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633章 宜家每相夫 徒单贞伏在马上,一路逃窜,心中已经惊骇欲死了。 他没有想到,当辛弃疾做出反击动作不到半刻钟之后,就直接杀到了自家大旗之下,并且轻易将那面华丽的徒单大旗斩断了。 须知道,汇聚在这面大旗之下的徒单部精兵足有五百骑,而辛弃疾仅仅用了三百骑,就将徒单贞麾下最为庞大的兵力集群正面打穿。 随后的事情就理所当然了。 天平军发动了全面反攻,金军则是在大旗倒下之后,全面失措,并且以点带面,导致了全面溃败。 徒单贞也只能落荒而逃。 此时距离他放出大话来,进行全线反攻不过过去了两刻钟。 回想到两刻钟之前的自己,徒单贞只觉得有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 用甲骑生穿硬凿乃是金国起家的依仗,如今却与汉人甲骑对着凿,却不只是一败涂地,更是短短片刻就一败涂地了。 天塌了。 辛弃疾倒没有徒单贞那般胡思乱想。 骑兵对冲几乎就是勇气决定一切,兵力与战力不是十分悬殊的情况下,谁相信自己能胜就一定能胜。 天平军虽然经历过一场平阴大战,乃至于狼狈而逃,却终究非战之罪,心气也没有散掉,此时又有大将亲自率军破阵,面对仓促撤退又发动反攻的金军,如何会有败的道理? “让步卒全都跟上来!金贼逃不了了!”辛弃疾对军使下令之后,就立即带着麾下甲骑对金军溃兵展开了追击,只要有小规模金军聚集起来,试图发动反击,就会面临辛弃疾迅猛的打击。 在天色渐渐暗下,日头西沉的时候,金军已经彻底无能,大军也彻底散乱,军官难以收拢兵马,也成为溃兵中的一员,乱糟糟的向南逃去。 与此同时,张安国带着三五百兵马,也抵达了战场的最南端,他其实并没有扎住口子,只是占住了几座小河上的桥梁罢了。 如果金军想要绕行,还是可以找到南撤方法的。 可是金军是地地道道的外来户。 在经过游骑探查与实地考察后,要说金军对于东平府的地形一无所知,那是不可能的。 可若是说金军对于周边地形全都了然于心,那更是扯淡。 尤其军官离散,溃兵到处都是,跑到哪里的都有,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张安国所集结的兵马,反而成为了某种路标,不少金军试图在周边绕过,以逃出生天。 在溃散的途中,往日里顷刻可渡的小河,旦夕可平的沟渠都成了要命的东西,许多金军甲骑想要浮马渡河,却在齐腰的小河沟子中一个趔趄,连人带马的淹死在了泥水之中。 到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天平军终于停止了追击,收拢兵马,草草用大车围了个圈子,建立了营寨。 辛弃疾收集着各方汇报而来的捷报,在月上中天时方才统计出来。 此次大战,斩杀了五百多金军,俘获了七百余人,完好的主力战马缴获了八百多匹。 寻常马骡与盔甲到现在还没有统计出来,因为金军逃窜是丢盔卸甲式的,李铁枪正在发动普通百姓去寻找盔甲,并且对盔甲的各个部分都开出了赏格。 以步克骑还是能杀伤近半,辛弃疾也创造了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当然,杀伤与缴获是对天平军来说的,对于徒单贞来说,他此时能聚起来二百骑就不错了,那些离散逃兵散在人生地不熟的山东大地上,能活着回到辽东的百中无一。 天平军的伤亡同样不小,阵亡了三百余人,重伤二百余,还能继续作战的轻伤员足有千人。 对于如今只有六千战兵的天平军来说,已经算是伤筋动骨了。 对此结果,天平军的将领们是满意与痛苦并存的,不少人干脆提议,要休整一些时日。 能拿回东平府,已经对得起魏公与刘大郎了。 但辛弃疾却提出了反对。 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正应该携大胜之威,一路南下,号令不臣。 如果再拖一些时日,徐州的武捷军起了异动该怎么办? 从个人利益来说,贾瑞、李铁枪你们这些人,想要以什么地位在汉军中立足,就看这一仗打得漂不漂亮了。 普通军卒加入汉军后,开春到底能分多少地,能不能多些赏赐,分到耕牛,那也要看这仗能不能立下功勋了。 在统一思想之后,十二月初二,留下了李铁枪率领千余兵马照顾伤兵,并且继续清扫东平府后,天平军在辛弃疾的率领下再次启动。 这次天平军已经精简到了四千人,在缴获了金军大量马骡之后,行军速度进一步上升,沿着南清河南下,一日就收复了汶阳。 与此同时,临沂的王雄矣与新婚妻子崔氏道别。 这倒不是因为王雄矣迷恋温柔乡,在接到军令之后,都敢浪费好几日方才上路。 而是因为山东军粮调动也是需要时间的,地方民夫集结起来更是需要时间,此时方才有一批军粮从费县府库中转运出来,并且装上了漕船。 “阿雄,你这次出兵,知道关窍在何处吗?” 仆散达摩曾经的夫人,在真正历史上,因为击败魏胜偏师而青史留名的王夫人,也是大王雄矣七岁的童养媳崔翠儿,此时已经嫁给了王雄矣。 崔氏含情脉脉的看着十几年前就被自己当作弟弟的小丈夫,一边为他整理衣领,一边低声嘱咐。 王雄矣知道崔氏在军国大事上有智谋,直接询问:“二姐请说。” 崔氏低声说道:“关键就在于曲阜孔氏,阿雄万万不可过于折辱他们。” 王雄矣皱眉:“孔端起那厮干出腌臜事,正是抓手,如何不能处置孔氏?” 崔氏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王雄矣的额头:“阿雄,平日让你多读一些书,你就是不听。” 王雄矣嘿嘿笑了两声,随后正色说道:“还望阿姐解惑。” 崔氏摇头:“这也是我刚刚想到的,处置孔家的关键不在于孔端起,而是在于至圣先师孔子,在于都统郎君。” “孔夫子乃是万世师表,他的后人即便不是天潢贵胄,却也是算是天生贵人。无论宋国的皇帝,还是金国的皇帝,他们善待孔家,是因为要以此证明来尊崇孔夫子,来证明国家是重视儒学,依旧在以儒学治国,以科举来选拔儒生来做官。” “同样,处置孔家,也代表着要对孔夫子、对儒学下手。无论动手之人是不是这么想,但天下人肯定会这么想。阿雄,你想想,你能担起这个重任吗?” 王雄矣若有所思的说道:“此事也只有都统郎君可以做,我做了,就是……就是……” 崔氏重重说道:“就是僭越!” 王雄矣又有一问:“若是都统郎君下令让我处置曲阜孔家呢?我应该向都统郎君上书作提醒吗?” 崔氏思量片刻,方才缓缓说道:“以都统郎君从不负人的性子,就算他要处置孔家,也八成不可能要让你去跳这个火坑,而是亲自去做。但如果真的有万一可能,那你也莫要犹豫,按照忠义军的制度,分田分地,进行公审即可,将案卷整理清楚,谁也说不出话来。” 王雄矣再次重重点头,随后上前用力抱了一下崔氏:“二姐,你且在临沂安坐,我为咱家儿子搏个封妻荫子来。” 崔氏原本还要说什么,却被这句话弄得有些害羞,轻轻一巴掌打在王雄矣的盔甲上,定了定心神方才说道:“还有一件事,魏公与大郎君二人,你要选边站了。” 王雄矣立即被惊得一激灵,说话都说不清楚了:“……为……为何……” 虽然在暗室中,崔氏却将声音再次压低:“不是让你现在就跳出来做什么事情,也轮不到你做,而是让你在心中选好偏向,做好准备。” 见王雄矣依旧不太明白,崔氏将话说的更明白了:“如果你准备与魏公走到底,那么就要准备安安稳稳的当宋国臣子;若你要从都统郎君,就要准备与宋国反目了。” “这不是两人要反目成仇,而是因为天下大势推着,身后之人架着,不得不如此罢了。” “就比如此次大战,无论耿节度是不是仓促冒进,然而宋国没有出兵却是个天大的事实,天平军能存活,到底是要承都统郎君的恩德。 阿雄,你说辛青兕那些人,如今是认宋国,还是认都统郎君呢?” “这样的人来日会越来越多,他们只听从都统郎君的军令,那都统郎君不想当皇帝,也是皇帝了。” 王雄矣听到此处叹了口气:“但魏公是绝对不会叛宋的。” 崔氏正色说道:“魏公不会,但忠义军的老将们可不一定,如同雷奔,还有你这次要带着出征的周行烈、尉迟明月、庞如归等人,他们都在都统郎君麾下作战,并且取得大胜。他们难道就不服都统郎君?魏公想要夺回人心,就必须要再次临阵杀敌才行。” 王雄矣再次叹气:“可是魏公的身体……” 这就是关键了,魏胜在去年连续受伤之后,身体伤了根本,还在休养之中。 老不以筋骨为能,魏胜今年四十三岁,正好是武将巅峰期的尾巴,一旦伤了元气,恢复起来耗费良久,如果要强行上阵拼命,很有可能会出大事。 然而王雄矣此时却突兀想到,魏胜为什么会伤到这种程度? 是因为宋军坐视魏胜在邳州孤军奋战,没有出兵牵制金军。 因为宋国的短视,导致宋国用来牵制刘淮的最大筹码失效了,不得不说是一种重大的黑色幽默。 耳听号角声与鼓声已经响起,王雄矣再次抱了一下崔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会仔细思量妥当的,二姐,你也要保重。我要出征了。” 说罢,王雄矣披上罩袍,转头走进了屋外的寒风之中。 崔氏倚着大门,笑着对王雄矣挥手告别,直到转过一处街道,王雄矣身影消失不见之后,崔氏的笑容才终于维持不住,眼中落下泪来。 但她迅速擦干了眼泪,轻轻抚摸了小腹。 千万不能哭,哭多了对腹中的孩儿不好。 十二月二日,王雄矣率领三千兵马,以朱熹为参谋军事,总管后勤,沿着浚河向西北行军,顺着沂蒙山通道,攻入了兖州。 (本章完) 第634章 孤军败将议前途 十二月六日,与纥石烈良弼大败北归、神威军被全歼、萧琦身死的消息一块抵达徐州的,还有徒单贞与徒单永年两个倒霉蛋。 这二人一开始打算在济州收拢兵马,然后再顺着黄河汊流向西北行军,再寻机北上。 然而辛弃疾带着变成骡马军团的天平军坚定地追上来后,徒单贞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一路南逃。 原本他身边还有三百多徒单部的甲骑跟随,可这一路上掉队离散,抵达徐州之时,也只剩下百余亲信了。 就连移剌道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接到游骑的禀报之后,郭安国与蒲察世杰都犹如遭遇了晴天霹雳。 两万多正军,就这么败了不要紧,徐州这地方就更险恶了。 到时候山东义军不全力来攻打,那就见鬼了! 武捷军大约只有一万兵马,能不能抗住山东义军的进攻,那简直就不是个疑问,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将戚戚惶惶的徒单贞与徒单永年迎进彭城府衙之后,郭安国拉着徒单贞不停颤抖的双手,浑身同样都在抖动:“怎么……怎么败得这么惨……” 徒单贞苦笑一声,随后突兀开始落泪,言语却诡异的有些平淡:“郭将军说的是我徒单部族兵,还是左相的两万大军主力?” 郭安国嘴唇蠕动着:“都有。这么多兵马,就算不能克敌取胜,但是……但是自保也能成吧。为何萧琦都战死了?” 徒单永年垂头丧气的摇头说道:“我们镇守东平府,不知道详情。” 说着,徒单永年将溃兵带回来的消息说了一遍,随后抬头看向武捷军的正副总管:“不说这些了,关键是咱们该如何去做,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蒲察世杰脸色青白不定,看了徒单永年一眼:“为何不能在这里尽忠报国?” 徒单贞闻言叹了一口气:“阿撒,我知道你在想左相临行前的那番言语,什么坚守本心,以国事为重之类的废话。但你可曾想过,左相也没有死战到底,他都没做到的事情,如何能强求咱们做到?” 场面一时安静,四名金国高官齐齐沉默,各自思考着出路。 郭安国却突兀说道:“你们说,以左相如此聪明之人,有没有想到今日这般结果?” 徒单贞用一块热巾擦了擦脸,面前去了疲惫:“左相也只是人,而不是神,他如果能事事料事如神,就不会打败仗了。” 蒲察世杰突然长叹一口气:“不,左相已经想到了,我也是刚刚想明白左相临别时的那番话。” 他看着郭安国,缓缓说道:“你我为国家重臣,身负家国重任,当一切为国事为重。只要能坚持住这一句,即便之后再艰难,也会有回转余地;可一旦三心二意,首鼠两端,那么莫说国家崩沮,就连个人前途也将混沌难明。” “这就是左相的原话了。” “这个国家,不是陛下或者完颜雍那厮的大金国,而是整个大金国。” 蒲察世杰比划了一下,做出了个囊括的手势:“左相希望我等想办法保卫大金国祚,而不是将精兵生生牵扯进皇位之争中,他想要让咱们去防备宋国,防备山东贼军。否则汉人起来之后,无论是我这等女真人,还是你这种汉人叛将,都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郭安国面露疑惑:“然而左相为何不明言呢?” 徒单永年也想明白了,叹气说道:“因为不能说。左相不可能在出兵之前,就与你们说战败之后该如何如何。而且徐州太重要了,但凡有一丝希望,都要坚守到底的。” 郭安国扫了一眼徒单永年,随后说道:“但现在一丝希望都没有了,趁那刘贼还没有围上来,咱们赶紧撤退!可是……可是这一万正军,要撤往哪里,既能为国家出力,又不能轻易浪送呢?” 四人同时抬头看向了舆图,并且最终将目光放在了一个地方。 寿州。 此地距离徐州三百多里,能避开山东义军的兵锋,不至于刘淮一发兵,就被大军直接冲到脸上来。 寿州最南方就是金国与宋国的边境,淮河。 寿州境内有淝水流过,淝水与淮河的交汇处就是下蔡,隔着淮河正对着下蔡的,就是寿春。 说的更明白一点,下蔡对岸的山丘名字唤作八公山。 就是那个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八公山。 寿州以东就是宿州,境内有汴水故道,历史上宋国的隆兴北伐就是沿着这里进军的。 寿州以西则是颍州,境内有颍水,可以直通汴梁。 此时的寿州十分空虚,只有数千地方兵马罢了,武捷军如果能驻守寿州,那么不但可以堵住淝水通道,而且还能支援宿州与颍州,万一实在打不过,还可以顺着颍水一路北上,回到汴梁。 这就是纥石烈良弼所嘱咐的,要为国家出力了。 而且如果这般,武捷军还可以为完颜亮尽忠,替完颜亮挡住来自宋国的攻势。 说的再明白一点,武捷军驻扎在寿州之后,就在金国边境建立了战略支点,不拔除掉这颗钉子,宋国很难一路直驱中原。 于公于私,一举两得。 只不过徒单贞与徒单永年听闻此言皆是脸色一沉。 这两个姓徒单的是真的不想再为完颜亮这个暴君效忠了,尤其是在徒单太后死得不明不白之后。 可关键在于,经此一败,徒单部的精锐损失惨重,莫说战场上继续争锋,就连徒单部在国家中的话语权都会下降。 一个国家部落制与汉制并存就是这个德行,中央官员地位高低还得看本部落的实力来定夺。 也因此,徒单贞想要赶紧回到辽东,想办法将这次的损失敷衍过去。 这一路艰险,没有兵马护送是不成的。 “此战之后,完……陛下也不可能再将都城设立在汴梁了,他需得支应关中的张中彦与徒单合喜,大约会迁都到洛阳。”徒单贞指着舆图,开始分析局势:“若是汴梁都不守了,河南地也是根本守不住的。两位不如跟我一起回到辽东,想必武捷军的儿郎们同样想衣锦还乡的。” 郭安国与蒲察世杰同时无语。 武捷军曾经长期作为完颜亮的亲军存在,以郭安国与蒲察世杰二人的立场,甚至以武捷军绝大部分军官的立场,都不可能向完颜雍俯首称臣的。 这件事莫说长期处于武捷军顶头上司的徒单贞一清二楚,就连完颜亮与完颜雍哥俩都是明明白白。 要不然为什么完颜亮打内战的时候,不将武捷军召回呢? 不就是因为他需要武捷军牵制住神威军与武安军,不让他们投靠到完颜雍身边吗? 蒲察世杰懒得再打机锋,直接询问道:“左监军,右监军,你们二人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个明白。” 徒单贞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我想要武捷军所有徒单部族的兵马。” 蒲察世杰笑了,郭安国也笑了。 武捷军中大约有数百徒单部的精锐骑兵,其中还有一名行军猛安,四名行军谋克姓徒单。 也就是说,徒单贞一句话就要拉走近千人。 这怎么可能? 寿州地处金国与宋国的对峙前线,又是整个河南地东部的战略支点,武捷军一万兵马已经是捉袖见肘了,哪里可能分出千余兵马,只为了护送徒单贞北逃呢? “你为何不去关中,劝徒单合喜回来?”蒲察世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到时候让吴璘攻下关中,从西北来取晋地,如何?” 徒单贞有些狼狈。 他本来也是以忠义自居的,毕竟是国家重臣,父兄又是开国功臣,徒单部还出过皇后太后,也算是金国的大股东,与金国是荣辱与共的。 可到了如今的地步,徒单贞还是要先考虑自己,毕竟,什么都不如活着重要。 徒单贞沉吟片刻方才说道:“阿撒,大金已经到了此等地步,接下来的局势也是混沌难明,听我一句劝,还是要保存自身为上。” 蒲察世杰与郭安国对视了一眼,齐齐起身,随后郭安国方才冷冷说道:“左监军,既然你只愿意去取自家富贵,而不愿意为大金国祚拼命,那就在辽东看着我这个汉儿,为大金,为陛下赴死吧!” 说罢,武捷军的正副总管竟然连继续言语的欲望都没有了,转身就要离去。 徒单贞又是羞愧,又是恼怒,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吼道:“我还是大金都元帅府的左监军!你们都应听我的军令!” 郭安国脚步不停,蒲察世杰却是扶着腰带转身:“我的儿子与十几个亲信子侄,上百个族人,都在巢县为陛下,为大金赴死了。左监军,如你这般的怯懦小人,如何敢在我身前充英雄好汉?趁着彼此还有一分情面,速速滚蛋吧,莫要让我用手段。” 徒单贞脸色铁青,却终究不敢反驳。 此情此景,只能说金国不愧是军队拥有国家,徒单贞虽然在中枢位高权重,可一旦损兵折将,就连以往的下属也不会听从命令了。 “左监军,咱们赶紧走吧。”徒单永年说道:“武捷军出兵动静这么大,是瞒不过人的。周围还有刘贼留下的兵马,到时候说不得还有一场大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本章完) 第635章 难得易失乃时也 徒单永年说的不错,徐州此时已经是暗流涌动,武捷军一旦有所行动,根本就是谁都瞒不住的。 到了十二月七日,身在邳州的梁肃就收到了数封来源不同的情报,并且迅速判断出来,这是武捷军要有动作了。 “张四郎,程凤递来的条子,说金贼在聚集漕船,搬运粮草。” “这是江明义派人递来的书信,金贼限期三日,让全城的铁匠带着家小跟他们一起走,并且将他们家的铁器一扫而空。 他现在正在敷衍,却很难逃过这一遭了。” “孟堂跟李仲卿两人亲自来了,说金军一边征调民夫,一边在砀山县有些动作,许多游骑精锐已经去清扫道路,驱逐商贾了。” “还有其余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要么送来书信,要么就是来传的口信,都已经整理成了文书。” “跟咱们游骑探查出来的结果差不多。” 梁肃最后总结道:“金贼要出兵了,却不是要打邳州,而是向西或者向北,至于究竟去往何方,还得需要探查。” 张白鱼站在简陋的舆图前,皱着眉头看着徐州,不断比量着金军可能的行军方向。 梁肃言语不停,继续说道:“按照送达的军报,都统郎君已经击败了东平府叛军与金贼的一个万户。 天平军也南下东平府,击败了徒单贞,嘿,这大青兕果真不是好相与的。 王雄矣也率领大军进驻兖州,不日就能与天平军合军一处。” 说罢,梁肃看向了张白鱼:“张四郎,张总管,如此局面,难道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张白鱼终于开口:“有的,自然是有的。” 说罢,张白鱼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看着梁肃:“自家主君、叔父长辈、故人旧识,尽皆在沙场搏命,或是立下殊勋,扬名于后世,或是军败身灭,尸骨无存。 然而如今我手握靖难大军最精锐的飞虎甲骑,还有东平军最精锐的两千步卒甲士,却只能在邳州坐蜡,看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心中焦急的五内俱焚,梁先生可能明白此等心情吗?” 梁肃捏着信纸,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张白鱼只是再次正色询问:“同为新附之人,那李通李相公可以总揽大军后勤,借此插手地方事务,来日说不得也会成为都统郎君的丞相。 而梁先生虽然被都统郎君亲口称为来日武侯,却因为与我一起,在此地牵制徐州武捷军,而没有寸功。这一步慢下来,可能步步落后于人。梁先生,你现在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梁肃止住了笑容,叹了口气说道:“如何不明白呢?我之所以投奔都统郎君,也是因为胸怀大志,想要安定天下的,如今看着别人建功立业,自然心中焦急。 可都统郎君的军令自然也是正经事,武捷军战力彪悍,若是看不住,那真的会惹出大祸端的!” 张白鱼点头说道:“那还请梁先生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梁肃微微一愣,随后指着张白鱼点了点,笑道:“张四郎,你可真是面白心黑,原来在这里埋伏我呢。” 不过梁肃也只是调笑了一下,就抬头看着舆图,分析出局势来:“武捷军此时动起来,也不全都是坏事,最起码,郭安国那厮终于从彭城的王八壳子里出来了。” 彭城就坐落在群山与河流环绕的一处小盆地中,天然的筑城之地,这种地形在中原地区堪称绝无仅有。 如今的彭城还没有被黄河糟蹋一千多年,还没有被黄泥覆盖十一层。因此,彭城的地势要比现代徐州低上十余米,周围的山丘比后世更加险峻。 汴水与泗水上游在彭城东北角交汇,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如今虽然黄河改道,主道夺了汴水,岔流夺了泗水上游,却依旧将彭城护得严实。 武捷军可以轻易的通过这两条河道得到来自汴梁的粮草支援,而进攻一方的大军团却因为彭亨周边的地势险要,根本没有办法将军队展开。 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就是如同彭城这般的情况了。 张白鱼闻言也点头:“这也就是之前咱们无法主动攻打彭城的原因,非有十万大军,水陆俱全,否则很难攻克。 