那道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了。 叶青雪策马出了队伍,看向身后,看到一身杏色骑马装的女子,正朝她这边策马而来。 待到近前,叶青雪才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竟是将军府的兰弈。 兰弈脸色不大好,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还有些气喘:“靖王妃,我听闻叶存嗣逗留京都城外,试图造反,威胁皇上放了靖王殿下,这是真的吗?” 今儿一早,她表姨妈就带着表妹,还有一个年轻儿郎上门了,说是给她相看未来夫婿的。 她父亲不在家,她表姨妈话里话外都是说她名声坏了,不要挑挑拣拣,选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第538章 然后把那儿郎推出来,说与她很是相配。 兰弈直言自己有心上人了,“只不过他如今在外边忙碌,等他忙完,便会上门提亲。” 表妹就笑了:“表姐的心上人,不会是侯府二公子叶存嗣吧?他已经回京了,表姐不知道吗?” 兰弈不是很喜欢这个表妹,自从她出事以后,这个表妹不知说了多少风凉话。 她直接转过身去,不搭理表妹。 就算叶存嗣已经回京,又如何?他送粮归来,肯定得先去见皇帝,还要回家收拾一番。 她并不觉得叶存嗣回来之后,就必须第一时间来见自己。 不过她倒是意外,表妹会知晓她的心上人是叶存嗣,她觉得自己身边出了嘴快的、或者是有二心的丫头。 但不及她调查,表妹就说道:“叶存嗣到了京都城地界,却久久逗留城外,迟迟不入京。听说昨晚上他勾结山匪,劫狱,还绑架了十个学子,要和皇上谈判,威胁皇帝放了靖王殿下呢。 “表姐你说,皇上堂堂天子会受他威胁吗?他为了自己姐姐的幸福,可真是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了,这样的做法他必死无疑。 “一个将死之人如何上门提亲?表姐还不如趁早选一个爱慕你的儿郎,早日嫁人。” 兰弈根本不信,叫家中小厮出去打探一番,发现叶存嗣的事情,已经传遍京都城了。 还听说皇帝差点下令抄整个忠勇侯府了。 但是暂时被叶青雪拦下了。 兰弈二话不说,骑了马便跑来追赶叶青雪。 当下不止她气喘吁吁,便是她胯下的马也一直喘气。 叶青雪道:“外头是这么传的,昨晚上崔大人和宁丞相出城打探了,回来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存嗣不是这样愚蠢的人,他绝不可能做下那等恶事。我更倾向于他被算计了,只不知被谁以何种方式算计。” 兰弈的脸色白了白:“若他当真中计……说明他还是很危险的。” 叶青雪“嗯”了声,这不可否认,不仅仅叶存嗣危险,整个忠勇侯府,包括她,都很危险。 兰弈道:“靖王妃,我和你们一起去见叶存嗣吧?可以吗?” 叶青雪望向长长的队伍,分开成几批出城,她道:“此去凶险。” “我不怕!”兰弈道:“我能保护自己,不拖你们的后腿!” “你爹娘知道吗?” “他们还不知道,便是他们知道也无妨,我不是去做坏事,他们会为我的勇敢骄傲的。” 叶青雪问:“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做?” 兰弈想了下,试探性道:“我偷偷跟着去?” “……那你偷偷跟来,伺机行动。” 兰弈愣了下,而后笑了,“好!” 叶青雪重新回到队伍中,队伍继续往前行进,兰弈慢慢落在队伍后面。 …… 京都城二十里地之外的山谷里,叶存嗣的队伍的确停留在此处。 他本应该昨天晚上入京的,但是天黑时,在距离京都城将近三十里地的地方,有一辆马车急急朝他驶来,而后停在他的队伍前面。 周夫人从马车上下来,找到了他。 然后,叶存嗣就得知了大婚次日,云濯杀死九皇子,被下大狱的事情。 他紧赶慢赶着回来,就是为姐姐大婚贺喜的,结果没赶到,却听闻这等噩耗。 他当时是不相信的! 他立即把底下的人叫来,询问他们一路上可有听到这等消息。 手底下有几个人说道:“午后驻扎找水的时候,属下似乎听到过一耳朵,但是那些村民的议论牛头不对马嘴的,所以属下没当一回事。” 叶存嗣的心直往下沉,听到过一耳朵,虽然不齐全,但是如今周夫人不惜天黑出城来找他,可见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了。 