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的魔狼与宠雀》
1. 第 1 章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
万里银装肃杀时,夕云山依旧芳草萋萋,温泉汩汩。
白羽枕着臂,叼着根狗尾巴草,躺在忘忧泉边柔韧的青草地上。青草香气幽幽而来,沾染在洁白的衣裙上与乌黑如瀑的发里,满身沁爽。
她呆望着幽远天空中散落而下的白雪。那种风雪不沾衣,严寒不欺身的感觉令她心头涌上安心与惬意。
六年之约快要到了……
密睫下的乌瞳渐渐深邃,回忆如雪片纷飞而至……
*
五年前的冬日也下着大雪。
那时她十岁,一身男孩装扮,栖身在景阳城外废弃的荒庙里。
四野积雪深至脚踝,人迹罕至。
三日未进食,饥寒交迫。她的面色惨白,拢了拢宽大的衣衫,瑟缩着身子,晕晕晃晃地向景阳城外的厨余堆走去。
天色渐暗,她要赶在农户拉走厨余前寻些食物。
风雪无情,带走了衣衫内仅存的余热。
在见到厨余堆的那刻,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花便载倒在了雪地里。
她好似化成了一片白羽,悠悠坠落。再没了饥饿,没了寒冷,也不用小心翼翼,躲躲藏藏地活着。
余下的只有轻盈、自由。
忽地,耳边回荡起爹娘临死前的话:“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想答应,一切却那么无力,无声喃喃道:“爹……娘……我想你们了。”眼角划过了一道温热,唇角却泛起了浅淡的笑。
“醒醒……”
“醒醒!……”
耳边的声音若有似无,白羽似在汩汩春水中飘荡,忽来的震晃,蓦地将她从沉寂中抽离。
颤动的眼睑撑开了一条小缝,睫上的雪在睁眼时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去。
她见到高大的身影,与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
瞬间,眼又无力地阖上。
迷迷糊糊中,一股温润的水流从唇间流淌,通往喉中,暖入心里。
身子被摆弄着,趴在了宽大温暖的肩头,起起伏伏。她沉溺在这安稳与舒适中甜甜睡去。
嘲笑,欺凌的声音伴着一迭邪恶的笑将她若有若无的意识聚拢,围上耳侧。
“瞧这愣小子背了个乞丐……”
“不如抓了他们去做童子祭,换些赏钱?”
“我看行,一个乞丐,一个愣子死哪儿不是死。”
“你们!……”清润的声音忽地愤怒。
话语间,似乎有年幼的孩童在渐远渐近地唱着童谣:
“神女,神女快快现,
莫叫童子把命丧,
一人祭天救万民,
功德无量好升天。”
白羽心头一紧,虚弱无力的眼皮眨了眨,身子在动荡后摔地翻滚,听见拳打脚踢与闷哼的声音。
“无赖!”一声呼喝,打声愈烈。
……
当她完全清醒时已在一家屋里的床上,第一眼便见到那个身材高大,模样憨厚的少年。他脸上挂着彩,涂了些药膏子。
“是你救了我?”
她睁着迷茫的大眼四处望了望。普通人的家,布置素净,收拾得井井有条。
暖白的床帷间弥散着干净的皂香气与阳光的味道。
若是以前,她见了人定会慌忙躲避,可此时不再害怕。
少年点点头,又立马拨浪鼓似地摇摇头,“我叫阿卓,你病了,在我家住着吧。阿爹、阿娘都是好人。”
他端来温着的药,舀了一勺喂在她嘴边,却被有些顿滞的手接了过去。
尚有稚气的声音赧然道:“谢谢你,我自己来。”
阿卓歪头,漆黑的眸子微微打量,冲她笑,“你叫什么名字?”
紧抿的唇在想起那个梦时开口道:“我叫……白羽。”这么说后她笑了笑。
相处了几日,他并不像那帮人说的愣,只是有些傻乎乎的。
与城里小孩玩时,白羽常低着头,与人生分。
阿卓为了逗她开心,想到什么,忽而向她笑了笑,问大家:“你们说什么东西最白。”
邻家女孩慕云蝶忽闪着大眼道:“是雪。”
阿卓摇摇头。
县令的儿子林风说:“是纸。”
阿卓又摇摇头,见大伙猜不出,笑起来,“告诉你们吧,是白羽。”
白羽听见这个答案时有些羞赧,唇角却在泛笑。
慕云蝶跑来,抱着白羽的胳膊笑嘻嘻,“那不就是白羽哥哥么。”
林风不服气,“凭什么说是白羽?”
阿卓慢条斯理,“雪一踩就黑了呀,纸沾了墨就花了,只有白羽哪怕沾了污,在水里濯濯就干净了。”这么说着他憨憨地笑起来。
“幼稚。”林风冷着脸。
阿卓瞥了他一眼:“就你不幼稚?这里你最小,身子板也弱,动不动就晕倒了,还没我健壮。”
“牛比你更健壮。”林风还嘴。
“哼!”阿卓生气地将脑袋侧向一旁。
*
白羽回忆到这里,忍不住发笑,额心蓦地砸下了什么,黏糊糊还有些温热。
耳旁传来清鸣的鸟叫声,只有她与流光能听懂的鸟语,“蠢货,又在想些什么这么好笑?”
她本能地往额头摸去,送至眼前一瞧,眼睛倏忽放大,气急败坏地大叫,“小白,你个王八蛋!”
霎时弹坐而起,邪火陡然一蹿。
四处张望却不见了影子,这混蛋,若被她抓住定要宰了它!
她嫌恶地看了眼手,跑去忘忧泉濯尽鸟屎,转身便去找名叫小白的鸟儿。
寻了一圈,疑思间,目光聚向泉边的冰雪李树上。
此树恰如其名,枝干雪白,银叶欲滴,与白羽的白衣相互映衬,冰清玉洁。结下的果子如一颗颗覆着薄霜的冰晶球一般。
每来此处,她都要数一数树上的果子,多没多,少没少。
只是数来数去还是三颗,不过有一颗已经成熟,瞧着汁水丰盈、饱满清透的样子,令人垂涎欲滴。
白羽心中暗喜,还好小白没偷吃,她可是等了许久。这般想时,乍见一团白色绒球混在叶下。
哼……这笨鸟竟想鱼目混珠。一手结下灵网,挥手掷出。
“叽,叽……”小白扑腾了两下,叫起来,“放开我,蠢货!竟敢……竟敢……”
竟敢什么来着?迟疑一瞬怎么都记不起方才想说什么。
它常常这样,但凡想提起自己尊贵的身份时,忽地就忘了。
小白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昂着头轻瞥她一眼,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
一只手轻松地抓起了它,紧捏在掌心,白羽得意地凶道:“让你在我头上拉屎,还有,不许再提‘蠢’字!”
这威胁丝毫没起到作用,小白似乎将她拿捏惯了,连看了她几眼,试探中携着挑恤,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蠢……”
白羽登时逆了毛,恶狠狠地盯着它,手上的力道紧了又松。
提起蠢字,两人便如冤家。当年白羽不识字时便被小白欺负过,那时她还不懂小白说什么。
在书院习字时,小白扑闪着清纯的眼睛,啄了书中的一个字要她认。
白羽不可思议地回道:“这个字读我。”
小白蹦跶两下,用小嘴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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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页,又啄了一个字。
那字笔画繁多,白羽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认出。只见小白用翅膀捂住嘴,眯起眼睛“叽叽……”了几声,似乎是在嘲笑。
她气呼呼地道:“那你说是什么?”
小白叽喳,小爪退了退,闭眼昂起头,很是不屑的样子。
次日,便从师傅那里得知是个“蠢”字。
回过味后,她气了好一阵子。
竟被一只鸟给耍了,还是只会识字的鸟!
此后,白羽修了灵法后才听懂它的鸟语,每日不是蠢货便是蠢丫头。
她蠢吗?她觉得自己聪明得很。
寻常人需上十年才看得完的浩瀚书海,她五年便已看遍。灵法也是一学就通,大多数人还在聚灵,她十五岁便已修至化境期,更是自创了绝招断水剑法,连师傅都夸她聪慧。
它才是只坏鸟!蠢鸟!常常期期艾艾地不知在说什么。
不过说来也怪,她只能听懂小白说什么,却听不懂其他的鸟兽。
*
白羽快被气爆,瞧着它故意作对,欠揍的模样,气着气着又气不起来,蓦地有些好笑。
与它生活了五年什么架没吵过,什么闹没打过,只是一人一鸟从未绷脸超过一个时辰,虽不太在意这些小节,但这仇岂能不报?
她知道小白的软肋,眉心一展,有了坏主意。抓着它里里外外揉捏了个遍,还抱着它的小脸小嘴亲了又亲。
谁让它方才骂了她,当然要欺负回来,更何况这般软乎乎,圆溜溜,可爱死了,谁不想上手捏两下?
“喂……你!”
小白将怒不怒,索性一闭眼任她为非作歹。
白羽尽兴后,见它已被揉搓得目光迷离,醉生欲死,在它颈下最柔软的位置猛亲了一口。
“你欺负我,我欺负回去,我们两清,不如吃个果子一笑泯恩仇?”
这般说着将小白塞进怀里,爬上了树。
她跨坐在树杈,瞅着那果子,手将伸不伸,犹犹豫豫。五年前她曾吃过一颗,只是……
*
“白羽,接着。”阿卓坐在树杈,扔下一颗果子。
白羽伸出半大不大的手,稳稳接下,那果子瞧着汁水满盈,正欲入嘴时忽地不见了,只觉得手心凉飕飕的,整个身子轻盈飘逸,神清气爽。
“阿卓,果子不见了。”她慌忙四处寻找,却不见踪影。
这果子是师傅命他们摘来吃的,可还未尝见滋味就没了。第一日拜师,也不知师傅会不会责怪她暴殄天物。
阿卓安慰,“别急,还有一颗,你尝了什么滋味告诉我,若师伯问起,就说我吃过了。”
“可那本是你的。”白羽咬着唇,擦去委屈的泪光。
阿卓温和笑起来,又摘下一颗,本想让给她,那果子倏地又不见了。
树上再无熟果可摘,这下可把两人急得搔头抓耳。直到回去复命,才知每个果子都是机缘。若消失了,便是化为某种属性的清气助人修行。
想起那时两人傻傻的样子,白羽唇角泛起了笑。如今这果子又熟了,她依旧想尝尝是何滋味。
趴着身子凑到果子前,心想只要让这果子以为还长在树上,应该就不会消失吧。
离果子越来越近时,险些就到唇边。小白倏地从衣襟里蹿了出来,吓了她一激灵。
只见它两爪正蹬着那颗熟果,眸子阴沉,“你想压死本……压死我吗?”
此刻小白还沉浸在上一刻的盘弄中。那分明该是一种羞辱,偏偏它还很受用,竟觉得整个身子酥麻舒爽得快要死掉。
它……它怎能任由她胡作非为!它怎能沉沦至此!
2. 第 2 章
矛盾中,心里爪子挠得快要疯掉。
白羽睁大了眼,紧盯着与小白体量差不多的果子,心悬了起来。
“别动!”
她小心翼翼地想将小白抓住,小白睨了眼她欲扑来的手,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渐渐抬起一只爪,又一边挑恤地睨着她一边蹬了下去。
“喂,你!”
白羽无暇再对它贱兮兮的模样生气,惊慌中扑了过去,没抓住鸟却撞掉了果子,眼疾手快地一捞,还好……还好没摔个稀巴烂。
只是那果子竟好端端的,并未主动献祭,甚至还透出了一缕淡淡的粉色。
嗯?她怀着疑问坐正身子,捻着果子转来转去,细细端详。
似乎就是个寻常果子,气味香甜,诱人口水,只是会有什么机缘?
疑惑时忍不住放在唇间一咬,汁液在口中迸开,清甜美味,竟无一凡品可媲美,更为其妙的是整个人好似飘入云端,轻盈、烂漫。
这感觉令她又惊又喜,无限回味。
张开的嘴正欲再咬一口,余光瞥见小白,急忙咽下口水,伸手递在它眼前,“小白,快尝尝,味道极好。”
她似乎已经忘了方才还恨得牙痒痒。
小白不以为意地瞥了眼果子,似乎因着她的盛情邀请才给了几分薄面。
攀上手在她啃过的那块象征性地啄了两口,怔了一瞬,眯起眼睛心情愉悦。
果然,美食能治愈一切心中不爽。
口中的余味渐渐化为一种勾人的特殊香味,是一种令人心头充盈又渴望的愉悦之感,就如同……如同……
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却让人有些意犹未尽。
一人一鸟你一口我一口,须臾便余下颗晶莹剔透的果核,如冰一般裹着微弱光亮的银白种子。
可惜天色阴沉,显得有些晦暗,若有阳光便如宝石一般。白羽当做宝贝收进了佩囊里。
还沉浸在愉悦中微微上扬的唇角登时耷了下来,舌上弥漫出又酸又苦的滋味,将片刻前的甜美瞬间打翻,只叫人狂吐口水。
“这……这味道怎的变得如此古怪?”白羽用衣袖擦了擦嘴,连呸了几口味道才淡去。
树杈上的小白眼神暗沉,极力忍受着什么。
腕上忽地亮起一道粉红灵线,线的另一端竟连在小白的爪子上。
“这是什么?”她吃惊地遐想,“月老的红绳?”
猛地望向小白,瞠目结舌,“我……我与一只鸟?”目光围着它乱麻似地打量。
小白半懂不懂,疑思她方才的话,月老?红绳?怎么听起来这般耳熟。
一人一鸟相望一眼,各自疑惑,各自沉默。
“……”
碎片式的画面在小白脑中骤然闪现。
它似乎曾见过一身银白的女子在雪地里哭泣,它答应了她什么,又见到一个红色的册子,一只装着什么的琉璃瓶……
其余的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体内忽地膨胀起来,顶得它有些难受。它惊恐地望入白羽的眼中,想借她的目镜瞧瞧自己怎么了。
只是这一瞧,她漆黑的眸子好似漩涡深潭将它搅进其中,眼前晃动着她迷离的笑意,猛然升起一种古怪的冲动。
想要紧紧地贴上去,紧到密不可分。
这是怎么了?它晃了晃脑袋从她的眼里抽离,没好气地问:“你给我吃的什么?”
白羽正疑思红绳怎么不是红色,而是粉色,随口应道:“冰雪李啊。”
回神望它一眼,眼眸倏地放大,一手指着它不可思议,“你……你怎么突然长大了?还变回了那只梦幻至极的鸟儿!”
*
夕云山的忘忧泉清温入骨,散尽烦忧,不负其名。
五年前的春日,白羽正浸浴其中,飘飘欲仙。忽地天光一闪,碧天划落两颗流星般的东西,一白一粉。
光天白日竟有流星?
正疑惑着,瞳孔倏地放大,那团粉色极速逼近,“砰!——”的一声,水花四溅。
忽觉有什么往怀里蹿了下。
一阵心惊后,放开了挡在眼前的手,惊见激起的泉水皱涌,薄染桃嫣,如同一朵巨大的桃花将她围在其中。
时空似乎凝了一瞬。
她在不可置信中辗转而望,满池嫣红浓淡渐变,袅袅薄雾在阳光下泛着千丝万缕的光泽,如层层花瓣漾开。
心头在紧缩中驰骋膨胀,愉悦惊叹。
水面桃花融入泉中,浮出一只白底红纹的鸟儿。
整个身子犹如新年贴在门窗的剪纸画,羽翅上还有一朵形似桃花的图案,泛着粉红微光,伴着桃花纷飞,美貌动人得如仙鸟临世。
人间的鸟雀岂有这等美貌,便是孔雀与之相较也不过凡尘俗物。
只是桃花散尽时,它又变成了白绒绒的一团,似乎并无稀奇。
白羽觉得这鸟定是上天恩赐,宝贝得给它取名叫小白,不仅因着自己的名字,更因为它白。
而小白却觉得这名字俗不可耐,如同阿猫阿狗一般。只是架不住白羽长年累月的喊,它似乎已经习惯。
小白那时正晕着,这一切后来听她口述时,还揶揄白羽痴人说梦。
*
白羽又惊又喜,迫不及待想证明自己没有胡说,“你的红纹又出现了,赶紧去瞧瞧。”
小白圆圆的眼中闪过好奇之色,扑腾着翅膀去了泉边,左扭右摆地瞧了瞧,当真如白羽所说。
不过它确实增大了些,只是以前若如雏鸡,现在便如雏鹅……
就大了那么一丢丢,无足轻重。
若能像流光那般腾云千里,落地成人,那才是美梦成真。
它忽地想起什么,蹙着额心,眼眸半耷,似羞似恼。
那日,它醒来时第一眼竟见……竟见白羽赤身捧着它,还胆大妄为地揉捏它柔软的肚子。
何等荒缪?何等可怕?因此它挣扎着立马逃了。
只是,它身板太小,没法飞出高耸入云的夕云山,而这山中仅有白羽与她师傅,另加一只凶恶的大鸟流光,它走投无路才又飞了回来。
*
白羽正琢磨着小白的变化,心道莫非那李子鸟兽吃了可以成精?
那红线……难不成她以后嫁给一只鸟精?
她赶忙打消这种可怕的念头。
“不行,我得去问问师傅。”白羽被那些疑问折腾得挠心挠肺,转身就跑。
“欸……”小白也扑腾跟上。
路过自己的紫藤小居时,门廊垂下的紫藤花累累坠坠,攀在藤架屋檐下整座庭院幽香袭人。
流光正坐在花下的藤椅上小憩,见她来了瞥了一眼,有些气又懒得气的样子,“鬼混了一下午可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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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嗫嚅道:“流光姐姐,我哪有鬼混,只是去观了个雪景而已。”说罢又堆起笑,上前几步捞着她的胳膊,“你有什么事吗?只管叫我便是。”
流光瞅着她上下打量一眼,嫌弃地推开手,起身道:“倒也没什么,主人让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去星云山。”
白羽呼吸顿了瞬,疑惑道:“这么快,不是还没到六年之期么?”
“明日去问主人吧。”流光倏地一闪就不见了。
她转头望着流光的身影化作光点,想起能早日见到阿卓,不由地又激动兴奋起来。一屁股倒在藤椅上,架着二郎腿,望着头顶的紫藤花唇间泛笑。
此时她也不急着去师傅那里,紫璃素来不喜夜里去寻她,眼看着天色已暗,不如次日再问个明白。
小白蹲在紫藤花的枝蔓上,半敛着目,冷冷来了句,“你就这么想见那个叫什么阿卓的?”
这话听着有些酸溜溜的。一只鸟吃什么醋?
白羽瞅着小白莫名好笑,伸手让它落在手上,抓住它放在脸颊蹭了蹭,揉了揉,温软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道:“怎么了?你不高兴?放心好了,去哪我都带着你,不会将你扔在这里的。”
“真的?”小白一边嫌弃,一边享受。它以前常听白羽阿卓长阿卓短的,自然放在了心上,更何况她有时做梦都在喊他。
若不带它,它自己也会跟去,它倒要瞧瞧让白羽挂在心上的人到底长何模样。
“千真万确,你既然掉进了我的怀里自然是我的,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白羽眯起眼,从头到脚蹭着它亲了个遍。
或许以前失去太多,白羽对拥有的格外珍惜,即便是流光常瞧她不顺眼,她也察言观色,加以讨好。
只是对小白除了讨好外,有时会生出一种私物占有欲,拼命地想欺负它。
谁叫它毛绒绒地太过可爱,谁叫它是只梦幻至极的鸟儿,谁叫它飞走了又飞回来呢?
小白圆圆的眼睛忽地明媚起来,破天荒地将脑袋凑在她唇边蹭了蹭。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得你说儿时扮成了男孩子,那你下山便穿男衫,不许和阿卓亲近,也不许告诉他你是女子。”
“啊?”
白羽眉头惊皱,两手裹住它,望着它滴溜溜的两只小眼睛,有些哭笑不得,“为何要扮作男子?”
当年她为保命才扮做男孩,可时过境迁,早变了模样,还扮做男子似乎太过荒唐。
“不为何,你若不依,我……我……再不理你了。”小白想了半晌,只想出这么个能威胁到她的理由。
它脑袋一偏,高高昂起,却斜乜着她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又满含期盼。
白羽无奈又不解地看着它,这臭鸟分明是恃宠生娇,还吃起了醋,兴许是担心以后冷落它了吧。
不过这和男不男装有何关系?
算了,反正她与阿卓情同兄弟,阿卓在儿时也有了婚配。若以女子身份出现,保不齐尴尬,换了男装兴许更自在些。
“好吧,我答应你。”
小白放下姿态,圆眼眨了眨,再次提醒加确定,“一言为定!”
白羽莞尔一笑,“一言为定。”
这话说完,小白从她掌心钻出,倏地飞在她颈上揪了一口,钻进了衣襟里。
“嘶……”
好痛,这坏鸟!何时学会揪人了?
3. 第 3 章
紫藤花的香气清幽淡雅。
白羽揉着被揪红的脖子,盘腿坐在藤椅上,从腰间佩囊取出一把油润圆滑的梳子。
纤长的指尖摩挲着梳背上三只鸟雀的图案。两只大鸟将小鸟护在其中,如暖意融融的一家三口。
梳子是阿卓送她的。
在胡家的几日,阿卓爹娘并不嫌弃她如乞丐。每日拿出最好的食物热情招待,又为她准备了干净的衣物,还常与她絮叨家里的大小事,宛若对待亲儿一般。
胡家与城外竹农合作,做着竹编生意,虽不富裕却衣食尚足,再养一个小子也养得起,便起了想收养她的心思。
只是觉得白羽对他们太过生分,甚至还有些防备。
在景阳城,冬日男孩一起去浴堂再正常不过,可她偏要自己烧一盆水在冷飕飕的湢室涤浴,还将门窗关得严丝合缝。
夜里宁肯睡在条件简陋的杂物间,也不睡在阿卓宽大舒适的床上。
话也少的可怜,若不是她开过口,兴许会以为她是个哑巴。
这就显得她有些怪,在白羽婉拒收养后他们便没有再提。
只有白羽自己知道,她很留恋在胡家的日子。
几日后,她悄悄地走了。
城门张贴着捉拿翎雪山神女的告示。
白羽躲在坊间巷旁,望向城门,却没有走出的勇气。
她入城时脸颊脏污,又有阿卓背她进来,因此并未仔细盘查,可此时她无过所,一个孩子想要出去必会被盘查一番。
“白羽!”
“白羽——”
少年纯真的声音焦急呼唤,一声声催动着她的心。
“阿卓!——”
她终是忍不住喊了他,却不想在瞧见他的身影后便被蒙面人捂住口鼻,拖进了巷子。
宽敞的街道正在远离,幽暗的巷子越来越深。
未知的恐惧笼罩,她害怕极了,张着惊恐的大眼,身子如泥鳅般拼命挣扎,却被塞上了嘴,两只粗蛮有力的手将她身子紧紧钳住。
绝望中,高大挺拔的身影极速奔来,如小狼一般。
“放开他!”
