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生春》
1. 第1章 开枝散叶
西宋国,延初十八年,秋,八月初八。
封西岩走在蔓延千里,死寂的茫茫黄沙中,脚下是磕绊的,有石块,沾血的树枝,飘零的落叶,掩埋着残肢碎体。
染上血雾的黄沙里,插着有不同字体的旗帜,写着杨周、西扈、前凉、后周。数不清带有倒钩的铁箭,沾着烂肉,腐臭的气息萦绕在这个荒凉的空气中。
在这悲鸣的风声里还能听见有刀枪剑戟的碰撞,马匹的嘶鸣,沉闷的铁蹄,铁甲的碰撞,抵抗叛贼的嘶吼。
封西岩鼻尖轻轻嗅了,风中裹挟着一股血腥,细腻的黄沙,刺得鼻子不适,握紧手中的相机,才有些意识,已经到了千年前的封建王朝。
这是西宋国与西扈的主战场,迟钝地举起相机,拍下这具有历史见证的一幕。拍了几张,小心地挪动脚步,生怕踩到那些为国捐躯的战士尸体。
铁骑的声响,自身后传来。
她惊恐回头,被数十匹战马拦住,战马上的人,举弓拉弦,都对着她。
只有一人,未持兵器,却做了个“杀”的手势。
铁箭如雨,纷纷坠下,“嗖嗖嗖”的,尖锐的气息,钻进封西岩的耳朵。同时,也刺进她的心口,小腹,肩膀。可也只是,穿过去而已。
对她没有半点伤害,常人一箭穿心,吐血而亡。而她,毫发未伤站在原地,就娇好的容颜被吓得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将军。”十人齐齐喊出口,有些惊慌地看着黑马上威严的将军。其中一人喊道:“此人怪异。”
鲁阅常跃下马,拿走下属手中的弓箭,搭箭,拉弓,瞄准封西岩的眉心。
百发百中的他,此次失手,亲眼见到他射出去的铁箭,从她白皙的眉心穿出去,稳稳地扎在散乱的黄沙里。
封西岩看似毫发未伤,可有不言而喻的疼痛,那些铁箭穿过去的地方,有着刻骨钻心的隐隐痛楚,见他搭箭,拉弓,还要再来第二箭时,忙道,“将军,请手下留情。”
鲁阅常紧握着弓,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如此怪异的女子的手腕,有脉搏的跳动,低眸看她,额头有汗珠滚落,面色煞白,纯白的领口是圆的,黑蓝的裤子是很有垂感,可并不是当下的织布工艺,衣衫上沾染了黄沙。
那秀发中,有少量的沙土,手中捧着的黑色闪烁着亮光的东西,听她讲话,没有淮语的口音,却字字清晰,尤其是抬眸时,眼眶里泛着晶莹的光,手中的弓慢慢松开。
他用官话戏谑地问:“你——是西扈、前凉、后周,前禹,杨周,哪国的细作?还是蛮族?”
“我不是细作。”封西岩摇头,坦白道,“也不是蛮族。”
鲁阅常眉心拧起,竟静默地看着她,遂挪开视线,在这漫漫黄沙中,看到鬼鬼祟祟的五人,蓬头垢面,一步三回头,时而交头附耳。紧握手中的长弓,取了箭筒中的三支铁箭,瞄准,眼角的余光中,对下属命令:“去,抓回来,审问。”
三支铁箭飞出,血红从那三人身上迸射而出,余下二人瘫倒在地,嘴里大骂,是西扈的蛮语。
封西岩吓到,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鲁阅常心思颇重,再次转身看她,微微闭上眼睛,下了命令:“吕拂,带她回营。”
封西岩被带回西宋国的营地,推进一处简易的帐篷,肩膀上残留着那人的指印。
营帐里灰暗,有些奇怪的味道,封西岩揉揉鼻子,站在中央,观看四周,而外面也没什么动静,才打开手腕上的时空手表,与时空联信的设备,上传在战场上拍摄的照片。
上传结束,正要与导师联信,营帐的帘子被掀开,沉闷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封西岩回头,看是鲁阅常。
他沉着一张脸,身上的盔甲已卸下,没战场上那么吓人,仍旧警惕着后退,“你……”
他问:“来这做什么?”
封西岩回答:“寻人。”
鲁阅常不屑地看她:“什么人?”
封西岩仰着头,能与他对视,却又不敢多对视,连忙错开交汇的视线,“鲁阅常,钏州锦县人。”
鲁阅常听后,唇角勾勒出冷漠的笑意,一步一步地逼近她,“现在多国交战,硝烟战火,人心不合,皆是背信弃义的叛徒,万一,他死了呢?”
不给封西岩回话的机会,鲁阅常拂袖离去。
封西岩瞧着他的背影,隐匿在黑暗中,也没多想。
在与王离师联系之时,营帐上方突然出现一阵火光,下方也被炎火包围,吞噬,呛人的浓烟刺进咽喉,让她连连咳嗽。
营帐倒塌时,火焰四起,热浪扑面而来。
封西岩昏厥前,听到外面传来疑问的声音,“将军,救不救她?”
没有施救的命令,也无人救她。
黎明来前。
封西岩睁开疲累的眼睛,看着身旁燃成灰烬木桩,被烈火灼烧的营帐碎布,有一瞬的宕机,慢慢去回想,想到之后,撑着起身后。
又想到一个问题,葬身火海未死,不知道那个冷面将军,看到她是不是又当作鬼怪来看待,再想其他法子灭了。
拍拍身上沾染的灰,捡起掉落地上也没损坏的相机,站直身体,望着全被烧毁的营地。
远处的山上,笼罩着浓浓的雾气,深冷的秋风吹拂过来,搓搓冰冷的胳膊,挪动脚步,向前走去,观看地上遗留下来的脚印和马蹄,都往南方而去。
撑着虚弱的身体走了一段路时,听见身后传来铁蹄声,忙往路边挪。
昨日的十箭和火海吞噬,已经让她没多少精力应对什么了。
铁骑从身边远走,盔甲碰撞的声音还余音在耳。
封西岩弯腰捶打着酸痛的小腿,抬头时,看见牵马返回的一个人,本能地后退,浑身都写着抗拒。
池浈寻抬手指着她身后,柔声说:“这方圆几十里都无百姓,已是空山,我前往锦县,姑娘去哪?”
池浈寻注意到她的动作,又看她灰头土脸,穿着单薄,这大山里,晨间很冷。
封西岩迟疑地看他,看他温润的面孔,和温柔的语气,发出疑问,“你是、哪位将军?”
池浈寻浅笑:“西宋国镇国侯简浙义的上将池浈寻。”
封西岩迟缓地回头,去看后方被烧毁的营地,轻声问出来,“那里的营地是?”
池浈寻回她,“那是上将鲁阅常,我正要来与他汇合,怎奈这里……哎,恐是中了敌军的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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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封西岩低下头,没说话,主要记录的对象是鲁阅常,在历史上受了很大折辱的将军。昨日的遭遇浮现脑海,不免苦笑。
池浈寻歪着脑袋看她,不明白她这是有什么遭遇,回头见军队还在等他,刚想问,就听她说。
“我也前往锦县,与将军同路。”
封西岩坐于高俊的大马上,很少骑马,咬紧牙,抓紧了缰绳,俯视时,池浈寻在安抚着马儿,手掌轻顺着马背。
池浈寻抬头,看她不安,问,“害怕?”
“嗯。”封西岩轻点下巴,慌张到肩膀发颤,望着笼罩着山头的浓雾,耳边听见池浈寻的声音。
“别怕,石榴识途,也温顺。”
封西岩盯着这骏马,眼眶微红。
“将军,该赶路了。”有人提醒。
封西岩只觉得后背一凉,是冰凉的盔甲,手中的缰绳也被他拿走,整个人被他圈住。
池浈寻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见谅。”
封西岩没说话,脊背紧绷着,山间的冷风,比先前还要浓烈。
池浈寻问:“姑娘,如何称呼?”
“封西岩。”
“到这是访亲,是寻友?又是哪里人?”
封西岩稍稍回头,回他,“找人。淮州沁县人。”
池浈寻眯眸,瞧着眼前的娇小背影,长发随意挽起,没有珠钗点缀,穿着更是异样,试探性地询问:
“淮州沁县,没有封姓人家吧。你若说假话,我就当你是细作,来我西宋国密探军情的。”
封西岩闭眼,双拳紧握,亮明身份:
“若千年后的淮州,更名为淮州市,沁县未改。封姓人家是十六国统一后,封东涑将军被明宗皇帝派去镇守,他的子孙后代在那扎根,开枝散叶呢?”
池浈寻连忙收紧缰绳,“吁!”
封西岩惊恐,前方浓雾散去,朝阳升起,光芒耀眼,照进密实的丛林中。
前方的行军因后面的这一声沉重的“吁”,纷纷扯住缰绳,阻止马儿前行,齐齐地问。
“池将军,发生何事?。”
池浈寻凝视着封西岩的后颈,抿了唇,眉头微皱,“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密林深处。
只有他们二人一马。
池浈寻没有下马的意思,手上的动作有了些力度,将她圈紧,手腕却又离她小腹有一定的距离。
他轻轻笑着,下颌离封西岩的肩膀很近,抬起指尖,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据我所知,封东涑还是杨周的一个小小副将,二十左右,有勇有谋,是个将才。只是,杨周大败。他被后周俘虏,生死未卜。姑娘,是在蒙骗我吧?你替谁刺探情报的?告诉我。明宗皇帝又是谁?”
封西岩声音很重,“封东涑会来西宋国投诚,明宗皇帝,是王高宗玄孙,王竟新,也是即将继位的宋景帝。”
“噢。”池浈寻尾音拖长,点头,眉眼间有着少量的笑意。
“是、竟王殿下。”
封西岩摁住刺痛的腹部,听出这人的喜悦,略略松口气,刚想要放松一些。
就听他调侃地说:“姑娘卜卦极准,可否也给池某、卜一卦呢?”
2. 第2章 寿终正寝
封西岩回头,静静地看他,看他笑意柔和,回道:
“池将军、子孙满堂,寿终正寝。”
池浈寻满意地笑了笑,“姑娘嘴甜,说的话我爱听。只是可惜,我要如何处置你呢?”
封西岩也跟着笑,说出自己的猜想。
“扔进大牢关押,待午时一到,斩首示众。”
池浈寻“啧啧”两声,脸色一沉,不再搭理她,双脚一夹马腹,马儿在密林中奔腾。
封西岩脑袋刺痛,也有些耳鸣,已后悔上马。
对穿越时空来西宋国时期采访,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路上布满了荆棘与危险,每走一步,都足够让她陷进万难之中。
途径永丹驿。
外面守着不少官兵。
池浈寻先下马,才将封西岩扶下来,看她神色不对,无所谓地挑眉,伸手轻轻抚了一下披挂,凑到她耳边,声音很轻。
“现在,听我的。”
封西岩抬头,蹙眉看他,看他笑,不解地问,“将军、不怕我拖后腿?”
池浈寻低眸,轻轻一笑,意味深长:“我信姑娘,是菩萨心肠,不会叫我白白地送了命。”
封西岩垂眸,跟着向永丹驿馆走去,留意这边的环境,注意着走在前方的池浈寻。
鲁阅常带着一众兄弟在喝酒吃肉,他正端着酒杯。
见到池浈寻,本是不在意多瞧一眼,将继续喝酒时。
可酒刚滚进喉咙,眉头骤然紧皱,手中酒杯几乎是被丢出去的。掉落在桌面上时碎裂,碎瓷片跳进还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羹汤里。
随行的弟兄都不知何意,也都放下酒杯,互相对望,不敢多问。
鲁阅常在桌上摔杯是常有的事,也从未有人多言。
只是,这顿饭,味同嚼蜡,酒也不知所味。
吕拂默默地再拿一个酒杯,给鲁阅常斟酒,酒刚倒满,就见他站起身,取了弓箭,大步往外走,连忙惊呼:“将军。”
鲁阅常站在驿馆院内,拉着弓,瞄准跟在池浈寻身旁的封西岩,快准狠。
铁箭来的突然,池浈寻扯住封西岩的胳膊,用力将她往旁边推去,也清晰地瞧见,铁箭从她左小臂上穿过去。
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一点伤痕和血迹。
就本是挂在她肩上的包袱,也完好无损,在秋风中的晃动中,很是扎眼。
“你……”他惊疑,握着她右腕就更加用力了,发出质疑,“是何人?”
明明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会如此邪性?
纵然见多识广,阅览不少奇怪杂书。却在这时,仍不知怎么去看待眼前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女子。回味着在林中时她说的话,慢慢涌上心头,反复细品。
猛然间,想到了童年时期遇见的一个神秘人。
鲁阅常收回长弓,沉住一口气,望向身边站着的吕拂,轻眨了眼眸,眼里全是责怪,语气也冷硬,“你留后手了?”
吕拂吞咽一口唾沫,慌张地看着鲁阅常,又看看那个奇怪的女子,在这炎炎夏日,却让他感到后背一阵寒气,语无伦次,“我、我亲眼看见都营帐倒塌,才走的。”
鲁阅常顶着腮帮子,冷眼看着吕拂一眼,偏头望向在原地站着的池浈寻,心里也纳闷,他又是如何遇上这女子的?
池浈寻见她不说,也不问,只是,迟缓地松开她的手腕,挪动着脚步,在璀璨的阳光下,看见她纤弱的影子,散乱的长发轻轻随风摆动。
封西岩偏头看他,离自己远了些许距离,小臂处传来隐隐的痛感,面上平静,没有一丝恐慌。
鲁阅常阔步走来,审视池浈寻许久,“这女子,是细作,池大公子将她带来,是何用意?”
“莫非……”他拖长尾音,眉尾轻抬,以一个挑事者的姿态观望,“你的心不在西宋啊?”
“还是……”他又上前一步,离他二人很近,在这期间,能很清楚地听见奇怪女子细微的呼吸和心跳,沉沉的眸光转向池浈寻,“这是你送给大将军的?”
池浈寻不与鲁阅常争执,还是顾及封西岩,与他争论,“大将军岂是好色之人,别污了他的名声,更别毁这姑娘的名节。”
“呵呵!”鲁阅常闻言,言语中裹挟着戏谑:“知道池大公子向来是怜香惜玉,也懂礼节,甚是清高,哪里像我这粗人。”
炙烤的火焰感觉还有残留,封西岩回想着昨日傍晚,在灰暗的营帐中,周遭都是寂静的,没有一点风声,若是像池浈寻说的那样,遭遇埋伏,那在撤退时,必定有一定的动静。
再则,鲁阅常从室内提起弓箭就直奔而来,那一箭,还是对准了眉心,置于死地的做法。
他和池浈寻说话,夹枪带棒,没点男人的大度。
封西岩捏紧拳头,慢慢挪动脚步,上前肯定地问他,“火是你放的,对吧?”
池浈寻只略略震惊,直视着往前走着的封西岩。
鲁阅常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满眼不屑:“细作而已。”
“无足轻重,为何关乎火是谁放的?”鲁阅常没有正眼看封西岩,略过她,去看在她身后站着的池浈寻,挑衅地一笑。
“死一个细作,会是好事。而你,把细作带来,就是大错。”
他转身,一脸的期待,“你,就等着受罚吧!”
“史书把你美化了,原来是恶毒心肠。”
踏出去两步的鲁阅常,听见这温柔中带着愤怒的话语,蹙眉转身,烦躁地看着仰视过来的女子,眼珠转了转,唇角一勾,“史书?如何记载我?”
鲁阅常很在意自己的名声,更在意旁人是如何传扬他的。
管他世人如何传扬,慵懒地抬了眼皮,嘲笑地看满目愤怒的女子,微微弯腰前倾,言语如刀:“我不在乎。”
“鲁阅常,字德音,今二十有一。家中行四,不受父母待见,与外祖父母相依为命,聪睿,读书过目不忘。延初四年冬,你七岁,外祖父母相继离世,回到勾心斗角的鲁府,本是自己的家,却似寄人篱下,受尽白眼、委屈,致心性大变,后不堪受冷眼相待,延初十一年夏,十四岁,你投于方文斤威远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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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下,后又因该将军的离世,被举荐到镇国侯简浙义军中,是其得力干将。战功赫赫,加官进爵,多年亲情淡薄的亲戚纷纷找上门来。而你却居功自傲,最终丧命于被贬璜州路上,享年……”
四十四岁,但若接受人为干预,可扭转乾坤。
封西岩的话未讲完,被鲁阅常上前扼住喉咙,呼吸不得,面部涨红,额头青筋暴起,双手重力拍打着他如铁钳的手。
鲁阅常眯眸,冷冷地看她,这些陈年旧事,早已蒙尘。越听越不对味,这刨根似的扒他老底,必杀无疑。
很快,就明白一个问题。武器对她产生不了半点伤害。这小小的扼喉,能让她面无血色,气若游丝。
“放开她。”池浈寻拔剑,刺向鲁阅常,被他躲开,扼住封西岩脖子的力度加大,眉心拧起,大喝一声:“鲁阅常。”
鲁阅常唇角一扬,很是得意,箍紧手指,盯着她死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双眸,“还说不是细作,如此了解我,有备而来啊!”
封西岩停止拍打他的铁钳,双手缓慢垂下,触碰时空手表,快速找到电击防御模式,按压下去,猛贴于鲁阅常腹部,电流滋滋啦啦。
鲁阅常腹部被击,阵阵酸麻胀痛的感觉流遍全身,大脑短瞬的空白,眼前事物仿佛腾空,变幻的形状各异,手中又无力,指尖酸软,遂松开对她的钳制。
封西岩退后,缓了又缓,才从窒息中脱离,她揉着脖子时,凝视着被电麻了走不动道,腿脚发酸,站立不稳由人搀扶的鲁阅常,冷声道:“是有备而来。”
鲁阅常动一下,浑身上下就有电流滋滋的声音,连耳朵里都有滋滋的响声。
他咬紧牙关,不顾酸痛,身上的盔甲都笨重许多,猛地推开左右两边扶着他的下属,一个趔趄,恨恨地打量着她,“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你以为轻易一句话就能断我生死?”
封西岩抬眼瞧他,又瞧周围聚在一起,足有百来人的人群,个个都做好了作战的准备,她笑笑,“我的身份,又是你能知道的吗?”
“你……”鲁阅常气愤,握伸手指着她,却很快曲起收回,忽觉身边有晃眼的光,侧眸看去,是池浈寻的剑,他一直没收回。
“怎么?”鲁阅常吃力地站直身体,腰间一麻,咬着牙,言语嘲笑,“你莫不是真看上了她?”
池浈寻看他没有再对封西岩有什么伤害举止时,才收了剑,站于封西岩身前,与鲁阅常对视,气势压他一截:“是看上了。”
封西岩咋舌,拧眉瞧着池浈寻,此次时空之旅,为寻找真实的史料文献,难度颇大,这已经是和鲁阅常结下梁子,往后的工作恐怕很难展开。
在温和又有些晾意的秋风里,她环视永丹驿馆,和那身姿挺拔,健壮的西宋国将士,双手缩回,摩挲着时空手表。
“报!”
铿锵有力的男声从永丹驿馆外传进来。
来到院内的信使一怔,忙垂头通报:“池将军,鲁将军,东南方向有一军队向这边行来,为首者正是被后周俘虏的封东涑。”
3. 第3章 万事小心
封西岩被池浈寻快速地带进了偏西的厢房。
他走后没多久,就有一个女驿吏敲门,进来时,低眉垂眼的,将手中的托盘,小心地放在桌上。
封西岩环着双手站着,目光一直追随着女驿吏的动作,手腕处都有很轻的颤抖。
“这是、池将军,让小的给你送来的衣裳与布鞋。”结巴着说完,没等到回应,就没走,安静地站在那,等待着命令。
封西岩直视着送来的衣服,鞋子。青灰,短装,崭新的,领口和袖口都熨烫得很平整,仔细看去,袖口处绣了一个叫“马英”的名字。
女驿吏偷偷关注着封西岩的神情,看她盯着袖口,有看似有些介意的意思,忙小声道,“那是小的名字,您若是介意,可以剪掉。”
封西岩上前,迟缓抬手,触摸针脚细密的名字,面料有些粗糙,做工却很精细,一针一线,连名字都绣得精巧。
去看在一旁站着的女驿吏,看她小心非常,时不时地抬手抹了一下额角流下来的汗珠。
封西岩视线望向敞开的门外,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宽敞的院落,停有马车。
马厩里拴着上好的马匹,一匹略显眼熟的黑马在吃草料,偶尔打个响鼻。是池浈寻的马,叫石榴。
将紧贴桌子的条凳往后挪,坐下后,仰头去看她,低声道,“你出去吧,谢谢。”
等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才联系王离。
王离:“怎么样?”
封西岩看着传过来的老师人像,她在研究室里,摘下了眼镜,一脸的憔悴。
“是——必须得要鲁阅常缺失的资料吗?”
“那当然。”王离闭紧双眼,揉着肿痛的眉头,语气加重,“你别跟我讲,你去了一天,还没有找到他的所在?”
“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跨时空的采访,必定是艰难的,别人都能完成,你为什么就完不成?”
这句话,已经压住封西岩心中没有说出口的话。
中断与老师的联系,封西岩坐在那里发怔,同样也看着桌上的衣服。
指尖轻抚,漠然地看着,还是把托盘推到一边去,不再看一眼。
低眸瞧着与这个世界仍格格不入的白色短袖和裤子,是仿制的西宋国服饰,却也不像。
哪怕换上西宋国平民百姓的衣裳,自身的气质也掩盖不了。
不明池浈寻的做法是处于什么动机。
紧闭的门上,传来两声很轻的敲门声,从门上透过来的光影去看,是个身量很高的男子。
封西岩淡声问:“谁?”
“池浈寻。”
封西岩愤愤地走几步,上前去开门,仰头间,看到他平静的脸,“你有事?”
音色出奇地冷漠。可很快就回过味来,封西岩缓了语气,“找我做什么?”
“问问你,喜欢面食,还是米粥?”池浈寻垂下眼,声音很轻地问,问的时候也很小心。
“米粥吧。”封西岩也没看他,不知他面上先前出现过短暂的不安。
“好。”池浈寻手掌撑在门框上,指尖用力压下去,想了想之后,还是问出来,“你真去锦县吗?”
封西岩很是不理解他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抬头看他,发现他也俯视下来,眼里说不清的情绪。
而他的手掌,紧紧地摁着门板,手背上有着很明显的青筋。
封西岩很不自在,别开视线,望着其他的方向,是青山绿树,是偏远的厢房,和散发着怪味的马厩。
“嗯。”话落,封西岩又说:“得去。”
池浈寻不解,纳闷地看她,想到鲁阅常那个自傲的家伙,近两年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像是借助某件事物在发泄心中的愤懑。
回想着她说的话,鲁阅常的不幸童年和他未来的功勋,及没说出口的享年。
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想着说出来有些越界,就只是说了一句:“你、万事小心。”
米粥稀薄,并没有想象中的浓稠,且掺了一些粟米,口感里有陈年旧米的陈腐味道。
封西岩搅动着碗内的米粥,手掌撑着下颌,眼珠却四处乱瞟。
这大厅内,除她以外,皆是男子,个个精神抖擞,好奇的目光也悄然地瞥过来。
池浈寻就坐在她对面,默默地吃着,炖羊肉,两个素油小炒菜,一盘油炸花生米,酒杯里的酒饮完,他还没满上。
鲁阅常在斜对面的四方桌,桌上大鱼大肉,酒香四溢。
他端着酒杯,仰头一口饮尽,重重放下,起身三两步就走过来,在池浈寻的右手边的空位坐下。
池浈寻忙放下筷子,拔出放于桌上的长剑。
封西岩亦是戒备。
“咳。”鲁阅常尴尬地咳了一声,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麻木的劲儿,他抬手制止池浈寻,“我不找茬。”
池浈寻睨他一眼,淡声回:“噢。”
封西岩见池浈寻不动筷,也没动,都注视着鲁阅常。
鲁阅常被瞧得尴尬,后背汗毛竖起来,他摸摸鼻子,对池浈寻道:“可否,与二位借一步说话?”
池浈寻望向封西岩,问:“可以吗?”
还征求意见?封西岩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略作思考,才说:“可以。”
鲁阅常到外面去等,在等时,目光悠远。
她慢条斯理地用餐,等缓解了肚子的饥饿感,才搁下筷子。
等得焦急的鲁阅常在前头带路,走出永丹驿,不远处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清中河,岸边一座小小凉亭。
池浈寻漠然地跟着,手里握着长剑,对鲁阅常不放心。
封西岩走在最后,心中哀叹,这大河宽敞,深不见底,潜藏着不少的危险。
鲁阅常心里急,微弯腰看封西岩,说到底,他是很在意有人提起他的不幸童年。
“你……是如何得知的?”
池浈寻略怔,偏头望他,直白地问:“你……真叫她说中了?”
鲁阅常头脑一嗡,“什么是真叫?她还说了什么?”
池浈寻凝视着他:“封东涑会来投诚,在此之前,你我只知他被俘,生死不知。”
鲁阅常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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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封东涑献上后周启王周扬升的项上人头。
池浈寻从不说假话,为人又仗义。
他愣了一下,干巴巴地一笑,僵硬地转头去看被风掀起涟漪的河面。
指节捏得发出响声,趁其二人不备,快速地走向封西岩,撞了她的肩膀。
封西岩没来得及躲开,掉进了这暗流汹涌的清中河。
看着她坠进汹涌的河流,鲁阅常的心,那灼烧的沉重感,一点点地消退。
封西岩看清那激起的水花,在她落入冰冷的水中之后,一点一点地消散,闭上眼睛,冷水灌进鼻口,几近窒息。
有一瞬的弃生,可很快被生存之心战胜。
她奋力游着,向上游去,浮出水面,看见已经消失在视野之内的鲁阅常,没入了深绿的树丛中。
也看到了在水中,向她游过来的池浈寻,捕捉到他的满目焦急。
他褪去盔甲,长剑放在凉亭内。
满目失望,心底也越发地凉,离河岸越来越远,奋力游,也游不过去,就等在原处。
在坠下去时,传输设备的屏幕上方,有信息进来,一小行字,发信人是林玉然:“西西,我找到了前晋的姚纯将军,已经谈好,会让我跟着,我刚采访完。你呢,找到鲁阅常了吗?”
和林玉然一起出发的,只是她出发到两千年前的前晋。
这才刚到,就见到了让老师赞不绝口的姚纯将军。
能想象得到,她的旅程很通畅,没有阻拦,没有和姚纯将军有任何冲突,更能证明,姚纯将军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能与她好好沟通。
封西岩莫名地激起了斗志,在西宋国时期待的时间只有三十天。
时间一到,没有让王离接收到满意的资料,就会被遗留在这,到那时,数据错误会导致回不到科技发达的时代。
也不会再有机会回访西宋国时期,王离更不会告诉失去联系多年的父母所遗留在的古代王朝。
小腿抽筋了,长时间的憋气,有些晕眩,视野朦胧,看到了有一个人的靠近。
耳边是沉静的水花,耳鸣的嗡鸣声,也有沉闷的呼吸。
等从窒息中苏醒,封西岩睁开眼睛的那一瞬,见到了池浈寻。
他静静地坐在身边,手肘搭在膝盖上,轻微地晃动,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封西岩闷闷地咳了两声,手掌撑着草地,勉强坐起来,很快就站起身,对侧过脸来的池浈寻,哑哑地道了谢:“谢谢。”
话落,提着仿古的背包,转身,向西行走。
西宋国的地图刻在脑海中,锦县在东,这个时候,一点也不想往那个方向去,现下,命最重要。
到底还是轻信了鲁阅常。他这样被历史美化了的人,怎会是善心的?
只有先绕过这个行军路线的档口,再绕回锦县,从百姓那里寻求鲁阅常的信息,暗中观察他,不再那么近距离接触。
封西岩再见鲁阅常,是在锦县鲁府门口蹲点了两天后的下午。
再次踏进于氏当铺当掉素银的手镯,以获得当地的交易货币。
4. 第4章 再见将军
点清数量后,从当铺出来,看着斜西的街道,鲁宅的牌匾闯进视野。
鲁阅常的幼年事迹,看到钱,那些年长的商客才会透露一些,又买通几个跑腿的和外出采办的丫鬟,才把他幼年的事迹捋顺了一点。
看着沉甸甸的铜板从口袋里溜走,事情却没有办多少,一看见鲁宅二字,就头疼。
抬手遮住眼前刺眼的光芒,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微热的热浪中,弥漫着烹饪食物的香气,也嗅到了制作馅饼的酥香,沿街吆喝的货郎,担子上挂着精美的花灯。
大量的桂花香气,是从鲁府飘出来的。
怪不得,这几天,鲁宅不少人进进出出,采办不少的食材,其中就有螃蟹,莲藕,石榴。
封西岩轻轻吐口气,往前慢慢走着,也顺带欣赏西宋国的繁华,行到长春客栈门口,这两日都没有官兵把守的客栈,里里外外却站满了冷面的官兵。
封西岩脚步一滞,捏紧肩上的包袱,听见里面有陌生且冷硬的语气问掌柜。
“这两日,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入住?”
掌柜道:“这里南来北往,都是商旅,又临近中秋,就没注意是否有可疑之人。”
陌生冷硬的语气,回想之后,莫名地觉得熟悉。
是、鲁阅常。
封西岩砰砰跳的心,转身就趁着街上行人多,溜了很远。
直至到了一个固光门的地方,这里人流量更多,处处都洋溢着过节的喜气。
隐匿在欢声笑语中,封西岩的心都没放松下来,满是戒备,忽然在人群中,听到了一声。
“小七,做什么去?”
那些声音离得越来越近,慌乱中,传送过来林玉然的消息:“西西,怎么样了?你这两天都没回信,很棘手吗?”
倾诉欲涌上来,封西岩抬手,想了想,按着回复键,用加密的方式回复:“不太顺利,鲁阅常不是善人,很难接近。他戒备心重,好在也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林玉然:“嗯,万事小心。”
“好。”刚回复完,胳膊被人碰到了一下,她低低地惊呼:“啊!”
脊背发凉,加快脚下的速度,身后也传来如雷的马蹄,一匹矫健的棕色马冲到前方,踏蹄声清脆,拦住了去路。
周遭传来惊慌的呼喊,行人纷纷退至街道两侧。
高高在上的鲁阅常,轻微俯身,一手扯着缰绳,另一只手上举着鞭子,迟缓地垂下。
他笑着,盯着封西岩,眉头一挑,轻声问,“不认得路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指路?”
封西岩仰头看他,腰杆挺直,身后也陆续传来兵甲碰撞的声响。
鲁阅常看她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宛如傻了一般。
从马上跃下来,径直走到她面前,随后在她身边绕了几圈,一圈一圈地审视着,眼睛里的光晦暗不明,唇角扯出一个弧度,眉头轻挑,下颌也肉眼可见地轻点了一下,“挺厉害的,都追到我家里来了。”
“你、到底在打探我的什么消息?”
鲁阅常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凑到她面前,几乎是鼻尖对鼻尖,微热的气息扑了满面。
挨得近,封西岩清晰地看见肆意的笑从傲娇的双眸中蹦出来,温和地扯了一个笑容,“是需要鲁将军指路。”
“哦。”鲁阅常拖着尾音的调调,往后一退,目光微冷,俯视下来,正要说什么。
就见人群中挤进来一个人,扯着封西岩的手腕就冲出了呆愣街道两旁的人群,看着熟悉的背影,本是舒展的眉头,霎时就紧皱起来,愤愤地抬手,一拳砸在一旁棕色的马背上,马儿吃痛,声声悲鸣响起,挪开了几步。
人潮汹涌,一眼望去,全是慌乱之后的百姓,匆匆逃离。
封西岩手腕被抓得吃痛,看清了来人,很意外,却又不意外,知道池浈寻的生平,下意识问,“快到中秋,你不回娥县吗?”
池浈寻松开她的手,环顾周围,侧过身看她,轻声提醒:“他很快就会追来,你可有去处?”
捕捉到她微弱的眨眼,池浈寻停了停,回答她的问题,“要晚两天回娥县,我姐姐夫家在这,我父母也在。”
封西岩一时语塞,没什么想要问的,揉着被捏疼的手腕,瞧着周围,见行人稀少,还松口气。
怎料,一抬头,就看见有十几个少年,站在池浈寻的身后,正向她微笑,心头一紧。
池浈寻向她解释,“他们是我兄长和表弟,一同出来游玩。”
封西岩只点点头,揉着手腕,低下眸子,慢慢地挪动了脚步,在找机会离开。
池浈寻看清她的细微动作,忙伸手揪着她的衣袖,触碰到时,眉头微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封西岩轻轻叹息:“原是住长春客栈,现在,得换一家。”
池浈寻沉默,回头看一眼还在等着的兄长表弟,对封西岩发出邀请,“我们要从固光门出城,城外的镇子上,有一宅院,可以让你住,躲鲁阅常。”
封西岩抬手,拂去鼻尖的细汗,没想过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心里也觉得讽刺起来,从千年后穿越时空而来,一个置她于死地,一个却多次帮衬。一瞬间,只觉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而再次传来林玉然的信息:“西西,你所在的时代与我在的前晋有很大的善恶差距,王侯将相,平民白姓,都不可太过于信任。”
封西岩眼眶一点一点地红起来,感激地看着池浈寻,声音哽咽:“谢谢池将军,我还有事情要做,不能离开这里。”
池浈寻不理解,只问,“你、与他有什么过节?”
封西岩快速地抹去眼角滑下来的眼泪,偏头望向池浈寻,“倒没有什么过节。”
她很快,补了这一句,“是受人之托,必须得完成。”
池浈寻一口气堵在喉咙,重重长叹,才把堵得喘不过气的那口气,给吐出来。
池津素实在是看不下去,阔步上前来,宽厚的手掌,搭在池浈寻的肩膀上,劝导道,“七弟,别耽误了姑娘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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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西岩望向面露难色的池浈寻,温柔一笑,“多谢将军。”
池浈寻原以为,封西岩被鲁阅常那个混账东西撞到清中河,会对他远离,当时看她没有往锦县的方向走,真以为她离开了,不会去找鲁阅常,纳闷至极,为何非要找鲁阅常那个混蛋?
静静地看她,眼睛都没轻眨一瞬,眼圈酸痛,心中道,你这是去送死。
可又想到铁箭刺穿她的胳膊,都没有留下半点伤痕,她说的那些话,亦真亦假,可信与不可信。
看她执意如此,喉结滚动,微微张嘴,停顿一息,才道:“你、事事留心。”
封西岩走之前,回头看他,心中叹息,若那个采访的对象,是你,会顺利吗?
封西岩硬着头皮,往原来的路走去,边走边问林玉然:“你是怎么接近姚将军的?”
林玉然:“就和他正常说话,说他的生平,享年多少,他很想知道自己未来如何,对我态度还算恭敬。”
封西岩抬头望天,被耀眼的光芒刺到,忙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看到了骑马往这边来的鲁阅常。
鲁阅常意外地抬眸,赶到她面前,依旧俯身,高高在上地看她,“你很有手段嘛!”
封西岩昂头看他,“就这点手段了,还是逃脱不了你的手掌心。”
鲁阅常没说话,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紧握缰绳的手忽而松开,从马背上下来,步步逼近她,本是很愤怒的,在话说出来之后,就不知不觉间,气势都弱了下去,“你就这么,想了解我嘛?”
“嗯。”封西岩诚恳点头。
鲁阅常不明地看她,看她温柔带泪的眼睛,白得透亮的面颊,有着淡淡红晕,丧命在他手上的敌人无法数清,这还是唯一一个,能接连逃出生天的人。
他盯着她,好半晌后,问了一句,“这么做,对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对你、乾坤扭转。”封西岩话落,沉默了一瞬,隐匿了自己的的心愿,“对我,没什么好处。”
鲁阅常屏住气息,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出现了在眼前,他艰难地吐口气,命而已,乾坤怎么扭转,他没甚兴趣。
他转身之际,鼻子莫名有些发酸,却用一声爽朗的笑声掩盖,“你、在百姓和鲁府,得到的消息,兴许有掺假,自己好好斟酌,不要什么都信。”
封西岩微愣,的确是没想到鲁阅常有这样温和的转变。
可有先前的事情发生,不得不警惕,小心地望着他,“我能信你这句话吗?”
反倒是鲁阅常发了一会儿的愣,他双手负在身后,垂下眼帘,看不到他眼中情绪,轻声说,“信不信?那是你的事。”
在固光门的北定大街一别,封西岩在锦县的这二十六天里,没再碰见他。
只听到了他们出征的消息,攻打死灰复燃的杨周。
能安心地记录下西宋国的繁盛,热闹的中秋。
再去鲁阅常的外祖父母的老宅,失了烟火气息,再打扫干净的宅子,也有了年久失修的悲凉。
5. 第5章 黄昏相逢
封西岩稍作停留,才迈着步子向里走,心里忐忑,曲指,敲响了王离的办公室门。
“进。”
王离正取下眼镜,揉捏着胀痛的眉心,垂眸间瞧见开门进来的封西岩。
“王院长,这是我整理的西宋国时期,鲁阅常的资料,”封西岩将文件递出去。
王离没接文件,抬头审视了她,看她面容憔悴,无声地叹息一声,才接了,还没打开文件看一眼,就问,“怎么那么憔悴?”
“遇到了阻碍。”封西岩紧张,小心地回,“已经解决了。”
王离翻看着封西岩整理的资料,一分一秒地过去。
封西岩瞄了一眼时间,两个小时过去,安静地在一旁等着,见王离放下资料,戴上眼镜,向后倚靠着,十指交叠,放置于小腹上,指尖摩挲着西装。
“你……”王离欲言又止,“你爸妈,是我的合作伙伴,自成立四个月后,他们前往西宋国,公元1011年,延初十四年春,有不明确的原因导致数据有误,被迫遗留在那,不知去向,生死未卜,你首次去的是西宋国1015年,延初十八年秋,有一些可能,你们会有相遇的几率。”
“这……”封西岩刚想要继续问,就见王离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王离从椅子上站起来,行走到了窗前,瞧着窗外,秋意颇浓,闭上眼,“你这次带回来的资料,不错,可以回去准备准备,再去西宋国吧。再次前往西宋国时,时间会有变化,事事都要小心。”
封西岩望着王离的背影,等她说完,就做出让她离开的手势,连给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时空部办公区,坐下来之后,就往后靠着,闭上眼,去思考王离说的那些。
原以为这次回来,要经过很多波折才能知道父母失踪的真正原因,怎料王离会亲自说出口。
缓了好半晌,才从悲伤中缓过来,寂静的办公区里,只有她一人,窗外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疲累,躺着躺着,就沉沉地睡过去,漆黑的梦里,有了一点晦暗的光晕。
等再次醒来,办公区里有了敲击键盘的声响,滑动鼠标的浅音,也有从耳机里跑出来的音调。空洞地望着这一切,直到一张精致的面容,进了视野中。
是去刘宋的贺雪柳。
贺雪柳挥挥手,笑容满面,她起身,忙从名贵的包包里,取出一个首饰盒,欢喜地走过来,双手递过来。
“西岩,我在刘宋,梁将军送我了不少首饰,这金凤云钗,价值不菲,虽然错过了你的生日,但现在送,也不迟。”
封西岩笑笑,接了,“谢谢,这生日礼物很特别。”
贺雪柳笑意不减,“那我们的小寿星,在西宋国有什么奇遇呢?”
封西岩心想,奇遇没有,面上保持着温柔的笑,“我还没、遇到奇遇。”
贺雪柳宽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咱能回来,就是奇遇。”
去后汤的于丹翠,给她送了王举人的翡翠银簪。去前秦的孙似梦送来繁花银手镯,而去前晋的林玉然,也给她带来了祥云吊坠。
而手里,却没有一个像样的回礼。
默默地收着她们带来的礼物,望向在补妆的几人,“晚上,请你们吃饭。”
贺雪柳爽快地应了,“好啊!”
林玉然,于丹翠,孙似梦都忙说,要去哪个饭店,吃完饭要去唱歌,还得去按摩。
外出这么久,忙忙碌碌,获得历史的真迹,总得要奖励自己。
几人聚在一起,孙似梦先问,“你们下一趟时间定好了没?”
于丹翠微醺,纤纤玉指戳着酒杯,拿起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盯着那赤红的火星笑道,“老师说,让我们错开时间,不能再在一起离开,会有影响。”
“也是。”孙似梦叹息,捻起杯子,浅抿一口,“我明天走,前秦改朝换代快,得早点去。”
林玉然靠着沙发,闭目养神声音柔和:“我后天。”
于丹翠酒意朦胧,环视一圈,眼神飘忽不定,“我晚你一天。”
“我得一个星期后吧,回去应付家里的催婚。”贺雪柳打了一个酒嗝,一脸茫然,晃动着手中的杯子,暗红的液体在杯中乱撞。
四个人齐齐地看向封西岩。
封西岩回答得很囫囵,“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可能要晚几天。”
封西岩在家里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定好的闹钟响起,在睡梦中伸手,关掉催人起床的闹铃,坐在床上。
头发散乱,从凌乱的发丝往前看,窗帘的缝隙中看到微弱的光线,慢慢回过神。
才从掀开被子起来,赤脚走到窗前,扯开紫粉窗帘,欣赏初冬的阳光。
欣赏片刻,就听到客厅里传来聒噪的电子机器管家的机械叫声,“吃早饭,吃早饭。”
连叫了数十声。
亏得没在它身上设置闹铃。
真吵。
微信里有十几条未读的消息,是她们的,发出“再见”二字,她们也出发了。
再见二字的含义,很沉重,是下次再见,也是出现故障后再也不能见。
收拾好行囊,前往地下室,启动设备,输入自己的名字后,自动匹配出要去的朝代,要采访的人物。
唯独,没有准确的年月日。
宽敞的大路上,马匹留下的粪便,细小的沙石在风中滚动,闷热的空气里,是闷闷的臭气,直往鼻子里跑。
青葱树木,山间野桃树挂满青涩的果子,若有若无的花香。
四处无人,氛围逐渐怪异起来。
封西岩加快脚下步伐,往前走。
西宋国守元元年,四月初十,夏。
封西岩在稻田附近,向在清理稻田中的杂草的农民询问。
得知天下已变,新帝登基。
皇帝仁德,减收赋税,兴种农桑。
而此时所在的位置,是德州利县境内的桐年村,与钏州的锦县、娥县。
有九百里的距离。
封西岩谢过老伯,往东南方向去,若没记错,守元元年夏,绛州兵力不足,朝廷派显毅将军池浈寻、定南将军鲁阅常,与封家玄甲将,及五千精兵南下,增援绛州,会经过桐年村、姜合村、上泉庄,小汪庄等村庄附近的官道。
在中午抵达官道,听山林间的飞禽振翅的声响,和远处的昌丘驿门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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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选了官道路边的一棵青松,坐在那等,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上方显示的时间来看,是从早上七点,走到十二点。
口干舌燥,拧开仿古的水壶,水流入喉,才得以缓解,抬手擦掉唇边的水渍,瞧着过来的一辆质朴的马车扬长而去。
随后,从这走过的,有二十多人,看穿着打扮,都是平民百姓。
封西岩等到黄昏将近,才听到阵阵如雷的铁蹄声响,忙站起来,在昏黄的夕阳中,看到在摇曳的旗帜,西宋。
如雷贯耳的铁蹄声响,盔甲碰撞的刺耳声,愈发地近了。
鲁阅常、池浈寻、封东涑在前,都看到了在路中央站着的人,头发披散在两肩,在晚风中飘扬,看不清脸。
鲁阅常有一时的心悸,呼吸凝滞,以为是冤魂来寻仇。
可很快,有一个念头冒上心头,不受控制地下马。
同时下马的,还有池浈寻。
封东涑不解,跟着下马,忙问:“二位将军,有何不妥?”
鲁阅常不耐烦道,“原地等候。”
池浈寻什么也没留下,径直向前走去,脑子里想到的是,会不会是消失了两年的她?
封西岩看着夕阳下斜影中的自己,在这黄昏下,有些吓人,迅速将头发用黑色头绳扎起,目光直视前方走来的两个人。
“封西岩。”池浈寻音量激动地问,“是你吗?”
而长长的队伍中,有一人举着的长枪,因激动到没有拿稳,从手中掉落,砸在了满是沙石的路上。
鲁阅常回头,语气中不满,“封副将,去看看,是谁临阵胆怯?”
封西岩看到鲁阅常的那一刻,因有他之前多次的谋杀心理,她本能地偏向池浈寻。
这一细小的动作,被心思细腻的鲁阅常捕捉到了。
他是看着大大咧咧地,可这样的小细节,偏偏、注意到了。
池浈寻面瘫一样的脸,漾开了笑意,“你来了。”
封西岩点头:“是,池将军。”
池浈寻问:“姑娘,这两年可好?”
封西岩还没回答,他又问,“你这次来,是找他?”
封西岩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在黄昏里,他们冷硬的面孔,似乎都温和了很多。
这次来,虽说穿梭时空的设备上写着的名字是鲁阅常。
但,这次不想是特意为他来,可又不好说出口,只轻微摇头:“来,看看这里的山河草木。”
池浈寻莫名地舒口气,“那好。”
只要不是找鲁阅常的就好。
封东涑急急过来,“禀二位将军,胆怯之人是末将的玄甲将,虞学亥。”
虞学亥?虽异姓同名,可还是想要瞧瞧,是不是离别许久的人。
封西岩上前,看着双手被反剪押过来的男人,头戴铁盔,头垂着,看不到尊容,大步跑上前,托起那人的脸。
在此期间,看到了押着他的两个士兵,都传来惊疑,在他们开口喝退之前,回头看向池浈寻,“将军,可否让我看看他?”
池浈寻迟疑一瞬,轻点了头,“可。”
而在一旁被无视的鲁阅常,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了拳头。
6. 第6章 父女重逢
封西岩托起他的脸,不经意触碰到微烫的铁盔。
记忆中的父亲面容,一点一点地展现在眼前,当看到清晰的面容,那双始终都充满着温柔的眼睛,噙着热泪,眼尾上扬。
他低低地喊她,“西岩啊!”
封西岩喜极而泣,重重地点头,“是我,是我。”
封学亥还被反剪着,佝偻着身子,死沉的盔甲穿在身上,封西岩担忧,回头去看鲁,池二人,替父亲求情,“能不能宽恕我父亲,他并非胆怯。”
父亲?离得近的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封东涑,他吞咽一口唾沫,走到封学亥面前。得了鲁、池二人的命令。
封学亥得了自由,他揉着手腕,思虑一番,走到鲁阅常与池浈寻的面前,低头祈求道,“末将请求,与小女讲几句话,不会耽误行军时辰。”
鲁阅常抢先一步,回答了他,“嗯。”
封西岩有六年没见父亲。而封学亥,却是七年不见女儿,二人到了一侧,与军队有些距离。
封西岩激动地喊:“爸,这些年您怎么样?”