可是,梁先生,武捷军就算从彭城出来,我军难道能与武捷军正面厮杀吗?” 梁肃笑着摇头:“自然不能如此。我想都统郎君也没有想过,让咱们这四千精锐去与武捷军正面决战,否则辛弃疾与王雄矣二人就不会动了。” 张白鱼心中一动:“也就是说要合军一处?那到时候以谁为首?” 梁肃笑容更盛了:“虽然还没有收到军令,但若是都统郎君能赶来,那自然就是大郎君亲自指挥。如果河北之事没完,统军之人自然是……辛五郎了。” 张白鱼原本还有些期待的俊脸一垮,叹气说道:“与我想的差不多,只不过还有一分念想罢了。” 梁肃摇头以对:“有念想是正常的,我看过大军过往征战的文书,自从我军当日在沂水县对战武兴军,辛五郎率领两千天平军来援之时,他在我军中的地位就已经不可动摇了。” 说着,梁肃开始掰着指头说道:“当时忠义大军也就几千兵,辛五郎充作偏师,与金军偏师厮杀,保证大军侧翼安全。立即就融入了大军。” “有这种功劳,再加上前来支援的天平军都在他麾下作战,辛五郎自然就是靖难大军最重要的客将,也自然成了大郎君的副手,大郎君不在之时,他也自然就会成为一路总管都统。” “就如同巢县大战时那般。” “只要辛五郎一直不犯错,一直立下功勋,他的地位就绝对会逐渐超然起来。” 张白鱼一开始还是心平气和,到最后却逐渐愤愤不平起来:“这么说来,只有辛五郎是帅才,而我等都是将才?” 梁肃再三摇头:“不是这样论的,四郎,这天下哪有什么万全之备?又如何有天授之人?就比如大汉初创之时,高祖斩白蛇起义,不到十年凭借丰沛之地的人才平定天下,难道天下的英才都聚集在了两三县之地了吗? 无非就是在艰难的局面中撑下来,在必死的战场上活了下来,打赢一场又一场的大战,平定一个又一个贼寇,只要还能活下来,自然就能成为名师大将,国家重臣。” “如同张小乙,何等忠勇之人,如果不是战殒在巢县大战中,此时说不得就能与辛五郎争一下汉军第一将,然而……” 说到这里,梁肃叹了一口气,看着张白鱼正色说道:“张四郎,我如今说这番话,不是为了吹嘘辛五郎,贬低于你。而是时也命也,虽然有天时在看,却也要各人搏命的。此番虽然身居人下,只要坚定不挠,自然会有出头的一日。” 张白鱼闻言转过身去,不让梁肃看到自己的表情,片刻之后,方才转过身来,笑着说道:“这番话,梁先生不仅仅是对我说的吧?是不是已经不知道在心中,对着自己说了多少遍了?” 梁肃再次笑出了声:“自然是这般,我是要作诸葛武侯,作大国相公的。什么李通,什么陆游,都不过是我的眼前过客罢了!” 张白鱼:“既如此,梁先生下定决心,要在辛五郎他们没有抵达之时,与金贼做一场了?” 梁肃:“正是如此,只要咱们能拖住武捷军,吃掉他们一两千人,谁还敢说你张四郎掌握精锐,却畏战避战呢?” 张白鱼再次扭头看向了舆图:“还是得看金贼动向。” 梁肃起身,站在了舆图之前:“武捷军也只有几个方向罢了。要么向北,进攻东平府,到时候自然有辛五郎来应对。 不过不太可能。 要么向东,进攻邳州,咱们只要坚守城池即可; 要么向西,顺着黄河回到汴梁; 要么……” 梁肃在舆图上一指,指出了最大的可能:“要么向南,四郎,你还记得金国左相纥石烈良弼在雎水准备了些船只粮草,试图以此来包围宋国援军?” “武捷军很有可能通过这条线,抵达宿州,以此来应对我军。” 张白鱼摇头说道:“不管了,彭城与下邳之间相距不过百五十里,不管金贼做出什么反应来,只要金贼一动,我军立即集结兵马,一路咬上去!” “只要能收复徐州,以后天下谁还敢小觑于我?!” (本章完) 第636章 苏堤尽日风和雨 梁肃与张白鱼的计划很完美,可惜战争是混沌模型,并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变化。 十二月九日,就在张白鱼已经蓄势待发的时候,一条消息的传来,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起来。 金军派遣了数百兵马占据了彭城以北的河堤,并且禁止任何人靠近大堤附近。 这立即引起了徐州本地豪强百姓的猜忌及恐慌。 且说,彭城左近的地势是北低南高,每次发大水也是从北部开始的。 也因此,黄河堤坝是以半包围结构,围住了彭城东西北三面。 近百年前,黄河自濮阳决口,奔腾南下。 正所谓:澶渊北流断绝,河道南徙,东汇于梁山张泽泺,分为二派,一合于南清河入于淮,一合于北清河入于海,凡灌郡县四十五,而濮、齐、郓、徐尤甚,坏田逾三十万顷。 洪水抵达彭城时,水深已达两丈八尺。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徐州知州挺身而出,临危不惧,身先士卒修筑这条大堤,保住了全城人的性命。 这名徐州知州,正是北宋名臣、大诗人苏轼。 这条堤坝直到明朝天启年间才被彻底冲毁,清康熙乾隆年间又被重新修建。 而这条堤坝,也就是后世的徐州苏堤。 回到眼前,苏堤能坚持几百年,并不是因为苏轼有点石成金之能,而是因为历代官员豪绅百姓出钱出力,维护苏堤。 毕竟洪水之下人人平等,不会因为你是豪门大户就放你一马,也不会因为你是平民百姓就心生怜悯,黄河母亲平等的殴打每一个人。 就算伪齐与金国再不做人,也拦不住士绅自发维护堤坝。 而正因为苏堤如此重要,所以当金军有了行动之后,立即就引起了徐州地方豪强以及百姓的连锁反应。 金军要干什么,还要多想吗? 难道还能去兴修水利,维护苏堤吗? 开什么玩笑? 虽然冬日的河水并不丰沛,但这毕竟是黄河,掘开之后会造成何等祸患,用脚后跟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在金军驻扎苏堤的第二日,就有当地耋老去知州衙门请愿。 郭安国没有尊老爱幼的习惯,直接将这些地方德高望重之人全都关押起来。 第三日,伴随着被强征的民夫登上堤坝,已经聚拢起来的程凤,赵白英等人站在彭城南端的石佛山上,遥遥眺望着戏马台金军大营,脸色阴沉难明。 “下邳的张总管已经送来了准信,最迟后日清晨,大军就会抵达彭城。” “北边的辛将军与王将军也已经联名发来讯息,他们不会再管济州、单州,全军急速南下,在三日之内,就会全军抵达。” “程大郎,你也知道周边地形,靖难大军已经尽力了。” 听着赵白英的言语,程凤站在寒风之中,拢手而立,不发一言。 另一边,家中做铁器生意的江明义却是愤恨出言:“我看就是刘大郎君没在眼前,这些军头各行其是,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老江住口!”李仲卿低声喝道:“这种话也是可以说的吗?” 一边的孟堂也点头说道:“你这般言语,让赵大郎如何做人?” 此间只有赵白英是彻底投身于靖难大军之中,其余几人虽然也算是跟刘淮打上了线,却终究不是稳固的上下级关系。 赵白英知道这是三人在出言挤兑,倒也没有恼怒,缓缓摇头说道:“彭城地势有多么险要,咱们都是徐州本地人,倒也不用遮掩。本来已经说好,金贼从彭城出去之后,再作厮杀的,现在两路大军为了救彭城,一齐赶来拼命,已经算是极为有良心了。” 程凤叹了口气,点头说道:“的确是这样,金贼实在是太阴毒了,走就走呗,竟然还想要将徐州毁了。” “不过这也证明了我的一个猜测,金贼是不想打了,而是要逃了。” 众人纷纷点头。 武捷军如果想要继续作战的话,徐州就是他们的前进基地,万万不会毁掉的。 楚霸王破釜沉舟,也只是过河之后自断后路,却不是将江东全都毁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武捷军将要撤退,并且掘开黄河,淹没彭城左近,给刘淮留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赵白英思量片刻说道:“金贼是要西逃的,可具体是沿着原来的汴水河道,回到汴梁,还是逃往中原,都是说不准的。” 程凤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看着赵白英:“不管这些破事了,赵大郎,你说是不是将金贼从彭城逼出去,北边的辛将军与南边的张总管就能毫无顾忌的前来与金贼厮杀了?” 赵白英莫名有些紧张,却不敢怠慢,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程凤看着四名徐州有名的恶少年,再次询问:“你们说,徐州究竟还是不是咱们徐州人的徐州?” 孟堂等人呼吸也粗重起来:“自然是徐州人的徐州!” 程凤转过身来,手却已经握住了刀柄:“那你们再回答我一问,平日里能过活的时候,你们不想拼命,倒是情有可原;可如今,金贼要掘开大堤,祸害整个徐州,想让咱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难道你们还不敢拼命吗?” 赵白英同样扶刀说道:“程大哥,你是我们之中年岁最长之人,我等平日里也奉你为兄长,你但有说法,还请直言!” 程凤见其余人也是纷纷点头,笑了两声方才说道:“我是尔等的兄长,可尔等也领着一群豪家子弟,豪家子弟之下,也有寻常贩夫走卒,农夫商贾。 而这些百姓,则是徐州的一户户家庭的顶梁柱。 咱们聚拢在一起,就是整个徐州。如今徐州危急,有洪水之厄,灭顶之灾,那此时,咱们不顶上去,又有谁能支撑的住呢?” 程凤这时并没有遮掩声音,也因此,身处外围的小豪强子弟也纷纷抬起头来,目露期待之色的看着程凤。 这其实已经算是一个标准的起兵流程了,若不是程凤早早与刘淮作了勾兑,认了君臣,说不得他也会变成如同耿京一般的义军首领,并进一步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 程凤言语不停,并且声音更加巨大:“诸位知道我,我也知道诸位在背后唤我‘操船翁’,来讥讽我行事过于稳重,已经到了怯懦的地步。 我也不想否认,毕竟我程家家大业大,还有诸位兄弟追随,我每每行事,就如同驾着一叶扁舟,在这大河上应对风浪一样,由不得我不谨慎。 然而此时……金贼太过分了!金贼竟然想要杀了所有人,难道真的当咱们徐州人都没种吗?!” “杀金贼!” “起事!” “救徐州!” 围着小丘的众人纷纷鼓噪应和起来。 这其中有豪强子弟,有庄户私兵,有河上走船的,有岸上走马的,地位有高有低,年龄有大有小。 这些人平日里不甚和睦,甚至有些人还有解不开的仇怨,但如今的民族矛盾已经彻底压过了阶级矛盾,女真人竟然想要将彭城汉人全都淹死,以至于徐州上下所有人不得不携手来应对面前的危机。 “咱们面前的台子唤作戏马台,往日是西楚霸王屯兵之地,今日乃是金贼立寨之所。” 说着,程凤从身侧之人手中接过一面卷起来的旗帜,随后双手一抖,一面比刘淮随身携带形制略小的‘漢’字大旗迎风招展起来。 “往日汉高祖刘邦破楚霸王,以成大汉四百年大业;今日山东刘大郎以汉家旗帜抗金,每战必克,百战百胜,我等身为刘大郎部下,举此大汉旗帜,对戏马台之贼,岂非天意?!” 众人仰头看着那面明显是赶制的黑底红字‘漢’字旗,言语与神情更加激烈起来。 协助老刘家的人平定楚霸王的根基彭城,难道还有更加符合历史潮流的事情吗? 见气氛已经被调动起来,程凤拄着‘漢’字大旗,朗声说道:“事到如今,并无他法!随我,杀金贼!救徐州!” “杀金贼!救徐州!” “杀金贼!救徐州!” (本章完) 第637章 东风夜扫苏堤月 事实证明,救百姓于水火之人很少,但想要救自己于水火之人,那可是真的数不胜数了。 而且要论革命热情,程凤这帮子豪强都排不上号。 就在程凤定下章程,却还没有发动的同时,最先爆发起义的是漕船上的漕帮。 这些最底层的草莽原本只是替金军转运粮草,然而见到大量民夫被驱赶到苏堤上开始挖掘的时候,几乎是群起躁动起来。 看守粮草的武捷军甲士立即开始了弹压。 斩杀了几人之后,方才让漕帮平静下来。 然而这种平静反而成了暗流涌动,十余艘大船刚刚驶出了港口,就有三艘不妥当起来,在大河上停住,随后缓缓的沉了下去。 在船上看押粮草的金军与船上的漕工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这些有着江湖气的草莽汉子,竟然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凿沉了大船。 与此同时,其余大船上也渐渐有浓烟升腾起来,甲板上也起了喊杀声,不断有人跳河或者落水。 守在码头上的行军猛安有些措手不及,立即下令士卒将漕工都看管起来,不要让他们靠近堆积在码头上的军粮。 不过他反应的还是有些慢了,就在军兵们分散开来的时候,已经有几座粮垛冒起了浓烟。 金军军官见状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对码头上的力工、漕工、商户展开了无差别的屠杀。 “哈哈哈,金贼,你们不是想要用水淹死我们吗?” “你们先烤一下火,暖暖身子吧!” 在鲜血与哭嚎声中,却依旧有人用劣质兵器发动了反抗,大量的油料被泼的到处都是,简易火把四处乱飞,很快就将整个码头点燃。 往日繁华异常的彭城外渡,也被大火所点燃。 武捷军也只能随之撤离码头。 这场大火仿佛是徐州百姓发动反击的信号一般,很快,整座彭城都躁动了起来。 而武捷军在其中,仿佛陷入汪洋大海的一片孤舟般,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你去告诉郭总管,让他不要待在彭城了,回到戏马台吧。” 蒲察世杰在接到探马游骑的汇报,再结合实际感受,立即就做出了判断。 彭城之中已经很难再继续待下去了。 白日还好,马上就是夜间,彭城的豪强们完全可以趁着夜色,搞一些阴谋诡计,乃至于杀人放火。 虽然理论上来说,武捷军是不害怕普通百姓,也不害怕豪强私兵的,如果真的能狠下心来,用刀排头杀去,将那些豪强庄园灭门,堵住四门,杀空一座城,也是轻而易举的。 然而此时武捷军是要撤军的,又不是来平定徐州的,吃饱了撑得跟徐州上下所有人较劲? 造一场‘彭城十日’的惨案简单,到时候张白鱼与辛弃疾一南一北围上来,那武捷军就成了‘瓮中捉鳖’的那个鳖了。 既然如此,郭安国带着两个猛安在彭城驻守已经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合军一处,行军也方便一些。 “报!俺家猛安让俺来告知总管,苏堤民夫逃走许多,让俺来求总管,再征调一些民夫,否则很难掘开大堤。” 蒲察世杰皱眉说道:“告诉蒲察评,他麾下儿郎难道就只会拿刀,不会拿锄头?哪怕用手,也得给我把苏堤刨开!” 来请令的军使不敢再争辩,立即拱手离去了。 蒲察世杰登上了望楼,借着夕阳的余晖,眯着眼睛看向了四周。 戏马台之所以能够成为屯兵之地,是因为这里地势比较高,却没有高到险峻的地步。 这里四面皆是缓坡,而中间有一片平地,犹如山上平台一般,所以才有戏马台之称。 因为戏马台从项羽定都彭城时期,就充当军营,因此,这里的营寨都是半永久的军事工事,倒也不怕有什么疏漏。 然而,此时蒲察世杰看着落下的夕阳,听着游骑探马所传递的消息,还有一些以往亲近金国的豪强大户明显的敷衍,只觉得浑身寒意升腾。 今夜不好熬过去。 事实也正如蒲察世杰所想,郭安国在接到蒲察世杰的传信之后,一刻都没有耽搁,立即率领两个猛安出城,准备来戏马台与主力汇合。 饶是紧赶慢赶,郭安国出城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处余晖也跌落入地平线中。 然而郭安国想不到的是,就在这彭城与戏马台之间不到两里的路程上,他竟然遭遇了伏击。 金军正在传递点燃火把,就听到官道两侧同时吹起了哨子声,随之响起的则是震天的喊杀声。 “杀金贼!” “杀贼!” 郭安国并没有慌乱,只是皱起了眉头。 他不明白徐州汉儿是怎么埋伏的。 因为这段路程上的游骑探马十分密集,而且还有戏马台高地居高临下作监视,徐州汉儿即便再熟悉本土,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过来? 难道武捷军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已经堕落成这副德行了吗? 可此时倒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郭安国立即取下随身的号角,呜呜的吹了起来。 武捷军训练有素,很快就在夜间听懂了军令,并且立即结成了防御阵型,准备迎战。 官道两侧随即鼓声大作,喊杀声更加激烈起来,还有箭矢与短矛抛射过来,在武捷军外围甲士的盔甲上砸得叮叮作响。 郭安国被举着大盾的甲士护在最中央,听着外面的动静,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些伏兵……雷声大雨点小啊! 只敢远远放箭,却不敢趁着金军阵型混乱的片刻时间近身肉搏,莫非只是一群土鸡瓦狗? 然而土鸡瓦狗却绝不可能有在这么多探马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伏击圈的纪律。 想到这里,郭安国心中有了计较,大声说道:“阿里奔!带着两个甲骑谋克,打齐火把,直接冲过去!给老子看看,究竟是什么魑魅魍魉!” 阿里奔闻言一愣。 如此黑夜,若是伏兵已经严阵以待,甲骑冲出去就是送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军令如山,哪里容得他人辩驳?阿里奔立即大声招呼一声,甲骑纷纷翻身上马,沿着甲士阵列的缝隙,先向着西边冲出。 原本阿里奔还作着死战到底的打算,然而刚刚踏进官道侧边的原野中,他就听到惊呼声一片,随后喊杀声就立即小了下去,随之而来的则是四处逃窜的身影。 这下子阿里奔可就来劲了,他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绕着官道从东杀到南,又从西杀到北,不过片刻,就将周围伏兵杀散。 “总管!俺回来了!”阿里奔拎着长枪,在阵前大声说道:“这些汉儿贼不堪一击!” 郭安国却没有笑容,依旧皱眉问道:“斩杀多少?” 阿里奔微微一愣,随后扭头看向了其余军官,几人低声交流了一下,阿里奔硬着头皮说道:“天色黑暗,难以记功。” 这就是没什么斩获了。 郭安国也没有再废话,立即下令:“阿里奔,在前方开路,回戏马台大营。” 很快,武捷军大军汇聚在了一起,军士各自归营不说,郭安国来到了蒲察世杰所站立的望楼上,将来路之时遭遇的埋伏说了一遍,随后顺着蒲察世杰的目光,看向了已经北方。 彼处正是苏堤之所在,虽然已经隐入了夜色中,却还是可以看到巨大的阴影,以及在那片阴影上的几豆灯光。 “能掘开苏堤吗?” “我觉得挺难。” “你跟蒲察评的军令妥当吗?” “这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数百甲骑,若真想走,谁能拦住他们?” “你应该知道,既然汉儿贼没有来攻戏马台,也只能是去攻苏堤了。” “我知道。” 蒲察世杰与郭安国只是交流了几句,就沉默了下来。 金国没有掌握炸药的技术,无法将堤坝炸开。若是在丰水期,可能挖开了个一两米的口子,就足以让洪水决堤,可这是水面上都有薄冰的冬日枯水期,保守估计得向下挖七米,才能使得洪水有决口之势。 徐州民夫宁肯冒着伤亡惨重的风险,四散而逃也不愿意干,也只能让金军自己来做了。 金军在苏堤上总共也只有数百人马,还得分出人手来作警戒,一夜就将苏堤掘开的成功率确不高。 毕竟苏堤是彭城命脉,用料考究,而且刚刚整修过,堪称固若金汤,金军想要将最顶端的夯土凿开,也得耗费大力气。 蒲察世杰死死盯着苏堤方向,很快彼处就出现了他所期盼的景象。 数条凭空出现的火把长龙,如同盘踞而起的巨蟒一般向着苏堤围去,喊杀声立即响彻天际,即便相距数里,蒲察世杰也听得一清二楚。 可无论是蒲察世杰还是郭安国都没有惊慌,反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蒲察世杰更是立即下令,全军打好火把,趁着夜色,即刻拔营出发。 (本章完) 第638章 举火夜战路如漆 如果从马后炮的角度来说,蒲察世杰这一手声东击西玩得太妙了。 他早就知道在金国征宋失败之后,如同徐州这种被两淮与山东包围的地方已经是人心浮动,无论豪强还是百姓,都有了反叛之心。 人心都长草了。 而这些人在金国大军驻扎的时候,必然不会有所动作。 但当金军处于劣势的时候,这些人肯定就会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一般,上前来撕咬。 他们甚至不需要正面对敌,只要用各种办法迟滞,就足以让金军进退两难了。 而金军甚至都不知道该杀谁,因为到时候必然到处都是敌人。 也因此,当武捷军要撤军之时,蒲察世杰干脆选了个最大的目标,也就是苏堤,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隐藏在暗处之人,也会在此时不得不出面,带着所有军事力量,去夺回苏堤。 这时候,就是武捷军离开的最好机会。 当然,若是徐州人怯懦,不敢反抗,那么武捷军就会真的将苏堤掘开,将徐州淹成一片泽国,给刘淮留下一个天大的烂摊子后,安然撤退。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刘淮未来三年也别干别的了,修黄河就会让山东两路民力枯竭。 至于大军行进的粮草问题,蒲察世杰也丝毫不担心,因为还有大量的粮草被储存在雎水一线,当时为了在宋国出兵时,断宋军后路而准备的粮草,此时起到了大作用,足以让武捷军抵达寿州了。 就在武捷军主力紧锣密鼓的从戏马台一路向西行军的同时,武捷军第三将蒲察评看着堤坝下面已经连成一片火海的火把,心中逐渐忐忑起来。 蒲察评只带了六百甲骑到堤坝上,而堤坝之下的火把足有近万。 如果是白日,双方都能清清楚楚看到彼此时,蒲察评自然是不怕的。 金军甲骑高头大马,盔甲齐全,刀弓齐备,武装到了牙齿。 而徐州义军则是身着各色布衣,斩木为兵,揭竿为旗,除了少数豪强私兵,大部分人只能当战场气氛组。 双方一打照面,都不用真正打起来,起义军自然就会丧失胆气。 但是这是黑夜。 是双方大约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对方火把的黑夜。 金军火把如萤如豆,义军火把如火如荼。 金军气势上立即就输了三分。 