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吃绝户后[重生][2000]》
1. 第 1 章
窗外蝉鸣聒噪而悠长。
丁思南艰难地睁开眼,额头像是被重锤猛击过,一种灼烧的痛感浸入脑髓,她抬手竟摸到一处肿胀。
她正对着一面老式的穿衣镜,镜中照出一张涉世未深的懵懂面孔。
这张脸胶原蛋白满满,双眼纯净而透彻,干净的没有半点烟火气。唇红而不艳,身纤而不媚,不施粉黛却光洁耀目。
镜中的自己一袭蓬松的蕾丝白纱裙,看起来仙气飘飘,只是有个鸡蛋大小的鼓包定在额头上十分突兀。
她的脸现在好好的,看不出一丁点骨折数次的痕迹,牙齿也没有掉,她的身体也是完整的,双手白皙细嫩,十指健全。
她的眼中燃起从未出现过的期待,她颤抖着双手一点点往上卷起上衣,露出完好无损光洁白皙的腹部肌肤。
这里本该有一条16公分那么长,如蜈蚣般骇人的附着在腹部的缝合伤口。表层的皮囊还可以缝合,里面早已被搅得脏腑皆坏,被排泄物污染的肠子失去了自主功能,致使她虽然活了下来,却需要终生挂粪袋。
丁思南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腹部的肌肤,忽然抠起一块皮肤狠狠掐下去。
“嘶——”
好疼!
她定睛一看,那块皮肤上泛起微红,留下了一块指甲印大小的痕迹。
记忆中,在这具身体上每个部位,日日夜夜不间断,如蛆附骨的疼痛与残缺,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依然是完好的她。
一瞬间,意识到对身体的掌控重回到自己手中,丁思南又惊又喜。
她不是和沈时同归于尽了吗?
她居然还活着?
不,这不可能。
丁思南努力回想在这之前才发生过的一切,当时她坐在车里,沈时咒骂要弄死她,在巨大的恐惧压迫下她失去理智抢夺了方向盘,疾驶在长江大桥上的车子顿时失去控制撞向了护栏,在沈时惊恐的嘶吼中从40米高的大桥上坠入了江里…
那个时候,眼前的世界好像放慢了十倍,接近江面的刹那,时光仿佛有一瞬的凝固,让丁思南清楚地看到那个禽兽面对死亡时痛彻心扉的绝望,他的拳脚无论再如何施展都是徒然。
“接触地面的瞬间,碰撞的反作用力会猛然推向骨头、内脏、肌肉组织,就像被狠狠摔向地面的西瓜,瞬间四分五裂。”
她曾在科普类杂志中读到过这样的话,身为忠实粉丝的她,对于这一项知识的真实性毫不怀疑。
虽然丁思南似乎丢失了入江后的记忆,但从那么高摔下去,就和高空丢下的鸡蛋砸在水泥地上没什么两样。
肯定活不成了吧?
可她自己确确实实还活着,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丁点后遗症都没有。
那沈时呢?
……
40年楼龄的老屋里挂满了彩带,被装扮得不伦不类,一看就是临时应付的。墙壁上的霉斑一块一块,挂历正好翻到“2001年6月4日”,再一看窗户上贴着的囍字时,丁思南心中漫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反复确认了几遍,她身子一凛,倒在婚床上。
十年前。
这么说,她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的新婚之夜。
丁思南的嘴角挂上了意义不明的笑容。
好,很好,一切才刚开始。
余光抓到虚掩着的门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似乎在观察她,发现屋里没动静之后走廊上响起了若隐若现的脚步声,门后的身影已经不见。
她记得上一世的今天,沈时被亲朋留下灌酒让她先回来,楼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才打开门一迈步,门槛上居然拉着根绳子害得她一脚下去绊了个狗吃屎,脑袋刚好磕到了柜子上,晕了过去。
等到沈时喝得醉醺醺回来时,惊讶地发现丁思南竟和他那不省人事的表弟王仁并排躺在婚床上,裙子还被掀到腰上,气得他当场酒醒,借着酒气把她拖到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丁思南还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沈时根本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扯住头发将她掀翻在地,接着就是雨点般落下的巴掌。
丁思南眼前一黑。
身体上的剧痛还是其次,当时的丁思南茫然、错愕、心如刀割,只能从自己尽力遮挡的手臂空隙中,分辨对方那张狰狞嘶吼的脸。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沈时。
那个连自己掉一根头发丝都会心疼的男人,像被禽兽附体了一般想要把她撕碎。
那是沈时第一次对她动手。
“是因为他喝了酒,是因为他喝醉了。”——丁思南心里已经无声地原谅了他。
新娘子在众目睽睽下被揍成了猪头,沈时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手。
虽然事情发生得不明不白,但这份奇耻大辱,令当时的丁思南顿时变成理亏一方,她对沈时又愧又怕,对沈家百般讨好以‘赎罪’。对比之下,连沈时向她隐瞒自己有个十岁大的儿子都可以不去计较了。
丁思南嘴角自嘲地扯了扯,眼神不自觉地撇向方才门外走廊上那个虚影的位置。
不错,沈时有个十岁大的儿子沈艺,直到结婚后才碰巧被她‘发现’。
丁思南是土生土长的南方第一大都市玉城人,玉城在这个国家是当之无愧的经济领头羊,而沈时的家乡槐市是个位于偏远山区刚刚脱贫的小城市,地理位置也相距千里。
丁思南父母因一起事故意外过世,家里的财产足够她衣食无忧,她也如愿完成了父母的遗愿,考上了名校玉城大学。
可偏偏造化弄人,刚上大二那阵子,不堪一些社会人士频繁追求骚扰的丁思南,慌忙中拐到大学城附近的商场躲避,正好撞见了在商场外发传单的沈时。
机缘巧合之下,沈时屡次舍身救美,有时不惜以□□之躯以一敌多,硬生生吓走了纠缠了丁思南数月的骚扰者,成功为她解了围。
几次偶遇之后,丁思南才得知,沈时居然是自己大伯的朋友,她对他的戒心顿时消除了大半,这种缘分不得得让她产生了男女之间的遐想。
在大伯的拼命撮合下,加上沈时身上那股老实人的蛮劲,没多久便顺利俘获了丁思南的芳心。
丁思南由此开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恋爱。
沈时俊朗的外表,和略显笨拙的‘老实人’言谈,激发了她喷薄而出的圣母心和所有对爱的幻想,父母的突然离世给丁思南带来的孤独寂寞不断驱赶着她投向沈时的怀抱。
沈时囊中羞涩有什么关系,她丁思南有钱啊。
沈时不也常说,有情饮水饱。只要两个人是真心在一起,是谁出的物质条件有什么关系?真爱有必要分彼此吗?
更何况,沈时还郑重承诺过,他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寻求上进的机会,他发誓会给丁思南幸福的未来,他不会让她等太久。
丁思南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这幸福的港湾,她终于决定为爱疯狂一次。
不顾同学和老师真诚的劝阻,丁思南果断办理了退学,亲手斩断了自己的未来,随后义无反顾地卖掉了玉城的所有资产后,远去槐市和沈时共筑爱巢。
她不认为这是自毁,别人哪里会懂得?这叫投资,沈时值得。别人不懂,只因她们未曾遇见过这样好的男人。
就这样,她堂堂玉城中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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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独生女喜当妈了,对象却是个槐市的离异带孩骗婚男。
公公婆婆一直忌惮她是大城市来的,见得多心思活络,话里话外嫌弃她性格不安分,不像踏实过日子的人,把她看得特别紧。
从嫁进沈家那一天起,丁思南被迫与外界隔绝了,她的世界里便只剩沈家的一日三餐,二老一小。
可以说,她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沈家。她在现代社会把人妻活出了个三百年前的熊样来。
到最后,想买一张逃离魔窟的车票钱都拿不出来。
想到这里,丁思南脸上浮起一丝讥笑。
她一门心思地学着如何做贤妻、做良母,而沈家,踩在她的血肉上摇身一变从底层普通人一跃成为了槐市的新贵。
失去价值的她一言一行都让沈家人看不顺眼,沈时发起疯来根本没有预兆,丁思南被一次又一次地被摔在地上殴打,用尽全力也不足以反抗。
她不是没有试过报警,可警察说,这属于家庭内部矛盾,他们管不着。当看见公公沈涛和警察拍着背称兄道弟地递烟问好,丁思南仿佛掉进了冬日的冰窟窿,心寒彻骨的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那之后,她被打得更狠了。
被关进储物间自生自灭的日子里,她的泪流干了,心不会跳了。
这个世界,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没有了。一个都没有。
丁思南也不是没想过逃跑,可经年累月的被盯在家里,整个槐市她跟谁都不熟。
唯一一次好不容易差点就要踏上远行的汽车了,在车站被沈时带着警察抓个正着。
那次回去,丁思南被打得不成人形,小腿骨被踩断,腹部被生生剜开,终生需要挂焚袋生活。
不记得是如何被送进医院,在被沈时从医院又接回家的路上,丁思南就已经不想活了,心一横,制造了致死的那场“车祸”。
在医院里,她曾最后一次照镜子,镜中照出一张憔悴面孔,熟悉又陌生。
这张脸上一双眼睛涣散无神,脸颊凹陷,眼角爬满了细纹,皮肤暗沉发黄,整个人薄瘦的像一片枯黄的树叶,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
镜中人咧开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口中黑洞洞,门牙齐根断裂。
丁思南怔怔地凝视着镜中的人,不禁自问,你是谁?
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她死的那一年还不到32,怎么就老成这样了?
老天曾给过她那么多次提示,都被她选择性无视。说到底,都是上一世的自己恋爱脑上头,自甘堕落。
如今地府既然不收她,她就绝不能再让这些事重演。
丁思南整理了一下裙子便站起身,提起裙子悄悄跟了出去。
靠近消防通道时放慢脚步,躲在物业放扫帚的小储物隔间里偷听。
也不知道那‘鬼祟之人’走了没有……
忽然,熟悉的声音传来,丁思南惊喜之余,眼色一暗。
老妇人压低着嗓子说:“乖孙孙,你看清楚了吗,那女人晕了没?”
男孩稚嫩的声音答:“好像是躺倒在床上了,太黑了没看得太清。不过我听到‘咚’地一声之后就没动静了。”
“好,你现在回去马路对面的宴客厅,把王仁那个憨货引到咱家去,再把你爷爷一道叫过来,让他带点人来‘抓奸’!等会儿你记得多踹那个女人两脚,往肚子那边踹,让她以后生不出孩子,生了孩子你可就惨咯!”
“被人看见也没事,你是小孩子,哪个会跟小孩子计较!我们就说她偷人,你爸爸还会喜欢她?看那个母蝗虫以后还敢不敢霸占着你爸爸不放。跑起来!快去!”
2. 第 2 章
男孩幸灾乐祸地‘嗯’了一声,祖孙两个一前一后兴冲冲地跑出了楼。
听见一老一少的谋划,丁思南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是沈涛和王琴这对老不死的想出来的毒计,还有沈艺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虎毒还不食子呢,老人不都盼着多子多孙吗?偏是这两个奇葩老东西格外的器重沈艺,横竖是看不上她丁思南,连带着唾弃她将来可能会有的孩子。
尤其是沈涛,对沈时的前妻特别看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沈艺不是他亲孙子,而是他的老来子。
呸!沈家的臭鱼烂虾,你们这辈子就算求着我生,老娘也不愿意!
想陷害我?抹黑我偷人?做你的春秋大梦!
丁思南捏着婚纱裙,忽然想起来婚礼收的礼金还有陪嫁都被婆婆王琴收走了,放证件、钱和手机的手提包还在婚房里。
她瞬间觉得不是滋味。
酒席是她掏的钱,彩礼三金一分没有,凭什么礼金和陪嫁是沈家拿?!
不仅如此,从和沈时谈恋爱开始,丁思南对沈家的金钱资助就没断过。
沈艺能进现在的学校就读是靠沈涛拼命塞红包,没有五千也有一万,就他那个老抠鬼怎么可能舍得?沈时能办公司背后走动关系和所有的花销也是她出的,一笔一笔有去无回的投资。甚至他们还在讨论着,等沈艺升到初中要换新房为他陪读,给他改善环境。沈家哪来的钱?还不都是她丁思南的钱!
她带来的丰厚嫁妆自转进沈时的账户之后,她自己再也没有见到过一分钱。而沈家却一夜之间还清了负债,从底层跃升为本地的新兴中产,幸福地规划着有车有房有产业、儿孙出人头地的美好未来。
丁思南嘴角抽搐着,意识到自己上辈子的选择有多蠢,放着锦衣玉食不要,非要来这破地方给白眼狼扶贫!
她摁住疯狂跳动的太阳穴,顺时针轻揉着,默默提醒自己要冷静。
证已经扯了,钱也没了,这会儿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时候。
自打谈了这场邪门的恋爱,自己不成熟的三观更扭曲了,因为父母早亡,人走茶凉,连撮合他们小两口的大伯也没再露面,这场小城市的乡镇婚礼,出席的娘家人这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现在她这个样子,跟被卖进了贼窝有什么区别?
复仇的欲望凝聚在指尖,血液在身体里奔腾。
丁思南踮起脚往二楼走,躲在楼梯拐角处,不知过了许久,她听到走廊里踢踢踏踏来了不少人,老楼的楼道年久失修,这么响的脚步也没把感应灯打亮。
来了。
丁思南下意识地撤回脚步,往身旁的墙壁上靠了靠。
借着楼道小窗里透过来的冷冷月光,一张无比熟悉的英俊侧颜清晰地印在丁思南的瞳孔中,那张脸上没有一丝关心和担忧,唯有满面的寒霜。
王琴:“嘘——轻点,一会儿进去先别开灯,不好叫狗男女有防备。”
闻言,沈时刀子一般的目光射进漆黑的屋内,随即点了点头。
一群人摸黑进屋倒是动作快,大家都刚喝完喜酒,正有一股子劲儿没处发泄。
带头的一踹开门不等里面反应叽里呱啦就开骂,后边的人跟浪花似的前仆后继地扑到床上去,只要摸到活人就往死里挠。
被子里甭管先钻出来的是头还是别的什么,上去就是一脚。
“啊啊啊啊啊~~~~!!!”只听床铺上果真传来惨叫连连。
像见了血的狼,这些被煽动的乌合之众愈加兴奋起来。
王仁的媳妇虞晓莲本站在最外圈看热闹,却觉得声音不对,慌忙叫停众人:“住手住手!这声儿怎么听着像我家王仁?”
她伸手就去摸墙壁上的开关,‘啪’,灯亮了,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平日走路带风的小老板王仁缩在角落里,乱糟糟的头发,眼睛充血,眼角被抓了数道血痕,衣服扯烂了,胸膛上露出血红的爪印,裤子松松垮垮,皮带早已不知所踪。
那王仁和沈家是远房亲戚,小时候和沈时一同上过小学,也算得上是半个发小,因他很早走出槐市,近几年在外乡也算混出了名堂,老家的人都巴不得和他攀紧点关系,好让他发财时也能想到点自己。
沈家自然心里酸溜溜,见不得王仁好,只是表面上还是要维持亲戚的情分,至少叫来喝这场喜酒,他家的礼金也不好意思包的太薄。
“你们干什么!”王仁被踹地早就酒醒了,睁着泛红的双眼委屈地怒吼。
王琴和沈涛对视一眼,不让他有解释的机会:“丁思南那个娼妇呢?!你把她藏哪儿了?兄弟的老婆你都敢搞?今天可是我家沈时大婚的日子!大家都睁眼看看,这种不要脸的玩意,以后谁敢跟他做朋友做生意?谁敢啊?!”
说罢,王琴举起手中竹条编制的扫帚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横扫过去,倒霉的王仁另一半脸瞬时又多出数条血红的印子,血珠子咕噜咕噜往外冒。
“我没有!什么丁思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一直灌我酒,是你家孙子把我扶到这儿休息,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不信问他呀!呜呜呜~~~~”
“你放屁!你们两个大人干脏事儿还拿我孙孙顶包,不要脸!哪里不好休息你偏到婚房来?我看你就是和丁思南约好的在这儿偷情!把贱人藏哪儿了?交出来!”
王琴掀起床铺上的被子,空空如也,一个眼神给到沈涛,沈涛雄赳赳地分别检查了其他房间,却带着一脸诧异走出来,摇了摇头。
“啊?这...”人呢?
虽然二人心里有点打鼓,反正打定主意咬死了他们偷情再说。
谁叫王仁只顾着自己发财,一点都不肯给沈时透露一二,害得沈时只能抛下父母孩子远走玉城谋生路。自己发达了却狠心看着自家兄弟过不上好日子,呸!从今以后叫你在老家抬不起头!
这下子虞晓莲不买账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凭什么你用莫须有的罪名就把我老公给揍了?还抹黑他和别人的女人偷情,这不是打她这个正牌老婆的脸吗?
她气得鼻孔一开一合,横身挡在王仁面前。
“王姨你骂谁呢!你说话可要有证据啊,我家王仁分明是你家孙子请过来的,酒桌上大家都看见了,你赖不掉!你要说他偷情,那偷情对象在哪儿呢?谁看见了?青天白日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让我们夫妻俩在亲朋面前还怎么做人?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
听了这话,群众们四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纳闷道:“对啊,我们刚才都看见了的。”
“是啊?女的呢?”
见王琴和沈涛语塞,虞晓莲面色如乌云盖顶,发起质问:“刚才酒席上,你们拉着我家王仁替你家沈时挡酒,我们念在大家亲戚一场,我也就没拦着。现在闹出事来,你们沈家倒撇得干干净净!那么多人都看着呢,的的确确是你家孙子扶着他出去的,你休想赖!你们家孙子呢?让他出来!我倒要问问他,席上那么多喝了酒的,他怎么不去管别人偏朝着我们来?!是不是有大人教唆他这么做的?!”
“我家王仁这些年在外面什么世面没见过,今天送上的礼金都有一千八了,你下去问问谁有我们家包的多?王姨你用不着瞪我,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就是前年那回沈时想找王仁带他一起出去挣点钱,我们没同意吗?当时也给你们分析过了的,这出去闯的要魄力要头脑要胆识,你家沈时够得着哪一样啊?为了沈时好我们才费那口舌劝的,倒没成想还让你们记恨上了!你们犯得着摸黑下这死手,恩将仇报吗?”
虞晓莲性子直爽,说话不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地对王琴笔画着,单冲今天是沈家的好日子,她照样丝毫不顾及沈家的颜面,根本也没把面前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自己那点花花肠子都叫对方给抖落了出来,王琴恼羞成怒,对着虞晓莲大啐一口:“你放屁,我们沈时不需要你们来帮衬,他现在自己有公司,规模大着呢!我看你们就是嫉妒!嫉妒他能娶到玉城的有钱媳妇!王仁这么些年不也就娶了个你吗?你当年有什么呀?也难怪王仁的娘还活着的时候,哭死了也不叫王仁娶你进门。说好听点叫白手起家,糟糠夫妻,不就是丧门星不旺夫吗?我们沈时就不同了,我儿子就是比你王仁有出息,玉城的独生女就愿意跟我们沈时过,嫁妆赶得上你们几辈子挣得!”