封学亥提醒她,“孩子啊,在这,要称呼我们为爹娘。”
封西岩怔住,随即明白,点头,继续问他,“我娘呢?”
“她在娥县,开了面馆,要是有机会,你去见见她,她很想你。”封学亥话落,沉沉地叹息,“九百多里啊,要很长时间才能到。”
封学亥想到了什么,焦急地问:“你在这,能待多久?”
“三十天。”封西岩吸吸鼻子,抬手抹了眼泪,“这是我第二回来了。”
“你们,还能回去吗?”封西岩强忍哭腔,盯着多年不见的父亲。
“不能了,试过很多次。我们按着历史轨迹,找到封东涑,成为玄甲将,与他来西宋国投诚。没想到,两年过去了,我竟能见到我的宝贝女儿。”封学亥感慨,看女儿哭泣不止,伸手捏捏她的脸颊,轻轻一笑,“瘦了。”
封西岩哽咽着问,“两年?那是不是,延初十八年的秋天,八月初九,在永丹驿馆?”
“是啊!”封学亥默默地收回手,心疼地看着她。
“那次,我也在!”封西岩泪流不止,泪水糊了眼睛,看不清眼前人,忙抬手背,抹去眼泪,“战场危险,您别去冒险。”
“不怕。”封学亥拔出匕首,当着封西岩的面,划开掌心,却没有一点伤痕和血液,“我该归队了。”
在迈出一步之后,封学亥被什么牵制住,他回头,看封西岩,“孩子,你这次,是来采访谁?”
“鲁阅常。”封西岩回答着父亲的问题,压在内心的一个问题,也冒出来了。
曾经对她耳提面命,让她不要走时空记者这条路的父亲。
这个时候,点头了。
他背对着,言语沉重,“找个机会跟上,你一定要按时完成任务、回去。”
目视父亲归队,身穿战甲,骑着骏马,在日暮之下,他成了保家卫国的将士。
封西岩调整好心态,朝池浈寻走去,还没和他说一句话。
鲁阅常就牵一匹马过来,将缰绳递了过来。
他说,“这马温顺,你能驾驭。”
封西岩眼眶周围紧绷,鼻音很重,“你……为什么?”
他的态度转变,是封西岩意想不到的。
鲁阅常硬把缰绳塞到她手中,背过身去闷闷地说,“哪那么多为什么。”
池浈寻扯来垫子,垫在马鞍上,过来扶她上马,“你先上马,我们要在今夜子时,抵达三郅山,你忍耐一下。”
封西岩点头,紧握缰绳,回头看在军队里面的父亲,看到他微微颔首,不舍地收回视线,见到池浈寻向一旁的一人附耳,低语了几句。
在出发之际,封西岩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望,紧密的队伍,已让开一条道来。封学亥正向这边前进。
池浈寻起先不知封学亥的身份,如今知晓,态度比以往温和,“伯父。”
封学亥一惊,忙垂首。
鲁阅常在一旁看着,紧闭双眼,深深呼吸,将心里的火气压住。
夜里露水重,漫天星辰,半弯月亮挂于上空,在宽敞的官道驰骋,冷风刮脸。
封西岩裹着面巾,只要稍微偏头,就能看见父亲,他满目温柔,多年不见的思念慢慢加深,若是能见到母亲,就会更好。
抵达绛州蔗县境内的三郅山下的军营,已是子时中,风声凄凉。
山崖上,池浈寻,鲁阅常二人眺望着百里之外的衢州,叛军余孽的老巢。
封西岩揉着发酸膝盖和腰,仰望着山崖,隐隐月色下,看到了那两人的身影。
封学亥安顿好后,才过来,将女儿的状态看在眼里,上前坐在她身旁,“明天,要和后齐对峙。”
“嗯。”封西岩歪头望他,在篝火的照耀下,看到了他的沧桑,“后齐这次被彻底清剿,衢州成为西宋国的疆土。”
封学亥的目光不舍得挪开,他浅浅一笑,“若是她知道你来了,指不定多开心呢。”
“快了!”封学亥知道,此次清剿余孽,在史上一天就能结束,想见妻子,亦是煎熬。
封西岩陷入沉默,没一会儿,她翻开包,拿出纸笔,“我给娘写信。”
封学亥忙道,“好。”
对何平萤火的思念,封西岩写满了很多张,写着写着,泪水落下。
历史轨迹从未改变过,改变的,是他们相见的时间,时间相差大,大到他们相遇不见彼此。
封学亥温柔地拍她肩膀,深吸一口气,“好了,去休息吧,池将军安排好了你的营帐。”
封西岩起来,捏着写好的信,“爹,信。”
封学亥抬手,轻点了她的额头,“得到蔗县,才能找到信使,你再多写点。”
他走了几步,慢慢地停下来,还是回头去看她,“谨慎些。”
“好,您也注意安全。”封西岩颔首,目送父亲离开,直至视野里看不到他的影子。
有一人正慢慢迈着步子走来,封西岩觉得有些面熟,却不太记得他是谁。
周鲆道,“我是池将军的亲信,周鲆,来带你去营帐。”
封西岩提着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他身后。
周鲆步子放慢,轻声说,“池将军交代,你由我保护。”
封西岩皱眉,回道,“我不是累赘。”
周鲆回头看她,亲眼见识过她的能力,但池浈寻下令,不得议论封西岩。
军令难为,他为难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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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军令,我若违抗,就会被军棍伺候,姑娘心慈,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吧?”
封西岩不再看他,等到了营帐之外,偏头看他一眼,就掀开帘子进去。
还没坐下,就听见外面传来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鲁将军的亲信杨谵,特来保护姑娘。”
封西岩猛地掀开帘子,望着周鲆和杨谵,“你们的将军,是不是都很喜欢攀比?”
周鲆和杨谵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
周鲆说:“他不攀比。”
杨谵也说:“我家将军,也不会攀比。”
封西岩缓了片刻,盯着这两个人看,倒吸一口凉气,想了想。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默默地放下帘子。
封西岩听见外面传来动静,迅速起身,掀开帘子,天微微亮。
初夏的晨间,几抹白云,微微凉意随风而来。忙去提起背包,踏出营帐后,就有两个人跟在身后,回头看,是周鲆和杨谵。
是很烦有人跟着自己的,但冷静下来,还是和颜悦色地问,“他们出发了,是吗?”
周鲆点头,“是的。”
杨谵“嗯”了一声,“前线危险,姑娘去,会影响两位将军指挥。”
周鲆瞥一眼杨谵,没说破,向封西岩走去,柔声道,“我去牵马,你等等。”
杨谵不明所以,怕得很,“诶诶,周鲆,你牵马作甚,若是她有个什么问题,鲁将军会宰了我。”
等他话说完,周鲆已牵了两匹马来。
杨谵痛心疾首,“你这是害我啊!”
周鲆不理他,等封西岩上马之后,歪头看她,
“池将军进攻南门,你父亲也在,我带你去。”
“鲁阅常呢?”封西岩问了这么一句,看见周鲆面色一僵。
周鲆以为自己没听清,小声又问了一遍,“嗯?什么?”
封西岩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坚定地说,“鲁阅常进攻哪个门?我就去哪。”
周鲆木讷地回,“在北门。”
衢州城北面临山,封西岩骑马上山,站在高处,取出相机,将北门的境地拍下,拉近焦点,看到了骁勇善战的鲁阅常。
他面色沉静,在与衢州将领厮杀。
坚固的城门被攻破,满城的凄凉。
在山上,俯看衢州城内,灰雾的烟笼罩在半空,隔得远,仍能听到一些悲哀的哭声。
镜头拉远,将西门,东门,都一一拍下,四支军队在城门攻破之后,杀进城内。
清剿余孽的战役,在四月十一这一日,彻底剿干净。
封西岩尽数拍下,在山上站了一天,粒米未进,直到看见城墙上,彻底插上西宋国的旗帜,才松一口气,回头,却被周鲆和杨谵的神色给吓到。
“额,你们——”
周鲆喉咙干燥,重重地咳嗽一声,迟钝地抬起手,指着她手上的黑盒,“那是……什么?”
杨谵小跑上前,震惊一天,看她聚精会神,没敢打扰,现在终于能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会真是细作吧?”
“哎哟。”杨谵吃痛,回头看周鲆,“踹我做什么?”
“不会说话,就别说。”周鲆斜睨他,“没人会嫌你是哑巴。”
7. 第7章
杨谵凑过来,无意间,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画面,他瞳孔睁大,呆呆地看着那隔着老远,都能看得清楚的鲁阅常,他磕磕巴巴地问。
“他是、是将军吗?”
杨谵的指尖,指着那栩栩如生的画面。
周鲆比他淡定一些,踮脚上前瞄了两眼,比在现场目睹鲁阅常杀敌还要震撼,他眨眨眼,晃晃脑袋,仍觉着有些逆天。
他心中很多疑问,却又不多问,只道,“走吧。”
衢州南门。
遍地血红,风声凄惨。
日出到黄昏,封西岩拍摄晚张画面,近距离看见后,眼睛酸涩。
封西岩没敢往前进,看着大开破碎的城门,缕缕灰烟从里面飘散出来,余下将士在清理战场,仰头看向城墙上。
池浈寻、鲁阅常、绛州刺史、长史,封东涑五人站在城墙上,俯看城内的战后状况。
池浈寻回头,视线晃了一下,见到在血雾中的封西岩,耳边是绛州刺史的恭维,似乎都听不清了。
周鲆、杨谵站在她身旁,同样仰视过来。
封西岩垂头,轻轻舒口气,鼓足勇气往城里走。
在匆忙的人群中,看见惊恐不安的百姓,重伤的将士。
池浈寻从城墙上下来,与绛州刺史于迮说话,眼睛却直直目视着封西岩,快走近后,轻声道,“于刺史,池某还有公事处理。”
刺史于迮恭敬,连声道,“将军先忙,将军先忙。”
于迮转眸,同样对鲁阅常恭恭敬敬,“鲁将军……”
鲁阅常斜眼瞧他,“于刺史,你也挺忙的吧?”
于迮眨眨眼,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我、是挺忙的,是挺忙的,要宽慰百姓,重修街道城墙,还要交代处理赋税水渠。”
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一点底气都没有。
池浈寻望向跟随在封西岩身旁的周鲆,朝他挥手。
周鲆会意,转身加入清理战场中。
鲁阅常似乎在跟池浈寻较劲,也瞪了一眼杨谵。
杨谵怕死,赶紧开溜。
封学亥全身被血色所染,整张脸上都是凝固的血块,深沉地叹息一口气,往前走,走到封西岩的面前,低声道,“现在,你要拍摄战后的照片,把我也拍进去。”
封西岩捏着相机,看到这一身血色的父亲,有一瞬的后怕,可还是大胆地往前走,“好。”
封西岩在给封学亥拍完之后,让他看,在他看的时候,池浈寻和鲁阅常也一前一后过来。
鲁阅常还没走到跟前,就先说了一声,“你们二人,可以先去蔗县。”
淡淡的音色,平静地命令。
封西岩听到之后,就惶恐地往后退,眼神中有短暂的恐,缓过来之后,才仰头看他,“嗯。”
鲁阅常皱眉,垂眸看身上,才反应过来,他轻咳了一声,伸手碰了一下池浈寻,“走吧。”
池浈寻走之前,温声道,“伯父,你有一月的探亲假。”
“多、多谢将军。”封学亥意外,到玄甲将两年多,还从未得到这样的温声细语,似乎,与女儿有关。
等他们走远,封学亥柔声询问,“西岩,他们两个,对我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了些。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封西岩诧异,摇摇头,低头看拍摄的照片,沉思了一下,才轻声说,“我不懂他们的意思。”
封学亥猜出些许端倪,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提醒女儿。
“男人的心思,我懂,他们位高权重,想要什么,一句话的事。如今的皇帝是明君,可守元十三年后,就是个彻底的昏君,到时天云大变,池、鲁二人的命运,将不可估量。”
封西岩停止看照片的动作,慢慢抬头,望向城门外,那两个健硕的背影,已然隐匿在灰雾与昏黄交织中。
封学亥疼惜的目光望向女儿,“未来人的出现,是不会改变历史的,只会是他们生平中的一个小小插曲。你呀,这次回去后,就好好过平淡的生活,不要再来了。”
封西岩偏头,鼻子发酸,轻柔地笑着,“我、怎么可能不来啊?”
封学亥长叹一口气,轻轻哄她,“乖,好好生活,别让我们担心。”
封西岩思忖,才笑着回应,“嗯,我知道。”
封学亥难得有探亲假,目视黄昏的消沉,取下铁盔,提着长枪。
“走,我们去蔗县,找信使,明早,我们就启程去娥县。”
池浈寻换上常服,在屏风后整理着衣领,袖子,柔黄的烛光轻轻晃动,看着窗上的倒影,“都看见了什么?”
周鲆眉头重重地皱起,思考了半晌,想不到可以想说的话,只道,“将军,要不,您、先出来,我演给您看?”
池浈寻蹙眉,不解地问,“这还需要演?”
周鲆惶恐不安地笑着,语气磕巴,“是啊,是啊。”
池浈寻出来,静默地看了周鲆一眼,“演吧!”
倒是想要看看,他能演出什么花来。
周鲆抬头挺胸,轻咳了两声,开始抬手,做出举起相机的动作,凑到眼前,瞄准一个方向,说道,“将军,这是北门。”
“我见封姑娘这样,端着那黑到发光的宝物,对准北门,也不知道按到什么,发出一些声响。而后,在山顶上,一时跑去左边,一时跑去右边,一时又跑回到原先站的位置,嘴里念念有词,念的太快,我一句都没听清。”
周鲆蹦蹦哒哒地演完,后背渐渐火热起来,“最后,看到了那宝物上面的人,是鲁将军和后齐的卫镗、江弭。在山顶上啊,隔着那么远,连他们都眉毛,脸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池浈寻将周鲆浮夸的演技看在眼里,越听越觉得肺要炸开,看他还想演,抬手制止,“停,到此为止。”
鲁阅常环着手臂,盯着杨谵看了看,才道,“说,都看见什么了?”
杨谵被盯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气,现在听将军这么说,深深呼吸,才后退一步,开始演。
却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听见一声纳闷的“嗯”,忙停下动作,疑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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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我说不上来她的行为。”
鲁阅常没耐心听他讲,也没兴趣看他演什么,冷声道,“说不上来?就别说了,你去,看看这父女二人,去何处了?”
还不等杨谵应声,鲁阅常嘀咕了一句,“怪不得玄甲将能多次逃出生天。”
“将军,您在吩咐什么吗?”杨谵胆怯地问,脖子凉飕飕的。
鲁阅常沉思,在原地踱步,背对着杨谵,对他下了命令,“去,把封东涑叫来。”
封西岩牵着马到了蔗县的城门口,回头望向换回平常服饰的父亲,心中有很多疑惑的,但很多时候,都不是他们谈话的时机。
蔗县昌东大街的远安客栈,封学亥对封西岩轻声说,“今晚住这。”
封西岩点头,“好。”
饭菜是客栈的伙计端来客房内的,封学亥看着菜色,不禁轻叹,“这里的饭菜,多少有些不好看,但能填饱肚子,你快吃,忙了一天,都饿坏了。”
封学亥不安地搓搓手,一声沉闷的叹息叹出来,担忧地望着女儿。
封西岩饿了许久,都没什么胃口,现在听到久别的父亲,如此欲言又止,眼里的苦衷都要溢出来。
她后怕地点头,“嗯。”
拿起筷子,木木地吃着饭菜,口感不是太好,可能是她挑食的原因吧,是不是地注意着父亲的神态。
他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可这事又很难说出口。
“我们……”封学亥看她搁下筷子,安静地坐在那,他慢慢开口,“没有回去的打算了。”
封学亥到底是愧疚的,看着不远千年来的女儿,“我们回不去,回不到那个盛世的科技时代。可你能回去,不要再走我们这条路了。”
封学亥以前,是很反对女儿的愿望,是做时空记者。可现在,也是反对的。怕她被遗弃在冷兵器,常改朝换代的古国。这里太苦了,不适合她生存。
封西岩再次打量他,眉目,鼻子,面颊,嘴唇,都是记忆里那个人,只是,从短寸的头发,到了刚好能扎起来的程度,酷爱钻研历史的父亲。
封学亥等不到她说一句话,闷闷地喝口烧酒,沉重地放下酒杯,正要再倒一杯酒时,被一双白净的手按下,听她轻柔地说,“喝酒伤身,而且,您有高血压,不宜饮酒,也不宜剧烈运动,幸好,您能把烟戒了。”
鲁阅常站在客房门外,将他们的话都听进去了,这也证实了封东涑所说的。
封学亥也异于常人,虽已过了不惑之年,看着精神抖擞,没那消沉。
封学亥听见敲门声,这才看到门外高大的身影,急忙过来打开了门,看见在鲁阅常,“鲁将军,你、有什么事吗?”
鲁阅常径直进屋,在四方桌前站定,俯视着正站起来的封西岩。
这一次,还是能看到她的慌张的一面,很是不解,都洗干净身上的血渍了,为什么还怕?
“你之前不是说,来找我有事情吗?”他硬着头皮问。也注意着她的神情,不想错过一些重要的丝丝情绪。
8. 第8章 将军再见
封西岩迟疑:“现在……”
她笃定回道,“没事了。”
只要有那些从旁观的视角和百姓口中得到的消息,也算是一种采访了,没有必要独自面对一个煞神。
她看他皱眉,又补了一句,“您事务缠身,又怎敢耽误您的时间。”
鲁阅常也不多说了,上前扯着她的手腕,力度大了些,硬是将她从条凳与四方桌的缝隙中扯出来。
封西岩只觉眼前一片暗黑。
“西岩。”封学亥护女心切,急忙上前,扶住随时都能摔倒的封西岩。
鲁阅常心中沉闷,即便注意到了这些细小的细节,也只当是没有看见,一路将封西岩,拽出了客栈,在这寂静的街道中大步走着。
封西岩的手腕痛得都要断了,反感鲁阅常,用力掰开他的手,却纹丝不动,痛感愈发加重。
“停下,停下,你现在又想要知道什么?”
“你个混蛋。”
鲁阅常倏地松开她的手腕子,长身玉立,斜斜地看着她。
“是你之前说、找我有事的,怎么?我现在想找你谈谈,就没资格问你了?”
封西岩揉着手腕,仰头烦躁地看他。
鲁阅常见她满眼厌烦。失落一息,窒息感堵着心口,在昏昏的月色下。
他闷着声音吼出来,“现在不答,那你曾来找我甚?”
封西岩平静地说,“找你,只是我来这的一部分原因而已。”
“而已?”鲁阅常专挑了这两个字,看她又往后退缩的举动,长腿一迈,快一步凑到她眼前,弯着腰,直视着她的眼睛。
“好一个、而已。”
“如今粮食稀缺,百姓受苦,在锦县花费二三十两,这是个不小的数目。那些坊间传言,流言蜚语。你是拿来取笑我的?”
封西岩偏头,不与他对视,想到他曾说。
他不在乎。
现在却如此。
封西岩还没来得及出声。
就听他继续说,“不管是否是取笑我,也当真的无所谓。只是,这么些年,从未有人如此真切地关注我。而你,曾说的那一番话。确实、应验了,我的父亲,姨娘,祖父祖母,都想方设法地讨好我这个定南将军,以前嫌我是刀口添血的祸害,如今敬我,说是让他们有头有脸的光荣。”
“就连,小我七八岁的弟弟,都来问我,让我教他习武,呵呵!”
鲁阅常见她还揉着手脖子,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免猜想。
她这是又没有在听自己讲话,他闷闷地“哼”了一声。
封西岩等他说完,看他满眼都是对家人的嫌弃,想了想,轻声说,“抱歉,揭你伤疤,并非我意。”
“那是谁的意?”他追问。
封西岩语塞,不知如何去答复他才好。
鲁阅常不怒,反笑,“我听那姓池的,这两年里,时常念着一个叫西岩姑娘的,是你吧?”
他仰天,浅浅一叹,服软道,“我也为当年莽撞行为,与你道一声抱歉。”
“我身上有刺,听不得有人道我短长,议我半分。”
封西岩木讷地看他,遂点点头,“知道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也只会从旁观者的身份,记你的丰功伟绩。”
鲁阅常眉头轻挑,沉闷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喜悦,“你、还想记录我到什么时候?”
“你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是句好话,也不是好话。
鲁阅常舒展的眉头,又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丝微蹙。
“哦。”他轻微颔首,不再多问。
二人在这清冷的月色下,站了小半刻钟。
鲁阅常抿唇,回忆着这两年里,池浈寻时刻念着的西岩姑娘。
这要是论起来,还是他先遇见封西岩的。
只是,当时做得过火,导致了现在她一看到自己,就有一种想要随时逃离的意味。
封西岩在朦胧的月色下,回头看着在身后不远处的封学亥,看到他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才道。“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接下来的日子,我不会再来叨扰将军,更不会,与之前那样没礼貌,深挖您的隐私。”
鲁阅常大脑里有一瞬的迟钝,小声询问,“是吗?”
“是的。”封西岩笑意温和,在转身之际,手腕被人抓住,只是这一次,力度比先前轻了很多。
可还是不适应,习惯地挣脱开,背对着鲁阅常,闭上眼睛,无声地叹息,“若再见面,愿你我,都能好好谈一谈。”
鲁阅常不解地问,“为何这次不好谈一谈?我也很想知道,我的未来,是怎样的光景?”
“我还讨厌将军,因此,无法静心详谈。”
封西岩微微吞咽,只转了一半的身,去看右手顿在半空的鲁阅常,“这次来,目睹将军的胆识、英勇,心中有西宋国的江山,是个威武的将军。不是史书上所记的逃兵,叛贼。”
封西岩思索了片刻,才道,“将军,再见。”
‘我还讨厌将军,因此,无法静心详谈。’
鲁阅常把这句话都刻在骨子里了,一个花掉平民百姓几十年的花销,来打听一些于他而言是无关紧要,却又伤及心神的消息,竟是讨厌他的人。
既然讨厌,又为何来打探?
这比那真实的细作,还要讨厌。
不知怎地,鲁阅常竟有些说不出口,再见二字,何等的沉重。
此时此刻,才明白,池浈寻重用封东涑的重要性。
那,下次见面,又会是什么年月?
鲁阅常莫名巧妙地在想和封西岩的下一次见面。
风声都寂静了,他听到了在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回头去看,看是池浈寻,眉头一拧,问他,“你、知道下次,她是什么年月来吗?”
把池浈寻问得一头雾水。
他一脸疑问,“什么?”
“你还装?若你不知道,她怎会出现在官道?”鲁阅常质问。
池浈寻后之后觉,明白过来,也问道,“她与你、说什么了?”
鲁阅常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反讽道,“她为我而来,却是讨厌我的。”
词不达意。池浈寻平定心神,瞧着鲁阅常,再次询问了一句,“她与你说什么了?”
鲁阅常却不答。转身疾走,去远安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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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了之后一经询问。
封学亥父女二人,早已骑马从蔗县西门离开。
鲁阅常曾不怪自己的,如今将今天的事情怪在自己身上。
池浈寻追来,看见鲁阅常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藏起思念,也深藏要对封西岩要说的话。
出了西门。
封学亥放缓了速度,问,“急着走,是因为他吗?”
“嗯。”封西岩应了一声,可也只是应了这么一声,就不再说什么,看着眼前的灰暗,幽深的密林,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短暂的缄默过后,封西岩才说,“受封建礼仪文化熏陶的古人,不会真心接受采访,他、也很不想见到我。我呢,也更不想看见他。”
“而且,”封西岩停顿了一下,紧紧地握着缰绳,俯视着马匹的鬃毛,“我的真正目的,达到了,采访不采访的,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封学亥深知劝解不了什么,闭嘴不言。
封西岩匆匆来,又匆匆走,长时间的骑马,腿内侧已经被磨得红肿,但也忍着。
看着时空手表上显示的倒计时:27。
比起初次到的那三十天的煎熬,此次,竟觉得无比的短暂。
封西岩跟在封学亥后面,头一次体会到了在马上驰骋的感觉。
风声中,听到有马蹄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本能地回头望去,是两人两马。
待那两人两马都离得很近之后,才朦胧的月色中,看清了他们的面容。
周鲆大声喊,“姑娘,可否停下,将军有话要与你说。”
杨谵也道,“我也是,受将军之托,他有话让我带给姑娘。”
封西岩勒紧缰绳,看着心口起伏沉重的二人。
周鲆气息都未喘匀,说道,“池将军他被公务缠住,不能亲自来送姑娘,托我来护送。”
杨谵颔首,“是,鲁将军还说了,劳烦姑娘告知下次来的年月,他好携礼道谦。”
封学亥撤回来,听见这一声,免不了皱眉,“什么事需要道谦?”
杨谵道,“初见姑娘时,将军做了些险些让姑娘丢掉性命的事。”
封学亥大惊,“你怎么不……”
封西岩摇摇头,看向杨谵,回忆了一下,才问,“杨谵是吧?”
杨谵点点头,“在下是。”
封西岩微微笑着,“就不劳烦二位护送了。至于下次,我也不知道。”
周鲆和杨谵对视了一眼,头一回那么默契,杨谵示意他说。
周鲆奉命做事,可这个时候,也不想为难她。
池将军说过,不要为难她。
可是,想想之后,问了一句,“姑娘,在锦县时,池将军寻过你,只是,一直没找到你,问了长春客栈的掌柜,和商旅游客,也不知你最终的去向。可否,麻烦姑娘说一下大概的去向,与将军复命。”
封西岩意外,却很平静,“噢。”
她瞧着周鲆,杨谵二人,沉思之后,才说,“实在抱歉,没有准确的去向和时间,我不会轻易承诺。”
“这……”周鲆郁闷,可还是点点头,“明白,姑娘,一路顺风。”
9. 第9章 娥县相逢
抵达娥县城外。
封西岩、封学亥二人也都换了两匹马,也经历了长途跋涉,近十天的路程。
封学亥见封西装频繁地回头去看身后,终于出声问,“你老回头看什么?”
“有人跟着。”封西岩浅浅地叹口气,晃晃脑袋,又自我怀疑地解释,“是这些天吹风吹多了吧,幻听了。”
封学亥倒没有多想,心中只有赶紧到娥县,见妻子。
封西岩牵着马,走进城里的那一瞬间,眉头紧紧地皱着,猛地回头,在牛车,行人,马车中,看见了一个视觉熟悉的人影。
封学亥见女儿停滞不前,沉沉地叹口气,提醒道,“走吧,不会有人跟来的,他们那么忙,再则,萍水相逢,不会产生什么渊源的。”
封学亥话落,也看到从城外进来的鲁阅常。
鲁阅常已下马,马匹由亲信杨谵牵着,行囊驼于马背上。
鲁阅常见到封西岩,满面疲惫不觉间消散了些,他在原地站了须臾,才漫步行到她面前,略微弯腰,“我们、又见面了。”
“噢。”封西岩只点点头,便什么也没有再讲。
正抓着缰绳折返,却听见他说,“此次,我为娥县县令,姑娘,打算如何记录我?”
封西岩抬眸瞧他,隐藏自己的惶恐,轻声说,“暗中记录,不会妨碍鲁县令处理公务。”
鲁阅常敛眸,深深呼吸,但还是只说,“也好。”
他想了想,有很多话要说。在此刻,都烟消云散,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
封西岩不再多停留,转身向父亲的方向走去。
封学亥摸摸鼻子,望着面色凝重的女儿,不再说什么了。
鲁阅常目送她离开,看着她消失在人海中,这在娥县,未来的时日里,会是怎样的?
娥县是池浈寻的老家,但不知为何,会有些庆幸。
他被调任衢州,任一州刺史,治理衢州的残败,将费心费力。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的。
思及到此,鲁阅常闭上眼睛,缓和了一瞬,才睁开眼睛,去看杨谵,“今日后,就要在这娥县了。”
杨谵道,“县令,属下困惑,您为何又突然在意这封姑娘了?”
鲁阅常睨他,慢声道,“我也、困惑。”
杨谵闭嘴,从手握重兵的定南将军,到一个小小县令,他也更困惑。
封西岩心慌地跟着封学亥到长宁街,四处观望,在寻找面馆,直至视野之内瞧见了一家何记面馆。
她揪着袖子,长长地呼口气,生意平淡,馆内没多少人。
大厅里,只有一个妇人,和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童,轻轻蹙眉,问,“不是说只有娘一个人,怎么……”
封学亥木讷地偏头,眼里流露出很不自然的光泽,“她是孤女,收养的,没敢告诉你。”
“你可知,她是历史上,谁的贵妃?”封学亥也颇为震惊,将音量压得很低,“庆宗帝的贵妃。”
封西岩顿觉脑仁疼,细想了之后,几个字冒出来,“虞勤儿?”
“嗯。”封学亥郑重地颔首,“是她。”
封西岩后仰着脑袋,想到了什么,不知怎地,竟陆续后退了好几步,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是西宋国史书上记载的封东涑的得力干将了?”
封西岩也该想到了,史书上只记载玄甲将在封东涑的带领下,多次战胜,却未提及是谁在暗中相助。
此人对封东涑极为重要,不惜重金收拢,大胆猜测,这人是使用化名虞学亥的封学亥。
封学亥面露为难,也在这为难之中,轻点了下巴,“是啊,我都没有想过,会以这个化名在西宋国建功立业。”
封西岩悲哀地看他,很是压抑,“你的出现,没有搅乱历史,反而推动了历史的发展。”
封学亥沉重地吐口气,“你别想太多,只要完成王离给你的任务,你就别再来了。”
再一次,将她推得远远的。
封学亥也难受,可总不能,一家人都困于西宋国时期。
封西岩笑笑,什么也不说,只是到何记面馆前,还没出声,虞勤儿就欢快地跑了过来,“客官,您吃什么?”
“爹爹。”虞勤儿看见封学亥,欢喜地叫着,“娘,爹爹回来了。”
封西岩迟疑了一下才道,“一碗清汤面吧。”
与何平萤对视的那一瞬间,封西岩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娘。”
虞勤儿仰着脑袋,眨了眨可爱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封西岩,圆润的小脸上,漾开了笑颜,“你是姐姐?”
封西岩伸手,轻轻地抚摸了这个二十年后虞贵妃的额头,温婉一笑,“是呀,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虞西岩呀!”虞勤儿乖巧地拉着封西岩的手,纯真的笑脸,“爹娘说了的,经常提起你,我也很想姐姐。”
封西岩抿唇,没再多问,温柔地揉着她的额头,看她唇角有一颗赤色的痣,心知肚明,也彻底地明白,父母是再也不能回去了,要一辈子都在这西宋国。
何平萤背过身去,不敢去看封西岩,泣不成声,可想到女儿千里迢迢来,又赶忙说,“西岩,你先等等,我去给你煮面。”
封学亥看着何平萤这不佳的状态,心情沉重,跟着进了后厨。
虞勤儿动作利落地倒一碗清茶给封西岩,“姐姐,喝水。”
封西岩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半,对上她水灵灵的眼眸,笨拙地找了话题,“几岁了?”
“四岁。”虞勤儿嗓音稚嫩,双手捧着双颊,乖巧地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姐姐,“姐姐呢?”
“二十、二。”封西岩话音方落,就见对面坐着的小丫头利落地站起来,朝进来的人吆喝道:“客官,请问吃什么面呀?”
封西岩浅笑,这孩子还挺机灵的,比她灵活。放下杯子,就往后厨去。只是在转瞬间,看到了鲁阅常,和杨谵。
鲁阅常:“清汤的。两碗。”
他瞧着封西岩逃也似的背影,也很疑惑。
封西岩到底是没有敢进后厨,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等着何平萤,看她端着清汤面出来,二人对视,眼眶中都有泪花。
封西岩笑了一下,伸手接过碗。
何平萤转身,去端来准备好的红烧肉和。
而在从后厨掀开帘子出来的虞勤儿,甜甜地喊,“姐姐。”
“娘,我陪姐姐讲话。”虞勤儿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随在封西岩的身后。
封西岩放下碗,虞勤儿就站在对面,仍旧双手托腮,圆润的眼睛里满是璀璨的小星星,声音也很甜美,“姐姐,快尝尝,阿娘做的面可好吃了。”
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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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岩颔首,拿起筷子,抬眼时,看到了在邻座的鲁阅常和杨谵。
鲁阅常望过来,还没看两眼,何平萤就端来了两碗清汤面。
鲁阅常触碰到筷子时,望向何平萤,尽量温和地笑:“之前就听虞伯父说,伯母您在娥县开了面馆,此次回来,来尝尝的。”
“是吗?”何平萤脊背挺直,有些僵硬,“谢谢!”
杨谵拿起筷子,歪着脑袋看封西岩,细想了之后,才想明白,低声问,“大人,他们到底姓什么?”
“闭嘴。”
“是。”
封西岩吃完,就拿着碗筷去往后厨,见到从进了后厨后的封学亥,坐在灶前发呆。
“您……在担忧什么?”
封学亥闻声抬头,看到封西岩,揉了揉脸,可面上的焦虑到底是揉不掉的。
“西岩啊,担忧的事情很多,可最担心的还是你啊!”封学亥沉沉地叹气,最终撑起膝盖站起来,走到封西岩的面前,伸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这娥县,前县令不作为,导致民不聊生,现在是他来担任县令……”
后面的话,封学亥不敢说出口。
封西岩本就蔫蔫的,听了这话,现在更蔫了。她犯困,抬头去看他,可在说话之时,垂眸去看时空手表上显示的倒计时:16.5。
“没事,再有小半个月,我就离开了。”封西岩刚说完,大幅度掀开帘子的动作从身后传来,回头看着何平萤,眼眶泛红。
何平萤身后还跟着虞勤儿,她不明所以,始终都是乐呵呵的,可现在,看见大家都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她收敛起笑意,小心地询问,“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开心啊?”
何平萤低头擦着眼角的眼泪,对虞勤儿吩咐道,“勤勤,你去把门关上,今天早些关门。”
“噢。”虞勤儿不理解,但还是去照做了。
何平萤拉着封西岩的手,到了后院天井,推开一扇门,进到略微有些凉意的屋子。
“西岩,你现在是时空记者了吗?”何平萤小声问,同时也在抹泪。
“嗯。”封西岩点头,“不过是,实习的。”
“你这是,来采访谁的?”
“鲁阅常。”
“简浙义的上将,定南将军。”何平萤去回想,多年了,还能记着一些,“现在,是娥县县令,此人,不好对付,你要小心啊。”
封西岩点头,“知道的。”
“昨天收到你的来信,我还有些不敢信,今日,看见你,我信了。”何平萤声线很沉,满眼担忧。
可也不敢说太多,越说越觉得你难受,本就受够这里的磋磨,好不容易看到日思夜想的女儿,不该和她说这些难受的事情,忙转换了话题。
“这么多天的奔波,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何平萤的目光,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手表,醒目的倒计时,她惶恐,“只剩十一天了?”
“嗯。”封西岩目光所及,都是何平萤。
何平萤揉搓了一下脸颊,忙道,“你先休息,我去做晚饭。”
封西岩垂下了视线,听见有脚步声折回来,急忙地抬手抹去眼角下的眼泪。
“西岩,县署里,有事发生,你……”是封学亥的声音。
“嗯。”封西岩颔首,“我去看看,看看能有什么收获?”
10. 第10章 国富民安
鲁阅常刚上任,就遇到百姓之间的斗殴,打得头破血流,满脸血刺呼啦的,正在县署门口,闹得沸腾。
县丞林焕,正撑着腰、打哈欠,惺忪地往县署门口走去,而微风一拂,还有残留的脂粉香。
鲁阅常刚处理完民众纠纷,心不在焉地站在书架前,手指戳着陈年卷宗,满脑子都是杨谵说的那些话,连眉毛都能看得清晰。
“鲁大人。”
听见陌生的声音,鲁阅常不耐烦,斥道,“出去。”
那人没出去,还在原地站着,继续说未禀报的事情,“县署外,有一女子,鬼鬼祟祟,被巡街的捕手抓来,疑是细作,近年来,多国常派出貌美的女……”
这人话都没讲完。
就觉眼前掠过一阵强风,再眨眼时,看不到在卷宗前站着的鲁阅常。
封西岩多少有些点背,刚找到一个地方,还没要做什么呢,就被三个人连推带搡地推进了娥县的县署。
肩上挂着的包袱,也被拿走。
看见了脚步匆匆的鲁阅常,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滚开。”鲁阅常喝退了在她身边的三个捕手,也将她的包袱递还,才问,“你,来找我的?”
封西岩垂下头,“嗯”了一声,背好包袱,就听头顶上,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知道是他在笑,就没抬头。
鲁阅常望向扛来一箱子陈年卷宗的杨谵,对他吩咐,“去备酒菜,我与封……虞姑娘,有话要谈。”
杨谵眉头一扬,爽快地应下,“是,大人。”
封西岩等人都散去,才道谢,“多谢。”
“我还想着,等忙完了,去找你。”鲁阅常看她客客气气的,还往后退了两步,还有防备的心理,不禁轻叹了一声,“哎。”
“实不相瞒,这两年,我常被噩梦困扰。”
封西岩终于抬头,看着他,发现,在史书中的这一个节点,说他成天闲散,总是那事不关己的状态,还饮酒,混迹酒楼,只为吃喝。
可想到刚才那一桩民众的纠纷,他亲力处理,并未置之不理。
现在听到他说常做噩梦,看他眼神暗淡,不像是说假,沉闷的叹气。
他还有一个小动作,一旦紧张或是害怕时,双手就会放到背后,右手紧紧地抓着左腕,偏头去看,果真如此。
鲁阅常不知她看过来是为何,正疑惑呢,忽看见她兀自点头,再度审视自己的行为,每次只要紧张惶恐时,就会有这样的举动,莫不是……
被她看透了?
“你……”他轻轻地笑着,将小动作收回,揉着酸痛的左腕,“你防备,也是好事。”
封西岩见他的小动作又换成了重力揉着手腕,也情不自禁地叹气,“你对我防备,也没问题。你擅长上阵杀敌,如今在这,不会觉得委屈吗?”
“委屈?”鲁阅常很少听到这两个字,现在听见,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一点,头一次正正经经地讲出压抑内心许久的话,“是有点,但没关系。”
封西岩摩挲着包袱的带子,正欲思考,要怎么和鲁阅常沟通,就听见杨谵的声音,“大人,饭菜备好。”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与姑娘谈谈?”鲁阅常此次礼貌地询问,目光真诚。
封西岩颔首,“嗯。”
鲁阅常想了想,又问,“你……大费周章来,不只是要我这些七零八碎的信息吧?”
“嗯。”封西岩只应了这么一句,就沉默了。
鲁阅常也不多问,看杨谵时不时地回头看来,眼神警告后,他才没回头,没用那满是好奇的眼神看过来。
二人坐下来之后,氛围总差那么点火候,鲁阅常也不擅长问些问题,就起身,去把在门外候着的杨谵叫了进来。
杨谵欣喜,斟酒后坐下,大大咧咧地问封西岩,“您,可是会些幻术?”
“不会幻术。”
封西岩察言观色,看见鲁阅常端起酒杯,也只浅抿一口。
他刚放下酒杯,就听杨谵问,“那,哪个东西是……”
杨谵不敢多看,只短暂地瞟了一眼。发现她只背着包袱,匆匆收回视线,桌子底下,被踹了一下脚踝,抓耳挠腮地想了又想。
忽而,成天话痨的他,竟词穷了。
“呵呵。”他干巴巴地笑着,心里有些哀怨,恍然间反应过来,悄悄地去看了鲁阅常。
封西岩顿感,都挺痛苦的。
她打开包袱,再三犹豫,什么都没拿出,手肘搭着桌沿,紧张地握着笔,咬了咬牙,才说,“我是未来人。”
杨谵惊讶地“啊”了一声,听到未来二字,忽觉得西宋国将不复存在,心中大骇。
想到此女子讲话与他们并无差别,面容也还有他们汉人的特征,一时间有惊有喜,但周身很快被惶恐裹挟,后怕地询问,“那,西宋国,还在否?”
“一百六十五年国祚,奸臣极多,后期宦官执政,气数耗尽。”封西岩说完,也本能地做出了随时能离开的逃亡动作,因见识过鲁阅常的莽撞和杀戮,脊背挺直,留意这两位的神色,沉声道,“二位放心,这天下,仍是你们的后代撑着的,国富、且民安。”
杨谵内心欣喜,迟疑一瞬,首次极为不礼貌地上下打量一个女子,默默地收回了被踹疼的脚踝。
喉间微微滚动着,垂下眼帘,指尖有些许的颤抖,小心地端起酒杯,一口饮尽,“那,你来此,为何?”
“年代久远,会有纰漏,我的老师研究出可从未来,随时到各个王朝,寻求真相。我来找鲁阅常,是因为他的点评有两种,他的后代说他英勇善战,为西宋国立下战功,为国为民。可又有一些不利于他的,我老师比较细致,喜欢探究历史与王侯将相,才派我特来西宋国。”
“真相?”杨谵也顺着这话,去看了饮酒的鲁阅常,惊诧道,“特意啊?”
鲁阅常抿酒的动作稍微一顿,掀起眼帘,眸子里的光,依旧是沉寂的,他看杨谵满是好奇地看过来,点点头,“你们继续。”
说不在意是假,可真在意了,又如何?
当真能扭转乾坤?
他面上不显一点情绪,可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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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西岩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发现鲁阅常平静非常,听到那你们继续四个字,后知后觉,意识到杨谵是他找来当挡箭牌的。
杨谵愚钝,多次发出疑问。
封西岩细心解释,说到口干舌燥,端起杯子时,闻到浓浓酒香,又利落地放下,忍了忍,偏头去看门外,夜幕竟缓缓而来,一轮明月高挂上空,腹中亦有些饥饿感。
杨谵听这许久,懂了,又有点没懂。他看饭菜都冷了,伸手端盘,“我去把饭菜热了。”
听封西岩解释那么多,听的入神,除了消耗大半壶的酒,菜都没有动一点。
封西岩看这么晚,和他们解释很多历史上的纰漏,一点一点地讲清楚,都是杨谵再问。
“我得走了。”
鲁阅常没有问一句,只是很认真地听。
这次,比上次要顺利了很多。
在起身拎起包袱走时,听见鲁阅常问,“你,一次只停留三十天?”
封西岩应一声,“嗯。”
“那……”鲁阅常迟疑不决,想问又不敢问,更不知怎么问。
本来是他说要谈,想要和她解释,为什么会做出伤害她的举止。
可是又惧怕些什么,默默地退缩,害怕到让杨谵来,试图能缓解尴尬和心里的压抑。
越法如此躲避,心里就很焦急,再听到她说,一次只停留三十天时,亦或者被遗留在这,就将像她的父母一样,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
曾经的果敢,胆大,毒舌,此时此刻,一一被淹没。成了缄默,和怯懦。
他是不该问的,这样美好的人生,不该被困在这里。她在此停留,往返,都与他无关。她只为历史而来的。
杨谵见此情形,眉头微拧,轻轻地嘶了一口气,竟然有些看不懂曾雷厉风行的鲁阅常此次的缄默和眼里偷透出来的悲凉。默了默,在想着要如何打破这样的安静氛围,思忖少许时间,接着鲁阅常没有问完的话问。
“那,还剩下多少时日?”
“剩十天左右吧。”封西岩提着的心,也慢慢松懈,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和鲁阅常沟通,也庆幸有杨谵在。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样强撑下来。
杨谵去看一眼依旧沉默的鲁阅常,又很迅速地收回目光,瞧向也似是不自然的封西岩,心口坠疼,慢慢地试探说出,“那,我先送姑娘回何记面馆。”
“此次招待不周,待下次,我吩咐后厨好好做些酒菜,好好招待姑娘。”杨谵察觉封西岩有要走的趋势,急忙取来灯笼,向封西岩赔笑道,待走到县署门口,他往回看,看鲁阅常没来,就站在廊檐下。负着双手,倚靠着柱子,柔和的烛光下,有些错觉,他比往常都凄凉了不少。
县署外,封学亥徘徊许久,终于见到封西岩出来,急忙上前,满目警惕,待没看到鲁阅常,才稍微地松口气。
杨谵递出灯笼,可又顿在半空,他此刻,见到封学亥,憨厚地笑了一声,“伯父,我送你们回去。”
封学亥见女儿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也就什么也没说,就让杨谵护送。
11. 第11章 封母为难
杨谵护送他二人回来之后,见到廊檐下还站着的鲁阅常,一直保持着去事的动作,几步就跑上前,“大人,您……”
“你可信她说的?”鲁阅常垂下头,俯视在台阶下的杨谵。
杨谵默默地收回上前的步子,没了以往的快问快答,此次认真地思考之后,才答复,“大人信,我就信。”
察觉鲁阅常向自己的方向走来,杨谵战术性地往后退,面露难色,惶恐地说出地真心话。
“我听吕拂提起过,甚是怪。可如今听她言谈举止,我吧、亦有些疑点,又不得不信,她父亲是助封东涑多次逃生,甚至暗中探破敌情。”
杨谵长时间,没有听到鲁阅常的回应,悄悄地抬头,去观察他,看他心不在焉,问道,“大人,您觉、觉得……”
鲁阅常道:“娥县,是池浈寻的老家,你留意,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啊?”杨谵怔住,以为会有一番教训,没想到只是这样一句,也不敢多问,急忙点头,“是。”
鲁阅常双手环在胸前,仰头瞧着星空中的那轮清冷的月,眨眨酸涩的眼,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杨谵还在,又补充道,“她思亲心切,到此地来,也只是以寻找父母为主要,我这个人的肮脏生平,不足以让她费心费力,再说了,乾坤哪是那么容易扭转的。”
“她说的那些,你、听听就好了。”
鲁阅常言语一顿,沉寂的眸光微亮,薄唇浅抿,声线柔和,“你也问问,吕拂伤势如何了。”
杨谵深深地呼吸,领下命令,“是。”
杨谵也陷进沉默,很是纳闷,从未替别人考虑的鲁阅常。竟破天荒地,为他人着想。也头一回,主动问起
何记面馆,封西岩再次看见这四个字,仍有恍惚,慢慢地进到厨房,厨房里的肉香四溢,洗手后,跟着去打下手。
以往,她哪里会舍得十指沾阳春水。都是窝在卧室,耍游戏,看漫画,读书,更多的时间是在睡觉。从不会进入厨房,自父母失踪之后,从厨房小白一点一点学起,到如今也只会简单不费力的炒菜和炖菜。
在看见虞勤儿麻利地在跟在何平萤身旁,忙上忙下,很有眼力见儿的递着调味品时。刚想要上前走一步,与转过身来的虞勤儿温润的目光撞上。
虞勤儿在靛蓝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渍,细眉上沾染着零星的锅灰,小跑过来,朗声喊,“姐姐。”
何平萤回头来,吩咐了一句,“勤勤,跟姐姐说说话。”
虞勤儿欢喜地拉着封西岩的手,走到后院,搬来小凳子,拉着封西岩坐下,“姐姐,这里凉快。”
封西岩微微弯着腰看她,没有坐下,在微弱的烛光下,伸手去抹掉了她细眉上的锅灰,低笑一声,“姐姐问你一些事,你能回答姐姐吗?”