而且黑夜会天然削弱军队的组织度,而徐州这些仓促组织起来的义军基本上没有组织度,也就没有削弱这一说。 其中的豪强庄户村民反而能凭借乡下私斗的经验,略微处于上风。 这就是所谓的,将敌人的战力拉到与自己水平线上,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也是程凤等人试图做的。 可即便是程凤也得承认,金军的战力实在高出他们太多,就算用了各种办法,也还是难以正面阵战对抗。 “不能等!绝对不能等!金贼都是骑兵,若是他们反应过来,沿着苏堤的斜坡,骑着高头大马冲下来,咱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兵马,立马就会被戳破猪尿浮!” 程凤大声说道:“拿着长枪的,都随我来!随我正面冲杀!冲上堤坝!莫要让金贼跑起来!” 如同所有草创的起义军一般,程凤仓促组织起来的徐州义军也是良莠不齐,而且制度建设不全。 程凤喊了半天,见只有百余庄户扛着长枪,向自己靠拢,立即就意识到了一个重大问题。 他的嗓门无法让战场上所有人都能听到,必须得有军使来传递消息才可以。 然而现在徐州义军这里也乱腾,哪里能找到什么军使? 程凤只是微微一犹豫,随后厉声大喝:“是英雄,是孬种,就看这一哆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给自己鼓劲,还是说给周围人听。 可不管程凤的大声高呼虽然没人听到,但他的行动却是切切实实的被所有人看在了眼中。 很快,苏堤之下,如火如荼的火把海洋迅速隆起一个锋矢,如同冲击堤坝的洪水一般,向着苏堤之上涌来。 伴随着这一股锋矢,火把海洋涌起了巨大的波涛,蔓延上了整个堤坝之上。 蒲察评瞬间汗如雨下,他的副将同样有些惊慌:“将军,咱们一起上马,冲出去吧!” “不成!”蒲察评厉声喝道:“你以为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大军正在行军,咱们若不能拖住这些贼人,他们必然会去袭扰大军行动!” 副将看着堤坝之下正在涌上来的火焰海洋,焦急询问道:“将军!那为何不集中兵力,清扫了这些贼寇,再行撤军呢?” 蒲察评已经将长枪拎在手中,闻言更是不耐:“这些贼人藏头露尾,只会在夜间聚集,白日你到哪里去找?在这夜间,大军来攻,自然可以轻易将徐州贼人击溃,可你又如何去全歼他们? 难道你认为徐州贼被击溃之后,就不与咱们作对了吗?重新收拢大军又是何等艰难?” “你可别忘了,刘贼正从一南一北包过来!只要拖延上两日,被刘贼兵马扯住后腿,到时候全军都难走了!” “你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跟我一起护住战马,咱们只要坚持个把时辰,待大军行进十里之后,咱们就可以破围而出了!” 武捷军不怕徐州义军的正面进攻,只怕豪绅百姓联合在一起,来打麻雀战与袭扰战。 蒲察评这支兵马的作用,就是拖住徐州义军,不让他们有精力干别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蒲察评不只是完美的完成了任务,而且过于完美了,以至于程凤将所有能拉的人头都拉了出来,就等着将苏堤夺回来,保证了徐州的安全之后,再去携大胜之威,去围攻戏马台。 这全套计划只有蒲察评知道,也因此,副将听了半晌之后,已经是有些呆住,但到了最后,副将还是坚决的执行了蒲察评的军令,招呼百余名甲士一起,结阵站在了苏堤之上,居高临下的进行防守。 徐州义军衣甲简陋,又是佯攻,所以即便人数上有绝对优势,却还是难以占到便宜。 可关键就在于徐州义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是乡梓相连之人,往往一阵被打退了,后续又有一阵来攻,那一片攻势稍稍减弱,就有徐州本地乡人大声呼喊。 “杀金贼!保苏堤!救徐州!” 徐州义军瞬间就会变得狂热异常,犹如惊涛拍岸般向着大堤顶端冲杀而去。 只是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蒲察评就已经难以抵挡,而他麾下的甲士也在这般混乱的进攻中,阵型逐渐散乱,往日身经百战的甲士往往只是阵型一散,就迅速被淹没在了人潮之中,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将军!坚持到此刻就可以了!咱们都是精锐甲骑,不是要与这些匪人打阵战的,咱们得动起来方才有十成战力!” 在副将的连连催促中,蒲察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在时明时暗的火把光芒中抬头看向了月色。 “不成,总管让咱们坚持一个时辰!” 副将闻言大急:“将军!大哥!总管若是知道有这么多人来攻,也不可能让咱们死守!咱们是甲骑!分散合击,很快就能将这些贼人杀散!到时候也算是完成军令了!” 蒲察评此时已经心乱如麻,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思量片刻,方才勉强点头:“既然如此,咱们就上马,杀出去!” 副将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带着剩下的五百多人一起上马,找了个火把稀疏的方向,居高临下直接践踏而出。 蒲察评身先士卒,轻易冲杀出去之后,回头看着这片火把海洋,心中立即就定了下来。 徐州义军仓促而起,组织度实在是太差了,以至于被骑兵集中突击的时候,竟然被分割成两半,到现在还没有人去补上刚刚被金军趟过的位置。 就这种兵马,六百甲骑足以应付了! 蒲察评刚要聚集起兵马来,折身继续冲杀,可心定之余被冷风一吹,脑中瞬间清醒了起来。 他只是环顾的四周,就立即明白蒲察世杰这名久经沙场的总管为什么只让他在堤坝上坚守,而不是让他击溃徐州义军了。 因为这是夜间,武捷军在人生地不熟的徐州,在面对徐州本地人组成的义军时,只有一冲的机会。 一冲之后,兵马就很难再聚集起来了。 如同此时,蒲察评明明带着五百多甲骑冲杀而出,而在徐州义军中践踏了一番之后,他能看到的只有二百余骑了。 就连刚刚劝他冲出来的副将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些人肯定不是已经被徐州义军斩杀,而是在夜色中离散之后,就寻找不到蒲察评所在的位置了。 在白日,离散的兵马还可以通过旗帜来分辨主将,但此时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招摇的火把,哪里还能找到大军? “撤!”蒲察评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州义军那庞大而无序的军阵缓慢变阵,随后咬牙说道:“咱们现在就撤!去追总管去!” (本章完) 第639章 军心渐弛将难堪 郭安国与蒲察世杰都是少年时就在军中厮混的老将,他们让蒲察评最起码要坚持一个时辰,自然是有自己道理的。 徐州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这也就导致了武捷军想要从彭城撤出来,抵达中原腹地大平原,也是要经历一番波折的。 挡在武捷军身前的,除了丘陵山峰之外,还有些许小河湖泊。这些地形在大军面前并不能成为天堑,却足以迟滞一下武捷军了。 可关键就在于武捷军缺的就是时间。 徐州义军不足为惧,但是汉军主力难道不可怕吗? 若是还没有渡过这些艰难险阻的时候,徐州义军就咬上来,那么武捷军也就不得不正面厮杀一场了。 哪怕能轻易击溃徐州义军,但这耽搁的半日时间从哪里补? 到时候再咬上来的就不是乌合之众,而是汉军主力了。 因此,见到蒲察评狼狈的逃到自己身前的时候,蒲察世杰抬头望了一下头顶月亮的位置,手就立即扶在了刀柄上,当即有了要杀人的冲动。 见到他见到自家子侄那副狼狈的模样,还是叹了口气说道:“阿评,我的军令是什么?” 蒲察评浑身抖若筛糠,伏地叩首:“在苏堤上坚守一个时辰!” 蒲察世杰再次叹气:“你为何不从军令!” 蒲察评声音颤抖:“末将实在坚持不下去,想要率领甲骑,以攻为守,却不成想……” 蒲察世杰冷冷接口:“不成想到,甲骑一冲,贼众还在,自己却已经散了,是吗?” “蠢物!” 蒲察世杰还要再骂,见到郭安国驱马而来,强行压下了心头火气:“五十军棍,暂且记下,现在给我滚回军中,整肃兵马!” 目送着蒲察评狼狈而去,郭安国方才说道:“阿撒,徐州贼军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是得分兵了。” 蒲察世杰缓缓点头。 若是蒲察评将徐州义军的气焰打压下去还成,但此时徐州义军气势如虹,保住苏堤之后,如何不会多做一些事情呢? 别的不说,那些河上走生意,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佬们派出些许船只,通过徐州周边密集的河网,来回破坏浮桥,也足以让武捷军喝上一壶了。 也因此,必须得留出断后的兵马,甚至要跟徐州义军打一仗。 但危险性却不是来自于徐州义军,刚刚探马已经来报,汉军自邳州北上,距离彭城已经不足一天的路程了。 断后兵马甚至要与汉军大将张白鱼作一番厮杀。 然而蒲察世杰在点头之后,思量片刻,复又摇头以对:“郭将军,国事颓唐至此,自南征两淮失败以来,国家丧军失地,损兵折将,如今神威军与武安军更是一灭一逃,武捷军的军心也不是十分妥当了。” 说着,蒲察世杰指了指蒲察评离开的方向:“就比如阿评,他虽然不如我的儿子兀迭,却也是一员悍将,以往让他死在哪里,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如今,也学会了敷衍军令了。真是……” 郭安国原本想要附和两句,可听到蒲察世杰说起他那死在巢县的儿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片刻之后,在周围军兵举起火把的映照之下,郭安国方才说道:“那以阿撒之见,我军该如何去做?” 蒲察世杰正色说道:“郭将军,现在我军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大败了,否则武捷军的精气神全都没了。你我二人不管是谁在断后,谁为前锋,都不妥当,因为刘贼的兵马是从南北夹击而来,不是说断后的一定会与贼人厮杀,开路的也不一定会安稳。 兵分两路,只要坏了一路兵马,另一路兵马也无法独存,甚至无法抵达寿州,就会军心崩溃,全军溃散了。” 郭安国沉默半晌,方才说道:“如此说来,就全军一起了?” 蒲察世杰:“正是如此,到时候即便要厮杀,也能尽全军之力,而不至于被逐个击破。” 顿了顿,蒲察世杰方才做出了个艰难的决定般,咬牙说道:“另外,全军一起撤退,就不能像如今这般慢悠悠的行军了。” “我军战马牲畜还算是妥当,每人带三天的干粮,除了兵刃盔甲,其余的全都扔了,大军一路直冲寿州!” 郭安国闻言一惊:“若是如此行军,能安稳抵达寿州的,最多也只有三分之二,期间还有战马牲畜损耗,还有抛洒的粮食财货,损失甚至比正经厮杀一番还要大。” 哪怕到了二战时期,装甲部队强行军百公里,都会让许多坦克抛锚,更别说中世纪的骑兵部队了。 骡马再健壮,也是血肉之躯,经不起这么折腾。 大军会走一路,骡马肯定累死一路,武捷军引以为傲的甲骑在经过这么一遭后,很有可能只会人手剩下一匹战马,彻底失去战术机动能力。 蒲察世杰眼神锐利:“可终究不是厮杀过一场,不是吗?就算损失惨重,到时候还可以用强行军来作遮掩,掉队之人还能想办法回到军中,到了寿州之后,还可以再次征募兵马。可若是战殒两千人,到时候全军都会彻底溃散了。” “郭将军,我做出这番谋划来,也是心痛如刀绞,更兼心乱如麻,若是郭将军不同意,那么就当我从没说过,如何?” 当蒲察世杰将选择权交给郭安国的时候,郭安国立即感受到了无比巨大的压力。 他勒马在原地,缓缓看着正在列队行军的武捷军,心中盘算着家底,却无论怎么盘算,却依旧有些犹豫不决。 就在郭安国犹疑的时候,一道火光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中,并且迅速放大。 郭安国与蒲察世杰同时望去,却见数里外的高处升腾起了火光。 郭安国只是愣了一下,就猛然意识到,那里就是金军原本的戏马台大营。 徐州义军虽然扑了个空,却还是将大营点燃,以表明自己与金贼势不两立的立场。 “唉……”郭安国长长叹了一口气:“徐州人心已经不属大金了,阿撒,你说咱们就算去了寿州,会不会也如同今日一般,被全州之人齐心协力撵出来?” 蒲察世杰沉默半晌,方才摇头说道:“必然不会的。中原汉儿的性子,要么极为懦弱温顺,要么极为酷烈凶猛,根本没有中间的样子。” “寿州离刘大郎足有数百里之遥,只要咱们到了寿州,能施行仁政,劝课农桑,清理冤狱,使百姓安乐,就不怕汉儿会联起手来拼命。” 郭安国闻言有些诧异,不知道蒲察世杰一个武人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可他转念一想,蒲察世杰在接任武捷军副总管之前,是安国军节度使,治理刑州地方事务时,倒也有模有样,一时间,也只能连连点头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全军进发吧!就依阿撒所言,扔下所有杂七乱八的东西,将签军民夫铁匠还有营妓也全都扔了,全军每人携带三天的口粮,八百里加急行军,立即离开徐州这鬼地方!” 郭安国下达军令之后,就拨马转身离去了。 蒲察世杰此时反而呆呆的看着戏马台大营的方向,注视着那片火光渐渐与徐州义军的火把海洋连成一片,心中百感杂陈,不由得痴了。 (本章完) 第640章 志气忽已尽 十二月十二日清晨。 金军抛下所有累赘,向着西南方向一路狂奔之后,徐州义军其实已经拿武捷军毫无办法了。 事实上,如今金军想要安然撤离,需要担心的也只有汉军主力兵马的拦截,根本不用再担心徐州义军还有什么后手了。 因为徐州义军在夜间已经开始自行混乱起来。 想来也是,就算武捷军这种精锐来打夜战都会手忙脚乱,军士离散,更何况是徐州义军这般的乌合之众呢? 当解决了苏堤上的金军之后,见到已经没有了迫在眉睫的威胁,立即就有人想要撤回城中,也有人想要继续追击金军,还有人干脆想要驻扎在苏堤上,防止金军杀个回马枪。 这些想法都有些道理,但关键在于,作为徐州义军领袖的程凤无法迅速得知麾下将领们的想法,甚至这些临时凑数的将领们,也没有将军情上报的意识。 更糟糕的是,徐州义军没有指挥系统,以至于程凤也没办法通过一条有效途径,告诉其余将领们,他想要干什么。 这也就导致了在将戏马台金军大营点成火炬之后,徐州义军立即进入了各行其是的状态。 没了迫在眉睫的威胁,有些义军甚至开始抢劫周围村镇,杀人放火强奸之类的恶行迅速多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则是义军原本的矛盾开始放大,甚至有人想要趁着夜色,乱军之中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小规模火并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待到金军将乱七八糟的辎重扔了一地之后,又有人想要去捡洋落,却因为行事不密,而导致了全军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数千人呼啦啦的一起向彭城西部狂奔,他们争先恐后的越过一条小河之时,木桥断裂,淹死摔死了二百多人。 程凤、赵白英等人来回奔走,往往摁住这边生火,那边又开始冒烟。让这几名首义之人只觉得与金军厮杀都没有这么疲惫。 这就是农民起义军的复杂性了。 他们自然是万分正义的,无论是救徐州于水火,还是救自己于水火,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起义不是请客吃饭,不是雕木绣花,是摧毁一切的暴力。 当没有办法引导这股暴力的时候,暴力就会如同失控的野火一般,蔓延到四面八方。 而这混乱的一夜却是以一种十分无厘头的方式结束的。 凌晨时分,随着寒风骤然增强,气温陡然降低。 虽然天空依然晴朗,没有乌云遮月,大雪落地,却也是大地萧瑟,人皆冻饿。 徐州义军在前一日还是普通百姓,也没有纪律可言,见到金军已经远遁后,干脆各回各家,自行解散了。 程凤坐在苏堤之下的一处树墩上,他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是呆呆的在寒风中拄着一杆长刀,看着远方默然不语。 他的亲兵在身前点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堆,一边烤火暖身子,一边烤着干粮,做着麦饭。 可即便是干粮与肉干的香气,也无法让程凤回过神来。 直到赵白英赶回来的时候,程凤脸上的表情方才有些生动。 赵白英浑身湿漉漉的,兵刃上全是鲜血,盔甲与背在身后的盾牌上还插着几根箭矢,一眼就能看出是经历了一场大战的。 程凤的心腹连忙上前,将赵白英扶下了马,并且替他卸下了盔甲。 赵白英脱下盔甲后,贴身的戎装已经湿透,嘴唇也被冻得青紫,在火堆旁脱得精光,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之后,方才缓了过来。 程凤亲自端着一碗麦粥来到了赵白英身前:“辛苦赵兄弟了。” 赵白英浑身依旧颤抖着,端起麦粥一饮而尽后方才说道:“程大哥,金贼已经撤了,而且是抛弃了一切辎重,连民夫都不要的撤法。咱们追不上的。” “赵兄弟也经历了一番厮杀?” “确实如此,金贼还有留了一些游骑在后面边走边退的。我想要抵近看一看金贼的阵势,却被金贼游骑发现,不得已边打边撤,在渡过小北河的时候,金贼追上来,几人在桥上厮杀,桥塌落水。 若不是小北河里冬日水少,说不得大哥你就见不到我了。” 程凤早就有预感,闻言只能叹气点头:“追不上就追不上吧,果然凭咱们这些人,还是成不了大事的。还得看都统郎君这些真英雄。” 赵白英摇头以对:“咱们起义举事,是为了保境安民,如今彭城百姓逃过一劫,程大哥如何算不上真英雄?” 程凤起身,转头环视四周,视线极限之处就有一座村子,其中还冒着滚滚浓烟,仿佛大火刚刚熄灭一般。 程凤干脆指着那个方向说道:“彭城百姓真的逃过这一劫了吗?” 赵白英刚想要劝一下,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历经挫折,哪个不是磕磕绊绊。 真当天下是这么好打的吗? 然而他转念一想,现在徐州都要投靠刘淮了,还想要做什么大事,那就是要找死了。 想到这里,赵白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刘大郎那时候是怎么做的,同样是白手起家,以义军的规制来抗金,怎么就能妥妥当当的?到最后能将保境安民这四个字落到了实处。” 程凤感叹了一声,喃喃自语:“是啊,都统郎君是怎么做到的呢?” 赵白英沉默的看着火堆,直到身体已经彻底暖和过来之后,方才说道:“不管这些了,金贼既然已经逃了,咱们就应该将徐州完完整整的交予都统郎君。” 如果说昨日时,这几名徐州义军首领还可能因为万人大军众志成城而升腾起一分野心,可事到如今,亲手指挥了一番战斗,又经历了混乱一夜之后,他们的野心也就渐渐歇了。 造反举义这种事也是需要多多锻炼的,但关键在于,这种事情是将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活计,很难有人有第二次机会。 这条路实在是太艰难了。 既然现在有更大的势力可以投靠,程凤等人自然也不会死磕下去。 “正是如此。”程凤勉强提起了精神:“我已经让孟堂他们去安置周边乡人了,你再歇会儿,咱们也去,该杀的杀,该赏的赏。既然咱们都不是战阵厮杀的料,总该让都统郎君看看咱们在民事上的手段。” 赵白英点头以对:“还有,金贼撤退的消息,也要跟辛将军与张总管通报一番。” 程凤扶着长刀,莫名叹气说道:“这自然不用赵兄弟你多说,咱们夺回苏堤,金贼撤走之后,我就让李老二去做此事了。” 说了两句之后,程凤再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此番事后,在父老眼中,我程凤究竟是大智大勇,还是大奸大恶了。” 赵白英知道程凤是因为没有控制好兵马而自责,但他想要劝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赵白英也在本地厮混过多年,身上同样也有徐州一地的人望。 对于这个结果,谁又能满意呢? 到最后,赵白英只能再次拎着长枪,翻身上马:“程大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咱们既然已经站在了这个位置上,早做一些事情总归是好的。” “我先去戏马台那边,程大哥先去彭城居中坐镇吧!” 说罢,赵白英扬鞭而去,只留程凤欲言又止,随后转头,在寒风中望着初升的朝阳再三叹气。 (本章完) 第641章 富贵险中求 要说张白鱼的心情,此时大约也与程凤十分相似。 都是一样,在出兵之前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却又被层出不绝的意外事件搞得手忙脚乱,以至于到了此时,张白鱼已经抵达了距离彭城不过四十里的吕梁镇,听闻到金军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急速撤退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张白鱼想过金军可能会撤退,毕竟现在的徐州处于被三面包夹的状态,再将一支正军放在这里,属实是有些羊入虎口的模样。 再说了,纥石烈良弼都逃了,你一个节度使总管,吃饱了撑得给金国尽忠? 但张白鱼绝对想不到,金军竟然逃得如此决绝,拼着军队离散,马骡尽丧,也要逃跑。 莫非历经了数次大战,自己的名声也能止小儿夜啼了吗? 张白鱼心思纷乱,胡思乱想了片刻之后,方才对副将梁磐说道:“梁三哥,速速去请梁先生。”