他们果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这才是他们的真心话呢。
丁思南冷笑着,像个幽灵似得,悄悄挪到了人群的后头,近距离旁听。
她的目光不由地扫向那个上一世深深爱过的男人,他沉默地扬着嘴角,脸上洋溢着和他妈一样贪到大便宜的得意。
刚开的教培学校走势正好,盈利可观,老婆身家又干净又有钱,沈时这三十六年的窝囊日子,可不在今天扬眉吐气了吗!
亲戚之间都知道,王仁年纪轻轻去外省闯荡出了名堂,属于年轻一辈子里混的最好的。而沈时惯会说大话却一事无成,自封了许多年的‘沈老板’,身家还不如上班的小职员。
尽管大家都有所耳闻他最近又在倒腾什么公司,但没人相信他真能做出什么名堂来,借出去的钱只当做善事了,后来再看到沈时登门,几乎都不给好脸色。这不忽然喜气洋洋地被通知说混小子娶到了富家女要结婚了,亲戚间大多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来喝这杯喜酒的。
看到王仁春风得意,这些年沈时自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能找到这个由头闹一场,压一压表兄弟在家乡的声望,他心里格外痛快,刚才趁乱下手也格外黑心。
王仁的父亲早早就操劳死了,由他母亲一手带大,他母亲是个无知但强势的乡下婆子,惯是仇恨着外地来的儿媳妇,死活要儿子守在老娘的身边寸步不离。
就这么窝窝囊囊地在槐市混到二十六、七岁,好不容易把她娘也熬死了,这对一清二白的小夫妻才果断离开了槐市出去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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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只看到成功后王仁的风光,可虞晓莲里外受了多少‘克夫’‘不贤惠’的闲话,顶着多少黑锅和骂名,苦只有自己知道。
才刚刚在老乡眼里出人头地就摊上了这种没凭没据毁人清白的事,虞晓莲越说越激动,大颗大颗的泪珠打在手背上。
亲戚里有平时和王仁家本来就要好的,还有趁机想巴结王仁的,都纷纷站出来表示看不过去了。
“没凭没据的事情,这不是欺人太甚吗?你们沈家有点过分了啊。”
“可不是嘛?俩孩子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有的人就不是做生意那块料,就别霍霍家里那点钱了。你们沈时真开公司了?他不是还欠着债吗?让沈时安安分分地找份工作不好吗?”
“我这人说话直,老嫂子你别介意。沈时年纪也老大不小了,都三十五、六岁的人了老是做老板梦,之前赔了多少本挨家挨户的借钱忘啦?人家王仁事业做到这样成功的,愿意给他提建议就不错的了,还不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有的人就是不识趣。”
“王仁确实不如沈时,太老实!瞧瞧人沈家这个媳妇,娶的值!”
“是噻,老沈,你那个儿媳妇不是大城市来的嘛?我闺女说宾馆接亲时看到女方的嫁妆是整整一盒金条!沈时好本事哦,我们这里的女孩子都往外省跑,怎么被他找到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子倒肯下嫁过来?有什么秘诀别藏着了,大家都是亲戚,让他也教教我儿子呗。”
听到这样的揶揄,沈家父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沈时左看右看没有看到丁思南,拿不定主意,问道:“妈,你说抓奸?那□□呢?”
此时,猫在黑暗走廊中的丁思南正紧紧盯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
她轻手轻脚地退后了两米,忽然提起裙子助跑,身子腾空而起,对着倚门撅起的那个早让她看不顺眼的屁股凌空一脚!
一声凄厉而稚嫩的哀鸣响彻楼道,男孩突然从屋外被射门进屋内,风火轮似的挥动双臂也没能站稳,四肢齐上在屋里连滚带爬,最后还是扑了个狗吃屎。
“哎哟~~!!!!呜呜呜呜~~~奶奶,好疼,有贱人踢我~~!!”
沈艺脸朝下蹭着不知多久没擦过的地板滑行了至少半米远,脸当刹车撞到柜子才停下,抬首时鼻血混着脏污五官皱成一团,黑黢黢脏兮兮的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顺着他前扑的轨迹,众人跟装了感应器似得自动避让开一条通道,沈家人一回头,站在通道尽头的不正是她们到处找的女主角吗?
只是,她这一脸兴奋是怎么一回事?
平时捧在手心怕磕着碰着的宝贝孙子变成这幅惨状,沈家公婆一颗心疼得揪了起来,飞扑过去抱起沈艺,指着丁思南破口大骂。
“你这个没人伦的贱货,对孩子下这么狠手!你不怕天打雷劈吗?我们沈家要不起你这样的毒妇!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孙孙跪下道歉,我们沈家绝不容你!”
王琴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一只手啪啪地拍着地板:“不得了了啊,你不得好死!孙孙伤着哪里啦?哪里疼呀?有没有伤到骨头?天哪,我孙孙这张脸要是破了相了,我要你这个毒妇偿命!”
交头接耳的风向又变了。亲戚里有不少和王琴年纪一般大的,同样喜欢拿捏儿媳的婆婆顿时满心满眼地对丁思南不满起来。
“新媳妇刚上门就动手打孩子啦?沈时娶了个多厉害的媳妇啊,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好歹装也要装一下吧?”
“多大的事儿啊把孩子打成这样?话都不问一句上来就是一脚?你说这孩子犯了多大的错,不还是个孩子吗?大人不去包容他,反而还跟孩子动起手来了,真没见过这种家教的,还大城市来的呢。”
沈时面含怒气,阴恻恻地站在王琴旁边,一双猜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丁思南。
倒没有多心疼孩子,只是他爸妈心疼儿孙,防备着外来儿媳不是很正常的嘛?身为儿媳,多大的事情忍一忍不就过去了?一个大人对着无辜的孩子撒什么气?
面对周遭刺耳的指责,丁思南充耳不闻,她鄙夷地朝着哭哭啼啼的沈艺‘啧’了一声。
出师不利啊,没一脚把这个瘪犊子送去投胎。这是缺少锻炼,腿不够劲儿,女人就不该听信男人制造的外貌焦虑,什么白幼瘦,都是放屁,女人就应该多吃多锻炼,才有力气削他们。
她吹了吹额头上的散发,把袖子卷起半截,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我在楼下的亭子里坐坐,晚来了几分钟,就听见这个不知道谁家养的小畜生在和人谋划着要陷害我偷人。”
眼神看似无意地带到王琴那边,王琴和沈涛听了这话跟见鬼了似的,装到了一半的表情卡顿,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丁思南又转头面向沈时,似笑非笑:“公公婆婆口口声声说,这小畜生是她们的孙孙?老公,我跟你谈了半年,拜访你家人也好几次了,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还有个儿子?”
3. 第 3 章
沈时身子一凛,愣住了。
糟了,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好大儿一直藏得好好的,全家人配合默契不叫丁思南发现,现在这…
沈时眼珠子乱转。
证都领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本来就没打算藏一辈子!
他一时语塞,面带愠色,碍于人多不敢发作,又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扯谎。
抬眸望去,和丁思南的目光相撞,只觉得那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这炙热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和轻蔑的语气,都叫他感到十分不自在。
反了,反了,都反了。
一听丁思南这话,整个房间如往热油里浇沸水,顿时又炸开了锅。
这么劲爆?谁还管什么无中生有的偷人和后妈打孩子呀!
七大姑八大姨纷纷把丁思南围住,一脸惊诧地追问。
“啊?小丁,你不知道沈时是二婚吗?哎哟这可不是我说的,在本地这也不是秘密啊,他们居然没跟你坦白?...”
“什么?新娘子居然不知道新郎是二婚有个孩子?这一家人不是骗婚吗?难怪沈时找媳妇跑玉城那么远...”
“哼,谁知道用什么方法忽悠来的,沈时这种条件,你看咱们本地哪个好姑娘愿意跟她谈?忽然就带回来一个玉城的独生女,也就你们信。”
虞晓莲继续大声说:“小丁是吧?你可要睁开眼好好看看,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跳进火坑再想出来就难啦,不死也得掉层皮!”
丁思南眉眼弯弯冲虞晓莲笑了笑,撇了沈时一眼,用脚尖在沈艺背上用力一蹬继续说:“这小畜生叫沈艺是吧?他就是你口中常说的那个——‘外甥’?合着你们沈家联合起来骗我?前妻是‘姐姐’,儿子是‘外甥’?!”
他们热恋不到一年便闪婚了。
婚前的半年,沈时为了做通父母的工作回了槐市,在那段时间里丁思南和沈时大部分时间是异地。
沈时那时很懂得矜持,从不主动提见面,每一次都是丁思南受不了相思病的煎熬,百般撒娇后他才无奈同意丁思南飞过去找他,相关费用不必说,他没有出过一毛钱。
而沈时在电话里便像换了一个人,超乎寻常的事事有回应给足了丁思南安全感。唯一一点瑕疵便是节假日。
每当放假,沈时的热情总会完全消融,就像变了一个人,而且频频拒绝接电话,哪怕他坚称自己是一个人在家。
沈时扭扭捏捏地表示,他的老手机配置差耗电快,打座机呢自己老是占着家里的线不太好,反而顺水推舟让丁思南给他买了一台最新的智能手机。
那时候的智能手机属于奢侈品,玉城普通上班族存一年的钱才能消费得起,可丁思南非但不心疼钱反而很高兴,她想这下沈时就可以随时随地接电话了吧。
有一次丁思南打他手机,沈时过了好久才接到,接起来时背景里突兀地出现了陌生男孩的声音,他说那是他姐姐的孩子,他的外甥回来了。
当时丁思南的直觉很微弱地跳了一下,可她选择忽略。
听到丁思南吐出‘外甥’二字,大家纷纷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伏在奶奶怀里嘤嘤哭泣的小男孩愕然失色,睁大眼睛看向他爸爸,转瞬垂下双眸,眼底划过一丝怨毒。
王琴还嘴硬:“有孩子怎么了?那也是你自愿要嫁的!不管是不是你生的,都是沈时的孩子,都是沈家的孙子,你嫁进了沈家门,一切都该以沈家为主,孩子也该当是你亲生的,计较这么多干什么?证都领了,岂是玩笑?有你这样当媳妇的吗?”
孙孙多优秀多乖巧啊,谁见了不夸?要不是沈时的上一个浪蹄子老婆是个没福的贱命,能轮得到丁思南来当这个嫡母?别人家求神拜佛想生个好儿子都未必生得到,现在不用自己生就白得了一个儿子,她丁思南现成的来摘果子,居然还在这里挑挑拣拣嫌弃孙孙?这女人是不是疯啦?还大城市来的,好歹都不分。
王琴的眼珠子轻快地翻动着,对丁思南透出轻蔑之色,她的手使劲把沈艺搂在怀里,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孙孙将来是一定能成事的,她丁思南总不能白沾这份光吧,回头必须让她把钱都上交出来看看诚意。
丁思南把头沉了沉,看不清面色。
说完了是吧?说完了就该轮到她说了。
王琴以为她被自己震住了,正得意呢,只听她气沉丹田,突然大喝一声:“沈——时!你滚出来!”
房间里一瞬间消音了般骤然安静,丁思南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眼眶顿时就红了,凄凄楚楚地咬着唇,那模样快叫人心疼死了。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我清清白白的女孩,一心一意地为你付出,为你退学,大好前程都不要了跟着你回来!前前后后在你身上花了没有八十万也有五十万了吧?!你爸妈不说好好待我,刚进门第一天就到处嚷嚷我偷人?!她们之前哄着我来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喝了点尿就撒泼,什么意思啊?今天可是我和你的大好日子,你爸妈也太过分了吧?明明子虚乌有的事情,你说偷人就偷人?天底下还有盼着给自己儿子戴绿帽的娘吗?你妈这样针对我干嘛?知道的是你妈嫉妒我年轻漂亮抢了她的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她情敌呢!刚进门你们就这么容不下我,那让你爸妈和你儿子守着你过好啦,娶什么媳妇呀?”
丁思南连珠炮似的,又气又恼,硬是挤了几滴眼泪出来,说的王琴和沈涛的脸跟打翻了酱油瓶一样精彩。
她撩起刘海,露出额上红肿的包,绕场秀了一圈,然后拉过一个平时和王琴不对付的大嘴巴大妈说:“阿姨,你看看我头上的伤,这坏小子一进门就给我绊了一跤,再偏一点我这双眼睛就瞎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难怪那孩子那么恨我呢!我寻思我也不认识他,谁家养出来的狼崽子坏种,他一见我就把我推倒!我穿着这身衣服站都站不稳,夜又那么黑,瞧给我撞得,是把我往死里弄啊!原来根在这儿呢,是恨他爸给他找了个后妈,呵呵,这后妈也没问过我当不当啊,他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众人一听,纷纷对沈家人投去审视的目光。
这新娘子不像是沈家宣传的那样矫情公主病的样子,倒像是个头脑清晰通情达理的,说话有理有据,这话里话外她还是受了大委屈的。毕竟那真金白银几十万,一般人可不敢口空白牙瞎吹牛。
尤其是和沈家住在一个小区的人心里乐了,以后这家人有的是好戏看了。
沈家三人面面相觑,这个贱人吃错药啦?这还是以往那个小心翼翼,把他们当老爷太太侍奉,一个眼神就大气都不敢出的乖乖女吗?
“沈时你说话呀!酒席是我包的,彩礼三金我一概都没要。我放弃了玉城的一切跟着你来了,也不挑你们家没像样的房子住,现在又蹦出来个这么大的拖油瓶,还是个黑心的狼崽子!你爸妈还想怎么样?看我娘家没人就欺负我是吗?!”
王琴见亲戚们神色各异地对他们指指点点,脸涨得通红:“你说谁是狼崽子!孙孙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你那么大个人摔一跤摔得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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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眼比针眼都小!他还小不懂事,你这么大人了也不懂事吗?刚进门就开始跟我们拿威风了?毒妇!我看你就没安好心!”
丁思南马上接过话头,发出犀利的质问:“婆婆说得没错,小孩子不懂事,那肯定都是大人教的,你让这小畜生自己说,是哪个大人教他耍这些坏心眼子?!说啊!”
王琴一下哑了,慌忙捂住沈艺的嘴。
丁思南不管不顾,把什么丑事都撂了,他们越忌讳什么她就越提什么,跟个新闻发布会似的,沈家三人又羞又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在场的人憋住笑,心里舒坦。
沈家人向来仗着沈涛在政府机构里的地位耀武扬威,常年狗眼看人低,都是邻里亲属的,有必要么?
如今天降一个丁思南,一张小嘴跟淬了毒似的,活脱脱就是沈家人的克星,一场好戏看下来,这喜酒没白喝!
群众里默默压下了想要给丁思南鼓掌的手,然后互相使个眼色,你一嘴我一嘴捧场。
“啧啧啧你家沈时都大出息咯,一分钱不花,娶了这么有钱的媳妇也拿出点诚意来嘛,啷个还住在这样的破屋里头,这种房子我们都不住咯。”
“难怪沈时最近的派头这么大,原来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
“我说他哪里发了财,原来是直接把金山娶回了家!”
难堪夹杂着愤怒,沈时眸中射出道道冷光,压低声音不满道:“爸,妈,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你们这瞎胡闹,不是影响我和南南的夫妻感情吗?!大家都看着呢,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他对丁思南拿出了十分的温柔来哄道:“爸妈胡说八道的这些我不知情,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好了南南,不生气啊,爸妈说的都是气话,你这也是话赶话,气糊涂了,不作数的,对吗?”
酒劲儿过去,十足的悔意漫上心头,这毕竟是他的好日子,人又没抓到,闹得这么难看,出丑的不还是他自己吗?
沈家人羞得面红耳赤,王琴还想再战,被沈时瞪了一眼警告闭嘴。
丁思南当场把头纱拽下往地上一扔,肩膀颤动传来几声抽噎,语带哭腔:“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要离婚!这日子我不过了!”
一直没吭声的沈涛厉色道:“什么你的东西?嫁进我们沈家来,那些东西统统都是沈家的东西!你什么都别想拿走!婚是你说结就结,说离就离的吗?!混账!”
“别别!”沈时上前想要抱住丁思南,被她一把甩开手,他脸上讪讪的,却也不得不哄着。
“宝贝,都是误会,我怎么忍心别人伤害你,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一位的,我说到做到。”
他已经跟供应商签了合同扩大公司规模,材料定金都付了,装修队也都开工了,要是丁思南在这个时候跑了,尾款跟不上,把他卖了都不够凑得,一时之间上哪儿再去找这样的冤大头?
沈时暗暗愤恨,早知道婚前就该让她把钱转过来的,这会儿反倒被动了。
看见儿子表态了,生怕儿子怨恨上自己,王琴只好忍气吞声闭上了嘴。
她把装礼金的包往身后一挡。
甭管这个人留不留得住,反正嫁妆和礼金一毛都别想带走!有了这些钱,以后过不下去,沈时还能再找个好的顶上!
丁思南的唇边掠过一抹冷笑。
沈家还没散,她哪儿也不去。
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那咱们就走着瞧!反正钱已经没了,自己烂命一条,就跟你们干到底,比比谁更狠!
4. 第 4 章
沈时对丁思南向来是哭穷,谈恋爱至今可以说一毛都没掏过,谈婚论嫁的时候也表明自己家里只有一套40年楼龄的小套房,暗示如果丁思南自己不出钱买房,那婚后必须和老人住,而且要以孝字为先,承担起照顾老人的职责。
这些丁思南都没计较,爱他就接纳他的所有。
上一世三代人挤在同一个屋檐下,丁思南为了做好媳妇的本分,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公公婆婆穿个鞋都懒得弯腰,让丁思南给他们穿,全家人的内衣裤都要她手洗,睡前还要帮公公婆婆洗脚,沈艺只要在家一吃她做的菜就装吐说饭菜是霉的烂的,还在她刚擦完的地上洒可乐,拿她的牙刷刷马桶。
常年趴地上擦地板干家务,导致丁思南年纪轻轻已有严重的腰伤,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加上沈时给她染上的脏病一直拖着没有发现,早就伤了根基。
身体上的磋磨和精神上的践踏变本加厉,随着时光流逝,丁思南的□□和心灵飞快地衰老,而沈时却愈加意气风发,光彩照人。
“不离也可以,”丁思南忽然说。
沈时心里的石头正要落下——
“但是我不和他们住,也不和你儿子住!”丁思南指了指王琴和沈涛,“我要住!新!房!”
沈时感觉脑子嗡嗡的,气血上涌。
他攥紧了拳头提醒自己别跟钱过不去,随后马上调整了表情挤出一个笑容。
“好好,宝贝,我都答应你。别闹了哈。”
丁思南不肯住,难道给她去开宾馆直到她气消为止?这笔花销谁出?
反正只是口头答应,又不是要立刻买房,先稳住丁思南,日后他有的是方法叫她把今夜任性的成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所以沈时大致一盘算,点头同意了。
王琴和沈涛简直要气晕过去,原本婚礼是用来大赚一笔的,没想到平日里跟个鹌鹑似的丁思南,一口一个要求,各个都倒反天罡大逆不道!根本不把自己夫妻俩放在眼里!
沈涛的嘴角颤抖着:“就这一套房!你爱住不住!”