“当然可以。”虞勤儿回答地爽直。
“爹娘过得可好?”
问完,封西岩觉得这是在为难她。
她才四岁,即便有记忆,也都是些不美好的,趁她还在歪着脑袋思考时,抬手揉揉她的额头。
“这个问题,也可以先不回答姐姐,姐姐饿了,咱们去灶房,一起陪爹娘做饭,好不好?”
虞勤儿想好了要怎么回答,却又听见姐姐如此说,心中不免纳闷,也很生气。认为姐姐一点也不关心爹娘,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姐姐,那你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等她讲完,捕捉到了姐姐面上的不高兴,赶忙捂住嘴巴,慌乱地站起来,仰着脑袋去看姐姐,急忙道歉,“姐姐,你莫生气。”
封西岩轻微地摇了头,抬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粉嫩的小脸,“不生气,我只是,问错话了,对不起。”
虞勤儿稍稍一愣,闷闷地“噢”了一声,垂下脑袋去,双手绞着。顿时,也不太喜欢额头被抚摸,别开脸,不再去看姐姐。
心中更是责怪姐姐的,未嫁人,却又不经常回家,不知在外做些什么。自记事以来,听得最多的就是,你还有个姐姐,我们就在这娥县,等姐姐回来。
越想越烦,双眸中也溢满了眼泪,正要寻求存在感的她,悲愤地大哭,“娘。”
何平萤急切地掀开厨房的布帘,闻声赶来,见到在哭泣的虞勤儿,看她泪眼婆娑,上前抱住她,也注意到了西岩的情绪,苦涩笑笑,“我……”
封西岩看到这情景,面上没什么动容,“没事,我可能和勤儿说不到一块去。”
“我怪姐姐。”虞勤儿挣脱开何平萤的怀抱,狠狠地抹掉眼泪,倔强地扬起下巴,去看封西岩,又转头看看母亲,在面对母亲时,哭腔更重,“怪她一直不回来。”
虞勤儿话音刚落下,就觉得全身被箍紧的,胳膊被勒得很疼,偏头一望。
看见娘在哭,她的泪水染湿了衣衫,她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连带着自己的胳膊也都重重地颤抖着。
她不明白,但还是问了一句,“娘,您为何哭?”
顿时,娘哭得更狠了。
虞勤儿满眼不解,忧虑的视线,慢慢地转移到在眼前站着的,这个被念叨很久的姐姐身上。
不知怎地,对姐姐的厌恶就加重了。
封西岩看何平萤抱着虞勤儿哭,哭得浑身颤抖,哭到声音嘶哑,眼睛红肿,在她慢慢抬起头来,竟还是抱紧了虞勤儿,面上尽显冷漠,声音冷冷的,“你滚吧。”
“什么?”封西岩惊愕,后退了一步,差点没有站稳。
这才短短的时间,怎么就有这样的变故,为什么把她往外推,不解地询问,“为、为什么赶我?我怎么了?”
本就反感有人对她说出滚这个字。
更何况还是许久未见的母亲说出口的。
封西岩皱眉看她,等待着,盼着能得到回应。
何平萤松开虞勤儿,站起身来,抹去眼角的泪痕,深深地吸了吸鼻子,背过身去,面对着漆黑的走廊,闭上眼睛,沉默了短瞬间,狠狠地咬着牙,走到原本给封西岩留下的卧房,拿上她的背包,愤愤地走出来,一股脑地塞到她怀中,喝道,“拿上你的包袱,滚远点,滚啊!”
封西岩一时都忘了去接,仍由着灰蓝的背包,掉落在地上,激起少量的灰尘,怔了又怔,完全被何平萤现在的状态给吓到了。
前一刻还在为多年未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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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准备丰厚的饭菜,怎么,只因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哭泣了,做出驱赶的行为?
偏头注意到在抹眼泪哭泣的虞勤儿,和在一旁冷漠旁观的封学亥,一时明白,一时糊涂。
何平萤嘶哑的哭声,和那颤抖的声线,还回荡在耳畔,加上虞勤儿的放声大哭,似是受尽天大的委屈。
封西岩被泪水糊住眼睛,慢慢地伸手勾起背包的带子,挂在肩上时,也见到何平萤抱着哭泣没有停止的虞勤儿转身进了厨房。
就连双手背在身后,默默观望的封学亥,也都决绝地转身。跟随去厨房,帘子垂下来的那一瞬间,厚重的木门,也都关实,发出沉闷的声音。
“你们怎么了?”封西岩觉得莫名其妙,走到了厨房门口,问出心中的不解,“能不能开门,咱们好好说。”
没有回音,里面静得出奇。
封西岩抬手,哐哐地砸了门,言语委屈,“开门。”
依旧没有得到回音,听着厨房里的寂静,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才灰溜溜地放下手,不再去砸门。
踏出何记面馆,细雨吹拂过来,望向还有些许光亮的街道,向有光亮的地方而去,在宵禁之前,寻到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
鲁阅常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不明白本该是一家团聚之日,怎会失魂落魄地从何记面馆离开?
杨谵跟随在其,看见这一幕,也挠头不解,转而去问,“大人,这什么情况?”
鲁阅常语气没平时那样冷硬,透着无奈,“你看我、像知情的样子吗?”
杨谵后怕地闭嘴不言,等了片刻,又道,“我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可需我们帮忙?”
鲁阅常沉默须臾,虽说心中是很赞同这做法,却脱口而出,“嗯。”
杨谵抠着脑门,笨拙地“哦”了一声。
在客栈多要了两根蜡烛,封西岩掌灯,在记事本上,写下今日发生的事情,写着写着,就停下了笔。
望着那跳跃的烛火,光影浮动时,那温暖的光影中,看到了温柔的何平萤,正站在卧室门口,轻柔地和她说。
吃饭了,或者是,今天想吃什么呢?
可也只是一戳就破的美好幻影,很快出现在视野里的,是手表上显示的醒目的倒计时:10天
扶着胀痛的额头,有气无力地趴的在桌上,呆滞的目光去看用力写下来的字,重重的字迹已压到了下一张去,有了很明显的沟壑。
记忆中,和父母吵架拌嘴,除了问为什么,没能得到想要的解释,也就不再问,总觉得自己是对的,不屑于父母多讲多理论。
可是这一次,却在这反思,自己仍旧是对的,只是父母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对她说重话。
思来想去,头都要被这些烦闷的思绪炸开,疼得直摁着太阳穴,疼痛缓解不了。
忍痛上传这段时间所记录的数据,看到虚拟的光影中显示已接收,才起身收起纸笔,背上背包。
匆匆离开客栈,到了何记面馆。
面对的是,大门紧闭的何记面馆,门上挂了一块牌子。
资金亏损,面馆暂停经营。
12. 第12章 又是别离
封西岩冲上去,却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扯住胳膊,甩到了一旁,也不知撞到谁,磕到了耳朵,耳鸣时,听到了大汉怒吼。
“这店现在是老子的。”
昼夜不停地从衢州赶到这里,漫长的十四天里。
都在想念着日思夜想的母亲,是见到了,只是也太短暂了。
原以为剩下的日子里,能与他们朝夕相处。
视线再一次被泪水迷住,悲伤涌遍全身,身边是嘈杂的声音。
隐约间,在这个满是吵闹的地方,听到了慢慢悠悠的步子响彻在身后,同时响起的,还有敬重的称呼。
“鲁大人。”
封西岩回头,看到了穿着官服的鲁阅常,身旁还跟着几个随从。
在雨后的晨光中,他面容清俊,眼窝下也残留了些许的青黑,眼里的倦意很浓,克制住了打呵欠的动作。
他凑近俯身看她,看她面色极差,偏头对身后的杨谵吩咐,“杨谵,你留下来,照顾她。”
封西岩再看了一眼何记面馆,捏着背包的带子,瞧着被陌生人打开的大门,不再是昨天,所见到的一切。
“大人他有很多公事要处理,我会时刻跟随姑娘,姑娘有何吩咐,都找我。”
杨谵上前,说完这些,搓着手背,犹豫了小片刻,才从袖口处取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
“昨晚,我追出城去,他给了这封信。”
封西岩惊愕地看杨谵,快速地接过信,展开来一看,宽敞的信纸上,就四个字:回去、勿念。
封西岩收好信,抬眸去看杨谵,可也只是一瞬,垂下头去,眼眶里溢满泪水,顺势落了下来。
杨谵很清晰地看见,在她低头时,数颗泪珠从面庞滑落,砸在了还有雨水痕迹的泥地上,泪珠慢慢洇开。
“你、还好吗?”杨谵颤颤地问。
看她歪头去抹眼泪,想到了昨晚的情形,鲁阅常后来还是觉察到了什么,命他去一趟何记面馆,去了之后,发现厨房内还有着丰盛的羹汤菜肴,却也是冷透了。
整个面馆都透着冷清,察觉不对,连忙追出城去,快马加鞭,带了几个弟兄,遇到了连夜离开的封学亥。
封学亥像是知道有人会来找他一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交给了杨谵。
杨谵不明白这样的用意,可他不太会哄哭泣的女子,在一旁干着急,观摩着封西岩的状态。
封西岩恍然大悟,抬手重力摁着作痛的脑门,想到了关于虞勤儿的旧事,在她贵妃之位被废之后,在滦山寺带发修行时吐露过一些儿时旧事,被养父母带离娥县后,途遇不少难事,狼狈奔波,东奔西走,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每日一睁眼就是要赶路,饥饿难捱,常常不能饱腹,心生怨念,故意与养父母走散,在遇到养父母,都是多年后了。
封西岩懊悔极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重要事迹,攥紧手中的信,待眼泪不再流,调整好心态,仰头去看杨谵,真诚地道谢,并说出自己的需求,“谢谢,我需要马。”
“好办,这个好办,我这就去牵来。”杨谵心中不禁感叹,佩服大人的料事如神,及早就备好了温润好驾驭的马匹,也备好了长时间骑马导致磨损疼痛的药膏,连干粮也备的妥当。
杨谵牵马过来,整理好,悄悄地观察了封西岩的状态,看着算是好了一点,才放心地上前,“姑娘,马备好了。”
封西岩思考了很多的因素,以及路线,封学亥有一个月的探亲假,假期结束,要回到衢州,余下的时间,怕是会赶不上了。
瞧着杨谵什么都准备好了,不禁诧异,“你这速度、挺快的。”
“大人让我提前备着,方便姑娘出行。”杨谵如实道。看她面露惊诧,又道,“大人他,勤勉,武能杀奸臣,文能安抚娥县百姓。你放心,他不是史上所讲的那样。”
封西岩垂眸,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嗯,谢谢。”
封西岩写了一封信后,才骑马赶路,知道追不上,可是还要去博一下,万一,能在路上遇见他们呢。
杨谵时刻跟随。
在离开娥县两天后,偏逢雨季,雨下个不停,急风吹来,险些人仰马翻。
这么大的风雨,实属耽误赶路。
时刻盯着那在迅速倒流的剩余天数,封西岩崩溃,紧握缰绳,在风雨中举步维艰。
寻了避雨的寺庙,杨谵抹去面上的雨珠,大步走到了封西岩的面前,这几天,目睹她愈发憔悴,现下看她盯着那倾泻而下的雨帘,劝道。
“姑娘,这雨太大,不便赶路,还请姑娘,待雨停了之后,再走,不可再冒雨赶路。”
杨谵的话刚说完,发现了不对劲,眼前这个身材瘦小,脾气又很执拗的貌美女子,在清冷荒凉的寺庙中,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
目光所及之处,是破败的佛像,腐烂的门,残垣断壁,耸立在风雨中的一棵参天古树,枝条随风猛烈摆动。
寻遍了这无半点香火气息的荒废寺庙,都没见到封西岩的身影。
终是意识到了什么,不顾这狂虐的风雨,翻身上马,直奔娥县。
到娥县县署匆匆下马,随意地抹去眼前流淌着的雨水,视线得以清晰。
还没走几步,就因腿脚的酸软倒在地上,缓了缓,才又爬起来,直直地向公堂走去。
公堂内,鲁阅常正审着十恶不赦的嫌犯,手指摩挲着桌面,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在着风雨飘摇的间隙,看到了从外奔来的邋遢男子。
当看到那因被雨水冲刷多日,面色惨白到极致的杨谵时,内心忐忑,不安地起身,退掉了在场的捕手书吏,急急地上前搀扶住身体极度不适的杨谵。
杨谵撑着一口气,抓紧鲁阅常的手腕,声线嘶哑,“大人,她在三日前,在蔚县,离开了。”
“离、离开、了啊?”鲁阅常闭上眼睛,揣摩着这几个字的含义,扶着杨谵起身,才短短几日啊。
初见她时,对她存有质疑和不满,浑浑噩噩的两年时光,时常梦到她披头散发,目染鲜红,平静地向他走来。
等她走近了,梦也散了,一直以为,她是死的凄惨,来找他索命的。
每每看到披散着头发的,都以为是索他命来。
封西岩,我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向你道歉呢。
封西岩高烧不退,日日梦魇,在梦魂颠倒时,听到了门铃响了好几声,在费力睁开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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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窗外飘落着白雪,刹那功夫,眼前的景象错乱了似的。
记得,是在初夏,在雨季。
在去追赶父母和虞勤儿,明明知道时间不够,还莽撞地去追,那么远的路程,全靠着骑马,腿肚子都还在疼。
似乎,也只有余下的这些疼痛感,在提醒她,确实有过这样一段往事,激起她在西宋国这短暂的三十天,都没有好好地停下来歇息,在那沧桑的年代里奔波,耳边的风里,是封学亥的声音。
在那繁荣又暗涌诡谲的娥县,有何记面馆,清汤小面,阳春面,油葱汤饼,饸饹面。
简单的面食,却又不简单,隐隐约约的,还看见了一个不是很想见的人的面孔,以及他的声音。
虚妄的记忆,被门铃声慢慢地冲散。
门铃的声音还在响,趴在沙发上醒神,在手机顶端上方,看到了王离老师的来电,忙起身去开门。
王离进来后,在单人沙发坐下,微微后仰,双手摩挲着手机,望着昏昏沉沉,又靠着沙发闭目养神的封西岩,瞧她脸色很差,没绕弯子,直言道,“你给的资料,我很满意。”
“能让您满意,那就好。”封西岩缓和了些,眼前事物都有许多重影,双手扶着发涨的额头,垂下头,思忖了一会儿,才说,“我这次遇到了我爸妈。”
王离沉默一瞬,点头,“嗯,收到你的资料后,我又查阅了一些资料,他们没有回来的媒介,只能继续在那。你、要挺住。”
封西岩呆滞地眨一下双眼,听到这句话,心更痛了,还是强撑着,稍微地注释着王离的神情,没有看出来什么,只浅浅一笑,“嗯,我知道。”
王离看她病弱缠身,犹豫了片刻,才问,“有关鲁阅常的相关信息,还得多麻烦你了。”
“嗯。”封西岩颔首,揉着额头,瞥了一眼茶几上摆放着的日历,被醒目的红色笔记勾出来的日期提醒。
“院长。”封西岩这两天在昏昏沉沉之际整理好的文件,递给了王离,“这是有关于我爸妈,和他们的养女虞勤儿的一些发现,我想,可不可以把他们列入我的采访对象中?我之前看您,在为虞学亥、虞勤儿的生平发愁。正好,被我碰上了,也省得您再去找人。”
王离就那样平静地直视着被病态裹挟的封西岩,将她的提议,揉碎了细想,在结合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
最终目光慢慢挪开,挪到了她打印出来的资料,仅仅只是看着第一页,上面有着很刺目的封学亥的名字,即便改了化名,都能让她扼腕抵掌。
“我还愁找谁去呢。”她出声,抬眼去看也在期盼着的封西岩,郑重道。
“那就拜托你了。”
封西岩暗暗地看着王离接过资料后,认真地翻阅起来,看得很入神,只是看了几页,就没有去看,迟缓地放下,握在手中,这是要带走的意思。
王离走后。
封西岩撑着病痛的身体,收拾客厅,把资料都一一收纳到书架上,准备了感冒退烧的药物,整理行囊。
再次踏上了去西宋的行程。
之前还能因为不想去见鲁阅常而拖延时间。
现在不是了,要去见的人,不只是他一个人。
13. 第13章 上元再见
在鞋尖触碰到松软的草地,封西岩脚下有些虚浮,没有站稳,本能地伸手去扶着边上的一棵青松,掌心里是粘腻的松油,风中残留着青松的苦涩。
天色黯沉,藏在乌云后的圆月,似有缺陷。
再观泥路的车辙印迹,匆匆赶马车进城的华丽马车,以及从城内满脸喜悦且挑担提篮的货郎。
走到城门下,在月色下,看到了娥县二字。
难怪会有熟悉的气氛。
进城后见到满城的热闹,手提着花灯的孩童,还念叨着猜得准确的灯谜,喜滋滋的,牵着大人的手,开心地又蹦又跳。
漫无目的地在这热闹繁华的街道里行走着,高烧还未退,伸手触碰额头,热意还存留在手背。
迷蒙中,看见长承客栈,驻足,抬头去看,也深陷回忆中,那天,与父母别离,住的就是这里。
以防止触景伤情,便在往前走了。
停在长宁客栈前,短暂犹豫,进去后,见着热情的店伙计,声线还是很病弱。
“一间客房。”
定下客房,又出去逛。
无能为力此时压在身上,有些沉重,面对这热闹的氛围,想要上前询问,却都没机会。
走到了河岸附近,坐在亭子里,无神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平静到连一点涟漪的河面。
河面上是亭台楼阁的倒影,火红的灯笼,那轮残缺的圆月倒影。
努力地去想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想着想着,听到了传来了声声的哭泣。
这号陶的声线,细细听去,似在哪听过。
寻到声源的来处,热闹的街道,已有了主动让出来的一个位置,就那么巧妙,足够一个小孩在那坐在地上大哭。
邋里邋遢,还没凑近就已经闻到了酸臭刺鼻的味道,脏脏的小脸,被泪水冲刷到一条条痕迹。
路过的人,都也只是站在一边,短暂地看一眼,就又转身融入了热闹的气息之中。
封西岩头昏脑涨地,耳畔还回响着虞勤儿的哭声,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个小小的脏孩子,就是虞勤儿。
慢慢上前,蹲下来望着那抽噎的孩子,嘶哑着问,“你是,虞勤儿?”
脏孩子抽噎的动作猛然停下,瞪大了一双眼睛,双手并用,迟钝地爬起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似有些不信,偏开头,又转过来,发现眼前人还在,是模糊记忆里的姐姐。
“阿姐。”虞勤儿喊出来时,失声痛哭,因饥饿多日,体力不支,又栽倒了下去。
封西岩将她抱起来,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在走了几步之后,身后传来沉闷的步子,还有路人的一声声恭敬的称呼。
“鲁县令。”
“鲁大人。”
“大人好。”
封西岩只觉着是缥缈的回音,看着卷缩在怀中的虞勤儿,浑身颤抖,也能听到她腹中的咕咕声。
“阿姐。”虞勤儿再次喊了一声,声线颤抖,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却又想到了伤心事,委屈地哭着。
鲁阅常从热闹非凡的人群中追出来,在酒楼上与溆王赏月,观这繁华的娥县,二人正在兴头之上,对未来的美好有了更好的憧憬。
忽而看到酒楼之下,热闹非凡的街上,出现了这么一段小小的插曲,日思夜想的面孔骤然出现,急忙以安抚落难之人的由头,下楼来寻,当真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他加快速度,奔跑到封西岩的面前,待看清是她,长长地舒一口气,可也在转瞬之际,面上写满悲伤,“两年不见,姑娘可好?”
封西岩的步子蓦地停下,抬头看他,于他而言,是两年未见。而对自己来说,不过短短几天。可惜了,时间不同,时空不同,永远不会同频。
看他满眼希冀,垂下眼,轻轻地颔首,“嗯。”
鲁阅常观她怀中的乞儿,似有若无的病痛呻吟,腹中还发出饥饿声音,忙道,“到我住所去。”
“我有住处。”封西岩话落,重重地咳嗽,咳得苍白的面容,染上病态的红晕,“就不去叨扰你了。”
“你住哪?”鲁阅常忙问,“我去找来郎中,再备些饭菜送去。”
“长宁客栈。”
封西岩要来热水,给虞勤儿沐浴,又拜托店伙计,去布店买来女童的衣裳,给她换上,看她卷缩在暖和的被褥中,又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等她喝了,垂下手,紧握杯子,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望过来,鼻子又红了起来,颗颗泪珠,也滑落脸颊。
虞勤儿抬起手背,抹去面颊上的泪珠,哽咽了一声,才道,“阿姐,真的是阿姐吗?”
“是我。”封西岩坐在她身旁,温柔地偏头看她,也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对上她那双随时都要涌出眼泪的眼睛,沉沉地叹气,“爹娘呢?”
“我、与爹娘走散了,我不认得去衢州的路,遇到了拍花子的,我记得回娥县的路,装成乞丐才逃回来的,没想到,刚到这不久,就遇到了姐姐。”
她磕磕绊绊的,哽咽着把话说完。
等说完,她想到了什么,又瞪圆了眼睛,“阿姐,一直在娥县吗?”
“不在,我也才到。”封西岩端来温度适宜的白米粥,放到她手里,“你吃点白粥。”
“慢慢吃。”封西岩又提醒她,看她小口小口吃着,坐在那,静静地看她。
鲁阅常带来郎中,由伙计带路,到了封西岩所住的客房,在他身后的杨谵,提着食盒,面容上溢满了笑意。
封西岩听见敲门声,知道鲁阅常会来,过来开门,看到的还有目光中似有期待已久的杨谵。
待郎中给虞勤儿诊脉,留了药方离开后,鲁阅常才坐下来,打开食盒,细心地将饭菜取出,望向在对面的封西岩,“你们先用饭。”
杨谵在一旁站着,面上挂着憨厚的笑容,也适宜地说了一句话,“今日是正月十四,热闹得很,姑娘可以去看看灯会。”
“好。”封西岩应下来,却是不会去的。
鲁阅常带来的饭菜,都没有消耗多少。
封西岩高烧未退,又是生理期,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虞勤儿饿了许久,也吃不下,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把白粥吃完,就乖乖地坐着。
鲁阅常几次想要讲话,可观封西岩的脸色不对,在桌下握紧的双手,松开又攥紧,下定决心再问,却发现她脸色的不适,“你身体不适?”
“没有。”封西岩眼睛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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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直爽,“你有话要说吗?”
“是、是有话想说。”鲁阅常微微垂首,眼角的余光,去看了虞勤儿,没一会儿,又将目光收回,定格在封西岩身上。
再见面,已经是两年后。越看她,总觉得还犹如昨日,她面容上没有半点变化。
“这两年,我在娥县,也知道些消息,伯父伯母在到了衢州不到半年,就与封东涑回到淮州,伯父是司法参军,而封东涑,是沁县县丞。淮州与钏州相隔甚远,路途也遥远,若你要去。我准备车马干粮,让杨谵护送你们去。我、走不开。就不便护送了。”
封西岩抬眼,短暂地看他,又瞧着听得晕头转向的虞勤儿。
虞勤儿手指抠着桌面,鼻子发酸,眼泪砸下来,洇开在木桌上,她问,“我养父母,在淮州?”
鲁阅常颔首,说出这两年时常关注的事情,“他们也在寻你,如今,你与阿姐团聚,也很快能与父母相聚。”
鲁阅常说完,也想到了一些事,小心地观察着封西岩的态度。
“从这…”封西岩凝视着虞勤儿,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泪痕,问鲁阅常,“到淮州、沁县,需要多久?”
“日夜兼程,要两月。若慢车,也得三个月。”话音将将落下,鲁阅常眼里溢出不舍。
封西岩沉思良久,去问虞勤儿,“你,想见爹娘吗?”
虞勤儿抽噎,想到路途需要这么久,泪眼朦胧,闭上眼睛,低着脑袋,没一会儿,轻轻摇头,“我怕长途奔波。”
长时间的奔波,是她的噩梦。与养父母不是失散,而是有意为之。养父母固然好,可哪有生身父母重要。
现在听到阿姐这般问,掩面哭泣,只顾摇头,什么也不再说了。
封西岩抬手轻轻拍她的肩膀,知道他们所在,就好了,需要这么长时间,恐怕都没有走到半路,三十天就已经耗尽。
鲁阅常观此情形,颇为伤感,发觉掌中握着一物,忙将之递出,捧在手心,存放在身边两年的信筒,轻声道,“这是伯父两年前,六月中旬捎来的信,我一直带在身边,希望有朝一日,能交于你亲启。”
封西岩眼眶红润,欣喜地接过,打开后,沉闷的墨味窜出,展开信阅览,简短的两三句话,隔了这么久才能看到。
伤心不言而喻,看完信,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扶额,闭目缓了好久,才缓过来。收起信筒,向鲁阅常道谢,“谢谢,这对我很重要。”
鲁阅常心情沉重,“客气了。”
虞勤儿虚弱无力,喝完药躺在床上,精神本是一直紧绷的。可吃过药,又填饱了肚子,躺在暖和的被褥里,很快就睡着了。
封西岩喜悦过头,没了睡意,就连昏沉沉的脑袋,都清醒不少,摊开信纸,洋洋洒洒,诉说着对父母的思念,更对当时的一事,有了不一样的见解,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虞勤儿幼年时期的悲凉,被生身父母抛弃,即便中途遇见心善的父母,也将独自面对残酷的事情。
写着写着,突然停下笔。
侧头去看在床上熟睡的虞勤儿,又想到了鲁阅常,他的变化,似乎很大的,一封信竟能带在身上两年,而他现在看待自己的态度,也比之前还要柔和。
14. 第14章 我之福气
上元节。
喜庆热闹的日子,鲁阅常与微服私访的王溆让,与民同乐。
一早,敲锣打鼓,舞狮,踩高跷,好不热闹。
在长宁客栈的窗台处,封西岩正往楼下看,观赏这等热闹的节日,在最前面,看到了骑着骏马的鲁阅常,和一个长相俊俏,气质不凡的男人。
兴许是凝视太久,鲁阅常和那人一起望过来,也只是这么一望,鲁阅常身边的那人,勒紧缰绳,停滞在原地,毫不避讳地望着,直到身边有鲁阅常的提醒,他才收敛了目光。
封西岩取掉抵住窗子的木棍,隔绝外面的景象,背靠着窗子时,看见揉着眼睛醒来的虞勤儿。
虞勤儿醒来之后,呆了好长时间,昨日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暗淡下去的眸光,逐渐明亮起来,坐在床沿,四处环顾,神色逐渐不安起来,待看到了封西岩,平静的目光里有微弱的光,跳了一下。
她迟疑了,双手抓紧被褥,睁大眼睛,一遍一遍地看着,似在确认。
“阿姐,我昨晚,不是在做梦,对吧?”
终于,她嘶哑着问出口。
“嗯。”封西岩一出声,声音也是嘶哑的,在回应中,走到了床沿边,搬来一张圆凳,坐下来,正与虞勤儿能对视,看着她双眸中,溢满了眼泪,闪着亮光,瞧她极为不安的神情。
“是我。“她回应时,喉咙干痒,咳嗽了一声,“昨晚,我刚到娥县,就遇到了你,你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可以跟姐姐讲讲吗?”
“我?”虞勤儿盯着封西岩,拖了一会儿,眨着眼睛,在思考,歪过脑袋,声音很轻,没有隐瞒的意思,“我在找我生父生母。“
封西岩看她说完,就垂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嗯,那你,有没有消息?”封西岩问,耳朵里,也似乎听到了,外面,有沉重的脚步声,正向着这个方向来,细细地去听,有三种不同节奏的声调。
其中两个,与鲁阅常和杨谵有些相似,另外一个,过于陌生。
“有。”虞勤儿也没想过撒谎,抬起头来,极为认真地看着封西岩,“我知道,他们在哪,不过。”
她停了下来,也是因为知道生父生母,又有了两个弟弟,不知搬去了哪里。
家里的两个阿姐,也出了门子,仍在娥县,暂不知道具体的村落。更因为门外有脚步声靠近,话头也就这么不能继续说下去
敲门声响起来,虞勤儿急忙站起来穿衣,躲到屏风后,梳理头发。
封西岩走到门后,隐约能看见外面的三个身影,问道,“是鲁大人和杨管家吗?”
“是,还有一位。”
打开门,封西岩看见了那短暂对视过的男人。
除杨谵外,封西岩见到那不知姓名的男人先坐下,鲁阅常才在一旁站着。
鲁阅常问,“令妹呢?”
封西岩淡声回,“醒了。”
鲁阅常眼风去观王溆让的神色,看他神情愉悦,垂下眼帘,只在心中轻叹一声,稍稍沉默,才轻声询问,“我们要去平鹤观祈福,不知姑娘可否一同前往?”
封西岩敏捷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瞧见在屏风后探头出来偷看的虞勤儿,看她双眼中,又溢着眼泪,抿紧小嘴,瘦弱的手指抠紧屏风,看到她这样,低下眼帘,“会很麻烦吧?”
“不麻烦,车马已备好,不会让二位姑娘受颠簸。”
鲁阅常身边的那位,出了声。
封西岩静静地看他一瞬,见虞勤儿往这边来,朝她伸手,在握紧她手的时候,动作缓慢地将她往身后推,尽最大的努力护住她,不解地问,“你是谁?”
“王溆让,溆王,亦是当今圣上的四叔。”王溆让撑着桌面,轻轻地笑出声,眼光直直地看着她,又望了身边略显不安的鲁阅常,“我见鲁县令,和杨管家,昨晚欣喜异常,竟一夜未回住所,住在这客栈里,若不是我寻他有事,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顿了顿,笑道,“他这二人都兢兢业业,这两年,为娥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本王都看在眼里,记下他们的忠心,我王家,有这些得力能人,很是满意。”
“今日,能亲眼见到,让冰山一样的鲁阅常,开怀畅饮,笑容满面,是我的福气了。”
他的话不温不热的,不知是在夸鲁阅常,还是在贬低他。
封西岩看着杨谵惶恐的眼神,也正视起来,“见到你,也很荣幸。”
王溆让微微颔首,算是认可,迟缓地起身,走至封西岩的面前,温润的目光,俯视着她,“还听说,姑娘通占卜之事。”
封西岩对王溆让的行为和言语,都持有疑问,见他步步逼近,捕捉到那隐藏的坏笑,轻声道,“皮毛而已。”
“嗯。”王溆让轻轻颔首,适时地后退,瞥了鲁阅常一眼,又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假装询问,“这有点皮毛,也是可以的。”
封西岩深深地呼吸,原本好了些的头疼,突然刺痛,眼前发黑,险些没站住,稳定身形,低头去看在身后躲着的虞勤儿,“我们也去平鹤观,为爹娘祈福,可好?”
虞勤儿害怕,紧紧地抓着封西岩的手腕,也重重地点头,硬生生地把眼泪憋回去。
封西岩坐上马车,安抚好还有些惶恐的虞勤儿,就见帘子,从外被人撩开,修长的指节上隐现着触目的疤痕。
待帘子全部撩开,就看到了那隐藏了多年风霜的眼睛,正慢慢笑开,王溆让另一只手着车壁,利落地上来,坐在了对面,中间虽隔着小小的茶几。
他身子微微后仰,靠着车壁,目光自然地向下,斜斜地睨着这姐妹二人。
沉默了一霎,他才开口,“本王知道你的父亲,虞学亥,曾是玄甲将,如今是淮州司法参军,竭尽所能,造福百姓,是个不错的人才。”
封西岩抱紧虞勤儿,抬头看他,他说得云淡风轻,却没有表面上如此,他那双眼睛里,多的是探究和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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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溆让见她并未有何受到夸奖而表现出来的喜悦,眼睛里的压抑都要溢出来,想到今日是个热闹喜庆的日子,也就不再表现出高傲的姿态,放软了声调,“别紧张,本王又不会对你如何。”
“你们姐妹二人,随本王去平鹤观祈福,是为百姓,也是为我大宋的社稷。”
封西岩只轻声应了,“嗯。”
王溆让叫停了马车,待马车停稳,他掀开帘子,离开了。
待宽敞的马车内,只有她们二人后,凝滞的氛围才有些好转。
虞勤儿还没从惶恐中缓和过来,歪着脑袋,偷看阿姐的神态,见她没什么变化,紧紧地咬着牙齿,思量了一番后果,才小声询问,“阿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情况。”封西岩抓紧她的手,眼眸一惊,她的手冰冷彻骨,还止不住地发抖,不禁轻叹,伸手搂住她。
虞勤儿捣蒜般点头,闭上眼睛,卷缩在阿姐的怀中。
车轮碾压地面发出的声响,时不时地钻进耳内。
连同那些热闹的动静,再混合传到耳内,都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惊慌。
平鹤观的路程中,百姓、官兵,都沉浸在这热闹的气息之中。
封西岩小幅度地扯开身边小窗的帘子,轻轻扯开绉纱,望向外面,映入视野之内的,是在骏马之上的鲁阅常。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偏头望过来,寂静的目光,有短暂的微光,也注意到,他蹙紧的眉头,有了些舒展。
封西岩放下绉纱,整理被弄乱的帘子。
抵达平鹤观,繁冗的祈福仪式开始,很短暂,可对封西岩来说,太冗长了。
封西岩时刻抓紧虞勤儿的手,跟在王溆让和鲁阅常的身后,到现在,也很纳闷王溆让的此番的行为。
王溆让不得先皇宠爱,只有母妃的宠溺,身在那不布满诡谲的皇宫,经历了不少抢夺皇位的手足相残。他是最闲散的那个,什么都不管不顾,只顾吃喝玩乐。身边美女不断,可怪异的是,已年近四十,却无子嗣,有一位王妃,两个侧室。
如今到这平鹤观祈福,别有一番意味。有人埋伏在此,要解决他。
封西岩上了数十级石阶,步子迈得慢,四处观望,试图在寻找那埋伏在此的杀手,
春光柔和下的敲锣打鼓,热闹的情形,盖住了历史上最为沉重的时刻,守元三年春,是王溆让生存在这世上的最后时刻。
鲁阅常时刻跟随在王溆让的身旁,偶尔得空,回头看一下,确定封西岩和虞勤儿是否跟上,也在偷瞄如释重负的王溆让,走了这么长的石阶,回头时看到了在这个角度,看到半个娥县,以及状若长龙的队伍。
看着周边风吹草动的山林树木,春日里枯草中混着郁郁葱葱的青草,一叶都没有的数目,可是,那半山腰里,丛丛幽深的竹林,看不清到底有什么。
随行的护卫都严阵以待,鲁阅常一时没能猜出王溆让的用意是为何,还要带上两个无辜的女孩?
15. 第15章 去寻未来
祈福是在煎熬中结束的,封西岩半蹲下,捶打了酸软的双腿,见到王溆让与鲁阅常向这边走来,急忙站起来,把虞勤儿往身后带。
王溆让往前踏了一步,封西岩在面对他时,看见了一支从竹林中穿梭过来的箭,飞向这边,瞳孔睁大,喊道,“身后有箭,小心。”
铁箭接二连三,第一时间,鲁阅常是要去解救王溆让的,可行动起来却是冲向封西岩,很快又想到封西岩的特殊,及时扭转,去营救王溆让。
封西岩在这危难的时刻,抱紧虞勤儿,极速地开启防御功能,迈着步子,奔向在躲避铁箭的王溆让。
王溆让肩胛,腿骨,均被铁箭穿透,后续又射来的那在半空中的一箭,是瞄准了王溆让的胸腹,封西岩加紧速度,冲到王溆让的面前,刚站过来,就亲眼可见,那支铁箭,从心口处穿透过来,并无半点伤痛和鲜血涌出。
也见到了,在怀中瞪大双眼,满眼泪水的虞勤儿。
因是抱着她的,又有本身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些伤痛对她不起作用,因这个间接保护了虞勤儿。
看到她失声痛哭,再听到那支铁箭坠落在地发出的声响时,她愧疚地抬手揉着她的额头,道歉了,“对不起,吓到你了。”
虞勤儿以为,她会死,待反应过来之后,忙从她怀中挣脱,不可置信和地看着阿姐。
那箭射穿胸腹,可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她盯着封西岩看了许久,心口处猛然撕裂地痛,痛得她弯腰,捂着心口,额头上都痛出了冷汗。
瘫倒在地的王溆让,原以为必死无疑,怎奈的确出现心中预料到的变故,用力地撑着地面,看着满手的鲜红,以及周围才反应过来的百姓,突然闹起来,乱作一团。
王溆让被赶来的护卫搀扶起来,他镇定自若,站直身体,微微闭上眼睛,稳定形势,“都是废物吗,还不快去找刺客。”
“鲁阅常。”他低低地喊了一声,抬眸,严肃地盯着他,“今日之事,务必封锁,绝不能让皇上知道。”
“还有。”他撑住一口气,伸手指着封西岩,眼里多的不再是打量,“这虞姑娘,护送她下山,本王会重金酬谢。”
封西岩没有去听王溆让说什么,走到离开她几步的虞勤儿的面前,伸手扶她,却被她无情地推开,抬头时,也看到了她满眼的疏离。
“你、”封西岩试图缓解,“你怎么样了?”
虞勤儿吃力地站起来,摁着心口的疼痛,瞥见地砖上凝固的血渍,冷笑了一声,面上浮现出了六岁孩子没有的邪恶,“与你有什么关系?”
封西岩微怔,但也很快,明白过来,也没了心理负担,站直身子,眸光温柔地俯视她,在这个节点,恍若已经看到她独自一人去寻找父母,这条路上,将长满荆棘。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见。
虞勤儿起身跑下了山,隐匿在慌乱中的人群中。
封西岩站在高处,目光追随着她,那小小的身影,跑得真快啊,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鲁阅常过来看到此景,几近纳闷,“你、她怎么走了?”
“她去寻她的未来,我是拦不住的。”封西岩偏头看他,与他满眼的担忧撞了个正着,看着很快就归于平静的平鹤观。
若不是地砖上那残留的血迹,恐怕都以为,刚才发生的刺杀,是一场虚无的景象。
“噢。”鲁阅常急忙错开视线,低垂着眼眸,回忆刚才的一幕,发现了一个细节,小声问,“我好像是看到了,令妹捂着心口,面色不太对,那你、有没有什么不好?”
鲁阅常话停顿了,此刻的情形,让他想到与她的初次相遇,这么一晃,竟都五年时光。
“还好。”封西岩抬眸看他,他神色也不太对,也听到了正跑向这边的急促脚步,回头望去,是杨谵,遂提醒他,“你先去忙吧,我就回去了,还在长宁客栈。”
“我送你下山。”鲁阅常望向杨谵,看他瘪嘴,气色不悦,自然也就明白了,重重地叹气,也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他往前走几步,尽量让自己胆子大些,提出来,“去看望溆王,还有一个人,他也身受重伤。”
“哦,行。”封西岩没想太多,在下石阶时,瞥见鲁阅常的脚步迟缓,仰头去看他,“怎么?”
鲁阅常无奈笑着,沉默一瞬,与身旁站着的杨谵对视一眼。
杨谵抿唇,才上前一步,说出鲁阅常不敢说出口的话,“池浈寻他、他,抵御叛贼的余孽,不幸受伤,昏迷不醒,现已把他带回娥县休养。”
封西岩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回过味来,反问,“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鲁阅常眼皮子发沉,略显疑惑,还是说出来,“他,之前、救过你。”
封西岩拧眉,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曾经的画面,与他们而言,已是五年之久,可对自己来讲,不过两个月前的一些片段往事,不认真去想,是会忘记的,现在被提及,她摁着额头,轻点了下颌,“嗯,记起来了。”
封西岩不想再停留在这平鹤观,赶紧往山下走,边走边梳理所有认知里的历史与人物,王溆让在历史上已经在今天早晨被刺杀,可如今因为自己的出现,只是受了重伤,而池浈寻,衢州刺史,他的事迹没有被影响到。
遇到了本该不会出现在待办清单中的王溆让,意外地让他多避开此次的凶险,记得,他死后,除伤心过度,郁郁而终的母妃外,并未有人为他伤心难过。
如今,有了这意外,却不知,他的未来是如何的?
在身侧的鲁阅常和杨谵,二人都心事重重,可在要走到山脚下时,有一个人,从杂草灌木丛中出来,穿着一身墨绿长袍,发型竟是寸头,身形也是有些熟悉,封西岩盯着那背影。
他手中握着一支箭,露出来的手腕,戴着与自己同样的时空手表,镜面上,那刺目的红色倒计时警醒着,急忙跑上前,不顾喉咙的嘶痛,大喊了一声,“郭微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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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部细分外勤内勤。内勤的人都是女性,负责去往各个历史时间段。
而外勤部,可前往内勤去往的一个历史时间段,做一些秘密的事,如监视,暗探。
只有单訇立、郭微清两个人,他们的档案,谈不上熟记于心,但记得一些特征,单訇立的发型属三七分,颜色棕褐,而郭微清是寸头,他喜欢简单,容易打理的。
封西岩喊完,嗓子巨疼,直视着那人,步子的幅度慢慢小了起来,站在原地,回头的动作很迟缓,待看到那人的面孔,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郭微清去而复返,紧紧捏着铁箭,大步走到封西岩的面前,听到她的声音不对,问道,“嗓子疼,还这么大声喊我?”
封西岩艰难地吞咽,喉中刺痛,看到他笑,自己却笑不出来,一脸的苦闷,言语中带了质问,“王院长,让你来监视我的?”
郭微清笑而不答。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两个人,只道,“你嗓子疼,少说些话。”
鲁阅常满脸疑问,问封西岩,“他是?”
“朋友。”郭微清笑笑,抢先答了,“她是我喜欢的人,她来这里执行危险的任务,当然是来保护她的。”
鲁阅常讶异,望向封西岩,见到她的神色亦是有些异常。
封西岩拧眉看郭微清,看他歪过脸,满眼温和,更不明白,他怎么这样看着自己,轻声斥道,“你胡说什么?”
鲁阅常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个说是,一个说胡说什么,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为何,在那叫郭微清的男子说出喜欢的人之后,心里莫名地胀痛。察觉到有人轻轻地触碰胳膊,偏头去看,是杨谵。
杨谵叹息,轻声提醒道,“大人,还有要事在身。”
鲁阅常扶额,闭眼缓和了一瞬,才睁开眼,仍旧看到那多了一个人站在封西岩的身边,额头上青筋暴起,到底是压住了内心的怒气,这娥县现在是他管辖的地方,应当大度些,问道。
“不管你是她的同事,还是朋友,既到了娥县,我是本县县令鲁阅常,你们远道而来,你们的饮食起居,自会安排妥当。”
鲁阅常目视郭微清,发现他面带微笑,觉得笑得渗人。
郭微清抬手看了看,在这逗留的时间,还余下十天,又去瞧瞧封西岩的,她还有二十九天。
“那就麻烦鲁县令。”郭微清垂下手,上前一步,主动把手中的铁箭,递给了鲁阅常,“这就算是谢礼了。”
鲁阅常接过,以防万一,认真检查,最终在末端上,发现一些端倪,瞥见杨谵也凑过来看,忙将那端倪握住,挪到身后,望向郭微清。
这支箭,与在刺杀现场发现的,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也是能查到真凶的证物。
他对郭微清浅浅一笑,“多谢。”
杨谵留下来,看着陌生的郭微清,有些话,却是不能敢轻易说出来,只中规中矩,对封西岩说,“大人他有事,他交代我,照顾好二位。”
16. 第16章 谁都不选
封西岩目送着骑马离开的鲁阅常,听着杨谵的话,古里古怪的,回道,“不用,我现在有自己的安排。”
郭微清睨杨谵一眼,“那也只是一番客套话,还用得着你照顾?”
杨谵发现了,这个郭微清出现后,封姑娘讲话都怪了,疏离感很重,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赌气道,“不管如何,我都得跟着。”
“随你。”郭微清耸耸肩,偏头去看封西岩,知道她也不愿意在这多待,“我们走。”
封西岩与郭微清在前面走,杨谵在后面跟着。
跟着跟着,杨谵就发现了不对,忙上前与他们一齐,可劲儿地打量着,这一看,发觉一个细节,就是郭微清一直盯着封西岩看,那种眼神,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暧昧不清。
郭微清瞥一眼杨谵,镇定地把目光转向封西岩,他想了想,问,“西岩,鲁阅常与池浈寻,你会选谁,作为结婚对象?”
封西岩偏头瞧他,一字一句吐出,“为什么要选,我属于这里吗?”
郭微清颔首,“不属于。”走了一段路,他沉重地问,“那,你会选我吗?”
封西岩心烦地怼他,“选你做什么?”
郭微清牵强地笑一下,把先前的问题又抛给了她,“难不成,你真会在他们两个人之中选一个?”
封西岩烦躁,丢下一句,“谁都不选。”便朝城内的方向走。
郭微清三两步就追了过来,漫步走在她身边,一时的沉默之后,又丢出来一个疑似炸·弹的话,“你可别像林玉然,贺雪柳,于丹翠她们那样。”
封西岩听这话的意思不太对,问,“她们怎么了?”
郭微清凝视着她,久久才说,“她们,可能会留在那,成为失踪人口,又或者,成为下一个扭转历史的角色,与你父母一样,没了媒介,只能在这冰冷的时代苟且,兴许,你下次见到的她们,已更名换姓。”
“她们的媒介呢?”
“贪恋与采访对象的情意太多,或是被采访对象囚禁,数据会被清除的。”
“你们在说什么?”杨谵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是理解不了,插嘴问,“你们会留下来?谁会留下来?”
“不可能留下来。”郭微清态度大转变,看着杨谵,声音都是沉重的。
“杨管家,我与她,只是这里的游客,来这里是有目的的,而不是单纯地来看一个王朝兴衰,她也不会因为这里的谁谁谁,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情愫而留在这里。”
杨谵头大,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郭微清,又瞧瞧在他身边,此时的封西岩,兴许是春日的明媚光线耀眼,花了眼。
让他再次看到了在破损的寺庙中,慢慢消失的倩影,也是让他发疯了一样,去寻找,毕竟找不到,鲁大人会找他算账。
可在寻找多次无果之后,就确信了那一番话,的确是三十日的期限已至,她就会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
现下,听到这一番话,脑海里浮想很多她说过的话,她们的时代,比这里还要繁华兴盛,科技发达,不再是那冷兵器的时代。
也确实是,若是没有那么强大的盛国。她怎么会来此?她的父母,又怎会被困于此?