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梁肃骑着一头骡子,有些气喘吁吁之态,他抵达的时候,前来报信的李仲卿已经快要将军情说完。 但以他的聪慧,很快就将军情思量明白,并且立即想出了三个主意:“张四郎,我现在有上中下三个谋划……” 张白鱼勒着马缰绳说道:“梁先生,直接说上策即可,我是不怕艰难险阻的!” 作为看过演义话本,也参与过数场大战的总管级大将,张白鱼自然知道谋士的上中下三策都是什么意思。 上策风险高,收益大;下策风险低,收益小。 也因此,除非到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的生死攸关时刻,否则政治领袖不会冒险选择上策的,当然,也不会选择下策,反而会选择最为稳妥的中策。 在落袋为安的前提下,达到政治利益最大化。 刘淮不追着纥石烈良弼顺势攻入河北,就是这般理由。 因为作为政治领袖,刘淮要做的不仅仅是获得军事上的胜利,更是要为整个山东所有人负责,不可能脑袋一热,为了所谓的统一大业,就将山东千千万万人的未来抛洒出去。 但张白鱼只是个将领罢了,他才不管这些。 乃公就是要一口吃个撑!至于风险,我是在战场上厮杀,不是经营政治派系,哪里没有风险?哪里的风险又会小? 梁肃见状,也不犹豫:“张总管直接带领飞虎军,一路跟着武捷军追杀,他们战马多,飞虎军的战马也不少!不信追不上他们!” “武捷军若是能保持阵型,回身作战,那张总管就与他们周旋一二。若是难以维持,军心散乱,那就全军扑上去!” “飞虎军有两千人,张总管能有一千斩获,就足以成此战大功了!” 张白鱼连连点头。 梁肃继续说最重要的后续兵马安排:“张四郎,你与我共同署名,我会以靖难大军节度府军师将军的名义发文,让辛五郎率领北边能赶来的所有骑兵为飞虎军后继,我算了一下,大约能有一千骑正经骑兵,骑着马骡的步卒也能有两千多。 再予我五百东平军,我将要入驻徐州,居中调遣徐州民力,来为大军后继!” 梁肃的计划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却也困难,这就是个大军层层前进,牵扯住武捷军撤退步伐再行决战的添油战术。 武捷军由于抛弃了所有的辎重,行军速度很快,但是军心士气不可能不受到影响。而且急速行军之下,军纪也很难保持。 这毕竟不是金国开国之时了,打仗争取的是存量,而不是增量。 金军的劣势自然就是汉军的优势。 困难之处在于汉军各部之间得配合默契,不止不能出现‘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主观畏战,甚至不能有诸如‘大军失期’等客观上的问题。 前锋、中军、辎重,无论哪一点出现差错,都有可能会被金军打个反击战,由胜转败。 然而战争是个混沌模型,尤其是成千上万人拼上生死之时,哪里能事事完备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张白鱼只是稍稍犹豫,就下定了决心:“天下事哪里有什么万全之备?!” “李叔。”张白鱼对李俊说道:“你护送梁先生去徐州,一路上听从梁先生的军令。但我还有军令予你,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梁先生。” 李俊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忧的说道:“四郎君,若是我不在,谁来统领东平军,为郎君后继?” 张白鱼继续下令:“梁磐,你来统领步卒!” 梁磐从张白鱼在刘淮身边为亲卫的时候,就是他的副将,此时也算是水涨船高。 “梁先生,我还有一问,若是金贼一路只想跑,那最多能追到什么地方?” 梁肃的脑中浮现出舆图,思量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武捷军的目的地是哪里,但是按照行进的方向来看,终究会依次渡过雎水、汴水与涣水三条河。” “一定要追过雎水,却要渡过汴水时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能渡过涣水,到了彼处,后续兵马就很难作接应了。” 雎水、汴水、涣水三条河流皆是淮河的支流,皆是从西北向东南的流向。 其中雎水距离徐州不过百里,若不渡过雎水,那追击也毫无意义。 而汴水的情况就有些复杂了,因为黄河泛滥的原因,原本汴水河道被黄河所侵染,随后又在归德府左近决口,从芒砀山附近汇入夺了泗水河道的黄河主流。 这也就导致了归德府以南的汴水水流减少,渡过汴水也变得相对简单。 所以梁肃方才说汴水可以渡,因为还是有些退路的。 可渡过汴水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因为其上还有一处重镇:符离。 就是历史上隆兴北伐李显忠折戟沉沙之地。 只要武捷军在此留下一千多正经兵马,那么强渡汴河的汉军就有被断后路的风险。 如果说渡汴水只是有一定危险性的话,那么涣水就完全不能渡过了。 首先,此地距离徐州的直线距离已经有二百多里,后续兵马很难立即支援过来。 其次,涣水可没有断流,可以直通汴梁,到时候完颜亮让一支兵马顺流而下,截断汉军退路,无论渡河多少人,都死定了。 最后,现在谁也说不清武捷军目标在何方,如果他们沿着涣水一路回到汴梁,那更是追都没办法追的。 张白鱼闻言重重点头,随后对着飞虎军统制官管崇彦说道:“管七郎,你刚刚听清楚了,我要带着飞虎军深入险境,你还有其余说法吗?” 管崇彦板着脸说道:“既是为大郎君打天下,那么飞虎军自然死不旋踵!” 在场的基本上都是只认刘淮,不认其他的无法无天之辈,所以这话倒也没有引起巨大反响,梁肃反而出言,再次加了一把火。 “管七郎,若是能将武捷军留下来,那么金国汴梁以南,皆可让大郎君予取予求,此乃帝王之基!” 管崇彦闻言更加振奋起来。 梁肃这也算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如果陆游在这里,他就会说,如果将武捷军歼灭,宋国只要北伐,空虚的河南地就会唾手可得! 但不管如何了,张白鱼在确立了行进方向后,同样抛弃了辎重,带着两千飞虎军脱离了大队兵马,转头向南杀去。 东平军的步卒同样兵分两路,大队护着辎重大车,紧跟着飞虎军加速行军。 梁肃则是带着五百东平军,打起了旗帜,穿好了盔甲,做出一副英雄好汉的姿态,向着彭城而去。 一路上,梁肃莫名的有些兴奋与紧张起来。 在他看来,山东之地就是个大漏斗,四面漏风,连个关口都没有,只有打出去方才能有争夺天下的机会,根本不可能安生种田。 现在有了物产丰饶的徐州,相当于守住了黄河防线,以此为根基,大郎君才算是真的能争夺天下了。 如此想着,即便吹着冷冽的寒风,梁肃却依旧觉得浑身都温暖起来了。 (本章完) 第642章 乘胜逐北逼迫急 与赶往南边的李仲卿相同,江明义也来到了北边,试图联系上辛弃疾所率领的汉军主力。 他在一天之内跑了二百多里,马都跑死两匹,屁股都快颠碎,直到傍晚的时候,方才在单父左近找到了天平军大队人马的踪迹。 这不由得让江明义有些焦急。 东平军主力已经进入了徐州境内,怎么天平军来的就如此之慢呢? 莫不是起了以邻为壑的主意? 这种顾虑一直到江明义见到张安国之时方才放下。 在张安国的讲述中,辛弃疾已经带着王雄矣、尉迟明月、时白驹等将领,率全军所有能骑马骡之人渡过了黄河,抵达了芒砀山附近。 芒砀山在彭城正西百里处,如果武捷军想要直接回到汴梁,那么辛弃疾就能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伏击。 如果武捷军在徐州按兵不动,辛弃疾就能从正南面将徐州包住,到时候就等待刘淮率大军主力来,武捷军就算浑身是铁,在内外夹击之下能打几颗钉? 应该说辛弃疾的这套计划相当完美,却不耽搁江明义听说之后当即就有些跳脚之态。 武捷军直接向南逃窜,根本没有沿着黄河行军的意思,此时应该已经逃到宿州了。 张安国闻言也有些麻爪子,他当即派遣军使去芒砀山附近去寻找辛弃疾,去通报这个重要讯息。 张安国的军使刚刚出发,就有辛弃疾的军使抵达,前来传令。 令驻扎在单父的四千天平军与忠义军混编兵马速速渡河,全军护着辎重,直接去宿州汇合。 哪里还用徐州本地豪强作通报?武捷军又没有遮掩行踪,清晨就已经被辛弃疾发现了踪迹,并且率军追了上去。 可是辛弃疾麾下这三千兵马,只有千余正经的骑兵部队,其余的都是骑马步兵,速度稍慢一些,并没有将武捷军堵住,也只能紧随其后,一路沿着雎水向东南方向狂奔。 到了午后时分,辛弃疾与张白鱼两军在雎水上的符离镇左近合兵一处,并且抓住了武捷军还没有渡过雎水的千余兵马。 三方皆是气喘吁吁,掉队严重,就算是飞虎军,第一批赶到的也只有五百余骑罢了。 而辛弃疾同样差不多,甚至因为他所率领的是天平军与忠义军混编的兵马,阵型跑得更加散乱,以至于辛弃疾一时间连聚拢了多少兵马都数不清。 至于金军,在经历夜间仓促撤退后,更是掉队严重。 留在雎水北岸的一千多兵马乃是武捷军最后的成建制兵马,被夹在黄河与雎水之间的掉队金军,最起码还有两千人。 当然,即便形势如此恶劣,蒲察世杰的心态还是十分稳定的。 雎水上的符离镇乃是之前符离县的治所所在,此时虽然已经因为水患而废弃,城墙却依旧存在。 而且在纥石烈良弼之前的谋划中,一旦宋军出兵北上攻打徐州,那么金军就要沿着雎水南下去断宋军的后路。 符离镇就是金军的前进基地,城墙得到了一定的修缮,而且囤积了粮草与船只,城池足以称得上坚固了。 也因此,原本的计划中,蒲察世杰率领一千多兵马在这里收拢掉队的兵卒,并且当汉军抵达的时候,稍稍做一些抵抗,千万不要让汉军没有后顾之忧的追下去。 理论上这一千人是完全够用的。 可此时形势不同了。 “阿撒!儿郎们疲惫成这个样子,你在此时出战,与送死有何区别?”郭安国刚刚在符离镇南侧督建完浮桥,督促大队兵马过河,听闻蒲察世杰要主动率兵马出击,心中当即就是一慌,立即来到镇子北边找蒲察世杰,焦急询问:“现在汉儿贼从两方来,明显就是两路兵马,他们是没办法攻城的,阿撒你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儿郎们饮马歇息一番。” 守城之时在城头被动挨打从来就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如果将整座城池的安危都寄托在一座城墙上,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进攻方可以失败无数次,而防守方只要失败一次,城墙上被撕开一个口子,就会导致整个城池的陷落。 也因此,郭安国不是反对打出去,而是反对在不扩大优势的前提下打出去。 汉军长途而来,冬日的大野地里连青草都没有,而金军可以施施然的在城中烤烤火,饮马饱餐一顿,再出城厮杀,到时候不能更占便宜一些吗。 当然,郭安国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吃饱喝足后,不仅仅是能打,而且还能跑。 身为宿将,蒲察世杰自然明白郭安国的言语,却是直接摇头:“郭将军,若是大青兕与白鱼儿来之前,我以为这番言语倒也没错,但如今山东贼军主力已经杀到了,如果咱们放弃符离镇,回到宿州城,那么在黄河与雎水之间的儿郎们,就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蒲察世杰脸上的表情变化数次之后,方才转头看向了郭安国:“郭将军,在你我想来,能在第一日追来的,无非就是徐州贼众,不足为惧。可如今,竟是山东贼军中数一数二的大将亲自杀来,远远出乎咱们的意料。 他们如此坚决,如此不顾生死,就算咱们武捷军万众一心,应对起来也得是艰难无比,更何况如今这般模样呢?” 郭安国闻言脸色也有些变化,沉默片刻后方才说道:“阿撒,你可知道,如果你真的率军出击,那么你可能会直接死在这里。” 辛弃疾与张白鱼都是最近两年声名鹊起的年轻将领,虽然他们的战绩都是跟着刘淮刷出来的,大规模军团作战实力堪忧。但能在猛将云集的汉军中崭露头角,肯定是不缺勇武的。 这种千余人的小规模厮杀中,个人勇武的影响无限放大,数十勇士集结在一起,很有可能改变战局。 蒲察世杰笑了笑,随后戴上了头盔:“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刚刚郭将军有一言是错的,山东贼众哪怕抛弃辎重,再缺粮随身还是会带着一些干粮的,若是让汉儿贼的前锋再聚拢一些兵马,再吃些吃食恢复气力,以武捷军如今士气,又该如何守住符离镇?” “为今之计,只能趁着汉儿贼立足未稳,出城厮杀一番,若是能将他们击溃,我军方才能安然撤退,也才能安全撤回散落在后面的两千多儿郎。” 郭安国再次沉默片刻,随后直接在马上拉住了蒲察世杰的手说道:“阿撒,你不要去,由我来做此事。” 蒲察世杰刚要反驳,却听到郭安国继续说道:“武捷军大多都是女真儿郎,你若是死了,我一个幽燕汉儿,根本压制不住他们。到时候武捷军溃散事小,国家大事该如何是好?” “可是寿州乃是汉地,我一个女真人……” “汉地就汉地,之前不是说了吗?天下的汉儿百姓都一样,要么懦弱至极,要么残暴至极,即便阿撒你是女真人,只要光明正大的行仁政,汉儿也会服你,为你效死的!以你的治政本领,两三年后,足以收复人心,为大金守住河南!” 说罢,郭安国再不犹豫,戴上头盔之后,举起长矛大吼:“武捷军的儿郎们,随我杀贼!” 他麾下亲兵也随之高呼:“杀贼!杀贼!” 城中刚刚歇息片刻的四百余武捷军见状齐齐振奋,跨上主力战马,顺着敞开的大门蜂拥而出。 城外还有五百余金军在与汉军周旋,回头见到‘武捷’大旗竟然从镇子中杀出,知道是自家总管亲自出战之后,俱是强行抑制身上的疲惫,在大旗两畔列阵。 辛弃疾见状,又好气又好笑的对张白鱼说道:“你说金贼是不是太瞧不起咱们了?” 张白鱼也笑了:“无妨,疲兵也有疲兵的打法,既然大家都是疲兵,就相当于大家都是生力军。” “我先率飞虎军与金贼作纠缠,五哥你为我的后继,如何?” “就这么办!” (本章完) 第643章 朝朝马策与刀环 武捷军与飞虎军都可以算得上是天下有数的精锐,照理说,他们打起来应该是金戈铁马,豪杰争锋的热闹场面。 但是这两军都是长途奔袭而来,实在是过于疲惫了一些。 马上的骑士都还好,但是主力战马即便是空跑,跑了如此远,却还是有些疲惫,不复之前生龙活虎的模样。 战马驮着浑身重甲的骑士,冲刺不过两轮就已经气喘吁吁起来,交锋速度也随之减慢。 更为关键的另一点则是,武捷军与飞虎军在行军中都产生了大量的非战斗减员,大部分离散之人都没有伤亡,只是离散了而已。可这也导致了军队编制出了问题。 就比如飞虎军中,一个什长大约只能找到四五人。大哥也别笑二哥,武捷军差不多也是一个德行。 双方的指挥系统也随之变得有些迟滞。 而指挥系统混乱以及战马疲惫两个因素结合起来,就演变成了一个结果。 郭安国只是率领骑兵冲杀了一轮,就彻底失去了这金军的指挥权。 一千金军骑兵与五百飞虎甲骑展开了大混战。 这自然不是郭安国想要看见的结果。 他原本是想要以快刀斩乱麻的姿态,将城外汇聚起来的这两股汉军击溃,以震慑汉军,使汉军后续兵马无法立足。 对于战事的艰难程度,郭安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甚至预测过,在战斗正焦灼的时候,被辛弃疾与张白鱼两名悍将斩首。 却从来没有想过战事会莫名演变成这番模样。 明明人数要多一倍,却打了个平手,这岂不是说飞虎甲骑的战力要比武捷军高一倍? 别忘了,战场周围,还有辛弃疾正带着五百多兵马在蓄势待发呢! 而且混战之中,郭安国的安全更加没有保证了,现在他周围只聚拢着几十名亲兵,身后的大旗就是最好的标识物,说不定汉军中的悍将已经准备突袭了。 想到此处,虽然身上盔甲与周边甲骑无二,郭安国还是在亲卫群中缩了缩身子,回头看向了符离镇。 “阿撒,你可一定要看清楚战局,莫要再出什么差错。” 郭安国在心中默默念着,他既然出城,就已经有了决死的觉悟。 就算不能击溃汉军,也要给大军渡河争取足够的时间才好。 与此同时,辛弃疾这边也陷入了为难。 他这里的情况比武捷军与飞虎军加起来还要麻烦。 这两支兵马好歹是个整体,就算是编制已经混乱,按照地位的高低,也大约能组织起来。 但天平军与忠义军压根就是两支兵马,就算曾经并肩作战过,但没有经历过一番整编,指挥系统根本就是不兼容的。 而且,辛弃疾这五百多人,大多数还不是骑兵,只是骑马步兵,只能下马列阵。若是带着他们骑马冲锋,那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这些步兵中弓弩手、刀盾手、长枪兵俱全,看起来像是一支妥当的不足兵马,却因为隶属于不同的百人队,不同的统领官,一时间根本捏不起来。 “五哥!”王雄矣在寒风中急得满头大汗:“咱们两支兵马太乱了,立不成大阵,要不要等一下其余兵马?” 辛弃疾看着这副乱象,咬牙说道:“不能再等了,飞虎军已经与金贼厮杀,若是落入了下风,让金贼的气势起来,那么咱们更难打。” 说着,辛弃疾劈手夺过自家的青兕大旗,随后来到乱哄哄的阵前,大声说道:“我乃是辛弃疾!都听我令!都听我令!长枪在前!弓弩手与刀盾在长枪之后!手持短兵,与金贼接战!” 辛弃疾带着几名亲卫,在阵前来回奔驰呼喝了片刻之后,这些下马列阵的步卒终于安静下来,并且与之前可能毫不相识之人并肩站在了一起,列成了一个个小方阵。 虽然这些方阵有的三十多人一个,有的六十多人一个,堪称参差不齐,小方阵可并肩站在一起,倒也勉强能看得过去。 这种阵型如果跟金国正军正面打决战,那就是在找死。 但应付面前的混乱局面,倒也是绰绰有余了。 辛弃疾翻身下马,将手中青兕大旗递给了身后的旗手,手持长矛与亲卫站在了一起,站在了枪阵的最中央。 “杀贼!” 没有什么战前演讲,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是怒吼一声后,辛弃疾就在亲卫的簇拥下,带着青兕大旗大踏步的向前冲去。 “杀贼!” 步卒方阵也轰然启动,方阵走的歪歪斜斜,有前有后,步伐不一,甚至都走不成一条直线。 整个小横阵犹如一个中间前突,两翼落后的长弓一般,向着骑兵的大战团横扫而去。 在接战之后,步卒则更是难以维持阵型,迅速分裂成了一个个小方阵,长枪手上刺骑士,刀盾手下砍马腿,弓弩手间或将在一两步内将箭矢射向金军骑士,不多时就已经有百余金军骑兵丧命在了汉军步卒方阵的绞杀之中。 因为步卒加入战斗而脱离混战的飞虎甲骑也没有闲着,他们在方阵之后整肃队列,随后以五六人为一组,沿着方阵与方阵之间的空隙,不断出击。 往往飞虎甲骑凿开了金军骑兵的缝隙,步卒就立即向前,沿着缝隙扩大战果,而飞虎甲骑则顺势退回来。 待步卒站稳脚跟之后,飞虎甲骑也列队完毕,再次沿着方阵间的空隙出击。 金军面对这种攻势,就犹如一整块木板面对一堆白蚁的撕咬一般,虽然白蚁每一口都咬不下几片锯末,但整块木板却在迅速消失不见了。 身处一处小丘之上,郭安国将整个战场看清楚后,整颗心如坠冰窟。 汉军无意中用出来的这招,对于郭安国这种金军老将那可是太熟了。 这不是金军骑兵夹着步卒的迭次冲击战术,还能是什么? 只不过金军使出来的,一般都是好几个猛安组成数千人的大阵。两翼是骑兵,中间是步卒,正面迭次冲锋,也就是俗称的‘拐子马阵’,或者是‘长蛇阵’。 当初金军就是用这一招百战百胜的。 可如今汉军可是以三十多人的小方阵与四五骑作配合,自发的进行厮杀,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哪怕以岳飞的能耐,他也只是将组织度锻炼到百人队,辅以大量的正将、副将、准备将等军官来成军罢了。 饶是如此,岳家军军成之后,一战就将完颜兀术所率的金军主力吞了个干净。 刘淮是怎么做到的? 郭安国张着嘴巴,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了。 当然,郭安国不知道的是,刘淮差不多全盘照搬了后世大军事家戚继光的练兵方法。 军事理论也是科技的一种,所有军事家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戚继光在系统学习了孙吴的兵法,总结了李靖、岳飞等人的用兵,并且吃透了明朝兵家的经验后,终于将组织度推到了前无古人的十人队上。 集大成者就是闻名后世的鸳鸯阵。 鸳鸯阵的最强之处,不在于狼枪等奇门兵刃,而在于大军可以以十人队为单位行动。 说的再明白一点,戚家军最强盛的时候,大军中每个什长都有主观能动性,他们在没有上级军令的时候,都会自主组织兵马作战。 有这种兵马,就算只给他们每人一把刀,他们也能砍出一片天来。 当然,这还不是极致。 后世那支铁军,可是将组织度锻炼到每个人身上。成就了二十世纪最强轻步兵的神话。 回到眼前来,军队组织度加强是按照《纪效新书》练兵的结果,也就是说,无论刘淮主观意愿如何,他所打造的军队都会随着训练,战力上逐渐接近历史上那支戚家军。 辛弃疾也是照抄刘淮的练兵方式,所以他的本部兵马与忠义军极其接近,倒也不令人意外了。 面对三百年兵法发展所带来的降维打击,郭安国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伴随着千余金军骑兵的逐渐崩溃,郭安国摘下了头盔,任由寒风吹拂着花白的头发。 “将军!咱们走吧!”有亲兵劝道。 “往哪里去?”郭安国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青兕大旗越来越近,喃喃说道。 亲卫大急:“哪里去都行,向南向北,黄河与雎水之间这么宽敞,我就不信山东贼能将此地堵严实!俺们护着将军回汴梁,回幽燕,乃至于再去投靠宋国都行,将军快快作决断吧。” 郭安国摇头以对:“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 说着,他指向了汉军的阵势,又酝酿了一下方才说道:“若是汉军都是这种兵马,有上几万就足以横扫天下了,逃?又能往哪里逃呢?” 郭安国毕竟是吃过见过,也在军中厮混过许久的老将,面对此等汉军,他此时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乃至于有些疯癫起来:“谁也逃不掉的,我逃不掉了,阿撒逃不掉,陛下逃不掉,完颜雍与赵构那个阉人更加逃不掉!