阿卓一把拽住白羽伸来的手,拉扯着要那人放下。深巷中却忽来几人塞住了他的嘴,将他一同带走。
忽而寒风一过,清鸣长啸。
几道飘逸的剑光挥舞,紫璃救下了他们。
白羽见她一袭紫衣美若霞嫣,御鸟腾云九天,恍若仙子,便跪下求她收自己为徒。
“白羽无依无靠,求仙子收我为徒。”
阿卓也傻愣愣地跪下,“求仙子也收下我,我想学好本事守护我在意的人。”
紫璃或是觉得与二人有缘,在阿卓拜别父母后,一同带去了夕云山。
只是或许她知道些什么,又瞧出白羽是女孩,便让流光送阿卓去了师门星云山,拜在她师弟予星的门下。
匆匆临走前,阿卓从怀中取出这把梳子,塞进了她的手里,“我知道你想爹娘,便送这个给你吧,六年后再见,你可不要忘了我。”
盘桓中依旧不舍地向她挥手,再次大声叮嘱,“不要忘了我!……”直到身影化作一点消失不见。
“好!”白羽的手聚在唇边,大声回应。这是除爹娘外的第一次承诺。
这么些年,她见这梳子常想起自己的爹娘,也常想起他与胡家夫妇,只是本能地逃避一些的往事。
她在夕云山随心所欲,开朗了许多,也不知曾经高大憨厚的阿卓是何模样,应该有些傻乎乎的吧。
天色暗得很快。
白羽从衣柜中取出当年阿卓落下的包袱。内里是胡母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衣物,那时担心他长得快,便多备了些宽大的。
只是流光送得急,他还未来得及带走。
如今阿卓的个头应是穿不上了。
白羽试了试,肩膀有些宽,衣袖有些大,长短倒挺合适。青灰色布袄绵软舒适,依旧带着淡淡的干净香气,在身体的温热中弥漫而出,将她包拢。
脸颊忽地有些发热。
她赧然地褪下了外衣,搭在床头衣架上,在梳妆台前坐下。
轻软宽大的白色里衣透出窈窕曲线,细腰盈盈一握。
若是平日小白不觉得什么,可今日不知为何竟觉得身体有些燥热,心扑扑地直跳。
它蹲在衣架上,目光紧黏着白羽的背影,似乎再瞧不见别的东西。
案上的小小花瓶里常插着小小的花,小白每日都会采一朵它觉得最为漂亮的野花插入其中。
对于白羽这种时而大大咧咧,时而心思细腻的人来说,她虽懒得费这功夫装点,但见这雅致的东西无疑心情愉悦。
一个做工质朴的木盒在纤白的手中打开,随手放入了那颗冰雪李核。
盘大口径的木盒中皆是彩色小石子,红、黄、紫、白……各色尽有。
大多为圆润柔滑的玛瑙石,也有少些奇形怪状色彩艳丽的,她最为喜欢的是一粒淡紫心形带着羽毛纹路的小石头。
这些都是小白特意寻来送给她的宝贝,日积月累下竟装了满满一盒。
不过多数是因惹她生气用来和好的,也不知这些年她到底生了多少气。
她抓起一把,又溜着手让石子自然滑落,碰撞的清脆声音悦耳动听,往年的那些气早已烟消云散。
小白拍拍翅膀落在案上,嚷嚷道:“带上这个。”
“小白,我们不是去游玩的,这东西太沉了,我也怕弄丢,还是放在这里好了。”
白羽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安抚,小白嫌她弄乱了漂亮的羽毛,甩了甩头,眼眸似乎有些暗淡。
*
翌日一早,雪停了。
落霞居外的凤凰树红花似火,却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如血一般。
昏暗低沉的卷云中,透出微弱光亮。
这般天象,别说出门了,让人望一眼便想窝在屋子里。
不过,在久别重逢的期盼中,哪怕下刀子,白羽也想去见见那个曾为他遮风挡雪的少年。
秋千架上淡紫轻纱飘荡,如一缕忧愁的薄霞拂过。
紫璃似乎在想心事,白羽走到近前她才反应过来。
停下秋千,她起身打量了两眼,见她梳着高马尾,穿了身与身材不相符的青灰男衫,又是好笑又是不解,“你穿成这样,难不成想去戏弄小姑娘?”
白羽脸颊透出薄红,低头支吾道:“师傅,你说什么呀,我换男衫是因为……是因为阿卓不知我是女子,我怕见了他尴尬。”
紫璃眯起稍显清冷的柳叶眼,纤长玉指掩在唇上,咯咯笑起来,“你就不怕他见了你,要跟你结拜兄弟?”
“师傅!……”
听她取笑,白羽眉心闪了闪,脸更红了,又羞又急,恨不能一脚跺进地里。
紫璃笑意渐淡,黑眸中那缕忧愁又笼了上来,“也好,星云山都是男子,你这身打扮更为便利。如今仙门弟子频频失踪,山下的百姓也莫名染病,星云山已入险境,此次我们要去助他们一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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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
“怎么会这样?”白羽心头一慌,不免担心起阿卓。
紫璃目光透向山外,面色凝重,“近年来,魔人遽然增多,只怕有魔头在背后操控一切。”扭头望过来,恨铁不成钢地又道:“你虽聪慧,还要勤勉修行,才能担当大任,我可不希望我的弟子是个窝囊废。”
对于魔人,白羽有那么些星点的印象,似乎是魔死后遗留下修炼的魔丹,那些魔丹若寻到新的宿主,寄生体内便为魔人。
只怪她读书时囫囵吞枣,也只知道这些。紫璃说起时她便露了怯,瘪着嘴倒显得有几分委屈,“是,师傅,徒儿知道了。”
随着紫璃向崖边走去,一路桃杏交错,无花无果。她有些惋惜从未在夕云山见到此处盛花的景象,那该是一片粉云,结下的果子定当香甜美味。
可惜的是,这山中只有冰雪李树能开花结果。
这么惋惜时,昨日那李子的滋味又反复在脑中回味。她怀着疑惑,上前两步拉住了紫璃的胳膊,边走边问,“师傅,我昨日吃了一颗冰雪李,为何开始味道极好,最后却又酸又苦?”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与小白之间还生了一道粉色灵线?”
紫璃扭头看来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你与它分食过?”
“嗯。”
“蓝凰曾说不可与人分食,我也不知其中缘由。”
紫璃鲜少提起此人,白羽仅从流光那里得知她与蓝凰曾是至交,便是流光与夕云山也是蓝凰走时留下的。
可偶尔提及时,她的眉目间便自然流露出忧伤之色。
似是忆起往昔,紫璃释然轻叹,转头微微打量白羽,有些好笑。
“至于粉色灵线……凡间传闻,情缘仙君可布世间情缘,牵的是粉线,只是人们更信奉月老的红线祠,因此没了香火,在人间便没了此仙。”
白羽惊眉一挑,“情缘仙君?莫不是牵错了吧?”
依稀感觉这名号似乎在哪见过。
若真如此,想必那一池梦幻,桃花纷飞也是拜他所赐。
只是……这也算是情缘?
她有些哭笑不得,是她长得好笑么?给她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罢了,它不过是只鸟,相互喜欢也不打紧。
紫璃唇角的笑意收拢,“一切皆有缘法,顺其自然便就好了,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去吧。”
这话语间似乎透着安慰。
白羽叹口气,声如蚊蚋地嗯了声。
小白此刻蹲在树上,显然是听见了。它正来回琢磨情缘仙君,似乎听过这个称号,又有些鄙夷这个称号,见白羽走远翅膀一拍追了过去。
崖边,一只羽毛泛着七彩光晕,如彩虹流过的巨鸟已等候多时。
这么多年白羽只乘过一次流光,便是来时那日。
她与阿卓并肩而坐,风驰云涌,呼啸直上,整个人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平稳时四面空旷,而身下是望不见头的深渊,不禁腿一软,失手险些坠下去,是阿卓将她拉了回来,紧紧护在臂弯下。
那时她感觉到阿卓的胳膊也在微微发颤。
今日再乘,光是窥一眼万丈高崖便已吓得腿软,磨蹭半晌不敢上前。
流光和紫璃一样,都是急性子,哪里等得她许久。
一个催,一个不待她反应,直接大翅一削便将她抬上了背,随风呼啸一声,凌空而下。
“小白?!”
她的心随着下坠蓦地一提,忽地想起将小白遗忘了。
4. 第 4 章
穿破的云雾渐渐聚拢。
白羽连连回望,云雾中一团模糊。
劈头盖脸的风浪,阻挡了刚吐出的几个字,“流光……姐……姐……”
流光显然没听见。
她回头喊了声:“小白!……”
忽见一抹红色如蜜蜂振翅般极力追来,由近变远,又由远变近。
眼看流光要冲破仙障,白羽无暇恐高,一手紧紧抓住流光的大羽,扭着身子极速挥去灵网。
小白如飞蛾扑火般与灵网“啪”地亲密接触,即刻弹回了白羽的掌中,狂风与网揉乱了它美丽的羽毛,显得狼狈不堪。
白羽抓着它,心有余悸,此刻才想起自己凌空万丈,随着流光倾身,手脚一软,身子侧溜。
“啊!——”她狂叫。
“别叫了!”紫璃面无表情,一把将她拽了过去,“像你这般,何时才能成器?”
“哦。”她自惭地垂下眸子,嘴里嘀咕,“绝世高人的徒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叽……”小白没好气地吭了声。
“喔,对不起,对不起。”白羽连忙撤了网,为它顺了顺毛,讪讪笑起来,“抱歉,险些将你忘了。”
“你若将我弄丢了便再也找不到我了,我可没这大鸟跑得快。”小白口中埋怨,见她紧张的样子,睨着的眼透出一丝愉悦。
“是,是,是,咱两还有一段情缘呢,怎会那么容易弄丢。”白羽噘嘴,偷瞄它一眼,声音渐小。
“知道就好。”小白眯眼瞥她,一只小爪在她掌心掂了掂。
真是个欢喜冤家外加黏人精。
“唉……”白羽叹气,心里却庆幸没将它落下,比起那莫名其妙的情缘,她更害怕失去小白。
风云翻滚,流光平稳身子,疾如闪电,破云而出。
扭曲的气流霎时寒冽,透骨的寒风扑面,钻入了每处角落。
白羽猛地打了个战栗,登时眉发生霜,瑟瑟发抖。
夕云山气候温暖,已将她惯养得如娇花一般,即便穿上臃肿的袄衣也抵不住寒。
那寒意似乎由心而发,寒心彻骨。
她已不记得第一次来的那个冬日是如何抗下这般寒冷。
手在瞬间便僵得没了力气,虚浮地插在流光的大羽中。
眼前紫衫猎猎翻飞,紫璃依旧身挺如松,气度从容,嫣美中有种傲然之势。
果然还是师傅厉害,这么冷她……她都抗得住。
似乎连意识也哆嗦起来。
她害怕自己掉下去,整个人趴在了流光背上。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趴在了阿卓的肩头。
倏地,一团毛绒钻进了她的衣里,变成硬邦邦的冰球硌在身下。
打颤的牙间喊不出冷字,瞬间便没了知觉。只觉自己沉沉地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流光已停在了星云山的大门前。
若说夕云山温婉秀丽,星云山便恢宏大气。
云雪下白茫一片,也见得高耸的门柱中飞阁流丹,亭楼玉宇隐入无尽之处。
两名青衣少年立于门前,见紫璃来拱手行礼。
两人说了些什么,一名弟子做请进之势。
入了隐障,山内与山外气候无异。
眼前殿宇楼台层层叠立,弟子随处可见,皆穿着统一的蓝白服饰。
不时有弟子向紫璃频频行礼,只是瞧着白羽一身装扮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
修行之人不惧寒热,衣衫素来单薄,见她穿得如球一般,又挂着师门的会师剑,自是觉得怪异。
她来不及在意众人目光,忙不迭地一路回礼,张望阿卓的身影。
只是几乎寻遍了也没见着阿卓,难道变了模样认不出了?
寻望中不知不觉去了一间偏殿。流光不想进去,留在门外。
紫璃在门前停了一瞬,满是心事,满脸疑色。
高座上的男子鹤发童颜,见几人来,仓促放下正欲入口的茶水,起身笑面相迎,“师妹,几年不见可还好?”
师妹?白羽从未听师傅提起过她的师兄,想必关系并不怎么样。
紫璃睁大眼打量了他两眼,有些不可置信:“大师兄,以你的年纪不该这般白发苍苍,须眉尽染……”
悲天黯然,“唉!……近日内忧外患,忧思扰神才白了须发,师妹无须挂怀。”手掌指向殿中的客椅,示意请坐,却见紫璃不动。
瞥了眼她身后,唇角又挂起了笑,“哟,这是师妹新收的徒儿吧,快请坐,请坐。”
“师伯。”白羽行了礼,见师傅没坐自然也没动。
悲天尴尬地轻声笑了笑。
此刻紫璃无心品茶闲聊,拱手谦恭地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听闻予星师弟病重,我想去探望,望大师兄行个方便。”
悲天温和笑起来,却顾左右而言他,“师妹当年可是师傅跟前最得宠的弟子,向来都是无礼无拘,如今倒是沉稳了不少。”
“那时我年轻不懂事,师兄莫放心上。予星师弟之事……”紫璃见悲天避而不谈,面色沉闷,再次挑明意图。
悲天若有所思,迟疑了一瞬,“你托人送来的那个徒儿门主本对他极为看重,他却同魔族勾结,残杀同门堕为魔人,引得门主气急病重。医师嘱咐须得静养,你们此时去恐怕……”
啊?!
白羽惊思,莫非他说的这徒儿便是阿卓?阿卓傻乎乎的,心性纯良,人品端正,怎么会,怎么可能?!
不忿脱口而出,“不可能,他绝不可能与魔族勾结,更不可能杀人!”
紫璃挡在她身前,霎冷的面色中似乎有些难堪,“师兄,你如此说将我置于何地?”
白羽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
悲天怔了瞬,连忙打圆,“欸……师妹怎可与那孽徒相提并论,他……”
还想说什么,紫璃已不想再听下去,拦下话,“既然如此,便不难为师兄了。紫璃离家多年,想回来小住,这段时日便叨扰在此,还望师兄莫要介意。”
“欸,师妹这是说得哪里话……”悲天话还未完,便见紫璃匆匆出了门,低声叹道:“还是那个性子……”
“哎?……师傅……”恍神间紫璃已走远,白羽疾步追上,一路辩解,“阿卓绝不是那样的人,他……”
没见着予星,紫璃心里烦得很,又听她絮叨,整个人快炸了。
她沉下一口气,停了一瞬刚想训她两句,瞧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又咽了回去,快步走道:“我知道,方才师兄显然是托辞。予星绝不是沉不住气的性子,我也相信阿卓是被冤枉的。如今我们只能先赖在这里静观其变了。”
白羽跟在身后,瘪着嘴,泪光晶莹,好似被冤枉的不是阿卓,而是她自己。
忽地心中一动,想起什么,回头望了眼偏殿的位置,慌忙攥住紫璃的胳膊,边走边拦,“师傅,我们还没问阿卓现在何处呢?”
“他连门主都不让见,怎会让你见阿卓?”紫璃拂开她,自顾自地前行。
白羽耷拉着脸,颓然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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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怀中钻出毛绒绒的小脑袋,瞅她丧气的模样,似乎懒得再看,又缩了回去。
“嘶……痛!”
白羽皱眉猛拍了下它。
“叽……”
一声细弱的惨叫。
担忧的思绪中时间混沌,景色虚晃,只知上了些石阶,又上了些木阶,忽地撞上肉墙。
紫璃责备,“冒冒失失的。”
白羽揉了揉脑袋,抬眸见师傅停在叫做星璃阁的屋子前。
她忽地发现了什么秘密,方才还委屈巴巴,此时眉头一展,抿唇问道:“师傅,你与予星师叔是什么关系呀?”
紫璃一怔,嗫嚅道:“小孩子打听那么多干嘛?”
“我哪里还是小孩子,我都成人了。”白羽睁大眼,一脸不服。
跟来的流光揣着手,鄙夷地打量她一眼,从她身旁径直走过。
“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紫璃正欲开门,回头又说了嘴。
白羽撇着嘴,瞅了一眼紫璃与流光,小声嘟哝,“明明只比我大十岁而已,叫姐姐也不为过。”怏怏不服地进了屋。
这木屋错落分了三间,中间是堂屋,余下两间应该是卧室与书房。各自独门又在一处,倒是极好。
屋里无人居住,却布置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想是每日都有人来打扫过。
此时想起,来时的阶道干净无雪,似乎也被人清理过。
白羽只觉得怪,予星师叔倒是个有心人,只是师傅与他为何分隔两地,从无来往?
扭头望了眼紫璃,只见她正四处巡望,白皙透红的指尖抚上桌椅,眼底思念溢出,却又有些怨闷之色。
这般真情流露,似乎二人的情意明晃晃地挂在门上,昭然若揭。
白羽抿唇偷笑。
*
明月皎皎,星光如璃,映在雪地镀上了一层银辉。
雪中白色更容易匿藏,两道白影悄无声息地躲过重重守卫来到星辰居附近,门前竟无人看守。
疑惑中,紫璃逡巡地探了一眼,以灵法卸下门栓,与白羽溜了进去,转身将门关好。
压低嗓音喊道:“予星……予星?……”
屋内没有半分动静。
一跃火光燃起,四处查看竟连人影都不见。
两人纳闷,正欲出门,门外陡然冲进一人,抬手便想将人擒住。
几招间紫璃忽觉对方身法熟悉,轻喊了声:“予星?”
三人即刻停了手,白羽心底隐隐有些激动,很想见见师傅挂念的师叔是何模样。
还没回过神,予星挥手便关了门,抓起紫璃的手腕便去了一面墙旁。
几个手势后,一道灵光落在墙上晕开,露出以障眼法掩去的门扇。
待人进入,门扇又隐了起来。屋里忽地灯火齐跃,明如白昼。
不过一间寻常的屋子,内里似乎还有一间卧室。
扫视间,身旁两人的目光早已融在了一起,泪眼猩红,无语凝噎,蜷着的手因激动而颤了起来。
予星剑眉星目,英俊挺拔,果然配得上紫璃如仙的美貌。年纪瞧着也不大,只是眼眸晕上了薄红,显得有些沧桑憔悴。
白羽正打量他时,他猛地一把将紫璃拉进怀里,泣声厮磨。
夕云山素来没有男子,更没见过这般举动。
白羽眼眸一震,立马转过身去,只觉臊得慌。
偷摸挪动几步,躲到远处的角落里,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又偷摸地瞟了两眼。
5. 第 5 章
衣里滚动了几下。
小白探出脑袋,伸长了几乎没有的脖子,跃跃欲出。
一只手立马将它按下,捂得紧紧的。
背对着二人时,予星开了口,嗓音有些情难自控的沙哑,“我终于见到你了,为何这般狠心躲着我?”
紫璃呜咽道:“当年你被推选为门主,同门对我多有忌惮。我怕拖累你……”说至最后时声音因哭泣尖细到发不出声来。
白羽耳朵敏锐地竖了起来,忽生疑色,难道师傅留在夕云山另有苦衷?只是,让仙门忌惮的会是什么?
她忽如开了窍般险些喊出来,又即刻捂住了嘴,只发出低低闷闷的一声,“魔……”
不过,这仅是她的猜想,这么些年未曾见师傅异状,到底有何秘密不曾提起一句?
小白极力钻出凌乱的小脑袋,听白羽轻轻“嘘……”了一声,便乖乖地不发声响。
予星气急,“傻瓜!我想要的一直是你,不是什么门主!你不见我才是拖累了我,拖累我日日夜夜思你念你……”
啧,白羽皮上麻酥酥的。
“可五年前你应该知道我所在何处,却也没来寻过我……”紫璃嗔怪中又有些委屈。
予星急切解释,“我早去寻过你了,知道你在那座山上,远远地见过你几次。”
又有些无奈道:“大战后门中急需整顿招纳,事务繁多,近年来又出了奸邪脱不开身。不过我一有空便去见了你,可我又怕你知道我来,便会更躲着我……对不起,我不知你想见我。”
“你,你真想气死我!”
紫璃又急又气,只听几声捶打,忽地闷喘起来,起伏的气息让人有些脸红耳热。
几声肢体的碰撞后,她忽地喘了口气道:“这是我徒儿白羽。”
白羽正不知自己羞个什么时,心里一咯噔,怎么突然提起她,难道她装得不像一根木头?怕她偷看?
小心地回头探了一眼,见紫璃兀自喘着,神情有些紧张与羞赧。
两人正并肩看着她。
她转身望向予星,讪讪笑起来,“见过师叔。”
予星微微打量,唇角敛着笑,背起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必多礼,你该叫我师公吧?”说着眉头挑了下。
师公?不是还没成亲么……
白羽偷瞄师傅的意思,却见紫璃反手锤得他往后一趔趄,冷着脸道:“不用搭理他。”
予星依旧在笑。
两人虽在打骂,屋里的空气却甜得发齁。
紫璃不见平日的飒气利落,倒有些侍宠生娇,此情此景白羽竟对情爱有了些期盼。
她低头瞅着怀中鼓囊的一团,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紫璃问予星,“你夜里出去所为何事?”
“我听闻你来了,想去见见你……”
“可我听闻你重病,便想来见你,你这不是好好的吗?”紫璃打量他,满脸不解。
“那是为了掩人耳目,我明里装病,实则暗中调查奸人。”予星叹了口气,“此时的仙门已不再是以前的仙门了,这些新招的弟子可信之人不多,查起来有些费力。”
说罢唇角泛起狡黠的笑,又加了句,“还有……我想知道你若得知我重病会不会来见我。”
“你这狡猾的!……”
予星机敏地身子后撤,用手接下了紫璃的拳头,却见紫璃瞪了他一眼,颇有不甘地道:“我们也是为了此事而来,阿卓到底怎么回事?”
白羽本还在啧他俩的腻乎劲,耳朵一竖,精神起来。
师傅可算记起了阿卓。
“阿卓?”予星疑惑一瞬,忽地恍然大悟,“哦,他现在名号重月。”又若有所思道,“此事一言难尽,重月的确身怀魔丹,但我教出来的弟子岂不了解?我知道不是他,只是出于无奈将他关进了破魂狱。”
重月?重月……这名字还怪好听的。白羽唇角微翘,见予星相信阿卓清白,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只是破魂狱听着有些可怕,会不会暗无天日,会不会用刑?……
“破魂狱专为魔族而设,魔气溢出便会遭受五雷惩击,予星你也太狠了吧。”
白羽呼吸一紧,见紫璃望来的目光有些不忍,各种惨状,遍体鳞伤,一股脑地往脑子里浮现,心里发怵,愈发不安。
予星一急被噎住,“我!……”
“我也没办法,近日弟子在夜里频繁失踪,若暗处的人没查出,我怕仙门会有灭顶之灾,况且那狱中虽苦,却也最为安全。”
紫璃蹙眉,似是命令道:“白羽很挂念重月,可否安排我们见上一面?”
“好,夜里魔气活跃,我怕会有魔趁机作乱。”予星忽地想起什么,望向紫璃,眼里似有担忧,“阿璃,你可要紧?”
“这些年,我研制了聚灵丹,又有金丹护体,无妨,只是……”紫璃看了眼白羽,眼睫半垂,欲言又止。
聚灵丹?白羽从未听师傅提起过,莫非这是压制魔气的药物?
予星似乎知道未言之意,避过这个话题,“嗯,待天明,魔气会隐匿,那时我带你们去。夜已深,不宜走动,今夜你们就在此住一宿吧。”
“嗯。”紫璃应下,目光却勾着予星不放。
予星笑起来,“白羽,你去房里睡吧,我陪你师傅聊聊。”
嗐,原来嫌她碍事,白羽识趣地颔首,瞧着口是心非的师傅闷闷发笑,转身进房关了门。
她一屁股倒在床上,睁着大眼望着床上的帐顶发呆,那种急切中阻三阻四的感觉让她心中暗自生烦,但愿明日不会再出意外吧。
小白蜷在她颈窝旁倒是睡得香甜。
“唉……”
翌日,天光浅露,雾气弥漫,此时去破魂狱再合适不过。
此狱在星云山最左边的孤峰上,远离大殿,由四名弟子看守。
这几人似乎是予星安排的亲信,行礼后什么也未说便开启了大门。
穿过这道门,可见一道设下封印的密门。
予星挥手以灵力驱动了几下,又将门主令压在图案的空缺处,门便轰轰地向两侧开了。
白羽在渐开的门外既激动,又忐忑,不知会见到什么样的阿卓,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她,毕竟星云山这么多人,该是不缺朋友的吧。
狱中光线晦暗,高高的空中转动着符文轮阵,将一个男子画地为牢囚于阵下,在光中宛若镀了层金色的轮廓。
锁链桎梏住他的手脚,似是因予星对他的关照松松垂着。
他正背靠巨石屈膝而坐,仰头望着散射下的光芒,似乎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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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通向狱外的出口。
听闻响动后,他蓦地望了过来,撑起了身子,铁链随着肢体的牵动发出沉闷的擦拖声响。
白羽正欲走近,空中如蛛丝般割裂闪耀。
紫璃的手蓦地将她拉住,“此处设有雷障,不可随意进出。”
门主令在施法间飞出,发出灵光压制住了阵眼。
洞壁灯台忽起火焰,此时才见一条石径通向中央的九阶狱台,台下略为低沉,有些散乱的石块。
明暗交错间,几盏灯火显得有些清冷,也映得眼前的人孑然落寞。
阿卓……
白羽想唤他,可又近人情怯,紧张到无法开口。
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在重月起身后可见一袭素衣染了几道血痕,身姿高挺,轮廓紧瘦却不羸弱。
脸颊与半披束起的发覆着薄污,显得灰蒙蒙的,即便如此也难掩五官的英朗之气,只是瞧着让人心头一揪。
他的乌瞳在灯火下暗光浮动,有几分期盼与几分淡然的凝重。
此时视线扫过了白羽,正向予星行礼,“师傅。”
锁链在动荡中“哐当叮咛”作响,白羽的心也随着一阵动荡莫名失落,脚步在踌躇间停下,退至紫璃身后。
他忘了她么?