周夫人哭着说道:“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在七天之后处死靖王,你姐姐为此伤心欲绝,茶饭不思,魂已经丢了大半儿,你救救她吧。” 叶存嗣心烦意乱:“等我回去见过姐姐再说!” 他刚说完,黑暗中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对准他。然后把那儿郎推出来,说与她很是相配。 兰弈直言自己有心上人了,“只不过他如今在外边忙碌,等他忙完,便会上门提亲。” 表妹就笑了:“表姐的心上人,不会是侯府二公子叶存嗣吧?他已经回京了,表姐不知道吗?” 兰弈不是很喜欢这个表妹,自从她出事以后,这个表妹不知说了多少风凉话。 她直接转过身去,不搭理表妹。 就算叶存嗣已经回京,又如何?他送粮归来,肯定得先去见皇帝,还要回家收拾一番。 她并不觉得叶存嗣回来之后,就必须第一时间来见自己。 不过她倒是意外,表妹会知晓她的心上人是叶存嗣,她觉得自己身边出了嘴快的、或者是有二心的丫头。 但不及她调查,表妹就说道:“叶存嗣到了京都城地界,却久久逗留城外,迟迟不入京。听说昨晚上他勾结山匪,劫狱,还绑架了十个学子,要和皇上谈判,威胁皇帝放了靖王殿下呢。 “表姐你说,皇上堂堂天子会受他威胁吗?他为了自己姐姐的幸福,可真是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了,这样的做法他必死无疑。 “一个将死之人如何上门提亲?表姐还不如趁早选一个爱慕你的儿郎,早日嫁人。” 兰弈根本不信,叫家中小厮出去打探一番,发现叶存嗣的事情,已经传遍京都城了。 还听说皇帝差点下令抄整个忠勇侯府了。 但是暂时被叶青雪拦下了。 兰弈二话不说,骑了马便跑来追赶叶青雪。 当下不止她气喘吁吁,便是她胯下的马也一直喘气。 叶青雪道:“外头是这么传的,昨晚上崔大人和宁丞相出城打探了,回来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存嗣不是这样愚蠢的人,他绝不可能做下那等恶事。我更倾向于他被算计了,只不知被谁以何种方式算计。” 兰弈的脸色白了白:“若他当真中计……说明他还是很危险的。” 叶青雪“嗯”了声,这不可否认,不仅仅叶存嗣危险,整个忠勇侯府,包括她,都很危险。 兰弈道:“靖王妃,我和你们一起去见叶存嗣吧?可以吗?” 叶青雪望向长长的队伍,分开成几批出城,她道:“此去凶险。” “我不怕!”兰弈道:“我能保护自己,不拖你们的后腿!” “你爹娘知道吗?” “他们还不知道,便是他们知道也无妨,我不是去做坏事,他们会为我的勇敢骄傲的。” 叶青雪问:“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做?” 兰弈想了下,试探性道:“我偷偷跟着去?” “……那你偷偷跟来,伺机行动。” 兰弈愣了下,而后笑了,“好!” 叶青雪重新回到队伍中,队伍继续往前行进,兰弈慢慢落在队伍后面。 …… 京都城二十里地之外的山谷里,叶存嗣的队伍的确停留在此处。 他本应该昨天晚上入京的,但是天黑时,在距离京都城将近三十里地的地方,有一辆马车急急朝他驶来,而后停在他的队伍前面。 周夫人从马车上下来,找到了他。 然后,叶存嗣就得知了大婚次日,云濯杀死九皇子,被下大狱的事情。 他紧赶慢赶着回来,就是为姐姐大婚贺喜的,结果没赶到,却听闻这等噩耗。 他当时是不相信的! 他立即把底下的人叫来,询问他们一路上可有听到这等消息。 手底下有几个人说道:“午后驻扎找水的时候,属下似乎听到过一耳朵,但是那些村民的议论牛头不对马嘴的,所以属下没当一回事。” 叶存嗣的心直往下沉,听到过一耳朵,虽然不齐全,但是如今周夫人不惜天黑出城来找他,可见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了。 周夫人哭着说道:“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在七天之后处死靖王,你姐姐为此伤心欲绝,茶饭不思,魂已经丢了大半儿,你救救她吧。” 叶存嗣心烦意乱:“等我回去见过姐姐再说!” 他刚说完,黑暗中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对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