现在于这叫郭微清的人对视,不知为何,眼前那一层灰蒙蒙的布扯开,看到封西岩,面上笑意无奈,垂下眼眸,低声回应,“的确,是该回去的。”
封西岩回到长宁客栈,看着床铺上,还有虞勤儿留下的烂衣衫鞋袜,站在那思考了一下,才弯腰收拾,给单独包起来,在软和的布料中,掉落一支小银钗,上面的珠花都有破损,再没了以往的精致。
郭微清走过来,俯瞰片刻,才把温润眸光,转到封西岩平静的面庞上,看她神思凝重,用脚勾了一旁的条凳过来,随意地坐下,双手撑着膝盖,起伏的心口,有短暂的停顿,他轻声道出,“得好好保存,下一回见面,她会找你要。”
封西岩抬头,短暂地瞥他,眼里有着不喜,“你还赖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郭微清唇角一扬,似有得意,知道她不喜欢干外勤的他和单訇立。
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看她仔细地收好虞勤儿遗落的半支朱钗。
没一会儿,他才撑着下巴,想要说出心中的话,我想陪你。可脱口的话却是,“继续监视你,防止你走她们几人的后路。”
封西岩“嗤”地笑出声,眼里闪过不屑,抬眼也盯着他,可定力不够,只短短一瞬,就反被他盯得心里发慌,很快就收回视线。
瞥见窗外透过来的光亮,已到了下午,这一大早就被逮去巡游祈福,福是祈了,只是这,也不能亏了肚子。
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转头去看,目光似乎从未离开过自己的郭微清,在回头之际,看他的笑意加深,更不知他的笑,是什么意思。
看他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声略微嘶哑,“那么喜欢耍赖,这间客房,就给你了。”
郭微清眉峰一抬,起身迈着步子,走到她身边,仍旧温温柔柔地看她,“行啊,我们一起住。”
封西岩抬脚就踹,瞄准他的小腿,踢完,发现他跟个没事人一样,一瞬不瞬盯着,唇角的笑意,更压不住了。
郭微清微微地倚靠着门框,笑得放肆,他目视着她,那气呼呼的表情,看着看着,联想到那几个搞内勤的时空记者的遭遇,笑意逐渐收敛,双手环抱,一本正经地睨着她,无奈地叹口气,关切的语气拖长,“西岩,说真的,你别走她们的那条不归路,行吗?”
“然后呢?”再次被说教,封西岩反感地看他,“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地位。”
郭微清微微闭上眼睛,无奈地叹息一声,和软的语调,“走吧,去吃饭,我记得这边有家酒楼,味道不错,与淮菜的口味差不多。”
他走在前头,“来都来了,总得要尝尝。”
到了贺记酒楼,招牌菜是淮菜。
封西岩和郭微清在大厅落座,店伙计过来询问菜色喜好,郭微清熟门熟路地选了蟹粉狮子头,烩鱼头,蒸蹄膀,炒小青菜。
封西岩自进来后,就盯着在柜台处收钱的女孩,岁数约在十三四上下,拨算盘时飞快,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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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亦是温和,那眉眼,神态,一笑一静之间,像极了一个人。
可又不敢确定,这普天之下,相似的人多了去,神情,身形,哪怕一个简单的笑,都和认识的人有一瞬的相像。
封西岩听到了细微敲击桌面的声音,收回视线,看到郭微清的温柔笑脸,低下眼帘,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慢慢细品。
可收回来没多久的视线,又不经意地去看在收银的女孩。
“觉得面熟吧?”郭微清看出来了些许端倪,也歪着身子,手肘搭在桌沿,闲散地看那女孩,也慢慢地道出,“她、是贺雪柳的第七代后人。”
封西岩的目光,慢慢转移,转到郭微清那张满是自信的脸颊上,手中的杯子打滑,没有拿稳,茶水洒落在桌。
待看到郭微清转过脸来,见此情形,他取下吸包袱中的手帕,擦掉桌上的水渍,继续道,“贺雪柳上次没能回去,她与梁正非成婚,有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封西岩骇了一跳,“是自愿,还是被强迫的?”
郭微清直直地盯着封西岩,“梁正非这人是那擅长花言巧语,心机深爱算计的人,我检测过她的数据,只要第七次,431年的冬天,她不去参加那场盛宴,就不会被灌醉,中了梁正非的圈套,就不会留在那里。她的媒介,被梁正非损毁,里面的数据清除。而她,也被禁在梁府,在第五个孩子三岁时,她去世了。”
封西岩心惊,盯着郭微清,又转去看那与贺雪柳神似的面容。
郭微清心情也很沉重,“已过去五百多年,曾叱咤风云的梁家没落,昔日的风采不在,走南闯北经商,商业遍布西宋国和的每个州府。贺雪柳的后人,特别是女子,都会与家族决裂,白手起家。”
封西岩拧眉看他,想到他的职责,“你没去阻止这事的发生吗?”
“我去晚了。”郭微清捏紧拳头,锤了桌面,悔恨加深,“阻止不了。”
封西岩无力地撑着桌面,才能掩饰她的惶恐,脑海里回忆起了上次与她们宿醉一夜,说了很多的话,还有她带来的首饰。
贺雪柳很早就进了「春深历史时空研究院」,和她们接触才没多久啊,就有了这样再也不能回来的遭遇。
菜肴全都上桌,封西岩看着,泪眼迷蒙,鼻子酸涩,手扶着额头,缓了缓,才问,“玉然姐,丹翠呢?”
鲁阅常在杨谵的带路下,到了这贺记酒楼,很快就锁定封西岩的位置。
在看到了郭微清时,心里仍旧一瞬间的不爽,但还是走过去。
封西岩的问题,郭微清没有能及时回答,在见到鲁阅常气冲冲地过来,偏头瞄一眼他身后的杨谵,心里轻嗤,果真是个管家,管得太宽了。
贺炤见到县令到此,当即抽空过来,礼貌询问,“鲁大人,请问是查案、还是用餐?”
鲁阅常抬脚,轻缓地踢开桌子旁的凳子,端正地坐下,抬眸瞅一眼郭微清,问道,“他们的菜上齐了?”
贺炤颔首,“齐了,大人可需要再点些?”
“噢,不用。”
17. 第17章 雪柳后人
封西岩没胃口,吃了几口就搁下碗筷,搜寻的眸光,再次去偏向那柜台处,却发现,此时在柜台处,是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只一眼,就呆了片刻,这个年长的女子,更像贺雪柳。
封西岩停筷子后,郭微清也放下了,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晃了神,自责与愧疚再次爬上心尖,双手不安地搁在桌沿,待看到了对面的鲁阅常,放平心态,问封西岩,“吃好了,走吗?”
封西岩闻言,只点点头,起身时,脚步本是要走到大门口的,可在听到一声低低的笑声,就调转回来,朝向那与贺雪柳神似的女子走去,从未想过,那匆匆一别,各自奔往该去的时代,却再无见面的机会,只能再见百年之后她的后人。
郭微清时刻追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了贺祉,在她耳边低语,“她、是那个女孩的母亲。”
封西岩不知该说些什么,就盯着人看,可长时间盯着一个人看,也很不礼貌,笑意苦涩,收回了视线,慢慢地回答了郭微清,“我知道了。”
看她转身要走,郭微清伸手,抓住了封西岩的手腕,提醒了她,“你应该把她的容貌拍摄下来。在历史上,可没有史官记这些。”
封西岩侧眸看他,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不前,在这人声鼎沸的大厅,听见了鲁阅常的欲言又止,偏着脑袋去看他。
鲁阅常“额”了一声,紧张地抬手摸鼻子,有些拿不定主意,可看着封西岩陷进痛苦之中,想要帮她,笨拙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犹豫了一刻,还是走到柜台处,低头和贺祉说了几句。
贺祉就意外地看了封西岩,眉峰上染上异样的喜色,放下手中的毛笔,就从柜台处绕了过来,向来大方的她,此时此刻,竟矜持内敛了起来,她微微笑着,礼貌地行了礼后,端详着封西岩的样貌,与太姥姥留下的画像,两者在脑子里慢慢融合,严丝合缝,眼神都恍惚了,轻声道,“是、是与我太姥姥留下的画像一样。”
话落,她眼眶红润,热泪在眼睫上闪烁,她忙转身,叫来了贺炤,“炤炤,来。”
封西岩还云里雾里,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个人,眉眼,笑颜,一些动作,和贺雪柳一样,双方都沉默。
郭微清望向沉默的封西岩,声音很轻,“我、在外面等你。”
鲁阅常和杨谵,也都离开,到酒楼外面等。
封西岩和贺祉、贺炤对视良久,心境很压抑,也没想过会这样顺利,就能和她们说上话,想了想才问,“她有给你们,留下什么吗?”
贺祉点头,满眼的光彩,都暗淡了下去,“留了,一本手札,记录不少梁家不光彩的事,也留了你的画像,一直流传,到我这里,都快模糊不清了,我又临摹了一副存放。”
封西岩疲惫地走出贺记酒楼,抬头看了灰蒙蒙的天,长长地呼吸,与贺祉说了这许久,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在看到郭微清快步跟上来,也向他快速走去,可到嘴边的话,却无法说出口,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
郭微清垂下头,肩膀微耷,眼眸中都没了光泽,抬手轻拍了她的肩膀,给予安慰,“我上次来,就找过她们,那个时候,你在德州。我跟她们说了很多,当等你们赶到这里,她在远处看你很久,都没敢靠近你。”
“那天,”郭微清抬眼,望向杨谵,眼神凝重,“你在庙里,找她的时候,我和贺祉,都在不远看着,风雨真大,我都眯了眼,看到你焦急地寻找,我也恍惚,以为再看不到她。”
杨谵没敢接话,歪头去看了鲁阅常,沉沉地吐口气,等了半晌,以为他会说话,怎奈,他除了浅笑,略显尴尬以外,什么都不说,只好接着说,“我陪她,去追虞伯父,没追上。”
杨谵尴尬地抬手,抚摸着微微发烫的脸颊,心里有一瞬的庆幸,自己脸皮厚,脸红也没人看见。
鲁阅常背负在身后的双手,不安地晃动了一下,听到郭微清的那一番话,也明白了,只有这个人,和封西岩是同路人。
虽然,很讨厌他。
封西岩回头,看一眼在柜台处站着的贺祉,正泪眼朦胧地看过来。
鲁阅常低垂着头,细想了少顷,抬手碰了一下杨谵的肩膀,吩咐道,“我有事,先回县署。”
杨谵望着鲁阅常离开的背影,又偷看了郭微清和封西岩,有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大人,您什么时候才会主动呢?
封西岩注意到了鲁阅常的反常,看向杨谵。
杨谵在回头,看见封西岩的神态,干巴地笑了一声,“大人他,县署里一堆活。”
街道上惊现一匹棕红马匹,朝这边跑来,待看清了马上的人。
杨谵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瞧着下马的周鲆,明知故问,“你来做甚?”
周鲆瞥他一眼,径直走到封西岩的面前,行礼道,“姑娘,可算是见到了你,七少爷抵御外敌,身受重伤,归乡休养,到了家中,听闻姑娘在此,特让我来寻你,方便移步吗?”
封西岩思考了片刻,才点头,“好,带路。”
刚走移步,郭微清也跟了上来,他对周鲆说,“我是她朋友,与她一起。”
周鲆皱眉,觉得这个人甚是面熟,可回想,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攥紧鞭子的手颤抖了一下,点头道,“好,请。”
封西岩到了池府,穿过垂花门与游廊,才见到在躺椅上半躺着的池浈寻。
池浈寻身上盖着厚实的毯子,仰靠着,双眼紧闭,双手交叠与小腹上,指尖轻轻触碰着毯子,小幅度地揪着,风声中,似听到了一些细微的脚步声,睁开眼时,日思夜想的封西岩出现在游廊中。
枝头盛开,又残留着盛开的腊梅,她的身影从这枝条中忽隐忽现,他曾想过很多次,可最终,等来的只不过一场空想。尤其是在濒死之际,都看到她了,可是离她好远好远,身影都是模糊的。
当看到周鲆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后,瞳孔里满是震惊,想要支撑着坐起来,都没几分力气,就那样瘫在那,当真的能看见封西岩时,又害怕了,如今这个死样子,怎敢见她?
愈发地近了,身子紧绷,双手捏紧毯子,闭上眼睛装作假寐,可额头上,紧张到起了细密的冷汗。
“少爷,小的擅自做主,请来了封西岩姑娘。”周鲆弯腰行礼,目光里的担忧不减,看到他难受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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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朝在廊下站着的丫鬟家丁招手,“你们,还不快来将少爷带回房里休息。”
“不用。”池浈寻低哑的声线,伸出手在半空,虚虚地晃了一下苍白的手,他睁开眼睛,再次看见近在咫尺的封西岩,眉头轻抬,垂下眼睛轻轻自嘲,“还以为,我又看错了。”
他说完,鼓足勇气抬头,看到了在她身边的郭微清,震惊加重,微白的唇微张,言语迟缓,“是你?”
郭微清轻点了下巴,直视着他,“是我,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池浈寻是害怕见到封西岩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郭微清,他慢慢地往后靠,视线闪躲,也兀自地点了头,轻轻笑着自言自语,“是啊,再见了。”
气氛凝滞。
周鲆见此情形,懊悔了,这个时候,正是少爷虚弱,精神不佳的状态,不该这个时候找来他最想要见的人,是不合时宜,脑子里一下空白,在想要说什么时,听见少爷一声低唤,“周鲆,你和杨谵,先退去一边。”
周鲆和杨谵对视一眼,都默默地退开。
封西岩倒吸凉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书上的文字,在此时具象化。
池浈寻从这里起,就再没能为官,白衣一生。
她脚步是僵硬的,想要上前,却又没点勇气,在与池浈寻对视时,垂下了眼,忽觉得有什么扯动着袖子,转头去看,看到郭微清。
他也迟缓地放下了扯袖子的动作,面上出现爽朗的笑,“那么沮丧做什么,我们陪池少爷聊聊,也算是解开他的心结。”
池浈寻眼眸酸涩,笑意牵强,“是的,我有心结,还劳烦二位,给我讲讲,我要如何避免不测?”
郭微清走过去,抬手按在池浈寻的肩膀上,按住他肩膀的颤抖,“稍安勿躁。”
池浈寻希冀的目光,一直盯着封西岩,可看到她眼眶红润,热泪溢出眼眶时,意识到了什么,也明白了。挺拔的姿态,很快地耷下去,无力往后倚靠,闭上眼睛,温和的春光,照在他灰白的面容上。
郭微清看着都不忍,声线放低,“避免不了。”
他说完,回头望向封西岩,轻声问,“你不说些什么吗?”
“我…”封西岩迟疑地开口,向前走了一步,长长地吐口浊气,声音也很轻,“说不出口。”
她背过身,面向那满树盛开,又混迹了凋零的梅花,面色凝重,环着双手,清风吹来,凋零的花瓣从树上坠落。
宛如现在的池浈寻,从为民为国的高官,从高处坠落,摔倒在地,爬起来,也披上了一个跛脚的身份。
封西岩低着眼眸,又微微侧身,去看池浈寻,终于迈动了脚步,走到他面前,迎上他平静的目光。
他说,“陪我,聊聊。”
郭微清突然警惕地上前,在封西岩说话之前,抓住她的胳膊,提醒,“别忘了贺雪柳的遭遇。”
池浈寻听他提起过,知道这话收不回来,也只沉默了一瞬,“郭兄若是不放心,你也可以留下。”
郭微清偏头,去看封西岩的神态,看她也死气沉沉,皱眉应了下来,“嗯。”
18. 第18章 她未婚夫
封西岩和郭微清进院子没多久,鲁阅常就来了,身后跟着一脸苦相的杨谵。
三人正在厅内,围炉煮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氛围算不上唯美。却让鲁阅常心里不适,他暗暗地给了杨谵一个眼神,等他搬来凳子,便坐下了,手指敲打着膝盖,环顾四周,看他们都沉默了,想要找个话题,却想不出来,要说些什么。
“溆王的事情,怎么样了?”池浈寻问。
鲁阅常轻咳一声,没料到他会主动问,抬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鼻尖,在低头时偷瞄了封西岩,才说,“处理妥当。”
“噢。”池浈寻颔首,垂下眼,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目光慢慢地凝视着封西岩和郭微清,不由地一笑。
听见他的笑声,鲁阅常循声瞧他,双拳捏着,不安地放置在膝上,“你们、都聊什么了?”
说起这个,池浈寻沉沉地叹口气,笑声苦涩,“随便聊了一些,是你不感兴趣的。”
“说说吧。”鲁阅常笑容也有些僵硬,执意问,“万一,我感兴趣呢?”
池浈寻抬眸,去看了似有些心不在焉的封西岩,和愁颜不展的郭微清,正思量着要从哪开始说,就听见鲁阅常轻缓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池浈寻问。
“没什么。”鲁阅常摇头,头一回通情达理,“不方便说,就不说了。”
他不知怎地,望向沉静的封西岩,顿觉是以为他在这,才会这样冷漠,也觉得让杨谵做的那些事,有些讨嫌,人家池浈寻简单一句,陪我聊聊,她就能留下来,思及此,又觉得是自己瞎想,这是她的自由。
刚坐下来,就觉得有些坐不住了,也想不通,到底为什么会听到杨谵的传话之后,撂下手中的事情就过来,尴尬的反而是自己。
封西岩的手肘,被左侧的郭微清轻轻碰了一下,她脑子昏昏沉沉的,机械僵硬地转头去看他,眼里是疑问。
郭微清看她精神不佳,眼神也是涣散的,急忙抬手到她额头一探,惊得瞳孔一缩,忙站起来,抓着她的手腕,滚烫的热度,霎时间,就穿透衣料,传到了掌心,沉声道,“走。”
封西岩耳边的声音都是嗡鸣的,眼前的视线也有些模糊,只觉得手腕被人重重地抓着,轻轻一带,顺势就从凳子上起来,脚步都是虚浮的。
看着这一幕,池浈寻坐直了身体,双手撑着身侧的扶手,想要站起来,腿部没有力气支撑,萎了下去,他仰着脑袋,担忧地问,“怎么了?”
鲁阅常动作利落,很快起身,走到了封西岩的身侧,也学着郭微清方才的手势,去探了她额头的温度,当手背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惊呼一声,“这、这么烫?”
“我先带她回客栈。”郭微清伸出手,挡掉了鲁阅常的动作,转脸瞥了池浈寻一眼。
池浈寻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侧的扶手,顶着腮帮子,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忙望向门口,喊了周鲆进来。
他极速地吩咐,“周鲆,去把许大夫,带去客栈。”
封西岩满额头的汗,躺在客栈单薄的褥子上,给她诊脉的许大夫,眉头皱了又皱,扁扁的嘴唇,张了又张,却不知怎么开口询问,他目光缓缓地从封西岩的身上收回,才去望在床边焦急等候的四个男子,终于问道,“你们是她的……什么人?”
郭微清撒谎说,“我是她未婚夫。”
鲁阅常心里慌了一下,话语打结,“朋友。”
“朋友。”周鲆答着话,目光疑虑地盯着郭微清。
杨谵闭嘴不言,注意到了鲁阅常背在身后的双手,慢慢地捏紧。
许大夫这一下,责问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了郭微清的身上,“既是未婚夫婿,怎能不好好关照她,让她病了这么许久。”
郭微清知道前因后果,也知道时代相差,愧疚地点点头,“是我没照顾好她。”
送走许大夫,郭微清望了还站在客房里的的几人,温和一笑,下了逐客令,“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鲁阅常脚步挪动了两步,本是要转身了,想到那个刺耳的字眼,他还是停了下来,询问一声,“你真是她,未婚夫?”
郭微清笃定地点头,“嗯。”看出鲁阅常的心思,假装不解地问,“你、喜欢她?”
鲁阅常被问了这么一句,目光游移,重重地咬着牙齿,直视郭微清逐渐藏有挑战的目光,爽快地答复,“是,喜欢。”
郭微清意外了,回头看了在昏迷中的封西岩,思索片刻,才收回看她的眼神,望着大胆的鲁阅常,“你有害她的心思。”
“那是以前。”鲁阅常噎了一下,“现在及以后,都不会有这个心思。”
郭微清蹙眉,再次提醒,“你该走了。”
鲁阅常几人刚踏出门槛,郭微清就关上了门,走到床边,迟缓地坐下,静静地守着她。
封西岩半醒半梦,睁开眼看见一片柔和的烛光,费力地支撑着起来,看见了在床边撑着下颌,打瞌睡的郭微清。
思绪一点一点地回笼,抬手揉着发胀的额头,喉咙也闷闷的,说不出话来,微微倾身,伸手推了推郭微清。
“醒了?”郭微清揉了眉头,看她点头,又道,“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封西岩扯开被子起来,勾了床边的鞋子穿上,去后院的厕所回来后,见到在廊檐下站着的鲁阅常,惊了一下,退后一步,抬头看他。
鲁阅常提着灯笼,见到她时,眼里的欣喜加深,向前走了两步,微微倾身看她,“你、你醒了就好。”
他说完,低下脑袋,拂拭着灯笼,犹疑了些许时间,“我不知道你生病,早上还让你跟着去平鹤观。”
封西岩咳了两声,嗓子里有细小的刀片,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摆摆手,从他身旁走过了。
鲁阅常的步子幅度很小,慢慢地跟上,将藏在身后的一个木匣子拿出,迈了几个大步,与她步子一齐,歪着头看他,也把木匣子递出去,“看你一直散着头发,这是我买的银簪,你看看,喜不喜欢?”
封西岩搓搓发冷的手臂,耳边是嗡嗡的风声,也混合着鲁阅常的声音,听到这句话,停下了前进的动作,抬头望他,嗓子疼,说话不便,短暂地望一眼,就收回目光。
踏进客房时,郭微清已提来食盒,正从里面,取出白粥和两碟小炒。
他见到鲁阅常时,手上的动作稍有停顿,“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鲁阅常抓紧手中的首饰盒,笑意卑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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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看,她醒了没?”
郭微清坐下,撑着下巴瞧他,目光温和地偏向封西岩的方向,“你也看到了。”
鲁阅常听后,心里有一种无法表达的不悦,本能地转身要走,却被封西岩扯了胳膊,低眸看她,她抬起手,指着一旁的凳子,听见她费劲地说出一句。
“你先等等,我要听你讲一遍,关于溆王的事。”
听到她嘶哑,小声,说完,还痛苦地咽了一声,鲁阅常在郭微清宛如刀子的眼神中坐下,动作缓慢地把灯笼中的蜡烛熄灭。
封西岩填饱空空如也的肚子,就拿起笔和笔记本,坐到了鲁阅常的对面,余光瞧见郭微清沉着一张脸,封西岩轻轻地叹口气,撕下一张已废弃的纸张,捏成小团,向他砸了过去。
郭微清捻起怀中的纸团,挺直的背慢慢松懈,握着纸团,闭上眼睛叹息一声,“我就是放心不过这里的人,我就坐在这里,你问吧。”
鲁阅常侧头看他,轻抿嘴唇,手肘搭在四方桌边缘,收回目光时,心里叹息了一声,才望向封西岩,“那,我就说了。”
封西岩点头,笔尖已触碰到了纸张。
鲁阅常声音很轻,“溆王,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特意自导自演了这一场刺杀,可是,却又混进来真的刺客。”
封西岩记完,抬头看他,对上他惋惜的眼睛,握紧手中的笔。
鲁阅常重重地叹气,凝视着封西岩,又望望在一边闭目养神,实则是在保护封西岩的郭微清,道出真相,“假死,这个沿用许久的缘由,用在了他的身上。如今,溆王已死。”
封西岩用笔杆瞧瞧额头,沉思了许久,把脑海中的所想,写在了纸上,大方地展现给鲁阅常看。
鲁阅常看后,眼里的惊恐加深,起身俯视她,可又很快坐了下去,不明所以地摇头,“我目前,还不知道他的新身份。”
封西岩做了个请的手势,鲁阅常会意,一字一句地,将这两年,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起初很是不自在,可当看到她在纸上飞快地记录时,又倾身上前,都看她记了什么。
她偶尔的甩甩手,和摇头,叹息。
封西岩记完,盖上笔帽,撑着下巴,回看了记录资料,又怕忘记什么,取下笔帽,在单独写给鲁阅常的那个名字上,用力地画上一个圈,又在底下画了两条波浪线。
鲁阅常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说完,想到她嗓子疼说话艰难,又觉得不妥,只好闭嘴。
封西岩整理好记下的资料,不经意间的抬头间,看见了桌上烛台上的蜡烛燃掉了大半。
“差不多了。”郭微清手中还握着纸团,快两步走过来,直接望向鲁阅常,“鲁大人,该回了。”
鲁阅常眼神恍惚了一瞬,听见外面的鸡鸣,忙站起来,道了声,“叨扰了。”
目送他离开,封西岩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晃了两晃,偏头看郭微清。
郭微清就喜欢看她想说话,又费劲,想骂人,又骂不出来的模样。
不过没一会儿,他揉揉刺痛的眉头,还没说一句话,脚背上就被她狠狠地踩了一脚。
他慢声声地补一句,“我也该回去了,你、你休息。”
19. 第19章 他有苦衷
上元节的热闹过后,只剩下宁静。
封西岩打开窗户,透风,一些细雨飘进来,又急忙关上。
在关上时,听到了外面传来杨谵的声音,“封姑娘,有你的信。”
封西岩一喜,忙打开门,接了杨谵递来的信筒,刚接到手,就纳闷地看向他。
杨谵来时,得到鲁阅常的嘱咐,封姑娘嗓子不适,看她满眼希冀,又纳闷,怕她不理解,忙解释道,“大人之前,常会给你父亲写信嘘寒问暖,送去布匹和金银。”
“这个我知道。”封西岩抬手,揉揉闷痛的脖子,听着他的话,点点头,遂打开了信筒,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那只信筒,是鲁阅常带在身边很久了,有一种泛黄的印迹。这次的,信筒还有些泛青,打开后,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杨谵在边上,静静地观看。
封西岩看着看着,就已经出现了一些关于郭微清的字眼。
封西岩垂下信纸,慢慢攥拢在手中,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直至嗓子里闷痛散去,走到郭微清的客房前,没有敲门,直接问了,“你出来,我有事问你。”
话音刚刚落下,门就打开了,封西岩惊疑地后退了两步,“你...你?”
郭微清伸手,轻轻地点了她的额头,“我正要出来,你就来了。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封西岩没来得及躲,额头上就这么被他轻轻点了一下,蹙眉看他,“你什么时候找过我爸妈?”
郭微清环着双手,瞟了一眼在她身后的杨谵,闷闷地咳了一声,背靠着门框。
郭微清注意着她的面色,“他们失踪后,我就开始找,找到的时候,你就入职研究院。不过,王院长为什么要瞒着你,我就不知道缘由了。”
他低眸,看她手中的信筒,眉头轻抬,唇角上扬,略显得意,“封叔叔,真会掐时间。”
封西岩捏紧手中的信纸,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抬头看郭微清,虽然很讨厌他的纨绔和高高在上,但在这件事情上面,是真心感谢他的,“谢谢。”
郭微清面容得意,瞥见背过身去的杨谵回过身,才正色起来,“不客气。”
店伙计拎着食盒上来,恭恭敬敬地对封西岩道,“虞姑娘,这治疗高热的药都熬好了,你趁热喝。”
封西岩只听到药,眉头一皱,都有着苦涩。
店伙计又轻声道,“还准备了蜜饯,这药是苦,喝完后,吃点蜜饯压压。”
他说完,转脸看向杨谵,略微好奇地问道,“杨管家,这一大早,我就看见县令独自出城……”
“大人的父亲病重。”杨谵看他满眼的好奇,忙纠正道,“回去探视。”
封西岩蹙眉,拖延等到店伙计离开后,才把盛满褐色汤汁的碗往前一推,里面的汤药半分未减。
郭微清轻微摇头,轻叹了一声。
杨谵鞋尖蹭了蹭木板,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来,“鲁大人他这一去探亲,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郭微清直白地问,“呵,他还真管上我们了?”
杨谵拧眉,干巴巴地笑,“这也是担心你们,人生地不熟,怕出什么岔子。”
郭微清朝他挥挥手,随性一说,“不用,他自己的事情,都快招架不住了,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
杨谵拧眉,不解其意,电光火石之间,眼睛一亮,一时的哽咽,“你说什么,他、他会怎么样?”
杨谵问完,发现封西岩的脸色有了些变化,顿觉他说的不假,忙俯身去问,眼眶不忍红了,“请问,他会怎么样?”
郭微清撑着下巴,歪头看他,满眼的审视,“你很在乎他的生死?”
“在乎,我这条贱命,就是他救的。”杨谵看他们二人的目光充满疑虑,鲁阅常交代的说辞在喉头转了几圈,稍微迟疑了一下,慢慢说出。
“别看他成天沉着一张脸,看谁都不顺眼,在桌上动不动就砸碗摔杯,拒人于千里,起初与封姑娘初遇,就动杀心,也是不得已,他的父亲常年给给他写信,让他娶妻纳妾,为鲁家开枝散叶,他烦闷,只好在外表上,添了这些不雅的举止。”
郭微清正色起来,皱眉问,“他有苦衷?”
杨谵震惊问,“你们不是、知道他的生平吗?怎么反过来问我了?”
杨谵心里也在腹诽,不是有什么干预,可扭转乾坤吗?
郭微清仍撑着下巴,偏着脑袋望向封西岩,满不在意,口气很是无所谓,“知道又怎么样?西宋国的野史,正史,地方志,是记录他很多事情。这苦衷嘛,是看到只言片语。”
杨谵听得心里发寒,心里一阵发毛,慌乱地揉搓着手背,沉默少许,往后退一两步,单膝跪下,祈求道,“那,还请二位告知,他将会遇见什么困难,我得有所准备。”
郭微清轻哼了一声,“说了也没什么用。”
看着杨谵的眼睛,郭微清的话一点情面也没有,“难不成,你能时时刻刻跟随,不是天灾,就是人祸,没有什么事情,是你能预料到且能准备的?”
杨谵质问,“那你们来此作甚?”
郭微清睨着他,“观历史跌宕,赏人杰英勇。”
“走吧。”封西岩收拾好行囊,提着包袱走过来,扶杨谵起来。
杨谵还木木地,请求的手还顿在半空,仰着脑袋困惑地眨眼,“去、去哪?”
封西岩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去看看你的救命恩人。”
杨谵随即反应过来,忙起身,几步跑去开门,憨厚地笑着,“好。”
封西岩撩开绉纱,看着周围的景色,已赶车出城,望着杨谵的背影,回眸看了一眼笔记本上记的内容,静默些许时间,将绉纱高举,带着笔和本子,坐到车辕上,吹着温和的春风,鼻子没有堵塞后,能闻到这边的青草泥土气息。
郭微清拿一件披风出来,搭在她的肩上,看她沉重的神情,还没散去,背对她在另一边车辕坐下,问,“你在担心谁?”
封西岩短暂地回头看他,又看看肩上的浅粉披风,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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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笔和本子,假意地回,“都有吧。”
“都有?”郭微清手肘搭在膝上,偏头去看她,却听到车辆后方,传来声声铁蹄和扬鞭的声音,扒住车壁往后看。
赶车的人很是面生,直至绉纱被掀开,露出池浈寻那张病态的脸。
封西岩捧着厚实的笔记本,手中转着笔,对周边的风吹草动都有留心,听见车轮和马蹄声愈来近了之后,抬眼间,看到了手指勾着车帘绉纱的池浈寻,略觉意外,
池浈寻问,“你们、要走?”
“嗯。”封西岩颔首,将笔记本放进包袱,“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还舟车劳顿?”
池浈寻低低地笑了一声,“这、这不是,听说你们要走,来送送。”
他只字不提去锦县的事。
封西岩刚还要说些什么,听见身后的郭微清笑了一声,还伴随着长长的拖音。
他笑盈盈地凑过来,在封西岩耳边,声音轻盈,“看来,你这桃花怒放啊,能让鲁阅常为你改掉奇怪脾气,实在地告诉你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有池浈寻不惧伤痛,出门远送。”
封西岩听他语气有些酸,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前往锦县,路途也需二三日,这一路,郭微清的心思加重,眼看着离开的日子将近,而她还有很多的时间。
封西岩在马车里,昏昏欲睡,梦里的景象也忽明忽暗,有真有假,父母的身影总是出现,又很快消失。
郭微清在车辕上坐了半日,吹了不少的冷风,思绪清晰,瞥见杨谵赶车乏了,提议在前方的河岸停下,待杨谵下车去方便时,他转身就进了车内,见封西岩熟睡,眉头紧紧皱着,怀中抱着厚实的笔记本,最常用的黑杆黑笔都掉在了毯子上,在一旁的位置坐下。
封西岩倏然惊醒,醒来看到郭微清,惊恐消散后,才问,“到哪了?”
“差不多,再有一点距离,就到锦县了,池浈寻伤口裂开,去附近的医馆包扎。”郭微清说完,直直地看她,“我还有五天左右,就要回去了,下次见面,就是等你回去。我想,趁这个时候,想和你说件事。”
“嗯,你说。”封西岩闭上眼睛,还回味着那短暂碎片颇多的梦境,耳边沉寂了些许,就传来了郭微清的声音。
“我知道,叔叔阿姨,是你一直惦挂的事情。而你,也是他们挂念的,他们托付过我,要我照顾你。”郭微清看她没动静,继续说,“我想。”
“你别想了。”封西岩立即出声打断他,“知道你的意思,我没结婚的打算。”
郭微清停了一下,“那,我等你有结婚的打算。”
封西岩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望着郭微清,犹豫少许,“你可以,不用管他的托付。”
她垂下眼,温柔地笑,“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将到锦县门口,下起了大雨。
封西岩从车辕跳下来,和郭微清到了长春客栈大堂。
杨谵跑进来,留下一句,“二位先在这小住,我去鲁宅。”便冒雨赶车离开。
20. 第20章 匆匆一别
鲁阅常在厅堂,听父,姨母,祖父祖母的谈话,接连听了半日,听得心烦,可又不想闹得太僵,只好沉默着,随意地拨着手中茶碗,望向敞开的门外目光暗沉。
倾盆雨柱落下,耳边的声音,此起彼伏,更乱了,将杯中茶水饮尽,眉头皱着,放下茶盏时,雨林中出现了杨谵的身影。
这相应的场景再次出现,不顾他们的言论立即起身,走至门口,看着禀报的杨谵,阴郁的面色,有了一丝喜色,“来了?”
“在长春客栈。”杨谵低声禀报。
鲁阅常双掌一击,面上喜悦不减,低声吩咐。
等杨谵离开,鲁焓就让下人过来叫他回去。
鲁阅常一紧张,双手就会背至身后,等他踱步回到厅堂,在原先的位置上坐下。
鲁焓审视着他,揣度着,病态的唇角一扬,喉管里冒出粗气,“德音,杨谵来做、什么?”
“告诉我一些私事。”鲁阅常垂眼,没有看抬眸看他,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那充满冷意的双眼。
“哦,私事,能让他冒雨前来?”鲁焓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椅子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阴鸷的目光,再次定在鲁阅常身上,“你也老大不小了,。”
“你两个弟弟,孩子都能跑了,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鲁焓说完这一句,就重重地咳嗽,咳出一口血。
锦县连续大雨,鲁阅常在父亲病床前守候多日,待父亲病情好转,他才得了空闲,出鲁宅散心。
长春客栈,走到这里,习惯性地抬头去看窗户。可当偏开伞檐,才发觉,细雨蒙蒙,窗户紧闭,是不能开窗的。
走进大堂,在楼梯转角时还停滞了一下,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也不知道,这么突兀地出现,她会不会烦?
封西岩撑伞从外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篮子,装有柑子,山楂,收伞时和伙计打了声招呼,才知道鲁阅常来了,此时就在楼梯拐角,犹豫不决,要不要上楼。
鲁阅常抿唇,终于问出来,“你,回来了?”
“嗯,今天雨不大,出门转了,在一个老伯那里买了果子。”
封西岩看他神情凝重,走到楼梯口时,仰头看他,“你、怎么了?”
鲁阅常佯装没事,只摇头,“就路过这里,来看看你。”
封西岩反倒是沉默,没有接话,走到客房前推开门,把篮子放在桌子脚,伞也放在窗台处的木盆中,才转身,去看还在门口处站着的鲁阅常,“你坐。”
鲁阅常看她平铺在桌上的笔记本,回忆着之前所见到的,用掉了这么多。他点头,走过去坐下,却还是本能地在房中多看了几眼,正发现,这里生活的痕迹只有她一个人时,才彻底地松口气。
他望着端着水果过来的封西岩,发自内心地问,“他走了吗?”
封西岩反应一下才明白过来,是笑着问,“是池先生,还是先生?”
鲁阅常眼睛微颤,低低地笑了笑,轻声答道,“郭先生。”
“他呀,都回去了,差不多,有七八天了吧。”
听这话,鲁阅常在心里迅速地算了算,震惊看着封西岩,承言语慌张,“那、那你岂不是,只有十来天的期限了?”
“嗯。”封西岩点头,听见敲门声,起身去开门,俯视着往下看,看到了自己推着轮椅过来的池浈寻,忙绕到轮椅后,握着扶手,推他进来。
鲁阅常和池浈寻对视了一眼,再次陷进沉默。
封西岩看他们心情都有异样,翻笔记本的待办清单,抓着笔杆,轻声问出来,“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池浈寻指尖抠着腿上盖着的毯子,神色黯然地摇头,“不知。”
鲁阅常搭在桌沿的手掌,也慢慢攥紧,声音很沉,“未能护住溆王,我丢掉县令一职。我也,没什么打算。”
封西岩翻开新的一页,记下时间,却迟迟未能写下与他们相关的字眼,苦闷地看他们,看着他们的意气风发,一点一点地被消磨。
封西岩沉思,望望鲁阅常,又瞧瞧池浈寻,压低声音,“镇西大将军王言漳,在淮州广招贤才,你们可以去试试,若能大显身手呢?”
池浈寻蹙眉,不太赞成,很有顾虑,“他虽是二品大将军,可……”
“我去试试。”鲁阅常打断他,望向封西岩,心中盘算着她余下的期限,“得等你离开后,我再动身。”
见状,池浈寻稍微地挪动了身体,往后靠着,且歪头看着鲁阅常,想到他的近况,静静地打量他,声音很轻,“你父亲那边?”
鲁阅常垂首,言语愁闷,“自没了县令之职后,他就冷言嘲讽,说我不能再光耀门楣,连个县令都保不住,什么话都叫他说了,我也没在这待下去的心思,要寻个机会远走。”
池浈寻垂眸,望向残腿,即便伤势好转,可也在他心中烙下一些自卑敏感,现在听他这么说,缓解了心中的沉闷之后。
他转脸,去看封西岩,想到她留下的时间逐渐减少,若真要等她期限将至才出发,想他鲁家现在的状况,恐怕到时不能脱身,身子往前微微一倾,盯着鲁阅常。
“你,不用等她的时间,若是你觉得可以,咱们这就备车马,前往淮州。”
鲁阅常抬眼,凝这望着他,沉吟不语。
封西岩合上比笔记本,看向他们,见彼此都沉默不语,望向细雨飘扬的窗外,“在剩下的时间里,能陪你们走一段路,也挺好的。”
鲁阅常低低地笑着,问池浈寻,“你家境比我好,确定要去拼命?”
池浈寻挑眉,微微扬嘴角,“正像你说的,我家境什么都好,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
鲁阅常笑着点头,长长地舒口气,心中的郁闷散去不少,感叹道,“在我身边的弟兄,还有杨谵,吕拂,常岭,我这就去找他们,问他们是否愿意一起前往淮州。”
封西岩听到熟悉的名字,转眸去问,“鲁阅常,常岭,是广州诗人常支的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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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鲁阅常颔首,可又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了?”
封西岩观他面上有着担忧,怕他多想,急忙解释,“我就问问,你别有什么想法。”
看他表情松缓了些,封西岩才往下讲,“他是忠心的人,不会有什么背叛的举动。只是,他耳根子软,听不得软话。在晚年时,被王徽知抓捕,在大牢中,受尽折磨,含冤而死。”
封西岩说完,发现他们两个的面色都有很大的变化。
鲁阅常严肃地看她,问的口气是温柔了些,“是史书记载,还是?”
“杨谵所记,他比你们年岁小,寿至七八十吧。”封西岩叹息,慢慢将目光偏向了池浈寻,“池先生,你呢?”
池浈寻思考了一下,声音很轻,“也有几个,我让周鲆去问问。”
他默了半晌,望向封西岩的背影,欲言又止,经过一番挣扎之后,慢声声地问出来,“那,你之前说,鲁阅常是你的采访对象?”
问到一半,他就不好再问,只好苦笑了了。
封西岩去收拾行囊,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在转身之际,听到池浈寻这样问,忽然想到了郭微清说的,池浈寻到底是很在意的这些细节的。
她捧着包袱走到池浈寻面前,此时客房内,只有他们。
鲁阅常已阔步迈出客房,脚步声行走到了楼下,渐渐小了。
“我的采访对象,有鲁阅常,和我父亲,以及虞勤儿,王徽知的宠妃。”
池浈寻眼神暗了暗,轻轻点了下巴,“好,我知道了。”
封西岩盯着他看了一瞬,有些心虚,摸着桌角,慢慢坐下来,思考后说出他在意的点,“你也想,成为我的采访对象?”
池浈寻肩膀僵硬了一下,偏着头,去看别处,怯懦地点了下巴,“嗯。”
“那你会很累,也会反感我的出现。”封西岩瞧着他的侧脸,“不管你是与不是的我采访对象,你都会被我记下来。”
池浈寻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封西岩,温和地笑了笑,“这、也好。”
等鲁阅常和周鲆带人在楼下聚齐,封西岩一一见过这十几人,在月色降临前,出了锦县,一行人往东南方向而去。
淅淅沥沥的细雨停了,星宿坠满夜空,封西岩撩开车窗的绉纱,望向窗外,看着骑马在车旁的鲁阅常。
鲁阅常抿唇犹豫片刻,偏头看她,“这一路很颠簸,你当心。”
“嗯。”封西岩颔首,放下绉纱。清冷的风,从缝隙中溜进来。
日子飞快流逝,封西岩在给封学亥寄出信后。
在乐州边境的和县官道上,刚掀开绉纱,准备和鲁阅常说两句,就见在黄昏日暮照耀下的双手,一点一点的变为透明。
在鲁阅常的视线看过来时,在马车的车厢内,已无她的身影。
鲁阅常叫停了马车,钻进车厢,静默地坐着,思绪翻涌,亦如前两次,对她的眷念,匆匆一别,想说的话,仍旧没说出口。
21. 第21章 大年三十
封西岩在等红绿灯,听见有人敲车窗的声音,歪头看去。
窗外的人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从穿着和摩托车来看,也不是认识的人。
只匆匆一瞥,就收回了视线,正巧时间也到了,在车子行到另一条十字路口时,从后视镜里,能看到那人在后面不近不远地跟着。
到了地下停车库,封西岩总觉得不踏实,下车后,迅速走到电梯那,还没触碰到按钮,就看见郭微清跑来。
“西岩。”他跑过来,在她身旁停下,露出久违的笑容,“回来了。”
“嗯。”封西岩趁机观察他,穿着和敲车窗的人不一样。
“怎么?”郭微清对她的做法,有些纳闷,“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没。”封西岩摇头,进电梯之后,按下要去的楼层,瞥在身边站着的郭微清,“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郭微清捏着手机,微微一笑,发自内心的欢喜,“来看你,看你能不能回来?”
贺雪柳的遭遇还历历在目,封西岩问,“她们也回来了吗?”
“回来了,为了她们的安全,都安排外勤的工作人员全程保护。”郭微清注意着封西岩的神情,看她表情轻松,才松口气。
封西岩点头,没再说话,默默地拿出手机,和她们互报平安。
在开门时,偏头看他,“我到家了。”
“我知道。”郭微清点头,没有要走的意思,眉头一挑,示意她开门,看她半天都不动,担忧问,“锁眼坏了?”
封西岩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烦躁地问,“这也在保护的范围内?”
“嗯。”郭微清诚恳地点头,俯身凑到了她的耳畔,低声告诉她,“研究院还成立了一个特殊部门。”
封西岩随口问,“做什么的?”
开门后,封西岩就直往沙发旁的书桌,放下包袱时,摁开了电脑的开机键,扯来椅子坐下,翻开笔记本,开始记录在西宋国的资料。
而郭微清在电子管家的招待下,坐在单人沙发里,去看专注输入资料的封西岩,告诉她回来的这段时间,研究院所发生的事情。
封西岩的手指在盘上快速地按着,将资料输进文档,也听着郭微清说的。
等到手腕有些发酸,才放慢了速度,歪头看他,有陌生人敲车窗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敲我车窗的人,是王老师安排监视我的?”
郭微清颔首,看她的一页一页地翻动着手写资料,快速地输入到文档中,虽然她的手速不慢,但那么厚实的笔记,是要耗掉很多时间,提议道。
“你可以扫描,再改错字。”
封西岩轻微摇头,伸手接过管家送来的温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动作有些停滞,“不了,还会加一些想法进去。”
郭微清只是点头,没再打扰她。拿出手机刷新闻,或刷视频,又或看些文学类的小说,直至手机显示电量不足,才放下手机。
看她在忙,更不好出声询问充电器在哪。
只默默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看,又瞧瞧储物柜。
再三纠结下,挽了袖子去找食材,在厨房捣鼓一番,做了手擀面,盛好端出来,在厨房门口,与她险些撞了个满怀。
封西岩手里正拿着桶装的泡面,看到郭微清端着的两碗面,上前看了一下,是手擀面。
郭微清笑笑,“我看厨房没什么食材,就只有面粉和鸡蛋。”
“嗯。”封西岩看他,提醒道,“注意点分寸,这是我的地盘。”
郭微清微笑点头,到餐厅坐下,看封西岩还在厨房门口站着,“这,做都做好了,不吃就浪费了。”
郭微清十二点走的,封西岩在厨房里,不知时间地站着。
大雪还在持续下,看新闻的报道,这雪将近下了一个月。
王离直接上门来取资料,在按门铃几声之后,见到开门的是郭微清,愣了一下,轻飘飘地问,“你的保护范围,是不是有点阔了?”