铁器沉重的落地声后,予星愧疚道:“徒儿,这段时日委屈你了,待我查清真相定还你清白,让你堂堂正正做人。”
白羽在近处悄悄瞧他,他的眼裂较宽,眼稍微微上扬,显得眼眸大而灵动,比她的还美,只是在不经意看过来时,有些迫人的灼热。
此刻他的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慰解道:“师傅,不必多说,我能理解您的难处。”
这么说后,他转头看了过来,见到紫璃迟疑一瞬,忽而惊讶,“师伯?”即刻便将目光闪向白羽。
眸中的杂色瞬间消散,只余下激动、雀跃的目光微微打量。
“嗯。”紫璃笑着应下,一手钳住白羽的胳膊便想将人揪出来。
目光一触间,白羽好似被灼了般,倏地连余光都收了回来,直到紫璃将她整个遮住。脸颊也莫名热了起来。
空气凝了一瞬。
她压不住心头的躁动又偷瞄了一眼,对方似乎因她躲躲闪闪有些好笑,疑惑中开口道:“师伯身后的人可是?……”
白羽知道躲不掉,颇为乖巧地自己站了出来,眨了眨眼,低垂眸子,“阿……阿卓……”
心却急跳不停。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别扭好笑,像没见过人似的,不过她在夕云山也的确五年多没见过其他的人了。
重月忽而笑起来,“白羽……真是你?”
他没忘……
“嗯。”白羽颔首,杂乱的心中有些愉悦。
抬眸见他紧盯着自己,目光愈发炽盛,灼得她连连回避,只好侧身看向师傅。
她怎么那么没出息?!阿卓是什么洪水猛兽么?为何见他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重月沉默着,没再出声。
紫璃瞅她扭捏的模样好笑,揶揄道:“你在夕云山时,常常吵着问六年之约还有几日,怎得见了人这般生分?”
“师傅……”白羽瘪嘴,气氛似乎愈发燥热了起来。
她也不知为何,她也不想如此。
6. 第 6 章
紫璃咯咯笑着,“好了,不难为你了,不如你们单独聊会?”
“欸,师傅……”白羽蜷着的手微微抬起来,想抓住什么,却眼睁睁地见予星拉走了紫璃,唇角还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地上留下了食盒,狱中登时空荡得可怕。
她突然理解师傅一面避着,一面又想见予星的心情。
一回头,她怔了瞬,视线刚好落在他锁骨下交襟夹角处的肌肤。
肤色如玉,微微起伏。
朦胧的弱光下,气氛莫名微妙了一瞬。
重月失意道:“我这样子没吓着你吧?”又歪着头询问,“可否陪我吃些东西?”
“没,不!……你不可怕,我知道……知道你清清白白,你变成魔人我也不怕。”白羽听出重月误会了她,急忙解释,眼神却不知往哪搁,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
“真不怕?”他似乎自己都不信她真不怕自己。
白羽唇角扯了下,表情有些局促,依旧不敢直视他,“真……真不怕。”
她怕的另有其他。
不禁恨恨自己,并没有因换了男装而更自在。
重月蓦地轻声一笑,似乎因她急于解释而有些欢欣,又因她的样子有些好笑。
“几年不见,你这小子长得好俊,我都快认不出了,只是还如以前那般腼腆,身子板也还这么瘦小,竟能穿上我以前的衣服。”
话语间,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隔着袄衣松软轻柔,却不失力道地牵引她走下狱台。
本还在羞赧方才的赞美,却因这温柔的力量心头酥软起来,如海滩细腻的尘沙缓缓流淌。
她愣愣地望着缠在臂上的修长指节,一时失了神,直到见到露出的一截手腕因桎梏的铁环磨出红嫩的肉色,肩臂两处的焦伤皮肉模糊,忍不住问,“惩击打得疼不疼?”
重月的脚步顿了瞬,回头不以为意地笑起来,“不疼,师傅为我封印了魔丹,没打几次。”
眼前的人好似什么都变了,只有这傻乎乎的样子没有变。
脚步停在狱边半人高的平坦巨石前。
白羽见他正忙着铺摆食物,偷偷取出腰间治伤的百草灵,指尖一动便化为清气覆在了伤口。
曾经他为她挡风遮雪,现在也该轮到她来做些什么了。
她唇角微翘,盯着他瞧。
半束的马尾有几处打结缠绕在一起,在肩头随意坠下,隐隐泛出滑亮的光泽,这本该是一头极为垂顺的头发,却在狱中蹂躏得凌乱不堪。
心中伸出爪子,很想将它理顺,抬起的手又赶紧收了回来。
她怎能生出这个念头?这般亲密,本该是他将来的妻子做的。
石台上摆了四盘色泽油润的荤菜,一碟梅花式的糕点,还有一壶茶水。
腾着幽幽热气,刚用灵力温热过。
重月四处望了望,有些歉意,“委屈你陪我在这种地方进食,连处坐的地方都没有。”
“没关系,我喜欢站着吃。”白羽怔了瞬,只觉得自己答得顺口,没那么紧张了,似乎是因他的亲切化解了不自在的气氛。
“正巧,我也喜欢站着吃。”
“啊?”白羽声音低低地讶异,抬眸快速扫过他亮闪闪的眼睛。
她那么说是为了慰藉他,那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星云山养成了站着吃饭的习惯?
那碟梅花糕点摆了她的面前。
重月倒了杯茶水给她,又问:“在夕云山吃得好不好?”关心中有些探究之意。
“还,还好。”白羽赧然地眨了眨眼,他哪知道她的身材在女子中并不瘦弱,师傅那五谷不食的身材才是……
眼前的糕点色彩艳丽,做工精致,光看着就很美味,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在夕云山五年,起初只能吃流光采摘的野果度日,后来自己种了块菜地,又托流光下山时带回些粮食蔬果,食材才丰富起来。
紫璃将至羽化,可大半年不进食,那时她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却不知当年她的徒儿险些饿死。
而对于快饿死的人来说,吃饱才更安心,她虽不挑食物,可这些在梦里才见的精美菜肴与糕点,无疑是一种奢侈的诱惑。
重月身子探过来,好似唬着孩子,“你这么瘦多吃一些,不然一阵风都能将你吹跑。”
距离忽然拉进,白羽心尖微微缩了缩。
她腼腆地夹了一块点心,放入重月的小碟子里,低声道:“你也吃。”
“好。”他点头,轻声笑笑。
一碟糕点片刻间便一扫而空,白羽乍一抬头,见重月眼中流露出怜惜之色,定是以为她常忍饥挨饿才吃得这般快,才这般瘦小。
她眨了眨眼,咽下口中的食物,声音低低地道:“你怎么不吃?”
重月望着还未动筷的菜肴,咧唇笑起来,“吃,一起吃。”
两人如儿时那般同桌而食,气氛融洽。重月不断给她夹菜,明明为他准备,没吃几口却说自己吃饱了。
白羽不好意思多食,想起正事,赧然中放下筷子,“对了,你到底是怎么被冤枉的?”
“我……”重月若有所思,轻叹了口气,“一个月前我探亲回来不久,夜里有一团黑影引我出去,当我追到后山时,那影子便不见了,有人在背后打晕了我。”
沉顿一瞬,微垂的眼眸中藏着苦楚,“再醒来时,身边躺了几名死去的弟子,而我被人种上了魔丹,赶来的弟子以为我与魔族勾结杀了那几人,便被关进了这里。”
白羽细思其中疑窦,想必予星师叔早已盘问过众人,若要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得再去问问他。
心中隐隐觉得与悲天有关,可予星上演空城计,作为门主重病期间屋外竟连守卫都没有,似乎也很奇怪。虽说有灵力御障,若要引魔前来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也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气氛在思绪间沉闷下来。
她话锋一转,关心道:“你回景阳城,叔婶可还好?”
重月摇头,捻着茶杯似在思忖什么,“他们现在如何我也不知。”无心喝下,又置在台上。
挽臂靠坐在石上,缓缓道:“我回景阳城时,百姓患了一种怪病,女子的灵气不断消散,病情严重的人瘦得皮包骨,没几日便死了。”眉间一皱,疑惑地眯起眼,“奇怪的是男子并无异样,更奇怪的是整座城只有我娘安好,还精神的很。”
这么说着他转过头,眼眸来回动了动,似乎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时间我也查不出什么。”他收回了视线,又想起什么,望着对面的洞壁道:“只是傍晚的天色似乎与平日不同,明明太阳落了,总觉得有道光隐在云层里,而那时灵气溢出也最强盛。”
“此事你可禀报了门主?”
重月看过来,颔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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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留了些驱邪避魔的符咒,师傅也派了弟子前去查看,只是大部分一去无返,似乎死在了外面。师傅便将所有人都召回了星云山,没想到星云山也不太平。”
“只是女子染病?”白羽来回思索,浩瀚书海都不曾记载这种怪病。
害怕重月担心,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回去瞧瞧叔婶。”
“白羽,谢谢你。”重月感激、真挚地望着她。
话音刚落,予星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来,“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以免露出马脚。”
白羽抿唇,视线落在他俊如刀削的下颌,“那……我先回去了,我们会尽快救你出去。”
“好。”重月咧唇一笑。
他的气息中有些不舍,只是在这般地方还能有如此心态,也不知是傻还是不傻,若是她,定是笑不出了。
予星往他怀中塞了瓶聚灵丹,叮嘱魔气欲动时服用。
这聚灵丹真是控制魔气的,那师傅她!……
白羽想起师傅昨夜的话,又想起夜里从不让她去落霞居,这么一说就都说得通了。
她望了眼略有忧愁的师傅,又回头瞧了眼重月,撞上他微笑的目光,心头一酸。
也不知这奸细何时能查出,何时才能再来看看他,何时他们的魔丹才能除去。手不自觉地收紧,要出门时问道:”师叔夜里不设防,岂非引人猜疑?”
予星一笑,“我就是这个打算,如此一来,奸人便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自然会忌惮我暗中设下埋伏,不敢贸然再对其他弟子动手。我本困之一隅,此计仅能应付一段时日,你们来了倒是能帮上大忙。”
如此一说倒是个折中的法子,只是没想到这仙门之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山中有多少人要受他的庇护。
白羽讪讪笑道:“那师公可否将此事详细告知我,我也想出份力。”
“白羽。”紫璃阴恻恻的目光杀了过来。
她身子一缩,手压在唇上噤了声。
忽听予星低头在她耳旁笑道:“你喊得这么甜,我岂能不说,只是我盘问过那日的弟子,并无疑点。他们去时,重月已醒,身旁都是死去的弟子。只是……”
白羽扭头问他,“只是什么?”
予星撤回,站直了身子,低声道:“只是,往常都是修为稍低的弟子无故失踪,却未见弟子当即横死。这次怕是有人针对重月,却被发现,杀了弟子后又种下魔丹栽赃与他。我虽能猜到因果,却抓不住背后之人,难以服众。”
白羽思忖着前因后果,忽地目中一明,“我知道了,如此说那人不愿暴露身份,定是星云山的人。”
予星赞许,“你不愧是阿璃教出来的,果然聪明。”
这话明着是夸赞,暗里是讨好师傅,白羽岂会不知,不过她瞬间想到了什么,唇角微漾。
出狱时,天色明亮了许多,只是雾气未散,依旧朦胧难辨。
此时弟子都出了早课,予星怕引人怀疑,便让两名心腹搀他回去。紫璃与白羽则偷摸走了暗道回星璃阁。
小白被放回来时,窝在白羽面前的桌子上,怒眼圆睁,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虽然鸟雀的圆眼瞧不出喜怒,但白羽能感受到它眼底露出的刀芒。
“好了,别生气,我也是见你睡得正香才没叫你,不如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白羽抿唇笑起来,双手安分地夹在膝间,故作乖巧。
7. 第 7 章
景阳城天色阴郁。
大街小巷,家家关门落锁,半个人影都不见。
只有店门前破旧的幡布随风猎猎动荡。风劲不时从身后推来,呼呼呜鸣,如女鬼呜咽沉吟一般。
白羽总觉得会有什么在看不见的地方突然出现,后悔没将流光留住壮壮胆。
此时,转角的屋檐下有条狗吠了两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人伸手迅速将它拽了进去。
还有人与活物,她松了口气。
“扑扑扑……”小白巡视后迎风扑来,落在白羽伸出的手上。
“这就是你为了哄我开心,所说的好玩的地方?”小白将气不气地瞥她一眼。
她讪讪地赔笑,“上哪玩不是玩,顺便探望胡叔胡婶嘛。”
漆黑的小圆眼转了转,斜乜着她,“我看你是顺便诓我。”
白羽抿着笑,心想能诓出来便好。
时隔五年,胡家铺子的门头没有变,只是砖墙多了些岁月的痕迹,牌匾、屋檐下挂着蛛网。
铺门上了锁,瞧着有段日子没经营了。
她的心头隐隐不安,绕过铺子,去了宅院。
叩,叩,叩……
“有人吗?”白羽喊了声。
巷子里风也停了,声音在安静时格外清晰,催发出一种古怪的静谧气氛。
院里没有动静,她又加大了嗓音,“胡叔,胡婶,在家吗?”
小白在肩头冷不丁开了口,“我看没人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突来的声音吓了白羽一激灵,松了口气道:“小白你别急,不管如何我也得给阿卓一个交代,你若觉得闷便去遛遛。”
这么说着她又关注着门内,朝它摆了摆手。
“又是阿卓,难怪你这么上心。”小白撇着脑袋,不高兴。
白羽推了推门,栓得很严实,应该有人才对。
贴耳听了听,里面依旧没什么动静。
正在疑惑时,门栓有了抽动声。
“吱呜……”
门打开了一条胳膊宽的缝隙,缝隙中阴冷冷的,并不见人影,也无其他的动静。
气氛突然诡异得可怕。
她在忐忑中猛地推开门,预先害怕着什么,心头一紧。
只是放眼一望,眼前除了空寂的院子什么都没有。
门明明反栓着,怎么……怎么就自己开了?!
细思中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如一道拉紧的琴弦,背脊蓦地渗了层冷汗。
院里没什么特别,院前的门可通往胡家铺子。堂屋的门是虚掩着的,朱漆剥离,有些老旧。
开门间不甚明亮的光线射了进去,扫去了屋内的阴暗。此处无拐弯犄角,一眼便能看尽。屋里无人,桌椅不染尘埃,应是不久前还有人来过。
白羽正想出门,小白扑扑翅膀停在了堂案上,围着一个方形琉璃小瓶打转。
这瓶子如药瓶大小,整体淡黄通透,有着海涛般卷舒的纹路,瞧着不似俗物。
她拿起瞧了瞧,空空的,似乎除了好看,与别的瓶子也没什么不同。
“这东西我见过。”小白突然说道。
白羽睁大了眼,好奇道:“你见过?五年前?”
小白额心一皱,“不,吃冰雪李的那日我想起过这个瓶子。”
“那你还能记起些什么吗?”
“记不得了。”
白羽瞅它一眼,愈发对它的身世来了兴趣。
堂屋右侧为胡家主居,门上半悬着一张卷曲残破的符纸,贴了有些时日。
“有人吗?”白羽喊了一声。
无人应,推门而入。
靠窗的案上摆着绣了一半的针线绢帕,床旁几上搁着半碗凉了的汤药,垂闭的帏帐下还有一双绣花鞋,床上显然应该躺着胡氏。
“胡婶?”白羽疑惑中撩起床帐,瞳孔蓦地一紧,心猛地一蹿。
“啊!——”
她趔趄地退了一步,按耐住恐惧仔细一看,床榻上躺的正是胡氏。
暗沉微动的帘光下,胡氏面色惨白,加之眼眶深凹发青,乍看如覆了层皮的骷髅一般。盖着的褥上贴了些符咒。
这模样比死人更恐怖。
她稳住颤颤发抖的手,探了颈脉与鼻息,尚有一丝生气。
手倏地撤了回来,生怕什么将她扯住。
“蠢丫头,你胆子这么小,几年仙白修了?”小白嗤笑。
“你就别挖苦我了,你不觉得这气氛太可怕了吗?方才那门……”想到这里她闭了嘴,哆嗦起来。
无暇他想,救人要紧。
白羽施出一小缕灵气渡入胡氏体内。此时她身子虚不受补,只能徐徐度之,渐养生息。
两个时辰后面色好了许多,眼眶的青色也淡了,唇也泛出了薄红,眼睫动了动。
白羽一时间灵气消耗太多,额上挂起了冷冰冰的细汗,脸色晦暗,无精打采。
“婶婶?”她撑着身子,坐在床边喊道。
胡氏抬动眼皮,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有气无力地问:“你是谁?”
“我是白羽啊,您不记得我了,五年前我曾在这里住过几日。”
胡氏的眸子顿了瞬,睁大眼,惊恐地往塌内挪了挪,“你……你就是那个神女?!”
白羽怔住,不知何时她竟认出了自己。
此时见胡氏紧张的样子,安抚道:“婶婶,你别怕,我不是什么神女,只是个普通人,不会伤害你的。”
胡氏蹙眉紧盯着她,如紧盯着随时扑来的野兽,心生疑惑地激动起来,“可大家都说……都说你会带来灾祸,这里的人……是不是你害的?”
“这老婆子不知好歹。”小白蹲在床头忿忿不平。
白羽垂下眉梢,委屈道:“那我可曾伤害过你?我一直在夕云山,昨日才去的星云山,阿卓可以作证。”这么说时,浓密的睫垂下,眸光黯然失色。
胡氏迟疑了一瞬,她自知昏迷了许久,此时突然醒来,似乎是眼前的人救了她,绷紧的身子渐渐松缓。
若有所思的眸子泛起薄红,强撑起身子,即便气息不畅也要说出心底的话。
“自打你们去拜师后……我见……见了城门的缉捕文书……早已知晓你是……是个姑娘……幸好你与卓儿……不在一处,这些年我也没提……姑娘,我不管你是不是神女,我就这一个儿子……”
白羽目光呆怔,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
胡氏一急,呛了几声,“咳咳……希望你离他远一点,不要连累他……好吗?”
这般发自肺腑的恳求,不过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怀。
让人没有理由拒绝。
可……
她的心底翻起阵阵酸楚,心中和煦的阳光好似在一点点剥离,如萤火一般渐渐消散。
或许在报完恩后就该功成身退,再不与他有瓜葛。
她竭力压下自己失控的情绪,唇角抿起笑,“好,我答应你,绝不会连累了他。”
“她如此不明事理,离那阿卓远点最好不过!”
小白激愤的言语无疑又刺在她的心间。
“小白。”她言语柔和,目光却有不容置喙的凌厉。
“你在跟谁说话?”胡氏四处张望,惊慌无措。
白羽安抚道:“夫人,这是我养的鸟,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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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在喊它,你不要害怕。”说着为她掖了掖两侧的褥子,“你放心,我会将你治好的。”
胡氏松了口气,身子无力地躺下,清淡的眼神中有些歉意,”你不怪我?”
“爱子心切,人之常情,当年我险些饿死冻死,是你们一家救下了我,我岂可恩将仇报?”
白羽沉下气息,眸光穿过往日的冰天雪地,她依旧眷念那几日如亲人般的温暖,只是以后不会再有了。
胡氏欣慰浅笑,握住她的手,断断续续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只是,我儿来之不易……我们夫妇年岁已大……好不容易生个儿子,险些夭折……当时连大夫都没办法,准备将他葬了,他却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自小他就长得快……我们一直都觉得他……他是上天怜悯,赐还给我们的。”
白羽失落的眸子渐渐抬起,没想到阿卓还有这般遭遇。
时至傍晚,胡氏喝了药,又吃了些粥,身子好了一些。
白羽见她说话有了力气,问道:“胡大叔去哪了?”
胡氏背靠褥子躺坐,目光柔和了许多,“他见我病重,花了不少钱托人去星云山找儿子,结果那人一去不回,卷钱跑了。今日他该是又托人去了,这些日子他日夜照顾我,身子也不大好,我本想死了不再拖累他,他却说无论如何也要让我与卓儿见上一面,我便撑着意志苟活了下来。”
这么说着枯瘦的眼角淌下了一滴泪。
胡氏如今的情形,让白羽疑惑起阿卓一早的话,问道:“我听阿卓说你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城里的女人快死绝了。”胡氏哀叹一声,“城民见我还好好的,以为我被妖魔附身害了大家,本想拿我祭天驱邪,我们为了保命谎称是阿卓修了仙道,上天护佑了我们。后来给大家发了些符咒却不顶用,城民郁气难消,又不敢贸然动我。只是不知为何,自那以后没多久我也病了,城民这才没有为难我们。”
小白讥诮,“她自己都被人冤枉,还来冤枉你,可笑。”
白羽望着它摇摇头,示意不要开口。
“突然就病了?那你病的那几日可有异事发生?”
胡氏想了想,“没。”
白羽看了眼天色,想起什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景阳城最高的塔楼上视野最为开阔,日落不久,天幕暗青,天际一线霞光渐沉。
西边一片厚云簇拥着青紫色的光晕,若不细瞧很难发现。
流光穿云破月,离那东西越来越近,却飞得越来越慢。白羽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似有什么在掏空她的灵气。
“流光姐姐快停下,前面危险!”
流光悬停空中。
她即刻盘坐施出结印,生出一个球形护盾。挡下了流散的灵气。
斜前方,云层在近处看时陡然消散,清晰可见那团光似乎是一个绘着星斗符文的巨形大阵。中心漩涡搅卷,好似一张巨口正在吞咽着什么。
这阵阴气颇重,又有施了障眼术的云层遮蔽,故而因着落日余晖映出的霞光才让人有所察觉。
可若它真是个阵,这般庞大竟无人布施,自行游走,只怕背后之人修为极高。
她掏出定影符,将此阵全貌拓至符中收了起来。
那阵依旧向西而行,西边最大的城便是……宿州!而过了宿州会经过星云山,难道……是奔星云山去的?!可星云山并无几个女子,到底是何意图?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只是此时想来,她在景阳城并无不妥,胡夫人吸收灵力后情况也有了好转,城里应该是安全了。
可开门的不是胡夫人,也不是胡老爷,究竟是谁?
8. 第 8 章
天色渐沉,笼罩了景阳城几个月的阴云渐渐散去,难得见青墨的空中闪耀着几颗明亮璀璨的星星。
白羽回胡宅时,家主胡笙已经回来了,热情地将她迎进了屋。
“贤侄,快请进。”
听此称呼便知胡夫人并未将她的身份透露,如此她也安心。
堂屋左侧的八仙桌上备了些晚餐。
胡氏正坐在桌旁,精神尚可。见她回来,撑起身子,微笑着招呼她过去,“贤侄,自从城里的壮年迁去了外县,景阳城几乎成了空壳子,我们若不是为了在此等卓儿,也早就迁出去了。如今没了生计,也买不到好菜,只有这些,委屈你了。”
桌上摆着烧萝卜、地瓜与几只大烧饼,都是过冬容易储备的食物。
饭菜虽不丰盛,却见到了往年的味道。
那时也是这样的饼,她饿得狼吞虎咽……
“白羽,你慢些吃,这里还有。”阿卓撕开自己的饼,仅吃下一小条他咬过的,余下大半都留给了她。
她吃得太急,险些噎住,面前便递来了调兑过的温水,一只手在她的背脊顺了顺。
白羽从未因饥饿如此狼狈,难堪地望了他一眼,却见他微微笑着,清亮的大眼好似水晶般透彻。
她的眼眸泛起了温情的笑意。
转头望向胡氏,反握住她的手,温和道:“夫人,眼下城里已经安全了,你不必再担心。此事可告知县令,看他有没有法子将这城再振兴起来。”
“你是说这里的人不会再染怪病了?”胡氏的眼眸在疑惑中微微动了动,细想下近日的病情的确未恶化,不然她岂能撑过三日?此时又受了白羽相助,身子已然好了起来。
混浊的眼渐渐明亮。
“嗯。”白羽颔首。
“贤侄的大恩老妇无以为报。”胡氏当即便要跪下,刚屈身时已被白羽扶住。
白羽送胡氏坐在椅上,“夫人有恩在先,岂可对我这个晚辈行此大礼。您就当我报了儿时您对我的照拂之恩。”
胡笙也劝道:“夫人,你身子抱恙,还是歇着吧。这恩情来日方长,待卓儿回来让他报了便是。”说着手叠放在微微凸起的腹前,憨厚地笑了笑。
胡氏冷不丁地瞥他一眼,有什么话要说又咽了下去,转头向白羽笑起来,“日后贤侄有什么需要,只管向我们夫妇开口。卓儿在仙门静心修行,你转告他我们夫妇尚好便可。”
“对,对。”胡笙连忙附和。
“对了,当家的,你去备些盘缠酬给贤侄。”胡氏做了个手势,让他快去。
胡笙为难地看了二人一眼,一只手局促地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低声道:“夫人,上次那人卷钱跑了,这些日子给你买药用了不少,家里已经拿不出什么钱了。”
说罢眉头紧蹙,眨了眨眼,颇有些难为情。
白羽宽慰道:“胡老爷,胡夫人,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平日里用不上钱,可你们还要过日子,多留些钱在手中也好叫我与阿卓安心一些。”
胡氏夫妇相视一眼,眼下的确捉襟见肘,不再说什么。
“来,贤侄快坐下吃饭,再不吃都冷了。”胡笙的话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桌上烛影晃动,白羽坐下时才留意到那只漂亮的琉璃小瓶竟被拿来插了蜡烛,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她一时好奇端起瓶子问道:“这瓶子你们从何处得来?”