他转头指着沈时:“你这个逆子,有了老婆就忘了爹妈!你同意的,那你自己解决,想住新房,你们自己掏钱去买!是想把我们二老逼死呀,刚进门就惦记我们的棺材本了!”
沈时急得跺脚,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拼命地给爹娘使眼色。
大家都看着呢!若是不同意,难道真的离婚吗?公司等着用钱,短时间内,他上哪儿再去找一个丁思南这样的大冤种来?
虞晓莲扶着王仁站起来,瞪着王琴道:“王姨,你演够没有?睁开你的眼自己看看吧,你儿媳妇好好地在这儿呢!衣服也是好的,人也是好的,你还信口雌黄污蔑我家王仁,有没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大家都知道我们夫妻俩是要开门做生意的,你是存心要抹黑我们的声誉?现在人证都在,我看你还怎么编!往后咱这亲戚也做不成了!”
大家被虞晓莲一提醒,这才想起来一开始跟着来是为了看这场闹剧。
虞晓莲不依不饶地要他们当场把一千八的礼金退了,还要赔偿王仁的损失,否则就报警处理。
在舆论的重压之下,王琴只好不情不愿地掏了礼金还给她们,这对发小反目成仇,也算是在大家的见证下断了亲了,从此两家人断绝往来。
王琴脸色铁青,一改刚才拉帮结派的态度,低沉着脸开始轰人走。
至此,沈家的喜事让人看尽笑话,闹哄哄收获了一肚子气收尾。
丁思南见人快散了,心想不妙,要成靶子了。
她马上拎起自己的包包,一边说自己委屈,一边扶着脑袋抽抽噎噎的在房间里转圈,顺手把柜子上的钥匙摸进手心,大步一跨钻进最大的那间卧房,反手上锁,在门背后假模假样抽泣着,怎么骂怎么哄都不开门。
因为来之前,玉城那边的资产都处理完了,她的行李只有一个箱子而已,就借放在大卧室里没移动。
她把衣服换了一套,然后把自己剩余的衣物挂进衣柜里。而衣柜里原先塞的王琴和沈涛的衣服裤袜什么的,全都蜷成一团塞进一个大蛇皮袋里,往积灰的墙角一靠。
“天杀的,那是我的房间!死娼妇滚出来!你敢睡公婆的房间你不怕遭雷劈!没人伦的东西,滚出来!”
……
门外也骂累了消停了,休息了一会儿,丁思南这才想起正事,然后往包里掏了掏,不出意料比要饭的底裤还干净。
不幸中的万幸,钱包、手机和身份证都还在。
上辈子因为没有防备,打着给她转户口的名义,一结婚就由得公婆把手机和身份证没收,从此丁思南和外界与世隔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打开手机,检查银行账户,丁思南瞳孔猛地一缩,瞬间变了脸色。
账户里只余三千!丁思南抬手掐人中,真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房子没了,存款被掏空,她现在的所有家当只有这三千,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虽然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内心还是难掩失落和愤恨,不敢回想自己亲手喂了多少钱给沈家这一群白眼狼。
父母死后,她一度失去了生活的信念,沈时的突然出现,犹如漫漫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为了守护这道光,丁思南跟中了邪似的,付出多少都愿意。
她从来没有计较过钱,因为爱无价,感受自己被沈时的爱一点一点滋润,每一天都无比的充盈。
丁思南知道沈时一直有个老板梦。
他没上过一天班,开过小超市、地下街卖过鞋子、跟着朋友倒腾过不少买卖,无一不赔。
沈时的青春里只有两样东西,一堆狐朋狗友,和一屁股债。
沈时的爸爸沈涛是槐市偏远山区里一个贫困乡镇的领导,揩油受贿的速度完全比不上儿子赔本的速度。
沈时的妈妈王琴原是村里杀猪的,后来被沈涛弄了个办公室的闲职混到退休,退休金统共七百块钱,不到月底就让她在麻将桌上输光了。
也正是公婆俩的职业身份迷惑了她,上一世的丁思南单纯无知,没有长辈帮着把关,有限的几次见面下来对方装得有模有样的。
她觉得沈时父母双方既然都是公职人员,人品素质和家庭条件上总归差不到哪儿去,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至少也是槐市的体面人了。
实际上,除了这套早年沈涛单位分配的老房子外,沈家只有一个表面父母都有退休金的空壳子,里面根本是烂的。
无父无母、有钱、没有社会阅历、恋爱脑,丁思南可不就是他的天选之女么?
沈时现在搞起了一间教培学校,由丁思南卖的人情给他从玉城的大老板那儿照搬了一套现成的运营方式,进账十分可观。
回本未满,才将将躺着赚了五个月而已,这人已经飘到外太空去,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尝到了甜头,沈时胃口就大了,他觉得做生意太容易了吧,不要钱似得又租了两层楼做教室,高价招聘教师,从不看财务报表也不考察槐市的市场,找供应商也不懂得货比三家,一股脑把杠杆越拉越大,还偷偷去银行贷款。
但他这个人贪,不肯让利不肯合伙,为了让他的各方面资金不掉链子,丁思南前前后后给他垫了五十多万,才堪堪稳住现在的局面。
钱前脚到账,后脚就用于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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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采购营销等,好像一个永远都填不满的坑,五十万竟和五十块一样不禁花。
招兵买马,人情走动,他总是有各种理由。
短短五个月内沈时成了槐市高级会所的常客,出手阔绰为人称道,资金的压力都被丁思南揽在了心上,好像这间在法律上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公司是她的责任一样。
这还只是婚前的投入。
两人商量婚礼时,沈时劝她,尽量从简,杜绝铺张浪费,婚礼不过是图个场面,根本没有实际的效益。婚纱照拍了也是束之高阁,谁也不会再翻出来看。还有钻戒,不就是颗合成的石头吗,他懂行的朋友都说那是智商税……
如果有闲钱何不支持他的事业,那才是能安身立命的可靠投资。
算盘打得真响,沈时,就你那草包样,你配吗?
掰着手指粗算着被沈时坑走的数目,丁思南心疼地无法呼吸。
她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哪怕这一次的结局依然是玉石俱焚,她有脸下去见爸妈吗?
当她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短信一条接一条来了。
没打开看就仿佛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贪婪气味,丁思南厌恶地挪动手指。
“宝贝,睡了吗?爸妈说明天想尝尝你的手艺,你记得早点起来准备准备哦。对了,我不是跟你提过,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新媳妇上门要给公婆准备金首饰和茅台吗?我爸妈体谅你,说心里接纳你了,不用破费了,你看,她们还是喜欢你的吧?”
“宝贝,刚才那都是误会,大家都喝了点酒头脑不清醒。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妈说话直,你别放在心上,她也是担心我们的感情会遇到挫折,希望我们走得远。”
“宝贝,我年轻时候不懂事,识人不清。儿子么…他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的。离婚的时候我坚决不要抚养权,但我爸妈舍不得孙孙,坚持要留着他,我也没办法。我相信你这么善良,一定可以体谅老人家爱孙子的心情。你要相信我,我心里只爱你一个人,我会把你的利益始终放在首位。我真的只想和你过二人世界。”
“宝贝,你先忍一忍,等我把公司开大,赚了钱,我就带你买大房子,以后我们还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沈艺也会长大,他不会打扰我们的生活的。你们毕竟都是我的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希望你们可以和谐相处,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宝贝,公司要做大,还需要一笔钱。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的幸福,你相信我,我会带你过好日子的。”
“宝贝…”
宝批龙…
丁思南压着一股怒火,血液蹭蹭往脑袋上冲,每一根神经都在鞭笞她的灵魂。
还在外面烦恼怎么分配房间的沈家人忽然惊恐地抬起头,他们听到从大卧室里传出了尖细刺耳的怪笑声。
沈涛沉着脸吐露不满:“这个疯女人...”
丁思南怒急生悲,笑出了眼泪。
自己怎么会爱上这种人?句句不提索取句句都在索取。你TM到底还有多少窟窿要填啊?
钱,钱,钱,我哪儿来的钱?
丁思南放下手机,关了灯,轻轻地侧头倒下,思绪却无法停止翻涌。
沈时还不知道她已经没钱了。
外面忙活了一阵,终于也关灯睡下。
剩下的小房间自然留给父母挤一挤。
沈时把客厅的几张椅子拼在一起,勉强当个床铺躺了上去,地上铺了张草席,沈艺躺了上去。
半夜实在磕得生疼,他挪了挪身体,但眼中满是得意的狡黠。
女人的任性他见多了,翻不出花来,哄哄就好,不怕丁思南能跳出他的五指山。
5. 第 5 章
第二天十点多,丁思南才睡醒,推开门走出来反手上锁,然后径直往厨房找吃的。
却听背后一声故作姿态的咳嗽。
“咳咳!都几点了才起来?!猪都比你勤快!娶了个什么玩意进门啊?结婚第一天就这样,说出去我们沈家都别做人了。”
“幸好我这个当婆婆的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路,自己会做饭,要是等当儿媳的起来孝敬,神仙都被饿死了!”
“还大城市来的呢,你妈活着的时候没教过你怎么当人儿媳妇吗?一点教养都没有,好意思让长辈和自己男人等着。”
“你耳朵聋的吗?我七点就喊你了你听不见啊?是不是得敲锣打鼓才听得见啊?”
丁思南转身,看到沈时一家人面色跟笼罩着一层乌云似得,眼睛下面挂着乌青,显然昨天只有丁思南自己一个睡得不错。
他们排排坐着,像幼儿园等开饭的小朋友。
他们面前的饭桌上分明已经上齐了四菜一汤,又在这里故作姿态什么?
丁思南了然,这些当然不是为她准备的,好菜哪轮的她吃?
这间老屋建面60平不到,套内就更小了,格局两室一厅。在昨天之前,大的房间由屋主沈涛夫妇住着,小房间由沈时和前妻儿子住着。
当年沈艺还小,挤挤也无妨,如今沈艺逐渐长大,刚好沈时的前妻离开,反而显得宽敞看,两人住着也就习惯了。
沈涛由于工作的原因,常驻在七八十里外的乡镇里,放大假才回来,平常没事见不着人。
而沈时自打当了教培学校的老板,也是忙的几乎不着家。
前世丁思南加入沈家以后,这间屋子实则的常住人口是王琴婆媳俩和一个孙子。
这小房间名副其实的小,还没丁思南家里的厕所大,除了塞下一张1.5米的双人床和一个半人高的小衣柜就只余一条一人行走的空间,转个身都费劲。
而且房间朝北,墙上只开了一扇很小的窗,白天也黑漆漆的,常年空气不流通,有呼吸道问题的人进去待不了五分钟必胸闷气喘。
丁思南一度怀疑,正是因为沈时童年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霉菌攻脑才把脑子长坏了,蠢笨如猪一无所成。
昨天大房间被自己占了,剩下的这三大一小自然就要自己想办法分床了。
哪怕这样简陋的居住条件,上一世自己也只‘享受’了不到一年而已。
沈时几乎不回家,而沈艺的年纪也到了尴尬的青春期。
丁思南发现他偷偷盯着自己身体看的眼神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侵略感。
她默默地搬出了小卧室,无论春夏秋冬,余生便在客厅打地铺,与阴湿和灰尘蚊虫作伴。
丁思南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唧唧歪歪,有床睡就不错了!未来你们会后悔现在没有珍惜这个条件!
她对公婆的指责充耳不闻,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抄起王琴面前干净的空碗筷,往嘴里大口塞肉,什么贵就吃什么,又满满当当的打了一碗黄豆菌菇排骨汤,还觉得不过瘾,直接端起砂锅放到自己面前拿着大勺往嘴里送。
喝了个底朝天,吐出的骨头送回了砂锅里,舔了舔唇满意地打了一串饱嗝。
“手艺不错,就是咸了点,下回少放点盐,盐不要钱啊?”
王琴和沈涛瞪大了眼睛,早上刚买的黑毛猪肉宰的新鲜排骨和云南野山菌,炖了这一大锅,原是想等孙孙中午放学回来补补,她们饿着肚子愣是一口没吃,叫丁思南这个贱人一扫而空!
恋爱期间,逢年过节的沈时会让丁思南来槐市和他父母吃饭。过去的丁思南,没有人让她坐她就不坐,王琴只要哼一声她都不敢动筷。
现在这个饕餮是谁??
“我寻思七点多是谁家的狗在叫呢,原来是婆婆啊!老年人总动气不是好事,容易中风脑梗。要是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也就罢了,省得受苦了。但要是你中风了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的,那受罪的不还是你自己吗?隔壁楼的魏婆婆生三个儿子呢,自中风之后哪个来看过她呀?身上臭烘烘的都巴不得她早点死呢!”
因昨夜基本没睡,本就憋着把无名火,沈时一拍桌子,怒道:“丁思南,你怎么跟我妈说话的!”
丁思南嘴角挑起一抹嗤笑,这就不装了?这也不经逗啊。
她拿着筷子从左往右划过沈家人的脸:“瞧你们一个个这脸色整的,跟吊死鬼似得,咱家是刚办完红事不是白事!走出去还以为你们沈家死人了呢,真晦气!你们天天围着沈时转,难怪沈时的运就是起不来,都被你们带衰了!”
丁思南撇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沈涛夫妇,昨天被丁思南在大家面前道德压制过,今天这俩老货还变得警惕起来了。
要说王琴只是个无脑的泼妇,那么沈涛这老头就最是道貌岸然。
仗着自己当了个巴掌大的贫困山区副镇长,屁大点的乌纱帽,天天打着官腔恶心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为你好”,动不动就顾大局顾大局的。
丁思南上一世想离婚,沈涛叫她顾全和沈时多年的感情,想想自己一个染了脏病不能生育的女人是没人要的;她想治病,沈涛说这种事说出去丢了沈家的脸,反正沈家已经有沈艺传宗接代了,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她想报警,沈涛又叫她顾全沈家的颜面和他几乎走到头的仕途;她不想再为沈艺掏心掏肺了,沈涛还叫她顾全沈艺的成长和未来,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他从不约束沈家人的行为,却一再地对丁思南施以绝对的道德压制,和全方位的否定,满嘴的慷他人之慨,爱心外包。
乍一看他似乎从来没有碰过丁思南一根手指,丁思南走到上一世的结局,他还会痛心懊恼地发出哀叹。
他这个小有本事的一家之主默认了一切的发生,又绞尽脑汁地替沈家人找到安全脱身的借口。
如果沈时是刽子手,沈涛就是把丁思南死死摁在断头台上的帮凶,血溅不到他身上,人却死在他手上。
丁思南忽然记起昨天她只是随口一提要住新房,沈涛火冒三丈连沈时一起骂的样子。能让老头气到七窍生烟,那她必然要多提几次啊,最好能一次性气到他原地升天。
“老公,你什么时候买新房?你看和爸妈一起住怨气多大呀,吓死我了。家和才万事兴,我是想和啊,可是你爸妈不跟我和啊,他们一直这样,我倒是没什么,我就是怕影响你的运。”
“别怪我没提醒你,做生意就讲究个运,你说为什么过去你干啥都赔钱呢?难道是因为你能力不行吗?肯定不是呀!钱到位了,人到位了,那为什么总是失败呢?——就是这个家的风水不好,有人克你!!”
丁思南下巴一扬,沈时顺着她的视线把目光飘向了瞠目结舌的王琴和沈涛,他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王琴忍不了了,一蹦三尺高,眼珠子好像要迸出来:“你这个烂了心肝的娼货,敢骑到我们头上来拉屎拉尿?也不打听打听我王琴是谁,当着我的面就敢挑拨我们一家人?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这个家是谁当家作主了是吧?”
丁思南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从冰箱拿了葡萄塞进嘴里:“既然过不下去,那就离婚,反正公公婆婆也不满意我。离了把账都算一算,该还我的钱都还我。别想赖啊,现在是互联网时代,银行那边都是有转账记录的,那可全都是我个人的婚前财产。”
沈涛瞪着丁思南的眼睛在冒火。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接盘家里面那么多的窟窿,眼看他快六十岁的人也能安心地过上几年好日子了。
他一直不甘心自己混了一辈子只是个副的,处处被林镇长那个女人压一头。
眼看职业生涯到了尾声,沈涛说什么都要再冲一把。
而儿子现在也终于有了体面的工作,孙孙的教育资源只要继续砸钱,没有进不去的学校...老天开眼,沈家就要出人头地了。
这时候提什么还钱?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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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道理丁思南不懂吗?她凭什么提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要求?凭什么剥夺沈家唾手可得的幸福?她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沈涛忍不住把筷子一摔:“什么婚前财产?什么你的钱?!你这个女人懂不懂廉耻?都领了证了,你和沈时还分你我吗?你的钱不就是他的钱?有多少就拿多少出来!在我们沈家,没有儿媳妇藏私房钱的道理!”
沈时的脸色也同样阴沉,他的额角青筋暴起,眼里闪过无法遏制的怒火。
还钱?天大的笑话,给了他的钱,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从昨天开始,理应顺着自己所料所想的事情一件也没发生。
丁思南仿佛不再是他的许愿池,没有向他们一家伏低做小也没有道歉示好,甜言蜜语哄过后等了一上午没有看到转账进来,反而句句针锋相对,把他好不容易安抚好的爹娘又给惹恼了。
他的手微微颤动,想要掌掴丁思南的欲望几欲喷涌而出。
虽然谁都没动,但此刻剑拔弩张的氛围还是叫丁思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男人要是现在动手,她没有胜算,上一世骨头断裂的感觉好像仍附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丁思南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椅子,后背的汗水黏住了衣衫。
她只能赌,赌沈时一定会忍。
当初自己眼见存款被透支,仍不死心,为了绑住他的人,还撒了个谎。既然她们现在已经结婚了,那就证明沈时把她最后画的饼吃下去了。
“老公,我是为你好。我们现在是一个小家庭了,总要为未来着想的吧,往后要是有了宝宝,这么小的房子怎么住得下?这都还是其次,关键是你的事业,担不起一丝一毫的风险,难道你还想再回到一无所有的日子吗?”
“如果你又像以前那样走霉运,我可不敢再投钱给你了!”丁思南故作娇嗔地别过头去。
钱,还得是钱。
沈时一听到钱,压抑着的怒容忽然怔了一下,眼睛瞬间一亮。
他忙把跃起的王琴摁下,什么对爹妈的侮辱刹那烟消云散,谄媚地迎着他的财神爷笑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这次一定行!宝贝,你那里还有多少?”
丁思南眼皮也不抬,嘴角俏皮地扬起:“那得看你表现。”
丁思南往椅背上一瘫,漫不经心地玩起指甲:“是还有一笔钱,我爸妈在世的时候存进了玉城银行的专管账户里,只有凭我本人亲自到场能取。”
“这笔钱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了,够把玉城那套房子再买回来的。我爸妈怕我年轻不懂事遭人骗,特地嘱咐过我不要乱用,既然老公你都亲口说了一定行,那以后就要像你承诺过的那样养家哦,没有理由再跟我要钱花了对吧?”