郭微清礼貌笑笑,“王院长,这个范围我想过了,得加宽保护范围,防止有害人之心的靠近她们这些特殊人员。”
“嗯。”王离听后,沉重地点头,走向封西岩,朝她示意坐下继续写稿,“你先忙。”
封西岩还有些收尾工作,也不和王离客气,坐下后,将最后的资料都输入进去,检查错字和排版后,打印整理好递给王离。
“王院长!!”封西岩注意着王离的神情。
“历史轨迹有相差,鲁阅常没有护住王溆让,被罢官,正去投奔王言漳,与家人关系也不算太僵,没有史书上讲的要为父亲守孝三年,而是努力走上仕途,为国为民。虞勤儿也并未和他有牵连,在上元节当天就离开,前去寻找亲生父母。还有就是,关于我爸妈的,他们在淮州做官,虽是小官,但政绩也拿得出手。”
王离看得很认真,对于封西岩说的话,轻微颔首,表示听见。
继续翻着资料看,看着看着,眉稍上扬,双眼里面满是惊喜,唇角也在不经意之间上扬。
等她大致看完,才收起了喜悦的神思,纳闷地看着封西岩,“怎么还把池浈寻写进去,我最不欣赏的历史人物就是他。”
“哎。”王离叹气,很是惋惜,“他是很好,可太过羸弱了,顾虑得太多,错失很多良机。”
封西岩只点头应对,将王离那在翻到有关父母和虞勤儿的页面时,那情不自禁的笑漫上眉梢。
那种胜利者的姿态,即便隐忍,也都表现得很明显。
王离抬眸看她,温柔地笑,“不管如何,他也为西宋国做了贡献,你想记录,就记录吧。”
等王离走后,封西岩也快速地收拾需要的物资,拿上车钥匙和包,冲到了门口,走了几步,意识到郭微清也在,回头看他。
“我、我要去西宋了。”
郭微清以为她会再歇两天,没想到这么快,看着她坚决的态度,跟了上去,“好。”
封西岩刚落脚,踩到厚实的雪,雪渣子掉进鞋里,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没有一点缓冲的机会。
雪渣子在鞋子融化成水,走路不是很舒坦,觑着身边的郭微清。
郭微清在搓胳膊,也正环顾着四周,周边的山脉和草地,房舍都被厚雪覆盖。
且天色微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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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浓浓的炊烟。
郭微清指着前方的一条街道,“去那看看,有没有客栈?”
“好。”封西岩脸被刮的生疼,忙从包袱里,取来毛绒围巾围上遮住面颊,只露出两只眼睛。
封学亥从官署出来,徒步回家的途中,忽见前方有个女子的背影很是熟悉,尤其是那挂在肩上的包袱特别显眼。
在她身侧的寸头青年,背影更是熟悉。
他轻快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半晌,目光追随着那两行一深一浅的鞋印。
“西岩,微清?”
他颤微地大喊出来。
封西岩脊背一僵,停下步子,往后一看,看到了封学亥,多年未见,添了沧桑。
她折返回去,跑在封学亥面前,仰头看他,“爸。”
封学亥抬手抹掉眼泪,喜笑不止,“没看错,没看错。”
他抬眼,看到慢步过来的郭微清,“微清,你也来了。”
“封叔叔。”郭微清打完招呼,就主动地退到一旁,给她们父女留出独处的时间。
封学亥眉开眼笑,“来得巧,今天年三十。”他回过头,去看郭微清,“微清,你也来,一起吃年夜饭。”
郭微清没推迟,应了下来。“好。”
封学亥竟叹气,拍拍肩上的雪,望向身边的封西岩,早知带伞了,他微微攥拳,亲和地笑,“这里就是淮州沁县了。”
封西岩“嗯”了一声,目视前方,“那边的淮州市沁县也在下雪。”
封学亥笑意凝固,心中的积怨,也只是转换成了一个短叹,“可惜了。”
他多年未见的沁县,已经十几年没下雪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封学亥伸手指着一处大院落,“这处院子,住着不少人,封东涑也住这,气氛会很压抑,你们当心点。”
话音真就刚刚落下,封学亥瞳孔微缩,警惕地看着院子大门,有人从里面出来,撑着伞,看不到面容,但穿着身形,他是知道的,急忙走过去,轻轻一揖,“大人。”
封东涑“嗯”一声,头一歪,越过他,去看在他身后的封西岩,温和地扬嘴角,“你女儿来了?”
封学亥郑重点头,“嗯。”
他垂着头,却能直观地看见封东涑的脚步,正往身后走。
封西岩对封东涑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现在看他过来,再观老父亲那副惊心胆颤的模样,心知肚明。
封东涑喜悦染上眉梢,轻轻颔首,“封某见过封姑娘。”
封东涑又望向郭微清,眼眸一亮,脑海里的记忆,很快翻涌起来,可也思考了一些时间,语气很慢地问出来,“您是,郭微清先生,我们在定远元年夏,见过,你还记得吗?”
郭微清没印象,这些年,无缝地到西宋国多次,见过不少人,不是特别重要的人基本上不会记得。
但在对方说完时间之后,平展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和他对视一眼,想起来后,笑了一下,客气地询问,“那年,你才六七岁吧?”
“正是,我印象很深,当时见到郭先生,我在河边陪叔叔钓鱼,也在背《中庸》。”
22. 第22章 人生扭转
封西岩胆怯地跟在封学亥的的身后,再拐进一条小巷子,就到了他们现在居住的院落。
还没有踏进庭院,隔着院墙,听到一声狂吠,和细碎的跑步声,从胸腔内发出欢喜的声响。
封西岩停下步子,有了虞勤儿的事迹在先,都有些防备,可不好先问,只好在原地站着,静静地等待了须臾。
直到大门被推开,一个步履蹒跚的小童,费劲地跨过门槛,仰着胖乎乎的小手,朝封学亥招手,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爹爹,您回来了!”
封西岩见封学亥疾步上前,捞起小童,手肘托着他,转身走几步折回来,向她介绍道,“西岩,这是西望。”
还没等回答呢,就见何平萤急匆匆地出来寻找小童。
“西望。”二字刚说出口,何平萤本是挂着笑颜的脸颊,那慈爱的笑颜,一点一点地消退。
她揪着围裙,哽咽了一声,深深地吸了鼻子,踉跄几步,才走过来,静默地看着封西岩,“我……”
她强颜欢笑地说出来,“来了。”
封西岩浑身发冷,在听到这平静的来了的两个字后,鼻腔一酸,仓皇地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泪水。
垂下视线,看着地面的厚积的雪,悲伤深沉,在视线模糊时,看到了一张递来的纸巾,待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勉强地露出笑容,“谢谢!”
郭微清拍拍她的肩膀,浅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封学亥迟缓地将孩子递到了何平萤怀中,走到封西岩的身后,愧疚道,“他是前年夏天出生的。”
封西岩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也不知道现在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起初是为了寻找父母,即便不能救他们离开。也能随时来,看望他们,或者是知道他们安全活着,也满足了。
只是,他们现在有了另一个孩子,心境有些奇怪。
封西岩缓了一下,轻声笑笑,“没事,你们也该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有盼头。”
封学亥和何平萤对视,都沉沉地叹口气。
封西岩捧着杯子,杯中的水都冷透了,也没喝一口。
她就静静地,看着在面前走来走去的西望,眼皮子发酸,眨眨之后,放下杯子,朝他招手,“小孩,你过来。”
西望面容红扑扑的,蹒跚前行,仰着一双可爱的眼睛,稚嫩的嗓音喊出来,“阿姐。”
封西岩后背麻了一瞬,虞西望,封西望这两个名字,在脑子里反复横跳,试图在某个节点上,能找到与他相关的信息。
在那些咬文嚼字的史料中,找是找到了,只是,又不敢确定了。
西望眨着水灵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封西岩,终于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踮着脚在她眼前晃了晃。
封西岩回过神来,伸手抓住了西望的小手,温润的眸光落在他红润的面颊上,明明想好了要询问的,可到了嘴边,却如失声一般,没能问出来。
“虞爷爷。”院外传来清脆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句提醒,“一棠,慢着点。”
两者的声音,封西岩听出来了,前者是陌生的,后者是熟悉的,是鲁阅常的。
西望回头去看大门外,又为难地转过头来,用那呆萌的眼神看她,“阿姐,是一棠和鲁哥哥来了。”
封西岩松开他的手,声音很轻,“好。”
鲁阅常将摔进雪地里鲁一棠提起来,蹲下来,动作轻揉地拍掉她衣裳上的雪,拍完后,抬手轻点了她的小鼻尖,笑着嗔怪,“还跑不跑那么快了?”
鲁一棠嘻嘻地笑着,向他做了个鬼脸。
听见堂屋有出来的脚步声,搂着鲁阅常的脖子,调皮地转过去看。
看到西望时,喜滋滋地喊,“小叔叔。”
当看到他身旁还跟着一个貌美的女子时,惊得忙松开手,从鲁阅常的腿上跳下来,蹦跳着到了封西岩的面前,仰着小脑袋看她。
正为怎么称呼愁闷时,头顶上传来父亲的声音,“一棠,这是小叔叔的姐姐,叫小姨。”
“小姨。”鲁一棠退步到鲁阅常身边,熟稔地抱着他的手,平常活泼的小丫头,这一次,乖巧地站在他的身旁。
鲁阅常低眼看了她,眼里满是疼爱,抬起手揉揉她的头顶,嘱咐道,“和小叔叔去玩花灯吧。”
“好。”脆生生的声音跟着风声跑了起来。
鲁阅常很快将目光收回来,兀自地笑了笑,笨拙地上前两步,柔声解释,“一棠,是我的养女,四岁了,有点调皮,别见怪。”
“爹,怎么不等我?”
鲁阅常刚说完,大院门外,一个清俊的小子苦着一张脸进来。
鲁阅常忙侧身,又道,“这是养子一赭。”
他搭上鲁一赭的肩膀,垂眸看他,看他面上还挂着不开心,忙哄劝道,“一赭,别不开心了,来,跟你介绍,这是爹经常提起的人,。”
鲁一赭才注意到有人的存在,忙收敛不悦的面色,恭恭敬敬地向封西岩行礼,“鲁一赭,见过姨姨。”
封西岩还处于震惊之中,适应后,才慌乱地笑着,望向鲁阅常。
鲁阅常拍拍鲁一赭的背,凑到他耳边低语。
鲁一赭慢慢走开,走了几步,回头看了。
封西岩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仰头看他,盯着他看了片刻,“你有些不一样了。”
鲁阅常抿唇微笑,“是上年纪了吧,有了些变化。”
封西岩收回视线,双手搅着,听着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她尴尬地笑着,“嗯。”
鲁阅常看她扭捏的状态,“对我收养孩子,很惊讶吗?”
“嗯。”封西岩诚恳地点头,心里也升起疑虑,听见他说。
“池浈寻呀,也收养了四个小子,两个姑娘,成天那院里传来的声音,都能震破耳朵。”
封西岩蹙眉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来,“你们这是不打算娶妻了?”
鲁阅常愣住,望着封西岩,他唇角微微弯起,摇头笑了一下,“我想,先养好孩子。”
鲁阅常看封西岩没回应,只是静静地看过来。无奈地沉默了一会儿,偏头去看堂屋,传来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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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天真烂漫的笑声,也跟着笑。
瞧见鲁一棠气鼓鼓地跑出来,他阔步上前,将她抱在怀中,回来看封西岩,“今日是年三十,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
封学亥从厨房出来,,看见了院子里只有封西岩,连屋里也没了欢快的笑声,知道鲁阅常已经离开,张张嘴,可还是闭上,微微合上眼睛,喉间发出沉沉的叹息。
在厨房门口站了片刻,还是走到封西岩的身边,望着敞开的大门,声音很轻。
“鲁阅常现在的事迹呢,在逐渐改变,你之前做得那些,干预了他,扭转了一些不可避免的事情。譬如,他收养了战士的遗孤,没有酒后乱来,不得已娶黄茜婈。而是,在危急时刻,救了黄茜婈。黄茜婈为感谢他,在追他,想和他一起,抚养鲁一棠和鲁一赭。她自己呢,也养了哥嫂留下的遗孤黄存壤。”
封学亥说完,没听见身边有什么动静,歪头去看她,发现她面色如常,但眼神没有掩饰,有震惊,也有疑虑。
封西岩察觉到,有温和的眼神看过来,脸颊被冷风吹得生疼,伸手揉搓,也望着满眼担忧的封学亥,微微笑着,“嗯,我知道了。”
封学亥看她有意回避,无奈地点了下巴,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转身去看厨房门口。
见到郭微清站在那,看他措不及防的样子,也不知道站在那多久了。
郭微清慌张地挪开视线,折回厨房。
封学亥望着寒气逼人的天空,少量的雪花落下,感叹道,“愿今年,是一个丰收年。”
封西岩一个人过了几年清冷的大年三十,再过年三十,是在西宋国大旱后的第四年。
这一次,与守元三年春,相隔六年了。
守元八年末尾,子丑相交,即是守元九年,而在初夏,吴国复燃,进攻淮州。
年夜饭的热闹,封西岩有些不习惯,等热闹散去,自己独处的时候,才是最轻松的。
日思夜想的团聚,也不过是在热闹后,各自回房间。
封西岩闻着手上残留的皂液味道,在厨房跟着刷洗碗筷时,和何平萤说话,得到的都是沉默的应对,面上出现的笑容,无奈又悲痛。
正想着怎么和何平萤沟通,才能缓和这尴尬的母女关系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封西岩从床榻上下来,站在门后,看外面没人,蹙眉问,“谁在外面?”
“阿姐,是我。”稚嫩的声音,带着些浓浓的倦意。
封西岩打开门,低头看着打着哈欠,小小的手上,提着一包蜜饯,忙将他迎进来。
“阿姐,给你的蜜饯。”西望踮着脚,把蜜饯放在桌上后,没有走,而是三两步,跑到床前,蹬掉鞋子,爬上去,扯来被子盖好,只露出一个可爱的脑袋,眨着一双眼睛看封西岩,“阿姐,我今晚在这睡。”
封西岩只“哦”了一声,走过去,躺下,歪着头看他,“别尿床。”
西望哼一声,“才不会尿床,那是小孩子干得事。”
封西岩盯着他看了一瞬,嘟哝一句,“小屁孩。”
23. 第23章 苦瓜一个
封西岩热醒了,睁开眼睛,在灰暗的光线里,能看着卷缩在胳膊上的西望,凑近看了之后,睫毛长长的,小脸红润润,有着匀称的呼吸。
听到外面扫雪的声响,封西岩试图悄摸起来,却被西望抱住胳膊,听见他嘟嘟囔囔的。
鲁阅常一早就来,撞见在扫雪的郭微清,要跨进门槛的脚,默默地往后退,只好站在院门口,提着篮子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往常来习惯了,来的时候,会带一些瓜果鲜肉鲜鱼,大旱结束后,淮江里的鱼虾肥美,知道西望喜欢,就会常去弄来。
郭微清手肘撑着竹扫帚,先是望了封西岩住的屋子,此时传来西望的撒娇声,慢声问,“找西岩吗?”
鲁阅常迟疑了一下,将篮子往前送了送,“来送鱼,淮江里,有不少的鱼虾。”
这干瘪的解释,郭微清挑眉,但也没在生硬地怼他,封学亥和何平萤在这里几年,他出了不少力,也帮了不少的忙。
他上前接过,默了默,转身才说,“封叔叔和何姨,刚出门,是封东涑身边的管家吴争来来传信的。”
鲁阅常垂下眼,点点下巴,“嗯,淮州西临吴国江州边境,去年刚打过一仗,又因旱情险峻,封县丞的职务,是安抚受苦的百姓。”
郭微清提着进了厨房,刚踏进去,就听见封西岩住的屋子门开了,西望蹦着跳着出来,在院子里大喊,“鲁哥哥。”
鲁阅常熟稔地弯腰抱他,替他整理歪掉的帽子,指尖轻点他的鼻尖,“昨晚和姐姐睡的?”
“嗯。”西望下巴仰得高高,得意地看着鲁阅常,搂着他脖子的同时,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你会堆雪人吗?”
鲁阅常看他神秘兮兮的,偷瞧了在屋檐下的封西岩,“姐姐和你说什么了?”
西望当即松开鲁阅常,从他身上慢慢滑下来,小跑到封西岩的面前,“姐,你昨晚说的,会带我玩。”
封西岩看着这个派来缓和关系的小兵,弯腰看他,烂漫天真的笑容蔓延开来,伸手点点他的额头,“就想着玩?”
西望嘟着嘴,眨眨眼睛,假装思考了一下,才小声说,“爹说,这些日子,可以尽情地玩,让我陪着姐姐。”
封西岩定睛看他许久,不发一语,望向还没扫完的积雪,上前几步,捧了雪,三下两下地捏了一个小白胖子,递到西望面前,“堆雪人我不会,只会这个,喏,小胖子。”
西望伸手,触碰小胖子的头,冰冰凉凉的,唇角欢喜地勾起,很快就仰头去看她,“好看。”
封西岩看他容易满足,忍着冰冷的雪,再捏了几个胖胖的雪人,撇眼一看,看到鲁阅常在一旁,也笨拙地学着捏雪人,他手掌大,雪刚拢到掌心,很快就被压得扁扁的。
鲁阅常瞧她动作轻快,停下来观摩,没敢出声问。
封西岩走过来,迟疑地问,“你,在干嘛?”
“没,没,干嘛?”鲁阅常拍拍手上的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支支吾吾地,“我、我先回去了。”
封西岩看他慌张离开的背影,麻利地捏了几个,在屋檐下摆整齐,看西望开开心心地蹲下观看,才擦掉手上的水渍追出去。
鲁阅常在巷子里,闷闷地走着,突然就觉得,今天的风太冷,眼睛都被吹痛了。
巷子里的雪地上,有着沙沙的声响,回头去看,看到的是跑来的封西岩,他急忙转头,哑着声音问,“你怎么跟来了?”
“我、我娘不愿意和我讲话,你到这有六年多了,一直与他们见面,能不能跟我说说?还发生了什么事?”
封西岩也注意到了,他眼眶微红。
鲁阅常背过身去,不敢面对她,僵持了一瞬,才慢慢道来,“她,也不和我说话,成天话也少,到这边来之后,几乎都在田地里,听伯父说,说是在培育麦子,稻谷,还有苡米。”
鲁阅常无声地叹息一声,俯身看她,“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不能为你解忧,对不起。”
封西岩微微摇头,“没事。”
鲁阅常思索,心中演绎多次,才敢说出来,“你匆匆来,匆匆走,我确实,不太了解你,也不了解你们的生活方式。”
他平静下来,慢慢站直了,走到风口上,挡住寒风,面对着封西岩,“我会一直关注着伯父伯母的动向,等你下次来,再告诉你。”
他这些年,想的最多的,就是封西岩与郭微清提起的贺雪柳。
她的遭遇,不能复现在封西岩的身上,之前封西岩说的话,他听进心里去了,
后劲太大,封西岩抬揉了眉心,听他说了这么多,沉沉地吐口气,笨拙地应了一声,“好,谢谢!”
鲁阅常低头看她,想到多年前,匆匆的一别,在马车内坐了两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以为她会很快就来。不曾想,六年时光,他已从意气用事的少年,到了而立之年,两个孩子的养父。
看她并没有谈话的兴致,鲁阅常胸口起伏,慢慢地平静了下去,再要开口说话之际。
巷子里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循着声源看去,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一点一点地逼近,眉头一挑,心中隐隐不安,急忙上前,恭敬问候,“大将军。”
王言漳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眉头轻蹙,偏头看向他身后的女子,头发散着,散乱的头发遮盖着秀气的面容,很是陌生,从未见过,能让鲁阅常遮挡住风雨的,不是一般的女子,他上前一步,难得开口询问,“这是,何人?”
鲁阅常心口跳了一下,莫名地颤抖,如实回答,“回大将军,她是,虞参军的女儿。”
王言漳有所耳闻,微微颔首,眸光一暗,提醒道,“那你,保护好她。”
鲁阅常反而疑惑,惊疑地抬头去看王言漳,嘴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怎么也说不上来,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看向王言漳晦暗不明的眼睛时,什么也不说了,只重重地点头,“是。”
他回头,看向心不在此的封西岩,垂下眼睛,待王言漳带随从离开,他挺直腰杆,回头去看封西岩。
封西岩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抬头间,看到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声线沉沉地问,“怎么了?”
鲁阅常叹气一声,“没什么。”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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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终没什么兴致在这,鲁阅常瞥了一眼王言漳离开的方向,遂收回视线,望向她,“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封西岩抬起头来,目光晦暗地看他,面上露出些笑容来,“没。”
鲁阅常听后,竟有一时的落寞,冰冷的双手在身后攥紧,低低地回应,“好。”
“那,”他声音很轻,低眸凝视着她,轻微地抿唇,沉沉地闭上眼睛,鼻尖酸涩,缓缓地点了下巴,“我先去处理公务了,你若是,有想问我的,我一定会慢慢告诉你。”
“好。”封西岩答应下来,心里空落落的,脖颈酸酸的,伸手按了按,目视着鲁阅常的背影,隐匿在拐角。
封西岩魂不守舍地走回父亲的住所,刚踏进院门,就看见在和西望玩雪球的郭微清,他半蹲在那,很细心地和西望玩着。
郭微清歪头,目光淡定地看她,拍拍手上的雪渍,在西望耳边轻声说着什么,才撑着膝盖慢慢地站起来,大步走到她面前,看她丢魂了一样,“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想要做的。”封西岩走进屋里,木讷地坐在床沿,看见门口有暗影,微微抬眸,去看走进来的郭微清,“你是研究院投资人的儿子,能不能提一提,把时间增加多一些的需求?”
“不能。”郭微清回答地爽快,但对视她的眼睛时,语气软了下来,“抱歉,这样的需求,我没法提,即便提了,也没什么用。”
“你?”郭微清恍惚间想到了什么,蹙眉问,“可别有什么自毁的想法。”
封西岩听见他这样讲,唇角一抽,“倒是想,可这样,我就要长期面对父母的冷眼,更痛苦。”
她偏头看向床铺上的行李,长时间缓了缓,迟缓地伸手去整理,“我去住客栈,你呢?”
郭微清明显地愣了一下,迟疑地询问,“为、为什么?”
封西岩提起包袱,还没走两步,小腿就被西望抱住,低头看他,也回答了郭微清,“我想记录这些年的种种,客栈安静。”
郭微清点了下巴,“哦。”
刚在客栈住下,封学亥就找来了,封西岩看着他,眼神闪烁,偏开头去看别处,“我还是住客栈里,比较好。”
封学亥长长地叹口气,“哎。”
他坐下,手指敲着桌面,闭上眼沉默良久,又是长长地叹气,“那,你住客栈吧。”
没有过多的解释,也不敢解释。仰着头去看在门口等着的郭微清,向他摇摇头。
郭微清微不可察地颔首,环着双手,目光追随着封西岩。
凑近去看她列好的事项,琢磨了之后,轻声提议,“昨天听叔叔说的,贺祉、贺炤都在这里,可以去走访。”
封西岩放下去的笔,又拿到手上,记下了,“嗯。”
郭微清盯着她,发现她跟个苦瓜一样,不由地叹气,“苦瓜一个。”
封西岩拿上雨伞和笔记本,瞪了一眼郭微清。
郭微清默默地跟上,离她有一些距离,观望着这里的民生,和雪景,因大旱的缘故,新年已至,仍旧没有半点喜庆,走在街上的人,脚步匆忙,眼神空洞。
24. 第24章 悲欢离合
封西岩在街道上来回走了几圈,现在已知的史料,都与书籍,传记都有相差,且差得不是一点,压根不能契合,没法记录。
她歪头去看郭微清;“这变化差距太大了,我记得你之前说了些观点,关于现在的差距你有什么看法?”
郭微清双手烦躁地往刚修剪不久的寸头上抚去,仰头望天,不敢面对封西岩,无奈道:“我得听叔叔的,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封西岩瞧着他,咬紧牙关:“呵,你倒是挺听话的。”
“那是。”郭微清像是听不懂好赖话一般,小心地觑她。
封西岩察觉,回头看他,打量了一会儿后,停下步子,留下一句:“那,也就是说,你不会说实话的?”
郭微清不言,只是点头。
封西岩找到一个大概能通往鲁阅常居住院落的巷子,不理会郭微清,大步走去。
郭微清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了,也不阻拦,默默地跟上。
鲁阅常正陪着鲁一棠和鲁一赭在读书,起身去添炭时,听到叩门的动静,忙放下火钳,前去开门。
刚露出一条缝隙时,看见封西岩,平淡的眸光当即就亮了,欣喜道,“快请进。”
当转脸,看见郭微清后,面上的笑颜就收敛了些:“郭先生,请进。”
鲁阅常唇角上扬,推开堂屋半掩的门,朝不愿意读书的鲁一棠招手,“来。”
鲁一赭见状,放下书卷,从桌案后出来,见过封西岩与郭微清,就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不似一棠那样,凑到客人跟前,问东问西的。
等谈论了片刻,鲁一棠欣赏着封西岩送她的平安锁,从鲁阅常身边的小凳子里跳起来,蹿到鲁一赭身旁,仰着小脑袋看他:“哥哥,你的呢,我看看。”
“给我看看嘛。”鲁一棠踮着脚看他,也想看他藏起来的平安锁。
鲁一赭扁着嘴:“不给。”
鲁一棠又要闹的时候,他才宝贝似的拿出来:“呐,给你看,小心点,别掉地上了。”
封西岩和鲁阅常正说着话,就听见俩小孩的玩闹,她撑着下巴,歪头去看,不由笑起来。
鲁阅常也轻轻笑一声,看向他们兄妹:“他们呀,经常一个闹一个哄。”
他想了想,望向鲁一赭:“一赭,你带一棠去玩吧,今天就不读书了。”
鲁一棠欢呼地叫起来:“好诶,去玩咯,哥哥,去找欣姐玟姐玩。”
鲁一赭嘴角扁扁的,揪起她的袖子,向外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回身说道:“爹,巳时中回来。”
“好。”鲁阅常应道,瞥见郭微清起身,忙问:“郭先生,你……”
郭微清悄摸地睨一眼封西岩:“我去外面透气。”
等郭微清关上门,鲁阅常问:“你们怎么了?”
封西岩垂下视线:“他不说实话,”
鲁阅常迟疑:“他有事瞒着你?”
“嗯。”封西岩点头,指尖抠着笔记本的软壳,想了想,主动说出来:“前几次,一直在赶路的路上,没有过多的时间,看来,现在,时间很充足。”
鲁阅常有一时的疑虑,局促不安地看她,面上露出生硬的笑意,不安地搓着手背:“啊?怎么这样说?”
封西岩抬眸看他一瞬,又匆匆地收回目光,望着关实的大门:“想知道更多的事情,要麻烦你了。”
鲁阅常紧张地搓着手背:“不会麻烦的。”
话音刚落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起身,去到自己的卧房,取出日志,走到卧房的门口时,瞟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封西岩。
他把日志递给她,声音很轻:“这是我这几年里记下的。”
封西岩诧异,快速地接过,在要翻开第一页时,犹豫了,抬眸看他,征求翻阅的许可:“可以看?”
“当然可以。”鲁阅常看她表露的小心,坐下来,静静地看她;“兴许,有你想要的.”
封西岩在翻开时,无力地感慨:“在永丹驿馆,我说的那番话,其实是有欺骗在里头的,只不过是简单的了解历史和一些重要人物,没想到,现在,有了很大的差距.”
“是、怎样的差距?”鲁阅常问。
他不觉得有欺骗,在等封西岩回答的时候,心中开了无数的小差。
封西岩眉头轻轻地挑了一下,翻看他记下的事件,以及他记下收养孩子的缘由。
她低头认真地看着日志里的内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历史嘛,总是差强人意,悲欢离合甚多。”
鲁阅常抿唇,看她感慨千万,附和道:“差距与否,也不是很重要了。”
封西岩翻来覆去地看着日志,缓慢说出:“你和黄茜婈,在历史上是恩爱的夫妻,去年就成婚了,在今年夏末,喜得一子。”
鲁阅常心里咯噔了一下,面色微白:“她……”
他沉默了少许,方道,“我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封西岩的目光从日志上挪开,脑海里回想的是当时看到的信息,黄西婈貌美,温柔,与鲁阅常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只是,连年战火,她晚年曾与鲁阅常分别多年,再见面,都是白发苍苍。
看来,历史,总归是历史,得亲眼所见,才知道真假。
“你是历史上和她有关系。”封西岩合上日志,轻叹了一声:“我那时,没有说完的话,是,享年四十四岁,但若人为干预,可扭转乾坤。”
鲁阅常垂眸,胸口起伏严重,缓了半晌,才缓过来,言语温和地说了一句:“是扭转了吗?”
封西岩反而皱眉,以为他会责怪,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句,倒让她不知怎么接话了。
院子里冷清清的,忽而传来孩子的欢呼声。
鲁阅常听这个动静,轻松地笑了一声:“是他们来了。”
封西岩跟着起身,从他打开门露出的缝隙里,看到了池浈寻,以及在他身边围着打转的孩子。
以为只是改变鲁阅常的人生轨迹,没曾想,连池浈寻都给波及到了。
他现在不需要坐于轮椅之上,只要不注意,就不会看到他的残缺。
池浈寻和鲁阅常一样,在看见孩子时,目光中都会出现温和的光泽。
池浈寻在看见封西岩时,微微颔首,挪动小幅度的步子,慢慢踱过来:“许久不见,”
“对你们而言,是有许久不见了。”封西岩卷着日志,温和地笑,转回身,去打开包袱,将里面备好的平安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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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来,递给池浈寻:“这是平安锁,给孩子的。”
池浈寻的手伸出来时,些许的颤抖:“阅常跟你说了?”
“说了。”封西岩颔首,在眼角余光里,看到了在暗处站着的郭微清。
平安锁挨个到了池浈寻的养子手中。
其中一个,捧着平安锁,眼里有着怀疑,慢慢地走到封西岩面前,兴许是父子连心,他那些想要说出来的问候,都被养父制止。
封西岩盯着日志,望向鲁阅常:“我能不能带走?记好了,再还给你?”
鲁阅常把余下几份日志,都捧了过来:“这还有,你拿去。”
他抿起唇角:“不用急着还。”
郭微清在一旁看不过眼,嫌弃地走了过来,直接伸手接过,丢了一句:“真麻烦。”
鲁阅常适时地来了一句:“郭先生,若是真嫌麻烦,是不会来陪她的。”
郭微清转过身,瞥了他一眼,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释:“我说麻烦的是你。”
鲁阅常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有这么麻烦的吗?”
池浈寻落寞地站在一旁,有些灰心时,忽听见封西岩问;“请问,池先生,有记录日志的习惯吗?”
池浈寻目光微滞,待反应过来,回应道;“有。”
等封西岩与郭微清捧着一堆日志离开,池浈寻仍旧没反应过来,还是鲁阅常捅他胳膊,才回过神来。
他回头去看鲁阅常。
鲁阅常被他这样的神态给笑到,无奈地摇摇头,不忘吐槽他一句;“什么时候,池七公子,这么胆小了。”
“胆小?”池浈寻默默地念着这个词,心里也有怔愣,是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心翼翼这个词,就跟上了他。
他看着鲁阅常再无曾经的孤僻和高傲,也是多为感慨:“你啊,变化也挺大的。”
鲁阅常温和地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着:“还好。”
池浈寻感叹时间飞逝,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有了这般巨大的变故。
原以为不会见到她了,可现在想来,能见到,就已经甚好,怎敢贪恋其他。
鲁阅常坐下来,看他心不在焉,手掌抚摸着桌角,屈指轻缓地敲了桌面。
池浈寻听见声音,苦笑解释:“抱歉,又走神了,”
“你在想什么?”鲁阅常问,看他不是从前那样爽朗:“真还不是从前的你了。”
“还有些不习惯。”鲁阅常到这里之后,也很少见到池浈寻,只是常常见到他的孩子,从孩子那里知道他的近况。
池浈寻静静地看着他,想到她来,也只是先到这里,语气缓慢地问:“你都和她说些什么了?”
鲁阅常侧眸,凝视他;“她和我讲,黄茜婈是‘我’历史上的妻子,还有一个孩子。”
池浈寻眉头一抬,很是不信;“不能吧?”
鲁阅常目光直直地追随着他;“池浈寻。”
名字忽而被人提起,池浈寻心里莫名地慌了一瞬,僵硬地抬眼看他;“叫我做什么?”
“你也不信的,对吧?”鲁阅常询问。
“嗯。”池浈寻轻点了下颌,见堂屋的大门从外推开,池欣小心地走进来。
25. 第25章 眼光不错
“欣欣,怎么了?”池浈寻问,伸手拉着她的胳膊,温柔地问她,愁眉苦脸的,“有心事吗?”
池欣捧着手中的平安锁,有很多的疑问,她仰着脑袋,看了养父一瞬,回忆着不久前,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子,赠送的平安锁:“她会是你未来的妻子?我未来的母亲吗?”
池浈寻被问住,久久地沉默着,对上那双满是希冀的眼睛,唇角缓缓上扬:“你喜欢她?”
池欣直言:“喜欢”
鲁阅常夸奖:“眼光不错。”
池浈寻嗔怪地看他。
鲁阅常闭嘴,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池浈寻笑意温和,慢慢地劝说:“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池欣皱眉:“怎么会不是一路人?”
池浈寻想了想,凑到她耳边,呢喃了一句,遂瞧着她疑惑的眼睛,重重地颔首。
封西岩整理好鲁阅常和池浈寻的日志,抬头一看,见到郭微清打着哈欠,才望向窗户,天色暗淡,还时不时传来鸡鸣的声响,低闷的狗吠。
郭微清终于看她停下来,环着双臂,闭目养神,语调很慢:“你很在意他们?”
封西岩听出些许端倪,只随意地回答:“来都来了。”
这四个字击中郭微清,他忙睁开眼睛,眼皮子跳了一下,本能地想要反驳,可到嘴的话,却停住了,她现在的经历,不就是父亲和王离的执念才导致的吗?
封西岩看他欲言又止,也不多问,只是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
郭微清烦闷地起身,走到门口之时,回头看她,低声问:“你不会有,想留在这里的想法吧?”
封西岩答复他:“没有这个想法,我对自己几斤几两的认知还是有的,我短时间能扛住,时间一长,我是待不住的。”
离开科技发达,交通便捷,物资丰富的时代,她可能是真的会待不住的。
封西岩一夜都在看他们两人的日志,看得眼睛酸疼,客房里愈发地灰暗,起身去添油,看倒下去的火焰燃烧起来,才折回桌案前,拿起日志靠着桌沿阅览起来。
客房外响起敲门的动静,声音在最下方传来的,封西岩蹙眉,去开门时,才看见在小小的西望,他正眨巴着双眼,满眼的星星闪烁:“姐姐。”
封学亥宽厚的手掌,轻抚在他的头顶上:“这孩子,闹了一晚上,我看呀,让他跟你相处一会儿。”
“这不太好吧?”封西岩低头看他,看他抓着自己的衣袖。
“很好的。”西望抢词,从她身边跑到桌案前,踮着脚去看那写他一点也不想认识的文字。
最怕的就是读书,咬文嚼字什么的。
封学亥的目光往里面探寻,瞧着他小小的手臂,攀着桌沿,东看看西瞧瞧,极为无奈:“他呀,不喜欢读书,成天只想去外面玩。”
封西岩回头去看,看他皱眉苦恼的样子,也颇为不解:“他在我这,不一定就感兴趣。”
“试试。”封学亥走进客房,看到桌案上的日志,眸光微微一亮,也是想到什么一样的,惊呼了一声:“哎呀,我回去一趟。”
封西岩转身,双手叉在腰间,盯着在随意地翻看日志的西望。
西望一目十行,边看边皱眉,还小声吐槽:“这都写的什么呀,看不懂。”
当有脚步声接近,他又闭上小嘴,昂头去看封西岩:“姐姐。”
封西岩抽走他手中的日志,放在一边,手掌轻抚在他头顶:“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西望摇头,天真地回:“不会。”
“行吧。”封西岩妥协,指着一旁的小凳子,叮嘱道:“你在这坐着,我去补个觉。”
尾音才落下,就有人叩门。
封西岩揉着眉心,困意席卷而来,闷闷地前去开门,看到鲁阅常。
“我又找到两本日志,给你送来。”鲁阅常见西望也在,说话就留些分寸。
西望撑着下巴,在那安静地看着。
鲁阅常看封西岩的状态不佳:“你该不会,一晚都没睡吧?”
“嗯,看入神了。”封西岩接过他递来的日志,瞧着上面的日期,是去年的。
“我回去后,发现这两卷,是大旱有转变后写的。”鲁阅常话落,眼神有些闪烁,在她翻开阅览时,局促地在凳子坐下。
坐下来后,竟觉着坐立不安。
看到西望撑着下巴,双眼直视着窗外时,也跟着看过去,这才看见窗台上不知何时站着两只画眉鸟。
西望嘟着嘴,撑着下巴,眼睛瞪大,又闭上,做了好多个搞怪的表情,左手撑下巴累了,换右手。刚换没多久,他眼眸一亮,转身去看在姐姐。
看她在专心看日志,就没出声打扰,抿着小嘴,又去看窗台上的画眉鸟。
入夜后,封西岩扛来竹梯,搭在院墙上,院上的积雪速速落下,看着一丈高的院墙,后怕地咬紧后槽牙,抓紧竹梯两侧。
在竹梯的吱呀声中,爬到最上方,观看院子里,灯火通明。
那只雪白的大狗,在雪的照映中,一双眼睛闪着幽光。常听说,咬人的狗不叫。
就那样平静地对视,没有想象中的狗吠传来,封西岩仔细地看着烛光从窗户中透出来的人影。
封学亥和何平萤二人对坐,低垂着头,清晰地看到了何平萤扶着额头,没多久就又摇头,抬头望着封学亥,二人对望,连话都没说一句。
“汪。”大狗倏然叫了一声。
封西岩脚滑,差点没站稳,快速地抓住竹梯,对上封学亥和何平萤同时抬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垂下头去。
在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后,封西岩正搬着竹梯离开,在转身之际,看到了郭微清,眼睛微瞪,抿紧嘴角。
封学亥无奈地上前,接过了她肩上的竹梯,竹梯有些重量,他叹了一声:“在哪借的?”
“客栈。”封西岩肩膀僵硬。
“我送过去。”郭微清伸手从封学亥手中接走,短暂地看她一眼。
封学亥闷闷地嗯了一声,等郭微清离开后,背着双手,微微俯身去看她,声音很轻:“进来讲话。”
封西岩进了院子。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封西岩巴巴地望着他们。
封学亥的一声轻叹,打破此番宁静。
“你呀,为什么那么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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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萤问。
封西岩搓着冰冷的手掌,掌心里微微的热度,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动作停了停,又慢慢地揉搓:“我在,找一个答案。”
何平萤心头一跳:“什么答案?”
封西岩盯着他们的神情,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们的遭遇,是王离的操控。”
何平萤很坚绝地回:“不可能。”
封西岩的目光转向封学亥,看他闭上眼睛,心口沉沉地起伏,他睁开眼时,听她说:“她不会做这么卑劣的事情。”
封西岩重新坐回凳子上:“我知道,你们当初撵我,是不想扰乱历史的轨迹。”
封学亥坐下,却又起身,前去橱柜中,取了昨夜未喝完的酒,闷闷地喝了一口:“嗯。”
封西岩说:“我回去后,高烧不退,强撑着整理资料,王离看到资料后那种喜悦的神情,我忘不掉的。”
封学亥和何平萤缄默,一动不动地坐着。
封西岩见此,忍了忍才继续说:“你们是不想干扰这里,可你们是受害者。”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前,就停下了。
封西岩看向门外,那映在门框上的影子,利落的寸头很是醒目。
封西岩当即去打开门,抓住郭微清的手腕,将他带进来:
“郭微清说了很多,他来找过你们,没能救下贺雪柳,你们知道吧?还有,封东涑为什么重用你们,是他年少时,遇见郭微清。池浈寻也是,他跟我讲过,他在我见到之前,就已经见过他三次。”
封学亥瞠目地看着她。
郭微清面对封学亥直视过来的讶异眼神,唇角微微地抽着,下颌重重地点一下,“嗯,她知、知道了。”
郭微清在封西岩面前不会吐露半分,可她会去找鲁阅常,池浈寻。甚至是初次见面,就对她有好感的封东涑。
封西岩眼见父母还要瞒着,压住心中的愤懑:“王溆让利用我假死,现在蛰伏在与你们对抗的吴国的吴闵,就是他王溆让。”
郭微清忙伸手去扯封西岩的袖子,眼神里是善意的警告,求她不要再说。
封西岩心烦,又问封学亥和何平萤:“你们也不想听我讲这么多,是吗?”
封学亥语重心长:“西岩,不要执着这些,只要你能按时回去就好。”
“或许。”他停顿了一瞬,才笑盈盈地说:“你回去后,能知道更多的真相,也会有更好的想法。”
封西岩鼻尖泛酸,眼前有些雾蒙蒙的,顶着后槽牙,轻轻地笑了一声:“行。”
气得牙齿打颤,父母疏远,郭微清甘愿当哑巴都不说真话。让她瞎猜,在那些危险重重的只言片语中寻找答案。
当打开大门时,听见了何平萤的颤抖声线:“下次若再来,能不能带点高产的种子?”
封西岩茫然应下:“好。”
鲁阅常外出寻找在外玩得不知回家的鲁一棠,刚训她几句,抹掉她眼角的眼泪,说几句软话哄劝时,看到在风雪中独行的封西岩。单手提灯笼,单手抱娃,步子加快向她走去。看她衣着单薄,在灯笼的照映下,看她眼角还淌着泪痕,急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26. 第26章 给点回应
封西岩惊慌地擦掉眼泪,默默地摇头,便从他身边走开。
鲁阅常三两步追上来,追着到了客栈,她居住的客房。
桌上床上地上都堆满了翻开的日志,还有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新鲜的笔迹,屋内只有一条小道,仅仅只能够行走。
当看到了笔记本上记录的文字,鲁阅常眉头一皱,问:“你去、找封东涑了?”
封西岩闷闷地回应:“嗯,找了。”
她翻看笔记本,心口闷闷的,抬头去看他:“鲁阅常,谢谢你给我的日志。”
“能帮到你,那是最好。可是,你心情……并不好啊!”
鲁阅常瞧着倦意浓厚的鲁一棠,抱着她刚挨到条凳,觉得不妥,站直身体急忙道:“我送一棠回去,很快回来。”
封西岩在他走后,就瘫坐在地板上,环视着屋内摆放的日志,眼睛瞪大,缓和酸意之后,才开始整理泛旧的日志。
待整理好后,去客栈的厨房提热水,行到楼梯口时,木质台阶是滑的,脚下滑腻。
一个没提稳,木桶脱离了双手,滚烫的热水,洒了下来。
封西岩眼神空洞,觉得鞋袜裙摆都湿透了,也很烫,站在那,忙抓着楼梯扶手,望向闻声赶来的店伙计,想要开口求救,却不知该让他去找谁。
店伙计心都是提着的,看见满地的热水,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手忙脚乱,惊慌地喊,“姑娘,你没事吧?”
封西岩有气无力:“当然有事。”
店伙计苦着一张脸,拿来扫帚扫掉热水,刚拿起扫帚,又放下,苦恼地望着封西岩:“姑娘,我……去找大夫。”
他将将转身,就扎扎实实地撞到了折回的鲁阅常,一见到他就视为救星:“我,男女有别,我……”
在他磕磕巴巴的声线中,鲁阅常已经大步走过去,稳稳地踩在台阶上,垂眼看她,抿紧薄唇,伸手扶住她,听见她吃痛的细微声音,短暂地思考后,伸出手抱起了她,步步小心地走回客房。
鞋袜剪去,裸露出来的双脚,到小腿处,都有明显的红斑,灼烧感也强烈。
封西岩坐在床沿,双手抓住身下坐着的被子,紧咬着唇,一声都不吭。
鲁阅常半蹲着的,手中动着剪子,动作轻缓,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愈发多了。
等处理好,涂抹烫伤膏,鲁阅常才起身,歪头望着在整理药箱的大夫,问了所需忌的事宜,送他到门口。
在平静后,抹掉额头上的汗珠,踱回客房,望着她,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眼眶周围泛红,说话的声音都轻了,“我去和伯母说……”
“别。”封西岩一出口,就是沉沉的颤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不想麻烦她。”
鲁阅常犯难:“这……”
鲁阅常在她不愿意讲话的这段时间里,也迅速思考了能拜托来照顾封西岩的女性朋友。
“我……”
“我……”
二人同时出声,都停住了,讶异地望着对方。
封西岩沉沉地呼吸:“就,你吧,今晚能不能照顾我?”
“嗯?”鲁阅常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你,照顾我。”封西岩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直愣愣地看过来,眉宇间有少许的疑虑:“你能答应吗?”
“好。”鲁阅常应下,站起身来,去搬来凳子,坐在一旁,担忧地看她,可一些话不能再说了。
封西岩痛得嘶了一声,咬着嘴唇,猛然,满是水雾的楼梯间,与他的相处和接触,现在想想,都很意外。
鲁阅常惊心提胆的:“你……”
“很疼。”封西岩叹气,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四方桌,上面摆放的日志,都要遮挡住然掉大半的蜡烛。
她偏头,去看鲁阅常:“这边,有短租的小院子吗?”
“有。”鲁阅常看她心神恍然,说出提议:“天亮了,去租一个。”
“好。”封西岩轻轻点下颌,手掌撑着床沿,微微歪着脑袋,去看他。
他比初次见面要温和了些。
兴许是那时,被杀气所染,看起来才会有些吓人,现在远离杀戮与战场,面相都有所改变。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响,鲁阅常肩膀一颤,心慌地站起来:“半夜了,我……”
“我坐这儿。”他脚步都是慌乱的,坐到四方桌前,头都不敢抬:“你有事叫我。”
蜡烛熄灭,没有再引燃一根新的。
封西岩躺在床上,慢慢扯过被子盖上,直望着帐顶,盯得时间久了,双眼酸胀,眨眼几次,才没那么疲劳。
躺得背都酸痛,半点睡意都没有,看到桌前有人坐着,听得沉稳匀称的呼吸。
可能,是他在吧,不是很敢入睡。
封西岩慢慢坐起来,感受着被纱布包裹的双腿,很是臃肿,连鞋都无法穿。
封西岩轻轻地唤他:“鲁阅常。”
“嗯。”鲁阅常模模糊糊地应了,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闻到药味后,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时,觉得很燥,微微扯了领口透些冷气,面颊上倏然染上的热气,不能及时消散。
正要点蜡烛,黑暗中,有她轻柔的声音:“不要点。”
他放下火折子,走到床前,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能看到她已半坐起来。
“你蹲下。”
鲁阅常乖乖照做,蹲下后问:“怎么了?”