逃不掉了!天下就是此人的了!咱们逃不掉了!” 亲卫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郭安国会因为千人之败就丧志丧胆,但他却还是立即反应了过来,拉着郭安国咬牙说道:“阿郎!你若是不愿投靠宋国,那咱们就投靠刘大郎,临阵投过去!保住一条命,可好?!” 郭安国在发泄了一通之后,也平静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符离镇,还是摇头以对:“我不能负了阿撒,还是得坚持片刻的。” “你们走吧,放心,只要那大青兕或者白鱼儿杀到我身前的时候,我就会束手就擒。” 郭安国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来:“我想要见一见刘大郎,最起码,要亲眼看看汉家真命主究竟是何种模样。” 亲卫点头,将其余人撵走之后,又扶刀立在了郭安国身边。 “你不走吗?” 亲卫笑道:“阿郎,你还记得老爷当日叛宋的时候,是如何说的吗?” 听到自家人说起郭药师的故事,郭安国只是想了片刻,就点头以对:“宋主无能,汉人势弱,不如降金。” 亲卫点了点头,叹气说道:“当时阿郎还有俺都在老爷身边,本来就因为张觉之死对宋国有怨气,又赶上白河之败,也就起了投金的心思。” “快四十年过去了,俺也老了,若是果如阿郎所言,汉人终于要起势了,俺又如何不去看一看呢?死也无憾了。” 郭安国无言以对,只能连连叹气摇头,随后看着逐渐崩解的骑兵军阵,默然不语。 (本章完) 第644章 恰似当年兵马盛 蒲察世杰见到城外金军溃败之后,彻底死下心来。 本来就是死中求活之举,此时彻底失败,倒也是处于预料之中。 而到武捷大旗也被砍倒之后,蒲察世杰也来不及想郭安国的下场,立即下令镇子里剩余的兵马四处放火,随后全军撤退。 渡过雎水之后,蒲察世杰强忍着痛彻心扉,截断浮桥,烧毁渡船。算是将三千兵马彻底抛弃在了雎水北岸。 断尾求生的武捷军也不敢再等待,加速向宿州逃窜。 应该说辛弃疾与张白鱼两人联手所取得的战果还算是不错,除了今日被击溃的千余金军,在黄河与雎水之间,还有两千多散兵游勇被堵死去路,只要按部就班的清理两日,斩俘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两千人。 更何况捉住了武捷军总管郭安国。 这种地位的将领,哪怕向宋国献俘,也要走在最前面的,尤其这厮还有个郭药师之子的身份,赵宋官家想必很愿意用一些钱粮来换。 于情于理,都算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捷了。 可无论是辛弃疾还是张白鱼都有些不甘心。 原因很简单,因为通过这一仗就可以看出来,武捷军的军心其实已经溃散了,只要能坚定的追下去,早晚能将武捷军整个都收拾了。 但是蒲察世杰的一把大火,让追击变成了泡影。 首先,符离镇是雎水上下游百里之内最佳的渡口,其上的浮桥根底是早早扎下的,在其余地方建立浮桥还得勘察水文,速度自然就会慢下来。 其次,之前纥石烈良弼不止从徐州调动了舰船,更是将上下游沿岸船只搜罗一空,以至于现在渡河的船都找不到,建立浮桥的材料都很少。 最后,则是符离镇的镇民了。 作为雎水上下游的枢纽,符离镇即便经历过水患,人口还是比较多的。此时他们家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家中的粮食也是差不多的下场,没被烧死之人在冬日的寒风中只是哭泣,茫然不知所措了。 不得已,辛弃疾下令挤出一些原本就不富裕的军粮,先让受灾百姓吃上一顿饱饭,安定周边民心,同时向徐州催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战后立即想办法恢复本地民生本来就是应有之义,只不过此番更是迫在眉睫罢了。 明朝万历年间,日本攻打朝鲜,攻破平壤之后,小西行长第一件事也是要拿出军粮来平抑粮价。 汉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日本战国那群类人生物做得还要差吧?! 就在辛弃疾与张白鱼犹豫不定的时候,当日夜间,伴随着一支大约千余兵马的抵达,一面漢字大旗,终于出现在了雎水之畔。 刘淮在处理完北线后,一路马不停蹄,此时终于赶到了南线。 “参见都统郎君!” 在辛弃疾与张白鱼的领头之下,几名将领纷纷躬身行礼。 “不用多礼。”刘淮摸了摸脸上的短髯,笑呵呵的说道:“在军中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随我入中军大帐吧。” 说着,刘淮毫不客气,直接来到军营中最大的一处营帐中,并且立即鸠占鹊巢,坐在了首位。 辛弃疾虽然被占了位置,却没有恼怒之情,而是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长长舒了一口气,最后坐在了左手第一个位置上。 “我这番来,只带了三千援军,而且都在路上。”刘淮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来之前我还在忧虑,徐州之战会是如何发展。却没有想过,南线的形势不只是小好,而且是一片大好。” 张白鱼反射性的想要去找李通,意识到这名马屁精没来之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全靠大郎君在北面与金贼主力厮杀,若没有大郎君作牵扯,徐州肯定难以攻下。” 刘淮刚想要说一下如今的战略形势,却被张白鱼这番生硬的马屁搞不会了。 如果按照战略来讲,张白鱼说的倒也没错,但拍马屁也是要看个人水平的,同样的话,李通说的就要好听的多。 可见李通虽然政略上的能耐也算是厉害,但架不住奸佞小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堪称有口皆碑了。 刘淮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中驱逐出去,随后立即作出了政治承诺:“张四郎此言差矣,南线此战得胜,乃是天平军、忠义军、飞虎军、东平军四部兵马通力合作,徐州义民上下出力,在此战结束后,当论功行赏!” 将领们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纷纷喜笑颜开,气氛也有所热烈。 “但此战还没有完,武捷军为金国精锐,如果不一口气将他们歼灭,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刘淮继续说道:“所以还得追下去,但不能是这般追了。” “梁先生已经坐镇徐州,向这里运送粮草,想必缺粮的窘境也会得到缓解。” “我军就在这里驻扎两日,一边清扫黄河与雎水之间的金贼,一边集结兵马,建立浮桥。” 辛弃疾沉思片刻,也只能无奈点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汉军再悍勇,也不可能饿着肚子飞过河。 张白鱼却是皱紧了眉头:“大郎君,若是咱们止步在此,武捷军会不会逃了?” 刘淮点头:“倒也有这种可能。但是金贼这种逃跑方法,那也是军心涣散,士气低落。若不停下来整顿一二,再逃一二百里,说不得就会自溃了。我不认为蒲察世杰已经无能到这种程度了。” 说着,刘淮看向了张白鱼,好奇说道:“听说今日张四郎开了好大利市?” 张白鱼闻言有些赧然,有些感激的看了辛弃疾一眼,方才说道:“回都统郎君,捉住了武捷军总管,叛将郭药师之子,郭安国。正要献与大郎君!” 张白鱼自然要感激辛弃疾,因为理论上来说,辛弃疾才是此战的总指挥,他想要抢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还是将擒敌之功让给了张白鱼。 这就是辛弃疾八面玲珑之处了,正如梁肃所分析的那样,辛弃疾拥有节制南线兵马的权力之后,再结合之前在靖难大军中的地位,立即就想明白了自己在汉军中副贰之责。 理论上只要辛弃疾不犯错,张白鱼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部下,被他节制,在这种情况下,辛弃疾反而要团结诸将,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在军中起了龃龉。 “那就将他带上来。”刘淮倒也十分给张白鱼面子:“我也想听听这厮有什么可说的。” 片刻之后,郭安国就被五花大绑着推了上来,而且自从入帐之后,他就仰着头死死盯着刘淮。 他目光中倒也没有恶狠狠的意味,甚至面容都十分平静,只是定定的仰头看去,直到被摁着跪倒在地的时候,方才低下头来。 “我就是刘淮,郭安国,你有什么想说的?”刘淮倒也没有假惺惺的去演一场亲自为敌将松绑的戏码,而是大咧咧的端坐于首位,朗声发问。 郭安国颓然摇头:“并无其余言语,只想死前见一见汉家英雄罢了。” 刘淮饶有兴致的问道:“如今一见,感觉如何?” 郭安国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但总比我跟随父亲,见到的那群宋国官员要强得多。” 刘淮继续问道:“哦,你说的是童贯、刘延庆等人吗?我可不觉得比这几个王八蛋强算是夸赞。” 跟这几个类人生物比,纯粹是跟瘸子比赛跑,跑赢了也不值得夸耀。 郭安国仿佛也知道刘淮的意思,当即失笑摇头:“飞虎郎君,我说的也不只是这些鸟厮,当日宋国北伐大军中鱼龙混杂,人才济济,总不至于全都是童贯这种人。” 这倒是实话,比如韩世忠、马扩等人,就在当日的北伐军中,甚至与金军交过手。 刘淮此时倒也懒得再访古:“郭安国,你愿降吗?” 郭安国刚想要说宁死不降,却又立即感到一阵畏惧。 自古艰难唯一死,事到临头畏惧倒也没什么,可关键就在于这是汉军的中军大帐,周围还有许多人看着,郭安国这一犹豫,当即就有人露出鄙夷之色。 都是武将,讲究的就是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怕死的武将已经丧失了立身的根基了。 刘淮见状,倒也没有为难郭安国,只是挥手:“那就带下去,好生看押。” 郭安国沉默不语,如同一只鹌鹑一般被甲士押了出去。 辛弃疾看着郭安国出帐之后,方才拱手说道:“都统郎君,就这么饶过这厮了?” 刘淮摇头:“自然不能。先熬一熬他,如果能招降,那再好不过,毕竟郭氏在幽燕还是有一定根基的,虽然因为郭药师那档子事损失惨重,却还是对彼处的地理人脉有些掌握。 就算郭安国不投降,咱们也可以宣扬一二,他是完颜亮麾下有数的汉人大将,若是他都降了,完颜亮必然会对其余汉将有疑心。 再不济,也可以把他送到宋国,换些粮食回来,顺道给赵宋官家安安心。活人总比死人要管用。” 辛弃疾连连点头,不过末了还有一问:“要不要逼问一下武捷军的目的。” 刘淮摇头,起身在身后舆图上一划:“这倒也不用,黄河、雎水、汴水都可以通往汴梁,而武捷军有这么多次机会离开,却依旧选择西进,也只有一个目的了。” “啧。”刘淮的手在宿州、寿州、颍州三地画了个圈:“蒲察世杰与郭安国……不对,整个武捷军可真是忠勇啊,此等情况下,竟然还要试图守住河南地。” 武捷军是同样是猛安谋克制,行军猛安在军中话语权还是比较高的,此时武捷军没回汴梁,还没有全军溃散,只能说明最起码在行军猛安这一级已经达成了一致。 “既然如此,金贼还要渡过好几条河,在河流迟滞下,是绝对逃不掉的!”辛弃疾看着刘淮的分析,莫名自信起来。 (本章完) 第645章 水灾浩浩黎庶穷困 事实证明,半场开香槟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十二月十四日,就在浮桥已经铺好,六千余汉军已经集结完毕,并且将黄河与雎水之间的散兵游勇清扫一空之后,游骑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武捷军在渡过汴水之后,掘开了北侧大堤。 这次武捷军吸取了在徐州的经验,也没有召集民夫,在夜间悄默默的就将事情做了。 而且汴水河堤自然不如苏堤那般坚固,以至于真的让武捷军在一夜之间就办成了。 即便汴水的水量已经由于黄河的折腾而极大减少,却依旧算是中原有数的大河,数道河堤垮塌之下,河水瞬间淹没了自柳子镇到静安镇之间长达百里的土地,甚至连符离城,也就是如今的宿州州治都淹没在了一片洪水之中。 这些河水虽然不至于让整片平原变成泽国,却也是使得所过之地泥泞不堪。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在寒冷的冬日连火都生不起来,仅仅一日夜之间,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冻饿而死了。 面对如此情况,刘淮自然是恼怒异常,恨不得直接绕路渡过汴水,将蒲察世杰擒过来千刀万剐。 可莫说时间上来不来得及,民夫运送的辎重如何绕过这一大片泥巴地,就说如此多的灾民,难道就要弃之不理了吗? 如果刘淮不在这里也就罢了,但他既然在这里,就不能对这些灾民视而不见,否则‘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政治纲领还要不要? 政治领袖抛弃政治纲领,如同旧社会寡妇扔了独子一样,属于找死的行为。 “传我军令,分散兵马,以雎水南岸为界,收拢百姓。民夫在高地建立营地,砍伐树木,建立屋舍。后方的粮草也莫要运到此处了,沿着雎水进行转运,补充至百姓营地。” 刘淮脸色阴沉的下达了命令,最后对辛弃疾说道:“五郎,此地就全权交予你了。” 辛弃疾拱手应诺。 “张四郎,你带五百飞虎军,随我去宿州城。” 张白鱼也不敢怠慢,立即转身去点兵。 刘淮思量片刻后,方才狠狠说道:“蒲察世杰这厮,当真的突破了底线,再传我的将令,随露布传向各地,蒲察世杰天地难容,若谁能将他首级送到我面前,我将亲自以高官显爵、万贯财货相谢,决不食言!” 说罢,刘淮也不再多言,驱马向南,沿着浮桥渡过了雎水。 在五百飞虎军的护卫下,不过刚到午后时分,刘淮就忍着一路的寒冷泥泞,来到了宿州城下。 “我知道你有办法进城,不要去寻那些女真官员,直接找本地出身的吏员军兵。” 刘淮率领兵马立在一处高地之上,指了指符离城,对身边一名宿州小吏说道:“你去告诉他们,金贼都要用此等方法,杀尽宿州上下百姓了,难道他们还要为金国卖命?” 小吏是被刘淮从一处水洼中捞上来的,闻言直接叩首说道:“刘郎君,俺得你大恩,必将回报!” 说罢,小吏拧了一把因为跪地又变湿的衣服下摆,随后趟着水绕过了符离城外的护城河,随后来到一处城墙下,仰头大喊起来。 不多时,城头也出现了一些人,见到城下小吏之后,将一个硕大箩筐绑上绳子扔了下来,小吏坐在其中,不多时便已经抵达城头。 刘淮这时候方才有时间观察符离城周边地势。 汴水并不是在符离城旁决口,而是在上游一处盆地,因为有护城河保护,所以即便符离城靠近汴水,倒也没有被彻底淹没,只不过护城河也是多年没有清淤,所以汴河的水还是蔓延到了城池下方。 刘淮估计,城中的低矮区域应该已经淹了一部分了,即便有城门所阻挡,却哪里能拦得住无孔不入的洪水呢? 果如刘淮所料,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城门大开,几名员外打扮的文士还有几名青衣打扮的吏员,外加十几名佩刀披甲的武士踏着寒冷刺骨的冰水,来到大军左近。 随后被甲士拦下,收缴所有兵刃之后,这些人方才来到刘淮身前。 为首的中年文士不顾鞋子与衣摆已经湿透,跪倒在地,双手将一个包裹打开,从其中取出一方印绶与几本文书。 “禀刘都统,宿州知州印信,宿州官吏黄册皆在此,宿州请降。” “还请刘都统,救一救汴水,救一救宿州!” 其余人也都伏地大呼:“请刘都统救宿州!” 刘淮没有接过印信,也没有答应这些人的请求,而是直接问道:“你是何人?是宿州知州大周仁,还是宿州通判蒲察徒穆?” 这二人算是宿州的一二把手,在历史上的隆兴北伐中,被邵宏渊围在了虹县,却最终向李显忠投降,成为了李、邵二人龃龉的起因。 为首的中年文士摇头以对:“这二人都已经跟着蒲察狗逃了,城中的流官也都跑了,臣下乃是符离县主簿刘时,是宿州本地士人,带领这些乡人,向刘都统请附!” 说罢,刘时膝行向前两步,双手捧着黄册与印信向前伸了伸,仿佛担心刘淮会拒绝一般。 在历史上,李显忠在攻破宿州之后,就是让刘时暂代的宿州知州。 刘淮对此当然是没有印象的,却不妨碍他立即就从刘时的站位与职位上分析出来了此人的身份。 这厮必然是宿州有数的豪强之家。 也因此,刘淮也没有给这厮好脸色,看着符离城半晌之后方才说道:“刘主簿,你可知道,这已经不是金贼第一次想使用这等阴损招数了吗?” 刘时浑身一颤,连连摇头。 刘淮也没想让刘时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金贼想要在徐州挖开苏堤的时候,徐州士民群起围攻,硬生生的将金贼打跑了,而你们宿州士民呢?” 刘时鼓起勇气说道:“刘都统,士民是不应该作苛责的……” “刘主簿。”刘淮打断了对方的言语,声音加重:“应该说民不应该受苛责,但你们这些士,平日百姓供养你们,官府敬重你们,到了这种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何作为呢?” 刘时心中惶恐起来,却偏偏依旧得双手举着印信与黄册,也不敢放下,一时间汗流浃背。 金军刚走,汉军就要继续来祸害宿州了吗? 刘淮继续说道:“刘主簿,其实这些都可以用怯懦来敷衍过去,毕竟人人皆有求生之念。但我还有一点不解……” 说着,刘淮指向了汴水:“我麾下也有治水的人才,他们为了弄清一条河的水文,殚精竭虑,风餐露宿,实地访谈考察,往往要过上数月才能成功。 这条汴水绵延千里,沿途路过有高有低,有的是河堤,有的是河滩,在黄河决口之后更是水文复杂。武捷军一群初来乍到之人,是如何知道从哪里掘开堤坝,就能淹没符离县全县的?” 刘淮终于看向了刘时,以及他身后明显有些慌乱的其余人:“刘主簿,你说究竟是谁告诉金贼的?是普通百姓?又或者是金国的流官?总不能是那蒲察世杰有他心通,能预知因果吧?” 刘时更加汗流浃背。 除了蒲察世杰有特异功能这种明显是笑话的言语之外,其余两种人也不太可能,普通黔首与金国流官哪有这本事? 那就只能是本地大户豪强了。 不管做出此事之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是说他们是被逼无奈,既然做了,那就已经站在了宿州士民所有人的对立面。 该不该清算?! 太应该了! 可刘时也是官面上的人物,如何不知道这就是标准的政治风波开端呢? 到时候很有可能演变成瓜蔓抄的! 事实上刘淮也是如此想的。 汴河大堤被掘开,真的是因为豪强使坏吗? 这倒也不一定,没准就是金国流官对于文书比较认真,知道每年堤坝修补的地点呢?没准是有寻常百姓被逼问呢?没准是蒲察世杰真的运气极好呢? 都有可能的。 但关键在于,刘淮要以此事为政治上的抓手,来清理一遍宿州的民政。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这与豪强大户他们本身究竟是善是恶无关,而是因为他们掌握着大量的生产资料,如果不想办法从他们手中夺过来,宿州受了兵灾与水灾的百姓该怎么办? 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吗? 这也就是历朝历代都要抑制豪强的根源所在了。 用一句后世电影中的话来说,那就是:这无关私人恩怨。 如果刘时能牵头来做此事,那再好不过。可若是刘时敢敷衍过去,那么刘淮就要先拿刘时开刀了。 “臣……臣愿为刘都统查明真相……”在犹豫片刻之后,刘时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 “不,不是为我。”刘淮再次十分不礼貌的打断了刘时:“是为了宿州士民查清楚元凶罪魁!” “是!是!”刘时已经被彻底压服,只会连连称是。 刘淮到了此时终于伸手接过印信与黄册,对着跪倒在面前之人说道:“都起身吧,下面,商议一下如何救灾!” (本章完) 第646章 慑服豪强抚良善 其实没什么可商议的。 河流决口首先要做什么事情,傻子都知道。 当然是要堵住缺口了。 但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理论上把大象关到冰箱里还只有三步呢! 这年头也没有挖掘机,全靠人力,想要堵住决口之地,就得召集民夫,由水利专家统一指挥,再用竹筐、木桩、树枝、石块乃至于沉船填充决口。 这是唐朝就有的办法,所谓竹络装石是也。 可关键就在于,谁也没想过汴水会决口,这些东西没有提前准备,而大水所产生的泥泞更是让民夫集结都成了大问题。 更何况这是冬日,在水中工作片刻,就足以让人丢半条命了。 然而在刘淮用自己的威望强行推动下,这些困难还是被一一克服了。 宿州大户原本还想要与刘淮讨价还价,被他以‘与金贼私通,掘开汴水,毁坏乡里’为理由,抄了几家后,立即就老实了。 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更是出了最为紧缺的粮食。 随后,符离周边遭灾的百姓被组织起来,全都充当为民夫,老弱烧火做饭,青壮做工,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自救运动。 不得不说,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在宿州上下的齐心协力之下,不过三日,汴水上三个较小的缺口已经被堵上,只剩下最后一个较大的缺口还没有堵严实。 到了十二月十七日夜间,寒冷的北风又刮了起来,温度在一夜之间迅速降低。 刘淮知道,这必然会导致灾民的生活更加艰难,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经过几日低温之后,这次降温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汴水彻底封冻。 