沈时诱导的话到喉咙口,又被丁思南借力顶了回去。
他吞了吞口水,玉城那套房子卖掉的时候他在场,降价甩卖都是一个他这辈子无法企及的数字,原来之前丁思南拿出来的都是前菜,正餐在这儿呢。
欲望化为成千上万的蚂蚁过境,心痒难耐。
丁思南暗暗冷笑,继续给沈时加码:“老公,我的钱当然是你的钱,我只是想要一个你的态度,难道你对我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吗?这么久以来,我对你是不是从没有提过任何条件?我只有这个小要求,换套小户型也行,你仔细回想回想,住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总觉得胸闷气短睡不好?记忆力衰退面色发黄?精神状态差事事碰壁?”
沈时蹙着眉,陷入深思。
好像...好像是那么回事。他这些年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撞南墙,原来根源在这儿!
丁思南嫌弃地把屋里扫视了一遍:“这房子...我总觉得,哎。老公,这事儿关乎你的前途,槐市又比不得玉城,一套房子才多少钱呀,不就拿个七、八万出来,现在或许你觉得舍不得,可你的运要是转旺了,一年挣他个一、二十万不是轻轻松松吗?”
沈时蹙着眉,低头不语。
6. 第 6 章
丁思南估计得没错,这个年代的教培学校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聚宝盆,只要做的顺利上了正轨,一个月流水能比沈涛一年收入都高,但要从沈时口袋里掏钱出来,比登天还难。
别说七、八万,七、八百都别想动他的。
沈时想了想,一脸为难,语气大幅软了下来:“老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现在公司正在关键的时候,急需用钱…你怎么还让我出钱呢?房子,我不是说我不愿意,只是我现在真的没有这个实力。”
这一拳算是打在了棉花上。
丁思南温和地看着沈时,点头表示理解。
不要脸的东西!
尽管她对沈时贪婪的死德行了若指掌,但心中仍然止不住升起一股强烈的厌恶。
由于槐市这个地方没有支柱产业,三面环山,人口虽多却都外出务工,除了餐饮服务这些以外,基本上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
所以即便这一年全国房价都在上涨,但槐市的房价依然□□,市中心最高才两千,其他区县的版块一平多的是几百块就能搞定,二手房价更是低的没人要,置换房产对于收入虽然偏低但稳定的当地居民而言根本不是难事,更何况沈家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一点积蓄都没有?那昨天收的礼金不是钱吗?她的嫁妆不是钱吗?
丁思南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她当了一辈子沈时肚里的蛔虫不是白当的,沈时会不想要房子?他当然想,只不过他想要别人送他。
既然这样——
丁思南握住沈时的手:“没关系的老公,我知道你没有钱,但是公公婆婆肯定有啊。”
迎着沈涛震惊的目光,她的声音高昂了起来:“公公怎么说也是个副镇长,就算那个镇又穷又偏,可他的工资待遇由国家拨款,是绝对超过本地中上收入水平的。你出去随便问问都知道,他的收入肯定不会比槐市的房价低。你们家这么多年又没有置办过房产,你不是说公公婆婆为人勤俭,花钱从来都不会大手大脚的,那怎么会连套房子都买不下来?可能吗?那钱去哪儿了啊?”
“昨天有个婶子说,她们只是外边摆地摊做夜市的,都给俩儿子赚了两套房出来了呢,公公婆婆可都是公职人员啊,怎么还不如摆摊的啊?”
“婆婆就算退休金不高,也是在家不干活白拿钱。你三舅家的小敏记得吧?她跟我说她婆婆退休了也不在家闲着,还出去做工呢!就为了让儿子把日子过好,不为钱发愁。哪像咱妈命这么好啊,天天打麻将,一分不拿出来不说,打输了还得问家里人要钱倒贴她。都是做婆婆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老公,其实我要求真不高,这样吧我退一步,我只要求和公婆还有你儿子分开住。你要么让她们搬,要么就我们搬。你想想,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啊?买了房,还不都是你的吗?公婆也不可能同意加我名字呀!你看现在房价多合适,不会用手机,新闻报纸总看的吧?大城市的房价都涨疯了!槐市还没涨起来,但不久的将来肯定还得涨,到时候赚的也是你的呀。对沈家百利无一害,公公婆婆这钱也是花到你身上又不是花到我身上,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小地方藏不住事儿,谁家什么情况轻易就能摸底,沈时越听越觉得丁思南这番话说得有理。她为自己考虑得周祥,还为自己把玉城的一切都贴进来了,买房也不要求加名字,变相地替自己投资,可是爹妈呢?
自己明明是副镇长家的公子,住的房子却是同学朋友之间最差的,他已经三十六了,不是十六岁,小城市走两步都是熟人,叫他出去谈生意怎么抬得起头?他这些年干的不顺多多少少都跟这个房子有关!
那个嗜赌成性不成器的娘也就罢了,可是爹当年明明有一次说想看看南区的新房子,给家里换个居住环境的,却忽然又不买了。尽管事后不了了之,那也说明他早就存到了这笔钱。
就是那一次,自己的命运本该扶摇直上的!沈时顿时觉得自己的青春被白白拖累。
从小他就讨厌这个破屋,要是一早搬离的话,他早就出人头地了!
沈时暗暗觉得爹妈一定有钱,就是藏着不肯拿出来,怕他又赔光,丁思南都可以无条件相信自己的能力,为什么爹妈却不相信亲儿子?
他们忍心看着自己为了筹钱东奔西跑,堂堂男子汉还要对着一个女人低三下四演戏,都无动于衷吗?
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的谋出路,跟人点头哈腰脸都不要了,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沈家!昨天自己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说吃软饭,他们就一点都不心疼吗?现在倒连个外人都知道心疼自己,自己的亲爹妈只知道心疼钱…
沈时狐疑地注视着父母,语气不善:“爸妈,你们手里究竟还有多少?我觉得南南的话也有道理,我答应你们,买了新房让你们带着沈艺先住,我和南南还是住这老屋,如果你们手里有,就快点拿出来啊!我们要的也不多,八万块就够了!等以后南南那笔钱取出来了再连本带利的还你们就是了。”
买不买房的再说,沈时此刻已经断定了爹妈一定藏着钱。
有钱就拿出来啊!
沈涛脸色铁青,听到要动他的养老钱立刻暴跳如雷,猛地起身抓住椅子腿往地板上敲得碰碰响。
“你反了你了!我还没死呢,就惦记上我的养老钱了!好,好一个大孝子。我要是病了瘫了动不了了,你是不是就干脆直接让我自生自灭,好直接继承啊?我生你养你,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
“八万块?老子一个月才挣多少钱,你开口就是八万块?!你以为我挣钱容易嘛?这些年被你霍霍掉多少去了你还有脸要钱?!”
“还嫌房子小?小什么小?以前静文在的时候,怎么她不嫌小,偏你这次讨回来的这个女人嫌东嫌西的?我早就说了静文是个好的,你偏要离。好啊,你有本事要么你就自己掏钱去买,要么你就给你的女人立好规矩,我们沈家不是由得外来儿媳妇骑在头上的人家!”
见公公义愤填膺的样子,丁思南翻了个白眼。八万块虽不少,但沈涛绝对掏得出来,撕心裂肺的样子装给谁看呢。
这对铁公鸡父子不愧是亲生的,钱都生在他们肋条上,动一动就心肝疼。
还静文静文的,这个名字丁思南很有印象,沈时的前妻,不是个省油的灯。公公不顾忌儿子的感受,倒对前儿媳始终念念不忘。
明知道沈时离婚是因为那个女人品行不端在前,沈涛却不顾沈时的感受执意选择让儿子闭嘴,把家丑保密,对外仍然一厢情愿地享受着前儿媳带来的表面体面,还不是因为她有份能给沈家长脸的工作——人民教师么?
火烧得正旺,丁思南麻溜地添油:“听听听听,别人家都是拧紧了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谁家不是把最好的都留给儿子,偏咱家不是,老公你明明是独生子,怎么爸妈对你这么防备啊?这个家里的一切不早晚都是你的吗?早给晚给不都得给吗?这点要求都推托,谁家儿子结婚没房子啊?”
“昨天晚上,我分明听到公公婆婆在家里暗戳戳地给沈艺承诺,等他升上了重点中学,就给他去学校买一套小房子陪读,怕这边的居住环境不好,会影响你儿子的学习。沈艺才十岁啊,他就要有自己的房子啦!老公你都要奔四的人了,还在这挤巴呢,也不知道你爸妈怎么想的,到底有没有把你当亲生儿子啊?”
“难道...难道以后这个家里的财产他们并不打算都给你?难道他们以后不用你给他们养老送终?老公...你该不会并不是沈家的独生子吧?该不会公公还有别的念想吧?…哎哟这种事,我可不敢猜了。”
“再说了,婆婆人还没死呢,公公这嘴里老提那个什么静文算怎么回事啊?”
丁思南眼珠子乱转,煞有其事地胡扯。
“老公,真不是我要为难你,公公婆婆好像见不得你好呢。那没办法,谁叫他们是你的爸妈呢,你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如果以后教培学校还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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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你也不用太意外,过去都衰了那么多次了,赔钱也赔出经验来了,咱虱子多了不怕痒。现在就当是提前打预防针了,有个心理准备,就是千万别记恨着公婆,毕竟还是你的爸妈嘛。”
王琴听见巩静文的名字眼皮抖得厉害,心里很不舒坦。
离都离了,儿子和那个贱女人早就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死老头子还老提她名字做什么?他不会是真的对那个贱女人有什么额外的想法吧?要是敢胳膊肘往外拐,我要他好看!
丁思南愉悦地给沈时下眼药,挑拨的家里鸡飞狗跳,沈涛想动手撕她的嘴,王琴压着沈涛要他说清楚,破屋里吵翻了天。
沈时满心的不悦,跟爹妈说了八百遍教培学校很赚钱,当初自己干了五个月就果断决定要扩大规模的时候,第一个找的就是沈涛来投资。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要赚当然是给自家人赚了。
可他的一片孝心却被沈涛当狗屎。
沈涛让他死了这条心,还被劝诫去找个班上。他打心眼里就看不上自己这个儿子能干出什么名堂来,还不如全心全意地培养孙子。
沈时越想越怄气,沈涛的态度也令他忍不住猜疑。
他着急用钱,为什么父母就不能体谅体谅自己呢?就算看不上他的生意,现在买套房子当投资也好啊,王仁上个月一回乡不就立刻带他妈买了两套门对门的吗?连他们都说房地产有的赚,应该没错吧。
还有巩静文那个b子,老头子为什么总是向着她?难道他一点都没有想过自己被戴绿帽子有多难受多丢脸吗?在爹的眼里,面子比儿子还亲,哪怕是那个b子伤害过自己,依然在他心里是胜过自己的吗?
先前让他们帮忙出钱补自己的资金链不肯,现在结婚想要买套小婚房又不肯,这俩老的藏着这些钱打算给谁?反正等以后爹妈归西了,钱不还是他这个当儿子的吗?总不会真的像丁思南说的,难道爹真的…还有别的‘指望’?
沈时被自己惊人的想法给吓到了,他的脸色骤变,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潭,整张脸阴郁地可怕。
想起当年沈涛忽然收回买房的决定,和这几年他愈发抠抠搜搜的行为,还有突然私底下商量要给沈艺买房,沈时的心情沉入了谷底。
家里本就不多的资源,要是再有人来抢,那自己还能分到个屁?沈家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无论谁敢跟自己抢,他都不会心慈手软。
沈涛仍然耍着一家之主的威风:“当初叫你考编你不听,你要是考进来了,凭你爹我现在的地位,保你在里面吃香喝辣横着走。我们一家子生老病死都有国家养不好吗?非要做生意当老板,你是那块料吗?!我填了你多少窟窿你自己说!放着沈艺一个大好儿子不养,跑去二婚。我告诉你,我存的钱,只会留给我孙孙,你一毛也别想拿走。就算未来我不给孙孙买房,我也同样不会把钱留给你挥霍!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一通劈头盖脸辱骂,沈时心已凉了大半截,耸拉着脑袋,直流冷汗。
好一个孙孙!那他这个儿子又算什么?!
他紧咬嘴唇,眼睛睁得老大木然地盯着前方的虚空,似有极大的不甘,藏在桌下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丁思南斜眼看沈时的情绪不太对,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父子之间把话说开了就好。隔代亲嘛能理解,公公也不是不在乎你,只是有孙子在,儿子就没那么重要了嘛。毕竟你身为儿子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沈家传宗接代,这不已经完成了吗?将来继续传宗接代下去就得看沈艺了,那不得好好呵护他长大?对公公来说,你算是已经没有用的人了,他干嘛还要付出那么多呢,你说是不是?互相理解嘛。”
多说点,你们不说开,怎么能知道彼此这些私心,又怎么能结下梁子?
大门的锁转动,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屋子里急头白脸的争执。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推开门,弱弱地喊了一声:“爸爸,爷爷奶奶,我回来吃中饭了。”
7. 第 7 章
男孩的眼神锋利地扫过丁思南的脸,什么都没说,走到沈时旁边乖乖坐了下来,准备吃饭。
王琴朝他们使了个眼色,那爷俩彼此对视互相气得酱紫的脸,都成了闷葫芦,公婆瞬间变脸,宠溺地给沈艺夹菜盛饭问学校情况,一时间竟起了欢声笑语,氛围渐渐温馨。
“爸爸,”沈艺侧身看着沈时,眼眸澄澈乖软,“妈妈让我跟你说,我需要补习英语和数学,冲一冲年级的名次,对考取区里重点中学有好处,她认识的名师可以给我们推荐,价格有优惠......”
沈时一巴掌拍在桌上,骤然打断他:“你妈说你妈说...又是你妈说!我没钱!你去问你妈要!那个b子只会说说说!就她屁事多,我家怎么管教孩子要她指点?上这个班那个课的不要钱啊?她推荐来的名师哪个不是贵得要死?!她嘴上这么关心你,抚养费倒没见她掏过一毛钱!花在你身上的钱还不及她给姘头送的礼物多!只会在小孩子面前装好人!”
沈时对这个儿子除了厌烦没有多余的感情,乃至当着孩子的面咒骂孩子的亲妈还觉得不解气,因为他总在沈艺的脸上看到那个□□的影子,他不止一次怨恨过老天爷为什么要丢一个拖油瓶来拖累他。
哪怕沈涛和王琴想尽办法地宠溺孙子,这对父子间的疏离,仍然促成了沈艺的感情天然地更向亲妈靠拢。
如果没有这个儿子,丁思南算什么,他可以搞定更有钱的…
王琴忙说:“好了好了,孙孙乖,别听你妈妈教唆。咱们不提了啊,你爸爸该生气了。”
沈时再没胃口,他放下筷子,冷哼一声:“我去公司里看看,这几天不回来了。”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王琴在他身后追:“等会儿,儿子!等孙孙吃完了你顺道送他去学校…”
沈艺小心翼翼地投去期待的目光,随后迅速地撤回了满眼失望,他不动声色地听着爷爷奶奶在他耳边反复安慰自己和帮爸爸找借口,小小的火苗在心里越烧越旺。
这个女人命硬,昨天没把她摔死还让她跑了,我在门外都听见了,爸爸为了她和爷爷奶奶吵架,他们还要组建小家庭,还要生小宝宝,还要抢本该给我买房的钱…所以爸爸没有钱给我用了,等到有了小宝宝,爸爸就更不可能喜欢我了...
他低垂着眼眸,不让任何人看出眼底藏着的恨意,恨不得将丁思南剥皮泄愤。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指望丁思南留下做家务是不可能的,吃饱喝足她甩了门出去散步消食去了。
沈涛为了儿子的婚礼请了两天假,现在也该回到他管辖的镇上去,那个贫困镇远在八十公里外的山区里,不忙的时候他周末才能回家一次,平常照顾小孩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王琴的身上。
一家人不欢而散。
懂事的沈艺为了不耽误奶奶下午的麻将局,承诺自己等会儿一个人去学校就行了,反正就走三条街,他都十岁了没问题的,于是王琴麻溜地收拾完碗筷就欢欢喜喜出门找麻友了。
一下子整个屋里只剩沈艺一人,静悄悄地特别适合做坏事。
爸爸是爷爷的儿子,自己是爸爸的儿子,这个家的东西迟早都是自己的,现在拿点怎么了?现在不拿,以后不都便宜了那臭女人和她生的小宝宝?
他眉头一皱,绝不允许!
王琴和沈艺最亲,平时放贵重东西和钱都不会背着他,沈艺警惕地把大门反锁,然后蹑手蹑脚走到客厅电视柜边上,贴着墙伸手往电视柜背后摸,拿出来一串钥匙,直冲杂物间。
垫着脚搬下几个纸箱,露出被杂物围在最里面的靠墙的小柜子,他呼哧呼哧地推开周围的杂物,依次打开柜子上古老的铁锁,‘咿呀’一声掀开柜门露出了垒在一起的三个木盒子,利索地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个。
飘窗外草丛响动,他到底是做贼心虚,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地不敢动弹。怕大人随时会突然回来,沈艺快速地在箱子里摸索着,从里面抽出来几张毛爷爷。
三百呢,应该够了,沈艺不敢拿多,怕被发现,把东西物归原位后,背起书包出门上学去了。
门刚合上,垫着脚扒在外墙的丁思南探出了半颗脑袋,散步归来的她蹲着身子藏在矮木丛后,目送着沈艺从楼道里走出来。
等他完全走出去了小区,丁思南二话不说飞奔进家里直奔电视柜,学着沈艺的样子在老地方摸出了钥匙,冲进杂物间,开始翻箱倒柜。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撞得晕晕乎乎,心怦怦跳个不停,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一边翻一边感谢老天爷。
不是骂我是蝗虫么?我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蝗虫!
第一个小箱子里,是一些零散的现金,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五块的十块的都有,厚厚的几沓,看起来是王琴和沈涛的私房钱,不知为何没存。
空余的地方铺着一些零散首饰,有两串老式的金耳环,一块标着50克重的金如意,一条金项链,一块成色不错的老坑翡翠、一盒十二生肖成套的纪念金牌和一只丁思南不认识牌子的机械表。
前世婚后,为了忽悠心软的丁思南不断地掏钱出来,这老两口每次配合沈时装穷都说什么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看来全都是放屁!
第二个小箱子,垒得整整齐齐的小黄鱼,在昏暗的房间里都闪烁着金光,不是她的嫁妆又是什么?回收!
第三个小箱子,红艳艳写着喜字的红包里抖落出来一叠叠粉嫩嫩的毛爷爷,是昨天宾客给的礼金,看来老两口早上还没来得及存银行。酒席钱谁出的,礼金就该谁拿,回收回收!
最下面压着一本老旧的存折,年数久远,往年的存款记录都是稳定且可观的,而且每个月存入的数字呈逐步上升的趋势,但从前年开始,存款数字锐减,每个月只有300、400的进项。
钱没放到家里,准是花别人身上了。
丁思南挑眉,看来公公那边真的有鬼啊...自己不会一语成谶了吧?
再看取出记录这边却是清一色的大额取用,不用想也知道,是去填沈时这个天坑了。来回这么折腾,余额最终停在了5306元。
从改革开放至今二十多年,全国经济腾飞,公公好歹也当了许多年的副镇长,沈家的存款居然才这么点,难怪婆婆连吃个肉都抠抠搜搜。就算在槐市,沈时若想娶个正常条件的姑娘,光彩礼三金都不止这点钱,他能娶个锤子!