封西岩手掌撑着冰冷的褥子,慢慢挪动着,到了床沿,也离他近了。
他身量高,半蹲下来也有些高度,支撑起来才能与他对视,低低地笑着:“没怎么。”身子向前一倾,与他的薄唇轻轻相碰。
鲁阅常瞪大双眸,有些不可思议。此时此刻,他惊愕地看她:“你……”
封西岩点到为止,向后退了,也注意着传输设备反应。又问过郭微清,若是发生什么,会有警报声,可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警报声,不禁疑惑。
鲁阅常的手掌扶着床沿,还没从惊愕中缓过来,当真被她的主动吓到了。
封西岩看他并未起身离开,再次故伎重演。
鲁阅常如木头一样,不敢动弹,直到耳畔听到一声温柔的语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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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点回应啊!”
“噢~”鲁阅常完全是被动的状态,也不知作何回应,这事与他而言太过生疏。
警报声没有如期到来,封西岩渐渐停止动作,瞥着那些缕缕的微光,凝视着处于被动状态的鲁阅常,意犹未尽,声音轻缓:“继续。”
鲁阅常羞赧道:“这……”
他起身想躲,些许腿软,没站稳一时往床边坐下去,不等起来,手掌就被她冰冷的手抓住。
封西岩计了时间,大半个小时过去,没有警报提示,昂首瞧着几近腼腆的鲁阅常,也不太好意思起来,缓缓地松开他的手掌,柔声道歉:“对不起。”
鲁阅常迟钝地坐下,手掌竟迟疑地覆盖着她的手背上,眼神里满是羞怯地看她,也明白了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的含义。
他声线极轻:“为什么?”
封西岩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听见他问,侧头看他,对视良久才说:“我想,验证一些事情。”
“是……什么?”
“只有你能帮我。”
鲁阅常似懂非懂,正疑惑时,看她再次靠近,笨拙地迎合。
雨水滴滴答答地坠下,鲁阅常难分难舍之际,察觉封西岩向后退,也停止了动作,脊背僵硬。见天色微亮,他惶恐地起身,低垂着眼,不敢看她,嗫嚅着:“我、我去租院子,晚些时候回来。”
鲁阅常淋雨匆匆回家,在院子里的水缸边上站着,拘了一捧冰水往脸上泼,待那股热劲降下去一些,撑着水缸边缘瞧着水中倒映,看到自己的满眼的震惊。
到此刻,还有些飘忽,她怎么会……
彻底冷静下来后,一些往事钻进脑海。郭微清曾说过,他是她的未婚夫。
那今日的所为,岂不是……
鲁阅常沉沉地叹气,事已发生,这关乎她的名节,这这这……
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可以解决的法子,抬眼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冷风吹来,发觉有点冷,转身去换衣裳。
换衣裳时竟又胡思乱想,甩甩脑袋,那些旖旎的画面,就又翻涌地闯进来。
郭微清敲了门,在门口等着,却不见有人开门,试图去推门,一下就推开了,一进去就看见坐在床边费力穿鞋的封西岩,他皱眉,“怎么了这是?”
“被水烫到了。”封西岩费劲地穿上鞋子,脚步迟缓地走到四方桌前,挪开条凳坐下。
郭微清慢半拍,等走过去时,她已经坐好,坐在她旁边:“昨晚,和叔叔聊天,就没过来。”
“嗯。”封西岩点着下巴,盯着他看。
被看得很不自在,郭微清后仰,也在审视她:“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没。”封西岩收回视线,低头去整理放在桌上的包。
郭微清习惯她的冷淡,默默地拿起一本日志来看,看了没两页,就见鲁阅常门也不敲,就推门而进。
鲁阅常的手掌还抚着门框,见到郭微清时,轻微颔首:“郭先生在呢!”
“嗯。”郭微清随意一应,便垂眼看日志,心思却不在此,偷觑着封西岩。
27. 第27章 迟来道歉
鲁阅常在门口只犹豫片刻,才往里走,默默地拿起封西岩的包,提起装满日志的竹筐。
郭微清见状,撑着桌沿起身,质问他:“这是做什么呢?”
封西岩瞥他一眼,没有隐瞒自己的打算:“我拜托他帮我租了一处小院,现在来搬过去。”
“什么?”郭微清皱眉,将手中的日志丢到竹筐中,竹筐盛满书籍,没有空隙再装那一本,落到最上方的那一本,顺着竹筐边缘滑落。
杨谵迅速地上前,弯腰拾起。
郭微清心口滞了一下问:“你不去处理王将军交给你的事务吗?”
鲁阅常走了几步,脚步迟缓,停下来偏头看他:“新任务,是保护好封西岩。”
郭微清反应过来:“是王言漳,交代你的?”
郭微清又狐疑地问:“确定是保护?”
鲁阅常简单地应声:“嗯。”
杨谵走出客房,不禁问道:“在客栈挺好的,怎么到这个小院来,平时洗衣做饭都不方便。”
封西岩忍痛,扶着门走出来,站在楼梯口处,看向杨谵,压低声音:“太吵。”
杨谵环顾四周,这人来人往的旅客与商客很多,常有在夜里入住的,总是吵闹,很是扰人清梦,他点点的头应声:“也是。”
郭微清蹙眉看着封西岩的背影,当看到她小心地扶着楼梯下去,闷闷地上前地扶她,顺势问出来:“你怎么突然相信他了?不怕他背后捅刀子?”
封西岩歪头睨他,很快垂下眼眸,“不冒险,怎么得到他的第一手资料的?”
郭微清窒息地看她:“你都把这个当成冒险了?”
封西岩“嗯”一声,缓慢地一阶一阶地下楼梯,往外瞧时,看到客栈外,从马车上下来的的鲁阅常,他似在拍拍手上的薄灰,遂朝杨谵招手,吩咐他几句,才折回来。
踩着马凳上车,远处传来的马的嘶鸣和蹄声,封西岩停下来,手搭着鲁阅常的手臂,去看停下来的马,见到是封学亥,忙从马凳上下来。
“您这是……”封西岩问,“要做什么?”
封学亥一脸的为难,紧握手中的马鞭,满眼无奈望向郭微清:“微清。”他上前几步,凑到郭微清的耳畔,低语:“封东涑和王言漳找你。”
郭微视线移向封西岩,“那西岩……”
封学亥叹气:“她不用跟着去。”
郭微清审视的眼神定在鲁阅常身上半瞬。
封学亥的视线在封西岩和鲁阅常身上来回看了,心口重重地起伏,“吴闵和吴国,必须得解决,可也得提高农业产量,这几年,苦啊!”
郭微清抿唇,闭眼考虑,“嗯,好吧,我跟你走一趟。”
封学亥发觉女儿的异样,“怎么了?”
封西岩随口一说:“扭到脚了。”
封学亥提醒:“走路要小心。”
“嗯。”封西岩抬头看他,想起昨晚的事情,他和何平萤都不愿意多说什么,冷漠的疏离感还萦绕在心头,说了这么一句,“我换了住处。”
封学亥闷闷地颔首:“好,我忙完就来看你。”
他走了几步,终究是不忍心地停顿,偏头看她,声音都柔和了几分,“你、能不能别怪我们。”
“嗯,不会的。”封西岩声音轻轻的,目送封学亥和郭微清隐匿在转角,才如释重负地泄气,笨拙地转身,去踩马凳,掀开绉纱进了车厢。
倚靠着软软的垫子,紧紧地闭上眼睛,听着车轮重重地碾压着地面。
听的时间久了,就有些烦闷,加上脚上传来的疼痛,更烦了。
睁开眼睛之际,迷蒙中看到了鲁阅常的面孔,他正温和地看过来。
他坐在侧面的软凳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指尖在车子的颠簸里微微晃动,真真的骨节分明。
封西岩急忙垂下头,绞着袖子,冰冷的指尖,在这个时候因为羞涩的缘故,也跟着有些燥热。
“那个……”
“杨谵在赶车。”
封西岩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他说了这一句,抬头不解地看他。
当看他把修长的食指放到唇边上时,理解了,重重地点头,僵硬地靠回软垫上,脑袋慢慢地偏着,去看被绉纱遮挡着的车窗,冷风和微光时不时因颠簸倒进来一些更亮的光晕。
“到了。”杨谵跳下马车,备好马凳,大大咧咧地掀开绉纱,望向里面的两个人。
鲁阅常把竹筐往外推,嘱咐杨谵:“等会儿你去买些米面,”
杨谵笑呵呵地接下:“好嘞。”
杨谵走后,鲁阅常关上院门,走到封西岩的面前,轻轻抿唇,有些拧巴,不知怎么开口。
封西岩看院子里还有积雪,有些泥泞,坚持走的这段时间里,鞋子都沾染了泥浆,踩着湿润的石板,走向屋檐下。
“对不起。”
“嗯?”封西岩有些没听清,偏头看眼神还有羞怯的鲁阅常,“说什么了?”
对不起,鲁阅常复述了一遍,俯视着她,继续道:“之前我有做的不对的事,我向你道歉。”
封西岩温和地眨眼,轻飘飘带过,“小事。”
堂屋,左右两侧的卧房的门敞开着,采光都还挺不错。
封西岩走到矮凳上坐着,晃了晃酸痛火辣的双脚。
鲁阅常找来烫伤药膏:“要到晚上,再换药。”
封西岩点头:“嗯。”
鲁阅常搬了一个矮凳,局促地坐她身旁,偏头瞧她。
平时谈话时爽朗,今日却吞吐扭捏,鲁阅常拧眉,抬手扶额,对自己的胆量有了更新的认知,在封西岩面前,始终都是胆小的,只是这一次比较明显。
封西岩在等他没说完的话,看他纠结,不禁低笑,也不知想的什么,随口就问,“你是第一次接触这些?”
鲁阅常愣了一下,才点头:“嗯,第一次。”
鲁阅常尴尬地抬手摸了鼻子,不敢直视她,知道她昨晚说的验证是什么意思,这时冷静的差不多了,沉声提醒,“你别冒险了,和我接触,对你不好。”
封西岩撑着下巴,瞧着院子,积雪消融,风声很轻,“这还是头一回,得了这个清净。”
“总得试试,万一,他骗我呢?”
鲁阅常失语,凝望着她许久,担忧没减一点,劝道:“离开重要。”
封西岩侧眸看他,微微抿唇,“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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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既然你觉得愧对我,就帮我,我都以身犯险,你又害怕什么?”
鲁阅常沉沉一叹:“这里凄苦,你要回到盛世去。”
封西岩靠近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鲁阅常后仰一时,慢慢坐正,焦急地搓着手掌,眼神的已被她勾了去,愁眉不展,低声坦白:“不能因为我的一时喜欢,把你困在这,回不到盛世。”
杨谵回来,扛着米面就进来了,一进院子,就看见鲁阅常慌张地出来,脚步很快,宛若一阵风,从身边迅速地吹过。
鲁阅常走出小院,本是想要冷静的,可在抬眸时,看到了拐角里紧贴墙壁的何平萤,赶忙上前:“伯母。”
何平萤心慌:“嗯,我路过的。”
她佯装出来的平静,被鲁阅常看破。
鲁阅常三两步跟上她的脚步,双手不安地背着,偏头望着何平萤:“伯母,我知道,你是在意她的,怎么会总要做出不在乎的行为来?”
何平萤的步子放慢,沉重地吐口气,还是不想回答,只道:“她就拜托你了。”
鲁阅常更是不懂了,追问一句:“伯母,她和郭先生是有婚约吗?”
何平萤终于停下脚步,双手垂在身侧,眼神复杂地看他,肩膀肉眼可见地耷拉下去,语气沉重:“他不是我理想的女婿。”
封西岩环视干净整洁的小院,慢悠地抬着凳子到屋檐下,捧着鲁阅常写的守元五年的日志,里面记载了很多他的想法和治国之道,食为首政,民为国本最为醒目。
徐徐微风下一页,伸手拨回,日志看到一半,叩门声响起。
看到池浈寻时,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再望向他身旁的陌生面孔,很疑惑:“这是……”
池浈寻迟缓地侧头去看黄西婈,向封西岩介绍:“她是,黄西婈。”
封西岩震惊,忙侧身,“请进。”
池浈寻进院之后,才说,“是阅常跟我说,你搬到这小院来了。”
他注意到茂盛的杜鹃树,些许惊喜,凝望着杜鹃。
封西岩步子缓慢,迟钝地走着,“嗯,客栈太吵了,影响我写文章。”
“这刚搬进来,茶水没有,见谅。”
“没事。”池浈寻搬来两个矮凳,望向黄西婈时,“黄西婈,来找阅常的。”
封西岩笑笑:“他回去了,不在这里。”
黄西婈凝望着她,看她神情和走路时的状态都不太对,但又不好提起让她伤心,默默欣赏她的容颜,确实是美,怪不得会让鲁阅常惦记这么些年。
她坐了片刻,才小声问:“怎么称呼姑娘?”
封西岩言语温和,“虞西岩。”
黄西婈问完,一时语塞,不知还要问些什么,木讷地绞着手指头,留意到她手中的《沁县日志》,字迹眼熟。
封西岩注意到她的眼神,顺着她的视线一望,才知道她的意思,悄然地把日志的书皮遮盖。
黄西婈心里轻叹,起身道:“家里事情多,我就先走了。”
等她走后,池浈寻观着封西岩的情绪,缓缓道,“她做些小营生,这个点该去摆摊了。”
封西岩点头:“嗯。”
28. 第28章 终成眷属
池浈寻起身走到茂密高壮的杜鹃树下,扭头看封西岩还闷闷不乐的,又慢步走过来,“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封西岩摇头,继续翻开日志阅览,心神不宁,看不进去,眼眸微眯,指节摁着闷痛的额头。
乍然想到什么,立时睁开眼睛,望向在欣赏枝繁叶茂杜鹃树的池浈寻,放下日志走向他。
池浈寻吓一跳:“怎么了?”
封西岩默了默,说:“想听你说宋与吴两国之间的争斗,王溆让假死后逃亡吴国,封为镇远侯,多次起兵攻打淮州汾洋,金屿,谷黄等县,鲁阅常讲,王言漳透露一些信息给他,要找我。在平鹤观,是我救了他,才脱离危险,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池浈寻捋着自己的思绪,“淮州以南的县有汾洋,金屿,谷黄,以西有蠡塘,阳华,梁冰等县,有重兵把守,吴国军队休想得逞,可多次起兵骚扰,百姓苦不堪言。近年又因旱情严峻,缺乏水源,淮江,西河,清曲河,辽河等水线急剧下降,难民北上,流窜于沁县,武宁,丘宁各县。吴国小人。这是个难题,若想反击,以我之见……”
他停顿片刻,摇头苦笑:“以我现在的状态,怕是,想不出更好的决策。”
鲁阅常进来,见这颓废的情形,“聊什么呢?”
“在说宋和吴,形势严峻,要怎么攻破?”封西岩叹息:“如果,西宋国不做出应对,我怕……”
鲁阅常放下竹篮,凝神片刻,“放心吧,在策划了。”
封西岩瞧着竹篮里的鱼虾蔬菜,还有些瓶瓶罐罐,“你这是、要做什么?”
“开火做饭。”鲁阅常望向池浈寻,“你也留下来吧。”
池浈寻迟疑一瞬,方点头:“嗯。”
封西岩看鲁阅常娴熟地打井水刷锅刷碗,熟稔地点火引燃柴火,在边上看着,指尖轻戳灶台的边角,“你经常做这些?”
鲁阅常拂去手掌的草屑,起身清理蔬菜鱼虾,他低头,“可能,做得不好,味道会有影响。”
很快他又补充一句,“就只是些简单的饭菜,小住新居,也要温锅,寓意团圆,兴旺。”
封西岩赞同点头:“嗯。”
池浈寻脸色微变,察觉二人之间隐匿的暧昧,也觉悟到一些细节,租这小院都经于鲁阅常之手,还因一些将有的变故,派他来保护。
鲁阅常虽是个闲职,但得王言漳欣赏,总把重要事情交给他。
反观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笔吏。
他木讷地走到在墙角处理鲤鱼的鲁阅常身旁,静静地观赏一时,才问出心中纠结:“你们的关系,是不是缓和了?”
鲁阅常最怕的还是来了,可先察觉的是池浈寻,他木然停止手中动作,抬头仰视,最后起身,坦然承认:“缓和了一些。”
鲁阅常垂眼,知道池浈寻对封西岩的心思,没有隐瞒和欺骗。
“我对她、已坦露心迹。”
池浈寻面色突变,惊愕一声:“什么?”
鲁阅常心口发沉:“我知道你爱慕她……”
想与她度过美好的片刻时光。
鲁阅常未说出口的话,池浈寻懂。
若换成他,也将会和鲁阅常一样,陷进其中,无法自拔。
“我对她,很是中意……”池浈寻无力感很重:“罢了。她本就是来寻你的,你们心有所属,情愫互生也是正常。”
池浈寻见鲁阅常还要说些什么,抬手制止:“不必再说,既如此,我不能在此逗留。”
鲁阅常午饭后离开再归来,给封西岩换药,要走时,被她拉住手腕,她的手指在掌心里轻轻扰挠着。
鲁阅常知道验证有利用的含义在里面,可是他并不在乎,有她的一点爱意就好。
只是,仍有顾及。
“我回去了。”
“留下。”
熄掉松油灯,在黑暗寂静的堂屋里,能感觉到她的心跳,以及自己跳动不止的心跳声音。
鲁阅常看她抬头,这一次,主动迎上去,这是这么些年,首次放纵。
鲁阅常停下一瞬,捧着她微烫的面颊,二人的鼻尖相抵,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在床榻之上,听见她说:“还没有警报声。”
鲁阅常的脸埋在她的锁骨处,扯来被子盖在身上,缓过劲之后,躺在她身侧,有一时的恍惚。
他歪头凑近,在她耳畔低吟:“我能留宿?”
“嗯。”封西岩轻轻应声,枕着他的肩膀睡着,可没等多久,就又醒来,轻戳着他的锁骨:“我要赶你走了噢!”
“好。”鲁阅常柔声回应:“那,我什么时候再来?”
封西岩戳他的眉骨:“你还上瘾了?”
鲁阅常诚实地点下颌:“嗯。”
“你还嗯?”
鲁阅常轻抚她的脸颊:“想与你一直在一起。”
封西岩推开他的手,低下头,“那会把你榨干的。”
“不怕。”鲁阅常柔声笑:“阳气旺盛。”
鲁阅常穿戴整齐,站在床榻前,听着身后穿衣的动静,慢慢别过脸去看她。
封西岩用发圈挽起头发,要下床时小腿抽筋,忙攀住鲁阅常的手臂,灵光乍现,想起来林玉然与贺雪柳曾说过的话,有很多次都下不了床,躺了一天才缓过来。
原来是这样的下不来床。
“你再躺会儿,晚点起来。”鲁阅常发现她的异样,搀扶她坐好,可面容上的笑意加深。
封西岩问:“你笑什么?”
“没。”鲁阅常摇头,伸手轻点她的脸,“我回去一趟。”
鲁阅常刚打开院门,就看见杨谵。
杨谵瞠目结舌,张嘴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在这……”
鲁阅常抬手做了噤声的动作,提醒他:“你知道就好,不能外传。”
“嗯嗯。”杨谵发自内心的笑,“你们修成正果,好事。”
鲁阅常心慌地轻抚鼻子,问他:“你来做什么?”
这一问,杨谵才想起来,轻拍了脑袋,“哦,想起来了,昨夜池公子醉酒,一夜未归。”
鲁阅常心里颤了颤,“派人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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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还没找到。”杨谵轻叹,也很惆怅。
“你先去找,我还有点事。”
“好。”
鲁阅常稳住心神,走在街上,走着走着不禁放慢了脚步,看到前方来人,忙迈着步子上去,“伯父。”
封学亥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篮,看到鲁阅常,眉眼舒展,“你这正要去看西岩啊?那你顺路。”
他把竹篮的递到他面前,“这个是我托人在荷县购买的藕粉,带给她,她喜欢藕粉。”
鲁阅常心里慌乱无比,愧疚地垂下眼,也没敢去接,恭恭敬敬地行礼,“伯父,我有一事,想和您说。”
他这哪里是要去看西岩,分明是刚从人家榻上下来没多久,这说是保护,实则是彻夜都在温存。
封学亥看他表现有些古怪,慢慢地收回竹篮:“你说。”
鲁阅常言语诚恳:“伯父,我想要娶西岩,想征得您的同意。”
封学亥眉头一挑,心里也猛然颤了:“你问过她了吗?”
鲁阅常垂下手,瞧着封学亥的反应,有点意外:“问过,她不愿意成婚。”
封学亥轻微叹息:“那就尊重她的意见。”
鲁阅常惊骇:“伯父,我……”
封学亥眼神里有短暂的无奈,盯着鲁阅常看了许久,看到了端倪,上前轻拍了他的手臂:“你就当在谈恋爱,如有婚前行为,也是正常。”
鲁阅常讶异:“伯父,您……”
封学亥劝解他:“她的身份不易暴露,就几个人知道已经很难对付。”
封学亥郑重地看他:“你与她的时间维度相差太大,兴许你七老八十,她还是如今模样。”
鲁阅常明白这个,他也直观地感觉到了,“可我想给名分,不至于……”
封学亥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继续往下讲,“也有可能,等我和你伯母百年之后,她就不会再来,你依然要走你该走的路。”
封学亥见他还要说话,语气沉了沉,“还有,这事莫让郭微清知道,他喜欢西岩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曾拜托过他,照顾西岩。可现在经历一些事,我也不好再收回之前的请求。只要西岩不同意,或者发现他真正的意图,他就会退出。”
鲁阅常发出疑问:“他真是骗了西岩?”
封学亥看他这个反应,长舒一口气:“他说违心的话,无非就是他养父给的压力,亦或者是为了西岩在一起。哎,阅常,这些年的相处,我知道你的为人处事,你不用有什么负担,西岩明事理,不会和你争要什么名分。”
鲁阅常仍在坚持:“我想要名分,想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嗐。” 封学亥看他如此执着,宽慰道,“看开一点就好了,去找她吧,王言漳知道西岩的特殊,特意派你保护,以防吴闵那边有行动,别失误了。”
鲁阅常低低地应一声:“嗯,我知道了。”
封学亥把竹篮放进他手中,目光慈和。转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对了,封东涑和王言章最近都会找郭微清谈事情,不会打扰到你们的采访事宜。”
29. 第29章 是我吃醋
淮江岸边。
封西岩捡起石子砸向渐融的冰面,石子迟缓地沉入水中,连续丢了数十次,都不能缓解心中的烦闷。
“要学‘精卫填海’啊?”
封西岩闻声,没有回头,用力抛出手中的石块,轻拍手中的浮灰,再取出相机,拍下冰封的淮江,及远处残留积雪的山峰。
郭微清知道她的脾气,生气时是不说话的,微微一笑:“保镖呢?”
封西岩低头看图,按下去时,看到昨日在杜鹃树下给鲁阅常拍的照片,一张是系有靛蓝围裙的,而另一张是解去围裙的。
郭微清连问两句,都得不到回应,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走过去一点,在她身后,看到了鲁阅常的照片。不屑一笑:“你最近对他的态度,有很大的改变啊!”
封西岩偏头瞧他看到他眼里的不屑和嫉妒:“你想表达什么?”
郭微清耸着肩膀,不敢直面封西岩,侧身去看淮江,声线低了几分,试图隐藏心虚,“我只是想,希望你站在我这边。”
封西岩冷笑:“我可不敢站在你的队伍,谁知道你们郭家和你,会不会真的暗箭伤人!”
郭微清心里一颤,悄悄扭头觑她,试探地询问:“你知道什么?”
封西岩收起相机,环着双臂,纤细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手臂,抬头看他,直白的话脱口而出:“小郭总,我不点出来,不更好吗?你为什么一副想要确认的样子?”
以前的直呼其名,现在到一个很突兀的“小郭总”。
郭微清“呵”一声,向前走几步,环视这古国里的淮州片刻,转身走到封西岩面前,猛地伸手抓住她两肩,力度加重,气势凌人:“我没办法去阻止他的行为,更没办法更改数据,也不能摧毁,西岩,我有难言之隐,也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工作,你能不能理解我?”
封西岩挣脱不了,忍着肩胛骨的疼痛,怒目仰视他,“那跟我爸妈有什么关系?”
郭微清手背上青筋暴起,克制着内心的怒火,直视着泪水将要夺眶而出的封西岩,语调慢慢软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太凶,我也迫不得已,我身上压力也很重,我知道你的处境也不好过,西岩,等这个西宋改朝换代,我们就不会这般奔波,我们去榆林,好好过日子,不再理会这些纷争,好不好?”
封西岩眼眶里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眼圈发红,喉间哽咽,听着他说的软话,可这次到这里之后,知道的事情越多,对郭微清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敢去信任的勇气了。
“因为这些事情,亲人离我远去,现在还在世的父母,对我忽冷忽热。我没有憧憬美好未来的心思。”
封西岩察觉到他的手有些许的松动,立即退后,离他有些距离,迎面的寒风吹来,浑身发冷,走到护栏旁,淡然地望着被封冻的水面,“就像你说的,等西宋覆灭,不会再来这奔波了。”
郭微清站在她身旁,听着她声音里的颤音,“年纪轻轻的,不要这么悲观嘛。”
封西岩拂去眼角的眼泪,回眸看他,“西宋里的历史人物,或是一些小人物,他们的命运也已经被改写,有的会被歌颂称赞,有的会遗臭万年。他们的命运,与我们而言,是昙花一现,我们看不到他们要经历多少的艰辛。”
郭微清抬手揉着被冷风吹得发麻的头皮,静默地凝视着她,心口剧烈起伏,想要说的话,也只是汇聚成一句,“嗯。”
封西岩转头看了他一瞬,麻木地牵扯出一个微笑来:“回了,太冷了。”
在转身时,瞧着脚下的青石板,将头发捋到耳后时,不经意间的侧眸,看到了垂柳树下的鲁阅常,脚步一滞,站在原地,大脑有些蒙蒙的,竟觉得有种做坏事被人抓包的不好感觉。
鲁阅常径直走到她身侧,歪头看她,轻轻笑着:“走吧。”
郭微清阔步走至封西岩左手边,越过她去看鲁阅常,问:“你到多久了?”
“刚到。”鲁阅常撒了一个谎,步子放慢,今日多风,吹得脚步都是虚浮的。
郭微清似有不信,可观西岩连话也不讲,也懒得追问。
淮江大桥上,行人往往,步履匆匆。
封西岩搓着冰冷的指尖,默默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在这些匆匆行走的人群里,乍一眼,看到了一个年迈的长者牵着白马,正亦步亦趋地扶着桥栏走着,觉得熟悉,小声唤他名字:“鲁阅常,那老者我看着怪熟悉的,像是受伤了。”
鲁阅常顺着她指过去的方向一望,瞳孔微缩,背影着实熟悉,步伐加快,走至艰难行走的老者身侧,询问道:“老人家,可需要……”
话不等他说完,待老者转过脸来,惨白的面容憔悴,眉头紧紧皱着,下一瞬,这些神情都一一转变,喜悦地喊他:“孩子。”
“父……父亲。”鲁阅常僵硬地伸手去扶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要再说些什么,默默地搀扶着他走。
鲁焓到嘴边的话,也默默地咽回去。
到了住所,鲁阅常找来郎中诊治,只是擦伤,并未伤及骨头。
鲁焓接过鲁阅常递来的温茶,轻轻地抿了两口,指腹摩挲着杯壁,以往凶狠的面容消失,温和的目光,望向站在鲁阅常身边的两个孩子,“这是……”
鲁阅常搭着一棠和一赭的肩膀,柔声道:“一棠,一赭,去见过祖父。”
“祖父。”
两声稚嫩的声音回旋在小小的堂屋,
鲁焓忙放下杯子,手上动作忙乱,忙从钱袋子里摸出碎银递给一赭,声音柔和:“来来,拿去买糖吃。”
得了父亲的眼神暗示,一赭接过银子,向祖父道谢,便领着妹妹离开。
堂屋内,只剩下多年不见且忸怩不安的父子二人。
鲁阅常坐在鲁焓的右侧,也是不太自然,二人都望着对方沉默须臾
“您……”
“孩……”
谁也没想到,会同时出声。
鲁焓面容腼腆,搓搓手背,不知所措,温柔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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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地打量着他,“这么些年没见,你刚毅了不少。”
“”父亲,您来……是有什么事吗?“”鲁阅常竟不习惯父亲温柔的言语画风,低声询问,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鲁焓微微捏拳,温和的笑意掺杂了些苦楚,“我打探到你在这当差,多年未见,心里挂念你,来看看你。”
鲁阅常心惊,有些防备,可还是关切:“父亲,这一路遥远,凶险,您一个人来也太危险。”
鲁焓垂眼笑道:“我走的官道,没什么凶险。”
鲁阅常一时噤了声,望着年迈后竟有了慈祥的父亲,仍觉得迷惑不解,低垂眉眼,轻轻颔首:“嗯,那便好。”
又一时的沉默寡言。
鲁阅常不安地搓着膝盖,遂抬眸看父亲:“父亲,家里可好?”
鲁焓鼻子微酸,眼里有些笑意和泪点:“都好。”
鲁阅常想想又问出心中从来不敢提及的事:“三位姨娘,弟弟妹妹们可都安好?”
鲁焓声音嗡嗡的:“嗯,她们也都好。”
见没什么可问的,鲁阅常手掌撑着膝盖,如坐针毡,略思量了之后,才起身,“那,我去写信,说父亲平安到此。”
鲁焓瞧着结实健硕的鲁阅常走出堂屋,心绪低低沉沉,抿着唇,盯着堂屋外的景象,两个孩子探头探脑地望进来,轻声唤道:“可能过来与祖父讲话?”
鲁阅常提起笔,却无处下手,多年未与家里三位姨娘和弟妹讲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望着信纸怔愣,深思后,才提笔写下简短的字句,以报平安。
待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书房之后,在院子中站了一瞬,才进屋道:“父亲,我去看望一个朋友,您在这,可与一赭一棠说话解闷。”
鲁阅常木木地踏进院子,见到西岩在四方桌上握笔抄写日志中重要的内容,放轻步子走至桌旁,慢慢地半蹲下望着她:“我想问你个事情,可以吗?”
“嗯。”封西岩知道他来,手中写字的动作没停,轻缓地应声:“可以。”
鲁阅常本是想问关于父亲的事迹,可到嘴边的话却是:“你什么时候对我改观的?”
封西岩坦诚:“是那封家书,‘家书抵万金。’”
“千里迢迢来来往往,家书承载了很多思念。”封西岩偏头与他对视,将他眼里的意外收进眼底,温婉一笑,也问他相同的话:“那你呢?”
鲁阅常如实交代:“我是,在固光门后,对你思念加深的。”
封西岩搁下笔,双手交叠搭在桌面,向前倾身,盯着他的眼睛,笑问,“是吗?时间这么短,我实在是不敢相信。”
“嗯,是真的。”鲁阅常心弦跳个不停,坦白了,“那时经历战事吃紧,和血雨腥风,我也不懂如何委婉表达,就是见池浈寻与你讲话老生闷气,也包括郭先生。”
封西岩郑重地点头,明了一笑,又问,“你在吃醋?”
鲁阅常定睛瞧她,轻轻颔首:“原来如此,是我在吃醋。”
30. 第30章 知错就改
封西岩望着鲁阅常若有所思,略微紧张地抠着桌面,咬了咬牙,撑起桌面起身。
漫步走到堂屋门口,说起了往事,也是从未和任何人提起的心事。
“巧合的事情,有很多。我自小就在父母的熏陶下,对历史很感兴趣,九岁吧,我看一本史书,里面发现‘虞学亥’‘何平萤’的字样,记着这对夫妻的丰功伟绩,我天真地跑去问父母,他们名字和你们一样诶,后来到娥县,才恍然大悟,就是他们自己,”
“他们离开时,我十七岁。五年之间,祖父母,外祖父母,舅舅舅母相继离世,我和表哥成为孤儿。我以为还有表哥唯一的亲人,可他也因为失去双亲悲痛,离开我了。
我料理他的后事,我也颓废了好久好久,费了很大功夫,才找到导致父母失踪的那个神秘研究院,我在里面不太起眼,等有机会可以接手时。
我看到采访对象是你,我都要吓死了,我想我要是死在西宋怎么办?还没找到父母,不能见他们最后一面,会太留遗憾了。从锦县回去后,院长才告诉我父母的去向,”
封西岩偏眸,瞧着在身侧站着的鲁阅常,他几次欲言又止。
她垂眼沉声道,“你不用回什么的。”
鲁阅多次的欲吐辄止,重重地说出:“对不起。”
封西岩声线薄弱:“找到他们后,我也开心不起来,母亲疏远我,不肯我跟我讲话,连在路上见面都装作看不见我。”
封西岩仰头看他,失笑着摇头,“可没关系,只要能见到她,我就知足了。”
封西岩咬着牙,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开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好。”鲁阅常应下:“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封西岩抓着他的手臂,低下头,言语轻缓,“若你以后升官,无论到哪,能不能把他们也带上,我好怕再见不到他们,因为,有你的地方,我才敢确信,是能见到他们的”
鲁阅常低头看她,答应下来,“好,一定做到。”
才入夜,鲁阅常踌躇着走到封学亥的住所门前,多次犹豫着要去敲门,手反复抬起又放下。
封学亥在窗前望天发呆,当听到一些细小动静,眉头微蹙,再加上看到取名为白雪的大狗摇着尾巴走到窗外下,低低地叫来一声。
封学亥开了院门,望向提着灯笼站在门前的鲁阅常,诧异地问,“嗯?是阅常啊,有什么事吗?”
鲁阅常也吃惊封学亥的出现,忙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伯父。”
封学亥瞧他一脸沉重,明白过来,轻叹一口气,“你,是为了西岩来的?”
鲁阅常沉重颔首:“嗯,她跟我说了些事,让我转告您和伯母。”
进书房后,封学亥背对着他,极为无奈地闭上眼睛,声调厚重,“那就、说说吧”
“伯父,西岩说……”鲁阅常微顿,心口沉闷:“亲人都已不在,她只有你们了,还请别再冷落她,”
封学亥听到这话,明显地愣住,背在身后的手捏成拳头,颤抖起来,声线也隐隐发颤,“她……”
封学亥眼眶微红,走向书案,艰难地坐在矮凳上,望着未写完的书,心口窒息,呼吸都有些困难,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鼻子酸涩,些许的苦笑,“哎,西岩,还有说什么吗?”
“还说。”鲁阅常见到封学亥的状态,忙上前说:“若以后我能有机会升官,要带你们一起。”
封学亥长满老茧的手掌,撑在书案边缘,摇摇头:“这孩子,还惦记我们,我和她母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哎,我们也苦恼,心有不甘啊!再说,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还能经得起折腾。”
鲁阅常沉重道:“伯父,若真有那一天,还请给晚辈一个机会,不想辜负她的嘱托。”
封学亥也沉默了一段时间,从矮凳上起身,阔步走到了鲁阅常的前方,抛出一个问题,“你可知,当初毁掉我与你伯母的,是何人?”
鲁阅常一怔,不明白这样的提示,“还请伯父告知。”
封学亥盯着鲁阅常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吐出:“郭永蒇。”
鲁阅常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望向封学亥说出此人的身份,“太子太傅。”
“是啊,此人虽死,可我还记恨在心。”封学亥语重心长:“王侯将相,生于乱世,也毁于乱世。”
封学亥难得会去夸奖一个人,见鲁阅常面上闪现过疑惑时,又补充了一句,“幸亏不是池浈寻。”
“伯父,此话怎讲?”鲁阅常更不解了。
“起初我以为他才是西岩要采访的人,彬彬有礼,有勇有谋,可是,如今的他过于自负自卑,与他讲话,无不透露出一种悲凉,太压抑。”封学亥满意地看着鲁阅常,轻点了下颌,“是你就好了,你一直保持着本心,从未忧虑过重,要干出一番天地,为国为民。虽说,现在不得志,但不妨碍你以后有更好的出息。”
封学亥凝视着鲁阅常,走到他身侧,极力地压力鲁声音,“我怀疑王溆让和郭微清的身份,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还麻烦你,多多留意。”
堂屋里的松油光微微浮动,愈发地暗下去,封西岩起身去添了灯油,挑了里面的灯芯,揉着的手腕走到屋檐下。
外面的寂寥景象,一入夜之后,这里的氛围就陷进一种死寂。
外面的一点动静都能听见。
这时更夫打更的声响传来,在这声响中,听到了几声沉重的步子声,慢慢地向这小院靠近,最终停在了小院的门前,叩门声也随之而来。
慌乱地走到门后,搁着一扇木门,听见声音透过门缝透进来。
“你在门后吗?”
封西岩抽掉门栓,见到鲁阅常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护住怀中的书籍,“你带的什么?”
鲁阅常进来,目视她放好门栓,才一起走到院子里,他放低声音,“伯父叫我拿来的,他近几年写的书,有很多秘事,想让你抄录带走。”
封西岩木讷地接过放到桌上,摆放整齐时闷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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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头,“嗯。”
鲁阅常看她情绪低落,情不自禁地抓着她的手腕,弯腰看她,“伯父伯母有苦衷,有些时候说的话,是很伤人,但也是在护你周全,也有诱敌人出现的因素。”
封西岩的手腕处有他掌心的温热,听到这一番话,轻轻地吸了鼻子,也不多说,只道:“好。”
鲁阅常在她对面的矮凳坐下,这才发现,笔记本的厚度比走之前又厚了十几页,伸手按住翻飞的那一页,抬头看正拿起笔杆要继续抄录内容的西岩,“你,还要写吗?”
“嗯。”封西岩点头,“总得把重要的内容抄录好,这么多,我得整理很久,回去后,我还要整理成电子版的。”
“啊?”鲁阅常轻轻发出惊呼,有些话他不太能听懂。但也没多问,就默默地坐在那,看她抄录。
封西岩揉着酸胀的手腕,翻去下一页,在里面做好了记号,拿过来就抄录,很是便捷,将守元四年的日志抄录好,就用去了二十几页。
鲁阅常的手掌按在桌子边缘,看她收起笔杆,才缓缓出声:“我、能看看吗?”
“能。”封西岩话落,就起身去打开背包,拿出两袋芝麻蒸糕坐回矮凳。
鲁阅常捧起沉甸甸的软黑皮笔记本,字迹有的娟秀,有的力透纸背,有的力度轻柔,没半点痕迹,也有很多的字,看得不是很懂,有的能看懂一半,一页一页地翻阅下去,在看到一句:鲁阅常,知错就改,品质尚佳。
他虚心地指着那行字求问:“这是什么意思?”
封西岩吃着芝麻蒸糕,凑近看了一眼,抿唇笑着看他,“夸你的,好词。”
鲁阅常眉眼带笑,点点下颌,“嗯,好,谢谢你夸我。”转过头去没多久,又转头看她,“在吃什么?”
“芝麻蒸糕。”封西岩看他眼里都裹挟着笑意,默默地把芝麻蒸糕递给他一个,“给你尝一个。”
鲁阅常接过,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封西岩接过来,给他打开包装袋,再递给他,“现在可以了。”
“嗯。”鲁阅常浅尝一口,赞道:“挺好。”
封西岩拿起封学亥写的书,刚翻开第一页,眉头紧紧地皱起,不禁地发出惊叹,“这……”
鲁阅常再咬下一口时的
“没事。”封西岩摇摇头,转身背着他,“我困了,你、你该回去了。”
“好。”鲁阅常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抬头看她,“我明早,早些过来。”
鲁阅常回去后实在是难以入睡,终在寅时中,匆匆来到西岩的小院,也不敲门,直接翻墙而入,放轻脚步,走到院子中央,见堂屋大门紧闭。
可里面的光影也照映在门窗上,心里一惊,忙快速走过去,曲指敲了门,“西岩。”
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敲门声,封西岩心惊肉跳,再回忆这说话声,忙起身去开门,看到鲁阅常,疑声问,“怎么来得这么早?”
鲁阅常进来关门,在微微的亮光里,搂她入怀,坐在桌前。
31. 第31章 芙蓉春风
封西岩关好门,看他火急火燎却又很平静的神态,“怎么了?”
“嘘,别出声。”鲁阅常低语,“我来时,好像是看到郭先生也朝这边来了。”
郭微清精神不佳地走到封西岩的小院门口,重重地敲门。
封西岩被沉重的敲门声吓到肩膀微颤。
郭微清知道封西岩有通宵熬夜的习惯,之前敲门两声就回来开门,可今天,敲了好几次,都没来开门。
看院墙不高,思索片刻,就翻墙进入院子,将将落地,就看见屋内,除西岩外,还有一个男人的身影照映在门窗上。
即便二人什么也没做,却让他乱想非非。
当即就呆立在那,脚步都动弹不得,不知该怎么行走。
黄西婈央求的声音回响耳畔,甚至是,小小的黄存壤跪下求他饶了阿姐的哭声也挥之不去。
初晨耀眼的光芒,刺进了他的眼,短发上也有少许的白霜,听见开门的声音,发酸的眼皮微微张睁开,看到封西岩时,疲累的眼睛又闭上,舒缓片刻。
封西岩佯装诧异地看他,“你在这做什么?”
郭微清平静地笑着:“在看一幅芙蓉春风图。”
封西岩听他阴阳怪调的,也不在意,反问一句,“看得怎么样?”
“你……”郭微清气结,活动了僵硬的小腿,迅速走到她面前,怒视着她,“你在我面前,说不想待在这,可你刚刚在做什么?”
封西岩环着双臂,仰头看他低吼,对此一点也没半点动容,只说了一句,“我想去田地散步。”
“你有空吗?一起去?”封西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呵呵。”郭微清心虚地冷笑,“去了又怎样?有什么用处?要是你回不去,采访内容不过是废纸一张。”
封西岩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坚定:“我偏要去呢?”
“没必要。”郭微清侧身,抱着双臂,去瞧那株枝叶茂盛的杜鹃,心弦一动,一些无法诉说的苦楚,隐藏在内心深处。
“行。”封西岩转身之际,看到鲁阅常在屋檐下。微微抿唇,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过去。
听见开门的动静,郭微清转身,冲到鲁阅常面前,捏拳朝他砸过去。
鲁阅常躲避迅速,凝望着怒气冲冲的郭微清,“郭先生动这么大的气?”
郭微清看他站在封西岩的身旁,怕伤到了她,拳头上的青筋直冒。
郭微清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时不时地将视线转移到堂屋内,封西岩在化妆,而鲁阅常在一旁陪她,他偶尔问些话,西岩也能细心回应。
在杜鹃树下徘徊,忽听见设备有响动,忙去接听,看着在光影浮动中的郭哲。
郭哲凝视着他,冷声吩咐:“有新人到西宋国了,你去找她,别再和封西岩一起出行。”
郭微清瞧着传送过来的郭哲的半身像,看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想着最近做的事情,心中充满压抑,想到最爱的人与别人在一起寻欢,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毁了其他女子的一生,紧咬着牙关,发出质问: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为什么还要插手我和她的事?”
郭哲面容平静,看不出一点喜怒:“她要是知道你留下不少历史隐患,她还会原谅你吗?”
郭哲见郭微清不说话,补充一句扎心窝子的话:“她父母的遗留问题是你造成的,你现在还要装成一个好人的样子,不累吗?再说,你整出这么多的历史隐患,你能全须全尾地退出?只有一直进行下去,你懂吗?”
郭微清沉沉地吐口气,仍找不到可以回绝的理由,仿若,将要说出口的话,都被郭哲看透,再没有说出来之际,就被否决。
郭哲声线不轻不重地提醒:“别忘了,你是齐梁的遗孤,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
郭微清喉间滚动,眼眶泛红,最终轻轻地点了下颌,恭恭敬敬地道:“明白,父亲。”
封西岩在堂屋门口,看着在郭微清的背影,沉闷地叹息,偏头望向鲁阅常,“走吧。”
郭微清心不在焉,如罪犯一样,走了原路。
今天的巷子里,异常地热闹,可这热闹中,掺杂了怜惜的声音。
一处小院被人围着,妇人们眼眶泛红,围在最外边的男子各个怒目而视,斥责采花贼。
黄西婈跪在堂屋里,目光毫无神采,慢慢地伸手将一旁流干眼泪的黄存壤拉过来,向父母兄嫂的灵位沉重地跪拜下去。
封西岩和鲁阅常闻声而来,见四周街坊都在感伤,好好一个姑娘,被人毁了。
郭微清只在大院门外站着,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纠结,悲哀,多种情绪交织,狠狠地锤了泥土砌起来的土院墙,尘土洋洒在空气中,也迎面而来。
封西岩出来之后,端详着郭微清的背影许久,又回头看向妥协的黄西婈,嫁给鳏夫佘蒙书为妻。
街坊四邻散去,封西岩重新折返到黄家小院,看着憔悴的黄西婈,收拾了行囊,正领着黄存壤的手,与佘蒙书并行。
封西岩欲言又止,内心波动大,惶恐不安地看着黄西婈。
黄西婈面容虽憔悴,但在见到封西岩时,嘶哑的声线轻轻响起:“虞姑娘,我与夫君佘蒙书将要成婚,到时邀请姑娘,来喝杯喜酒。”
封西岩僵硬地应一声:“好。”
待目送黄西婈一行人离开黄家小院,封西岩丧气地看着她的背影,历史大变,不少人的人生轨迹也有大改。
可从未想过,黄西婈会是这样的结局。
郭微清悲怆地看着黄西婈的落寞背影,闭目双手合十,轻声呢喃:“对不起。”
封西岩失神地走到郭微清的身边,看他这样双手合十的虔诚虔拜,即便不久前吵嚷了几句,但现下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这是……做什么?”
郭微清很快转变了神情,放下了双手,声音发冷:“和你、有关系吗?”
封西岩蹙眉看他,这态度生硬,抿唇一时,也转回身,可内心总有不安,不经意地回头看他,匆匆一瞥间,看他在拂着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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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微清心中盘算着要怎么说出辞行的话,可到底是说不出口,想要悄然离开。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一个清丽的声线,眉头猛然一皱,回头去看,看见正在人群中,朝西岩招手的人的面容越发清晰,调整心绪,抬着僵硬的步子缓缓地跟上。
“丹翠?”封西岩向于丹翠奔赴而去,喜悦加深,与她面对面,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的肚子圆润隆起,宽松的衣裙,都遮盖不了,“你这是……”
于丹翠纤细的手指轻搭在了高耸的腹部,长长地吐口气,姣好的容颜上展现愁容,莹莹的泪光闪烁,哽咽道:“我们聊聊吧?有时间吗?”