不管这是不是好消息,最起码决口处也结上了冰,民夫终于有机会将决口彻底堵住了。 “这是不稳固的。”刘时踏着冰面,遥遥看着一块块大石堆在决口之地,对刘淮说道:“刘都统,大石与夯土之间有冰晶相连,待到春日冰雪融化之时,河水就会从中涌出,到时候河堤还是会决口的。” 刘淮点头:“我自然是知道的,但为了解决迫在眉睫之事,不得不先敷衍了事罢了。” 说着,刘淮指了指一处高地上的民夫营地:“正如同宿州百姓,此时衣食全无,我也只能给他们一些破麻以作衣服,再给他们一些豆粕马料麸糠以作饭食。” “但我更知道,人不是畜生,不能长吃这些东西,还是要有正经饭食吃的。也因此,每户也应该有几十亩地可耕,有一头耕牛,再养两头猪羊,种几棵桑树,方才能活出个人样来。刘主簿,你说是不是?” 刘时听到刘淮再次提起此事,头皮都有些发麻,拱手说道:“刘都统爱民如子,臣下佩服,可是……那些大户们,也都应该是刘都统的孩子啊!即便犯下错来,也应该作责罚,如何能轻易打杀呢?” 刘淮淡淡看了刘时一眼,冷哼一声。 几名时时刻刻将目光投向此地的亲卫甲士立即齐齐上前一步,似乎就等刘淮一声令下,就将刘时当场格杀。 刘时再次汗流浃背。 刘淮从怀中取出几封信,递给了刘时:“且看一看吧。” 刘时接过,先看了看落款,发现是一名唤作梁肃之人,随后就看向了书信中的内容,随后越看越惊讶。 “徐州……刘都统,徐州不是自行举义,来投奔汉军的吗?为何要行此酷烈手段?” 刘淮遥遥眺望着河堤,摇头以对:“不是我想要用这些手段,而是时势所迫罢了。” 这几封信都是梁肃写来的,他到了徐州坐镇时,一开始还是妥妥当当,可随着具体权力的交接,麻烦事就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与金军打过一场之后起了胆子,又或者是真觉得自己是手握精兵,可以讨价还价,徐州豪强们竟然在梁肃入驻徐州的第二日,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真的是下马威,就在州府衙门口,光天化日之下,其中一家豪强的仆人驱车将梁肃惯乘的那匹骡子碾死了。 这下子不仅仅梁肃又惊又怒,就连程凤这些诚心投靠之人也纷纷慌乱起来。 当然,梁肃乃是宰相之才,要是因为这点事情就退缩,那才是见鬼了。他干脆以此为借口,拉住程凤等五人,随后对彭城上下开始汰撤。 这就是要对着干了。 事实证明,在正经军兵的面前,这些豪强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吃了一记下马威的梁肃以更加酷烈,更加快刀斩乱麻的下马威杀了回去。 短短五日之间,彭城竟似又打了一场大战一般。 刘时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却还是从书信中的只言片语就能看出,徐州究竟遭遇了何等程度的整治。 那里可是主动起事响应的徐州! 这刘淮刘大郎果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 “刘主簿,你是个聪明人,提一些要求吧。”刘淮将身上的罩袍紧了紧,随后扶着刀淡淡说道。 刘时思量片刻之后,咬牙说道:“大郎君,我想知道徐州的程大郎有什么许诺。” 刘淮不在意的说道:“程家的土地完全保留,却不能强留佃户,而且得完成度田。程大郎儿子现在还小,在我身边作书童。程家可以参与海运买卖,若是我能成大事,允他在海外有百里之地,裂土封侯,为姬周故事,永为藩属。” 一二三点还是比较实在的,可以保留土地作根基,也能获得海运巨利,还能提前给儿子在中枢安排前途,但第四条海外裂土封侯是什么鬼? 仿佛意识到刘时的疑问,刘淮笑了两声方才说道:“这些都是程大郎提出来的,梁先生替我做了许诺,至于程凤为何会有此般要求,我也不知,不过倒也无妨。” 刘淮不知道的是,如程凤这等黑白两道通吃的大豪商贾,消息最是灵通。他们与山东海商也是有些姻亲的,自从何子真开辟航路以来,越来越多的商船开始进行海洋贸易,短短几个月之间就已经收获了许多情报。 尤其是与南洋海商们牵上线后,更是让山东土包子们知道海外究竟有多大的天空。 当然,你要说程凤有多大的雄心壮志,那也是扯淡,归根结底,程凤是在用这种方式表忠心。 这句话既可以表示他愿意相信刘淮一定会成就大业,统一天下。也是在说他愿意为刘淮一统天下来奉献力量。 咱们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利益与共,我是自己人! 刘时呆愣了片刻,随后咬牙说道:“我在出手对付乡人之后,刘氏也难以在宿州待了,我会将宗族分家,远遁他乡,到时候还请大郎君能按着授田规矩,分与臣下田地。” 主动分家是好事。 刘淮当即给了许诺:“济南府的一些人我要迁到密州,到时候你带着儿孙去济南府颐养天年。” 刘时继续说道:“臣还有三个孙子正当时,愿追随刘都统身边,为一任……为一任郎官。” 刘时也不知道刘淮的亲随该如何称呼,干脆从汉书上随便找了个职责差不多的官职,安了上来。 刘淮则是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允了。郎官……郎官这个称呼也好,总比孝廉要好听。” 刘时这时候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漢’字大旗,心中觉得有些怪异。 抑豪强、迁豪族、选郎官、逐匈奴。 好家伙,还真的要再造大汉吗? 想到这里,刘时心中一动,名利心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还有一件事。臣下想在都统的节度府中任职,还望都统应允。” 刘淮点头,复又摇头:“我只能说给你个机会,节度府中人才济济,不能滥竽充数的。且看你这番差事做得如何吧。” 刘时躬身一礼,大声应诺后转身离去,去寻那些暂时在他麾下任职的靖难大军卫所兵与文法吏了。 不怪我心狠手辣,愿你们平日做事干净吧。 (本章完) 第647章 隆兴初一天下大吉 刘时想得倒简单,可大户豪强怎么可能会干干净净? 真当旧社会的地主阶级都是大善人不成? 小辫子不抓便罢了,一抓就是一大把。 其中颇有几家是‘我不吃牛肉’这种等级的货色。 在刘淮亲自率兵撑腰之下,刘时摇身一变,成了青天大老爷,以协助金军决堤的罪名,开始挨个找这些豪强的麻烦。 不着急不成,因为气温的急剧下降,遭遇水灾的灾民已经有人冻饿而死了,缺衣少食的窘境只是得到了缓解,却从来没有从根底解决过。 与此同时,在宿州坐镇的刘淮得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武捷军抵达了寿州,并且在淝水与淮河交汇处建立军营,征募兵马,仿佛已经接到了完颜亮的具体命令,要大干一场。 另一个则解决了困惑刘淮与梁肃数日的疑问。 当日徐州豪强为什么在程凤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试图给梁肃一个下马威?并且在事后正面对上之后,还想行刺杀之事? 他们难道不知道梁肃代表着的是刘淮的权威?代表整个汉军的意志? 徐州大户吃了恐龙鞭了吗?这么猛? 十二月二十八日,就在各地都平静下来,准备过年的时候,赵白英亲自率领一股兵马,攻下了彭城县西南的一处山寨,剿灭了其中的山匪,随后亲手将几家逃脱的大户从其中揪了回来。 回到彭城后,不用言行拷问,这些人就全招了。 这事还要从纥石烈良弼抵达徐州,夺取徐州三万户的指挥权时开始说起。 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当时事态越来越紧张,徐州大户们也是各自找出路。 比如程凤等人就早早联系上了刘淮。 而另一股人则是在暗中与宋国取得了联系。 准确的来说是与张子盖取得了联系,并且得到了许诺。 当然,你让张子盖出兵跨过淮河,到金国境内与金军死战,他是不敢的。 但当根搅屎棍还是可以的。 张子盖就等着山东义军与金军厮杀个两败俱伤,再出来占便宜,到时候徐州不管是谁占着,他都可以跟这些豪强大户里应外合,将徐州夺回来。 收复徐州可是韩世忠都没干成的事情。 若是张子盖能成功,什么成闵、李显忠、吴拱都要靠后站,他就是新的宋国元帅! 为此,张子盖甚至已经做好了与刘淮火并一场的打算。 只要徐州在手,哪怕是虞允文也得捏着鼻子认他张子盖的功劳! 这个算盘打得实在是太敞亮了,也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 因为金军的战斗力在这里摆着,堂堂之阵,即便是打败了,也会给山东义军各部造成极大伤亡。 但是有一句话叫作人算不如天算。 十月左近的时候,张子盖在山阳左近打猎,受了些许风寒,到了十二月,他病情加重,随即一命呜呼了。 享年五十一岁。 这厮竟然与真正历史上死在了同一年同一月,也算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了。 可随之而来的蝴蝶效应,才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淮东大军副总管刘宝一边试图掌控兵马,一边将这个消息告知宋国朝堂。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刘宝通过收拾张子盖的公文,发现了他与徐州豪强的勾兑,并且瞬间就怦然心动了。 张子盖想要凭借夺回徐州的大功来成为宋国第一元帅,刘宝同样想要用这等功劳,让淮东大军总管之位稳稳落袋。 也因此,刘宝一边准备出兵,一边强行命令徐州豪强,一定要坚持住立场,不要屈服于刘淮的淫威。 可能会有人有疑问,刘宝能擅自出兵渡淮吗? 可以的,因为淮东大军有江淮宣抚使叶义问的军令,让他们入驻山阳,随时准备北上接应山东义军。 以往张子盖只是用各种理由作敷衍罢了,但如今刘宝决定坚决的执行军令,那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还能让两位宣抚相公替他背锅。 这世界上有聪明人,就有蠢人。 程凤等人能将山东义军与宋国之间的关系理清楚,知道其中的错综复杂程度。然而其他人都不成了。 尤其这些越过近在咫尺的刘淮,而求助宋国的徐州豪强就更是如此了。 在他们看来,山东义军既然向宋国称臣,也是宋国的臣子,那徐州豪强干脆直接投靠宋国罢了,何必要再给自己脑袋上多找一个主子? 因此,在刘宝的军令传来之时,这些脑子不清楚的豪强立即就拿出了徐州主人翁的气势,想要让梁肃知道,徐州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也就是徐州一连串争端的起因了。 理清前因后果之后,不只是刘淮与梁肃一阵无奈,就连程凤也有些懵逼。 当日举义抗金夺回苏堤的时候,已经说的不能再清楚了,当时程凤不止将汉高祖、楚霸王拿出来举例子,更是举起了刘淮同款‘漢’字旗,合着你们还是不懂其中的意义吗? 人怎么能在政治上迟钝到这种程度? 刘淮甚至能从送来的书信上,看出梁肃的无语。 “传我军令,令王雄矣率忠义军,平定南线未收复郡县,西南以宿州涣水为界,收复宿州、泗州、邳州全境。” 在一阵无奈之后,事情还是要做的,此时还有几个县没有收复,王雄矣此番功劳比较小,也就将此事让给他了。 军令下达完毕之后,刘淮想了片刻,亲自提笔给李通写了一封书信。 作为专职应对宋国二十年的老政客,李通已经算是‘对宋国宝具’了,在与宋国的交涉中,询问他比问谁都管用。 刘淮倒也没有想此时就与宋国决裂,只是此战必然是要向宋国报捷的。 就算刘淮不干,魏胜也一定会这么做的,与其让魏胜将家底全都摊出来,还不如由刘淮先用生米煮成熟饭,写出能说得过去的报捷文书,到最后让魏胜署名即可。 想必魏胜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拂了刘淮的面子。 而且,刘淮也需要给政治盟友虞允文作交待的,虽然虞允文没有主动出兵,却还是出了一些粮草的。 想必有了此番大胜,宋国朝中的主战派势力也会增长几分。 除此之外,还有个重大问题。 此番收复了许多失地,若是宋国派来官员该怎么办? 总不能都杀了吧? 这种事若是能一开始就敷衍过去,那就再好不过了,该作怎样的政治交换,也得是细细思量的事情。 书信被八百里加急送出去后,刘淮就准备过年了。 虽然是在军中,又无法团聚,粮草也有些短缺,可刘淮还是决定要热闹一下,取出了封存的马肉干,剁碎之后,与粟米与麦同时煮了,大飨全军。 随后,大年夜时,军士们跳起了舞蹈,唱起了歌曲,渡过了欢腾的一夜。 这不是刘淮第一次在军中过年,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等待全军都已经安寝之后,刘淮方才在帅帐中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时才起身着甲。 他望着朝阳,难得有些出神。 这一天,正是大年初一,绍兴这个年号终于成为了过去时,这个充斥着英雄与小人、欢呼与愤怒、北伐与苟和、高尚与卑贱、文弱与残暴的复杂时代终于成了历史上的一个符号。 隆兴元年,正月初一,天下大吉。 (本章完) 第648章 懊恼当初多算计 正月初四,刘淮大约同时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李通的书信,十分厚重,其中不仅仅有对如今局势的看法,更有已经写好的报捷文书。 对于刘淮的担忧,李通的应对方法也很简单。 首先,对于宋国要软硬兼施。 露布报捷的时候,俘获的军官士卒、缴获的战马与盔甲,都不能给宋国,甚至数量都不能让宋国知道。首级与缴获的旗帜,却都可以送给宋国,让赵宋官家开心一下。 到时候还可以趁机要些粮草。 其次,如果不想让宋国的官员北上,那么除了让宋国觉得北地依旧在战乱中之外,还要让宋国皇帝与相公们觉得他们在山东有自己人已经登上了高位。 因此,李通建议推举陆游为京东两路宣抚使,想必这个结果就连叶义问与虞允文两人都会极力赞同的。 叶义问自不必说,虞允文是知道山东情况的,在魏胜无法入朝的情况下,唯一能事急从权,绕过宋国制度,直接当上宣抚相公的,也只有陆游了。 甚至论资历,陆游都勉强够得上。 进士出身,在中枢勘磨,外放为官之后,一路从通判升到知州,再立下功劳,当一任宣抚相公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若是刘淮或者魏胜想要当这宣抚使,那肯定是困难重重,莫说主和派要捣乱,主战派内部肯定也会起争执。 更重要的是,虞允文知道陆游是自己人,是忠于宋国的。 为了制衡刘淮在山东的一家独大,虞允文肯定是要使手段的。 但其余人来主政山东,刘淮同样要使手段,山东义军的军权在他手里,新任宣抚使莫说命令出不了府衙,没准就有个落水而亡的下场。 因此,陆游可谓是最好,乃至于唯一的人选。 尤其是对于山东义军来说,陆游即便只是个文士,却是北伐军的元老级人物,数次大战都没有缺席,立场拿的很稳,所有人都承认他的能力与决心。 让出这个宣抚使的职位,再加上献捷,若宋国还想要掌握山东中原州郡,那就是给脸不要了。 到时候直接在收复土地上安置卫所兵,宋国知州来了就是一天挨八顿打的下场。 至于此战中出力的张孝祥还有朱熹、陈亮等人,也可以适当升迁,向宋国示好。 以此来表示,我们山东不是不要宋国的官员,而是兵凶战危,地处国家边境,一日三战,若是派过来不知兵的官员,到时候会出人命的。 对于这套说辞,刘淮大体上还是认同的,具体内容还得与梁肃、何伯求等节度府官吏商议一番之后,才能确定。 而另一个消息则是,刘宝率领万余宋军,于大年初三渡过了淮河,沿着黄河围攻邳州宿迁。 金国的宿迁知县万朱、邳州兵马钤辖单定二人一边守城,一边派遣使者,向刘淮求援。 这件事本身的槽点就已经足够多了。 首先是刘宝过年的时候出兵,属实是有些太着急了。 宋军可不是汉军这般已经打了好几个月的仗,心里早有准备,没办法回家过年。 宋军相当于还没有过完年,就被刘宝从家中拽出来,强行出兵。 这种军队军心士气还有多少,那真的不好说。 其次,刘宝第一站的目的地定在邳州宿迁,战略目的也确实有些过于明显了一些。 他一定还做着夺取徐州的春秋大梦呢。 刘宝不会连梁肃清扫徐州这事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吧? 还是因为他觉得已经快没有机会了,所以想要来博一把? 如果想的更深一层,刘宝是自行其是,还是受到虞允文的指派? 当然,理论上来说,宿迁虽然已经是孤城一座,却的确还在金国的治下,宋军出兵收复失地倒也无法被苛责。 这也就引出了第三个槽点。 宿迁军民跟宋国拼命到底,反而向刘淮求援,却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但仔细一想,又是在情理之中。 谁啃得了硬骨头,谁就能吃肉。 汉军可是在宿迁军民眼前对金军展开追亡逐北的,金国正军仓皇而逃,乃至于掘开汴水来阻拦追兵,这都是确实的事情。 向胜利者投降,倒也是理所当然。 而随着情报进一步详细,更加令人无语的细节传了过来。 宿迁一开始也不是铁板一块,死心塌地的想要投靠刘淮的。 宋国毕竟也是大国,刘宝又是正经的淮东副总管,事到临头,兵临城下,投靠宋国也不是不可以。 因此,在一些士绅的带头下,宿迁打开了城门,将宋军放进了城。 这些宋军本来就因为过年的时候被拉出来作战而憋了一肚子气,见到不设防的宿迁城后,立即就发挥了宋军的传统艺能。 开抢! 刘宝自然也想要振奋军心,干脆不顾宿迁士民的哀求,直接宣布,此次不需要三马分肥,谁抢到就是谁的! 这就有些太过分了。 宿迁知县万朱、邳州兵马钤辖单定,在宋军到处劫掠,兵力分散之际,集合了土兵弓手外加城中大户仆役千人,趁着夜色发动了反攻。 宋军猝不及防,在全城暴动的情况下,只能仓促撤到城外,待刘宝将兵马收拢起来,宿迁城早就已经关闭城门,全城士民齐心协力,誓要与宋军厮杀到底了。 刘淮看着这封军情,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宋军在幽燕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长教训是吧? 当日童贯攻打燕京的时候就是这般,都已经破城了,城中士民也都投降了,可宋军不但没有安抚城中百姓,反而开始了劫掠。 随后辽国萧干回援,燕京全城百姓齐心协力,直接将宋军撵了出去。 强行复刻了一遍宋军光荣传统的刘宝自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而是勃然大怒,开始攻打宿迁城。 这个举动立即就引起了连锁反应。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不是已经收复虹县的王雄矣,而是驻扎在涟水的罗慎言。 要说罗慎言所率领的靖难大军左军确实比较惨。 罗慎言在大战之前就已经进驻涟水,防备宋国作小动作。 尤其在大战开打,靖难大军与忠义大军开始总动员之后,近两千的左军也全员集结起来,却没有参加战斗,而是全员驻扎在了涟水县。 对外的说法是担心徐州金军再次趁势南攻,防守宋国的北大门。 可刘淮等高阶军官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为了防备宋国趁火打劫。 宋国正面战斗力不成,背后捅刀子的本事可太强了。 刘宝也知道涟水有靖难大军堵着,不好行动,所以选择了山阳以西的淮阴渡河,同时在山阳大造声势,吸引罗慎言的目光。 可这毕竟只是声东击西罢了,能瞒得过罗慎言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罗慎言探知消息之后又惊又怒,随后不待刘淮的军令,直接率领两千左军西进,轻易攻下了宋军在黄河上的后勤枢纽,桃园镇。并且俘虏了数百士卒民夫。 王雄矣随后率领三千忠义军抵达,两军合并,共计五千兵马,立即就将刘宝这万余宋军的后勤线路与退路全都给断了。 刘宝这下子是真的惊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刘淮要正式扯旗造反了。 这下子他算是自投罗网,要成为刘淮手下第一个宋军战绩了。 后勤被断自然不是小事,辎重船只没有按时到达的消息很快就被统制官们发现,并且前来询问刘宝。 刘宝此时已经六神无主,直接就将山东已反的推断当场说了出来。 对此,淮东大军诸将是不信的。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山东刘大郎可是出了名的忠勇,怎么可能造反呢?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宋国体制内混到统制官的基本上都是老兵油子,更何况是‘张家军’这种有着优秀传统的部队。 这些统制官立即就反应过来,就算刘淮是真的造反,刘宝也不能将这事挑明。 不挑明没准还能敷衍过去。 挑明了之后,别的不说,淮东大军是不是应该平叛? 岂不是要与靖难大军正面打一场? 在辎重全无,后路被断的情况下打一仗? 你刘宝是不是疯了? 在许多人或明或暗的提醒下,刘宝立即反应了过来,并迅速从善如流,表示很有可能是个误会,要派遣军使去询问一二。 无论汉军是不是故意的,宋军一定得往意外上去引。 然而军使刚刚出发,罗慎言与王雄矣就联名发来了文书。 文书中丝毫不客气的询问,刘宝无令北上,是不是要郦琼那厮一样叛宋降金? 这下子,不只是刘宝,其余统制官也都慌了。 这可是个了不得了大帽子,淮西之叛以及后续的政治风波死了多少人啊!到时候淮东大军不被清理一遍就见鬼了。 绝对不能让刘淮拿住这个借口! 不得已,刘宝只能再次派遣军使,一路去寻魏胜,一路去寻刘淮,还有一路去寻虞允文。 这种重大政治问题,越早说清楚越好。 (本章完) 第649章 黄河水畔遇故人 正月初七,刘淮亲自赶到了宿迁城下,并且丝毫不意外的在此看到了虞允文的江淮宣抚使的旗帜。 这种堪称重大的政治事件,虞允文不亲自来,那才叫离谱。 刘宝麾下一万宋军也已经远离了宿迁,在黄河畔的一处高低上驻扎,周围别说没有游骑探马,就连出入的军士也是有气无力的。 其中原因倒也简单。 