除了存折没动,丁思南伸手薅出来一把满满的纸币,抽了几张大钞和散票放回原处,又在那几张钞票下面塞了一刀废纸。
她又把首饰手表和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掏得干干净净,塞了满满一包。
王琴的散票子统共就一千多块钱,丁思南给她放回去五百多现金,就留给她的乖孙孙吧。要是自己没猜错,沈艺尝了腥,不可能忍得住只偷一次。
丁思南兴奋地打开背包数了数,100克的小黄鱼一共8条,散票子加上礼金收了近7000,加上这些首饰金牌手表七七八八,够回一部分血。
金饰和翡翠成色看着不错,可只要想到这些是王琴和沈涛贴身戴过的东西,丁思南就恶心。
等会儿就去找个地方先把它们出手掉,黄金翡翠这种硬通货,收的人有的是,价格黑点无所谓,关键是要能保密。然后再办张卡把大额统统存进去,身边就留个六百块现金。
看来下午她不适合待家里了。
出门时没忘记房间角落里的蛇皮袋,塞满了王琴和沈涛的衣物,被她拖到了小区里的垃圾箱房,抬脚送进了臭烘烘的垃圾箱。
丁思南背上沉甸甸的巨款凭着记忆走了七八条街,肩膀都被勒出了红印子,来到鱼龙混杂的北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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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站在一家老式招待所的前台。
“我找伟哥。”
小城市脏污纳垢的本事一点不亚于大城市,地处偏远经济又不发达,人民只好自力更生,反而更容易催生许多灰色产业。
沈时上辈子借了高利贷,破罐破摔躲到外省去逍遥快活,把丁思南留了下来抵债,那个暴力催债的债主是伟哥的一名小弟,明面上替伟哥经营着这家招待所。
那时她被强行拘禁在这家招待所,差点被卖到缅甸去,是伟哥放了她。
前台的瘦竹竿金毛纹身小弟抬了抬眼皮,往丁思南身后瞟了瞟:“没这个人。”
“我出货。”她把手掌往前台一摁,缓缓下移,指尖处冒出金如意金色的边边,然后迅速收回口袋里。
迷迷瞪瞪的小弟眼睛一亮,不一会儿,就撩开帘子,请丁思南往里屋坐。
“就你一个人?”伟哥饶有兴趣地观察她,“这批货,来路不正吧?你就不怕我黑吃黑。”
丁思南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种吓小孩的话唬不到她,但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说心里没有一丝害怕是假的,若是命该如此,她也无话可说。
“我看人很准,伟哥你不是这种人。这一片我就信你。”
丁思南语气肯定,满眼真诚,静静地接受这位曾经的救命恩人审视。
伟哥防备的眼神融化了,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嘴角扬起满意的角度。
甭管对面说了什么,她的态度打动了自己。
出来混的若不讲信用,那谁还跟你混?
伟哥面露赏识之色,吐出一口烟圈,身体前倾听她说。
“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急用钱,这批货我用脑袋担保绝对是好货,不过发票没了,您看着给。”
丁思南把沈家薅来的首饰金牌等摊在面前,先探探价格。
她把所有展示的物件往前推了推,示意这就是全部。
伟哥懒洋洋地打了个响指,从他身后暗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男的,戴着手套和工具,一样一样当面地检查。
双方静静地对视了十几分钟后,那个人弯腰附在伟哥的耳边说话,看来是确认过货没问题了。
手表不值钱,丁思南送他了,翡翠出价一万五,丁思南也不懂行情,对这些都没有异议。
黄金物件一共368克,伟哥微笑着伸出三根手指,然后缓缓收回。
三…万?才三万?
丁思南的笑容顿时僵硬,胸口像被勒住,差点没背过气去。
真特么黑啊。
最近的金价255/克,这几天又涨了些,她心里有数,摆出来的这些总价绝对超过九万。现在直接砍半还不止。
想到十年后的金价,她搂紧了背包,小黄鱼不打算卖了。
思考了几分钟,丁思南深吸一口气,沉沉地呼出一声无奈地叹息。
认了。
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装也要装像点。
交易达成,伟哥也不含糊,着人从后边抱了一大捆的现金,还贴心地问丁思南要不要派人护送她。
“爽快!妹子,以后有好东西想着点哥!”
伟哥一伙人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欢笑着送走丁思南。
黑市收获4万5,加上礼金那些现金的7000,和卡里剩下的三千块,手里现在一共5万5千余。
一直在走钢丝的双脚仿佛落了地,尽管这点钱和她的付出相比九牛一毛,但在丁思南心里终于又有了安全感。
什么狗屁爱情、白头偕老、生儿育女,钱才是自己的脊梁骨。
丁思南旋即打了个三蹦子往市区去,终于找到玉城银行分行,把钱存进去。还另外开了一个银行保险柜为小黄鱼安了家,看到账户上资产一栏终于恢复到了一个令人安心的数字,她久违地有点想哭。
8. 第 8 章
这一趟,差不多是把沈家的家底掏空了一大半,走出银行的那一刻,丁思南别提有多么神清气爽了。
三点五十分,想到再过一会儿快放学了,丁思南在路边杂货店买了根冰棍,优哉游哉地晃到了槐市有名的实验性示范型小学——田家炳小学。
校门口正对着一处密集的小区,马路边栏杆处已经排满了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不一会儿,随着放学铃声的响起,小学生们如开闸泄洪倾泄而出,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引起了丁思南的注意,她嘴角一扬,偷偷跟了上去。
沈艺和同学勾肩搭背,分明走得不是回家的方向。
他们拐进一个小区后,越走越深,钻入了一排低矮的商户,不见人影。
丁思南赶紧小跑了两步,随后看见那几个男孩正站在下沉式的台阶上和一个中年男子交谈,旁边竖着的招牌上写着“酷玩游戏厅”。
她迅速躲到树后面,掏出手机咔咔一顿连拍,这个年代大城市里的大多数人还在用笨蛋机,在槐市这种落后地区用智能手机的就更少了。
但丁思南的手机不一样,像素高、存储空间大、续航还久,游戏厅那边细节太多,她点的手酸,后面干脆开了摄像。
只见沈艺的同伴接过了一大袋游戏币,却没有掏钱,他们转向沈艺,直到他抽出一张毛爷爷和一份试卷递给老板。
丁思南怔了一怔,有点迷惑,当她紧接着看到下一个画面时,恍然大悟。
老板拿着笔,先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然后郑重其事地在沈艺的卷子上大笔一挥。沈艺接过卷子和本子左右对比,片刻后终于绽放出了满意的笑容。
丁思南在这头嗤笑,切,雕虫小技,都是我小时候玩剩下的。
第一代智能机限量发售的时候,得亏自己当年愿意当冤大头,花了大价钱从黄牛手里抢了一台,不然今天还拍不到这么精彩的画面了。
感谢钞票!!
沈艺完成了手头重要的事情,仿佛去除了一块心病,很快和同学分别开了机子,沉迷在游戏的世界里忘了时间,游戏厅里脏话谩骂不绝于耳,谁会想到是出自一群小学生之口?
丁思南从鼻腔哼出笑,为沈涛感到悲哀。
这个城市按照学区划分入校资格,沈艺本来应该入学的是家门口一家普通的公立小学,沈涛很不满意,认为这会埋没了孙孙的前途。
但槐市四大顶流小学的名额早就被非富即贵和天生学霸占满了,对此沈家也有自知之明,放眼四周,多方筛选,他们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离家不远不近的田家炳小学。
田家炳小学的教学质量和升学率排得上槐市第二梯队的前列,可遗憾的是,它投射到的学区远在沈家三四条街以外,按照正常流程,沈艺也是无缘的。
赖不住在教育系统工作的前儿媳反反复复给沈涛洗脑,坚决要他在能力范围内给孩子最好的教育,沈涛当年动了各种脑筋才把沈艺弄进了田家炳小学,每年还要给校领导和任课老师各种塞红包和请客吃饭,凭他那点收入,根本就承担不起,这其中,多亏了丁思南婚前婚后源源不断流向沈家的钱。
“沈艺是你的孙子,是沈家的命根子,他跟你们姓又不跟我姓!你们就这一个孙子,他好了归根结底还不都是在给你们沈家长脸吗?你这个当爷爷的,难道不该出钱出力吗?”
巩静文这话说到了沈涛的心窝子里,他私心认为沈时已经养废了,他堂堂一个副镇长岂能后继无人让人看笑话?孙子必须得支棱起来,证明他沈家的基因是优秀的。
于是当年给自家置换新房的预算,转头就让位给了孙子的前途。
沈涛傻乎乎地在前儿媳的引导下,分别喝了几次酒,又塞了几波钱,夯不啷当加起来得有个万把块,终于拿到了一个普通班的名额,他一年工资撑死到手才三万出头,要没有这些年的吃拿卡要,沈家早就喝西北风了。
从沈艺入学那天开始,沈涛看待这个孙子,满心满眼都觉得他要出人头地了。
不知不觉沈艺五年级了,沈涛受不了前儿媳任何的旁敲侧击,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孙子输在起跑线上,只要是为孙子好的,他不管多少钱都愿意掏。
钢琴课经巩静文介绍找‘名师’学了一整年,学费5200,成果是能断断续续地弹出半首小星星。绘画课,也是跟着‘名师’学了两年,画笔画材学费花了6500,画出的鬼画符连一向闭眼吹的‘名师’都无法违心地说出夸奖的话来。除此以外,沈涛也很注重孩子的全面发展,还为他报了足球、围棋、游泳、夏令营……
直到两年前,沈涛临近退休,国家忽然对扶贫财政的流向开始严查,而他管辖的镇虽然很小很不起眼,也是查访的范围之一,他夜夜失眠害怕晚节不保,凡事小心翼翼,逼着自己清廉了两年,收入锐减。
再加上沈时娶了丁思南,愈加地反感父亲还和前妻私下联系,让前妻插手自己的家事,沈涛才对沈艺的花销逐渐削减,兴趣班只保留了一个画画,因为那个老师最会闭眼吹。
沈涛成天沉浸在亲朋无脑的吹捧中,坚定地相信沈艺是个好苗子,他未来一定会成为明日之星,惊艳所有人。不像他那个废物儿子。
所以他把所有心血和赌注,都下到了孙子身上。若是沈家真到了要分家的那一天,沈时恐怕从他爹身上一毛都拿不到。
丁思南的笑容在脸上蔓延,眼中掠过浓浓的讥讽味道。
高估了沈艺,还以为他真的缺报班学习的钱呢。
要是让沈涛知道宝贝孙子一直在骗他,偷钱找人代签试卷,和不三不四的坏孩子混在一起打游戏学得满嘴生殖器,会不会当场脑溢血发作嗝屁啊?
关于这个孩子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有人相信过丁思南的话,因为沈艺在众人眼中是标准的好孩子,满足大人对聪明孩子的所有定义。
上一世,丁思南在家里拖地,沈艺走过客厅后,丁思南的身后莫名多出了一滩水,肉眼很难识别,她一转身脚下便打了滑,肚子撞在了桌角上,下身流血不止。
嘴上不说,但她的心里从来不觉得这是个‘意外’,那天除了她就只有沈艺一个人在家,那块地明明她就拖得很干净。
还有,她的牙刷总是臭的,她那份剩饭总是馊,她穿上洗好的衣服总是会过敏,她洗澡时卫生间的门总是关不上,她的布鞋里总会扎到针...
诸如此类孩子的‘小闹剧’数不胜数,每一天冲击着她极度脆弱的神经。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乖孩子。
忍着燥热,耐心地等到沈艺玩够了走出来,和同学依依不舍地告别,丁思南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往家里走。
大人们今天各自都有事,他知道回家晚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只是眼见天快黑了,他也不禁加快了脚步。
王琴下午输得惨,早早让了位子出来,没钱还叽叽喳喳地在旁边瞎指点,惹得牌友不快,给她轰回来了。
一进家门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想着不能让孙子饿肚子,她只得出门再去买菜。沈艺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听见王琴骂骂咧咧地把菜摔在案板上骂:“没人伦的娼妇,家里冷锅冷灶的,她也有脸在外面浪,到这个点都不回来做饭!还要老娘伺候她!”
“奶奶,我回来了。”沈艺听清王琴骂的不是自己,才把头抬起来,不动声色地往桌上一坐,装模作样写作业。
他偷偷撇了一眼杂物间,好像没被发现,心里舒了一口气,眼底的狡黠和得意藏不住了,刚巧丁思南推门进来,四目相对,把沈艺扬到一半的笑脸硬生生逼了回去。
沈艺默默低下头,就像一个哈欠打到一半正要高潮被迫叫停,搞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这女的有病啊?看什么看?
偏丁思南往他对面坐下,死死盯着他看,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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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的眼角泛着冷光,一股寒意从沈艺的背脊冒了上来。
丁思南回这个家不是因为舍不得沈时,她被坑的钱还没回本,玉城那边的婚前财产都被骗光了,她无处可去只好先苟着。
但她也不会让沈家过得舒舒服服,有她在的一天,必须给沈家添点堵。
自丁思南中午把好菜风卷云残过之后,王琴对她长了个心眼。一瞅她啥事也不干等开饭的样子,胸膛里就像烧开了一锅水无法平静。
“穿着个狐媚样一下午不知道上哪儿卖去了,地也不扫饭也不做,外头是有你爹还是有你妈呀?没教养的贱蹄子,吃白饭的赔钱货,迟早让我儿子把你休了。”
她反手就把厨房上了锁,只端出来一盆绿油油的地瓜叶杆子和两碗米饭,给沈艺使眼色:“乖孙孙,天热吃点清淡的素菜。”
奶奶总是这样,爸爸只要带女朋友回家,好菜就不上桌,等人一走他们就去厨房开小灶。
一次两次下来,那些狐媚子果然沉不住气,陆续不再出现了。妄想着进沈家享福,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没有爸爸撑腰了,看你怎么办!
沈艺兴奋地偷瞄丁思南,想象着她被气哭后会有多丑。
丁思南没有留给他们得意的时间,她径直往厨房一钻,蓄力一脚就踹开了比她年纪还大的破门,灶台上的红烧肉和党参鸡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油水锃亮把她胃里的馋虫都唤醒了。
嘿,为了宝贝孙孙的营养,这老东西还挺舍得花钱,厨艺也不错。
丁思南想也没想,无情铁手左端肉右端汤,提了就走,飞快地回了大卧室用脚勾上门,任凭外面王琴怎么发疯叫骂她就是不开。
啪,门上锁,开饭。
很快丁思南嘴上糊了一层亮晶晶的油水,故意大声吧唧吧唧让外面人都听见:“哎呀真好吃,味道真不错!你个老不死的手艺还挺好啊~嗝~~”
沈艺亲眼看见他最爱吃的红烧肉和鸡汤被那个邪恶的女人染指,再怔怔地盯着眼前这盘地瓜叶,鼻子一酸,眼泪顺势掉进碗里。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哪怕爸爸相对冷漠,可有爷爷奶奶在,爸爸之前短暂地带过几个女人回来,无论哪一个对自己除了恭迎就是讨好,谁像她一样没教养?!
爷爷特地交代了奶奶,因他即将面临升学需要补补身子和脑子,这阵子才常常有这么丰盛的好菜。即便如此,也是一周一两次而已。结果那个女人一来,把所有东西都霸占了,以后还能有他一口好吃的吗?
沈艺透过模糊的视线怔怔地盯向大卧室,狠毒溢满了眼眶。
王琴还在哐哐砸门:“丁思南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你给我出来!那不是给你吃的!你吃下去也不怕烂肚子!我干了一天的活一口还没吃呢,你不怕天打雷劈吗!你这个烂了心肝的毒妇,给我出来!”
……
连续骂了一个多小时,王琴又饿又喘,祖孙两个肚子咕咕叫,她一边叉腰大喘气一边放狠话:“你等着!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来!等我儿子回来,我让他打死你!”
沈涛的工资现在不常拿回家,王琴也不敢问,沈时更是个无底洞,不要钱就不错了更不会补贴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孙子,每个月的家用伙食费都是她少打了两局牌挤出来的,本就紧巴巴地一块掰成两块用,特地挑的散养农家老母鸡和野生菌菇她自己都舍不得吃。
王琴抖了抖一个破布缝的零钱袋子,咬咬牙,把地瓜叶往沈艺碗里划拉:“乖孙孙,别哭了。这个有营养,你不许浪费。回头我说给你爸爸听,让你爸爸把那个女人往死地打,我看她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以为我们姓沈的好欺负!”
丁思南吃饱喝足,美美地睡了一觉,而那祖孙俩因为饿着肚子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清早丁思南起来的时候家里还静悄悄的,趁着那俩货没醒,她赶早又出门了。
9. 第 9 章
沈家所在的南区聚集着老破小,房龄都在20到40年之间,住的也都是些混得不好走不掉的底层,和留恋过去时光的老年人,还掺杂着一些从山区进城经营小本生意的租客。
由于去年开始,政府对西区的建设规划愈加关注,教育资源和商业规划隐隐在向西区倾斜,有能力和有远见的,早在去年第一次房价涨的时候就都置换房子搬走了。
像王仁他们家,一回来就把南区的房子卖了,给自己在西区的一个次新小区订了两套门对门的房子。一套自住,一套将来给孩子住。
丁思南走出小区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总有人淅淅索索的对她指指点点。
“这就是王婶子家从大城市娶来的新媳妇?我还以为是天仙来的呢,瞧这长得骚样,听王婶子说,这小狐狸精成天在外头勾搭男人都不着家的,一点家务活儿都不干,说她两句还顶嘴,一点没教养。”
“昨天晚上她家又吵啦,你们听见没,闹的别人都不要休息啦。哎哟,才过门几天呀,天天气婆婆,有这样当儿媳的吗?缺德哦!要是我儿子娶这种女人…”
“她们婚礼那天你不在吗?比沈时足足小一轮多呢,倒贴家产也要嫁给沈时,能是什么清白的女人?要不然大老远地嫁到我们这儿来,隔得远才不知道底细呢。”
“她不是给沈时投了百八十万开公司吗?一个女人哪儿来这么多钱,或许就是不干不净来的呢。”
“别说了,来了来了。”
丁思南笑眯眯地朝着几张大嘴巴迎面走去,挨个打招呼:“赵婶子~张婆婆~李阿姨~…”
不用想也知道,王琴是怎么在小区里抹黑她的。毕竟上一世丁思南把屎把尿地伺候她,没有一句怨言,把她一个走不动路的老婆子伺候地比自己面色还红润,那王琴也没给过一句好话。
如今这些‘眼线’就敢光天化日下戳她脊梁骨。
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丁思南迎面而上,誓要当场会会这些碎嘴婆子。
“艾艾~小丁,你好呀~这么早啊~”
“嗯呐~我要不这么早买菜去,我婆婆那张嘴,还不磋磨死我呀~”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眼神里充满好奇试探地问:“王婶子就是说话直了点,没坏心,我们一个小区住着十几年了,能不知道她吗?她怎么会磋磨你呢?”