“嗯。”封西岩点头,与他并肩而行。
街道上的积雪消融,路面难免湿滑。封西岩伸出手,扶着她。
淮江岸边停了船只,渔民打鱼归来,在岸边摆起鱼摊,售卖新鲜的河鲜。
等走到无人之地,于丹翠抓紧封西岩的手腕,泪花滚落,“西岩,别信郭微清和郭哲的话。”
“他们、怎么了?”封西岩问。
于丹翠抹掉面颊上的泪痕,面向辽阔的淮江,“总之,别信。”
封西岩向前走一步,站在她身侧,歪头看她,目光不受控制地瞄到了她隆起的小腹,木然地问,“这孩子是……”
“王正然,汤国在上个月战败,大量国土已是西宋国的,王正然弃笔从戎参军后,在灯虎被俘虏,死了。”
于丹翠沉重地说完,重重地叹气:“这一次,我再也去不到有他的地方,没成想,会到沁县,一番打听,知道鲁阅常在这里,我就过来找你了。”
封西岩眼神里充满怜惜,望着她的肚子发愁,愁得一点办法都不想出来。
于丹翠瞧着她一副天要坍塌的沮丧模样,破涕为笑,“放心,做个普通人。”
封西岩被她说的话点了一下,心弦稍稍微动,有些磕巴,“是、是吗?”
于丹翠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是的。”
“这孩子,也快足月了。”
听于丹翠这一声感慨,封西岩再次盯着她,“你,住哪?”
于丹翠偏头看她,将她的担忧都看在眼里,避而不谈,只再次提醒:“我刚说的话,一定要记住。”
看于丹翠刻意回避,封西岩知趣地不再问,轻轻颔首:“嗯。”
于丹翠凑到封西岩的耳畔:“这孩子,无论男女,都取名‘王眉’。”
封西岩木讷地点头,沉沉的目光一亮,中忽然想到一个人。
于丹翠看她反应,也无奈地耸耸肩膀,感叹道,“诶,也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个‘王眉’。”
封西岩笑而不语,回眸看她,她身上的枷锁将要卸下。得到自由,得到最平静的日子。
于丹翠走时,留下书信,目送她的背影,在淮江大桥上,融入那些陌生的行人里。才展开书信,一字一句地阅览。心情愈发地加重,收起书信时。见到在淮江岸边和渔民买鱼的鲁阅常,提着花鲢鱼正往这边来。
32. 第32章 汤国覆灭
封西岩勉强地向鲁阅常展现出笑颜,攥紧手中的书信,低下头,轻声说:“汤国覆灭。”
鲁阅常也低低地“嗯”了一声,俯视着她,看她攥紧手中的书信,许多思绪闯进脑海,低声询问:“关于我父亲的事,想要请教你。”
封西岩向前迈动极轻的步子,“你父亲,原本只活到五十五岁,也就是守元八年,可能是因为我接近你的缘故吧,导致历史的拐点有所偏移,也间接地改变了他的寿命。”
鲁阅常步履缓慢,也有些僵住。
封西岩回头看他,“具体原因,你还得问问他。”
明明病重,即将不久于人世,一夜之间,病魔消除,不再被疾病折磨,容颜焕发,精神十足。
鲁阅常点头:“好。”
封西岩走了几步,向四周看看,没看到郭微清的身影,想到他说的话,无力地耷拉着肩膀。
鲁阅常也才注意到,向来跟在西岩身后的郭微清已不见踪影,“郭先生离开了?”
“随他吧。”封西岩回想着于丹翠讲的话,猜测道:“他也怕,被我质问吧?”
鲁阅常趁机说出:“伯父,似乎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
封西岩讶异,不解地看他:“怀疑什么身份?”
鲁阅常摇头,竟说不清:“这个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相信伯父的判断。”
封西岩顿了顿,抬头看向前方:“我有点事,需要自己处理。你……”
鲁阅常微愣,也不敢再问,轻轻点了下颌:“嗯,那我、回去。你要是忙完,就、就好好休息。”
语无伦次,想要说出内心的想念,都没半点勇气。
封西岩硬着头皮走进院子,看见西望正坐在门槛上,晃着两只小小的腿。雪白的大狗蹲在门槛下,毛茸茸的尾巴扬得很高,见到封西岩来,也只是轻微地抬一下下巴,匆匆看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西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当看见封西岩时,嗓音甜甜地喊出:“姐姐。”
封西岩走到他身边蹲下,与他平视,听着家里很寂静,“就你一个人在家?”
“还有白雪陪我。”西望伸手揉着白雪的脑门,一瞬即逝的悲伤。
他问:“姐姐,你是来陪我的吗?”
封西岩见到西望那充满希冀的眼神,抬手轻抚他的额头,“你很孤独?”
“我是年纪小,但也需要陪伴呀!白雪又不会说话。”西望沮丧,小小孩的样子,大人的口吻。
封西岩温润的目光,凝视着他片刻,“你想去哪里玩?”
西望抬头看天:“起码,得先离开这巴掌大的院子,再到外面去。可爹娘总说,没时间陪我,让我和白雪玩。”
封西岩惶恐地去牵着狗绳,带着西望在沁县的四条大街,逛玩了个遍。
从辰时转到午时,将要走到封宅所在的小巷子时,的西望走着走着,仰着脖子,望向封西岩,言语之中满是委屈,“姐姐,娘常常在夜里哭。问她又不理我,平常也不怎么理我,光抱着我,望着远处发呆。”
封西岩一怔,与他亮晶晶的眼眸对视,短叹一声,“哎,我也怕她的冷暴力。”
西望疑问道:“那,她要怎样才能理我们?”
封西岩想不出办法,绝望摇头。
西望摸着下巴,思考后,更是垂头丧气,“啊?那这不就是前后都没路嘛?”
姐弟俩都被同一个问题困扰,走至一个街角处,看见心情沉重回来的封学亥。
封学亥正在思考案件,在抬眸时,看到了西岩和西望,在他们身边的白雪,也摇摆着尾巴。
看到西岩能带西望出来,无力地叹出一口气,看来,平萤又在生气,又把自己关进育苗室,背着双手踱步过去,沉声问:“在这做什么?”
西望害怕父亲的责骂,后怕地向后退缩了一步,“我在家里发闷,拜托姐姐带我出来玩的。”
封学亥伸手去,轻柔地搭在他的额头,想来是这几天,被平萤的怒气吓到,连说话都小心翼翼,轻声道:“都玩了什么?”
西望惶恐地回答:“逛了文昌东街,昌辉西街,临正北街,宏匀南街,没发现有玩的。”
封西岩牵着西望的胖小手,发觉掌心里都是冷汗,以及浑身不自觉地颤动,意识到了什么,担忧地望着他。
封学亥转过头来,见她盯着西望看,“她近来心情不好,待在育苗室里,记录那些种子的发芽进度。”
“嗯。”封西岩沉重地答应,瞧着西岩的谨慎,问道:“郭微清走了,他来和你打过招呼吗?”
封学亥眉头一抬,“他也没必要来,我还省得和他摆龙门阵。”
封学亥踏进院子时,脚步都放轻。也不再掩盖对郭微清的厌恶。
封西岩抿唇,稍稍犹豫后还是跟了上去,松开西望的手,安慰他回屋休息。
跟着封学亥进了书房,看见满屋子的总卷和书籍,以及桌案上还没收起来的手稿,她默了默,才问,“你怎么会怀疑郭微清了?”
封学亥转过身来,面对着西岩,不答而问:“鲁阅常转交给你的《生时》《疑声》,你都看了吧?”
“看了一部分,有些看不懂。”封西岩如实讲:“我的外语有一门不是很精,得回去翻阅词典。”
“嗯,你回去后,好生翻译。”封学亥坐下,抬头笑着凝望着她,“西岩也怀疑郭微清了吗?”
封西岩蹙眉,“丹翠来跟我讲,让我别信他,可我想不到他哪里有问题?”
封学亥的手指敲打着膝盖,思虑一时,才抬眼,再看了一眼西岩,“别信就对了。”
他的有些话,想要脱口而出,但顾及父女之间的身份,轻摸了鼻子,清清嗓子,仍旧没能说出口,静静地看着她。
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封西岩转身去看,看到是何平萤在和西望讲话,隔得远,听得不是很真切。
封西岩见封学亥起身走过来,抬头望向他,听见他深深叹息:“你,先回去吧,少来这里。”
再次被驱逐,封西岩皱眉,质问:“又来这出?”
封学亥凝眸看她许久,别过脸,声音沉重:“西岩,你也看见了,现在有很多的大变动,危难无处不在,我们能明哲保身,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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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谁也不知道,王溆让会做出些什么来。”
封西岩失落地看他:“我去找他,一辈子都待在这里。省得我回去后还惦记你们。”
封学亥沉默片刻,盯着她,言语伤人,“可我们,并不惦记你。”
封西岩如遭雷击,“呵呵”笑了一声,又兀自地点头,“行,你们厉害。”
封学亥步子僵硬地走到桌案前,双掌按在桌面上,掩饰住悲伤,“总之。往后我们不要再往来。”
“就算,你来,我也不理会你。”
“你们……”封西岩愤愤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陌生,视野被泪水模糊,“每次都是说了两句,就开始往外赶人。”
“姐姐。”
封西岩刚走到门口,就被西望拦住去路。
封西岩只抬手轻抚他的额头就转身离开。回去倒头就睡。
在翻身之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在幽昏的油灯的照映下,看清了他的面容,软软地支撑着起来,看了外面一眼,天色已经黑透。
“噢,天黑了。”
说完,又躺下侧身,背对着鲁阅常。闭目养神片刻,才懒懒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有些时间了。”鲁阅常在矮凳上坐久了,有些乏,站起身走到床边,盯着她的背影:“你起来吃点饭,饭做好了。”
封西岩翻身坐起仰头看他,“睡饱了,不饿。”
鲁阅常坐在床沿,伸手去拉她的手臂,动作轻缓,“你从午时睡到酉时,起来多少吃点。”
封西岩攀着他的脖颈,手臂绵软无力,慢慢地凑到他面前,虚弱地笑问,“你又是翻墙进来的?”
“不是。”鲁阅常扶着她手臂,如实道:“你回来时,门没关好,我就进来了。”
封西岩皱皱鼻子:“噢。”
鲁阅常低头看她,静默了一瞬,才问:“遇见不开心的事了?”
封西岩轻轻地打了哈欠,听见他这样问,睨他一眼摇头,“没有。”
鲁阅常确认地问:“真的?”
“嗯。”封西岩披上外套起身,走到桌前坐下,看到被整理好的桌面,一时发愣。
记得回来时,桌面上的日志书籍手稿都因为她的怒气而被扔到了地上。回头看一眼鲁阅常,“谢谢。”
她发火时,鲁阅常就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切。等她睡熟,才进来一本一本地捡起来,按照她的习惯给摆好,再静等她醒。
封西岩撑着下巴,闭上眼,长长地舒口气,说出压抑在内心的不解:“他又说话伤人。”
如此一来,鲁阅常也不懂他们的做法。
他默了默,才说:“可能,是真的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你的。”
“不过,他们这样做,有失做父母的风范,若真有什么事,该是一家人有商有量,商讨对策,管他是什么恶鬼邪神,总有办法应对。”
封西岩抬头看他一眼,眉头皱着,“你不会,又去找了他们吧?”
“嗯。”鲁阅常走到门口,手掌贴着门框,回头看她,很是遗憾:“这次,见是我,也不见了。”
33. 第33章 朕的贵妃
封西岩磨蹭着走到灶房门口,看着在忙碌的鲁阅常,走到火焰乱晃的灶膛前。
鲁阅常半蹲下向里面添置了柴禾,瞥见她在门口迟迟不进,拂掉手中的灰,漫步过去。笑着问:“怎么啦?”
封西岩轻声问:“他们两个你不用管的吗?”
鲁阅常轻声道:“有杨谵和我父亲在,不用担忧他们。”
他垂下眼帘,“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吴闵已经进入谷黄。”
封西岩肩膀软塌脱力下去,靠着门框,言语里充满希冀:“倒是快点来,我想见见这人,到底有什么幺蛾子。”
鲁阅常蹭近些,问出疑惑之点:“他——散播这个消息多年了,为何一定要见到你?”
封西岩听他的话带些酸意,蹙眉问:“你吃醋?”
鲁阅常诚实颔首:“嗯。”
他别开脸,低低地说:“之前伯父提起,毁掉他们回去的设备,是郭蒇,太子太傅,这个人曾经常和吴闵私下往来,我怕他与郭家有勾结。到时不光是你,伯父伯母恐会受牵连。”
封西岩双手环着,静静地看着他。上前勾着他的围裙细带,绕在指尖,指尖轻戳他的腹部,“那,你现在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啊?”
鲁阅常抿唇,低头看她的动作,“怕你离开,又怕你留下。”
封西岩勾唇微笑:“既要、又要。”
“我……”鲁阅常心里发慌,抬手轻刮了鼻尖,“两头为难,抱歉!”
封西岩收回视线,也绕开了围裙的细带,伸出手指,勾着他无处安放的手,“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既来之则安之嘛。”
话落,转身便回了堂屋,在桌前坐下发呆片刻,才换笔芯,继续抄录重要的史料。听到脚步声走来走去的,知道是鲁阅常,也就抬头稍微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看了几次后,终被他提着水桶的举动惊骇:“做什么?”
“你不沐浴?”他笑着反问。
封西岩握紧笔杆,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轻拍额头,支吾答道,“要的。”
最后洗完头发,在桌前用护发精油涂抹发梢,就见鲁阅常跨进门槛,看他没走,也没多问,偏开头,用帕子擦干头发上的水。
鲁阅常在门口那犹豫一时,才迈着僵硬的脚步,走到西岩的身后,弯腰从她手中捞过帕子,“我来吧。”
封西岩脊背挺直,感知到头发被轻柔地擦拭着,一点也不太习惯,脖颈酥酥麻麻的,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换成了别的说辞,“你没走?”
“没,在杜鹃树下等着的。”鲁阅常换了另一条帕子给她擦头发,觉察她的拘谨,顿觉自己的行为很是突兀,一些热气窜到颈间,又窜到面颊,蒸烤得很是不自在,待她头发半干,才匆匆地松开她的发丝和帕子。等绕到了桌子对面坐下,垂着头没敢去看她,双手交握搭在桌沿,闷闷地吐几口气纾解。
封西岩裹上毯子,拿着笔继续抄录,曾经只是几笔辑录的史料,现在有了完整的,内容多了,免不了要花费大量时间才能整理好。
从背包里取出另一本软壳黑皮笔记本,在笔杆里换上新的笔芯,迟疑地推到鲁阅常面前,“鲁阅常,这里的资料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能不能,伸出援手?”
鲁阅常诧异地看着递过来的本子和笔,他略微呆滞地看她,“这……”
封西岩双手合十祈求,“求求,我的时间不多,还有二十五天,我想尽早抄录整理好,再抽出时间陪你。”
鲁阅常一怔,点了下颌,“好。”
接过封西岩递来需要抄录的日志,听她轻声说,“你抄录这本,守元六年的,里面我有做好标记的,全抄下来就好。”
他平日里习惯了羊毫狼毫写字,可现下,要换成从未接触的笔杆来写字,不仅笨拙,写的字,他都不敢相认。真是状似鸡爪,一笔一划写的,无笔锋,也无气韵,更似初学者在纸上乱写乱画。他简单地写了一行,抄录的文字与正文相比,简直无法入眼。
他扶额轻叹,闭上眼睛,把本子推至西岩面前,“这样,你能看懂吗?”
封西岩正飞快地抄录,忽见眼角余光中,有本子往前推,还有他细长的手指,接过来一瞥,震惊非常,什么也没说,走到他身边去,再次手把手教他,兴许是刚才说的他没能掌握。
封西岩叹了一声,“我就算带走书籍或手札,回去后,上面的字迹,也会消失。”
鲁阅常忽而抬头看她:“为何?”
封西岩摇头:“不知道。初次带回去的一本叫《半瞎》的传记。我上次回去,要翻阅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不少的墨灰出来,打开再看时,里面什么也没有了。把其他的几本也翻来看,也都只剩泛黄的纸张,字迹全都肉眼可见地消散。”
封西岩的视线,停留在那一摞还没抄录的日志和手稿上。还有《生时》《疑声》。一时陷进沉默,待回过神来,换做长长地一叹,“诶,得抓紧誊抄,我能找帮忙的人,也只有你了。”
鲁阅常担忧地问:“那抄录回去的,能留存多久?”
“永久保存。”封西岩看他能掌握技巧,就坐回他对面,活动了手腕,如今丰厚的资料在眼前,只觉得时间甚少,以至于感叹一声。
“前几次,资料甚少,我都是自己去寻,找民间老伯婶婶,或者是装扮成跑腿的小伙计,花钱打点。那几年民生艰苦,看我出手阔绰,倒豆子似得,全都讲给我听。我回到客栈再整理出来,客栈毕竟人来人往,太吵了,即便我花了钱买灯油,也会时不时地来提醒,让我早些休息。言外之意,是省些灯油。”
封西岩笑得云淡风轻,可对面的人,却是听进去了,刚埋头继续誊抄,就听见他轻轻来了一句,“是我的过错。”
封西岩抬眼看他,“你认错挺快的。”
鲁阅常轻松地笑出来:“知错就改。”
换了三次灯油,封西岩揉着困倦的眼睛,搁下笔,揉着酸胀的手腕,又捶打酸麻胀痛的肩膀,目光追随着搁下笔起身的鲁阅常。
鲁阅常也是揉着酸酸的手腕,垂眼看西岩,琢磨了一下,才问,“本子和笔,你带了多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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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西岩没懂,但也记不清带了多少,去扒拉背包,检查之后,告诉他,“有六本一百多页的,有三十多支笔,怎、怎么了?”
封西岩困倦,打了哈欠,眼角处有些辣眼的泪花,收拾桌面,没听到鲁阅常的回音,也就默默地等着。
鲁阅常终于出声:“我想,把杨谵,常岭,吕拂,叫来一起誊抄。”
封西岩脑子发蒙,“这,好吗?”
“嗯,好。”鲁阅常双手背到身后,略显傲娇:“他们重义气,命是我从鬼门关拽回来的。这点小事,他们会帮的。”
封西岩笑笑:“那好。”
鲁阅常的目光,定格在那两本单独隔出来的书籍上,声线忽然沉沉的,“到时,你就能安心誊抄这两本,不至于带回去,成为一本空书。”
万籁肃肃。打更的声音隔着院墙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叩门的动静。
封西岩脊背一麻,喃喃地问:“谁啊?”
叩门的动静还在持续,不轻不重,轻缓有度。
“我去看看。”鲁阅常及时关上堂屋的门,径直走到院门,听着那叩门的声响,低声询问:“谁在外面?”
“阅常,多年不见。还不快开门,难不成得让朕翻墙?”
鲁阅常心里骇一跳,麻利地抽掉门栓,待看见门外的王竟新后,忙施礼:“草民,见过……”
“诶。”王竟新扶起他,笑容温和,压低声线:“朕是微服私访。”
鲁阅常一时语塞,呆木了半晌才问:“您,来此有什么吩咐吗?”
王竟新走在前头,大将军张韵跟在其后,二人向堂屋行走。鲁阅常加快步子,稍加阻拦,“陛下,这不是草民的住所。还请……”
“那你深夜在此做什么?”王竟新笑着反问,抬手轻拍他的肩膀,看他紧张至极,“我那个叔叔,搞出这么大阵仗,又散播一些奇话,我不得来瞧瞧这女子是何人?”
鲁阅常见阻拦不成,在门外站了一时,推开门进去,凑到她耳畔,低声说,“西岩,是一位故人到访,是你曾经提起的明宗皇帝。”
封西岩看向自顾自地坐下的王竟新,细细端详,这与博物馆里留下的明宗皇帝画像有所出入,真人还要俊逸些,眉目柔和,画像刻板,眉目都有隐隐的杀意。
王竟新坐姿端正,也在端详封西岩。不多时,笑着去看张韵,“大将军,你看,是和棉贵妃说的一样。这丫头,看着乖巧,眼睛里大藏乾坤。”
封西岩听他说的话充满探寻,也充斥着一些熟悉的人的出现,上前询问,“你见过林竹棉了?”
王竟新放软语气,“可不能再直呼其名了,她是朕的贵妃。”
封西岩面不改色,想起之前郭微清说的,一个时代不能出现两个记者。可现在呢,出现了历经汤国覆灭的于丹翠,还有初次涉世的林竹棉。
封西岩没见过林竹棉本人,但在整理电子版资料时,翻看过后台的人事记录。
在新入职那里,看到她的照片,是同性见到都能目送几里的美艳,更能让男人移不开眼。
34. 第34章 齐梁遗孤
王竟新瞥那堆满笔记书籍的桌面,抬眼去看封西岩,发出真诚的邀请:“朕那里有更好的史官辑录的史料,你可愿意一同前往?供你差遣。”
他的视线缓慢地指向鲁阅常,“阅常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笔吏,只辑录的县志、恐会对你的采访不起什么重要作用。”
封西岩回绝:“那先谢谢你的好意了。有棉贵妃在,她是独一无二,我去也只是个占位置的,重要的就由她誊抄。还麻烦你转告她,身处乱世,万事当心。”
王竟新挑挑眉头,指尖搭在桌沿,面对她的拒绝也不生气,笑意不减半分:“巧了。她也托朕转告于你。这世道,王权贵胄,权力更重要。”
封西岩听他意有所指,想起他曾对鲁阅常和池浈寻做出的行为:“身份权力。不管什么,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
封西岩凝视着王竟新,看他的面部表情变化:“鲁阅常和池浈寻曾为宋廷立下汗马功劳。您惜才,不忍他们再到战场送死,特还他们白衣之身。如今在这沁县,得一份小差,亦是在为宋廷做事。”
王竟新望向鲁阅常,赞了一句:“还挺护着你。”
王竟新心里在思虑,走时被林竹棉挽着手臂撒娇说的话,若封西岩向着鲁阅常。此人可以留,今后也能为宋廷效力,而她的父母也是奇人,要想宋廷长久,这些人得留住。若封西岩不向着鲁阅常,那大可以弃棋,棋盘都得砸粉碎。如今不仅向着鲁阅常,还维护瘸子池浈寻。
王竟新起身,走至鲁阅常面前,口吻温和,却饱含命令:“吴闵这条大鱼,得瞅准机会钓住。”
他又瞧着封西岩,轻柔一笑:“还有这条小鱼,你也得给护好了。”
鲁阅常送王竟新到一家客栈后院处,才折返回来。
与西岩相望短暂的时间,沉沉的语气:“郭先生,是去与棉贵妃汇合。”
封西岩撑着坐下,点点头没再讲话。
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和猜想。视线迟迟地转移到鲁阅常身上,预期的警报没出现时,疑虑就已经加深,现在就是在等最后一个结果。
鲁阅常被她阴郁的颜色看得心里难受,劝道:“时辰不早,你休息吧。”
封西岩轻“嗯”一声,可越想心口起伏较大,压不住那点疑问,她刚起身,又闷闷地坐下,不想再去那小院,没说两句就要被撵走,也不想听那些伤心的话。撑着桌沿好些时间才站起来,俯视着桌面上摆放着的日志和笔记本,习惯性地揉着手腕。
院内再无积雪。地面的湿润感也减少几分。
封西岩睡意朦胧,在睁眼时分,徐徐偏头去看关严实的窗户,天光微微明亮,等视线缓和,看到了在窗前站着的人,个头比起鲁阅常要矮了一些,正双手环在胸前,一动不动地站着,微风吹过时,连带吹起他的衣袖。
封西岩轻笑,真是防得君子,防不得小人。步履放轻,下床之后,走到堂屋的放置盆子的架子前,倒水洗漱。不时回头去看窗户,那人也紧跟着踱步走到了堂屋的门前,影子透过光影映射进来。
此人很有耐心,在外面站了许久。僵持着到日上三竿,封西岩算着时间,平时这个时间,鲁阅常已经过来了,今日一点动静也没有。
既然外面没什么动静,封西岩也不急,坐在桌前提笔继续誊抄标记好的重点。此次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挺有耐心加上批注。
听见外面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封西岩也只是短暂地停下笔,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对外面那人不予理采。
叩门的声响,突兀地响起。封西岩到底是放下了笔杆,不急不慢地盖上笔帽,走到大门后,说出心中猜测:“该怎么称呼你呢?是王溆让,还是吴闵?”
门外的男人,低声一笑:“元林。”
昔日的王溆让的声音。过去这么些年,仅仅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那种低沉发闷的音调。封西岩还记得。
封西岩拿掉门栓,两扇门打开时,在晃眼的明媚阳光下,看到元林。在脑子里想了无数个缘由,径直问出:“元林,是你的真名?”
“是。”元林视线向下,端量着封西岩,眼角余光四处扫了一圈,看到桌上的摆放书籍与日志,俊朗眉宇轻皱。
封西岩问:“你找我什么事?”
元林看她平静地不太像样,观察着周边和室内的情况,除了院门外蹲守的几个无官职的青年。
这周边再没了什么护卫守卫,就连她的父亲,也并没有安排人保护她,为她感到难过。
元林呼吸发沉,惋惜道,“我从守元五年,就放出消息,找一名叫虞西岩的女子,可找到的,始终都不是。同名同姓的女子太多了。”
封西岩简单地看他一眼:“然后呢?”
元林微微弯腰,凑近一点,势必要将她看得清楚,要牢记她的面容,唇角微勾:“郭微清骗了我。你姓封。”
郭微清的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封西岩没太当回事。可细想后,认为里面有些关联,端正态度,顺道提出不解之处:“还以为、他只骗我呢?”
“哎!”元林叹息一声:“你小看他了。”
封西岩观他有伤春悲秋之意,打断提醒:“说正事吧。”
元林正正地看她:“说的就是正事。”
察觉封西岩的耐心削减,元林抿唇思索片刻,后退两步,行了礼:“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突兀的大礼出现,封西岩立即侧身,困惑地看他,心中的疑团加深。
“什么样的交易?”
“帮我、回现代。”
元林的声线极轻,渴求的眼神,凝视着封西岩,瞧她的面部表情的变化,她除了眼神里闪现的费解外,就没了其他的情愫。连半点诧异都没。
元林等了等,才等到她细微的眨眼。
封西岩看戏一般的神情,锁定元林的面容:“你是哪路、神仙啊?”
“我是齐梁遗孤,元勉的孩子。”元林如实告之:“命悬一线之际,得郭哲先生搭救,才得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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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溆让呢?”封西岩挑眉,警惕萌生,斜视着紧闭的大门,外面寂静,连走路的声响都没传进来一点。
“他……”元林见她无心在此,莫名怯场:“在现代,研究院地下室二层。”
“我又凭什么信你?帮你?”封西岩依旧警惕。
齐梁在延初八年,就被西宋国派兵进攻,三月时间就覆灭,齐梁皇室里的人全都成为刀下鬼,元勉大将军战死朱雀街,其四子都无命逃脱,以死报国。元氏妻妾幼子幼女都追随而去。多年过去,死去的元林乍现,封西岩上下端详,各种逃生的法子虽都想尽了,遗漏之处竟是郭哲,最大的投资商,郭哲。
元林等她缓缓抬眸看来时,抢先一步,真诚地说道,“郭微清的身份,和郭哲的计划,我会告诉你。”
封西岩也想知道,如何把古人遗孤带回现代,若如此,是不是也能,救父母出水深火热的乱世,“怎么帮?”
“把我。”元林稍稍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交给宋景帝。”
封西岩看他在期待什么,轻拍额头,恍然想到,他今时的身份,是西宋国的叛贼,扰乱淮州边境各个县城安宁的祸首。
元林又道:“等你,离开之日。”
封西岩心平气和地“哦”了一声,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欣赏这温和的光线,从眼角的余光里去看元林,看他在思考什么,眉头慢慢地舒展,又紧皱,很是百思不解的模样。
元林侧眸看她,看她不急不躁,也不惧怕什么,平静地欣赏这和煦的春日,一点波澜不起,心中的不解反而解掉一部分,发出清脆爽朗的笑声。
听见爽朗的笑声,封西岩睨他一眼。
元林坦荡地转身,朝紧闭的大院门作了一揖,“门外的弟兄,为何不现身抓我?”
“各位请放心,我只身一人,只为寻找故人,而我,有求于她,不会伤她分毫。”
元林说完,也不见外面有丁点回应。
封西岩浅笑:“诚意不够啊?”
元林从袖中取出两本书籍与地图,高高举在半空,高声道:“这是吴国将领的名录,与进攻吴国的地图。元林献上。”
仍未有动静。但在细微的风声中,听到了刀剑出鞘的的铿锵之声。
封西岩慵懒地看了一眼元林,“你的诚意,就这点吗?”
元林一心回现代,偏头去看被挂上人质名头的封西岩,一点也不怕是否有人搭救,还在怀疑他的志诚。
封西岩对上那双表露出悲哀的眼睛,轻轻地撇开,问道,“我现在就要知道郭哲的计划,和郭微清的身份。”
元林温和地笑着,从左手的袖子,抖出一本手稿,在递给她时,调侃道,“你有点贪心了。”
封西岩也稍稍犹豫就接过,翻了几页,记录的文字,采用的是现代大众的字体,元林的字有些歪歪斜斜,不影响阅览。看到了郭微清的身份时,瞳孔微缩,轻巧地来了一句。
“我贪心的,可不止这个。”
35. 第35章 思母心切
封西岩在屋檐下的竹躺椅上,一页一页地翻看,满腹疑团,越看越觉得,像是被诈骗了一般。收起手稿,从躺椅上起身,走到堂屋,盯着被五花大绑的元林,此刻的他正向鲁阅常说出供词。
鲁阅常见她进来,刚要开口。
“你继续。”封西岩就站在那,一瞬不瞬地盯着元林。
在两侧把守的杨谵、常岭、吕拂都不禁看了过来,后怕的心还未散去。
封西岩等元林说完,才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一瞬,收回目光时问出口:“你母亲周氏,也在那地下室?”
“是,我思母心切,多少年没见她老人家,我必须得回去。”元林挣扎了一下,悲哀之情加深,“我也不知道,回去后,还能不能见到她老人家。”
封西岩心梗片刻,定睛看他,才黯然地点点下巴,“嗯,祝你新心想事成!”
元林终于看清她只为什么事而担忧,微微张嘴,迟疑了转瞬,柔声宽慰道:“你也能。”
封西岩勉强地笑了一声,“谢谢。”
元林想了想,又道出一句:“059县道,黑色俊逸。”
封西岩回忆起来,与元林的眼睛对视,他的眼睛里是诚挚,没有一点欺骗。在059县道发生的事,只告诉了郭微清。
封西岩心里闷得厉害,不再问了,踱回屋檐下,慵懒地躺进竹椅里,闭目养神。察觉到有人过来,微微侧身,低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押他去见宋景帝?”
鲁阅常反而沉默了瞬息间,瞧着她用袖子遮在面额,嗓音低沉,“还、不知道。”
鲁阅常半蹲下来,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方,静静地注视着她,在外面等得焦心,现在更心焦。元林的出现,反而不再是她曾说的盼着他早点来,现在出现了,伤心更重。
多年前的假死也罢,还是逃逸到吴国成为叛贼也罢,都不足以让他多看两眼。想当时只是一个免职,留下一条贱命,并未多想其中的缘由,如今那条待上钩的鱼,也有他的一份。
宋景帝,也在利用他引诱一些事情。
棋盘上的棋子,他算是站在上面,有些年头了。
封西岩思绪乱飞,现在听他说不知道,撤开挡住面额的袖子,歪着脑袋,静默地看他一瞬,看他一脸沉重,满眼的愧疚掩藏不住。
“你在愧疚?”
“嗯。”鲁阅常重重地颔首,搭在扶手上的手捏紧拳头,对上她那一双蓄着泪光的眼睛,转眸去看在堂屋里的元林,信任度不高,担忧地问出来:“你相信他?”
“哪敢还信这些?”封西岩牵强地笑笑,抬手扶额,短叹了一声,“诶,信息量太大,信任不过来。”
鲁阅常看她这样,更是担心她现在的处境,她说过预期的警报未至,每走一步,都是忐忑。
封西岩蹭一下坐起来,看着手腕上的传输设备,上面的倒计时在显示:24。
鲁阅常也凑过去,看着醒目的猩红,一时觉得喉间发涩,略微踌躇地起身,迈着长腿跨进堂屋,叫来他们三人,没再管元林。
在堂屋里,另安置了一张长桌,将备好的本子和笔,都交到他们三人手中。好一顿指导,才能下笔。
杨谵,常岭二人瞪大眼珠子,费劲巴力地学习。吕拂眉头苦皱着。
上一刻还在被审问的元林,此时被冷落,伸着脖子瞅,看他们在干什么,发觉他们四个人都在誊抄什么,观察他们用的誊抄用具,当即明了了,勾唇笑着。
听见笑声,鲁阅常侧眸看他。
元林曾经也是假借王溆让的身份,和鲁阅常在娥县混迹了几年,知道他的性子,面冷心热,忙赔笑,“阅常,这是在干什么啊?”
鲁阅常懒得理会。
元林听观看他们的面色都是很苦恼,蹦跶着到长桌前,勾头看杨谵,看他一笔一划的写着,板板正正的,就是,每誊抄一个字,面色都是苦的。
到吴国的时空记者,在面对大量的史料时,也是找来很多结识的人来誊抄,这份苦差事,是挺艰难的。
元林正要蹦去看鲁阅常在写什么,看他一直冷着脸,还是多蹦了几下,到封西岩的桌子前,看她额头流淌的密汗,歪头去看,看着看着,也是皱紧眉头,脱口而出,“这是法语,翻译难度大咯。”
封西岩心烦地抬头看他,“闭嘴。”
元林干巴巴地笑着:“呵呵,是,我闭嘴。”
“不过,”他刚说出口,就看见封西岩烦躁地砸了一下桌面,急急地说出来:“给我解开,我来帮着整几页。”
封西岩揉着酸胀的指骨,抬起头看他,。
元林被看得后背有点麻嗖嗖的,笑意牵强,“好歹,我也被郭哲投入资金教导过,君子六艺,四书五经,了解几千年历史,外文文学,学习英,法,德三种语言,以及其他少数民族的方言,我次次都是优。”
封西岩看他骄傲的神情,起身解开束缚他手脚的绳子,把《疑声》交到他手中,“你来。”
元林还以为会被拒绝,没成想会这么快就同意。看看四周那几双眼睛盯着,吞吞口水,捧着本子和《疑声》,默默地走到了最边上的位置。
封西岩在边上看了一瞬,见字迹规整,不像初学,也没夸张。就退回自己的位置。
听得院门外的叩门声,鲁阅常搁下笔,前去开门,在走到院子里时,想到特殊人员元林,折返回来,将他带去厢房锁住。
开门见到池浈寻,没有将门大开,双掌撑着门框。
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行为,让池浈寻蹙眉,“不欢迎我?”
“不是。”鲁阅常为难道。
池浈寻追问:“那怎么不让进去?”
鲁阅常压低声音,“我是不打算瞒住你的。”
池浈寻浅笑:“我看着、像告密的人?”
鲁阅常凑近,附耳简单告诉了几句。
池浈寻点点头,听他说,西岩有困难,也想伸出援助之手,“还需要人手吗?”
鲁阅常抬头看了日头,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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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呼一声,望向池浈寻:“进屋说话。”
池浈寻加入,让封西岩紧绷的弦松了不少。
元林在蹲着认真抄写,忽听见外头打开锁的声音,抬头去看鲁阅常,诧异问:“不关我了?”
池浈寻见到元林,蓦然想起那个高高在上却又好无实权的四王爷。
王溆让的声线醇厚,沉闷,散发出来的气质也是属死沉,对人对事都很冷漠无情。
眼前的元林,说话音调跳脱,刮去胡须后整个人更是精神,连那死气的眼睛,都是柔和的光泽。
若不仔细瞧,还真分辨不出真假。
元林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可背后那双审视的眼睛,让他全身发颤,他默默地回头去看,对上池浈寻的眼睛,也知道短瞬间,就匆匆收回目光,抱着本子到封西岩的桌前坐下。
封西岩手软,看见他来,仰头看他,有许多话要问,可是,又不知道怎么问。
元林温和地俯视她,“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你回去的方式是?”封西岩在意这个问题。
“外勤,内勤回去的方式是三十天为期限,而我们这些遗孤干的事情,涉及国家政治,百姓危乱。回去的方式,就是寻求时空记者的帮助,如果没能得到帮助,就不能离开,一直在这循环。”
元林沉默一时。
“我快要憋疯了。”元林紧咬牙关,对上封西岩那双湿润的眼睛,压抑的情绪就及时收回,“抱歉。”
封西岩偏头,巧妙地抹掉眼泪,见他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将他的话揉碎多次,反复思考,问道:“‘我们这些遗孤’是指你和郭微清。那还有谁?”
元林肩膀耷拉下来,抬头看她,闷闷地摇头,“我只知道郭微清的身份。其他人,还不知道。”
“郭微清也有需要拯救的族亲?”封西岩问,一时都没有离开元林的眼睛。他擅于伪装和演戏,随随便便就能演过去。
元林再次摇头,不太确定地讲,“他谎话连篇,自被他骗过一次,再没信他。”
元林补充,“郭哲在那些战争中带回不少遗孤,男女皆有。”
“也许,”元林大胆猜测:“遗孤听他差遣真正的原因,是其血亲。”
封西岩转动着手中的黑笔,撑着下巴,看向院子外,斜影拉长,听见灶房传来锅与铲碰撞的声响,才注意着堂屋里,没有鲁阅常的身影。
元林顺着她的视线追随而去,觉察出端倪,发出感慨,“他,因你的出现,改变人生轨迹。”
封西岩讽刺地笑,“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元林没话回,也不敢回,悄摸挪回原先的位置。
封西岩见杨谵和池浈寻在灶房,就没过去,而是走到屋檐下那张竹躺椅前,迟缓地坐了下去,翻看父亲给的《生时》。即便抄了一卷,后面还有八卷,足够抄老些时间。
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看着好多单词,单独时是认识的,这要是拼凑组合成为一个句子,就很难翻译。
36. 第36章 出了变故
夜里又落了雨,砸在地面上,细细碎碎。
封西岩抄得手腕抬不起来,搁置在桌沿,茫然地环视四周,白日里有他们几人在,到不觉得落寞,反而还会加快进度,看着长桌摆放的笔记本,微风透过门缝溜进来,将其吹得页面乱晃。
现下孤身一人,油灯稀疏。深夜已至,除风声雨声,再听不到别的声响。
封西岩刚要趴在桌上小憩,穆然瞧见猩红的倒计时。
当即就从桌上弹跳起来,从包里翻出茶包,迅捷泡了一杯茶,提笔继续。
接下来的时日里,只有少量的小憩,几乎都在誊写。
冰雪融化后,春雨落下小十来天,真应了淮州本该有的烟雨江南。
天初晴这日,倒计时显示为0。
封西岩把誊抄的资料整理好后塞进背包,面对大家的疲倦和辛劳,千言万语道不尽。
看封西岩的欲出又止的话,池浈寻揉着酸痛的手腕:“西岩你之前说起,盛世繁华,器物精美。若有机会再见,可否给我们带些来,长长眼界?”
“好啊!”封西岩应下,话音未落,泪水已落滑脸颊两侧。
元林懒散地趴在桌子,也接了话:“若有机会再见,我也给你们带,让你们看看盛世的发展和广阔,是真正的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杨谵困倦厉害,听他这样说,也来了兴致,瞧着元林,有羡慕,更有悲悯,他的母亲被囚禁,等着他去救。
杨谵撑着下巴,歪头看他好久,才轻声说出:“倘若真的如此,你就没必要再回来这个处处充满着危机的朝代,你该回去,与你母亲相依为命。”
元林盯着他看了看,率性地摆摆手,却迟疑了好半晌才讲话,“嗯,杨兄弟说的对。我该陪我母亲,度过晚年。”
封西岩允诺了他们,若再来,定会给他们带来礼物。
只是,现在还有些担心的事情,好怕这大半个月的忙碌会付诸东流。
封西岩手腕都在发抖,有许久没有走出这小院,走出这个小院,也才想起来一件事情,黄西婈曾说,会邀请她。竟没有一点动静。对于佘蒙书居住的小院,多少有些印象,一路寻过去。却见人去楼空,许久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彰显出来,地缝中生长着杂草,砖瓦掉了一地,都无人拾捡。
询问了路过的一个婶婶,才得知,这一家早就离开,到乡下去了。也没有举行什么婚礼。
在封家住所门口徘徊了许久,都没有勇气去敲门。
里面时不时传来孩童追逐的欢笑声,伴随着的还有大狗的轻吠。
封西岩在门口站着,手抬了又抬,最终还是轻轻一叹,要转身走的时候,身后的院门打开了。
白雪朝封西岩低低地叫唤了两声,便转身离开了。
西望攀着门框,仰着脑袋仔细看了,欣喜又诧异,“姐姐没走?”
“爹娘不让我去找你,说你已经离开了。”
西望吸着鼻子,天真烂漫的笑容出现,昂首看姐姐,“姐姐是来看我?”
小孩话痨一个,一下说出了那么多问题,封西岩一个一个地回答。
“姐姐,是要离开了,来看看你。”
西望好不容易挂起来的笑颜唰一下就掉下去,瞪大了眼睛,“那姐姐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在抄录一些资料带走。”封西岩伸手,抚摸着西望的额头。
西望琢磨了一下,又问:“我们会再见面吗?”
封西岩浅浅笑着,对上他水汪汪的眼睛,“姐姐会见到西望的。”
何平萤急急地走过来,手上的泥土也没顾得上擦拭,就捞走了西望。半点眼神都未给封西岩。
封西岩看着他们决绝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叹气。转身时,看到鲁阅常。
鲁阅常静默地跟了她一路,心里不舍,生怕此次离别,会再见不到。又忧之前的越界行为,会让她永远滞留于此受苦。
待走近她,鲁阅常垂下眼眸,垂在身侧的双手,无处安放,“我……”
“走吧,回去。”封西岩也不多在这停留了,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小院走。
小院里空寂,瞧着这短暂居住了一月的屋舍,封西岩竟生出些许的不舍来,可还是期盼着,能回去本该属于她自己的时代。
行囊已准备好,就等着期限将至。远离了忙碌,封西岩仍旧习惯性地坐在四方桌前,打开放置在一旁矮凳上的化妆包,取出护发精油,递给鲁阅常,“你之前说,喜欢这个味道,留给你。”
鲁阅常伸手僵硬地接过,紧握在掌心,直视着她。
封西岩抬起头看他,看着看着就笑了,“短暂别离而已。”
鲁阅常轻轻地点了下颌,“嗯,短暂的而已。”
离别在即,时间稀少,鲁阅常纵然有很多的话,一时也说不完。也不敢说,握着她喜爱的护发精油,愣愣地问一句:“给了我,你用什么?”
“我还……”封西岩没说完,察觉到异常,视野逐渐透明,眼前站着的鲁阅常也将变得有了重影。倒计时也在敏捷地跳动。
等她再睁开眼睛,看着那些大型传输设备,眼眶一热,能回来。
到了车库,看着积灰的车子,闷闷地吐出一口气,将带来的资料,全都放进后座,在闻到许久没闻到过的汽油味,立时头晕目眩的,还有些恶心,撑着车门缓了缓,发愣间,想到那几夜,加上经期紊乱。
封西岩坐进驾驶室,靠着椅背,静下心来,慢慢驶出车库,进入大道后,万里无云,街道两旁的梅花已渐渐凋零。
在等待红绿灯时,看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熟悉背影,仔细看去,是贺雪柳。
她正穿过斑马线,向西行走。费了些时间才追到她,看她进入一家咖啡馆,就在外面等着。
贺雪柳一出来,封西岩就急忙上前打招呼,“雪柳,好久不见你了。”
在问候时,想到了郭微清说的话。对方没说话,捧着美式咖啡,温柔地看着。被看得不是很自在,封西岩本能地后退了一下,正要说出抱歉时。
贺雪柳惊奇地问:“你认得我?”
封西岩真诚地颔首:“嗯。”
不会认错的,贺雪柳一直是对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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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很幸运。” 贺雪柳可惜地叹息:“我不认得你。”
封西岩腆然地笑笑:“没事,可能,是我认错了人。”
看对方不愿意认识,也就不多说了,封西岩道了歉,才赶紧去临时停车点,启动车子离开。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机器管家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出机械的声音:“欢迎回家。”
而是瘫在客厅的毯子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沉甸甸的资料一一摆放在电脑桌旁,启动电脑时,去了厨房,烧热水,从机器管家身边路过,捧着手机刷着消息。
过去一个月,除公众号的信息提示后,再没有别的信息进来。以往的聊天记录,还保持在两个月之前。
瞧着置顶的两个好友账号,是父母的,他们的消息,更是过去了好多年。
总觉得与社会有些脱节,选好轻盈的音乐播放,就把手机丢到沙发上。
似乎不玩手机,也能度过寂寥的时间。
躺下没多久,门铃突兀地响起。没心思开门,仍由它响。
无亲无戚,无朋无友。谁会来?
翻个身继续躺,抱着柔软的抱枕,在回忆在淮州的事迹。忽然想到一事,急忙起身,去翻看那些笔记,每一本都翻看了之后,字迹未消散,内容都还在。
门铃断断续续地响,在门外的人,挺有耐心。
手机上并未有来电,如果是认识的人,会打电话告知,认识的人也知道她的习惯,按门铃不开门时,会打电话说一声。
家里没吃没喝的,点了外卖。坐在落地窗前,等待外卖的到来。时不时偏头看放在地上的手机。
一条短信弹进来。
“别信姓郭的。”
发信人的号码是陌生的,封西岩盯着手机,好一番思考之后,才回:“好。请问你是哪位?我认识的人吗?”
对方回:“勇敢做自己的事。”
封西岩疑惑,猜想这个人的身份,“你是雪柳?”
她回:“我与梁正非的事情,被人篡改,传言不是真的。梁正非是君子,不是小人。他只有一个亲生孩子,其余的,都是收养。勿回。此生不见,祝安好!”
封西岩在看见勿回二字,默默地撤掉了未发送的消息。揉着手腕,陌生电话进来,前去开门。
看见外卖派送员时,在门外还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匆匆接过外卖关门,可那男人伸出手来抵住将要关实的门,他的手指手背被门缝夹出道道血痕,听到他因疼痛的闷哼,从门缝对上那双陌生的眼睛。
封西岩问慌张地问:“你是什么人?”
“孔骥。王院长车祸,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孔骥说出来意,右手疼到颤抖。
封西岩听到这样的变故,一时愣怔,见眼前人受伤,惶恐地拿出消毒水和一些纱布,递给他,“对不起,你先把伤处理了吧。”
“没事,不要紧。”孔骥的手慢慢缩回,疼到颤抖,他忧虑的视线俯视她,再次说明来意:
“可否去一趟?王院长在等你。”
37. 第37章 罗燕相见
淮州市人民医院住院部,十一楼。
封西岩在孔骥的指路下,到了王离的病房,放轻脚步走去床边,看着熟睡的王离。
她面色微白,呼吸急促,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起。
孔骥低声道:“王院长出事脱离危险之后,常常梦魇,托我在地下室门口等着,接应你。”
封西岩听他讲话一板一眼,站得笔直,目光如炬,留着齐肩长发,虽是半扎,也不输男子气概。
封西岩“嗯”了一声。
在等王离苏醒。
“西岩?”王离见到封西岩,眉眼轻轻笑开,“来了。”
“您找我有事?”