刘淮下达了命令,让罗慎言每天只放过来半船的粮食,勉强吊着宋军的命即可。 同时,刘淮也亲自写来书信,若是刘宝敢派兵劫掠四周,就一定会弄死他。 威胁很直白,但这威胁既然出自无法无天的刘大郎之口,还是让刘宝等人迅速息了抢粮的打算。 刘淮率领百余甲骑,抵达宋军营寨之下,将‘靖难’大旗与飞虎大旗立在身后,随后大马金刀的坐在马扎上静静等待。 军士们也迅速忙碌起来,有人在周边警戒,有人将长枪扎在地上,随后将布幔围在其上,很快就成为了一圈挡风的围幛。 “毕大郎,且去到宋军营寨前叫阵,让刘宝亲自来见我。” 下达了命令之后,刘淮随手敲着身前的案几,目光看着身侧火炉上升腾起火焰来,其上的水壶不多时便冒起白色的水蒸气来。 毕再遇不敢怠慢,立即拨马来到宋军营寨前。 “止步!” 望楼之上,有军官大声呵斥。 毕再遇不管不顾,直接来到三十步左右之后方才勒马停住,听着响起来的呵斥声,面露冷笑,搭弓引箭,只一箭就将那名军官身侧的角旗射落在地。 宋军军官被吓得亡魂大冒,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下伏了伏。 趁着将宋军震慑住的片刻工夫,毕再遇举着弓大声吼道:“靖难大军节度使在此,刘宝,还不出来拜见?!” 如此吼了几声之后,毕再遇一拨马首,向后退了几十步,撤出了宋军弓箭射程之后,勒马在原地,看着宋军营寨的动向。 那名宋军军官虽然被吓得够呛,也对于毕再遇这半大小子的无礼行径有些恼怒,然而他终究不敢怠慢此事,立即亲自跑到中军大帐去禀报。 刘宝闻言勃然大怒:“这刘大郎太不像话,既是同僚,如何敢支使我如支使马奴?!” 刘宝的这番姿态,倒是大部分是做给首位之人看的。 大帐首位的虞允文只是饮茶冷笑,静静的看着刘宝表演,直到对方越骂越难听之后,方才放下茶盏说道:“刘总管。” 刘宝不敢怠慢,立即起身拱手:“末将在。” 虞允文面露好奇之色,上半身向前探了探:“你说这刘大郎,知不知道老夫已经来了了呢?” 这个问题比较不着四六,所以刘宝只是讪笑了两声:“只要刘大郎不是蠢物,看到相公的旗帜,自然也就知道虞相公已经到了。” “哦。”虞允文点头说道:“那你说,刘大郎为什么不让老夫也滚出去见他呢?” 刘宝摇头以对,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这厮不敢的。” 虞允文叹了口气说道:“他有什么不敢的?刘总管一直在说自己谨小慎微,但如此谨慎之人,都敢先斩后奏,拉出一万兵马北上。 更何况刘大郎这种本来就胆大包天之人呢?” 刘宝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彻底恶了虞允文,也不再狡辩,直接跪倒在地:“虞相公,这次是俺不对,俺被功劳与淮东总管的位子迷了眼,以至于有此厄,还望虞相公救俺一命,以后当为虞相公鞍前马后!” 虞允文起身,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无论是你,还是张子盖,若是在两三个月之前出兵北上,我一点都不会生气,甚至会十分开心,无论战胜战败,我都会替你们承担后果。” “但是你偏偏在此刻北上了。” “为什么在此刻?” 刘宝闻言沉默半晌,还是说了实话:“因为之前金贼占据徐州,俺们北上,就是要实实在在与金贼血战。如今金贼都逃了,自然有了些许空档,让俺们占一下便宜。” 虞允文原本还想问一句,靖难大军把金军打跑了,你凭什么觉得靖难大军比金军还好对付? 但转念一想,这些终究是暗藏于暗流之下的政治斗争,倒也不太方便说出口。 想来在刘宝心中,刘淮既然同在宋军体系之内,总该要给些面子,吃了暗亏之后,大不了摆酒谢罪,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网开一面的。 只要将生米煮成熟饭,做成既定事实,到时候再由虞允文、叶义问劝一劝,就能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谁成想刘淮会这么不给面子? 虞允文再次叹气:“刘大郎既然派兵截断你的后路,为何不直接杀过去呢?” 这种私下的火并在封建军队中屡见不鲜,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做的太过,谁打赢了谁就有理。 如果刘宝能在得知后路被断的消息后,趁着军中还有存粮,直接转过头来,与罗慎言、王雄矣等人厮杀一番,可能还不至于如此被动。 刘宝这次是真的惊愕了,抬起头来:“那是……那是五千大军……如何……如何能正面火并?” 虞允文更加无语,只能抬头看着帐篷顶端说道:“当日岳鹏举说过,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则中原可复,黄龙可破。 但过了这么多年,文官却依旧爱财,武官却依旧怕死吗?” 刘宝心中又羞又恼,只是连连叩首,口称有罪。 虞允文有些意兴阑珊:“也罢,老夫跟你一起走一趟,待会儿你不要多言,万事由老夫做主。正好,也该与刘大郎见一面了,总该问一问此战胜负成败的。” 毕竟是一万宋军,也不能轻易扔在这里。 刘淮在寒风中坐了两刻钟,热茶都喝了一壶之后,宋军营寨大门方才打开,数十骑兵簇拥着几人,打着‘江淮宣抚使’‘淮东大军兵马总管’等大旗飞速靠近。 打前站的是刘淮的熟人,也是‘采石五统制’之一的戴皋。 这五人都是在淮西大溃败的时候,退到采石聚兵之人。算是虞允文所收服的第一批班底,也是虞允文着重培养之人。 但在无比惨烈的第二次淮西之战中,王琪、时俊、盛新都已经战死,活着的只剩下了戴皋与张振二人。 有虞允文的提拔,再加上第二次淮西大战的功劳,现在戴皋也已经水涨船高,成为了淮西大军副总管,算是连升三级了。 “刘节度。”戴皋虽然比刘淮年长许多,却也不敢托大,拱手行礼道:“许久不见,节度风采依旧。” 刘淮笑了一声说道:“戴总管,莫要客套了。” 见对方欲言又止,刘淮会意:“姚不平已经在我麾下做到了马军统领,这次大战也立下了功劳,当会有极大升迁。” 戴皋连连点头,随后叹气说道:“我对不起姚大哥,他的孙子有这份前途,我自然是开心的,可只要是在军中,难免上阵搏杀,也难免受些伤势,属实让人心忧。” 当日淮西大溃败的时候,王权逃跑,姚不平的爷爷姚兴在尉子桥集结了一群残兵败将,试图阻拦金军兵锋。 当时戴皋就在军中,为右翼统领,却被金军打得大败,狼狈逃窜,以至于被金军击溃全军,姚兴父子等五十余名将领战死。 戴皋对姚不平是有愧的。 对此,刘淮也只能无奈摇头。 戴皋想要姚不平过安生日子,自然是长辈的拳拳之心,但是姚不平为人子孙,想要从军为父祖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甚至要被人赞扬的事情。 两人各自沉默片刻,眼见宋军几十骑越来越近,戴皋也说起了正事:“节度,我知道刘宝这厮不晓事,差点坏了大局,而且节度还是山东义军的都统,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刘宝前来拜见。可这毕竟是也虞相公亲自到了,节度还是亲自去迎接一下吧。” 仿佛直到这时候,刘淮方才知道虞允文已经到了一般,点头说道:“既然虞相公来了,我这个小小的节度使,自然要迎接的。” 说着,刘淮起身,身上冰凉的甲胄哗啦作响,随后就缓步走到了围幛之外。 戴皋刚要松上一口气,却见刘淮止步在了围幛之外,随后冷冷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宋军骑兵,一步也不动了。 戴皋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刘淮不仅仅要给刘宝一个下马威,就连虞允文都没有放过。 (本章完) 第650章 应变利机锋 不怪刘淮对虞允文有意见。 刘宝出兵北上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以至于刘淮心中也起了犹疑。 这如果是虞允文所派遣来趁火打劫的,那就说明这厮在金国灭亡之前,就要对刘淮直接动手了。 之前的口头之约全部作废,虞允文的政治信誉在刘淮这里会直接归零。 若刘宝是擅自行动,那问题更大了。 虞允文任江淮宣抚副使已经有八个月了,竟然还没有压服两淮大军,以至于能有人做出抗命出兵之事。 还特么能带走一万兵马! 虞允文的能力到底行不行? 跟这种人当政治盟友,靠不靠谱? 如果没有个合理的解释,那么接下来汉军要放在边境作防备的兵马可不只能是两千,两万都有可能。 “刘大郎!刘大郎!”虞允文仿佛没有看到刘淮阴沉的表情,老远就哈哈大笑着下马,团头大脸上满是笑容,上前拍了拍刘淮的肩膀,将披膊拍得哗啦作响:“许久未见,这身形倒是愈发雄壮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虞允文长得跟‘神探狄仁杰’一般,一旦笑起来,自然有许多亲和力,刘淮当即躬身行礼:“参见虞相公,还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全礼。” 虞允文上前抓住刘淮的双手说道:“刘大郎,你我之间,难道还用这些虚礼吗?且带我到围幛内饮一杯热茶,这天气可是真冷。” 刘淮握着虞允文的手笑道:“还请虞相公随我来,我也好借机禀报一些军情。” 说罢,两人如同知己故交一般,把臂而行。 刘宝见刘淮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自己,暗中舒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难堪与恼怒。 无视方才是最大的蔑视,刘宝这种贪鄙之人,年轻的时候,可能因为悍勇无畏而显得可堪一用,瑕不掩瑜,但等到他登上高位,逐渐贪生怕死之后,其人身上的最后闪光点也就没了。 但这种人还沉浸在往日豪杰志气之中,自认为是英雄好汉,对于任何瞧不起自己的举动十分敏感。 这种情况在张俊这一系最为常见,如同田师中、张子盖、刘宝,乃至于张俊本人都是这德行。 刘宝刚要迈步向前,围幛入口处几名汉军甲士就伸手将其余宋军拦下。 刘宝一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虞允文的亲卫就不干了,立即就有些鼓噪。 刘淮握着虞允文的手,回头不语。 虞允文同样等待了片刻,方才呵斥道:“都在外面等着!刘大郎难道还能害本相吗?” 说罢,两人继续把臂而行,进入围幛,东西坐定。 刘淮让围幛中的亲卫都离开后,亲自给虞允文倒上一杯热茶。 虞允文饮下一杯茶水之后,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不见,也不言语,只是死死盯着刘淮。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是刘淮的下马威呢? 只不过要在外人面前维持‘将相和’的场面,而强自忍耐罢了。 此时没有其余人,虞允文也懒得再装。 刘淮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仰头饮下之后,方才对虞允文说道:“虞相公,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虞允文却是直接摇头,笼着手说道:“当日在采石、巢县共约生死,配合无间,如今却只能论政事,不能论私谊了吗?” 刘淮笑了笑说道:“虞相公既然想论私谊,那咱们就说一说私谊,若是诸事顺遂,没有大战,我今年就要结婚了。不知虞相公能不能赏脸,来山东参加?” 虞允文当即来了兴趣,身子前探:“哦?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能绑住你,成了你刘大郎的良配?” 刘淮笑容更甚:“自然是我父魏公的女儿,也是我的小妹了。” 虞允文倒也没有意外,他是知道魏胜父子之间关系的,也知道刘淮大约是魏胜婿养子这件事。 因此,虞允文只是拱了拱手,以示恭喜:“老夫可能无法亲身而至,到时候必然会奉上重礼,这是大喜事,刘大郎,且以茶代酒,再饮一杯!” 两人说是私谊,但以两人的身份来说,却还是不自觉的打起了机锋。 刘淮在说若是没有大战,就会完婚,还邀请虞允文来山东参加,说辞本身就是个矛盾。 虞允文矢志恢复,又是国家重臣,公务缠身,根本不可能为了一场婚礼而擅离职守,到处乱跑。 他到山东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率军北伐中原。 但是如果今年有大仗,那么刘淮就没有时间操办婚礼,所以这必然是个矛盾了。 刘淮用这话在试探宋国在今年会不会按照历史来北伐。 虞允文回答的意思很简单,他既然无法北上,就说明今年宋国应该无法北伐了,却又没有把话说死,还有回旋的余地。 虞允文饮下热茶之后,再次对刘淮笑道:“刘大郎,魏公的身体如何了?” 面对虞允文进一步的试探,刘淮也没有藏着掖着,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不太好,之前在宿州阻拦金贼的时候,伤了根本,这两年只能休养,我是不敢让我父再上战场了。” 虞允文神色一暗。 魏胜作为山东义军的元帅,也是死忠于宋国的大将,本来应该是山东义军中定海神针的存在。 理论上只要有他在山东,虞允文就不怕山东局势失控。 但是就因为当日宋国建康大军没有去救援宿州,反而到巢县来抢功,导致魏胜受伤,不能再统兵作战。以至于之后的大战中,魏胜只能在后方坐镇,而将大军的指挥权让给了刘淮。 刘淮在历次战争中威望越来越高,到了如今已经是难制的局面了。 如此想着,虞允文恨不得将张子盖从坟墓里拉出来鞭尸。 但虞允文终究还是有宰相风度的,他思量片刻,摇头叹气说道:“魏公可千万不能有事,刘大郎,你看这样如何,我回去之后就上书朝廷,调魏公入朝为官,如何?” 刘淮目光一凝,脸上笑容一僵,随后再次展颜说道:“这倒不必了,这不宿迁已经光复了吗?我父可以回到故乡安养身体,彼处也靠近大宋,若是虞相公有召,我父也能迅速回信,这样可好?” 虞允文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想让魏胜入朝当人质,用感情来绑架刘淮。 但刘淮表示不吃这套,大不了我拼着骂名,亲自将魏胜赶出决策圈,到宿迁去养老。到时候你扣人质也没用。 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这种时候刘淮哪怕再在乎魏胜,也得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才能避免最坏结果的发生。 虞允文倒是不太相信刘淮会这么绝情,只是一笑,就继续说道:“只是魏公一走,又有谁能主政山东呢?” 刘淮知道戏肉来了:“如今山东已定,陆游陆先生可为京东两路宣抚使。” 虞允文眼前一亮,随后缓缓点头。 这个政治交换还是不错的。 在金国未灭的情况下,宋国还得需要山东牵制金军,所以不可能先对山东义军动手,武的不成,那就只能来文的了。 这时候,就要看各方拉人头的能力了。 虞允文相信陆游的立场,如果他能当上名义上的山东军政最高领袖,那么宋国想要作政治许诺,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但虞允文还是有些迟疑:“刘大郎,陆务观是山东各方都承认的,还是只有刘大郎这般想?” 如果占据山东西路的天平军激烈反对,那么陆游这名京东两路宣抚使是绝对坐不稳的。 刘淮叹了一口气,正色说道:“已经没有什么其余各方了,十一月二十四日,金贼埋伏天平军的归师,耿节度亲身断后,已经战死在了济水旁。” “什么?!”虞允文惊讶的睁大眼睛,豁然起身,连身前的案几都带翻了:“耿节度……耿节度竟然战死了?!” 这一刻,虞允文心乱如麻。 (本章完) 第651章 宰相困江南 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实在是太慢了,而且刘淮又是有意识的在阻拦各种军情送往宋国,这也就导致了现在虞允文只知道山东义军与金军大战了一场,而且最终战胜了,却不知道战果与伤亡究竟如何。 这也不奇怪,赵佶都死了多少年了,宋国还在喊‘迎回二圣’的口号呢。 虞允文所掌握的最近一次确切情报,还是十月份耿京出兵大名府时,亲自向宋国发来的文书。 虞允文亲自来见刘淮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搞清楚这几个月山东大战究竟是个什么过程,最后又是什么战果。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只是刚刚拉了几句家常话,话题刚刚进入正轨,刘淮就扔出这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在虞允文看来,耿京即便再有野心,能力再差,那也是山东的一股独立势力。 只要耿京还在,山东内部永远只有两股力量,就给了宋国辗转腾挪的机会。 但耿京竟然已经战死了!这也就代表了刘淮在山东内部已经说一不二,掌握了所有军权。 怪不得刘淮能轻易将京东两路宣抚使的位置让出来,原来是有恃无恐!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虞允文就在心中理清楚了利害,并且缓缓俯身,扶正了翻倒的案几,并且将落地的杯子用热茶清洗了一遍,随后起身正色说道:“耿节度忠贞为国,只可惜天不假年,今日我以茶代酒,以祭祀耿节度,尚飨!” 虞允文将简短的悼词念完,随后斟满茶水,撒到了地上。 刘淮见状,也只能起身,有样学样。 不管是不是政治表演,最起码虞允文还是将尊重表现出来了。 当然,这种老狐狸的一举一动,都是有政治目的在其中的。 果然,虞允文下一句就说道:“耿节度虽殒,然而天平军却尚在,应该择其中良将为节度,且大赏全军,以奖天平军之忠勇。” 刘淮闻言,也有些不耐烦了,干脆就把话挑明:“虞相公,莫要再想掺沙子了。天平军上下都是我亲自率军,从金贼铁蹄下救出来的,辛五郎,大铁枪这些人更是早早就在我麾下作战,你是拉不走的。” 虞允文见状,也不装了:“总该试一试的,想必以刘大郎相忍为国的性子,总不至于跟老夫翻脸吧?” 两人撕开了之前温情脉脉的表象,开始赤裸裸的交锋之后,竟然比之前的气氛还要融洽两分。 刘淮不在意的说道:“虞相公请便,想要拉拢谁都可以。” “都可以吗?” “自然是都可以的,不过……”说着,刘淮指了指远方的宿迁城:“就连靠近宋国边境的区区一城,大宋都拉拢不过去,又如何能拢得住那些矢志抗金,九死不悔的真英雄呢?或者说,虞相公,你想要用什么来拉拢北伐之人,用南朝的荣华富贵吗?”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北伐到中原之人,是收服不了中原豪杰之心的,不可能因为你打出宋国的旗帜来,所有人就对你死心塌地。 虞允文也知道这点,却还是反唇相讥:“那如此说来,刘大郎是在催促老夫北伐吗?好啊,正好去年江南与两淮收成不错,下个月,全军北伐金国,还望刘大郎能继续立下功勋。” 刘淮摆手笑道:“不成了不成了,这番大战已经耗尽了山东民力,粮食都不太够了,再打下去,我怕是要跳进锅里,熬成一锅肉粥,给士卒充当军粮了。” 这话倒也是实情,这一战把山东两路刚刚攒下来的一点家底耗了大半,撑到秋收都有些紧紧巴巴,如何能再打下去? 虞允文知道这个话题再持续下去,刘淮又该趁机索要粮草了,当即就将话题引向了其余方向:“刘大郎,这场仗是如何打起来的,又是怎么个结果,战果如何,斩获如何,可有文书捷报?” 刘淮一摊手:“本来应该是有的,但这不是刘宝这厮实在是太不像话吗?我也只能先来处理这档子破事了。” 虞允文见刘淮又要将话题拐到其他方向,直接摆手说道:“别打岔,那你就大略的给老夫讲一讲。” 刘淮点头:“还是从九月东金与西金交战开始说起吧……” 刘淮当然不会将所有事情全都撂出来,最起码火药的事情就得藏一藏,还有清算豪强,授田分地之事,也是一句都没提。 饶是如此,刘淮还是讲了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而一旁的虞允文一开始还只是听着,后来干脆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案几上写写画画起来。 “唉,当日给耿节度传令的军使没有回来之时,老夫就应该警觉起来的。”虞允文听完思量片刻后,叹气说道:“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一丝疏忽,竟然到最后害了耿节度。” 虞允文这是在说东平府叛乱之事了。 但说实话,他当时就算警觉也没有用。 除非发动全国性质的北伐,否则宋军根本无法打穿泗州、邳州、徐州三州,击败完整的徐州三万户,抵达东平府作支援。 至于通风报信就更别想了,指望当时的耿京因为宋国一言,就怀疑身为谋主的孔端起,还不如指望耿京能一举击破大名府呢! 但是虞允文还是觉得有些痛心,耿京这一死,山东格局立即大变样,所有的谋划与后手都得从头再做。 等到准备好之后,到时候还不知道刘淮的势力已经壮大到何种程度了! 刘淮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灌茶水。 虞允文只是简单的感叹完毕,立即回归成为了政治动物:“如此说来,刘大郎此战竟然是歼灭了金国一路正军,就连总管萧琦也当场斩杀,而且击溃了两路金军,使得他们狼狈逃窜。可有首级、旗帜、俘虏?” 见终于说到了重点,刘淮发自内心的笑道:“有的,虞相公,有的。” 而看见这副透漏着一点奸商的笑容之后,虞允文知道刘淮又要提出些过分的要求了,当即冷哼一声。 但虞允文却又不得不向刘淮索要。 这些东西在刘淮手中,最多也就是夸耀武功罢了,这个时代又不流行京观首丘。首级记功之后,就只能草草掩埋了。 但对于宋国的整个主战派,乃至于虞允文本人来说,有这些首级与战利品在手,立即就能将此战渲染成一场宋国对金国的大胜,主战派的声势立即就会大涨,就能给主和派狠狠一击,顺带坚定皇帝赵眘的主战立场。 