胡笙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手上随意比划了两下,如谈着闲话家常般说道:“说来也怪,这瓶子是五年前,也就是你们拜师不久,我在自家院子里捡到的,也不知从何而来,我瞧着好看便摆在屋里了,近日买不着灯油,便拿它插了蜡烛应付些时日。”
她放下瓶子,正准备说什么,小白忽地从衣襟里探出脑袋,“既然他们要谢你,不如要了这瓶子?”
这瓶子或许与小白有什么渊源,可贸然就要,也不知对方的意思,似乎有些不妥。
胡笙瞧出白羽对这瓶子的兴致,不待她开口,拔下蜡烛,“贤侄若喜欢这物件,便拿去。”
说着滴两滴蜡油,随手将蜡烛定了在桌上。
白羽迟疑一瞬,在火光晃动中起身行礼,“这瓶子兴许于我有用,既然胡老爷赠予我,晚辈便收下了。”
“还有什么看中的东西直接拿去,不用客气。”胡笙洒脱地挥挥手,又招呼道:“快坐下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他虽说得爽快,可,还有什么看中的?只怕万万求不得……
她抿唇笑了笑,失落地垂下眸子,啃了一口大饼,只觉得味道寡淡,不知是饼变了还是人变了,并没有记忆中浓郁的鲜香。
或许是饼和人都变了吧……
当夜,白羽回了星璃阁。
离开前她想了许多,那门虽开得蹊跷,却无恶意,也或许是被一阵风顶住了,她太紧张所以没有留意。若真有邪魔想要加害胡家人,胡夫人绝不可能活到此时。
景阳城与宿州之间隔着长长的山脉,其间人烟稀少,那游阵必不会停留,要过此地以当前的速度须些时日,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阿卓。
她只觉身子困乏,懒懒地不想动弹,抚了抚枕边蜷着的小白,眼睫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迷蒙间,案上的琉璃瓶好似在月华下透出了幽幽的浮光。
隔日,长老偏殿。
紫璃坐在几旁,递给悲天一瓶药,“师兄,我炼了些乌发的丹药,你只要按时服用,便会恢复昔日容颜。”
悲天怔了一瞬,望着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连忙站起身两手滞滞地接了下来。
那些年,紫璃在仙门如众星捧月,身旁不乏暗慕者,可除了予星,她从未对旁人好过,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如今如此关心,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师妹可随我挪步从善园?”他眨了眨眼,似乎自己唐突了,“这么多年未见,我想好好招待下师妹,顺便……”迟疑一瞬,终是说出了口,“叙叙旧。”
这般说罢,他的眼眸闪耀着真诚的光彩,却又在期待中有些忐忑。
似乎担心她拒绝,见她身侧的白羽,连忙又道:“师侄也一起来,园里的梅花开得正盛,可去赏赏梅,一观风景。”
“好。”紫璃应下,正和她意。
悲天的欣喜之色溢出言表,赶忙令人备下茶点,亲自在前引路。
绕过侧殿便是从善园,还未走近便嗅到阵阵梅香。
穿过抄手游廊,可见廊外种了些白梅,如一树冰雪压枝头,果然正是观赏时。
白羽尾随其后,见悲天脚步轻快如若春风,对他们并无防备,指尖一动,风灵力携着羽尘附在他衣上。
又吹起一阵风,紫璃眼疾手快截断了他的一根发。
不远处的院墙上逾出了几枝红梅,灼灼其华,开得正盛,在青砖灰瓦间尤其亮眼。
墙下的月洞门里一片红云花海,隐约传来女子的娇柔笑声,她不免有些好奇,开脱道:“悲天师伯,弟子想去那边赏梅,不知可否?”
悲天的脚步迟疑一瞬,回头笑道:“师侄想去就去吧,只是此处有女宅莫要乱闯。”
见紫璃疑惑地望着他,又连忙解释,“这女子是我妹妹的女儿柔汐,舍妹几年前过世了,她无亲无故只好来我这投奔,认我做了父亲。”
“嗯。”紫璃并未多问。
“是,师伯。”白羽颔首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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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园中寂静得有些怪异,似乎少了些什么。
柔汐身着彩锦毛裘斗篷,独身漫步梅中。
察觉有脚步临近回望过来,眼中并无讶色,打量白羽两眼,娇滴滴地道:“这位兄长瞧着面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此女正当妙龄,一双眉眼微微上勾,生得娇媚动人。身形单薄,愈发显得整个人娇弱不可欺。这般我见犹怜,在这星云山的男窝子里,岂不勾动春心?
白羽一时想岔了,暗嘲自己画本子看太多,忙拱手回道:“想必你就是柔汐姑娘?在下白羽,是紫璃的弟子,见梅花开得正艳,一时唐突,扰了姑娘的清净。”
“原来是姑姑的弟子,我该喊你一声……白羽哥哥?”柔汐垂眸瞟来一眼,眸中春水荡漾,万种风情。
白羽一愣,险些在这反问中漏了底,却见她似乎在勾着自己,暗自发笑,只觉她这柔情表错了人。
忽地想到,或许她与重月相识,也不知两人关系如何?她有没有如此勾他?
心里陡然生出痒刺,忍不住问:“不知姑娘可认识重月?”
柔汐怔了瞬,徐徐踱步中笑了起来,“重月哥哥啊……”
尾音拉长,显得格外娇软,好似猫儿撒着娇。
仅听这一声,白羽心头便如蚂蚁啃噬,忽觉有些不悦。
她又继续说道:“他生得那般姿容绝丽,妹妹自然认识。昔日他常来照拂与我,不然我在这山中可是孤寂的很呢。”笑了笑,“不过……”
白羽松垂的手蜷了蜷,心中暗诽:竟没想到重月这般怜香惜玉,可他进了破魂狱也没见柔汐半分忧心,还在此悠闲赏梅,与人说笑。这傻子初八的月亮半边亮……
到底不傻,明明有婚约还……
这么想着,手不自觉地攥紧,心陡然酸了起来,她有什么资格去管他的事?他与谁好,与谁不好都不是她该操心的。
柔汐顿了瞬,目光似有调笑之意,咧唇笑起来,“白羽哥哥生得不比他差,只是清丽了些。”
她攀着梅枝停下脚步,灼灼红艳衬得她愈发媚了,歪着头,挑眉又问,“白羽哥哥此次来是为了重月?”
白羽心中怨闷难平,压下险些失控的神色,笑起来,“倒也不是为他,只是与他有些旧情谊,顺道来看看,没想他竟步了邪途,不提也罢。”
“哥哥说的是,不提也罢。”这么说着她又掩唇咯咯地笑起来,似乎重月只是一厢情愿,而她毫不在意。
这般薄情之人,白羽与她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伸手折了一支开得最艳的红梅,扭头一笑,“谢了。”
本想转身就走,想起什么又摘了朵梅花簪在她发上,顺势捋了一根落发,“柔汐妹妹佩此红梅甚为美艳。”
柔汐娇媚一笑,眼睫低垂。
出了园子白羽在白梅园里四处探了探,似乎并无不妥,只是一处房内药味浓郁,偷空混了进去。
药渣处理得很干净,白羽施出灵力收集空中散在的各种气味,皆是提气补虚之药,还有一味一梦丹,此药为炼制而成,有让人安神沉睡的功效。
悲天气色尚好,无需服用这些药,这药究竟煎给谁的?
她带着疑问去了花厅,紫璃一见她如见到救星,巴不得她来好寻个借口回去。
刚想开口请辞,却听悲天笑道:“师侄可见着小女?”
白羽不冷不热地回道:“见着了。”
“那你可中意?”悲天的眼眸亮了起来,“我见师侄风度翩翩,芝兰玉树,有意撮合你们,不知?……”
对方话还未完,她心头一惊,还没喝茶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几下。
“咳,咳,咳……”
9. 第 9 章
花厅里幔帘轻挽,四处风光皆好。
紫璃的目光透向门外雅致的梅景,悠闲品茶,似乎此事与她毫不相关。
“晚辈尚年轻,未考虑谈婚论嫁之事,只是方才同柔汐妹妹说起重月,两人似乎交好,您还是再择良婿,再择良婿……”
呛咳的瞬间,白羽想到这套说辞,几乎一口气说了出来。
她稳住心神,清了下嗓子,将案上为她准备的茶水一口饮尽。
悲天听出了婉拒之意,眸光渐渐黯淡,“如此,便不勉强师侄了。”想到什么,又急忙解释,“只是小女柔弱,虽与重月那孽徒相识过一段日子,并未与他勾结,还望你们莫要误会。”
“不曾误会。”白羽讪讪笑了笑,慌忙将那枝梅花插进了几上的闲置花瓶中,似乎那梅花是什么烫手的东西,“这是在梅园摘的,就插在这里吧。”
说罢她抿唇立在紫璃身旁,悄悄望了眼师傅的神色。
紫璃心有灵犀,趁机请辞,“我与徒儿许久未来星云山,想四处逛逛,就不叨扰师兄了。”
不待悲天再言,两人已跨出了门外。
拐角处梅荫浓蔽,静谧无人。
白羽自怀中取出三支羽毛置于掌心,那羽毛倏忽间变得又长又大。
两根发分别融入了羽中,她以灵法化为三只不起眼的小麻雀,放了出去。
予星已封闭山门,加强了御障,似乎一切准备妥当,只需守株待兔。
出了园子,白羽终于松了口气,想起片刻前的事埋怨,“师傅,你都不替徒儿说几句,可把我吓死了。”
紫璃要笑不笑,上下扫她一眼“你不是说得挺好么?我都替你说了,你说什么?再说,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谁让你没事瞎折腾。”
“师傅!……”白羽一跺脚,真不知自己是不是她的徒儿。师傅那铁嘴真能噎死她,偏就对予星师叔娇柔软语。
一回星璃阁,流光揣着手倚靠在堂屋门口,又冷了她一眼。
白羽屁颠颠地上前讨好,两只手挂在她肩上,笑嘻嘻地道:“流光姐姐,还生我气呢?”
“去,去,去。”流光推开她,挽上紫璃的胳膊委屈嚷嚷,“你这死丫头,咋不拔你那鸟的羽毛呢?偏来薅我的,知道我有多疼吗?”
正说着,小白听见动静,扑腾翅膀落在白羽肩头,闷笑了两声。
一只手将它抓了下来,紧紧护在胸前。
白羽瞟了眼流光的神色,垂下眼睫,低声软语,“流光姐姐,你有半仙血脉,小白的羽毛怎能与你的相比呢?你瞧它那么小,拔几根便成秃子了。”
这么说着她又撅着嘴,委屈巴巴地看了眼紫璃,“再说,是师傅向你要的,又不是我。”
小白点点头,亮晶晶的圆眼闪动,脑袋贴在白羽的怀中蹭了蹭,有几分幸灾乐祸,又有几分恃宠生娇的挑衅。
“你!……你们!……”流光一时语塞说不过,只好泪眼汪汪地将脑袋搁在紫璃肩头,寻求安慰。
紫璃看着二人发笑,轻轻拍了拍流光,“好了,别吵了,过两日我给你买些爱吃的蜜饯,补偿你可好?”
一听蜜饯,流光两眼放光,也学着小白贴着紫璃蹭了蹭,得意洋洋地向它皱起鼻子。
白羽可算知道了流光的另一个软肋,蜜饯!
紫璃房内,大门紧闭。
金线紫纱的幔帐中,流光盘膝结印,闭目坐于榻上。
白羽施出灵力渡入流光额间天眼,以风灵为媒联系流光与灵鸟之间的感应。
“流光,你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紫璃好奇地问。
“哪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流光睁开大眼,一脸茫然。
“怎么可能?!”白羽大吃一惊。
来回思忖,忽地想到,那园里的怪异不是别的,而是根本没有其他活物。
那么那三只鸟,已打草惊蛇!
是夜,从善园内。
寂黑的空中如蛛丝结网,骤然将整块地密不透风地罩了起来。
不久前,流光来此暗访过,她的本源灵力可感应羽尘留下的灵力行迹,查探出悲天曾去过的地方。
可疑的是,那行迹经过药房,一路通往悲天房内的墙角,而后又自墙角生出了一条新的行迹。
显然,屋里有处密室,而那些药是给密室里的人的。
白羽不得不庆幸自己多留了这么一手,才能发现这个秘密。
天网洒下银辉,葱茏的夜色霎时如皓月当空,映得白梅影影绰绰。
白羽跟随众人闯入从善园时,悲天正掩着衣边走边系着衣带,不时抬头注目来人,又要注意脚下幽暗的石阶,因下脚急促,有些跌跌撞撞。
他见到门主,稍稍整理了什么都未携佩的衣衫,仓皇垂头行礼,“门主深夜带人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予星冷峻的面容瞧不出神色,扫了他一眼,侧身递出门主令,“问心师兄,去他密室搜查。”
“是,门主。”接令的人浓眉大眼,即刻领着几人去了居内。
悲天连连回望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几人,面色铁青,手攥在衣摆上不安磨搓。
终是受不了心中煎熬,双膝落地,不审自招,“悲天有罪,请门主责罚!”说着伏地顿首。
“既知有罪,便起来自己说说吧。”予星望天长叹,气息中有着深深的遗憾,似乎这并不是他想见到的结果。
悲天起身,垂着头吞吐道:“是我……是我掳了那些弟子,关在了密室里。”
“你是说那些人没死?”予星颇有几分惊讶与庆幸,目光柔和了几分,“你为何要掳他们?”
悲天不敢抬头,“这,这几人与我有私仇。”顿了一瞬,“常……常在背地里骂我无能,我一气之下便将他们抓来关进了密室折磨。”
骂他无能便将人关了起来?白羽总觉得这理由有些太过牵强。
若他动怒,凭借现在长老的身份,直接将人撵出仙门便可,甚至还可责罚出气,何必大费周章行这阴损的招数?
正疑惑时,进去的几人横抬了几人出来,鲜血淋漓地摆在了眼前。
白羽瞳孔倏地放大,是谁杀了他们?!
“门主,这几人刚死不久。”问心交出门主令与长老令又道,“这长老令牌我见掉在地上便一并带了来。”
“刚死?”予星、紫璃震惊地相视一眼。
悲天猛地抬头,似乎不可置信,即刻又跪了下来,痛声自讨,“求门主降罪,悲天死不足惜。”
这事来的太过蹊跷,予星正犹豫不决时,白羽附耳说了几句,登时恍然大悟,颔首应下。
红梅园里枝繁花茂,幽森冷寂。
厢房门外是处空旷地,两侧梅枝曲折蜿蜒,犹如一只只姿态万千的利爪欲向他们扑来,让人不由地屏住呼吸,四处睃望。
紫璃召出一团光灵,与白羽破门而入。
“谁?”娇柔的声音问。
光灵浮游至床塌旁,紫璃撩起床帐。
只见柔汐衣着单薄,故作惊慌地拉起褥子坐了起来,缩在床帏角落的暗影处,楚楚可怜,“你……你们深夜来我闺房,想干什么?”
方才还装镇定,现在怕起来了?这柔弱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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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做给谁看。
白羽冷哼一声,“不干什么,来找证据。”说着展开手心攥着的纸包。
那是几块染血的碎布片,皆是以灵力隔空从死去弟子的衣上取下的。
碎片与纸片在施法间瞬间消散,凝为几只萤火般的光点在屋内四处游荡。
须臾,便向柔汐飞去。
“啊!这是什么东西?”柔汐挥手赶走光点。
“哧——”长剑出鞘。
白羽沉眉,剑锋即刻指向她,“此为风系术法的归灵术,只要我施法以风为媒,便可知晓附近谁曾沾染过死去弟子的血气。现在全都指向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吗?!”
事已败露,柔汐懒得再装,眼眸动了动,忽起疑惑,“那几只鸟明明被我捏碎,你是如何怀疑上我的?”
“哼,只怪你自己太蠢,悲天已主动认罪,人若是他杀的,便不会急着认罪,否则罪加一等。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替人顶罪,能让他心甘情愿顶罪的只有你这养女吧?”白羽眉头一扬,质问道。
“那老东西懦弱无能,专拖我后腿,我早该将那些人灵力吸尽,化骨成灰,要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他也一并去死!”柔汐的眸子阴冷狠戾,如吐信的毒蛇,此刻再不见她的半分柔弱。
连自己的亲人也这般心狠手辣,白羽不知她的心到底是何做的?
“我本来还不想暴露,这是你们逼我的。”柔汐轻哼,唇角勾起阴冷的笑,周身散发的黑气如乌云膨胀,瞬间吞没了整个床帏。
“哈哈哈……哈哈哈……”乖张的大笑在寂空回荡,令人背脊陡然一寒。
“师傅,小心!”两人疾闪,退至了门外。
一团黑气裹住柔汐从门内冲了出去,似无头苍蝇般在天网中来回击撞。
她的手中忽生一柄魔剑掷上天网,却如击了电般“砰”的一声碎裂,化为黑气反弹了回去,击在肩上。
“别废力气了,你逃不掉的!”予星已带人守在梅园,负起一手,成竹在胸。
柔汐魔气收拢,如一枝诡异的黑色曼陀罗落在予星面前。
“门主大人~”她的声音绵软如丝,尾音拖长上扬,好似勾着人的魂一般。
细长的指尖盘弄着胸前的一缕长发,媚眼来回瞧他,半是撒娇,半是挑恤,“你怎么这么不懂怜香惜玉,可比你那徒儿差远了……”
这般说着她轻揉受伤的薄肩,顺势拉下衣领裸裎一片细腻的雪肌,阵光下隐约显露勾人的丘壑。
狐媚的眼隐隐泛起幽光,歪着头寻他撤开的眼眸。
四处围住她的人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她,似乎太过羞涩眼神飘忽不定,时而瞥了过去。
白羽陡然蹿起一道邪火,脑子里不知在乱想什么,时而浮出两个暧昧的身影。
什么叫比他徒儿差远了?重月到底是有多怜香惜玉?……
也不知道那些弟子是不是因她的诱惑才被抓了去。这女人到底还有什么勾人的手段,连重月也那般……
想起这个她便有些气,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柔汐她不配!
“咣——”
身旁的剑回鞘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只见紫璃怀揣着剑,似乎在看一场与她毫不相干的好戏,还有些津津有味?
白羽惊呆了,“师傅,那魔女在勾引师公。”
“我管他做什么?我又没嫁给他。”紫璃唇角微翘,气定神闲。
呵!……还真是无所谓。
白羽眉心一皱,快被气笑。
“砰!——”
撞击声又让她瞬间忘了气。
10. 第 10 章
梅树的暗影下,柔汐长发挂枝,震落的梅花如泼水般砸了下来,撒了满身满脸。
乍看如同一块搭在树上迎接暴雨的碎抹布。
“贱人,也敢用魅术来勾引我?”予星冷峻地睨了她一眼。
魅术?白羽一脸疑惑,难道她错过了什么?
柔汐站稳身子,身周弥漫出如墨的黑雾,猝然震开了扰人的梅枝与花瓣,洒下一地细碎纷杂的声响。
“你这男人模样不错,却甚是无趣……”
她褒贬一番,慢悠悠地勾回了衣领,抚顺了长发,唇角携着似有似无的笑,似乎并不在意什么。
白羽正嗤她脸皮厚时,飘然的身影从身旁一掠而过,落向了予星。
师傅这是?……
她赶紧跟了上去。
“无不无趣不由你说了算。”紫璃扫了柔汐一眼,轻声冷笑。
方才还说不管,现在却这么护着,白羽唇角微扬,摇了摇头。
“将她拿下!”
予星厉声令下,身后五名元老仅出了三人。
那三人纳闷停在了那里,回头一见,其余两人微张着嘴,形如木杵,眼神似乎被什么东西勾着,一动不动。
白羽震惊,那魔女当真施了魅术。
“这才刚刚开始……”柔汐唇角浮起了诡谲的笑,牵动了唇角下的螺纹,依旧妩媚。
魔气如烟云扩散,笼罩了整片林子。
“一起死在这里吧……呵呵呵……呵呵呵……”轻飘飘的笑声如鬼影四处穿梭,时远时近。
黑雾袅袅,什么都看不清了。
除了因紧张而惊叹的人声,似乎还有别的动静。
巨大而又密集的东西不断延伸出“咔咔……”的挣裂声与“沙沙……”的摩擦声,混杂在一起正在朝她逼近。
她心头蓦地一慌,即刻手中施印,口中念诀,使出风卷残雪的术法。
发梢在身周急旋的风中飞扬,正气凛凛。手上结印倒转,十字推去。
只见旋风向四处分散,将黑雾卷成麻花吹上了天去。
烟消云散中,白羽瞳孔骤然紧缩,好似利剑扎穿了她的眸子。
那声音是……是魔化的梅树!
此时的梅树急剧生长,黑压压地笼罩出巨大的阴影。根系因膨胀从地里隆起,好似枯瘦嶙峋的脚爪紧紧抓地。
一只只枯黑的大手凌空扑来,不断分化,肆意生长,瞬间便将她包裹进了逼仄的空间里。
透过缝隙的光,隐约可见枝梢化为利刺,如蛇一般延伸而来,欲将她扎穿刺碎。
她眉心一紧,惊退了两步,急忙拔剑斩去,只见那断下的枝头又迅速生出几枝新的来。
“啊!……什么怪物?”
“别过来……”
“……”
四处充斥着喧嚣声、利器斩枝声、火烧的焦糊味。
眼前好似电光一闪,魔枝在掉头后一顿间又绞刺了过来。
“阿璃!……阿璃……”予星正喊得急切。
难道方才是师傅施的光灵术?
外面的人或是听见了予星的声音,急忙呼救,让她愈发心焦起来。
“门主,救救我……”
“门主,……”
师公!……
白羽也想求救,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下众人危急,师傅也不见了,她决不能像个窝囊废再给师公添乱。
她来不及多想,试了试风灵力,无法摧毁枝墙,剑术也施展不开。
锐刺几乎快怼进她的眼睛,身后的刺芒也抵了上来,扎进了她的皮肉。
“啊……”她疼得哼了声,即刻反手抵住那刺,斩掉身前的几支,又迅速转身断下了身后的。
那断处如下崽般越斩越多,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她急得快哭出来,完全没办法集中精力去想对策。
不行,她还不能死,小白没了她孤苦伶仃,重月还在狱里等她。
口中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念头,脑子或是因强烈的求生欲清醒了几分,恍然记起腰间揣了几张驱魔符。
一只手抬起摸索,小臂陡然扎进了迎来的刺里。
她紧咬唇,气息因剧烈疼痛变得粗重,手颤颤地摸出了纸符,展开贴上。
穿臂的魔枝在对准心口时骤然停下。
这一瞬,白羽激动得憋着声音哭了出来,另一手掰断臂上的利刺,猛地拔出扔了出去。
“嗯!……”她沉闷地哼了一声,额上汗津津的,整个人快疼得歇了气。
指尖施动灵力止住了血,好了一些。
“啊!——啊!!——”
有人连连惨叫,惊得她心头一颤。
“阿璃……阿璃……”嘈杂中,予星的声音已变得清晰。
还没找到师傅,师傅去哪了?
她忧心师傅,擦干泪手上加紧动作掰断碍事的利刺。
掌心已鲜血淋漓,染在断枝处黏糊糊的,似乎那枝上渗出些什么,与血混作了一团。
“啪!——”
剑身穿过缝隙,借助灵力猛地向两侧劈开,斩断的梅枝化为原形撒落一地。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惊滞,那张符纸也随着断枝掉落,断处又似活了过来,迅速分化收拢。
倏地,一道人影从缝隙闪了出去。身后的魔枝如苍蝇般纠缠不休。
“滚开!……”
她哆嗦着手,搜出所有的驱魔符,施法中全都撒了出去,吹散在每个枝茧,终于那些恼人的树枝安静了下来。
放眼一望,整片园子的树枝参差交织,卷成了几团,好似凌乱的网中结了几只巨大的马蜂窝一般。
不远处已有几人脱困,衣上沾了斑驳的血迹,正在施法帮忙救助。
予星御火剑劈开枝茧,颞上的筋脉在嘶吼中暴起,“阿璃!——”
师傅?……
白羽四下一望,确实没见着紫璃,慌忙喊了两声,“师傅!……师傅!!……”
予星闻声看了过来,老远问道:“白羽,你可见着你师傅?”