“嗯。”王离点头:“雪柳退出,你知道了吧?”
“知道。”封西岩半蹲在病床前,握着她冰冷的手。
王离望向孔骥:“把备好的东西取来。”
孔骥递来一个盒子。
王离取出里面的手环,交给封西岩:“这是优化过的手环,重要的数据也全都存在里面,权限功能也多了一些。”
封西岩没接,盯着她看。
王离也不藏着掖着,如实交代:“我知道郭哲的秘密,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历史研究,他撤资后。我与新合作伙伴重新研发的手环,加强巩固,取得历史遗迹不再费力。”
封西岩伸手接过,点点头:“嗯,资料还没录入好。好了我给您送来。”
王离笑着:“好。”
她望向孔骥,“还没给你介绍。”
“这是孔骥,姜国云皇后的外孙,被郭哲囚禁多年,我救他脱离苦海,他是忠义之辈。此后,会保护,接应你。”
王离看封西岩眼神呆滞,解释道,“不少古国遗孤,被郭哲强行掳来训练,再返回古国,整出不少隐患,得制止住。”
封西岩点点头:“我见过两个了。”
王离诧异,颤声询问:“你知道?”
“元林,郭微清。”封西岩回答,检查时空手环,对里面的功能有些兴趣。
封西岩没抬头看王离,垂着眉眼,轻轻说出,“连记者也多了。”
王离叹息:“哎。”
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说。
封西岩将打印出来的资料,带到了病房,给王离看。此次的资料近二十万字,比头几次多出十几万。
王离阅览的速度也没有那么快速。她拿着笔批注,看得仔细。
王离在阅览时,封西岩就在一旁刷着手机,手机顶端也弹出来一则消息。
是孔骥的。与他加了微信。
孔骥:“封姑娘,若定下启程西宋国的日期,务必告知在下。”
封西岩轻轻扬唇,轻点键盘,按下一个字:“好。”
等了三个小时,封西岩起身走动,忽觉心口发闷,一股恶心的感觉直直地冲上喉咙,忙疾步走进卫生间,在洗手池里,吐出了酸水,眼睛被眼泪辣的刺痛。
出卫生间后,察觉王离的目光追随过来,眼风扫到她眼里闪过的惊疑,当做没看见,坐回陪护椅上,摁开手机,点开阅读软件,随意地翻看着,却一点看不进去。
又找到浏览器里,查询怀孕的症状,还没看两行。就听见王离轻声问,“你,身体不舒服,去检查一下吧?”
封西岩抬头看她,眉头轻轻一皱,“嗯。”嘴上答应,心里却是有些慌。
王离问道:“鲁阅常的妻子,不是黄西婈了?那她嫁给谁了?”
“嗯。”封西岩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王离是在确认什么,补充了一句:“是,佘蒙书。”
王离拧眉:“这号人物,并不在历史上。”
封西岩没说话,低下眉眼,仍旧有想要呕吐的感觉,忍了又忍,憋得呼吸发沉。
王离又问:“那鲁阅常现在的妻子,你见过了没?怎么没拍照片?”
“没有。”封西岩说出他的近况,“还孑然一身。”
王离长长地舒口气,放下资料,沉沉的目光,望向了封西岩,看她气色不好,提醒道:“你好好休息了,再去吧。”
王离的转变很大,以往的严厉不在,温柔起来,封西岩不太习惯,等她说完,才悠悠抬头看她,“王院长,有什么紧要的事,就说吧。”
王离一怔,低下头沉默许久。
封西岩抬手轻抚了不舒服的喉咙,也注视着王离,看她为难,不能说出。迟缓地起身,俯视着她,声音很轻:“我父母滞留西宋,你有参与改变了数据,对吗?”
王离愧疚,声线抽泣,若不是遭遇了这一场祸事,还看不清郭哲的真面目,现在被受害者的独女质问,无力地点头:“嗯。”
封西岩瞧着新研发改进的时空手环,“所以,你给我这个,是想道歉?”
王离点头:“嗯,我明白,这再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能让你多与父母见面,便好了。”
封西岩回去的路上,见到骑着摩托车追来的孔骥,降下车窗,“孔先生,什么事?”
孔骥:“我送你到楼下。”
炎炎的夏日,每走一步,都汗渍淋漓,炙烤得浑身不舒坦,封西岩在乡间的小道附近,寻了可避炎热的光线,放下两个竹编提箱,以手为扇,扇风去热。站在树荫下,吹过来的风也是闷热。
眺望远处,见青葱的密林与长势旺盛的水稻,半坡腰山上,在风里摇晃着的玉米。
封西岩四处看看,在寻一个问路人,自鲁阅常的轨迹被改了后,也不能再用历史辑录的事情去猜测他在何处。
观四处无人,只有风声,生怕有危险,提着竹箱,朝一条宽敞的土路走去。
走了老长一段路,日头晒人,走走歇歇,在拧开水壶喝水时。
三四个身着官服的男子,骑马行驶在这乡间小道,激起些灰土四扬,封西岩把水壶遮住,避免灰土掉进壶里。
幸得路口岔路都有指示牌,向指着罗燕州的方向行走。
路过一条大河时,看见有数十人在挖水渠,在岸边驻足,短暂地看了一眼。
转身走后没多久,就听见连声清脆的“姐姐。”
是西望的声音。
封西岩回头,看到西望在田埂间快步跑来。
等他跑到眼前,看他浑身沾满泥巴,头上戴着柳条编织的帽子,粉嫩的小脸也因炎热,双颊红彤彤的,满是泥浆的小手中还捧着一只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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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钳子的河蟹。
“我没认错,真是姐姐。”西望笑盈盈地仰着脑袋,欣喜地看着封西岩。
封西岩温柔笑着,夸他,“眼力真不错。”
西望转身,扯着嗓子对正往这边来的封学亥朗声大喊:“爹爹,真的是姐姐,是姐姐,姐姐回来了。”
封学亥双鬓斑白,面上皱纹加深,眸光温润,走到西岩面前时,极其复杂又无奈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劝?还来这是非之地。”
“知道你们不想见我。”封西安低下眉眼,忍住委屈:“可,我不能不来。”
封学亥语塞。抬手扶额,看满袖泥浆,折回去水边清洗,想了想才扭头去看西岩,到嘴的话没勇气说出,真真的是被女儿的固执折服。这么看来,到底是做父母的只顾眼前的困难,没想过她孤身一人在现代是怎样度过孤独的。
封学亥回来,提起放置在地上的两个箱子,分量很重,眉头不经意间的蹙起,偏头看她,又看看她走过来的那条道,这么炎热的天气,是怎么坚持走过来的,看她背在身上的背包,鼓鼓囊囊的,腾出手来接过,“给我。”
“这个不重,我自己背。”
“嘴硬。”封学亥接过来之后,睨了她一眼,“这次怎么带这么东西?”
封西岩浅笑:“也没带什么。”
封学亥偏头静静地看她,看着她的坚持,不由担心的短叹,“诶。”
“这是罗燕,曾是吴国的领土。”封学亥话落,歪头看西岩时,看她紧皱眉头,气色不大好,“不舒服吗?”
封西岩垂着脑袋,没敢告诉他,撒谎了,“胃疼。”
封学亥微微摇头,看破不说破,只道:“到家了给你做饭。”
封西岩有点害怕,婉言拒绝了,“我住客栈,就不去你那了。”
封学亥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西岩心里有了被冷眼的惧怕。
西望默默地跟着他们身边,听见他们的谈话,也不玩手中的螃蟹,昂头看了他们一瞬。
马蹄的声音由远及近,微风卷过来一些沙土。
封西岩心口闷闷的,直视前方,看到来人,脚步放慢,心跳加速,因热气上涌,面颊微微发烫。
鲁阅常勒紧缰绳,马还没站稳,就从马背上跳下来,热情四溢,眼里的光泽比往常还要温和,这让在他身后的随从异常讶异,这还是成天沉着一张冷脸的鲁刺史吗?
鲁阅常跑向封西岩,眼里流露出来温柔,喜悦地站在她的身前,笑着看她,“刚到吗?”
“嗯。”封西岩点头,“刚到。”
鲁阅常看到封学亥提着的箱子,忙上前接了,交给随从绑到马背上。
封学亥抱着西望走在前头,给他们留谈话的时间。在他怀中的西望不是很愿意,闹腾着,嘟嘴,“我要和姐姐一起走。”
封学亥抬手刮他鼻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姐姐和鲁哥哥有事要说。”
西望回头看了一眼,看他们还站在原地,不解蹙眉,攀着父亲的肩膀,“不,我也有话要和姐姐说。”
封学亥轻轻拍他屁股,“懂点事。”
西望郁闷,揣手手生闷气。
38. 第38章
鲁阅常连这闷热的天气都看得顺眼了。
封西岩走了几步,高温的天气晒着,微臭的气味随风钻进鼻尖,直冲脑门,心口闷闷的,立即松开他的手,轻呕了几声。
鲁阅常看她反应,蹙眉询问:“身体不舒服?”
“有点。”封西岩回答的有些扭捏,没敢看他,回头看向走出去老远的封学亥和西望,低低地叹气,“走吧,这里太热了。”
随鲁阅常目光不离封西岩,看她的这个反应,似有些熟悉。
鲁阅常回头去看跟在身后的五个随从,都牵着马,默默跟着。扶她上了马,进城之后,封西岩在选中一家客栈准备进去时,手腕就被抓住,隔着布料都有些发烫,仰头看鲁阅常。
“我去补个觉。”封西岩解释,“我累了。”
“嗯。”鲁阅常点头,跟着走进去。
两人一进去,封西岩就听见一个此起彼伏的称呼:“见过鲁刺史。”
一位白发长者急急过来,行礼道:“鲁刺史,有何吩咐?”
“一间客房。”
封西岩走进客房,看着摆放在地板上的两个箱子,和放置在桌上的背包,扶着桌沿慢慢坐下,微微仰头在对面站着的鲁阅常。又很快地垂下眉眼,在细想他的历史轨迹。
看她皱眉深思的神态,鲁阅常绕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柔声问询:“在想什么?”
封西岩偏头看他。拿水壶拧开喝水,目光也不离鲁阅常,看他温和的笑意,更成熟俊朗的面容,右侧眉骨处多了条细的疤痕,下巴处也有一条不是很明显的疤。回忆在路上,牵手时,他掌心的粗糙,比之前更重。可想这段时间里有多艰辛。
她慢慢放下水壶,站起身走到竹箱前,鲁阅常也跟过来。
封西岩缓慢蹲下,手指轻抚着箱子,歪头看他,手掌轻轻按着箱子。
鲁阅常伸手轻抚这编织工艺精巧的箱子,与她对视,看她几番想要说话,却没能爽利地说出,轻声问:“需要我做什么?”
封西岩轻声说,“麻烦你,把这个送去给我父母,我有点害怕,她们还会说出伤我的话。”
鲁阅常看她困苦的模样,抬手轻拂她的脸颊,“嗯,我去送,你好好休息。”
封西岩目送他下楼,就关上了门,落上门栓,躺在床上,沾着枕头没一会就熟睡。
这一觉,睡到黄昏,一睁眼,就看到缕缕斜阳落在窗台,泛起一层霞光。看着这里的摆设格调,想到熟睡前的事情,才下床穿鞋,拎着背包和另一只箱子出了客房。
楼下的大堂,偏西的位置,鲁阅常在那看书,面前摆着茶碗,一只小小茶壶。
大堂里因他的存在安静了许多,封西岩踩着木阶梯,一步步地向下,刚走到拐角,就看见他放下书籍起身,朝这边看一眼,就招来客栈的伙计,嘱咐抓紧上菜。
封西岩在他对面坐下,看他合上书籍,放置在一边,双手按在桌沿,“送到了吗?”
“送到了。”鲁阅常目不转睛地看她。
封西岩垂下眼眸,轻点下巴,就沉默了。
等饭菜上齐,封西岩闻到丝丝油腻的味道,嗅觉灵敏的缘故,心口发闷,找到让她不舒服的那道炖鸡肉,也不好驳了鲁阅常,尽量不吃那道菜肴。
一餐饭吃下来,鲁阅常察觉她的异常,鉴于在外,没有问她,只说:“我们出去走走。”
封西岩颔首,闷闷不乐地走在他身旁,刚走出客栈外,手掌就被他握住,抬头看他。
鲁阅常俯视她,看她情绪不好,闷闷地叹气,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低声问,“你,不愿和我一起走走吗?”
封西岩昂头看他,“我……”话说的缓慢,垂下脑袋,揪着袖子,才答应着,“走吧。”
两人沿着河岸边的小道慢慢走着,封西岩心思乱浮,时不时偏头看身边的人,掌心里的温热加重,放慢了脚步,才决心问他,“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鲁阅常忙停下,侧身看她,看她双眸莹莹泪光,声音都有所颤抖,想到自下午见面后,她的忧心忡忡,想起她的细微动作很是熟悉。现在得以证实,轻盈地抓着她的双臂,俯身看她,又极其轻柔地将她搂紧怀中,手臂环着她,笑意真诚,“嗯,喜欢,都很喜欢。”
鲁阅常话落没多久,就发出低声的轻叹和可惜:“这孩子?”
封西岩现在情绪波动大,听见他的疑虑之声,生气地问:“你不要?”
鲁阅常抱紧挣扎要脱离怀抱的她,在她耳边沉声说道,“要,只是担心我、何时能与孩子见面?”
距上次见面,过去已经一年之久,每时每刻都在等着她的到来,现在听到这一喜讯,自然是高兴非常,可想到二人之间的时间差距,他又害怕了,会有和孩子见面的机会吗?真怕的是若是下次时间相差几年或十几年,机会渺茫。
封西岩一时也懵,迟疑道:“这?我不知道,可能会在这边。也有可能,在我那个时代诞生。”
鲁阅常轻拥着她,诚恳一笑,“在你的盛世时代诞生最好。繁荣,昌盛,科技新进,吃穿不愁,没有战乱,还能增阔世面,幸福一生。”
封西岩心头一动,懊恼自己刚刚的莫名生气,勾着他的袖子,仰头望他,有想问的话也不说了。
封西岩怕热,从他怀中退出,看着眼前无尽的漆黑,被一只灯笼驱散黑雾,目送前方片刻,大脑也开始空洞,手心轻轻搭在小腹,心中无奈,这边的战乱时而连年,干旱水涝灾害事故也多。想着想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轻轻啜泣。
“怎么、哭了?”鲁阅常搂着她的肩膀,眉头紧皱,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臂,“好了,不哭不哭。”
听见这样似哄小孩一样的话语和声调,封西岩只觉得头皮麻酥酥的,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忍了又忍,才将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封西岩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矫揉造作,来时查阅过孕后的一些情绪波动,爱哭爱闹,莫名其妙的生气。听着鲁阅常焦急的声音,他本来也没做错什么,无端还要忍受这些奇怪的脾气。
封西岩抹去眼泪,轻声笑着道歉:“这些天,总是莫名的哭,对不起,吓到了你。”
鲁阅常拍拍她的肩膀:“没事。”
鲁阅常伸手向前指着:“再往前走一些,就到一处小院,你这段时间,可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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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
封西岩慢半拍,思考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下午租的吗?多少钱,我拿给你。”
鲁阅常握着她的指尖:“去年,到这后就物色院子,置办快有一年了。”
封西岩一惊,“你……”
“去瞧瞧。”鲁阅常轻声说着,带着她往前走漫步走着,提着她的箱子和背包,还没走出几步,就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步子轻轻的,如此鬼鬼祟祟。
鲁阅常停下步子,转身向后看去,举起灯笼,看到了一个高高的身影,正踱步往这边走,行尸走肉般僵硬,时不时地发出轻叹的声音,听得真是渗人,唯恐吓到西岩。
他挡在西岩面前,直视那行走如鬼魅的男人,在要有所动作时,看清了那人的面目。不见一丝头发,圆润的头顶在走过来时刮到路边的梅树枝桠。
去年将元林押送到王竟新面前,交由他处理。大义灭亲,在刑场上,即将斩首示众时,元林在锋利的大刀下,瞬息之间凭空消失,闹得京城满城惶恐不安,民间议论纷纷,费了不少人力,才将这些鬼神言说的弑亲诡谲的异象给压下。
没在现场见过那怪异的现象,可传闻传得神,现在再经一见,想到连续两次在面前消失的西岩,鲁阅常也平静了,看元林双手合十,喃喃细语,问道:“元兄弟,近来可好?”
元林双眼凄凄,双手合十行礼:“贫僧轻行,见过鲁刺史与封小姐。”
封西岩从鲁阅常的身后探出脑袋来,透过灯笼照映,看到了已剃去头发的元林,颇为震惊,来之前和他在医院碰过面,也去看望过在病榻的周氏,现在看到元林这样死气沉沉的模样,诧异询问:“你……你母亲她?”
元林轻声一叹,神情悲伤:“她老人家,没能挺过来,过世了。”
封西岩提着一口气,抿着唇,没再出一点声音。
元林望向鲁阅常:“鲁刺史,我有一事相求。”
鲁阅常听他说母亲逝世,心中亦有悲悯:“请讲。”
“郭哲混迹在此,做尽伤天害理,荼毒黎民百姓的事,请写书一封,告诉圣上,别接近郭微清这个祸害。”
“这……”鲁阅常一时竟不知怎么去回应元林,细想了之后,才道:“郭微清在上次离开,连只在封妃一月的棉贵妃,都不知所踪。我知道他们是离开了,可那位不怎么认为,曾发动了一些人马去寻。也不知……”
鲁阅常回头望向封西岩,将话继续下去:“是否和你一样,会来。但他不知时间,更没耐心等。”
元林看已经习惯的鲁阅常,到嘴的话,转了又转,才说:“那,再等等看。”
元林想起一些细节,沉声道:“可能,真是那位没耐心等了。”
鲁阅常骤然想到什么,就听元林声音更沉,“还有五年,时运一变。”
“什么?”杨谵的声音突然出现:“什么五年?”
他兴冲冲跑来,就听见这一句,半天摸不着头脑,当看到元林那张脸,鬼叫了一声:“啊!你是人是鬼?”
元林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更是让他一个激灵,浑身发颤,察觉到有余温的手掌,杨谵才挑眉:“活人。”
39. 名分
鲁阅常推开院门,将灯笼往前提着,石板小路显现,小院静谧,徐徐凉风吹来,衣袂翻飞。护着封西岩走着。
“左间是书房,右间是卧房,你要是累了,就可先去休息。”鲁阅常目光温润地俯视着她,看她环着四周,不发一语,视线定在屋檐下的躺椅。
置办了这院子后,在院子里种有杜鹃,蔷薇等花卉,在屋檐下放置一张躺椅,可供赏月赏雨。
鲁阅常看她盯了片刻,才缓缓眨了眼睛,抿紧唇。望着她失落的神情,以为她不喜欢,急忙解释:“之前在淮州的小院,看你喜欢躺上面看书或是小憩,我就在这放了一张,若是不喜欢,我……”
“不用,留着。”
鲁阅常未说完的“撤走”二字。被这四个字给压下。他欣喜,唇角弯起,喜悦之情无法掩饰:“好,留着。”
封西岩漫不经心地走在这小院,一点一点地踏进了左间的屋舍,里面漆黑,见鲁阅常的身影先一步进去,不一会儿,室内灯火通明,照亮着室内。
一进去,就看见书案上一副未完成的画像,看着脸部轮廓,娇小的面庞,有些熟悉,细想了之后,封西岩偏头看鲁阅常,“谁画的我?”
鲁阅常走到她右手边,指着十几幅画卷,指尖触碰着卷轴,侧眸看她,“我画的。”
封西岩愣了愣,还没发现他这么一个看似粗人,内里还懂丹青。
鲁阅常看她双手撑着桌沿,端详这幅未完成的画像,是在淮州时,她在杜鹃树下,就将这记下来,也慢慢地融入画中。听见细碎的笑声,看她微微歪头过来,鲁阅常的心跳漏了几分,“怎么了?”
封西岩指尖轻触他搭在桌上的手背,赞赏道:“画的不错,这么久了,还记得我的样子。”
“我……”鲁阅常稍稍迟疑,盯着她温柔的眼睛,轻轻咬牙,“也画了初次见你的画像。”
封西岩挑眉,双手环着靠着桌沿,仰头瞧他,唇角轻轻一勾,“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记得?我都快忘记当时的画面了。”
鲁阅常看她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臂,长长的睫毛轻颤,她垂下眼眸,轻缓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看她长发散在后背双肩,素净的衣裙,都散着悠悠香气。
封西岩心思浮动,沉沉地呼吸,垂下双臂,才转身去看鲁阅常,眼眶里的泪水流淌出来。
鲁阅常微微弯腰,抬手拂去她面颊上的泪痕,不知所措。
封西岩偏过头,长发遮住面容,双手摁在桌子上,看着那未完成的画像,长叹一声,“你有很好的改变,勇往直前,阴郁心情也有变化,与父亲的僵硬关系也有所缓解,更是重返仕途,还有两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可我,还止步不前,没有一点头绪。也因为我的出现,害你没能完成婚姻大事。”
鲁阅常抬手轻抓着她的手腕,知道这个时候提起,有些不合时宜,可还是为宽慰说出口:“伯父提过这事,有几个版本,一是历史上与黄西婈有些渊源。二是与她无关系,只是普通朋友。历史,也只是历史,随手几句辑录,真正经历最重要。”
封西岩眼眶泛红,抬头看他,抿唇一笑,轻缓颔首:“嗯,是吗?”
封西岩心里的负担挺重的,听他这么一说,逐渐减轻,也不给自个儿压力,舒然地笑了笑。
鲁阅常向前进了一步,握着她的双手,额头与她的额头触碰,感触到温暖的热气,瞧她缓缓抬头,鼻尖擦过脸颊,柔弱羽毛般的吻轻点在唇。
次次都是如此地被她攻陷。
雨水从屋檐滴落,嘀嗒嘀嗒的声音穿过窗户,透过床帘,烛火晃晃悠悠,树影晃动。
封西岩迷迷瞪瞪的,侧身挨着鲁阅常,脑袋紧紧靠着他肩膀,抱着他结实的手臂,呢喃一声:“外面下雨了吗?”
“嗯。”鲁阅常也应声。应完后,他猛然睁开眼睛,以为是美妙的梦境,半撑起身子,委身看身在身边熟睡的封西岩。
她香肩半露,柔软的手掌抱着他手臂,察觉他起身,追着抱着手臂,加大了一些力度,也听她轻轻柔柔的一声:“别走。”
“好,不走。”鲁阅常重新躺下,扯来薄毯盖在她身上,她似是嫌热,很快就又给薄毯拿开,在极弱的光线里,看到她紧皱眉头,伸出手指轻抚她的眉峰,慢慢下滑,到了下巴,指尖轻轻一勾,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感觉到她睁开眼睛。
鲁阅常僵硬地收回左手,柔和笑着:“你醒了?”
“你没睡?”封西岩懒懒地问。
鲁阅常侧身与她面对面,望着她慵懒的眼睛,半开半合,睫毛轻颤,伸手捧着她的脸,“我睡不着。”
封西岩转转眼珠,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气息,看他直勾勾地看过来,心跳漏掉大半拍,急忙转身背对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鲁阅常凑近她时,发觉她的耳垂滚烫,勾唇微笑,额头紧贴她后背,低低地笑出了声音。
封西岩拍打他搭在腰间的手,轻轻一触,能碰到他暴起的青筋。在他的掌心里,左一边画圈,右一边挠着,又轻轻一抠,如此反复。
等醒来,窗外已是泛着层层微光,鲁阅常醒困后,偏头瞧着熟睡,却皱着眉头的西岩,侧身静静地看她,看她清秀的眉头,额头上有着些许的薄薄汗珠。
封西岩总觉着被人一直盯着,缓缓睁眼,看到鲁阅常,眸光一亮,微微垂下眼睑,裹着薄毯背对着他。
鲁阅常想到半夜醒来,问她的一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不禁再问:“真的是去父留子的多?”
封西岩在穿衣服,整理裙摆时,背后悠悠传来他的疑惑,回头看他,看了一些时间后,见他还在执着名分的事情,迟缓地坐在床沿,凑近了看他的眼睛,“十有九个。”
鲁阅常慌乱问:“你也会?”
封西岩抿唇一笑:“会。”
鲁阅常倒吸一口凉气,还要再问:“你……”
“鲁阅常。”封西岩制止他,食指按压在他的薄唇上,轻声威胁:“别再问我名分的事情,不然,这次回去后,我就不来了。”
鲁阅常一愣,害怕到声音颤抖:“我……你真的……会不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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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西岩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脸颊,盯着他满是委屈的双眸:“名分,是很重要,可我不想被这个束缚。”
鲁阅常敢不说话了,垂下脑袋,偏头看着肩膀上昨晚新咬的齿痕,盖住原先的齿痕。
封西岩伸手,捧着他的脸颊,与他的眼睛对视,看他眼圈泛红,深深叹息一声:“珍惜当下就好。好不好?”
鲁阅常喉咙里发出一个闷闷的声音:“嗯,好。”
封西岩看着鲁阅常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才问他:“你,今天有什么事要忙吗?”
“要去,城外巡视。”鲁阅常整理发冠,手慢慢放下来,盯着手背上的青筋,握着手腕,试图缓解不好的情绪。
回头看在化妆的的西岩,脚步僵硬地走过去,搬来矮凳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看她,朝思暮想的人在眼前了,问了名分的事情还被威胁,心里闷闷不乐,瞧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显然是不在意名分婚姻,怕的是被束缚住,没有自由。
封西岩化好淡妆,偏头看他,收拾好化妆工具,向前倾身抬起头看他,对上他黯然的眸光,真是受尽很大的委屈,微微抿唇,心中还是不忍。
封西岩在翻开鲁阅常这一年多来写的日志,看了一大半,心思被扰乱,瞧着窗外风和日丽,搁下日志走出书房,站在屋檐下,叉腰思考半晌,才关紧房门与院门,要在这罗燕的各个街道转悠。
罗燕曾是吴国疆土,守元九年七月战败投降,归顺西宋国。
罗燕的地势依山傍水,缭绕雾气在山间游动,民生艰苦,有多年未能耕种田地,近千亩田地丢荒,水渠荒废。今年雨水足,又无战乱,大量开垦土地,鼓励农桑。
封西岩在街上还没怎么了解清楚,就感觉身后有人一直跟着,捏紧背包袋子,放下步子往后看一眼,一个邋里邋遢,浑身脏乱的男子,正贼兮兮地审视自己。迅速捕捉到他唇角缓缓上扬的笑,不再在这条街道停留,拔腿就跑。
鲁阅常今日在城外,巡视水渠修建进度,记得昨日的来时路,拐了一条街后,朝城外奔跑。
那脏的大老远就闻到臭味的男人步步紧逼,奋力追赶。
封西岩脑袋涨,身上无金银首饰,穿着更是朴素,哪里会惹眼了?
拼命跑出城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夹缝中生存。
跑出城外,昨天骑马还不觉得多远,这一跑起来,还真能累瘫。城内的路尚且平坦,不费什么力气,可这城外泥路,坑坑洼洼加上夜里下过一层雨,虽然没有留下一下泥泞,仍是险阻难前。
匆忙回头看一眼,那男人似是扭到脚踝,一瘸一拐也要奔来。
“狗东西。”封西岩骂了一句,挤过进城的人群,向昨天走过的方向而跑。
离河湾近了,扎堆在一起打着赤膊的男子,对水车伸手指点,黝黑面容上现出一笑。一些男子蹲在地上,手搭着膝盖,沾染泥土的手指轻悠一晃。
封西岩眯眼,确定了鲁阅常的所在位置,声嘶力竭地大喊:“鲁阅常。”
喊完已是彻底脱力,嗓子哑的厉害。
40. 丹翠
鲁阅常一听声音,急急回头,看到此时奋力朝自己跑来的西岩,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一瘸一拐死命追着的臭汉。上前扶住她,快速护她在身后,望向止步不前的臭汉,对闻声而来的杨谵与吕拂下命令:“拿下。”
复转身低头看她,看她大汗淋漓,红唇发颤,面颊染上丝丝绯红,且腿脚颤抖,细软的双手用力攀住他手腕。
封西岩咬着牙,探头看一眼被擒住反扣双手的臭汉,“这狗东西,从什么运的那条街,追到这来。”
封西岩大喘气,缓匀气息,苍白无力的手抓着鲁阅常的手掌,脑子里很多画面一一闪过,忽而一帧画面停留,抬头看满眼担忧的鲁阅常,随后又低眸,指尖轻抚着小腹,“这小屁孩、不会有事吧?”
话音将将落下,封西岩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向这边靠近,偏头往后一看,看到封学亥的那一瞬间。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躲到鲁阅常身后,扯住他宽大的官袍袖子,遮挡住自己。
封学亥心里闷痛,以往那个一遇到危险就躲到身后的女儿,今日是无条件地信任曾伤她性命的男人。
鲁阅常抬手拦住封学亥的前进,维护封西岩,“伯父,别说她。”
封学亥一愣,错愕的目光看向鲁阅常。这还没有开口说话,怎么就是别说她。
鲁阅常垂下眼,思虑片刻,才抬头看向封学亥。
封西岩揪着鲁阅常的官袍,小心地觑着封学亥的面容,看他有错愕和愧疚,慢慢放开鲁阅常的官袍,看有轻微的褶皱,指尖轻抚平整,食指轻戳了他的腰间。
鲁阅常察觉有小小的动作,偏头看她,瞧她轻轻眨眼,轻声问,“怎么了?”
封西岩做出溜走的动作,小声说:“你留这和我爹周旋,我先去找个饭馆吃饭,饿了。”
鲁阅常抿唇笑笑,轻微颔首:“好。”
“杨谵,你跟着。”鲁阅常看她走远,吩咐完杨谵,见封学亥还要去追,急忙拦住他,“伯父,西岩怕你们还说她,就先离开,也不敢与你们碰面。”
封学亥急死了:“她被这懒汉追几条街,你不问?”
鲁阅常观封学亥的情绪激动,极为挂心西岩,抿抿唇,问道:“既然伯父这么挂念西岩,怎么还老是让她不要来此?说让她伤心的话,现在她都有应激反应,一见你们就想躲。”
封学亥皱眉睨着他,不发一语。
二人对峙许久,止步不前,被鲁阅常拦住不让追寻,顾及他的身份,也知道西岩的脾气。只敢远远地看着西岩的身影没入敞开的城门之中。闷闷地捶了心口,垂下眼睛,沉沉地叹口气。
封西岩进入一家饭馆,在要点菜之际,看见杨谵也溜进来。
“他让你来的?”
杨谵点头:“是啊,得刺史吩咐,特来保护你。”
封西岩眉心微拧:“我吃饭,你看着?”
杨谵憨厚地笑笑,识趣地伸手指着外面:“我在外面等。”
封西岩点了一些点心带走,从饭馆出来,看见在门口站着的杨谵。
正要上前讲话,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看到池浈寻怀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时不时传来孩子的嘤咛,他看孩子时是温润细腻的眼光,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姿丰腴,面容姣好的女子。
池浈寻走着走着,眼光一瞥,在人群里看到她,心头微微一跳,眼里的温柔都慢慢沉了下去。
“你……来了?”
封西岩捏紧点心的细绳,轻点了下巴:“嗯。”
池浈寻退后一步,与柏嫣平齐站着,介绍道:“这是柏嫣,我妻子。”
封西岩向她轻微颔首:“你好。”
柏嫣面有羞意,亦是轻轻点头,伸手去抱孩子,默默主动地退去一边,给足池浈寻空间。
池浈寻目送妻子退到一旁等候,心里有着不舍,回眸看封西岩,想了许久,也不知从何寒暄,更不知以什么身份去说,默了片刻,才说:“阅常、他在外巡视。”
封西岩看他为难的神色,轻应了一声:“嗯,我知道,我刚从城外回来。”
池浈寻听见孩子的哭声,回头看去,见柏嫣轻拍着襁褓,巴巴地望着这边,只好道:“嗯,那、有空再见。”
封西岩想起一些事:“带的东西,鲁阅常拿去刺史府,说等常岭出公差回来再一起给你们。”
池浈寻颔首:“好,有劳了。”
心里却很慌张,没再将视线多看封西岩一点,垂着眼睛,有些犹豫,几番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也想到了,曾经说的话。只是,也随便一说的,不确信她是否会来。如今说带了,竟不知怎么向柏嫣交代。他觑一眼柏嫣,看她一直望过这边,怕她多想,挪动脚步走过去,没走几步,她就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过来,将封西岩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柏嫣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见过?”
封西岩闻言多看了她两眼,脑海里没有她的印象,直白道:“我没印象。”
看她眼神不像说假,思考后才问:“你在哪里见过我?”
柏嫣微怔,及时收回探寻的目光,沉思许久,摇摇头:“可能,是我记错了。”
封西岩刚踏进刺史府,就被眼前一幕惊骇。
一个圆润可爱的孩童正由一个丰腴的妇人搀扶着蹒跚学步,胖乎乎的小手上面全是口水,正一步一步地往前,歪歪斜斜的步子。
妇人见到杨谵,轻轻颔首,没来得及说一句,就抱起不愿意走路而哭闹的孩子,轻缓地拍着她的后背,慢慢轻哄。
温柔的哄睡歌曲唱完,怀中的孩子也呼呼大睡,放到摇篮中,在小肚子上方盖上薄毯,拿起扇子悠然悠然地扇风。
封西岩的步子僵硬,踏进门槛的左脚,迟钝地收回,喉间哽咽了一下,强撑着难过的情绪偏头看杨谵,“鲁阅常,他,成亲了?”
杨谵惊恐,急急地解释:“不是,这孩子的母亲,你认识。”
杨谵往一侧走近一些,凑到了封西岩的耳边,将孩子的身份告诉了她。
封西岩有些站不住,慌乱中,扶着门框,缓了许久,目光定定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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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在摇篮中熟睡的孩子,活动了僵硬的脚踝后,才笨拙地走过去,看那妇人起身,想要说些什么时。急忙抬手制止,蹲在摇篮旁边,静静地看着,圆润的小脸,小巧的鼻尖,清秀的眉头,攥紧的两只小拳头举过头顶。
封西岩双手扒着摇篮的扶手,看的时间久了,于丹翠的倩影一点一点的在脑海里显现,她的孩子,这么胖墩墩的,可爱的很。
杨谵在她身侧站着,朝鲁眉的乳母轻轻挥手,待她退到一边,才蹲下来,手指搭着摇篮扶手,直视着鲁眉。声音不轻不重,“刺史他平时都在这处理公务,要是找不到他,就到这里来。”
封西岩听着寂静的刺史府,才慢慢回想起来,轻声问,“一棠和一赭呢?”
杨谵答道:“在学堂,散学就回来了。”
封西岩轻点了头:“噢。”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看着小小的孩子。
封西岩坐在矮凳上,目不转睛看着孩子时,也陷进沉思,想了很多的事,始终都是找不到尽头的思绪。
杨谵看她心思不大好,从书房中,拿来原先就备好的日志和手稿,无声地站在她身旁,待了些许时间,听见她声声叹息,才借此机会讲话:“刺史吩咐过了,把这些交给你。”
封西岩头也不抬,只是简单地回应:“好,谢谢。”
杨谵胸腔地发出一声闷闷的叹息:“客气。”
封西岩看孩子慢慢睁开双眼,深沉的心境有了改变,本能地伸手想要抱她,可听见她的嘤咛哭泣,眼角下挂着两行眼泪,面颊哭得通红,扒着摇篮扶手,四处观望,在寻找乳母,当看见了乳母走来时,才没有哭泣,向乳母伸手时也停止了哭声。
霍婶行了礼,抱着鲁眉离开。
封西岩木木地走进鲁阅常在刺史府的书房,在一张圈椅里坐下,拿起杨谵放在一旁案几上的日志,刚翻开一页,看到繁体字,就莫名地窝火。可火气刚窜上来没多久,就又消灭了下去,鲁阅常不会写简体。随便翻了两页看,心思不在此,就把日志搁下,撑着下巴,闭着眼睛养神。
杨谵瞳孔微缩,站在一旁,看她这样的失神,抿紧嘴巴,克制住想要说话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走到边上的椅子坐下。也时刻关注着封西岩的动静,看她睁开眼,眼神暗淡,很快又缓和过来,寒暄道:“你这一年来,怎么样啊?”
封西岩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的:“挺好。我回去半个月后就来了。”
杨谵瞪大眼睛,“咱们时间差这多。”很快,他反应过来,尴尬地挠着额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忘记了,看我这记性。”
封西岩忽略他的一惊一乍,骤然间又想起元林,随口一问:“元林人呢?”
“他住在刺史府后街的客栈。”
“他,有没有跟你提起什么?”
杨谵摇头,惋惜着说:“昨晚一起走后,他就什么也没说。”
他对元林的出现,也有很多的惊疑。
封西岩揉着胀痛的眉心,看着杨谵,声线极轻:“嗯,那行,我在这等他回来。有疑问再问他。”
41. 巨变
在等待鲁阅常回来的这段时间里,留意外面的动静,看到霍婶抱着鲁眉,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偶尔唱着简单的歌谣哄她。时而扶她走路。
封西岩在日志中挑选重要的内容做了记号,拿出本子誊抄,可一点心思都没有,总是想要去看外面的走走停停的二人。
终是搁下笔,走到书房门口,静默地站着看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鲁眉。
霍婶轻柔地掐着鲁眉的胳膊,带着她走路,每走一步都是艰辛的,早早发现封西岩的视线时刻都注视过来,心里对这女子有疑问。
但想着能进刺史府的,都是与刺史要好的人。
之前也有听过杨谵和常岭吕拂提起刺史有一个红颜知己,想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封西岩揉着手腕,见霍婶抱着鲁眉过来,慢慢往前挪了一小步,视线紧跟着鲁眉。
霍婶看出她的意图,犹豫再三才上前。
“你要抱抱她吗?”
“我能抱抱她吗?”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的。
霍婶抿唇浅笑,将孩子往前送送。
封西岩小心地抱着她,对霍婶道谢:“谢谢。”
霍婶看她瞧孩子认真,从侧面短暂地看她,还没怎么看,就见她怀中的鲁眉突然不出声,眼见着淅淅沥沥的尿渍,浇在了封西岩的裙子上,从腰间淋到脚踝。
封西岩瞪大眼睛,很快就笑了起来,托着她轻巧的小臀,湿漉漉的一片,偏头去看满眼震惊的霍婶。
霍婶急忙接过来,满是愧疚,“哎呀哎呀,这孩子。”
霍婶抱走鲁眉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句,“小眉也爱尿刺史一身。”
封西岩不解,跟上两步,看霍婶在给鲁眉换衣服和尿布,看鲁眉软萌的面容上,洋溢着可爱的笑容,询问道:“她专挑人的吗?”
霍婶摇头:“这我就不知道小眉的心思了。”
封西岩盯着笑嘻嘻的鲁眉看,也猜不透,看着纯白的连衣裙下摆有一大片水渍,眉头轻轻一抬,望向霍婶,“那,我回去换衣服。”
封西岩刚走出刺史府,就见正迎面走来的鲁阅常。
鲁阅常发现她裙子的异样,心下明了,无奈地笑,问:“你抱鲁眉了?”
“嗯。”封西岩点头,看着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白发老者,“这是?”
“怕你身体不适,请来许大夫给你看看。”鲁阅常折返步子,望向许老,“许老先生,请。”
鲁阅常抓着封西岩的手腕,示意她回刺史府,“我去给你拿换洗衣物。”
封西岩皱眉:“啊?”
鲁阅常压低声音:“很快回来。”
封西岩返回院子,在凉亭内,由许大夫诊脉。
看这老先生闭着眼睛,眉头皱紧,捻着花白的胡须,时不时地发出沉闷的语调。
封西岩盯着裙子上残留的痕迹许久,也不见老者有点动静。
“胎像稳固,夫人无需担心。”
“噢,谢谢!”封西岩颔首,默默收回手,眼风里看见许老先生的眼神有些探究,尽量不去看他,望着院外的紫竹。
鲁阅常回来及时,付了诊金。
老者一步三回头,慈爱目光凝视着封西岩,呢喃一声:“奇人。”
鲁阅常提着包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向刺史府后院的住所,“跟我来。”
封西岩手指蜷紧,拿了包袱去里屋换衣裳,听见他在外面踱步的声响。
在屏风后面,悄然地踮脚看他,看他眉宇轻皱,目光中全然是焦急,真是不知道什么事情难住了他。
自知道他的轨迹大有改变,与收养一赭一棠兄妹后,对他做事的行径又有新的想法,在杨谵拿来的日志,初初翻阅两页,里面记载这一年多来,收养十多个养子养女,这也便对他为何会收养于丹翠的女儿,也没什么奇怪。
宣康是新设的书院,里面读书的多是他收养的孩子,这些个孩子对他这个养父都极为敬重,休沐日都会来刺史府看望他,也会跟随他前往城外巡视,了解民情,给出中肯的解决办法。
与未改变的人生轨迹来看,时年三十二岁的鲁阅常,还是一个有勇有谋,却无人重用的布衣之身,在漯州与黄西婈早出晚归,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与家人关系决裂,未给父亲送终,加之他早早离世,国乱严峻,妻儿颠沛流离,后不知去向。
转而又想到被波及到的池浈寻,他自腿脚不利索后,心中有想为西宋江山社稷做出贡献,可也无处施展,久而久之,心境变了,只为自己活,有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后来遇见女将军焦云,才得以发挥自己的实力。也只是几年施展能力,又逢国家内乱而终止,险些牵连焦云。
可现下瞧见的,他先前听取意见到淮州,只得一个小小的书吏,虽无大作为,也展示了绵薄之力。吴国败后,西宋派出官员前往其下的疆土整治。
他遇见柏嫣,柏嫣是农户,又是外族通婚的孩子,在谷黄县受尽白眼,逃难到淮州沁县,如今嫁于池浈寻为妻,诞下一子,娘家人也没再给她脸色看。
封西岩的眉头抬了抬,仰头望向上方,吐口闷气,真是怕历史重演,又怕没有改变。
鲁阅常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有喜有忧,在等了许久,没见西岩从屏风后面出来,小心地抬头去看,看见她仰头望向房梁,心口起伏不定,正要开口唤她,见她轻微摇头,低低地叹息一声。
他犹豫些许,上前小声询问,“晚上,你去伯父那吃饭吗?”
封西岩微怔,低着头,轻声细语:“想去,但不敢。”
鲁阅常顺势说下去:“伯父他,有话要跟我们讲。”
封西岩抬头看他,看他眼里亦有忧思,想着之前的种种,沉着脸说:“那也不去。”
她戒备万分:“又变着法的撵我。”
鲁阅常暂时无言,抬手握着她手腕,思虑再三,“嗯,不去。”
封西岩闷闷地走回书房,看他跟在后面,正望向院里树荫下的霍婶与鲁眉。
封西岩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她什么时候找你的?”
鲁阅常回过神,静望着她,唇角上扬,也难掩悲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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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你走后半个月,夜里听见院门口有孩子的哭声,看了留信才知道,是你的朋友托付我照看孩子,可想她身份的不同,就给她隐去姓,改为我的姓。”
封西岩轻轻点头,“她的孩子,在你这里,不会受苦。”
鲁阅常望着在凉亭里石凳上坐着的鲁眉,她正伸手够着石桌上的树叶,一点一点地捏着,全身都在用力,小小的眉头紧皱,要把树叶撕碎,碎片撒在桌子上,看她开心地鼓掌,露出牙花,向一旁的霍婶伸手,要抱抱。
他偏头看她:“过去吗?”
封西岩应一声:“嗯。”
霍婶抱起鲁眉,也向鲁阅常走来,娴熟地将孩子交于他,则退到一旁等候。
鲁眉揪着鲁阅常的官袍,趴在他手肘处,歪着脑袋看封西岩,嘻嘻地笑着,挥动着小手,正笑得开心,肚子传来咕咕的声响,低头看了一下圆滚滚的肚皮,小手一拍,“饿。”
说完,仰着脑袋看鲁阅常,“肚肚叫。”
鲁阅常抿唇笑,抬手刮了她的鼻尖,朝霍婶招手。待霍婶过来,吩咐她准备孩子的饭菜。
封西岩慵懒地坐在石凳上,手肘支着桌子边缘,撑着下颌,困倦非常,打了几个哈欠,听见鲁眉的声音,才懒懒地睁开双眼安静地看着她。
鲁阅常捕捉到她的困意,环抱着鲁眉,走到她身边的空位坐下,“去睡会儿。”
“不。”封西岩摇头,坐正身体,尽量不再犯困,捂嘴遮住哈欠,这要是躺着休息,必定能睡到天黑尽。见鲁阅常的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眉头轻皱,“还看?”
鲁阅常手掌轻抚着鲁眉的手臂,听她一说,连忙垂下头,去看鲁眉,对上她圆润的眼睛,见她要吃手,赶忙阻拦,声音温和:“不要吃手。”
鲁眉气鼓鼓地别过脸:“哼。”
封西岩不免笑起来,哄孩子是个技术活,也不知道他面对那么多孩子,是要怎么处理孩子之间的闹腾和吵闹的。撑着下巴,也去看他,看他怎么哄鲁眉。小丫头似乎很是不太领情,是因为饿了的原因,不给他面子,当霍婶端来菜肴,她才给点面子,乖乖地吃着蛋羹。
她吃饱喝足,就靠着鲁阅常的心口,呼呼大睡。
鲁阅常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在摇篮之中,还没多看两眼,就听见急切的步子从外面传进来,步子慢慢停下,听到熟悉的步调,回头看向杨谵,看他焦急的神色,沉沉地叹口气,望向西岩,报备接下来的行程,“我,去一趟宣康书院。”
封西岩疑问:“怎么了?”
鲁阅常无奈:“可能,他们在书院发生了口角,打起来了,书院夫子找到杨谵,杨谵来告诉我的。”
封西岩诧异:“杨谵就在那抄手游廊里站着,什么话也没讲。”
鲁阅常伸手握着她的手腕,长舒一口气,“我先去处理,再回来陪你。”
封西岩见霍婶在拿扇子给鲁眉扇风去热,虽背对着,但总觉得不妥,忙抬手拍打他的手背,“松手。”
鲁阅常和杨谵沟通之后,得知和自己预料的一样,指尖敲打着额头。万般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