刘淮见到虞允文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心动了:“俘虏与盔甲兵刃不能给你,俘虏要到徐州去挖矿,接受劳动改造;盔甲与兵刃还得留着武装兵马,以此来伐金。首级还有金鼓旗帜倒是全都可以给你,而且不止如此……” 说着,刘淮表情有些戏谑的看着虞允文:“我甚至可以承认,此战乃是虞相公的英明指挥。虞相公在两淮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只是遥控山东诸将,就将金贼打得落花流水。此战堪称官家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大捷,也足以让主战派扬眉吐气一次了。” “不过,在这之前,虞相公还得回答我一问。”刘淮的脸色冷了下来:“刘宝是怎么来的,他为什么有胆子进攻宿迁?虞相公难道难以节制这厮了吗?那就就地宣布这厮是叛臣,由我来出手剿灭可好?” 虽然从徐州豪强处检索的书信中,已经大约知道了刘宝的目的,但刘淮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宋国如今虽然不至于像北宋那般严苛,却也不能放任一员总管级大将自行其是吧? 是不是叶义问或者虞允文给了许诺保证? 虞允文叹了口气,也只能将之前耿京求援,他下令阻止耿京北上的同时,命令张子盖等人带山阳,着机参战的事情讲述出来。他甚至从怀中掏出一份当时文书的备份,以证明自己的所言非虚。 听闻刘宝不是虞允文所授意之后,刘淮的表情反而是有些难看:“虞相公,你我目的相同,我也不想要再遮掩了。这都好几个月了,为何还没有压服两淮诸将?这刘宝竟然还打着想让你背黑锅的意思,虞相公,你这相公当得可真没有滋味。” 虞允文也不会在言语中落入下风:“自然比不过你们这些威福自享的武夫,但若说老夫什么都没看,你刘大郎也过于小瞧人了。” “张子盖、刘宝那些人不堪大用,来日北伐根本无法靠他们。也因此,我这一年将心思放在了李显忠等人身上,来日北伐之时,刘宝最多也就是掠阵的副将,而李显忠方才是主帅大将。” 这倒也是个说法。 可刘淮依旧没有打算放过虞允文:“既然如此,还留着刘宝这厮干吗?浪费粮食吗?” 虞允文摇头,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不是这样的,朝中之事错综复杂,难以用一两句话说清楚。” 刘淮恍然,试探询问:“张浚张相公?” 虞允文没想到刘淮政治嗅觉如此敏锐,定定的看了刘淮一番之后,方才点头:“正是张相公。” 刘淮瞬间心领神会。 早在完颜亮南侵结束后,张浚被派往两淮安定局势的时候,这厮就与张子盖搭上了线。 如今虽然张浚没有取得江淮宣抚使的官职,却依旧在朝中势力巨大,依旧是主战派的头面人物之一,与他合流之人也不在少数。 张浚既然将四大将之一张俊的一系兵马当作插手两淮的抓手,就不会轻易让虞允文彻底掌权。 “虞相公,我再问一句,这番战果拿回去,虞相公可能在朝中一手遮天?” 面对刘淮的疑问,虞允文笑着摇头:“如何能一手遮天呢?真当老夫是曹操不成?再说,曹操麾下也是有曹氏宗亲,诸夏侯为羽翼,张辽、于禁、张郃、徐晃等人为爪牙。老夫有什么?就比如你麾下那张白鱼,难道听老夫的吗?” 刘淮有些无语:“那总应该能成为朝中说一不二的重臣,压制主和派、主守派了吧?” 虞允文思量片刻之后,还是叹气说道:“还是很难,因为主和主守之人,皆是南方出身的士大夫,而想要出兵北伐,又得从南方征收赋税粮草。相当于在他们家乡加税,又如何能抛开这些人呢?” 刘淮更加无语:“那虞相公总能彻底压服张浚,让主战派团结一心吧?” 虞允文变得有些难堪起来,但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他都不能作出准确承诺的话,那么刘淮很有可能不愿意继续与他当政治盟友了。 政治盟友是要互利互惠的,你这也不能,那也不行,那要你何用? “老夫……老夫应该能成。” 刘淮闻言笑了两声,方才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要说我的条件了。” 虞允文长舒一口气,正色说道:“刘大郎请讲。” 刘淮伸出一根手指:“其一,这一仗将山东家底都打没了,虞相公若是想要在今年秋后动兵,恕不奉陪。” 虞允文抱着胳膊说道:“刘大郎,在老夫面前,你还要遮掩什么?你明知道北伐少不了你们,且说一说条件吧。” 若是宋军北伐,与金国主力死磕,而山东义军这支半独立的兵马不动,那岂不是成了宋军为刘淮火中取栗了? 到时候让刘淮彻底坐大,虞允文哭都找不到坟头。 事实上,虞允文打的正是让刘淮率领汉军主力与金军决战,自己跟在身后捡便宜的主意,根本不会让刘淮坐山观虎斗。 对此刘淮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 可关键就是南宋可以关起门来守着半壁江山小朝廷,可中原是中原人的中原,面对近在咫尺的战争,无论刘淮还是汉军上下,都不可能躲过去的。 “虞相公爽快!”刘淮当即拍掌说道:“我们需要粮草,需要匠人,需要读书士子,北地疲敝,什么都需要。而我们什么时候能启动北伐,就看这些缺口什么时候能补上了。” “需要多少钱粮?” “越多越好。” “越多越好?”虞允文差点没被气笑:“刘大郎,老夫直接将江南赋税全都缴到山东,如何?” 刘淮这等厚脸皮之人哪怕这种挤兑,直接拱手说道:“那就有劳虞相公了。” “你这厮……”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方才大略定下来一系列的政策。 其中最主要的还不是送来多少粮食,而是虞允文承诺会在两淮清理商道,严惩各地私设税卡,使商路通畅。 徐州铁厂与海州盐场都可以算得上是印钞机的存在,在海运不成熟的情况下,通过黄河到两淮散货,虽然利润低了一些,但胜在稳定。 刘淮饮了一口茶水,方才伸出第二根手指说道:“第二,我既然已经将京东两路宣抚使的位置让了出来,并且给予张孝祥等人知州与节度府官吏的官职,虞相公也应当劝一下朝廷上的衮衮诸公,莫要蹬鼻子上脸。” 虞允文皱眉问道:“你待如何?难道还会因为朝廷派来一名知州通判而翻脸不成?” 刘淮冷冷回答:“东海的波涛,可是很急的。难道朝廷还会因为知州通判落水而亡,而与我翻脸不成?” 虞允文当即有些勃然:“按照你的说法,以后山东就不归国家所有了吗?” 刘淮也作色说道:“若是派来一些酒囊饭袋,到时候将山东局面弄得一片糟,金贼趁势攻来。到时候莫说山东,两淮也不见得妥当!” 两人又是唇枪舌战一番后,又是互相作了妥协。 虞允文保证就算派遣官员,也都是能臣干吏。同样也会按照宋国处置边地的传统,尊重各个军头的意见,也就是说魏胜与刘淮二人有一票否决权。 刘淮继续说道:“其三,山东各军的封赏,都要定下来,我可以以授田来激励基层士卒,可大宋不至于让我出所有钱粮吧?” 虞允文彻底对刘淮的厚脸皮无奈了:“也就是说山东诸军大宋说了不算,打胜仗了之后还得掏钱?” 刘淮诧异说道:“金贼如果不是由我们山东兵马击溃,很有可能就去攻打两淮了,既然我们为宋国出力,为何不能讨赏?” 虞允文也不搭腔,反而嗤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让辛弃疾当天平军总管,挂在淮西大军名下可好?到时候莫说赏赐,军饷粮草老夫都可以解决。” 刘淮也笑了:“若是再来一次淮西之叛,那我就不管了。” 天平军下一步也要进行卫所化改革,也要进行改编与授田,普通都会在山东扎根。 虞允文就算能拉走一些将领,也拉不走一整支兵马。 两人再次犹如小商贩般讨价还价一番后,虞允文还是进行了让步,许诺了许多财货。 这不是虞允文发善心了,而是宋国官家赵眘初登大位,如果想要利用这场大胜来稳固地位,那么靖难大军与忠义大军就必须是自己人,必须是宋国的兵马。 否则如何能算是宋国的大胜? 可如果山东义军是宋国的兵马,那大胜了没有赏赐算什么?这么干以后谁还会为了你赵官家卖命? “大略就只有这三条了。”刘淮说完了自己的条件,对虞允文笑着说道:“剩下的还等我们内部商量出一个章程来,再来补充。” 虞允文苦笑说道:“刘大郎,你这厮可真是个奸猾商贾,钻到钱眼里了。” 刘淮笑着回答道:“彼此彼此,虞相公,当家的就得精明算计才行,否则底下小的就该吃不饱饭了。” 两人同时起身,击掌三下,以示约成。 然而虞允文却没有转身坐下,而是越过围幛看向了北方,定定不语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刘大郎,你可知道我从没有去过河北?” 刘淮摇头以对。 “我只是在书中看过河北平原的壮阔,西域的壮丽,山西的形胜,幽燕的奇绝,辽东的白皑。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过。”虞允文语气变得有些怪异:“我原本其实是有机会的,因为我十岁懂事的时候,正是大宋丰亨豫大烈火烹油之时,那时若是有家中长辈带我去北地游历一圈,说不定我还可以有些记忆。” “但是如今,我去过最北的地方,竟然只是前年充当贺岁使,去探金国虚实时,抵达的汴梁。” 虞允文说到此处,脸上已经有些苦涩,他转头看向了刘淮,摊开了双手:“刘大郎,你难道不觉得好笑吗?我身为汉家显贵,来日要作宰相的人物,去过的最北方,竟然是中原的汴梁。” 刘淮到了此时,也收起了之前戏谑的模样,变得肃然起来。 相同才能之人,在不同时代的命运也是不同的。 所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诸葛亮、岳飞这等惊艳绝伦之人又能如何,在整个文明都在衰落的大势之下,雄心壮志也只能匆匆埋葬罢了。 卫、霍、李靖等人有此等功业,难道是因为才华要比岳飞高上数倍吗?借势而为罢了。 如同身前的虞允文,如果生在汉唐之时,以他的才华心性,不一定会比古之名臣要差,只不过生在了南宋,可能几十年的拼死争锋,也不过才能与霍光等明相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时也命也。 虞允文仿佛没有指望刘淮能有回答,继续喃喃说道:“我曾经读过《唐书·天文志》,其中有一篇,开元年间,在铁勒与回鹘以北,有个部族唤作骨利干,他们派使臣来大唐朝贡。 骨利干使臣说,他们那个地方到了夏天的时候,昼长夜短,太阳落山的时候煮羊肉,羊肉还没熟,太阳就又升起来了。 当时的玄宗皇帝与诸位宰执都十分惊奇,却也没有将骨利干使臣的话当作妄语,而是顺着大唐疆土,由北向南,自铁勒开始,辽东、河北、中原、江南、岭南,乃至于林邑国,展开了一系列测绘。 然后,大唐得出结论,南北五百二十六里,同一时刻,八尺之表,影差二寸有余。不仅仅证明了曾经大儒那句‘王畿千里,影移一寸’的错误,论证了骨利干使臣是在说实话,而且有了推断……” 说着,虞允文脸上也有些一些怪异之色,仿佛夹杂着苦涩与惊异,还有些许羞愤之态:“洛阳以北,九千八百一十里处,从五月开始,就不会有黑夜,而是整日都是白昼了。骨利干这个部族,居住的地方,还是比较靠南的。” 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刘淮也有些头皮发麻之感。 这不就是北极的极昼现象吗? 唐朝开元年间,虽然没有人抵达北极圈,却通过大范围的实验与数学推论,将此事推算出来了。 “我看完这篇天文志的时候,大约是三十岁,当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心思百转,连着三四日食不知味,无法安寝。”虞允文不顾刘淮的反应,继续说道:“当时思维纷乱,可到了最后,我竟然有了一个想法。以如今的大宋国土,竟然连这等测绘都做不到了吗?汉家的天地,竟然已经到了如此狭窄的地步了?” “现在想来,我正是从那一天开始,定下了恢复之志。” “我……我想要到极北之地看一看,是不是到了五月就不会有落日,不会有黑夜!” 虞允文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再次转头看向了刘淮:“刘大郎,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吗?” 刘淮沉默了半晌,方才一字一顿的回答:“总会有汉人,再次收复北海,复汉唐之全境的!” 虞允文脸上没有一丝意外,当即点头说道:“也许吧,如果我无法看到那一日,刘大郎且将我的骨灰撒到彼处可好?” 刘淮缓缓点头。 结束了最后一轮试探之后,虞允文拱了拱手,走出了围幛。 而刘淮则显得十分没有礼貌,只是坐在围幛之中,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王雄矣与罗慎言两部让开了黄河通道,宋军直接拔营离开。 伴随着宿迁战事的收尾,这场由金国内战引发的山东、河北、中原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本章完) 第652章 得水利兮给足富 军事上的仗打完了,政治上的仗却依旧在进行,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刚刚开始。 首先的头等大事就是即将开始的春耕。 虽然理论上还有些许时日的空档,看起来并不十分迫在眉睫。 但是别忘了,春耕可不是随便找一块地,撒把种子就行。 春耕需要大量的青壮进行耕作,还得有水利设施的配合,最好再有耕牛与农具。 最重要的是要将人分配到土地上。 也就是授田。 这件事看起来容易,但具体做起来,那可要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了。 这次大战新纳入统治的领土有很多,在急速扩张之下,原本官吏的储备都是紧紧巴巴的,即便从军中火线提拔了一些文书充当知县、主簿,却还是将授田之事做的乱七八糟。 官员与地方宗族大户沆瀣一气,吞并田产之事屡见不鲜,魏郊这些时日已经杀了许多人,却依旧没有办法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这倒也罢了,可关键在于被授田的人除了普通贫民百姓,其中大头就是有功将士。 可这些有功将士大部分都是山东东路出身,在家乡有父母妻儿,乃至于宗族,种着之前被授予的农田,家中耕牛马骡俱全,小日子过得十分舒服。 对于这些人来说,济南府、徐州再繁荣也不是立身之所,就算用相同的田产来换,远离故乡也是个亏本的买卖。 对此,刘淮也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在新纳州县中设立卫所,并且让军中参谋文书宣读政策,尽量快的在山东西路几州建立稳固统治。 这其中的抓手就在于对天平军的改编。 这也就涉及到了第二个麻烦事。 天平军的卫所化改革。 耿京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也就是将东平府的土地分给士卒。 然而干的却是无比粗糙,往往就是划了一块地,你们这几百人内部自己分,也没有登记造册,甚至没有监督人员。 这也就导致了有些军官开始肆意扩张,将一村一镇之人变成自家佃户。也有些倒霉的军兵反而被本地豪强压制,地刚刚种了些时日,就被地方大户联合官府收了回去。 尤其当耿京倚重地方豪强,许多天平军军官与地方豪强合流之后,后一种情况屡见不鲜。 但无论哪种情况,最受苦的还是最底层的普通士卒,他们无非是要为军官作佃户,又或者是豪强作佃户。 去年秋后之时,自东平府左近来到山东东路的难民潮就是因此而起的。 比如那名唤作金大爆的小军官,他都没有办法在秋收时保住土地,也就可以想象普通士卒与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刘淮自然是要拨乱反正的,可关键就是,有些天平军军官在此战中也立下了大功劳的。 就比如耿京的族弟耿兴,还有耿京的亲信张安国,他们二人属于宋金之间最常见的那种武人,贪鄙异常,却又十分悍勇。 虽然他们都已经向刘淮效忠,但该怎么处置也很麻烦,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让整个天平军离心离德。 当然,麻烦事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就是博出位的机会了。 军中文书党怀英自告奋勇,去天平军中主持授田之事,想要借此一飞冲天。 至于党怀英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一边抓典型,一边将主要的天平军将领安置回济南府,轻易平息了天平军高阶将领的怨言。 耿京一开始就是在济南府起义的,辛弃疾、李铁枪这些人都是济南府出身,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哪怕只有东平府的五成授田,他们也是愿意的。 对于如同贾瑞等河北中原出身之人来说,党怀英的处理方式,也就有了另一种意味。 待到汉军打回中原河北,岂不是也能衣锦还乡了? 安抚住了天平军的高阶军官,让利给底层士卒百姓之后,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在辛弃疾的带头之下,山东西路数州之地展开了度田与授田,原本还想要讨价还价的豪强有东平府、徐州、宿州三地的例子在前,也只能任由汉军摆布了。 第三件事说重要也不重要,但要说不重要,也不太对,因为其中牵扯着汉军上下许多人,甚至包括魏胜与刘淮这二人。 那就是宋国的反应。 正月十七日,在结束了南线的事情之后,刘淮命令王雄矣率军驻扎宿州,而他则快马加鞭回到了济南府。 作为汉军的战时指挥中心,此时的济南府也从之前那种大型军事堡垒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重新变得繁盛。 北清河之上,商船来往不断,农田中也渐渐有农人往来,几大片冬小麦的田地已经渐渐变得有些绿色。 不少官吏在水渠上往来,不停的指指点点,打开地图之后比比划划,身边还有几个点头哈腰的短打汉子。 “嘿!”刘淮在官道上勒住了战马,对着一名穿着吏员黑袍,却在寒风中将袍裾塞到腰带中,裤腿高高挽起的中年人喊道:“这是在作甚?” 那名小吏正在指着一张纸说着什么,闻言不耐抬头,看见了那面‘靖难’大旗方才反应过来,连忙从地头跑了过来:“刘大郎君当面,在下这厢有礼了。” 面对着这明显是从戏文中学来的礼节,刘淮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摆手说道:“勿要多礼,这时节召集人手来干什么?” “禀大郎君,这是何长史的命令,让俺们趁着民夫都回乡的这几日工夫,抓紧时间整修一下乡间水利,梁支使(梁球)拿出了一系列计划,将要在这一个月之内,挖开三条沟渠,足以灌溉历城周边,万顷良田。” 刘淮接过小吏递来的几张纸,翻阅起来。 第一张写着官府的具体命令,之下还有知济南府与知历城县的两方大印; 第二三张则是具体这个小吏的职责,召集张家庄等六处村镇的民夫,在一个月之内挖开张家庄到六村的一处沟渠,沟渠多宽、多深都有完整的施工要求; 第四张则是官府承诺,到时候会有粮食送达,会有布匹与银钱当作酬劳。这些财货肯定是不够的,但这沟渠挖开毕竟是为了浇灌百姓的耕地,到时候需要小吏将用水分配好,以此来发动百姓修渠。 第五张则是完整但是简易的水利地图。从其上可以看出来,梁球想要从北清河引出三条支流来,联通小清河,再向南延伸一段,以此来灌溉比较缺水的历城南部地区,从而让这万顷的土地成为上好的水田。 刘淮将文书递还给小吏:“你叫什么名字?” 小吏有些激动:“俺叫彭大海,是历城县班头。” 刘淮点头:“你既然是本地人,又是吏员,当知道一些内情,你且来说一说,这个工程看起来也不难,召集民夫一个月就能做好,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去做呢?” 彭大海没有想到刘淮竟然第一句就问如此刁钻的问题,讪笑了两声,看左右无人方才说道:“好教都统郎君知道,这事也不算是秘密,早在前宋的时候,就有大官想要如此兴修水利,而且还想要直接挖成运河,方便历城与北清河那边进行船运,甚至……” 说着,彭大海抖了抖最后一张简易施工图:“甚至这张图,已经在民间传了许久了,俺记得俺小时候就见过它,有许多州官县官想要干出一些政绩来,却始终没办法开工。” 刘淮恍然,指了指北清河的方向:“也就是说有人阻拦?” 彭大海叹了口气:“英明无过于都统郎君。” 彭大海又在简易地图上指了指历城西北的一处位置,随后又踮起脚尖来,指向了北方:“若想要引出沟渠来,则需要在那里围堰蓄水,将会淹没两百多亩的水田,抬高北清河河道,还得淹沿途百亩的田地。 这些水田,可不是寻常大户的家产。有林家,有方家,还有石家的,都是顶级豪门大户,莫说俺们普通小民,就连那些知州知县也惹不起,此事也就只能作罢了。” 说到这里,彭大海拱手作揖说道:“还是魏公与大郎君来了,方才将此事做成,俺在此谢过大郎君了。” 虽然依照最基础的算数来说,万顷良田要比几百亩水田重要的多,但对于面临‘我家真的有一头牛’的选择时,这些大户根本就是善财难舍的。 更何况这些家族在官场上也不是没有助力,让他们为一群泥腿子让利,属实是想多了。 这就是标准的地主阶级阻碍生产力发展了。 但汉军哪管你这个? 尤其是济南府豪强还在之前做出了武装抵抗的举动,更给了何伯求收拾他们的借口。 如同林氏等大家族被强制分家,按照官府田册的存档与具体户口,进行族内分田。 家族主脉主房直接被迁徙到别的地方。 以后你们族内想要祭祖,乃至于再次设置共同的族产,官府管不着,但也别想再出现所有田地归于一族的情况了。 “彭大海,好好干。”刘淮点了点头,俯身拍着彭大海的肩膀说道:“尽心尽力,早晚有大前途。” 彭大海听闻此言,立即觉得骨头都轻了三分。 (本章完) 第653章 父子兄妹论前途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54章 致知格物最为难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