“婶子,你有所不知!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把娘家所有的资产都卖了,全都贴给了沈家,连一个好脸色都换不来!我婆婆还嫌我给的不够多,你们说,有这样的理儿吗?就说那婚礼,她沈家花过一分钱吗?全都是我的钱。”
“我们家沈时公司遇到了点困难,想着让公公婆婆帮帮忙,谁知道他们比陌生人还无情,放话说一分钱都不会给亲儿子用,而且我的嫁妆和喜酒收的礼金都是公婆收着的,凭什么不还给我们?气得我们沈时都不回家了!”
“我现在来了这儿,没房子没工作也没钱的,我哪能像我婆婆那样没心没肺只知道天天待在家里吃白饭打麻将,我不得出门找点事儿做补贴家里吗?我不得想办法挣点钱帮帮我老公吗?就这,还要被她指责抛头露面丢了沈家的脸,这都什么年代了呀,沈家把日子过成这样就有脸啦?他们可以看着自己儿子走绝路,可我的心是肉做的,我做不到事不关己啊!”
“婚礼那天你们也听到了,刚进门呢,就里里外外地说我偷人,也不知道对我哪儿来的这么大敌意。不顾及我就算了,那沈时心里得多伤心呀,她是一点都没有顾及到她儿子的脸面呀!当着那么多人面净给儿子戴绿帽,有这样当妈的吗?”
“我明白,公公平时很少在家,婆婆才五十多,独守空房又总面对着一个壮年的儿子,会觉得空虚寂寞冷我也是能理解,但她也不能丧了人伦,就成天把儿子当做…当做那个呀!那她再不乐意,沈时也三十六了,他总不能为了这个当妈的一直单身下去吧?他总得娶媳妇呀…再说了,公公只是对她爱答不理,又不是死了!你们说是吧!”
丁思南欲语还休地一番话扔出去,便在几个女人中间炸开了惊天大雷。
她们一脸的恍然大悟。
“是啊,但凡沈时谈个女朋友,王琴谁不骂呀?沈时离婚之后,前头不有个挺好的姑娘,又贤惠又勤快的,她王琴难道是个勤快人吗?天天往麻将馆钻,屁股跟黏在牌桌上似得,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呀?”
“她家仗着老沈是个副镇长,可瞧不起人了,沈时还不是个没用的。”
“婚礼那出闹剧我们可都傻了眼了,敬酒的时候王琴就板着张脸,原来根儿在这儿呢!天底下哪儿有在儿子好事儿上闹的亲妈?不就是冲着把事儿搅黄了去的?这样看来,是怕沈时以后不听她的话了,要宣示主权!最好搅黄了,那儿子还是她一个人的!”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一回想起种种来,这几个妇人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自动就把无中生有的故事绘声绘色地编了下去。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还没结过婚呢。我都不计较她们一家人合起伙来骗我瞒我,别说前头有个前妻了,连孩子都这么大了,谁家清白闺女能受这种侮辱?我在玉城啥都不缺,要啥有啥,不信你们问问沈时,反倒一来这里,就被人抹黑泼脏水。但凡我爸妈还在,哪里能见得我受这样的委屈。”
“不说了,我婆婆快起来了。我得快点去,不然今天回来又得挨骂了。”
丁思南呜呜咽咽闪出小区,身后的聒噪没有消停。
“这王琴也太黑心了,人家好好的闺女不计较她们家这情况就不错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偏我是个心软的,还信了王琴那些话,看来她把我们都骗了!”
“你说得对!我看就是仗着小丁爹妈走得早,娘家没人撑腰。我要跟我女儿提个醒,找对象千万不能找沈家这样的,他们沈家嘴里没一句真话。”
这群人的嘴巴没个把门的,听风就是雨,一张嘴顶的过200只鸭子,就让她们发酵去吧,让王琴尝尝被人抹黑无力反驳是什么滋味。
一想到往后每天都要装□□沈时,丁思南都要吐了。
沈时那种黑心狼崽子,对自己动手是迟早的事,这个家她待不了太久。他们迟早会发现钱没了,沈时也迟早逼问自己拿钱。到时,上一世的悲剧怕是真的要重演了。
而且万一沈时真的想跟自己生孩子…
现在只能抓紧时间挑拨沈家离心,让他们没功夫管自己。
所以丁思南一拐出小区就打了个三蹦子直奔西区,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要去看房,玉城的房价高攀不上,可槐市的选择很多呀,甭管好房赖房,总之得先把自己的户口先迁过去。
趁着沈时和沈涛不在家,王琴管不了她,丁思南雷打不动地每天赶早出门,摸黑才回去,来来回回市里跑了好几天,全市楼盘大致都看了个遍,最终选定了西区。
说起玉城那套房子,丁思南的爹妈要是还活着,都得被她再气死。
那套房子建面一百五十平,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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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和花园,位于玉城内环,毗邻市区最大的城市公园和市图书馆,居住环境没得说,一公里内还有国际私立幼儿园、市第一梯队的小学和中学,是妥妥的顶级学区房。更别说家门口就有三条地铁线,二十分钟内就可以到达著名CBD商圈,不少高级白领喜欢租住在这个小区,租金也高的吓人。
丁爸丁妈在丁思南16岁时把这套房子改了她的名,作为将来送给她的成人礼物。那几年房价一路水涨船高,现在一平米都要上1万4均价,以这个国家大部分的收入,一辈子都买不起这里的房子。
但丁思南知道,因为玉城的经济发展一直处于全国独一无二的领头羊地位,搭配这套房子绝佳的地理位置。而且开发商是香港人,传言在早期选址的时候找风水先生测算过,这一块地的风水极好,能旺三代。即便在二十年后全国房价开始下降,这个小区的房价依然□□,不缺愿意高位接盘的富人。
为了让堂哥的儿子将来上学能上第一梯队,大伯曾多次上门找她帮忙,希望能借这套房子给他孙子落户,承诺等孙子一毕业就把户口迁走,丁思南考虑再三也没答应。
就因为那天沈时顶着一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猪头脸,哭着求丁思南帮他还高利贷,她内心泛滥的圣母心决堤了,一口答应,火速挂牌出售。
大伯一家知道了,气得骂她是泼出去的水,不帮娘家人,胳膊肘向外拐,仿佛忘了沈时就是他拼命撮合给自己的。
丁思南不后悔,谁让沈时说会娶她呢。
情急之下,丁思南以半价甩掉了这套房,多亏了大伯的帮忙,才成功地让买家全款交易,在这种大便宜面前,有实力的富人争先恐后,全款根本是小意思。签合同的时候,丁思南满脑子都是和沈时步入婚姻殿堂的圆满,笑得合不拢嘴,买家甚至怀疑这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房东亏了这么多钱还能笑得出来。
至于为什么要借这么多高利贷,沈时不愿说,她就不问。
房子卖了,丁思南理所当然地要迁户,婚期在即,她即将成为沈时的妻子,只需要等到一领证,把户口迁到沈家去就行了。
房子卖都卖了,过去的愚蠢和悔恨就让它过去,上一世的一切都像是自己用脚趾头决定的,发展的太快,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因为她在结婚当天重生了,户口还没来得及迁入沈家。
她也不提,沈家人也不问,反正没人关心。
槐市面积虽大,70%却是山区,只有西边与其他地级市毗邻通往外地,没有支柱产业,经济差交通不发达,受教育程度低,占尽了一切贫困的诱因。
这边的年轻人大部分考不上本科,一成年就往西边走,到邻市坐火车去往全国各地务工。
沈家之所以对买房的热情不高,也是因为沈涛常年活动在贫困乡镇,眼光只落在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加上年纪大性格使然,满脑子的固化思维,根本看不远。
就说迈入千禧年的时候,省里面忽然拨款给邻市修火车站,把闭塞的交通打通了之后,本来难兄难弟的邻市GDP一下冲到了全省前6,而垫底的槐市只得望穿秋水,来去几任市长,也没有把延长铁道线的通知争取到。
要么干脆远走高飞在外地买房,要么就凑合凑合过吧,这样一个地方,是住四千一平还是四百一平,生活质量大概也没有多大区别。
灰扑扑的街景飞驰而过,停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楼前,丁思南从三蹦子上跳下来,走进了西区最大的新楼盘明月坊的售楼处。
10. 第 10 章
明月坊划定的区域在西区一片棚户区旁边,尘土飞扬垃圾蚊虫丛生,楼里楼外简直是两个世界,一点都看不出来它就是后世的槐市富人区。
这里的房子一期刚竣工在售,按后世的五年规划,附近的农田和垃圾场都会被清理出来,改建槐市最大的商圈、公园等对标二线城市的配套设施,打造槐市自己的黄金楼盘,吸引已经在外乡挣到钱的人衣锦还乡。
这里的房子增值空间巨大,又离南区远,虽然比不上玉城,但丁思南很中意。她已经不去想上一世在玉城潇洒的生活了,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再说。
看房的人还不少,丁思南跟着一撮人后头,听导购人员介绍不同的房型,掏出小本子写写划划。
“咱们现在看到的是1-20号楼,目前这个户型是我们这儿卖的最好的,86平小两房,南北通透卧室全朝南带小阳台,只剩4楼和14楼还有几套,其他的都已经预定了。20-40号楼有小别墅、小三房、大三房...分别是150平、120平和175平。我们二期和三期已经在建了,不久就会开放预售,好多客户都有预订的。”
开盘单价一平3500,丁思南快速地在本子上演算,最小的房型总价也得30万1,别的就更不用算了。
她买得起个屁。
丁思南拨开人群,挤到前面去问:“你好,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小一点的户型?”
导购小哥标志性的微笑:“我们在建的三期有48平的一室户专为单身人士提供,十分热销,女士您若有意向可以让我的同事带您过去看样板间,满意的话建议先预订。”
48平的房子总价16万8…不管,看了再说?
丁思南仍旧跟着去看了样板间,买不起,可十分心动。
“有没有再小一点的?”丁思南不死心。
导购小哥愣了一下:“您的理想面积是...多小?”
14平左右...丁思南没脸说,这么小建来给老鼠住啊?开发商巴不得越建越大利润才高。
丁思南失落地垂下脑袋,退出了看房的人流。
放在眼前的发财机会,却苦于口袋里的钱不够,只能放手,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进别人的手中,丁思南心痛死了。
要不,再回去沈家掏掏看?
沈家剩下的那点钱,加起来也不够啊。要是能把沈家的房子卖掉凑一凑估计就够了…可想法是好的,房子不比金器,哪有那么容易流通?昨天好像也没看见房本放在哪儿了。
沈家那些人也不是死人,能叫她顺顺利利地把他们的窝搬空?一来二去的,到时候说不定明月坊的房价涨得更加高不可攀了。
丁思南走出了售楼处,西区还未投入建设的这一片灰扑扑的世界仿佛和拥挤脏乱的南区没什么两样,丁思南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往前走,她目前的情况最多只能接受拿出5万买个房子,购房目标也只选择西区,小黄鱼留着日后升值,身边留个五千现金备用低调过日子,有了自己的窝,剩下的就可以从长计议。
西区将来会被划入重点开发的商业区,以商务楼和购物中心为主,明月坊由于开发的早,地价还没涨起来,等到旁边的商圈基本建立,再开发的小区别说地理位置没有优势,只能往西区更外围建,价格也不会低。
这个地段的房子在将来的槐市再无竞品,相当于玉城那套房的极品地段。现在觉得明月坊贵,将来回头看只会恨它为什么这么便宜。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越想明月坊的好,心里越怄气,她的脚步依然在明月坊附近兜兜转转,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场地,正前方的马路对面静静地立着一栋灰败的建筑——“槐西商贸城”。
商贸城在90年代是这座城市的商业传奇,它曾是最热闹最繁华的所在,小商品琳琅满目,床具服装包包五金,应有尽有,在这个月平均工资只有566块的槐市,有人可以在这里日进斗金。
可惜了这么大的商贸城并没有辉煌多久,听说槐市政府换届之后,当届政府看着这块肥肉眼红,狮子大开口提了许多新的条件,商贸城的大老板一气之下就把商贸城搬出了槐市,直接导致这一片的人气大幅下降。
政府财政损失了一大块,后悔也来不及,政府也试着承接下来自己搞,可做生意这事儿也挺玄的,此后的商贸城空有这块曾经家喻户晓的牌子,几乎变成了鬼城。
丁思南沿着外墙走到门口,脏脏的墙面看起来像一辈子没清洁过似的,往里探探,两排齐刷刷的门店沿着正中的通道依次排开,十家有九家锁上了大门,门上还都贴着“转让”的纸条,纸条都卷了边儿,似乎是贴了很久了。
“生意难做啊~”一个保养得当的阿姨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家名为“小潘女装”的店外,空荡荡的走廊外,她一眼就看到了探头探脑的丁思南,便对她一笑。
整天守着店连个活人都见不着,怪闷的,阿姨摆摆手,温柔招呼丁思南进来喝茶,不一会儿,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姑娘,你来买衣服呀?这儿店都跑啦,没什么可看的了,客人少了自然货也进的少了,都是些卖不掉的。我也就在这儿等租金到期,开一天混一天呗。你要买衣服呀,你上西二街广场,那儿有一整条商业街,都是年轻女孩爱逛的。”
“阿姨您好,我就是顺道过来逛逛,没来过。听说这儿原先很热闹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潘阿姨热情地给丁思南倒了一杯茶,长叹一口气:“像我们这一辈,多的是十几岁就出来干的,在这儿守了二十几年店了,说倒就倒了。谁不想干到老啊?可是世事难预料,这世道变化太快啦。”
茶叶在滚水灌下时上下沉浮,片刻后不作挣扎认命般地沉入杯底。
丁思南盯着茶叶翻动莫名失了神,忽然像被牵动了某根神经似得,脑海中一晃想到了前世荒唐的经历,喃喃自语:“谁说不是呢。”
“去年的时候商业街还没起来呢,我有朋友嗅到了风声,就退了这儿跑去商业街租铺子。那时候我们还笑她傻,商业街租金又贵,论人流量和名气都不如商贸城积累的多,何必折腾?谁知道,大半年过去,大家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可再想去商业街盘个好位置,哪儿还有好位置留下?哎。”
“那您以后打算怎么办呀?”
潘阿姨笑笑:“就退休呗。等到房租到期,我就不干了。我家里原是前面那片宅地基,现在看不见了,就是明月坊的位置,当时明月坊开发,我家正好划进了拆迁区域,分到了几套房子。我现在就每天收收租,也不靠这个店过日子,开店只是怕无聊,人啊闲下来就容易变傻。就像现在这样,和你聊聊天,就挺好的。”
丁思南羡慕地说不出话来。
难怪潘阿姨嘴上虽然抱怨着,脸上却一片愁云也无,活得还比同龄人更显年轻。都是钱的功劳啊。
有了钱,没了烦恼,不需要起早贪黑拼死拼活的,将来若是自己也能这样,开一片小店,收着租,不担心业绩如何,只交朋友打发时间...她忽然记起了自己今天还有未完成的任务。
正好潘阿姨问自己,既然不逛街不买衣服怎么会来这个荒掉的商贸城,丁思南便把初衷说了出来:“不瞒您说,我看中了明月坊的房子,但是预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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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一套也买不起,心情不太好,逛着逛着就走到这儿了。”
潘阿姨已换了一壶开水,用茶夹将茶杯侧躺放着,缓缓浇上开水洗杯。
她轻易抓住了丁思南话中的重点:“你就偏要在西区买吗?”
丁思南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潘阿姨眉眼带笑:“我家倒是拆迁了好几套,位置就在明月坊附近的几个安置小区,有小一房,两房,大三房的,价格肯定比明月坊低多了...”
潘阿姨的儿子大学快毕业了,马上要谈婚论嫁嘛,花钱的地方就多了,偏儿子谈的对象也是个心高的,不愿意留在槐市,非要求在省城买房。潘阿姨本就想着置换一套房子出来给儿子用于结婚,瞅着丁思南这个姑娘单纯无害,卖谁都是卖,倒不如卖给一个心眼少好说话的。
丁思南一听眼睛亮了,踏破铁鞋无觅处:“那要不您带我去看看?”
两人一拍即合,潘阿姨当即收了东西,关了灯,把闸门一拉,开车带丁思南去看房。
说是说明月坊附近,即使开车也要花个二十分钟,距离并不近,也眺望不到明月坊的高层。
丁思南暗忖,不愧是做生意的,潘阿姨说话这水份还真是...
阿姨的房都在一个小区里,小区周围配套还算齐全,出门就有菜市场、水果店、理发店、小超市等,一个人住着还挺方便的。
只是这安置房的施工用材和建设……也太粗糙了吧。
丁思南爬楼时震惊地看着两侧墙壁斑驳脱落的墙体,狭窄的水泥台阶每一级都有好几个缺口,路过时正听见楼下有一家因为水管总是堵塞在打电话跟物业大吵,楼上有一家说墙体漏水反映了数个月了也没人来管,似乎邻里问题也不少。
丁思南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潘阿姨,安置房到手没几年吧?”
“嗯呐,这儿的房子都是新建的,楼龄不到五年,而且我自己也不住这儿,只出租,你别看外面这样,其实里面挺好的,我的租客都很满意的。”
“哦......”
才五年就这样了?难怪商贸城老板跑了,槐市政府也太黑了吧!
丁思南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情,把所有房型看了个遍,并没有留下足以推翻先前想法的新印象。
但潘阿姨拉着她跑了这么一大圈,本来她还在发愁怎么委婉地拒绝不伤情面,下一刻潘阿姨报的价格直接把她所有的不好意思都打消了。
“潘阿姨,这房子总价是低,可您这均价算下来,都直逼明月坊了,不合适吧。而且我一个小姑娘,身上钱也不多,老实跟您说吧,我是诚心买房的,我就自己一个人住,我的预算只有五万,这五万我也不能全花了,我还得留点钱傍身,还得装修买家具。这一趟真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要不我自己附近再看看吧。”
“五万?这也太低了,这一片来讲你这上哪儿都买不到房的呀,除非去南区的老破小或者往那几个山沟沟里的乡镇看看。”
话也是实话,丁思南心里顿时闷闷的。
回南区?不如直接楼下左拐,跳槐江一了百了好了。
眼见是谈不成了,两人都不说话,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既然没有目标房屋,丁思南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挤了挤笑容,开口道别。
本皱着眉的潘阿姨忽然轻轻拉住了她。
丁思南诧异回首,却见潘阿姨眉头陡然舒展开,好像记起了一直被她遗忘的什么,“五万...你只考虑西区的话,我还有个房子,就是破了点,地方也偏了些,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价格上倒是符合你的要求的。”
11. 第 11 章
丁思南正抬脚准备走了,被潘阿姨的话给说愣了。
在西区?真有五万以内的房子?