白羽摇摇头,抱歉地看向他,“没。”
“快救人!”予星转身,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眼中急出了火星子。
此时,有人从园外押着悲天赶了过来,见到眼前这幕惊骇得话都说不出,愣怔了一瞬才急忙挥手,“快!快救人。”
“扑,扑,扑……”小白火急火燎地飞了来。
白羽着急师傅,顾不上它,眼见有人受了重伤,尖刺穿身;有人受了些皮肉伤,满身斑驳的血迹;还有两人不幸身亡,被抬了出来,正是被魅惑困身的两名元老。
只是唯独没见着师傅,也没见着柔汐。
他们去哪了?
“你这蠢丫头,不带上我。怎么搞得满身是血?”小白扑腾着翅膀,既是心疼又是埋怨,落在她手上的伤处轻轻蹭了蹭,羽毛染上了血色。
“抓奸是要事,带上你不便,况且当时园子里那三只鸟死得蹊跷,我可不想你有危险。”
白羽顾不上自己的伤,边说边环顾四处,只是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这梅林本是整齐分布在两侧,却偏偏凸出来一株。
仔细想了想,确实不该有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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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
她围着那树看了又看,好奇中伸手摸了摸树干,手下隐隐透出一点灵光。
忽地眼前一黑,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股极强的力量将她吸入黑暗又甩了出去,当她稳住心神,站稳了脚步,抬眸一见自己竟又回到了红梅园。
只是此时的梅园并未魔化,依旧在夜里,不寒不热。
厢房的灯火通明,透过窗棂洒下一道越来越淡的斜影。余辉浅照梅上,只见枝头无花,初露新绿。
显然是在春日。
“嗯?”她好奇地看着一切,似在梦里一般。
“扑,扑,扑……”身后有小白跟来的声音。
“小白,你怎么跟来了?”白羽转身将它接住。
小白在她的手臂上蹦哒两下,灵活的小脑袋左右探了探,“你这蠢丫头,本……我在你身边才安心。”打量了她一眼疑惑道:“咦?你身上的伤全好了?”
说着跳到了她的肩头。
白羽低头瞧了瞧自己,又摊开掌心看了看,的确不见了伤,便是连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喃喃自语:“这伤怎么说好就好?”
此时,光中有影子正在晃动,房内传来了动静。
“师兄~”是柔汐娇媚的声音。
她喊的师兄是谁?白羽心怀疑惑,走到纱窗前向里窥看,灯火中一个身形熟悉的男子正在房内。
柔汐葱细的指尖触在他衣襟上,沿着领边攀上了他的颈子。
那男子呆滞地望着她,将她揽进了怀里,“阿璃,这是真的吗?”
白羽眼眸一震,是悲天的声音!
此时的他还是一头黑发,为何柔汐唤他师兄?而他喊柔汐阿璃?
难道他中了魅术,错将柔汐当作了紫璃?
可他们明明是伯侄的关系,怎能?!……
“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柔汐抿着唇,闷闷笑了两声,勾着他的衣带去了床帏,他好似木偶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白羽心尖一缩,赧然撤回了目光。
不行,无论真假,她都要去阻止!
小白惊问,“欸,蠢丫头,你要去干嘛?”
她扭头回了一句,“你在外面等我。”
小白扑扑翅膀在空中欲进欲退。
白羽踹了下门,被一道无形的力猛地弹了回来。
用手试了试,门外好似有堵气墙,在她压下时便有加倍的力道反弹回来。
她赶紧奔至窗边喊道:“师伯,她不是阿璃!”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好似压根没人听见一般,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床帏中抛出了两件男子的衣物。
没多久,柔汐衣衫齐整地下了床,而悲天似乎已经熟睡。
“哼,没用的老东西,你的侄女早就死了,用不了多久我再也不需要她这俱肉体凡胎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羽心头一惊,琢磨着前因后果。
在这里看到的似乎是柔汐的记忆,是幻境还是时空穿梭?
若如此,那棵梅树便是魔体幻化,而师傅极有可能也闯了进来,或许正在别处。
可此地该如何出去?
眼前的一切不知从何时起已开始渐渐扭曲,卷成一团螺旋状的画面。
“小白!”
白羽头晕目眩,猛地拽住了踉跄不稳的小白,再度坠入了黑暗。
一睁眼,她还是在梅林园子里。时节依旧是春日,依旧新叶浅露。
“重月哥哥,要不要歇一歇,去屋里喝喝茶?”女子的声音清纯可人。
11. 第 11 章
此时天光白昼,却不见太阳。
白羽蓦然回首,远处凌乱的枝条下,依稀可见柔汐以及重月高大的身影。
她疑惑地走近两步,又停了下来,心中抗拒什么,不想离得太近。
此时重月正背对着她,铲了几锹土填在了刚栽下的小梅树下。
“不用,我力气大,不累。”他的声音里有些浅淡的笑意。
这傻子,当真怜香惜玉。白羽垂眸轻叹,却生不起气来。
“这就是你念着的阿卓?”小白忽问。
“嗯。”她的唇角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微微颔首。
“我看他傻大个,肯定长得不怎么样。”这么说时它蹲在肩上沉下眸子,不屑道,“他对别人好,可我只对你好,不许再想着他了,听见没有,蠢丫头。”
“好了,知道了。”白羽怏怏不乐,声音低低的。
少顷,重月夯实了土,行礼告辞,“柔汐姑娘,谢谢你了。”
从林中出来时,他依旧背着身子,拎了一株结了花蕾的小树,似是……白玉兰?
这是?……
大抵是柔汐将不喜欢的白玉兰换掉,送给他了吧。
她如此想着,发觉此时的柔汐矜持有礼,清纯优雅,并不似魅惑人的样子。
这记忆是在魅惑悲天前,还是之后?
重月已离了园子,柔汐送别后又去了小树旁,似乎正在施法。
白羽疑惑的眼眸动了动,随她走到斜下方的角落,此处柔汐看不见她,她却能看见柔汐的一举一动。
虽然她知道即使面对面,柔汐应该也看不见她,可她害怕无意间的对视。那是一种潜藏在暗处本能的害怕,就好像儿时她女扮男装害怕被人发现一般。
一滴血珀自柔汐的心口游离而出,渡入了树中。
“最近我常常忘事,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爹爹也不告诉我。我以后会不会连爹爹和重月哥哥都忘了?”
她的额头轻抵在树上,闭上了眼,似乎只有眼前这棵小树可以依靠。
握在树干的手有些无力,喃喃道:“这滴精血与我神识相通,可助你成长。我未曾告诉重月哥哥我病了,若有一日我把他和爹爹都忘了,希望你能替我记住这里的一切,看看风,看看雪,看看梅园,再看看他们……”
她的声音低柔平淡,却又掺杂着破碎的忧伤,如同一盆刚结冰的水,看似平静,却已结满霜花,冻心彻骨。
看来这是柔汐生前的记忆。
或许是因情绪感染,又或许有些同病相怜,白羽心头蓦地流过酸楚,终有一日,她也会悄然离他远去。
正欲说些什么,漩涡毫不留情地将她瞬间卷走。
这次不在梅园。
脚下是石板铺砌的地面,在前方光源下散射出幽幽蓝光,显得此处阴冷而又诡异。
她一抬头,乍然吓了一跳。
眼前一堵石壁上,左右各腾跃着一团蓝色火焰。
那火焰下的石雕灯台青面獠牙,圆眼怒瞋,如地府索魂的恶鬼一般。
白羽背脊一寒,下意识地转身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上不见顶,下不见地,仅脚下一块立身的石台。
整块地阴冷空寂,无任何声音,如死了一般。
她心头一慌,这是来了哪儿?
忽地目光顿滞,想起了小白,小白呢?小白去哪了?
丢失与孤寂的双重恐惧中,她的心如筛豆子七上八下,急得快哭出来,一边埋怨自己没将它抓牢,一边慌忙喊道:“小白……小白!……”
此地虽空旷,却并无回声,气氛愈加古怪。
须臾,远处有翅膀的扑扑声,黑暗中冒出白色的一点,渐渐放大。
是小白。
她开心得跃跃欲跳,随手拭去了隐在暗影中的泪,将它接住。
“我可算找到你了,蠢丫头。”小白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打量她,“你的手怎么湿乎乎的?”
“没什么,我还是将你塞进衣里,免得你又丢了。”她的声音还残余着闷闷的鼻息,说着一把将它揣进了怀里。
“欸……”小白伸出脑袋,“蠢丫头,你师傅在那边跟人打斗,可我进不去,好像有堵无形的墙立在那里。”
“师傅?你见着师傅了?快带我去。”白羽刚迈出腿,打了个趔趄又退了回来。
脚下如无底深渊,让人寸步难移。
小白吓得吁了口气,忙说道:“我试过,这黑暗下似乎无底,除非你能飞过去。”
白羽想起什么,摸上腰,正摸着,心中一惊,又左右来回摸了摸,腰上的剑竟不翼而飞。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似乎进来时腰上便已空了,想必落在了现实中的梅园里。
无法御剑,这可怎么办?
正愁思着,那堵墙内有了动静。
“呜——呜呜——”
“唉……”
白羽汗毛一奓,这鬼地方传出这么哀绝绵长的女子哭声,好似地府冤死的女鬼一般。
只是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她耳朵贴在石壁上,踌躇中向里面的人问,“谁在里面?”
那女子抽抽搭搭地哭了一阵,低声自话,“水镜重月影,残梅独伤春……”
重月?残梅?莫非里面的人是死去的柔汐?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
“能听到我说话吗?”白羽试问。
“……”
墙内没了任何动静,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
白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蹙着眉惊望四处,“这地方也太吓人了,该怎么出去?师傅也不知怎么样了?”
“不如你用传音符试试?”小白提议。
“对啊。”她赶紧掏出传音符,试了试,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灵力。
“这什么鬼地方?灵力都使不出来。”白羽抖着符纸,急得直跺脚,一屁股坐在石壁下的台阶上,丧气地一手托起了脑袋。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此处有灯火不该无路才对,可路又在何处?
她望着石板映射的蓝光发呆,散漫的眼神聚了起来。
那火应该可以探出些什么。
这么想着她一溜站了起来。
那灵火无根自燃,白羽的手靠近试了试,无任何热度。
她欣喜地取下,照亮前方的黑暗。
只是,并没有什么惊喜出现。
眼前如夜里的九霄之上,除了黑与深什么都没有。
或许不够亮?
她又试着取下了另一处的灵火并作一团。
碎裂声登时引起了她的警觉。
只见石墙流坠出细小的石块与沙尘,有崩塌之势……
瞳孔骤然一缩,眼前猛地压来漆黑一片。
“啊!——”
她惊叫一声,心正慌慌跳着,忽觉自己正被一道引力吸入,又被甩了出去。
“阿璃……”
白羽一睁眼,回到了那片马蜂窝的园子里,似乎连时间都相差无几,依旧是远处予星在呼唤着,树下几个弟子正在盘膝疗伤。
手仍贴在树上,粗砺的树皮硌得掌心有些疼痛。她摊开手掌一瞧,那些伤又回来了,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
“小白?”她赶紧往怀里摸了摸,却听上方传来小白的声音,“蠢丫头。”
她抬眸问,“你方才可进了树中?”
小白挥挥翅膀,“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不记得了?”
如此说,方才的一切就不是梦。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急忙四处一望,园子里的残枝七零八碎落了满地,其中一棵梅树回到了正常的样子,只是梅花已不在。
这树斩断的痕迹与方位可辨,就是方才缠住她的那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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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重月种下的那棵!
只是,它是如何变回原状的?
白羽正好奇地走近打量,忽听不远处有人提议,“门主,人都已经救出来了,放灵火烧了这园子吧,这魔树根本砍不死。”
“不可,师傅在这树里!”她急忙跑近止住。
予星惊讶地扭头望了过来,抓住白羽的胳膊激动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说阿璃在这树里?”
“是……”白羽将进入树中的见闻大致与予星说了说。
予星来到那棵树前用手触碰,却被拒之树外。
“这树要怎么进去?”
白羽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先前我一碰它就进去了,可现在也进不去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因帮不上师傅与予星而有些惭愧。
予星思忖了一阵子,他没见到白羽消失,定是神识进入了树中。
可紫璃却是明明白白的失踪了,定是那魔女将她带入了树内之境。小白之所以能见着紫璃,是因魔女与柔汐的记忆同在一片识海,魂主在被取代后,旧主的记忆也被隔离。
它在柔汐的识海中见到了魔女的记忆,并不是见到了真正的紫璃。
他将这一切捋顺说了出来,白羽似乎明白了什么。
或许是那株梅树里的精血引她入了识海,冥冥之中,柔汐想还自己一个清白。
“此处应该设下了一个魔阵,而这株凸出的树便是阵心,我们必须尽快寻到阵眼,紫璃撑不了多久了。”予星的脸色可见地沉闷下来,走到魔树前细细察看。
这树干上似乎没什么特别,白羽顺着魔树枝干将整片园子瞧了瞧。这幻化的树与别的树不同,未见着隆起的根系。
它的枝干与众多的树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株无根之树。
那么,只要斩断它与其它树的联系或许便可破解。
她将这个想法告知予星,他在思忖后颔首应下,即刻召集众人开启天罡剑阵。
只见众多灵力在上空汇聚,凝成了一把七星巨剑。那剑上清辉氤氲,闪耀的光芒状如北斗,霎时将天地辉映,光芒万丈。即刻剑身分出七把金光灿灿的灵剑,飒沓如龙向魔树的枝干斩去。
片刻前,树内秘境。
一团灵光照耀下,四处皆是飘飘垂垂的黑色丝绦。
紫璃持剑在挥斩中逡巡,“魔女,还不出来!”
空荡悠远的笑声传来,“呵呵呵……呵呵呵……我不出来,你能奈我何?”
她四处望去,仍不见半个人影,眉头一沉,“你这缩头乌龟!”
“尽管骂吧,我猜你体内的灵力支撑不了多久,那时……你我并无不同,哈哈哈……哈哈哈哈……”
柔汐的话点醒了她,体内的金丹的确已快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魔丹。
她慌忙摸出腰上的聚灵丹,试图压制,却不想一道黑丝倏地将丹瓶打落,又迅速卷走。
糟了!……
“哈哈哈……现在……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柔汐诡异的笑声渐渐放肆,黑丝倏地缠住紫璃,任她扭动挣扎,越缠越紧,直到裹得动弹不得。
光灵如球弹跳,被撞的黑丝倏地退缩,在光灵走时又缠了上去。
这些黑丝似乎怕光,而柔汐会施魅术,紫璃眼眸微动,霍然明朗,“你是魅魔!”
“呵呵呵……你终于看出来了,我乃山魅,本在不见天日的深山里,如今住进了这躯体,便可肆意在人间走动,这具躯体的主人么……哈哈哈……哈哈哈哈……早已被我取代……”
紫璃眉头一沉,“你这小妖魔,也想困住我?!”
“我自然是困不住你,才将你拉进这树里,不过现在……只怕由不得你了,我看你还有什么招数。”柔汐阴险地闷笑两声,深吸了一口气,“啊……我已经闻见了你体内魔丹散发出来的诱人香气……”
12. 第 12 章
“那便……成全了你!”
紫璃乍然抬眸,体内的灵光如火药点燃。
“砰!——”
一闪间,黑丝崩裂成齑粉,整个秘境地动山摇,笼罩在稠密的黑色烟尘中。
“你可真敢!……”柔汐的声音瑟缩在角落,陡然拔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知道的太晚了吧?”
暗影笼罩了紫璃的眼眸,瞳中发出的红光似要将这秘境焚烧殆尽。
只是……只是一切开始不自控……
好香啊……
她嗅到了一种不可言喻的香气,那香气缠上了她的心,让她欲罢不能。有种冲动,想将这包裹魔气的容器扯烂撕碎,全部纳入腹中。
这感觉如同飘入云端一般美妙。
“嗯……”她在舒爽中呻吟,黑气自动献祭般收进了她微启的唇中,毫不费力。
徜徉的眸光在收拢时,唇角勾起了一抹狠厉又不屑的笑,“尔等小魔,也敢在我面前造作。”
空气都在她听似平淡的声音中颤颤发抖。
“你……你到底是谁?怎会有如此力量?……”震慑中,柔汐的声音怯得发软。
“我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紫璃笑得狂妄,却不说下去。
加入了疑惑与恐惧的魔气似乎更加美味,也让她更加沉醉。
“啊!——啊——”
须臾,整个秘境好似大火蒸腾的袅袅烟境,片刻后骤然消散。
“嗯?”紫璃正吸得畅快,陡然被扫了兴。乍然睁眼,眸中冰冷的戾气似要将人冻裂崩碎。
只是,她怔了瞬。
周遭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满地皆是碎枝断木与凋零的残花。
还有一群穿着蓝白衣的人怔然望向她。
有些莫名其妙。
她不禁发问,“你们是谁?”目光精准地落向予星,来回打量。
这男人也太合她的胃口了吧……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此时的紫璃一身黑气,紫衣也在晕染中瞧不出色来,额间多了个黑色的戟形印记,有几分煞气。眸光更是六亲不认,茫然又狠厉。
几乎所有人见了她背脊发毛。
便是小白在白羽怀里探了一眼,羽毛一奓,立马缩了回去。
“阿璃……我是予星,你不记得了吗?”予星焦灼地问。
“予星?好像在哪听过……,阿璃又是什么?”紫璃没想出个所以然。
“师……师傅……”白羽试探喊了声,身子下意识地退缩至予星身后。
猛然撞到什么,回眸一扫,惊掉了下巴。
予星身后也太挤了吧?!……
紫璃鄙夷地打量了她一眼,照直走向予星,脚下跘住一趔趄。
眉头一沉,挥手便清走了讨厌的断枝杂碎。
走来两步时忽地顿下,反手吸了个什么,甩了过来。
“想跑?”
一个身影如皮球般滚了几滚,歪倒在地,散乱的发似被什么斩断,参差不齐地搭在肩上,侧身吐出了一口黑血。
柔汐!
白羽正愁找不到她呢,险些让她乘机跑了。
四处皆是剑拔弩张的声音。
柔汐撑起半个身子,扫了众人一眼,连滚带爬地扑在了紫璃腿上胡说八道。
“魔尊大人,小奴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她抬眸,噙着两滴不落的泪,指向众人,“可他们是修仙人士,素来与我们妖魔为敌。您就看在我们同为魔的份上,杀了他们,日后我定跟随主上,为主上效劳。”
这柔汐张口就来,白羽正欲辩解,却不想紫璃轻哼一声,“是吗?”一把捞起柔汐,像扔垃圾般抛了出去,“可惜,我不需要。”
“啊!——”柔汐又撞在树上一片狼藉。
瞧着就疼,白羽咋舌。
再见紫璃好似镀上了一层光环,师傅简直就是她的神,太飒了,好崇拜!……
相当解气,相当舒爽,竟连害怕都忘了。
可此时,众弟子身子随之一颤,仿佛被扔过去的是自己。
想当年,紫璃与予星是老门主最得意的弟子,星云山剑灵同修,无人资质突破五行之外,便是予星也不过修到火灵的最高境界天火境。
紫璃的灵骨却可修习极为罕见的光灵术,此术可生火,可降木,可裂土,可焚金,甚至可驭水,除了驾驭不了风雷,几乎没有什么能克她。
老门主收养了她后便捧为掌上明珠,再不收女徒,一度偏心到她与予星无需参与比试便夺得了两把绝世宝剑,一名破星,一名断云,还曾有意安排二人朝夕相处,虽未明说,却早已暗定了姻缘。
在星云山向来只有紫璃欺负人的份,从来没人敢对她说半个不字。她的气势延续到今日,在众人的骨子里始终压人一头。
即便是当年老门主已逝天,她被魔丹缠身,弟子们虽有忌讳,也不敢明言。
如今魔气已现,从她发出的功力可见,比金丹之身还要厉害,只怕除了同有金丹的予星尚能应对,其他的人在她手中便如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众人冷汗涔涔,又往予星身后挤了挤。
“阿璃,我们不会伤你,你跟我回去好吗?”予星伸出一手。
紫璃的唇角勾起浅淡的笑,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指尖顺着他的喉结滑动,挑起了下巴,一双清冷又魅惑的眸子盯着他,“回哪里?”
这样子俨然如同柔汐一般,只不过比柔汐更为直接霸道,一幅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
“门主!……”问心担忧地惊喊了声。
予星半仰着头,喉间咽了咽,暗戳戳地向后瞥了一眼,摆摆手让他们快撤。
问心无措地望着他,脚步踌躇,忽地心一横,挥手带人撤离。他想起什么,又转了个身将柔汐也顺道押走。
一个都够门主受了,再来一个……
“尊上……救我……我一定好好听话的……”柔汐伸手,恋恋不舍般被人拖走。
啧,都这样了还妄想师傅能救她。
白羽刚一回眸,扫过的视线又撤了回去。
紫璃已被予星迷住,无心再管其他的人。她的鼻尖嗅过他的脸颊,又从脸颊滑至颈部,似乎他是一个美味的食物,恨不得抱着他舔一舔,咬一咬,再啃上一口。
舌尖蓦地舔在他的唇上。
“白羽,你怎么还不走?”予星左躲右闪,小声暗语。
白羽惊愣的目光瞬间收回,羞色漫上了耳根,这是她能看的吗?
别人能走,她不能走,这可是她最亲爱的师傅,决不能在这关键时刻离她而去。
嗯嗯,决不能。
不敢想象待师傅好时,将这精彩的一幕告诉她,会是何等反应?……
想想便觉得兴奋。
可此时,她又不好留下,只好往远了走。刚走了几步,漆黑的地面中一点光亮撞进了她的眼里。
她拾起一看,竟是师傅的聚灵丹。
调头又跑了回去。
此时紫璃正步步紧逼,予星却退得直打趔趄,“阿璃,我们回去再说……”
“你躲什么?”紫璃有些不高兴,扛起他便走。
“阿璃!……我……”予星万万没料到,她这是吃了什么力气这么大?
他可是仙门之主,岂能被一个女人……这么扛着?
“喂,白羽……”予星连连递了几个眼神求救。
白羽跟在身后,憋笑不停,一摊手,表示她也无能为力。
这才是师傅平日作风,倒显得对予星娇柔软语时有些假。
予星比划了个捡起木棍砸她的举动。
白羽连连摆手,又指了下天,示意她可不敢,会天打雷劈的。
予星无奈,在紫璃的肩头起起伏伏,“阿璃……阿璃……你要带我去哪?”
“一夜千金,去房里快活啊。”紫璃唇角微翘,似是已经等不及这等美妙。
“啊?!”予星惊得话都说不出,他还有一堆正事没办,怎能现在就……
白羽晃了晃手中的药瓶,他即刻意会。
“阿璃,我这有……有能让人兴奋开心的药,要不我们吃了再去?”
紫璃冷冷一瞥,“毒药?”
“不,不,你若怕是毒药,我吃一颗你再吃,只是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予星讪讪道。
负重的脚步停下。
总算双脚落了地,他慌忙接住白羽抛来的药瓶,倒了一粒塞进自己嘴里,又倒了一粒递给正期待的紫璃。
对方想都没想,塞进了嘴里。
师傅还真是信任予星,便是化了魔,也毫无防备。
白羽不得不感叹两人的感情已经坚不可摧,也难怪她并不在意柔汐勾引予星。
“啊!——啊——你给我吃的什么?”紫璃的眉头紧皱,似乎体内有什么承受不住,发出了痛苦地呻吟。
“你……你骗我!”
“阿璃,一会就好了。”予星抱住她的脑袋塞进了怀里,掌中的灵力渡入她的体内。
黑气倏地回缩,此时紫璃眸光一寒,推开予星便欲动手,两股灵力迅速压在她体内,将魔气生生逼了回去。
“啊!——”
白羽与予星见她晕倒,赶紧收了灵力。
“阿璃,阿璃……”予星半抱着她,试图唤醒。
须臾,紫璃睁开眼,脑袋靠在予星颈旁,皱着眉上下打量白羽,“你这丫头怎么搞得浑身是血?”她站直身子,揉了揉有些昏闷的脑袋,又问,“予星,我怎么了?”
“师傅,我没事。”白羽想起片刻前的事忍不住笑,“师傅你方才……”话说半头她转身笑得肚子疼。
“你笑什么?”紫璃见她没回应,扭头又问予星,“她笑什么?”
“没……没什么。”予星目光漂浮,扯了扯唇角。
紫璃想起什么,疑惑自语,“我明明被柔汐带入了秘境,是怎么出来的?”似乎懒得再想,扭头问予星,“柔汐抓到了没?”
“抓到了。”予星想起还有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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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说道:“我们回大殿吧,想必弟子们都等在那里了。”
“嗯。”紫璃颔首。
白羽兀自笑个不停,转身一见两人已经走远。
“欸,师傅……等等我……”
星云殿上,青阶玉椅,梁高敞阔。
予星坐在三阶台上的高位,弟子罗列两侧。
柔汐与悲天分别囚在阵中。
予星蹙眉,肃声诘问,“大师兄,星云山的弟子都敬你为人忠厚本分,为何要与这魔女勾结残害门人?”
“一切都是我做的,汐儿她本性善良,被魔挟控才会如此。”悲天跪步上前,“求门主救救她,放她一条生路。”
柔汐早将身份抖搂个干净,此时也没什么说的,也懒得再演,一手撑头散漫地侧卧在地,指尖挑绕一缕发,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一双媚眼来回扫视堂中的众人,似乎还想找什么机会作怪。
紫璃解释,“师兄,现在的柔汐是魔,你的侄女已经死了,在你眼前的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不,不可能,她没死。”悲天的眸光涣散,瞳仁无措地动了动。
白羽想起什么,跑至他耳旁私语,只见悲天瞪大眼瘫坐在地,瞬间便红了眼。
细思春日里那桩丑事,压在心头的愧疚也突然释怀。
“去年秋,她去祭拜过妹妹,回来后常常忘事。那时园子里死些鸟兽我没放在心上,直到春日,我撞见她在吸食弟子的灵气,可她过后什么都忘了,当时吸的不多,弟子在清醒时也记不起什么,我便将此事遮掩下来。”
叹了口气又道:“本来我封住了她的魔气许久未犯,谁知两个月前弟子失踪,我这才发现封印已破。我救下那些弟子,将她锁在厢房里。见她喜欢重月,便想撮合,借此好为她寻个退路向门主求情,没想到她那时……那时已经……”
他的情绪陡然激动,指着眼前的柔汐愤恨道:“是这魔女抓走了重月,杀了弟子栽赃嫁祸!”
悲天再也压不住悲愤,放声大哭,痛心悔悟,“我不知她是魅魔啊——,汐儿那么单纯善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早些将此事告知门主,她也不会枉死。”
柔汐掩唇笑起来,“呵呵呵……呵呵呵……老东西,你的汐儿早就死了,你可还记得那日你抱着她的躯体躺在床上,还以为自己抱着你的师妹呢……”
这么说时,她有意让他无地自容,笑得愈加放肆,“你不好意思开口,我便替你说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大殿的弟子登时窃窃私语,嘈杂了起来。
予星的脸色异彩纷呈,再看紫璃的也好不到哪去。
“你!”悲天见丑事遮不住,面色陡然红至了颈根,急火攻心地捂住胸前,“你……你仗着我对汐儿愧疚,让我背着良心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还害死了汐儿,若不是你顶着她的皮囊,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等着杀我的人多着呢,哼~”柔汐不以为意地在腿上弹着指尖,好似从容得无所畏惧。
予星眉头皱了皱,截住悲天欲开口的话,厉声将话题拉向正事,“你一个小小的魅魔岂会有胆量进入仙门,更不可能有这般心思设计好梅林魔阵,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景阳城的大阵又是谁所设?”
“门主大人~人家有名字的,叫做玄缠……”玄缠唇角勾起一个娇媚的笑,微微扭着脖子,噘着嘴无辜又妖娆,慢悠悠地道:“你也太小瞧人了吧?我怎么就没这个本事了?我这小魔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哪有什么背后之人?”
予星猛地一拍扶手,威吓道:“再不老实,将你扔进破魂狱吃吃苦头!”
玄缠眼睛一亮,挺直了背,“哟,那再好不过了,我馋重月好久了,我记得没错的话柔汐也心悦他,放我进去,我便将他生吞活剥……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眼眸一动,打了个惊张,似在分享什么秘密,得意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我给他种下魔丹就是为了拉他下水,这样才般配,嘻嘻嘻……”
“你想得美!”白羽的邪火陡然一蹿,恨不得上前撕烂她的嘴,身子欲冲上去时却被紫璃紧紧拽住,“莫要冲动。”
玄缠眉心一皱,上下打量她一眼,揶揄道:“啧啧啧,瞧你这反应莫非是个女人?吃醋了?哈哈哈……哈哈哈……”掩唇向天大笑起来。
“你!……”白羽恨得后槽牙都快咬碎。
“肃静!——”
予星见这闹剧,长叹了一口气,又回到正事,“师兄,念你有悔过之心,方才在魔阵中又施出援手救助受伤的弟子,便罚你入墓园终身为师傅扫墓去吧。”
“谢门主!”悲天痛心顿首,白发似乎更白了,尚且年轻的面容也已布满沧桑,蹒跚着步子随两弟子出了门。
此时殿外天色已泛起薄青,予星起身向外走去,抛下话,“素言,准备一下,去破魂狱。”
一名眉目清秀的男子唇角微翘,拱手应退。
白羽赶忙几步跟上,目中透出激动的笑意,不过她想起什么,又调头先奔回了星璃阁。
13. 第 13 章
暖黄的烛光下,床帐中抛出了带血的衣袄。
白羽使劲扯了扯窄小的袖子,琢磨着得向予星师叔讨几套弟子服,否则根本没得换。
总算挤进去了,她愉悦地轻哼起小调。
“你见他就这么开心?”小白蹲在床旁衣架上,酸声酸气。
“他能出狱,我自然开心。”白羽整理着衣衫,唇角微翘。
“那他出狱,你这恩算是报了吧?你同我回夕云山。”
她目光一滞,钻出床帏瞥了眼小白,理直气壮,“哪有那么容易?魔丹未除,大阵没破,岂能现在就走?”
这么说时,又想到,定要想办法尽快除去魔丹,否则重月变得和师傅、柔汐一样就太可怕了。
“我看,你是想找借口留下。”小白沿着杆子向前蹦了蹦,“那小子有什么好的?”
“他心地良善啊。”
“除了这个呢?他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除了这个?白羽说不上来,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如果硬要说不好话,便是他对别人也很好。
不过,她并没打算回答,眯起眼,鼻尖怼了怼它的下巴,微微一笑,“你这家伙又吃醋了?”说着将血衣扔进了木盆里,向身后回了一嘴,“好了,不多说了,我得赶紧去破魂狱,你若不想去就留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去。”小白扑腾翅膀,随她急匆匆地跑出门去。
这一夜尤其漫长,漫长到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可即将朝夕相见时又有些忐忑不安,她该如何与他相处?
赶到破魂狱时旭日浅露,碧天无云,是个好天气。
狱门前冷清清的,仅剩下看守弟子。
白羽的情绪瞬间颓丧下来,来晚了么?他应该是想见到她的吧。
“唉……”她瞅着小白在空中欢悦扑腾,蓦地叹了口气,正欲转身,一名弟子开了口,“你是来找重月的吧?”
白羽疑惑回眸,点点头。
“我叫忘云,重月留了话,让你不必等他。”
忘云脸上虽有笑意,可最后一句时眼睛微眯,摆摆手,似乎有种拒人的感觉。
“人家都说让你不必等他,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小白已经急不可耐地想往回走。
不必等他?重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以为她不想见他?所以说了气话?
她心里打鼓,忙问道:“那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他应是去了星云潭。”忘云向远处指了条道,“喏,就在那里,往里走。”
他很热情,手弯弯拐拐,一会左一会右,把人都说迷糊了,见她没懂,又说了两遍。
白羽在他滔滔不绝的声音里,脑子搅成了浆糊,大致知道个方位,应该是在另一座山的山坳里。
她连连道谢,礼貌抽身。
走后不久,忘云又在身后叮嘱,“那地方隐密,注意障术啊!”
“谢谢。”
山坳雾气浓郁,一丈处便已瞧不清了,两丈外更是白茫一片。
这障术可破,可她并不想。反正此地无危险,又如捉迷藏一般有趣,若是碰见了重月,有雾遮掩也不觉得难为情。
只是,重月来这里干嘛?修行?谁会这么勤勉一出狱就修行?真是有些奇怪。
走了半晌,那雾未散,也不见半个人影。
“这地方奇奇怪怪,我去前面探探路。”小白不耐烦地飞了出去。
“欸……”白羽还没叫住它,便见它融进了雾里。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有水的撩动声,还有几个男子在说话。
“昨夜可真疲累。”
“色字头上一把刀,还好咱们捡了条命。”
“修行之人本该清心寡欲。”
哗……哗……
“咱们修的又不是无情道,连门主、长老都想,你不想?”
“……”
“重月也够倒霉的,本是天之骄子,都快结下金丹,兴许这门主之位都定给了他,竟碰到这种事,怕是成不了仙啰。”
“该他的,若不是门主的独徒,他岂能有今日。”
“修不成仙倒不打紧,只是重月这魔丹……”
话到此处忽地断了,白羽加紧步子,想再听听,忽地脚下一空,如滚萝卜滚下一个斜坡。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扑咚”一声掉进了水里。
冰水倏地钻进了温暖的衣内,裹缠上身子,湿答答的。
白羽猛灌了几口冰水,本能地狗刨几下,摸到岸边站起了身子。
这池水不深,没到她胸前。
她冷得牙间打颤,心想这是倒了什么霉,大冷天的泡在冰冻池子里,早该听忘云的话注意障气也不至于此。
瑟缩着身子正准备上岸,“撕啦”一声,紧绷的衣袖陡然一松。
今日不止倒霉,是很倒霉……
这可是她唯一能穿得上的衣服了。
然而,身后陡然冒出个人声,“这谁啊?”
另有个大嗓门问,“你就是紫璃师伯那个徒儿白羽吧?”
她蓦地转过身子,眼睛瞪得老大,她……她她……这是闯进了哪里?!!!
眼前的池子里赫然一片白花花的赤身,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一点的、嫩一点的、有肌肉的、没肌肉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她,呆愣地看着。
这视觉冲击让她脸都来不及热,本能地惊叫了一声。
“啊!——”
迅速转身,抬腿便想逃跑。
身后的人或是因她的慌张沉默了一瞬。
有人嗤笑,“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跑什么?”
大嗓门盛情邀请,“昨夜忙了一宿,快来加入我们啊。”
什么加入我们?!什么虎狼之词!
简直羞死个人了。不止很倒霉,是倒了八辈子霉……
若有一日他们知道了她是女儿身,岂不再也没法在星云山混了?
她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多问一问,这里是干嘛的?!——
真想当场嚎一嗓子。
寒僵的手脚不听话似的,半晌也没爬上岸。
她恨不能立即,即刻!——遁进地里,最好把他们的记忆消除,再也不见。
有人起哄,大笑起来,“欸,大家都是男人,害什么臊啊?!”
她刚爬上岸,拔腿便想走,忽地一道力缠在她腰上。
“扑咚!——”
又被拽进了水里。
“搞什么鬼?!”她急得只想哭,生生地被那股力拖进了人堆。
一群人的目光已围了上来。
个高的人一手叉腰,还好水位堪堪没过那里,否则便被看了个干净。
他抬抬手,疑惑地笑起来,“小子,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觉得奇怪,你跟着紫璃师伯,还习的风术,修为应该不低吧?怎么还穿这么厚的袄衣,快脱下来,凉快凉快!”
说着他热情地上前几步,有动手的架势。
“就是,入乡随俗,来我们这了还穿这么厚,赶紧脱下来!”说话这人胖胖的,眼睛跟脚趾缝似的,也想上手帮忙。
白羽推开他们,紧紧护住衣衫,羞愤的燥热已让她浑身冒气,似乎不那么冷了。
她急得吼了一嗓子,“你们不要碰我!”
身子拖着水力,想赶开前面的人,两人伸手将她拦住。
另一人身材健硕,眼珠动了动,疑惑道:“你怀里揣得这么紧,藏了什么?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没……没什么……”她扫了眼众人,退了退,心里突突跳。
天知道她只为护住身子,怀里哪有什么?可那一双双的眼睛显然不信。
真是天杀的,怎么遇见这群人!
瞅着是不会放过她了,实在不行丢一次人,坦白了身份总好过当众出丑。
可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不!绝不能丢人,更不能当众丢人!
反正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信,是他们逼她动手的。
这么想时,猛地推开离她最近的两人,双手快速施法。
狂风即刻搅起风浪,整个池子宛如巨大的漩涡,将几人卷进了水里。
她趁机拔身而起,跃到了岸上,低着头,便向前奔去。
“砰——”一声低低的闷响。
什么撞得她一趔趄,但——并不怎么疼,脸与手还残留着触碰到的温热气息。
她的目光正落在一人胸前。
水迹洇透了白色薄衫,显露出强壮有力的肌肉线条与健康肤色,只是这肌肉埋在衣里并不显块头,倒显得体型极为匀称流畅。
发梢的一滴水落下,打断了她的目光。
怔然抬眸,眼前的人竟是……是重月!
看他的样子还未擦水便穿了衣,是听见了她的声音赶来的?这也太丢人了吧,她再也不觉得捉迷藏有趣……
他在对望过来时,眸子赫然明亮。
薄雾中的脸颊如剥了壳的鸡蛋,干净无暇,轮廓线条柔和了几分,显得那双大眼温柔而又清透。
白玉洗尘,果然美得出尘脱俗。
“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我来找你……”白羽的脸蓦地一红,垂下了眸子,眼中蕴着赧然的水光。
水里的风浪早已平息,大嗓门钻出脑袋,抹了把水,“白羽,你什么意思?我们把你当兄弟开个玩笑,至于吗?还动起手来了?”
“是你们先动手的……”白羽侧身,憋着委屈,理直气壮。
眼前的身影越过她,向前了几步。
“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要欺负他。”
“谁欺负他了,一个大老爷们扭扭捏捏。都是同门弟子,开个玩笑怎么了?”大嗓门不忿。
“可他不愿意!谁欺负他别怪我翻脸。”重月沉下的眉头有些凶狠,可在回望她时眸光是柔和的。
“切,神气什么?不就仗着是门主的徒弟么?一个魔人。”健硕这人似乎与重月有旧怨,说话时手叉腰上,目不瞧人,一脸讥诮。
重月顿了瞬,手紧攥了起来,脸色甚为难看。
高个抬了抬手,玩笑道:“白羽,方才还扭扭捏捏,怎么见着重月就不扭捏了?”
健硕的唇角抿着不怀好意的笑,挑衅了一嗓子,“欸,你俩不会有那种嗜好吧?”说罢哈哈笑起来。
“千昼,你别太过分!都说了他是我朋友,我和他自小就相识,你胡说什么?!”重月显然压不住火,拳头捏得嘎嘣响。
“三师兄,别刺激他了,万一……”胖子愁着脸,来回瞧了他与重月一眼。
“是啊,大家都是兄弟。”高个眼见势头不对,连忙拉劝。
大嗓门也不做声了。
“我就过分了怎么着?不服打一架!”千昼瞪起眼,一副斗鸡的模样。
白羽的羞火渐渐平息,身子又冷了起来。她在此已无法呆太久,又不想重月与他们闹得难堪,拽了拽他的胳膊,嗓音冷得发颤,“走吧,我没事,别跟他们计较。”
重月紧皱的眉头松开,侧目冷了千昼一眼,扶她进了雾里,“别理他们,若他们再欺负你,我替你出头。”
“没……没关系……”
身后传来千昼一嗓子,“怎么怂了啊?”
“你这么冷去我的温泉泡泡吧,在那边。”重月往前指了指。
白羽惊愣的眼眸颤了起来,那群人要脱她的衣,现在又一个要她泡澡……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可谁知道星云潭是洗澡的地方呀……
“不……不用”她慌张着。
“我知道你小时候就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濯浴,你放心,我不看就是。这泉结了护障,外人进不去,半冷半热。”
怎么还有这么奇怪的泉?难怪他与别的弟子不在一处,这似乎是予星师叔对他的偏爱。
那温泉似是勾着她的心,迫不及待地想去泡一泡。
她迅速瞟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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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重月,“那你?……”
“我就在这里等你。”说时他背过了身子。
此处距泉不远,有树林遮掩,即便正面也丝毫瞧不见泉中的状况。
白羽穿雾,才见那泉形如花生。下入雾气腾腾的温泉中,热流登时驱散寒意,暖了整个身子,好在忘忧泉一般,温暖舒爽。
她拧干了袄衣的水,放在池边,施法驱散水汽。
一张传音符倏地飞来,停在眼前。
“我想和你说说话,可以吗?”是重月。
“当然可以。”白羽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比当面说话自在多了。
“我不是留信让你回去等我,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很想见我吗?”
白羽愣了一瞬,忽觉自己很傻。他既然留信定是知道她会去,又怎么可能会误会她不想见他。
“忘云说你留下话让我不必等你,我以为你失望了,才来的。”
符中轻笑了声,“想必是忘云传错了信。”
怨不了别人,也怨不了星云山的那些人,他们总归是不知情的,只能怪她自己捅了这个篓子。
正沉默着,对方又开了口,“你能来,我很开心。”
她的心尖似乎随温暖的泉水荡了荡,他真的那么开心么?
轻抿的唇角微微上扬,只是在想起柔汐时又渐渐落下。
“柔汐的事……你知道吗?”
“嗯,师傅与我说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没想到她已香消玉殒。”
“那你伤心吗?”白羽盯着符纸接着问。
重月沉顿一瞬,气息深长,“我与她见过数面,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我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但相识一场,自然伤心的。”
自从得知柔汐的心意,白羽总觉得心上压着事,不吐不快。她垂下长睫,轻叹一声,“她死前一直念着你,不想将你忘了,还留下诗,水镜重月影,残梅独伤春……”
说时淡淡的,心头却掺杂着古怪又复杂的情绪,似乎这话本不该由她说出来,却因着怜悯、不平而必须说出来。
她替别人示情,有些别扭。
“想必她将我当作哥哥一般。”
哥哥?白羽快被气笑,像他这么呆的人,恐怕只能意会他那未婚妻的心思。
沉默一瞬,她讷讷开口,“你怎么那么傻,她对你是女子对男子的……爱慕之情。”
“……”
重月似是愣了瞬,“她……她有吗?我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接触。”
“人死了,说这些也没用了。只是,我觉得她的情意不该沉没。”
她望着远处白雾,朦朦胧胧,飘渺无影,就像死去的柔汐一般,没来由地问了一句,“那你喜欢过她吗?”问出口时心尖缩了缩,似乎想知道似乎又不想知道。
“啊?”重月轻讶一声,半晌才回,“算是喜欢吧……”
还在说什么,被小白突来的呼声压下。
“白羽!……白羽……”
“小白,我在这里!……”她喊了声,已无暇再与重月说下去。
“小白是谁?”
“是我养的一只鸟,重月,你等我会,衣服吹干我就出去。”
雾中穿来一团窗花色。
“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小白惊愕地打量一瞬,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了她。
“你怎么跑这里来洗澡了?还有你面前的传音符是?……”
白羽蓦地回过神,一把抓下符纸泡进了水里。似是心虚,又不知心虚什么。
“没……没什么……我方才不小心掉水里了,见这有温泉就顺便洗了下。这传音符……泡了水我想试下还能不能用,已经不能用了,呵呵……呵呵……”她讪讪笑起来。
“你怎么能在这里洗?旁边可是一群大老爷们!”
“我……我……”她随口说了个理由,“哦,这里很隐蔽,没人来。”
这么说时,她垂下了眸子,摸着袄衣差不多散了潮。
正欲起身,瞧了眼小白,赧然道:“你……你去外面等我吧,我穿好了衣就出来。”
“这几日,你怎么奇奇怪怪?往常你从不避讳。”小白落在岸边,贴着她的手蹭了蹭。
她理直气壮又壮不起来,“往常是往常,那时你是只鸟,现……现在不同了,我们之间有情缘线,说不定哪天你会变成一个男子,被你这么看着多尴尬?”
“我看的还少吗?”
“……”
白羽呼吸一紧,似乎没有话去反驳。
这几日因着情缘线,即便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她也从不裸裎身子,可这如同掩耳盗铃一般。
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得避着,“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快些出去。”
“蠢丫头,你这样我很高兴。”小白这么说着扑腾翅膀又埋入了雾中。
高兴?它高兴什么?白羽一脸茫然。
不过,总算松了口气,这池子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捂住身子,四处扫了几眼,脚刚踏上岸,耳朵一竖听见什么动静。
“谁?!别过来!”
忽地雾中冲刺过来一团红影,岸边也人影一闪。
“什么事?”
“怎么了?”
她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幸好……幸好整个身子都沉进了水里,又有泉雾遮掩。
“你,你们快出去!——”
“……”
白羽出来时才知,发出动静的是一只山间的小兔子,此刻正拎在重月的手里。
“喜欢吗?送给你。”
“喜,喜欢……”
几乎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挡住兔子。但,他为何会问她喜欢吗?还送给她?刚才的眼神似乎在勾着瞧什么?
他发现了什么?
白羽心头一慌,抱住兔子,飞也似地逃走了。
“欸……”重月望着消失在雾中的身影,一脸茫然。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会喜欢才送给他,有错吗?
14. 第 14 章
小白在得知白羽骗了它时,憋着气,蹲在树杈上冷眼刀了重月许久。
那傻子却来逗它,“你好漂亮。啾啾——啾啾——”
啾什么啾,它的声音明明是叽或者喳,真当它是会唱歌的百灵鸟了?
气着时,当即便给了他一记下马威,猛地啄了他一口,疼得他手指一缩。
这傻子又说,“我是白羽的朋友,以后你也是我的朋友,就不要再啄我了。”
偷偷藏起它的人还有胆量与它商量?它自然不会放过他,逮着他便是又啄又抓,打得他落荒而逃。
不过那小子并没告状,抓了只兔子讨她欢心。
他不就仗着自己有手么?若它是人更会讨她欢心。
小白一路生着闷气,跟白羽回了星璃阁。
明亮的橘色洒进了屋里,柔和而温暖。
白羽将衣服随意缝了几针,抱住小兔倒在阳光下的褥子上。
绵软舒适的褥子与手中滑柔的兔毛勾住她不放,阖上眼心里想,还好只有她与流光才听得懂小白在说什么,不然指不定小白会说出什么话将他气死。
不知不觉,白羽在昏昏沉沉的思绪中睡去。
黄昏时,隔壁传来了扑水的“啪啪”声,持续不断。
“该死,滚出去!”紫璃一声大吼。
白羽惺忪的眼猛地一惊,残余的睡意被驱赶得无影无踪。
她撑起身子,耳朵竖得像兔子,小白扑着翅膀从床头飞来,“蠢丫头,你师傅吵死人了,莫不是在发疯?”
发疯?白羽眉心一皱。
“砰!——”
什么东西被推翻,惊得她心头一颤。
师傅性子虽急,却从未到发疯摔东西的地步,莫非是与予星师叔吵架了?
紫璃的房门紧闭,白羽贴着门缝悄悄探了一眼,屋里钻出一股湿潮的暖意——刚洗澡?
“师傅?”
“滚!——”又急又高亢的声音隔着门扇猛地扑在她脸上。白羽惊得一撤,扶在门上的手倏地缩了回来。
“扑——哗哗——”
背后撞来个硬硬的东西,水声荡了两荡。
一转头,便见流光没好气的脸,她正端了盆水要进屋。
“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干嘛?”
白羽满脸堆笑,“没……没什么。”眼睛一转,问起来,“流光姐姐,师傅这是怎么了?”
流光忽地变了脸似地拉她去了一旁,咧唇一笑,压低了嗓音,“你还不知道吧,主人对予星大人……嘻嘻嘻……”话说了半头,她便难为情地捂唇笑了起来,“你说她以前咋不这样?自从昨晚就……”
话又只说了半头。
昨晚?
自然能联想到紫璃勇猛又撩人的样子。
白羽唇角上扬,闷自发笑。
“那她现在是?”
“她昨夜吸了太多魅气,纵然今日清醒着,也抵挡不住……刚从予星大人那里回来呢……”流光的话总是说不完整,又总透露了些什么。
她便自行脑补了一个画面,紫璃扛走予星,将他扔进了床榻,门窗紧闭,昏昏暗暗。予星紧张地缩进了床角,像个小媳妇一样连连摆手,“不……阿璃……不要!”
想到这里,白羽忍住笑,脸憋得发红。
之后,紫璃欺身而上压得他动弹不得,他拼命挣扎,衣衫被剥了一层又一层……
再后来……再后来……她也想象不出了,只是觉得好笑,唇角半晌压不下来。
须臾,她的思绪开始乱跳,画面一转,是她被围进了床帐里,而眼前的是……是……高大挺拔的重月,胸前洇出薄湿,勾勒出雄性张力的曲线。
逼仄的空间,空气也被压缩得炙热湿稠。
他俯下身逼近,唇角含笑,发梢与眼中泛着湿漉漉的水光,一只手将她捞了过去,在贴近的一瞬,羞色迷漫……
“扑!——”
泼水声打破了她迷离的幻想,羞火陡然烧到了耳根,眉心跳了跳。
抽筋的脑子到底在乱想什么?