当二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一片破破烂烂的街道,她们的车子都不敢开快,路到这里都没有铺水泥,混着泥土石子坑坑洼洼,车辆驶过尘土飞扬,颠得丁思南想吐,绕了半天才在公共厕所旁边找到一个位置停车。
丁思南定了定神才把这一片看清楚,全是低矮的平房,看起来是居民自建的,整齐划一的几排连房,风格倒是古朴中透着韵味,只是久无人打理,整条街也没什么人气。
离得最近的杂货铺好像是丁思南小时候那种风格的杂货铺,现在在城里几乎是看不见了。铺子空间狭小光线不太好,货品摆得满满当当,价钱也格外低廉,纯纯小时候的回忆啊。
一个面善的老爷爷正悠闲地理着货,他身旁站着一个拄拐杖的面相更威严的老爷爷,在他们旁边还摆了一张小桌子,四位老人凑一桌麻将正打得起劲,这也是这片老街唯一喧闹的人气儿了。
“黄老,周老,宋老……都好啊!”潘阿姨锁好车,挨个地跟沿街的老街坊打过招呼。
“哦哟,是小潘吗?小潘回来啦。吃饭没呀?来吃点吗?”老人们好奇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探头热情地回应。
许是这条街上太久没有新鲜的面孔,老人们盯着丁思南看了一会儿。
“是啊,我今天带人来看看老房子。”潘阿姨举了举手里的钥匙。
丁思南赶紧跟上去乖巧地微笑示好,她第一眼便觉得这些老人面善,和沈家人迥然不同,令她生出一种即便独居在此也能有所依靠的感觉。
潘阿姨婉拒了吃饭的邀请,大家互相简单寒暄过,不多过问别人的私事,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丁思南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放眼看过去,菜市场、小卖部、杂货铺、裁缝铺什么的倒是一应俱全,只是守店的人年纪普遍都挺大,没有看到什么年轻人的面孔。
潘阿姨领着丁思南往里走,快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一看到立在路边的路牌上写着“相山路”。
她怔住了。
后世鼎鼎大名被称为“黄金街”的相山路街道,就是这里吗?!
丁思南内心狂喜,脸上不动声色,跟随着潘阿姨将脚步停在了一间一排四户的老房子前。
潘阿姨也实诚:“这是我外公留下来的老房子,我妈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之后就传给我妈了,现在又留给了我。我们一家人都住惯了城里的公房,不习惯回来住了。而且街坊邻居也搬走了挺多的,好处就是僻静,没外人打扰,而且都是原住民好相处。缺点就是这附近没什么配套设施,上班上学远了些。但要不是因为配套不行,价格也到不了这么低。”
丁思南被面前岁月浸染出了厚重颜色的老木门吸引住,不禁驻足欣赏。
木门两侧静坐在着两个小巧而威严的石狮子,上端高高悬挂着两个红色的纸灯笼,即便有灰尘覆盖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鲜亮的底色,但在一排老街平房里仍然十分显眼,风一吹便轻微摆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木门上还贴着一张缺了角的倒‘福’。
还未进门,丁思南便对这间门头产生了莫名的好感,时光带走了它曾经的烟火人气,却盖不住原来的主人对这一片旧居的用心。
潘阿姨掏出钥匙解开了门上的大锁,‘嘎吱’推开门,丁思南随之一步跨入。
老房子里别有洞天,沿着青石板路穿过前廊和门厅,里面还有一排房间,能容得下六、七口人居住,功能用途颇多,私密性很好。
看得出来潘阿姨的外公生前也是个讲究人,屋内通透明亮,布置得整洁温馨,虽然久无人居住,却没有沈家那种阴湿的感觉。
天井里搭了架子,爬了一颗年数不小的紫藤,一簇簇淡紫色的花连成一片,煞是好看。
正中间放置着一只颇有年代感盛满水的老石缸,老人家信风水,水象征着财富,聚水即是聚财。水面上覆盖了莲叶,露珠在莲叶上滚动,含苞待放的莲花垂在缸沿,就像一个个娇羞的小姑娘。
难怪潘阿姨的外公不肯搬呢。
如此悠闲雅致的房子,一个人住尽管空了点,但是自在,想干啥都有空间,门一关,俨然是一个自己的小天地。
“水电都是不缺的,像你年轻人需要上网的,网线可能需要你去营业厅自己办一下了。这儿还有我外公生前栽种的瓜果蔬菜,我舍不得除掉,定期来打理的,你看这颗番茄已经挂果了,如果你看中了,这个房子的所有东西我都留给你。”
丁思南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各个房间里,心里喜欢的不得了。
生活所需一应可以满足,也不需要她再另外添置什么。
闲来就在天井里喝茶养花,把大门一关,外界的一概纷扰便吵不到自己,比起一堆家庭挤在一栋楼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放个屁隔壁都能听见的公房,她更偏爱老祖宗对中式平房格局规划的智慧。
这个房子远比她想象的好,更别提这个地段将来的增值空间。
其实丁思南早都兴奋地听不进潘阿姨在介绍什么了,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拿下这套房子。
相山路的身价即将迎来的第一个小转折就在三年后,三年后政府会在附近发现一个历史保护建筑,随之就把那一片都划入了古镇开发的项目规划中,打算开发打造成槐市的特色小爆款景点。
相山路是离得较近的街道,本身这边的房屋保留着原汁原味的古风特色,沿街的那排平房一律改造成了商铺,而且西区本就毗邻外市,顿时吸引了无数居民和外省市的游客,人流量不计其数。
到那时保留着自己老房子开商铺和改建民宿的居民都将暴富一波。哪怕只是小卖部那种简单卖个水的,好的时候一天流水都有上千。
上一世沈时曾眼红这一片的商业生态,不自量力地想要加入,被最低2万一个月的租金吓了回来。
即便如此,仍旧是一铺难求。
而当大家以为西区已经发展到顶,城市规划重心该向多年的破落户南区倾斜的时候,又一记重磅砸了下来。
八年后相山路才迎来真正的崛起。
省里决定把在建火车站的其中一个站点落在了槐市,选址就在相山路北,这一片所有的老房子都被划入了待拆迁区域。
按照当时的拆迁补偿比例,这一片诞生了一批百万富翁,潘阿姨这间屋子的面积算大的,拆迁补偿绝不会少到哪儿去。
等买下来,先把沿街的几个门面改成铺子…
见丁思南一直不发话,潘阿姨有点急了。
相山路街道和明月坊背对背隔着两条路,却是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将来商业中心必然是围绕着明月坊南面来的,看看商贸楼的命运就知道,偏北这一块属于被弃置在规划之外的,根本看不到价值。
所以她的老邻居们都在趁商业中心还没开始建起来,早点抛售,等到事已定型,不是瞎子都知道该往西区南面跑了,到时候这边的房子还得再降,这种老房子只怕降到白菜价都不一定有人要了。
潘阿姨顿时觉得头皮有点紧,她偷偷瞅着丁思南心里打鼓。
就看现在政府铆足了劲儿的开发新楼盘,年轻人一个都不回来了,这片老平房的居住环境改善问题也遥遥无期。
下水道、灰尘、没有商圈和学校配套…就这一次机会了,再不出手肯定要砸在手里了。
她笑眯眯地问:“小丁,你觉得怎么样?”
丁思南眼睛一亮:“破是破了点,能凑活,家具什么的本来也不值啥钱,刚才进来看到成排空着的房子,好像都在抛售。南面那里也有几条老街比这儿繁华,价格也不高,那边上班的人多,买了还能租出去…”
而且,这不还有3年的萧条期吗!所以,5万的价格真的不算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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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阿姨觉得丁思南说的条理清晰,也有道理。
“阿姨也是看跟你投缘,好处坏处都老实跟你说了,我不怕你去打听,我开的价格绝对是够良心,最低价,那我再退一步,四万九,不能再少了!如果你现在就能定下,我再给你打个95折!怎么样!你瞧我把证件钥匙都带来了,办手续啥的随时。”
能省一点是一点,丁思南一拍大腿:“爽快!择日不如撞日,咱现在就走?”
交易愉快地达成。
先去银行取现金,看到余额瞬间又跳回了四位数,丁思南心慌了一下,很快她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怕不怕我还有小黄鱼。
小汽车嘟嘟嘟地驶进了西区房产交易中心,下车前丁思南把潘阿姨的车夸了一通,寻思等自己有钱了,也要弄一辆车开开,没有车太不方便了。
进了交易大楼,排队领了号,由于是工作日的白天,没什么人,很快就轮到了她们。那边有专人拟定合同,二人审核无误后,交钱签字过户,一气呵成。
热乎乎的红本本到手的时候,丁思南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了一下自己,抹了把眼泪,赶紧又去隔壁派出所把落户办好。
潘阿姨陪在旁边识趣地并不多问,互留了电话,笑着把她送回了相山路才走。
丁思南回到自己的新家也没歇着,床铺被褥全都抱去洗了一遍,又把地扫了一遍,花草浇了水,在街上水果店买了些水果给左邻右里的老人送去算是混个脸熟,毕竟她最近不会太常过来,有啥事儿都需要邻居帮忙照应着。
忙活完之后搬了张躺椅坐在天井里摇啊摇。
好安逸。
天真蓝,真静,不想回沈家了。
TMD,那怎么行?!
丁思南坐直了身子,斗志才消沉了一会儿,一下子胸膛里又烧起了熊熊烈火。
存款这下又见底了,沈家那头可至少有两个人每月有稳定收入的,我没钱怎么跟他们斗?
开源节流开源是关键,接下来自己得找点事儿干。
这么一想她也不躺了,出门找了个老锁匠,先把家里的锁换掉,沿街随便吃了碗面,喊了辆三蹦子,往记忆中西区未来最繁华的几条街出发。
在潘阿姨老提的那条商业街的一条分岔路口下了车,趁着时间还早,丁思南决定好好地逛上一逛。这个地方离沈家人的活动范围远得很,她不怕遇到脸熟的。
后世闻名的连锁商场万达广场入驻槐市还要再等上个几年,商贸城败了之后,现如今这条商业街就是全城之最。
除了绵延三公里的正街,还有五条分岔口,都是商业街的范围。
它汇聚了整个西区乃至整个槐市最大最好的店,经济条件好的市民吃穿用度几乎都来这儿消费,低端消费也有,各种小吃店饮料店美甲店鳞次栉比,拍大头贴的、卖明星周边产品的、游戏厅什么都能找得到,就像一个小小王国,每天泡在这里都不会腻。
人流量真大啊…几乎是走不了直线,丁思南只好侧着身穿梭于行人之间。
听说这里的竞争也是相当大,为了营销和各种明里暗里挤兑竞争对手的手段,投下去的成本不计其数,有的店看着红火,其实撑不到回本就收店转让了,所以每个月来都会看到新的店铺出现,这也是商业街在大家心中始终保有新鲜感的原因之一。
就说正街入口这种人流量最大的位置,也不是谁来都能挣着钱的,就像丁思南右手边的这家空铺子不就换了老板正在重新装修吗?
站在施工工人旁边说话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老板,听声音还挺好说话的,丁思南探头探脑走进去,复习着上午和潘阿姨攀谈的那样。
那人一转头,双方的表情都定住了,仿佛都在记忆中疯狂打捞着什么。
丁思南瞳孔一颤:“啊,你不是那天那个…”
那天那个倒霉的王仁…
12. 第 12 章
王仁脸色一沉,转头就走。
丁思南捧出笑脸,屁颠颠地跟上去:“王老板,好巧啊,这家店是你开的啊?打算经营什么?”
虞晓莲几乎和王仁形影不离,这几天也在店里帮忙盯装修。
她听见外面有动静,从后屋闪身出来,一见丁思南,不耻的回忆浮现在眼前,立刻就要发怒:“走走走,出去,我们王家的店不欢迎沈家的人。晦气!”
“姐姐,姐姐,你误会我了。我跟沈家人不是一头的!我现在还跟她们闹着呢,你说我都被骗婚了,我能不气吗?能不悔吗?我要是还跟他们一头,我还是人吗?”
虞晓莲果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丁思南的脸上下扫描,似乎记起了婚礼当天丁思南的表现,确实不像是和沈家人一个鼻孔出气的样子。
想着这姑娘也是个无辜受骗的,顿时气消了一大半,也不轰人了。
“我那恶婆婆不给我吃饭,还天天骂我是骚货,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不把儿媳当人,搞这么封建的一套啊!那个家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沈时只向着他妈,他妈把我磋磨死了都不管,我的钱都被他们骗走了,只好趁他们不在家,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出路。”
看着丁思南眼眶渐渐发红,虞晓莲想到了自己当年的不容易,同是外来媳妇儿,同样都被婆家磋磨,好在王仁是个耙耳朵愿意听她的话,不然这些年难保就挺不过来了。
她顿时对丁思南同病相怜起来,原本不熟也变三分熟了。
加上亲戚间互相也有各自的传声筒,她的确听见了不少沈家的事,对丁思南的评价都还可以,心里的防备也就松动了。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娘家又是没人撑腰的,来了这些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说实话,这婚结的真后悔!”
虞晓莲听了,内心动容。
她自己就是外省来的,无依无靠,公婆在世的时候没少受他们的磋磨,许多流言蜚语都得自己背负。
这么多年也没给王家生个一儿半女,难听话传的,连娘家都以她为耻。
这期间遇过的流氓事儿和落井下石数不胜数,要不是还有王仁这个念想,她早就坚持不住一头碰死了,哪能熬到现在的好日子。
“进来坐吧,外屋粉尘多,来里屋坐会儿吧。不过,我们这儿不招工。”
丁思南一怔,随后很快冷静下来,发现对方话说得硬但语气是软的,于是她应了一声,不客气地跟进里屋。
人人都觉得为了一件误会闹矛盾,伤了亲戚间的情分是因小失大,亲戚间总会有和好的时候。
但丁思南这回想要赌一把,就赌上次那件事让王仁家的彻底和沈家人结上怨了。
丁思南记得,上一世王仁被一个朋友带坏,犯了原则性错误,虞晓莲知道后不仅没有原谅和包庇丈夫,还果断选择了离婚走人。
这件事在亲戚间传开,沈家在饭桌上讨论的时候还羞辱虞晓莲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胳膊肘往外拐,不配当王家的媳妇。
这件事在丁思南心里留下来很深的印象。在她眼里,虞晓莲并不是别人眼中泼辣没文化的家庭妇女,她是一个明辨是非,说一不二的女人。
在大是大非上,连对多年感情白手起家的丈夫都可以排在原则之后,别说是沈家那种关系不痛不痒而人品极其低劣的亲戚了。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什么道理不结交一下?就算没结交上,她也是没损失的。
“姐,王仁哥打算做什么买卖呀?”丁思南开门见山。
“哝,招牌上写着呢,‘超越教育培训学校’,我经常跑外地,看到省里面还有东南沿海的大城市有钱人都特别重视孩子的教育,讲究从娃娃抓起。
“外边小学生语数英一个小时补课费收到了80-120,初中和高中更加贵,根据授课老师的经验和资质收费也会不同,如果是名师一对一,就单一个孩子,一学期光补课费花下去上万的都有。”
丁思南眼睛都亮了。
他们要和沈时打擂台?好啊好啊!
“现在的家长都特别舍得给孩子投资教育,不像我们那个年代了,所以这方面也就特别舍得花钱。槐市经济虽然差,家长抓教育的心都是一样的。
“我和王仁考察过,槐市还没什么像样的大型教培学校,也就你家沈时挺有远见的,在南区开了第一家,所以我们打算趁热打铁,在西区开一个,不过你放心好了,离得远,咱们两家人井水也犯不着河水的。”
虞晓莲并没有因为和丁思南名义上的老公的竞争关系而对她遮遮掩掩,她坦诚地尤为高傲。
她的神色淡淡,就像根本不曾把对手放在眼里一般。
只是语气上把丁思南逗乐了,看起来婚礼上被冤枉偷情那件事着实让她气得不轻,她家一定不会翻篇了。说话带刺劲儿劲儿的,对着丁思南这个和沈家沾亲带故的外人也不例外。
有刺那才好呢,就怕她心胸宽广不计前嫌。
丁思南竖起大拇指:“有眼光!难怪是你们能挣大钱呢,换了别人就不行。西区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将来这里肯定是槐市的经济中心,全市最好的教育资源自然也会向这里倾斜,我觉得这块有的做。
“看你们店选的位置和规模,是不是准备搞个大的?”
这时,王仁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外卖放到虞晓莲面前,温柔道:“你胃不好,先吃饭吧,吃完再谈。你最爱吃的,趁热。”
他撕开一次性筷子递给虞晓莲,又把辣椒、醋等一次性调料包挤在碗里,推到她面前,接着倒了一杯清香的白茶放在她手边。
虞晓莲点点头,只是把外卖挪到边上去,啜了口茶,并没有听从的意思,王仁垂下眼睛,静静地坐在一旁。
虞晓莲打量着丁思南:“你也懂做生意?”
她对沈时这个新媳妇有所耳闻,知道她是大城市来的,在槐市这种普遍放弃投资教育的环境里,沈家忽然进军教培行业,打死她也不相信这会是沈时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虞晓莲眼光毒辣,她猜测的一点都没错。
上一世,丁思南身处玉城,很明显的感受到教培的兴起势不可挡,半大的孩子到高三学生,日常生活被各种课后补习和兴趣爱好班填充。
于是她不厌其烦地带着沈时走遍玉城大街小巷,在各大黄金地段让他亲眼看到教培机构的不可一世的繁荣,好不容易才说服他做教培绝对赚钱,鼓励他试一试,肯定比他所谓的朋友推荐的那些投资项目靠谱多了。
玉城的市场已经饱和,但是槐市的蛋糕压根没有开始分,只要沈时在槐市占到先机,短期内不愁赚不到钱。
事实证明烂泥扶不上墙,还会把自己糊得一身脏。
时代的潮流和风口首先就会在大城市刮起来,等到行业布局和蛋糕被分的差不多了,这股风才会刮到小城市去。
但到那个时候再想跟风,已经晚了,因为暴露的问题太多导致风口开始缩紧,随之而来的是大批严格的监管政策,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碰的。
后来跟风者要么就是高成本接盘,挣不到多少利润,要么就是找品牌授权加盟,闭着眼睛跳坑。
赚风口的钱容易造就暴富神话,但也极其看中敏锐的商业嗅觉和眼光,窝在小城市不出去看看世界的商人,最致命的就是什么都知道的太晚。
像沈时和王仁这对发小,就是一个鲜明对比。
王仁看见丁思南后一直不放心她们独处,他其实在门外听了几分钟了,发现丁思南不像是沈家那群有头无脑蛮不讲理的人,十分纳闷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进沈家的门。
尤其是他正好听见了丁思南斩钉截铁地对西区未来的预测,正与他老婆曾经预测过的不谋而合。
“小丁你是玉城人吧?没想到你对槐市这种小地方的发展也挺有想法的。”
确定王仁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同,丁思南就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了。
“这个行业这几年确实火爆,但是在玉城那边,其实已经有点过火了,只是政策的风还没有刮到小城市,所以槐市这边还在追着这股风起飞。
“其实你们不信走出去看看,这股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追到的只是尾巴,现在投入下去,等不了多久改革的政策一下来,很有可能转头就血本无归。”
丁思南伸出两根手指,胸有成竹:“两年,最多两年,上面已经准备好动刀子了,只是还没有割到槐市这样的边远地区而已。到时政策一下来,大家根本就来不及止损。
“你们要是只看到表面风光,连年的加大投入,到了最后忽然被政策收割,这损失足够把赚到的都赔出去还不止。就算要做,也绝不能盲目地贪恋规模,未来那都是坑。”
虞晓莲眉头一皱:“小丁,你这么说可就太瞧不起人了。我们是没什么文化,但是不代表我们蠢。你家沈时的教培学校才开不到一年,也是你建议他开的吧,他生意有多好明眼人都看得见。怎么到我们这儿就说这一行已经日落西山快完蛋了似的。”
“我看你也是个文化人,和王琴那种泼妇不一样。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亲戚间谁不知道你家沈时的教培学校每天收钱收到手软。小丁,你要是觉得说两句话就能让我们改变经营方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欣赏你是大城市来的,有想法有头脑,不过你总归是沈家的媳妇,心是向着她们的。”
“你虽满口怨恨沈家骗你待你不好,也没见你提离婚不是?”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人家凭什么信你一个竞争对手家的媳妇,卖卖惨或许只是你的手段呢?