她承认今日见到他的确有些见色起意,可也就那一瞬……
就算自己喜欢他,更多是儿时的情意,也并没到非他不嫁的地步,怎就生出了这种心思?
羞赧越烧越烈,她两脚一撒,捂住脸便奔回了屋,一头扎进了褥子里。
“你怎么了?”小白疑惑地眨了眨眼。
“别问!”
须臾,她在床上的褥子里摸了几下,扫了几眼房内,又拉起床单瞧了眼床下。
“不用找了,兔子被我放了。”小白蹲在衣架上,睨着的眼神透着一丝得意。
“啊?!你干嘛放了它,它多可爱,抱着软绵绵的舒服死了。”
它闭上眼,不以为意,“抱着我不舒服吗?干嘛还要抱它?”
“……”
这家伙连只兔子的醋都要吃,她还没抱够呢,那手感比鸟雀的更为舒服。
罢了,只要小白不闹,放了就放了吧。
白羽身子一仰倒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气息还在方才的事中没有平顺。
都怪他长得太好看才引起了她的遐想。
“哗——扑——”
隔壁瓢泼的声音若是再不停,只怕整个屋子都要淹了。
可紫璃与予星两情相悦,为何这般发恼?
师傅在星云山从来不避讳什么,不会因为失了面子才这般。或许是因魅气改变了她,让她发恼?又或是她太在意予星的目光?
“阿璃……”隔壁予星正在叩门。
“谁都不见,明日我便回夕云山。”
呵,她要真想离开何须等到明日。白羽闭着眼都能戳破师傅的心思,不过是有些别扭罢了。
“明日回去太好了。”
她一把抓住飞来飞去,极为欢悦的小白,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告诉它,“明,天,回,不,去。”
闪亮亮的眸子登时黯灭。
“你还想留在这里?到底想与他纠缠到几时?”纠缠这个词似乎有些不恰当,但小白找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
它可是日夜都想回去,那个只有它与白羽做伴的地方。
白羽不以为意,唇角抿着一丝狡黠的笑,故意气它,“那就纠缠到他发现我女子身份。”
女扮男装是小白提出的,它自是不想让重月知道她女子的身份。若是发现她的身份岂不是破了它这条规矩?
“不行!”小白额心一蹙,睨着她许久,忽然发问,“若让你在我与他之间选,你会选谁?”
似乎这个问题早在它心中许久。
“那当然是……”白羽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若真有那日她该怎么选呢?
一个是年少的恩人与朋友,一个伴了她五年,怎么选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被这个问题难住,半晌也没吱声。
重月魔丹未除,能帮他的没有几人,胡夫人并不知道这些,因此她现在还不能走。女子身份迟早会露馅,届时再说也不迟。
此时更该想想怎么去哄哄师傅,她还有许多事要问呢。
比如魔丹。
“很难回答吗?”小白依旧执着于那个答案,等得有些不耐烦。
白羽飘远的思绪嘎然止住,平静道:“小白,你与他对我都很重要,我虽舍不得你,可也放不下其他在意的人,或许你不能理解,可……”
她不由地想起了柔汐,情绪低沉,叹了口气,“人生无常,说不定哪天在意的一切都看不见了……”
小白似乎明白了她的难过,又似乎不忍心让她难过,飞落在她手旁蹭了蹭,“放心吧,我会陪着你的。”
一只手顺着它的羽毛轻轻抚摸。
窗外的落日余晖散尽,余下阴凉的浅光。
睡了一日,白羽精神百倍,听闻隔壁屋里消停,穿过堂屋,去师傅门前叩了叩。
“谁啊?”
“师傅,是我。”白羽小心翼翼,生怕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来干吗?”
这话问的,她就不能来了吗?或许师傅此刻期盼的是予星?
她乖巧道:“我想看看师傅,顺便问些事情。”
“进来吧。”
房内地面已没了水渍,紫璃盘膝坐在榻上,运功收势。
“你这死丫头竟敢笑话师傅,不怕讨打?”紫璃抻腿,做了个起身要打的势头,“说吧,有什么事?”
显然,流光在师傅面前告了状。这家伙,合着上次的事报复了她。
不过好在师傅刚发泄完,怒气不盛。
白羽笑嘻嘻地抱住紫璃的胳膊,坐在榻上,“师傅,您没事太好了,徒儿正担心着呢。”悄悄观察紫璃的神色,“魔丹寄附人心……”见她未露愠色,才接着问,“最后会怎么样?”
紫璃清冷的眸子笼上暗影,声音低沉,惆怅道:“它会与心渐渐融合,再也除不去了,届时便会彻底失去心智堕入魔道,或是变为嗜血的妖魔为祸世间,或是被力量更强的魔吞噬,灰飞烟灭。”
未见师傅入魔前,白羽并不觉得魔丹有多可怕,昨夜虽见着骇人的威力,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再也不敢当作玩笑,那种随时会失去的感觉,让她心头蓦地一慌,鼻尖一阵酸涩。
“那,可有解法?”
紫璃低垂眸子,叹了口气,“若有办法我早试了,相传翎雪山墨家有一件法宝翎雪冰晶,可净化魔气。只是墨家早在几年前被灭了门,冰晶也不知所踪,我寻了几年一无所获。除此之外,只有剜心……”
墨家!——
灰暗的画面铺天盖地地涌进了她的脑中。模糊的,片段的,厮杀的,血腥的,还有爹娘死前的挣扎,染血的眼眸……
白羽面色煞白,半晌没有出声。蜷着的手颤了起来,心头蓦地一阵翻江当海。
紫璃察觉异样,怔了瞬,“徒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昨夜太累了,有些不舒服。”她避开目光,将湿濡的眸色隐入暗处。
墨家的确亡了,可剜心……人还怎么活……
她的心好似因感受到疼痛微微紧缩,衣衫攥得皱巴巴的。
所有不好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在紫璃肩头大哭起来,“呜……师傅,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绝不让你们死……呜呜……”
紫璃一把推开,“你这死丫头,我还好好活着呢!”这么说时,眼尾也染上了滞涩的薄红。
“我一时没忍住嘛……”白羽脸上挂着泪,瘪着嘴,委屈巴巴。
“我还没说完呢。”紫璃眨眼刷去泪痕,瞧她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魔可夺取低等级的魔丹融合修炼。我的魔丹虽难解,却可入魔吸出重月的魔丹,只是,那时我失去了心智,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这好办,叫师公来不就行了……”她擦了擦泪,脱口而出。
一记眼刀甩了过来,白羽干笑两声,声音还带着瓮气,“呵呵……我跟师傅开玩笑呢,不如去抓一只大魔将你们的魔丹都吸出不就好了?”
“你以为大魔那么好抓?多年前大魔已被师傅与众弟子剿灭,魔子之灵也被封在了幽寂山。即便有漏网之鱼怎肯帮我们修仙之人?况且……”
紫璃眼中似有不可告知的秘密,轻叹一声,“这段时日做聚灵丹的雪乌也寻不到了,你先回去吧,我会考虑的。”
白羽满是心事地出了门,抬眸见重月正坐在堂中,抱着一叠衣衫。见她来连忙起身,唇角微翘,目中却淌过沉郁之色。
显然,他听见了方才的谈话。
“你都听见了?”
“嗯。”他避开话题,递来衣衫,“我见你衣衫穿不下了,便同师傅讨了两套,你试试可合身?”
这家伙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这都能替她想到?
白羽目光微动,接过衣衫,又见他从腰间摸出个药瓶,“还有,我知道你受伤了,给你带了些药,本想早些给你的,流光说你睡了,我便现在才来。”
她的伤藏得那么好,还是被发现了,愣怔的一瞬,下意识接下药,“谢谢。”
“那,我先走了。”重月不露声色,只是转身后身影有些落寞。
“等等。”
他回头,眉头稍稍抬起,唇角抿起弧线,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欣悦。
“在我心里,你不是魔人,你只是阿卓,魔丹我会帮你除去的。”这是白羽第一次望入他的眼中,他的眸光在一闪间有了光亮。
“嗯。”重月微笑颔首。
白羽并不习惯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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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视,放下衣物,赧然道:“我送送你吧,还有些事要与你说。”
星璃阁的山道长且幽静,两人并肩徐步而下。
她依胡氏夫妇所托,报喜未报忧,又与他说了说大阵之事。
只是在说完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色有如淡墨铺延,朦胧中眸光都看不真切。
她稍后半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有种想牵起他衣袖的冲动,就如同年少时她攥着他的衣袖,与邻里孩童玩耍。
对方的眼角不时微微偏移,或是想扭头,又怕打破这种静谧。
沉默一瞬,他停下脚步,终是开口道:“天色已暗,山阶不好走,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山道的灵灯忽地亮了。
明晃晃地照亮了前方的路,两侧的树影散开,好似特意为他们开了条明亮的道路。
白羽怔了瞬,因着太过巧合心里有些发笑,他是掐着点说的?
对方显然也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每将入夜,星云山沿路的灯火便会自然亮起。
可这过于巧合,让他不得不解释,“我不是有意的,我忘了……”
言语中的无措再明显不过,竟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白羽抿唇一笑,“走吧,天意要我送你。”
“那,下次换我送你。”重月的眸中映着灯光,微微闪动。
“好啊。”
两人随意聊了聊,不知不觉便到了重月的晓月居前。此处在予星的星辰居后,不过隔了条道的距离。
院墙上露出白玉兰的枝梢,挂了些零星的枯叶与幼蕾,还挂了一轮弯弯的月亮。
春日的小树已然长大,白羽忍不住问,“你喜欢白玉兰?”
这话似是撞破了什么,重月目光闪烁,只是随意地“嗯”了声。
或许睹物思人,不想提及柔汐吧。
翌日晨,破魂狱。
“啊!——啊,啊!——”
雷光霹雳,乌索困绑玄缠,紧贴在石壁上。紫色电光游走,牵一发而触全身,早已将她击得皮开肉绽,没了娇媚的模样。
素言施法加重了惩击的力度,金丝银线在她体内极速穿梭,伴着雷光扎得千疮百孔。
“啊!——”一声高亢的嘶嚎,玄缠的脑袋无力耷下,双臂在乌索的绷紧中依旧拉得笔直。
予星唇角扯着一抹冷笑,“惩击的滋味如何?招还是不招?”
“门主大人,你饶了我吧。尊主大人戴着面具,从不暴露行踪,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的眸中水光楚楚,乌血自轻颤的唇角滑落,好似断线的珠子。只是虽在求饶,却言语娇嗔,唇边还泛着一丝似是挑恤的笑。
连审了一夜,什么都套不出,予星失去耐心,口中吐出了几个字,“送她去诛魔台。”
转身便大步流星出了狱。
“是。”素言接令。
诛魔台乃是祖师设下的除魔大阵,在离破魂狱不远的断崖悬台上。
行刑时弟子皆在崖边围观,白羽穿过人堆挤到最前排,想见见这诛魔阵的威力。
启阵时,金光符阵拔地而起,游动的符文将玄缠罩在其中,插翅难逃。天光一震间,不待她挣扎便被逼出躯壳散为黑雾,连魔丹都未能留下,果真威力惊人。
白羽心口一紧,若有一日……
刚生出念头便被掐了下去。不,她绝不会让悲剧发生。
人群中,高高一人尤其显眼,身边疏离出的空间好似孤立于岛。
白羽一眼便见重月沉默失落的神色,想起儿时他怕她受到冷待,缓和气氛逗她开心,如今易地而处,忽起一阵难受。
他似乎知道她正在看他,精准地望了过来,微微一笑。
人潮流动遮挡了她的视线,再望去时已不见了人影。
弟子散去,一人引起了她的注意。素言竟横抱起柔汐的躯体去了星云山的陵墓。
安葬柔汐该是弟子们将她抬走,他却遣散弟子独自去抱……
正疑惑时,清润的嗓音在耳边道:“你在等我?”
回眸一望,重月竟在身旁。
此刻,她被好奇心勾着,迫不及待地问,“这个素言是谁?与柔汐的关系如何?
重月望了一眼他的背影,“他本是方知师伯的弟子,只是师伯早在几年前的大战中逝天,平日便跟着师傅,受到师傅的重用。他也常与悲天师伯走动,执棋对弈。他的棋术很好,连师傅都下不过他。至于与柔汐……我也不清楚。或许,他看在与悲天师伯的交情,才亲自抱她安葬吧。”
白羽回眸,睁着大眼一脸疑惑,“你与柔汐关系最好,为何不去抱她?”
不是说喜欢她么?见她的遗体被别人抱着怎么没有任何反应?
重月在这逼问中脸颊一阵羞红,“我……我……”显然有些无措。
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也并不觉得自己与柔汐的关系有多好,只是在她需要帮助时帮过她几回,还有那日换了一株玉兰树而已。
可这一问,显得他如薄情郎一般。
“谁说我与她关系最好……”重月说时瞧了眼白羽,声音渐低。
“你不是?……”
“白羽——”小白又在关键时刻拦住了话,扑扑飞了过来。方才人潮拥挤,它便飞出去溜了一圈,这才一会不见那傻大个又来了,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白羽伸手接住了它。
它蹲在她的肩头,不屑的目光扫过重月,猛地在白羽颈上揪了一口。
“嘶……小白!痛!”白羽伸手便打,毫不留情。
小白瞅着自己揪出的红印,高高昂起了几乎没有的脖子,显然有些得意。
“这鸟也啄主人么?”重月瞅着红到透血的印记,又怜惜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解她为何饲养如此猛禽。
“呵呵……它这是示好。”白羽瞋小白一眼,微蹙眉头干笑了两声。
“难怪昨日它一直啄我,原来是喜欢我。”重月眉间一展,又手欠欠地想去逗。
白羽没想他竟得出如此结论,有些哭笑不得。一扭头,小白眼中的硝烟已腾起了三丈,蹙着额心,气得胸前剧烈起伏。
它心里正暗骂,这家伙是傻子吗?!
15. 第 15 章
小白飞落在重月的头顶,抬起它高傲的脑袋,一副欺负人的模样。
白羽想起什么,忽而张大眼,喝道:“别动!”
重月闻声一怔,顿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除了在星云潭,他从未听过白羽如此大声,可不就是大事。
“小白,你给我下来,别乱来啊。”白羽指着它道。
“没关系。”重月松了口气。
小白的肚子正在微微鼓动,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耳里。
这混蛋!
白羽急忙压上重月的宽肩借力,踮起脚,挥手将它赶了下去。
在她回身的一瞬,见到重月直直投来的目光,才想起方才两人过于贴近,贴近到险些被他抱在怀里。
他悬在半空的双手,虎口微张,似乎在担心她摔倒而预备着。
羞火正在脸颊蔓延,她迅速避开目光,假装不经意看向正往树杈上扑腾的小白,开口打破古怪的气氛,“下次别让小白蹲在头上,它……它会拉屎。”说到最后时声如蚊呐,手指不自然地在身后掰弄起来。
重月蓦地轻笑,“没关系,方才是你第一次主动与我接近,你对我亲近一些,我很开心。”
“是……是么?”白羽声音低低的,快速瞟了他一眼,他似乎因她的羞赧而忍俊不禁。
自年少起,她的确从未主动触碰过他,最多只是牵下袖角。可方才不过是一时情急,却没想到他会因此而开心。
空气静了一瞬。
她忍不住连连偷看,对方的眼神明明飘忽着,却不时撞过来一眼,好似捉迷藏般逗着她。
没想到这家伙也挺坏的。
“砰——”
空中传来烟火声。
白羽抬眸,只见一道红色烟火在空中画了个圆。
“那是什么?”
重月微笑,“是师傅召开元老集议。”
“元老集议?”
“嗯,想看看么,我陪你一起去。”
到大殿时,集议已经召开。两人贴在门边偷看。
大殿正中,予星负起一手缓缓踱步,蹙着眉头,扫了眼众人道:“阿璃魔丹未除,想必你们不会接纳我娶她,我想带她与重月离开星云山,从此避世隐居,如此大家都好。”
白羽心中一动,扭头小声说了一嘴,“你师傅想带你走。”
重月自是听见了,默默不言。
来星云山的几年,他常见师傅郁郁不乐,鲜少欢颜。
第一次见师傅笑,是他来星云山的那日。那时师傅抚着他的脑袋,在得知紫璃所在之处时笑了,笑得目中含泪,沧桑的眼眸好似活了过来明灿生辉。
此后师傅偶尔会出去,回来时才会笑,也会带他去星璃阁。他在阁外练剑修灵法,师傅则在阁内一呆便是几个时辰,常常摆弄一些紫璃的东西。
有时忘了时辰直到深夜,他便陪着师傅直到深夜,坐在门廊栏杆上呆呆望着满天星空,也惦念着同在夕云山上的人。
师傅盼着今日已盼了许久,就如同他盼了白羽许久一般。
一年又一年,无数个练剑与修行的日子都在盼着相见之日,却没想到苦修几年,仙途半废。
狱中不分白昼的日子茫茫无尽。他的心也是灰暗的,既期盼与白羽相见,又害怕与她相见。日复一日的预想与她相见的情形,如此日子才好过了些。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来了,此前的一切猜想都如泡影消散。
他是激动的,兴奋的。而她依旧是腼腆的,瘦小的,还有一些可爱,明明很紧张,却坚定地说不怕他。
明明可以直接给他上药,却悄悄的。
那时他也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如同师傅一般。
一直都是她救了他,就如当年那片白茫的雪地上,是她撑起病重的身子,捡起石块砸了一人脑袋。
他曾下定决心,要像哥哥一样护她此生。
因此,在她说出他只是阿卓,在她很自然地触碰了他,与他亲近一些时,他欢悦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白羽仍窥着殿内的事,全然没有留意重月的心路历程与身后凝望的目光。
此时问心粗眉一皱,垂头叹了口气,“我们不是有意为难门主,紫璃也是我们的师妹,重月这孩子我们看他长大,岂会对他们无情,只是魔丹是个隐患,他们留在星云山属实不妥。但让一个没有功绩的毛头小子坐门主之位,不能让人信服啊。”
毛头小子?她好奇扭头问,“他们说的人是谁?”
“应该是素言。”
“素言?这么说他还有些本事。”白羽转头看向殿里。
“嗯。”重月抿唇一笑。
“是啊,您再考虑考虑,断不能为儿女私情置仙门于不顾啊。”予星的十师兄柏泉坐在轮椅上一脸愁色。
予星决然道:“既不能两全,便请师兄们成全了我。”
“门主,请三思!”柏泉激动中将自己推下轮椅,跪地恳求。
“师兄!”予星惊忙扶他,他却毅然不起。
“请门主三思!”众人一同跪下。
“唉,都起来吧,此事再议。”
散会后,予星一脸幽怨,匆匆向星璃阁而去。
白羽向四处树梢瞅了眼,呼唤小白。小白却昂着头,蹲在树上纹丝不动。
这小祖宗真生气了,不过生气归生气,没跑便好。
她脚尖一点,自树梢一旋而下,一把将小白塞进了怀里,“走吧,回星璃阁。”
“好。”重月跟在身后应了声。
白羽怔了瞬,唇角却泛起了笑。
星璃阁堂内。
予星负手踱步,愁眉不展。
众人硬是将他按在门主之位不撒手,门中资质最长的三人,悲天被罚,柏泉腿脚不好,余下问心有勇无谋,只会听命办事,叫他上哪找个有功绩又能服众的人?
当年他答应师傅重振仙门,不也是年纪轻轻接任了门主之位么。素言虽年轻了些,可有勇有谋,真不知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坐下!”紫璃坐在椅上,瞅着来回的身影,眼睛都快晃花了。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上,又立马弹了起来,急道:“他们不同意我娶你,又不同意放我走,你说要我怎么办?”
“怎么办?我走呗,我走什么都好了。”紫璃冷着脸瞥他一眼。
“你想气死我吗?”予星抓住她的手臂一把拽了起来,“从今往后你休想再折磨我,我要把你锁在身边,哪都不许去!”
“我想走,还没人拦得住。”紫璃使劲推他,却被紧紧钳住,一把收进了他的怀里,耳边传来低语,扫得她颈根发痒,“又说气话了是吧?”
若说予星有什么吸引她,便是她拧巴的时候,他比她更强势,让她不自觉便涟漪重重,心软了起来,偏偏她又很吃这一套。
可此时,体内跃跃欲动的魔气却在提醒她无法与予星更进一步,若放任魔气她便如柔汐一般再找不回自己,这种在欲望下挣扎的感觉折磨至极。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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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比现在更糟了。
她终是下了决心,温顺地伏在他的肩头,张了张口,“予星,既然我们无法成婚,我想试着吸出重月的魔丹……”
话还未完,予星惊诧地推开她,望入她的眼中认真道:“阿璃,这样太冒险,不如我与你私奔,一起去寻冰晶可好?”
“这些年,我想你也派人去寻过吧。”
紫璃目光散漫,沉默片刻,终将压在心底的事说了出来,“其实,白羽便是翎雪山神女,我昨日试探过她,她并不知冰晶在何处,如此,我们又如何去寻?重月连金丹都未修成,他终是跟了你几年,你忍心让他变成柔汐那样?”
予星张大眼,不可置信,“你确定她是神女?”
“五年前,她与通缉画像上一模一样,又刻意扮成男孩,应该错不了。你知道白羽的心思,我不想让他们步我们的后尘。”
她靠在予星肩头,指尖摩挲着他的衣襟,体内的金丹之力压制魔丹,已将消耗殆尽,再不冒险便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
此事说出后,她的心头陡然一松,当年怀着私心将白羽收下,虽想得知冰晶下落,可见这孩子可怜又对人防备,便从未问过。
这么些年与白羽朝夕相处,自是知其秉性良善,怎会是司天圣女预言中伴魔而生的煞星。如今她需要一人守护白羽,这人自然是——重月。
“这就难办了,她的身份若被传出,只怕人间又要掀起惊涛骇浪。”予星颤动的眼眸中满是愁色。
“此事你一定要保密。”紫璃抬眸望着他。
一只手拂过她的秀发,耳旁低哑的声音沧桑又无力,“我们分离了七年,才刚刚见面,我真怕……”
“别怕,这辈子我无法完成师傅遗愿与你在星云山成婚,但我会在夕云山等你,你只要来看看我便好。”紫璃轻拍他的背,泪光濡濡,“那时骄傲的紫璃打不过你了,你可得让着她。”
“阿璃……”予星深深吻在她的发上,抱住的手臂紧了又紧,眼眶湿红,“好,我天天让你打,随你骂。这辈子是仙是魔我都不会放开你。”
两人正缠绵悱恻时,忽听匆匆而来的脚步,立马松了手,撤开了几步。
“师傅……”
“师傅……”
白羽刚进门,讪讪笑起来,“抱歉,打扰了。”
重月的视线不知搁哪好,只好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看。
“白羽,重月,随我们回趟夕云山吧。”紫璃这么说时,便与予星一同向门外走去。
白羽一怔,转身望着师傅的背影,那时她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可真当师傅决定时,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似乎她正看着师傅在危险边缘,却什么也做不了。
可若不如此,重月也……
重月急忙道:“师娘,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这么多年我常见师傅在星璃阁发呆,彻夜难眠。若让您冒着危险来救我,我心有不安。”
“你怎么也学得这么没规矩。”紫璃停步,回头嗔道。
“啊?”重月挠着后颈纳闷他哪里说错了,白羽扯着他的衣袖小声嘀咕,“没事,师傅就是口是心非。”
“徒儿,我已和你师娘商议过,无需多议。”予星拍了下他的肩,“你若真想报答师娘,便好好修行,将来守护星云山,守护白羽还要靠你。”
“我?”白羽不明白为何要提起她,赧然道:“我能守护自己。”
重月思忖一瞬,似乎再没有理由拒绝,拱手鞠躬,“那徒儿便谢师傅师娘之恩,我定不负所望。”
16. 第 16 章
云海之上,予星侧拥紫璃,情意绵绵。
白羽见二人心无旁骛的背影,忍不住偷看身旁的重月。
若今日魔丹顺利除去,很快就要离开他了吧……
她想再多看几眼。
阳光里,重月的侧颜清透明艳。漫漫长风卷动他的发尾,好似海涛泛起了银泽,连绵不休,洒脱俊逸。
漆黑的眼底潜入日光,落下一道清透的光亮。
白羽不禁想起怪物志上勾人的美貌海妖,发如长藻,目如明珠。
此刻他正勾着她,挪不开目。
他的眼眸微动,似有感知地看了过来,光芒暗敛,余下细腻如沙的温柔。
“怕吗?……”
“不……”
她猝然心跳,目光不着痕迹地避开,望向了远处,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是不该的。
思绪被难以言喻的感觉侵占,脑子开始不知所措,似是想了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想,却又拉着心弦般,想要想些什么来瓦解这种难受的古怪。
时光穿梭五年,相同的位置,相同的人,他们都长大了,他不再紧紧揽住她,她也不会再缩进他的怀里。
她与他之间好似注定了分离的轨迹。
只是……心揪的一痛。
一只手默默攥住了她的手臂,她怔了瞬,却不敢抬眸,只是僵直地任他抓住。
时间似乎有些漫长,却在不知不觉间跨过了扭转的气流,回到了夕云山界。
暖浪扑来,气息亲切。
她终是松了口气,望着眼前的景色,不过离开几日,却好似离开了许久一般。
流光刚落地,小白倏地从衣内钻出,撒欢扑腾。
“蠢丫头,完事记得来找我。”它似乎没有察觉白羽的心里变化,对他们之间的事也毫无兴趣。
还是那个贪玩无忧的小雀。
“去吧,别飞太远。”白羽微笑,在风中摆手。
午后的艳阳有些烈,加上夕云山的温暖,须臾,她的额上便已渗出层层密汗。
重月落地后接下她,已有察觉,“你出汗了,快去换身衣吧。”
她想起柜中的衣裙,哪有男子的衣衫可换,尴尬地垂眸,“不……不用……办完事指不定就要走了,换来换去太过麻烦。”
走在前面的紫璃听罢忍不住回头闷笑,拉了拉予星的手臂。
“师傅你笑什么?”白羽跟上,怏怏不快地想将她的笑意堵住,谁料丢来一句,“自作自受。”
“……”
喉中一哽,毫无辩驳之力。
途经桃杏园,紫璃指向一处林荫空地,“我看就在这里吧,省得我发起疯来将屋给砸了。”
唔——的确有理。
白羽四处望了一眼,此处荒林草茂,无人踏足,师傅完全可以选在环境更好的忘忧泉边,却草草定在这里。显然是怕她热,才选了荫蔽之地,又想早些结束才着急开始。
她不禁抿唇暗诽:明明护着徒儿,却总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定下地点,几人简单商议。
白羽在重月胸前贴上了四个大字——快吸魔丹!
如此,紫璃入魔后第一时间便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她得意洋洋,被自己的小聪明暗自折服,早已忘了先前的难过。
一切准备就绪,吸丹的两人在草丛中盘膝对坐。须臾便见紫璃倒施灵力,放出猎猎如焰的魔气。
林中陡然安静下来,充斥着紧张的气氛,谁都预料不到她下一步的动作,却又在期待她下一步的动作。
重月正好奇盯着紫璃时,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方才咫尺间,紫璃瞳中绽出尸山血海般的杀伐之气,冰冷无情,睥睨孤傲。额上的印记锋锐凌厉,如刀锋一般。整个人散发出霸者气场,好似眼神一动间便能将人灰飞烟灭。
这般景象在与她面对时瞧得真切,他自然惊畏了一瞬。
再看红瞳已归入死寂之色,似乎穿过瞳孔看到了一名战死沙场的将军,屹立不倒,孤冷不屈。
他好奇这魔丹的主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般骇人戾气,又因何凛然悲寂?
不由想到自己入魔会是怎样?白羽会不会害怕?他又会不会伤了他(她)?
只是,若今日顺利,这些设想便毫无意义。
思绪回炉,紫璃正上下打量他,目光在看向他的双眼时微微一怔,似乎有种看不透的迷茫。
她前驱身子劈手抓下大字,窝成一团随手抛向身后,好巧不巧,堪堪打中白羽的眉心,砸得她眉目一颤。
重月见她可爱又倒霉的样子,暗自好笑,却又绷直了唇角。
白羽噘嘴嘀咕,莫不是师傅身后长了眼,丟得也太准了吧。
正期待紫璃下一步动作时,她却没有要吸出魔丹的意思,而是一手撑起身子半跪在地,凑近重月,另一手捏了下他的脸颊,好似在捏可爱的小娃娃,出其不意道:“你这魔吃了多可惜,不如……一起双修啊?”
什么鬼,双修?!
白羽眉头一皱,急得快跳起来。人算不如天算,计划失策。
可她不明白,紫璃为何突然冒出了双修的念头,莫不是又看上重月了?
登时哭笑不得,似乎先前得出情比金坚的结论成了笑话。
而此刻,重月在紫璃迫近时身子后倾,两腿蹬地连连后撤,紧张得气都不顺了,“师……师娘……我只是有魔丹,我不是魔。”
白羽赶紧止住这横生的岔子,将事情引向正途,指着予星,连忙道:“师傅,你不能与他双修,你看师公在这呢。”
说着时,予星已将紫璃拉了回来,屈下身子,“阿璃,他体内的魔丹吃了可以增进修为,这是我们特意抓来送给你的。”
他的目光信誓旦旦,险些白羽都信了。
紫璃回眸,在见到予星时扬起了唇角,又迅速绷冷,将他推倒在地,“上次就是你们俩骗了我,以为我还会再信么?”
她竟还记得上次的事?!白羽万万没想到,这次怕是玩大了!
愣怔的一瞬间,一道力裹住她的身子甩了出去。
“砰!——”
砸在地面,心肝肺都快被摔了出来。
“白羽!”重月连忙爬起来。
予星也惊了一瞬。
“啊——”她低低吟痛一声,捂住摔疼的左臂,正纳闷紫璃为何先揍她时,终于明白过来,根本不是先揍她,而是只揍她!
又来了!
这这这,师傅也太不讲武德了吧。明明是师公骗了她,为何只逮着她揍?!难道是平时揍习惯了?
她一溜爬起来,伸手做好躲避的架势,老鹰捉小鸡似地左躲右闪,连连后退,惊慌道:“师……师傅,你是不是该揍予星师公了……不不不,是予星师叔……”
声音害怕得都变了调。别人还能拼一拼,可对面是她师傅,如何还手都不知。
予星在一旁来回看着二人,手足无措。
紫璃眼眸一沉,“那几个字是不是你写的?就你诡计多端!”
“师……师傅……”白羽瘪着嘴,都想哭了,怎么失了心智还能认出她的字?……
眼见一道魔气闪来又要将她摔个稀巴烂,身前骤来一堵暗影将她挡住。
雷光盾护住了二人。
“你又骗我,他是抓来的为何护着这小白脸?!”紫璃目露凶光,瞪着予星厉声大吼,飞身击碎雷盾,震得二人往后一趔趄。
什么小白脸?白羽哭笑不得。
正在此时一道魔气,隔空牢牢吸住了重月,紫璃阴狠道:“既然如此,别怪我心狠手辣!”
“嗯啊——”一声闷哼,重月的气息隐忍急促,灵气与魔气一同卷入紫璃的体内。
他的心头似被一道力狠狠拽着,被一把刀狠狠剜着,撕心剥肉。须臾,脊骨内也如钉凿铁锤般钻痛难耐。
剧烈的疼痛沿着经络游走全身,将要耗尽忍耐的意志。
白羽从重月身后走出,本欣喜歪打正着,见此情景,眸中一震。
糟了!这是将师傅惹毛了,要将他整个修为一同吞噬。可此时不能打断,否则再无吸出魔丹的可能。
予星自然也意识到这点,与白羽合了个眼神,向重月输送灵力,希望能撑到魔丹离体之时。
重月冷汗涔涔,颞边青筋暴起,唇间颤抖,似是承受不住。
眼见那红彤彤的魔丹已显露胸壁,即将出膛时,却好似牵着筋绳般蓦地弹了回去。
“重月——”白羽心头陡然一紧,此时若不成,只怕重月也将入魔,那时便更麻烦了。
紫璃蹙眉,似有不甘,加重了力道。
“啊!——”
只是突来的一声尖叫让人怔住。
声音是紫璃的?!
她体内的魔气与灵气竟被重月瞬间反吸,连带魔丹、金丹一同冲出体外。
而此刻,重月好似久旱逢甘霖般贪婪吞噬。
看着的两人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白羽正愣怔时,予星已隔空吸住魔丹,大喊一声,“快毁了它!”施法的五指如鹰爪般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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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甚是吃力。
她即刻反应过来,拔剑斩去,只是……只是堪堪差了毫厘,魔丹脱开予星的灵力,擦过锋刃,连带羸弱欲散的金丹一同撞入了重月的体内。
两人极度震惊,静静待他魔化,忽闻一声闷响,紫璃倒地,额间的印记已消散不见。
“阿璃——”予星急奔回去,抱起她的半身,把了把脉,似乎并无什么大碍。
白羽转头想查看重月的状况,只见他上身前倾,胸前好似费尽了力般急剧起伏。额间生出了两道黑色曲形额纹,似乎缺失了一半。虽瞧不出是个什么图案,却能肯定并非紫璃额上的戟形印记。
难道换了人魔丹还会变不成?
印记瞬间消失,重月覆上迷雾的眼眸又清亮起来。他竟像没事人一样,又恢复了正常,“我方才……方才吸了师娘的魔丹?还有金丹?”
她惊诧地望着他,点点头,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他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还不受魔丹所控?
重月伸展双手,打量自己,“方才怎么回事?我体内有种力量本能地反抗,说不出是什么。”
正在白羽同样疑惑时,予星以灵力渡入紫璃心间,唤醒了她。
“予星。”紫璃撑起身子,问道:“重月的魔丹解了吗?”
“这……”予星愁思道:“没有……”
白羽笑道:“师傅,是你的魔丹解了,这次再也没有什么阻拦你与师公了。”
事情虽出乎意料,可师傅得救,她自然欣喜,只是不可否认还因一点私心。
如此,便有理由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紫璃一怔,严肃道:“胡说什么?我的怎么可能解开?”
“阿璃,这是真的。”予星眼眶湿红,尾音因激动有些发颤。
紫璃蓦地坐了起来,扫了三人一眼,似乎怕他们有事隐瞒,惊疑道:“那……那重月的魔丹呢?”
予星不知如何解释方才的事,“他……他的还在,而且还吞了你的魔丹与金丹。”
“什么?!”紫璃将信将疑,施动灵法探查体内的魔丹、金丹,这才相信。
她不解,抓住予星的胳膊,“我的魔丹乃是魔族战神幽月的魔丹,魔子的魔丹早已被师傅毁去,魔灵也被镇压。不可能再有比它更高等的魔吸走,怎么会这样?!”
“可这的确是我们亲眼所见。”予星紧皱眉头,无从解释。
重月怔在那里,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魔族战神的魔丹?……
白羽想起胡夫人的话,她的孩子死而复生,这一切将重月的身世聚成谜团。
难不成重月不是人,而是逃出的魔子转世?可他本性良善,怎么会?……
还是说他体内的魔丹是众人所不知,更高等的魔丹?可若如此玄缠为何自己不用?
她看了眼重月,实在无法将他与魔联系起来。在没搞清来龙去脉前,她得守住这个秘密,否则重月在众人眼里便不止是魔人这么简单,恐怕仙门或是天下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了。
命运竟是如此相似,她与他或许皆是世人所不能容的。
“阿璃,我们回星云山成婚,再也不分开了。”予星的泪水已不自觉地淌了下来,拥着紫璃,将脸埋在她的肩头。
紫璃还在云里雾里,他已懒得再想其中曲折,当年他爱屋及乌收下重月,便对他极为看中,这些年更是将重月当做亲儿子在养,无论是谁,他都视若珍宝。
“好了,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紫璃嗔怪中推开他,替他搌干泪水,眼角透出苦尽甘来的笑意。
“师傅,师娘恭喜你们。”重月似乎因救了紫璃比自己得救更加欣悦。
“乖徒儿。”紫璃终是大方接下了师娘这个身份,却在看向重月时目中流露出隐隐的担忧。
白羽也知重月的魔丹更加棘手,又怕他胡思乱想,忧思间握住他的手臂,“重月,不要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解除魔丹的。”
“嗯。”重月垂眸,视线落在手臂上,咧唇一笑,握住衣袖替她拭去额上的汗水,“快到春日了,不如你多带两套衣衫去星云山?若旧的不喜欢,我带你去定做几套新的?”
“不,不用。”她慌忙拒绝,湿热的脸颊又添了几分燥气。
予星扶起紫璃,蓦地笑起来,“傻徒儿,白羽是……”
白羽的心陡然一跳,似是有预知般,在听到傻徒儿时急忙大声掩下,“师公!”
紫璃叹了口气。
“是什么?”重月因她的激烈反应有些好奇,张大眼追问。
17. 第 17 章
“是……是个好孩子。”予星呵呵笑起来。
日光斜穿过林子,光辉淡了许多。
白羽去了小白最常去的忘忧泉附近,扫了几眼,没见着影子。
“这家伙哪去了?”她向着泉周的林子聚声大喊,“小白!——小白!——”
连连的回声中毫无动静。
“快看!——”跟在身后的重月突然发声。
白羽一回头,登时惊愣在原地。眼前冰雪李树的银叶正在簌簌下落,散在空中化为了星尘。
“这树怎么了?”她奔了过去,下意识去寻树上的冰雪李,竟一颗都没了,伸手抓下的叶子从指间逸如流沙,便是枝干也渐渐化为了虚无。
“怎么说没就没了?”她怔然望着冰雪李树彻底消失在眼前。
五年的生活,她早已习惯日日清点树上的果子,习惯坐在树杈上看云卷云舒,习惯在此回忆匆匆如流水的往事。
这习惯在体内根深蒂固,却在此刻从心底猝然拔出。
“这树或许回了仙界,你不要伤心。”重月安慰道。
“我没事。”
此时比起冰雪李,找到小白才是最要紧的。
她收拾好情绪,细思小白可能会去的地方,远远望见不远处的泉边躺了两个小东西,在日辉中闪闪发亮。
走近才见是两颗圆润光亮的小石子,还有一朵小野花,一同铺放在一片树叶上。
是小白,这是小白送她的礼物,只是,怎会扔在了这里?
她拾了起来,往附近望了两眼。
忘忧泉上的薄雾已散去,碧水中倒映出一红一紫两道烟霞。
那是!……
扑面而来的风透着凛冽的寒意。
似乎整个夕云山已变得怪异。
她怔了一瞬,转身问重月,“你可察觉夕云山的变化?”
重月蹙眉,“变冷了,有些东西正在消失。”
这一切并不是幻觉,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小白也?……
她已不敢再想下去。
“白羽。”身后有人呼唤。
白羽回头,急切的目光瞬间失落,来的是紫璃与予星,一时情急她竟未能辨出师傅的声音。
“师傅,夕云山为何变成了这样?”
紫璃望着泉水,似乎在回忆什么,叹息了一声,“此处仙障已破,依赖仙力生存的东西便会消失。这般巧合,想必与重月体内的力量有关。”
沉默一瞬,她的目光变得长远,释怀道:“冰雪李死,机缘已尽,七年了,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四人默默望着重归凡尘的夕云山,遗憾化进了聚向天际的那缕烟尘里。
予星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与紫璃先行回了星云山。
是夜,没有月色,寒风中树枝轻摇,簌簌作响。
紫藤居亮着灯火,透过窗板与半开的门扇落下橘黄柔和的光线,两道人影在微风中颤动。
白羽抱膝坐在门廊下的藤椅上,望着天边两颗孤零的星星,默默不言。
所有的可能她都想过,小白并不依借仙力生存,山中也无鸟兽,不该凭空消失才对。
可她凭借石上残存的气息唤出追踪灵蝶,却并无任何指示。
事实在提醒她,小白真的失踪了。
寒风吹来,她眼底的寒意愈发湿重,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啊切——啊切——”
“夜里天寒,不如……”坐在一旁凳上的重月扭头看她,却在这一看间怔然呆住。
此刻的白羽好似凛冽寒风中盛开的一朵娇花。她眼底泛起的湿泽被光影揉碎,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双颊与鼻头透出薄红,轻扫了一抹令人生怜的艳丽,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抱她入怀的冲动,加之朦胧中又柔美了几分,好似眼前的并不是男子,而且一名楚楚动人的女子。
心头一动,蓦地生了丝慌乱。
他在乱想什么?!
少时白羽便是男孩,不过长得清秀了些,自己怎能将他想成……
他的耳根莫名燥热,伸手捂在心口,似乎并不是因魔丹而快了几分。
瞬间游走的思绪在她目光触及时急力拉回,他呆呆地续下后面几个字,“回屋里等。”
“你说它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白羽并没打算回屋,心里明明已有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问,似乎多一个人否定,便多了一份希望。
“不会的!”重月拖着凳子凑到她身旁,伸手替她搌干了欲出的泪水。
她的情绪在被安慰时放大,想起往事,愈发哭得不可收拾,“虽然它平时贱兮兮,常惹我生气,可它将礼物扔在了那里?我总觉得……”
她不敢再说下去,泪水砸落在手心的小石上。
“我再也不会怪它了……”
“或许……或许……”重月有些无措,似乎因她的情绪眼底也泛起了红润,“或许它一时贪玩跑远了,你睡一觉兴许明日就能见着。”
他的手迟疑一瞬,虚揽住她,在她肩头拍了拍。
“真的吗?”白羽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似乎急需要他的肯定好让心里舒服些,也似乎如此说了,可以缓解对方的焦急。
“嗯。”重月微笑颔首,“早些休息吧。”
白羽扭头望了眼空荡荡的屋子,哄着自己进去,转身关门时却见重月仍立在屋外,心虚的手指在门框磨搓,“你……你可以去师傅的屋子或书院。”
“我知道,我会去对面的书院,只是在等你进屋。”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很温柔。
多年的友情,她从未让他进过屋,重月不问缘由的包容让她不忍心再骗他,心里忽生了冲动,“重月……我……”可在开口时因着恐慌又将话咽了回去。
撒谎的人最怕揭露真相,却又在心中不断折磨。
重月眉头稍抬,静等她接下来的话。
“明天见。”
“好。”他欣然一笑。
紫藤居在重月走后静谧空荡,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望着房间四处,似乎还停留着小白的身影,窗台、桌案、床榻……
视线最后停在床头衣架,那是小白最常呆的地方。
斗嘴打闹的情景从眼前一晃而过。
“蠢丫头。”耳边似乎传来骂她的声音,蓦然回首,却什么都没有。
一幕幕的回忆如潮水涌来,却在退去时余下满目的残缺。
“小白!……臭鸟,坏鸟,你到底去哪了?”她鼻子一酸,扑在床上大哭起来,褥子上似乎还残留着它呆过的气息。
她将脸蹭在上面,湿了一处又一处,直到哭累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蒙中她醒了一瞬,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青色。
身后的褥子有些空,透入了寒气,冷飕飕的。她下意识地卷了卷褥子,有些费力,又扯了扯,似乎褥子挂在了床沿。
瞌睡气中她没了耐心,猛地一拽,将褥子捞了回来,紧紧卷住。褥子暖乎乎的,如烘过一般,让人心生安祥,只觉睡在其中便能做个美梦。
迷迷糊糊中想起了小白,眼仍困倦着,手却往床里侧摸了摸。
触探间,冰冷的指尖碰到了热乎乎的东西,本能地向深处探去。
热源正在变大,好似一个大暖炉,将她的倦意烘得越来越深。
好舒服啊……
她下意识地贴近,脸蹭在暖炉上,一刻也不想分开。正梦见自己躺在柔滑的云毯上,沐浴阳光。
一股力将她推远躺平,她又滚了过来。
那暖炉不耐烦地又将她漠然推开。
她蓦地清醒,睁开了眼。
方才是什么?在做梦?
她借着微光看了看身旁,似乎的确有个长鼓鼓的东西,用手摸了摸床头的部分,好似摸到了柔软的长丝?只是长丝下的形状不是很规则,就好像……好像……一个人的脑袋!
“啊!——”
她一声尖叫,猛地弹坐起来,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那是个什么?!总不会有人在她床上吧?这夕云山还有谁?重月?!
对方在她的尖叫声中撑坐起来,揉了揉还未睡醒的眼睛,“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声音她从未听过,并不是重月,此时更害怕了,收拢单薄的衣衫,哆哆嗦嗦,“你……你是谁?!为何在我的床上?”
说时急忙点亮了案台的灯火。
她又在警惕中退了两步,眯着眼细瞅对方。
暖白色的床帐中对方虽垂着头,不见正脸,但她确定是个从未见过的男子。一头垂顺的银丝,左右对称两缕红发,肤色白皙,穿着一身薄薄的红领白衫。
这,这是个什么怪物?!
她忽地想到什么,惊慌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衣带是紧的,裤子也还在。
对方扶额,似乎还在睡意里没有清醒,半晌也未回应。
她再次问:“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我除了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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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还能是谁?”这么说时他怔了一瞬,掀开眼皮打量自己,忽而惊坐起来。
昨日它满心欢喜想去搜罗些礼物送给白羽,回来时见冰雪李树的果子熟了,叼下了一颗顺便带给她,谁料那果子当即便消失了,再摘一颗又不见了。
那时体内膨生出一股力量,胀得它很难受,便去岸边收拾它的礼物,却不想脑袋一晕滚进了泉里。
它也不知自己在水中泡了多久,竟没被淹死,无意中还闯进了一个神秘的地方。此后它沿路走出,回到了泉底,那时的泉水寒冷无比,冻得它身子梆硬,费了好大的劲才扑腾上岸。回到紫藤居时已疲惫不堪,钻进褥子便睡了过去。
怎么一觉醒来,它竟变成了人?!
他摸摸自己的脸,猛然看向愣怔中的白羽,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她相信。
而此刻,白羽因他突然看过来,脑中还保留着怪物的印象,本能地警惕与害怕,吓得身子一闪,定睛一看,眼瞳却似开了花般张得老大。
塌上的人凤眼狭长,鼻梁清秀,薄唇如绽开微卷的娇柔花瓣,加之光泽如缎的银发,美得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色,又有抹颠倒众生的冶艳,好似仙境中盛开的一朵白莲花,在仙人的醉画间不经意地落下了一道朱红,便成了独一无二。
他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可此刻却近在眼前,还在她的床榻上!……
容貌绝美,却是个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模样。
她的眼眸颤了颤,不可置信地自语道:“小白?怎么可能是小白?”
小白眉心一闪,无奈摊手,“那你觉得我是谁?”
白底红纹,加上他亲口承认应该错不了。
小白没有消失,它还在!
她本该激动得将他抱住,未来的夫君如此容貌,睡着都能笑醒才对,可在一瞬的庆幸过后,似乎心头依旧空了一块。
“你……你还能再变回去吗?”
小白怔了瞬,“我不知道。”
她曾幻想过小白化身为人的模样,可真变成人时又有些难以接受。
她明明可以抱着它又亲又蹭,可此时……
他再也不是那只日日被她捧在掌心可爱又贱兮兮的鸟儿。
她怔然望着他,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小白不会回来了。
心酸如潮水喷涌,压抑不住。
她忽地大哭起来,“你还我小白!我的小白明明不是这样的——呜——呜呜——”
“欸——你别哭——”他急忙下床捂住她的嘴,再哭他又不知该如何去哄了,冷不丁地蹙眉低低喝道:“别哭!”
那神情与他冷飘飘的仙气全然不符,倒像是一个哄不好孩子威吓的长辈。
白羽被吓住,收敛了哭声,试图再次从他身上捕捉小白的影子。
近在咫尺的距离足以让她瞧得仔细,斜飞的长眉入鬓,半嵌在长睑中的眸子黑白分明,映着一点灯火,幽亮深邃,眼尾有颗小小的泪痣。
她想起小白那双可爱的小圆眼,又想起昨日寻不到它时哭过的委屈,推开他的手,声音颤颤地埋怨,“我寻了你半日,还以为你没了,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说完她瘪着嘴又忍不住哭,“我的小白明明小小一只,那么可爱,它还需要我照顾呢……”
“蠢丫头……”小白的眼眸在她最后一句时变得柔和,指尖拭去了她眼睑下哭花的泪,微微一笑,“别哭了,以后换我照顾你。”
这似乎是他许久的心愿,他终于有手有脚可以为她做的更多,也终于有能力守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比起鸟身,他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他的人,重月那傻大个休想抢去。
这么想时他更开心了,蓦地将她拉进了怀中,紧紧抱住,好似稍稍松开,她便会被人抢走一般。
听见蠢丫头这三个字时,白羽再次确定他就是小白。
突然撞进的怀抱温暖柔软,衣襟内逸出清幽淡雅的香气,那是熟悉的味道。以往她常用紫藤花为小白洗浴,还常调皮地将它埋在花瓣里,久而久之身体便染上了花香。此时紫藤花早已散尽,而他也变了模样,没想到这味道却留了下来。
或许因着情缘线,小白迟早会化身为人,只是她真的会喜欢上他么?
一只柔软的手轻抚在她的发上,将她涣散的思绪瞬间收回。她推开他,脸上霞色飞入耳根,“你……你干嘛?”
“害羞了?”面前的男子俯身凑近,直勾勾地望入她的眼里,话中携着一丝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