不过丁思南并不意外,她这一世已经打定主意,就活一个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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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认定了王仁夫妻可以结交,也不怕多说些什么传出去。有的事情本就无法兼得,畏首畏尾的话,只能在原地踏步,那她重来一次的人生将变得毫无意义。
“晓莲姐,王仁哥,我也没什么好瞒的。婚我是肯定要离的,但不是现在,沈家人什么样,我想你们这些亲戚比我更清楚。吃人都不吐骨头,我砸了这么多钱在沈时身上,难道现在叫我净身出户看着他们逍遥快活?”
“不过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关系,这种腌臜事,说出来没得叫人恶心。沈时开教培学校是我的主意,那是因为槐市落后,教培的风居然没有吹过来,他当时是槐市第一家,占尽先机,没有对手。我当时想的是他趁早把利润做大,短期内赚到最多的钱,要么收手,要么逐渐以应试教育以外的培训来替代现有课程搞转型,只要前面的客户基础打牢了,转型不是问题,照样能挣钱。”
“可沈时像是会听我话的人吗?他见钱眼开,跟老鼠掉进了米缸死的,现在搞扩张可不是我的主意。我在首都的朋友曾经提醒过我,这波风口只有最后两年,扩大投资真的会得不偿失,政府已经准备好出手了。”
见丁思南说得煞有其事,虞晓莲夫妇对视一眼,王仁便把里间的门轻轻拉上。
这几年全国生育率又冲上了高峰,每年孩子增加的数量,对于家长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压力。
即便高校连年扩招,可是对于重点初中和高中而言,名额大差不差就是这么多,这就意味着在升学方面的竞争十分激烈,上了考场,一分的差距何止一卡车人?很多孩子明明成绩就不错,可是一看到别人家都在补课,他自己哪里能坐得住?
省城的教培学校只有排课排到累病的老师,还没听说招不满学生。
丁思南却断言教培真正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走到了繁荣的末路。
无论从常识判断还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虞晓莲都觉得丁思南的话十分荒谬,可是她的脑海里却莫名有一种直觉提醒她去重视。
万一是真的呢?
难道她真的有内行人提前获取到的内幕消息?但即便如此,她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们?
虞晓莲蹙起了眉头,却不说话,在办公室里踱步。
王仁轻声嗤笑:“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别干教培了?这请来的老师,打好的招牌,五年房租,还有刚审批下来的办校资质,全都当打水漂?就因为你一句话?”
“还转型,你说得轻松,哪一样不得重新来过?”
丁思南叹了口气,她还不能说太多,反正没有人会相信自己转世重生能够预知未来这种事,万一被人当神经病抓到精神病院怎么办?
她看了看虞晓莲,又把视线投向王仁,热忱而期盼:“王仁哥,晓莲姐,我在这儿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我婆婆她们要是知道了我出来找工作,非得打死我不可。可我真挺需要一份收入的,我不怕辛苦,这么大个槐市咱们都能在这儿碰见,证明我们有缘,刚好我又对教培这一行有点研究,这么着吧,我把我电话留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打给我。”
王仁半信半疑,丁思南现在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下嫁女,有什么能需要他们俩帮忙的?
丁思南从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快速留了个号码,见王仁盯着自己却一动不动,她心里一咯噔。
谁知虞晓莲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捏住了那张纸。
“行,那就谢谢你的提醒了小丁,今天我们还挺忙的,就不留你了。”
丁思南忙起身:“好的好的,不用送,谢谢你啊晓莲姐哥,谢谢王仁哥,那我走了。”
王仁目送她走开,把门一关,若有所思。
“老婆,你怎么想的?留她电话做什么?回头沈家的人要是知道了,发现咱们和小丁有牵扯,再泼脏水过来呢?”
王仁的担忧并无不妥,只是虞晓莲的心思完全被教培行业的未来给说懵了,她心里堵得慌,却抓不住一丝一毫的根据。
“老公,这几天辛苦你在这里先盯着,等定制的那款招牌来了先别装,广告也先别打出去,屋里的灯和墙面还有地面这些硬装可以继续做。”
王仁诧异,招牌不安装,难道虞晓莲真信了丁思南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打算开教培了?那投下去的几十万怎么办,打水漂?
他不满地站起来:“你怎么还上心了呀?有必要吗?”
虞晓莲伸手制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不是相信她,只是她今天的话我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不搞搞清楚,这心里不踏实。”
她安抚好王仁,脑中已计划好了下一步动作。
“我等会儿就去买票,来得及话今天晚上就回省城一趟,来不及就明天。我去找几个朋友聊聊,看能不能弄清楚小丁那些话是真的假的。”
13. 第 13 章
丁思南倚靠在三蹦子的后座,还在兀自伤心刚才王仁一副不准备和她建立联系的态度。
好在虞晓莲接过了她的号码。
看来她的直觉不错。
这才刚过五分钟,丁思南已经摸了十来次手机了。
一定要打来啊,求求了。
想起商业街的繁华,丁思南心里就痒痒,那个地方她算是见识了,随便扫扫地缝都是钱,可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要是能在商业街盘下一二铺面,随便做点什么,想翻身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她口袋里仅剩的几千块,就算加上所有小黄鱼,不够付两载房租的,更别提还要装修、人工、水电、广告、选品、打点工商...没有充足的备用金,后续的现金流很容易断裂。
沈时那家教培学校粗估每个月流水有二、三万了,现金流还不是一样卡住,背着借款去付各项货款和员工工资,这种压力普通人根本扛不住。
以前在玉城的大公司实习的时候,丁思南总听公司里的外地同事感叹,这玉城的锦绣繁华不属于他们。
现在她完全懂了。
没钱寸步难行。
五彩晚霞灿烂,这份美好仿佛被定格在了西区,随着她渐行渐远,那片色彩褪到目之所及的边缘,转瞬即逝。
三蹦子停在小区门口,丁思南再一抬头,南区傍晚的天空灰黄浑浊,就像压抑在心口的一口浓痰似的,令人干呕。
鬼地方,一天都不想待了。
丁思南走近沈家那栋楼,还没进楼道就听见里头欢声笑语。顿时她的嘴角咧到了耳根,怒火冲到了天灵盖,快步钻进了楼里。
这家人还能说能笑的,她怎么能走?
“什么事啊这么开心?说出来大家一起乐乐。”
人未到,声已远。
当她推开门进屋的时候,屋里齐聚了两老一小,正襟危坐地笑不出来了,显然是看见她这个人被她扫了兴。她往厨房一撇,门上挂着一把比她手掌还宽的笨重的大铁锁。
王琴朝丁思南的方向大啐一口:“贱货!你还有脸回来?我警告你,今天你再占着我的房间,我让沈时回来把你肠子掏出来!”
王琴遥指着丁思南的鼻子怒道:“你还敢在社区里到处说我们沈家的嫌话?你还有脸嫌我们沈时是二婚带孩子?二婚怎么啦?二婚才知道疼人呢!孩子都是现成的,你要自己养一个到这么大得费多少力气?我还没嫌你这个没工作没家教的懒妇呢!你进家门这几天,动过一根手指头没有?”
“我们沈时一表人才,多少小姑娘看上他?我们二老还有体面工作有房子,都有退休金,孙孙聪明又懂事,这种条件,你放槐市问问有几家?”
“你除了有点钱读过几年书有什么了不起的?女人读书有屁用?女子无才便是德,有多少钱嫁人了之后都是夫家的,都是姓沈的!像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东西,让你高攀了我们还说闲话,我看你就是挨打挨少了...”
邻居的闲言碎语没少灌进她的耳朵。
丁思南翻了翻眼皮,目光不屑:“哦,这沈家是优是劣是好是歹,跟你一个姓王的有什么关系?”
王琴顿时噎住,紧接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沈涛在家,让王琴有了底气,她跳了起来,这次非得让贱人知道她的厉害。
她整个人往丁思南身上扑,扬在半空的手掌旋风一般就往手无寸铁的丁思南脸上刮过去:“烂了嘴的娼妇,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丁思南正眼没瞧她,只一个侧身,王琴便直勾勾地栽倒在地,差点没把门牙磕掉。
“啊啊啊啊~~!”她火速翻身,坐在地上把地板拍的啪啪响,两腿风火轮似得乱蹬:“反啦反啦!丧尽天良的娼妇打婆婆啦!~~哎哟哎哟~~”
谁想到窗外居然飘来楼上李阿姨的声音:“王琴~又骂儿媳妇啦~你少说两句吧,回头小丁要真不愿意跟你们过了,沈时又该来找我们借钱了。我们老邻居了,也不想跟你们撕破脸,有姑娘愿意好好地跟你们过日子,你这个当长辈的怎么就是喜欢没事找事呢?真是不知好歹。”
隔壁王婶子也加入了进来:“就是啊,谁不知道那沈家婆子是个蛮不讲理的,只有她骂别人的份,哪有别人会欺负上她?满嘴的颠倒黑白,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天天吵烦都烦死了!我警告你们啊,我小女儿今年初三了,要是被你们影响了成绩,我肯定去老沈单位闹!到时候别怪我们不讲老邻居的情面!”
“妈,别说了!这家人的关系乱着呢,咱们正经人少掺和,没得惹一身骚。”
忽然被左邻右里齐刷刷地指责,王琴目瞪口呆。
她扒着窗口寻着声音的来处,指天指地的喷口水:“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是我骂她了?平常我是怎么对你们的?我白对你们好了!你们就听那毒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再说了,我在我自己家里教训我儿媳妇关你们屁事?!哪个烂了嘴的说我们家关系乱?...”
“好了好了!成天这么的闹,让邻居看笑话!”
咚咚咚!沈涛又用凳脚猛敲地板,那声音仿佛惊堂木。
他眉毛皱成了一团,大声呵斥,语气中不加掩饰地嫌恶。
王琴只得瘪瘪嘴,把窗户关上,还瞪了丁思南一眼,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咒骂的话。
沈涛从来都没看上过王琴。
他年轻时候家穷,直到三十岁都没有人愿意给说亲,在那个年代妥妥的大龄男青年,要被剩下了。
只有王琴觉得他是潜力股,非要嫁。
也多亏了老丈人家有空屋,他这个家成得才不至于太难看。
快三十年过去了,沈涛踩到了时代的东风,一路晋升到副镇长的位置,是一心期盼着能顺利退休享清福的。
可他堂堂副镇长的老婆这辈子除了会碎嘴嚷嚷找架吵和打麻将,什么都不懂,带也带不出去,一开口便知是没文化的粗鄙底子,净给家里惹麻烦,实在是丢脸丢到老家去了,远远不及沈时的前妻巩静文带出去懂事体面。
王琴见没人搭理她,自觉没趣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丁思南只把她们当空气,迎着沈艺得意的目光,她的注意力落在了沈艺面前摆放的一张奖状上——田家炳小学五年级优秀作文奖。
呵,花了钱的质量就是不一样。小扑棱蛾子为了争宠,倒是挺知道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沈艺早等不及了,上学期住楼上的和他同龄的男孩不过就是领了一张短跑第三名的奖状回来,沈时看见了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对人家笑得比对他这个亲儿子都亲。
他晃了晃爷爷沈涛的手,双眼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好好好,乖孙孙,我这就打给你爸爸通知他这个好消息。他这一次保证对你刮目相看!”沈涛软语应和,拨通了沈时的电话,老头子耳背,还点了免提。
只听那头接通后,轻声对旁边说“你先别说话”,然后才‘喂’了一声。
“今天晚上你回家吃饭吧,大家庆祝一下。”说到孙子的事,沈涛骄傲极了,转眼笑得像朵花一样。
沈时惊喜:“爸,是不是想通了?愿意出钱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涛铁青着脸坚定否认:“我不会出钱给你的!我是让你回来给孙孙庆祝!”
“没空。”沈时不耐烦道,连庆祝什么都不问。
“你...”沈涛看了眼低下头去的沈艺,忍住了脾气,“孙孙获得了全校作文竞赛的优秀奖,他的获奖作文叫做《我的爸爸》,他是我们沈家的荣耀!你不该回来庆祝吗?”
“给我打电话就说这?”沈时问,“爸,我不是说了吗?我很忙的!除了钱的事,以后没事不要来烦我!”
‘噗嗤’——丁思南羞涩地捂住嘴。
沈艺赤红着双眼,牙齿咬得咯咯响,恶狠狠地盯着丁思南。
沈涛也急了,一拍桌子:“你听清楚没有?!孙孙写的是《我的爸爸》!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吗?你难道不为他骄傲吗?”
“我知道啊!我知道我是他爸,他是我儿子,怎么了?还有别的事儿没?”沈时觉得莫名其妙。
简直是对牛弹琴。
沈涛脸黑了,刚才那一点点因为孙子在旁边才保有的温情烟消云散,他对电话那头下达命令:“我叫你今天晚上回家吃饭!现在!给我滚回来!”
电话那头寂静了五秒。
看来沈涛虽然老了,但一家之主的威严犹存。他的话,在这个家里还是有分量的。
“还有明天下午去孙孙学校参加家长会,老师会当场公布这学期的优秀学生名额,我们孙孙有很大的把握...”
“没空。”
‘啪’——嘟——嘟——嘟——
“哈哈哈哈哈!”丁思南仰面大笑,“公公,你好像跟你儿子不太熟的样子?沈时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啊?”
年幼的沈艺还没修炼到日后那种不要脸的境界,现在的他内心就像玻璃杯一碰就碎,自尊心被当众打击,他死死咬住嘴唇,气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王琴急忙上去哄道:“哎哟乖孙孙,莫哭,爷爷奶奶带你出去吃大餐庆祝。明天家长会爸爸不去,还有爷爷。你是最棒的,你爸爸心里都有数呢。他现在忙着挣钱,挣了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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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都是你的。等他回来,我们喊他给你买礼物好不好?莫哭啦。”
“我们孙孙顶顶优秀,明天奶奶打牌的时候跟社区里的人宣传宣传,让大家都知道我孙孙有多棒。爸爸那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是我们沈家的命根子,你爸爸不疼你疼谁?不像有的人家,只能生出赔钱货,生了赔钱货克死爹妈,还没教养。”
王琴指桑骂槐,丁思南不甘示弱:“那可不一定,没听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吗?我能帮沈时在槐市立足,这小子能帮他爸做什么?除了白吃白喝花他的钱使坏心眼子一点用都没有,甩还甩不掉。你们看沈时喜欢他吗?躲都来不及,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呢。”
“平常语文成绩考多少分啊?这作文真是你自己写的吗?公公婆婆,现在小孩子心眼可多了,在家里骗骗自己人没事,明天到了学校要是出洋相,丢脸的可是沈家,你确定你们这张老脸丢得起吗?”
这话里带话的,如针扎在沈艺身上,他不住地抽搐,脸色越来越僵,眼神慌张地闪躲。
“沈时说以后买了房子就我和他住,还说以后赚了钱都是要给我们生的小宝宝的,他心里只认可和我生的孩子。虽然现在我们没有孩子,但我们还年轻啊。尤其是沈时,身体好着呢,生三个五个不成问题。”
“再退一步说,就算他老婆不是我,以后也会有别人,沈时可以和任何人生孩子,你们宝贝孙孙啊,也就这几年独生子当当了,好好珍惜吧,过一天少一天呐!”
反正沈时不在家,她爱怎么胡扯就怎么胡扯。
看到翅膀还没长硬的沈艺气得嚎啕大哭,丁思南心里格外爽快。
公婆顾不上还击,哄孩子还来不及。
沈艺的眼神如刀子般尖锐,似乎想要把丁思南开膛破肚,他咬牙切齿:“你胡说!我妈妈说我是沈家唯一的孙子,你们只应该疼我一个,爸爸也只疼我一个!你们不许生孩子!爸爸不许再生孩子!”
“切~~”
丁思南戏谑地朝他一挑眉,没兴趣再听他们唱戏,反正在外头已经吃过了,一甩头发就钻进大卧室,照旧把门锁上。
刚躺上床,却听屋外在密谋明天找开锁匠撬她房间的锁。
沈时和沈涛都有单位可以住宿,王琴不同,她得在家照顾孙孙。丁思南这么把房间一占,倒是不碍着那两个爷们儿什么,只当她结婚那天的气没消完,消下去自然什么都解决了。
可是天天晚上必须回家的王琴哪里受得了?
这大热天的,没衣服可换,她都好几天没洗澡了,晚上进小屋睡觉连孙孙都嫌她身上有味儿。
要是换了以前,赏丁思南几个大耳瓜子保管她哭都不敢哭出声,可是现在的丁思南却跟中邪了一样毫不似从前般乖顺,有时候王琴一不注意发现丁思南正阴森地对着自己笑,那个眼神那个表情直叫人骨头都发寒。
所以男人不在家的时候,王琴也不敢硬来。
丁思南把耳朵贴着房门,外边那俩年纪大的以为自己在说悄悄话,却耳背声儿大的连房间里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王琴气愤道:“贱人又占着我们的房!这大热天的,我衣服都馊了!老头子,你好歹回来了,怎么不把那个贱人削一顿立立规矩?你看她把我们俩放在眼里吗?你当年把儿子打到站不起来的威风上哪儿去啦?就任凭这婊子骑到我们头上拉屎拉尿?!”
沈涛压低了声音:“你别说了!她为什么那么嚣张?还不是你养的好儿子一心向着她?!眼里只有钱的畜生,谁给他钱谁就是他爹娘!”
“你一个女人就知道吃喝拉撒什么都不懂,现在外面查的多严?风口浪尖我的名声容不得一丝闪失!你以前给静文立规矩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么个外来丫头就对付不了了?我在家的时候你别牵扯到我!我不在家的时候那么多时间,你就不能找机会对付她?这还要我教?这么多年婆婆你都白当了?!”
“静文静文,又是静文。”王琴瘪瘪嘴,巩静文那个臭婊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被沈涛说起来好像多么小白兔一只,难道他忘了巩静文是怎么骗婚儿子又怎么给他戴绿帽的嘛?
这么一对比,丁思南这个新儿媳也不是多难以接受了,至少她会爆金币,对沈时还忠诚。
随着大门一开一合的声音传来,丁思南猜想沈涛和王琴应该是牵着沈艺出门下馆子去了。
她悠闲地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刷手机观赏那天下午拍到的照片和视频,顿时一个灵感闪现。
明天的家长会光是领奖听表扬多没意思,她要给沈家独苗苗的荣誉时刻加把料,给他的童年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