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去的前男友缠上了》
1. 前男友
华曼音清楚,要是不再跑快点,上班铁定迟到。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闹铃没响,或许是她睡得太沉,压根没听见。
距离迟到还有四十分钟。
早上时间紧迫,她随手抓了件卫衣穿上,搭配休闲裤,背起包就匆匆出门。
“滴滴。”
就在地铁门关上的前一秒,华曼音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脸差点贴到门上。
地铁缓缓启动,她艰难换了个方向,鼻尖几乎撞上玻璃的瞬间,顺势看见站台边缘,立着道黑色剪影。
男人颀长的身影被站台灯割裂。
他身着一件剪裁考究的黑色大衣,双手随意地插在大衣口袋,里搭着高领毛衣,身形挺拔,宽肩窄腰。
是旁人眼中,标准的男模身材。
他微微垂着头,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柔顺的碎发自然滑落,刚好遮住了眼睛,致使他半边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和周围的黑暗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华曼音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
从周一到周二,连续两天,她都遇到了这个男人。
对方每次都穿着这件衣服,有种低调的奢华感,每天都像是去约会,就差手上拿一捧花了。
为赶时间,她每次都特意选择同一个车厢,这样下车就能直接冲向电梯。
她实在不想为了上班起太早,所以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偏偏这个男人,每次都在她进车厢后出现,阴魂不散。
不过,华曼音每天也会碰到同一位大妈坐同一班地铁,甚至在同一车厢,她觉得这只是巧合,也就没太在意。
“叮——”
手机在掌心震动,华曼音没来得及去看,也不想去看。
比起那些消息,此刻更令她不安得是,时间来不及,快要上班迟到了。
那可是要扣工资的,全勤奖就要没了!
地铁呼啸而过。
这时,男人抬起头,惨白面孔上浮起笑意。
他的笑容格外扭曲,似笑非笑,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压抑、阴森,像是潜藏在山林中、虎视眈眈的恶犬。
原本如同一汪死水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复杂曼妙的情感。
行人从他躯体中穿过,察觉到一股冷意,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向男人站着的位置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徒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望着远去的地铁,想着什么有趣的事,脸颊因过度兴奋而微微弥漫开一抹红色。
……
华曼音赶到工作室时,赶紧看了眼时间,七点五十八分,差点就错过指纹打卡,要是迟到,今天的工资可就没了。
刚坐到工位上,隔壁桌的同事探出头来。
那是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栗色波浪发,脸蛋微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耳饰是淡金色的。
看到华曼音坐下,她满脸期待地说:“曼音,奶茶。”
说着还伸出双手,晃了晃。
她手中很纤细,做着精致的贴钻美甲,看起来格外漂亮。
华曼音刚放下背包,一脸疑惑,一边急忙开电脑,一边问道:“什么奶茶?”
同事原本微笑的表情僵在脸上,收回双手:“我不是给你发消息,让你帮我带杯奶茶吗?”
华曼音解锁手机,这才看到对方发的消息——
【一会给我带杯咖啡,我要波点点家的,大杯,茉莉奶绿,加椰果、珍珠、布丁,三分糖,要热的】
跟报菜名似的。
华曼音打开数位板,举起手机,上面消息显示有个小红点:“你看,地铁上人太多了,我没来得及看消息。而且早上喝奶茶不太好吧,记得还我上次的钱。”
这位同事叫张言心,老爱让别人帮她带奶茶,还专挑贵的,便宜的都瞧不上。
可带完之后,她就找各种理由推脱,不给钱,可她身上明明一身名牌,包都是奢侈品。
华曼音好心帮她带了几次,一个月过去了,钱都没要回来,之后张言心还总让她带早餐、带晚饭,把同事当成外卖员了。
但大家在一个公司,表面上也不好闹僵,毕竟张言心人缘还不错。
最近AI发展迅猛,很多漫画都开始用AI绘制,再找些廉价劳动力修改不合理的地方,一本漫画就完成了。
在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下,大家都很担心丢掉工作。
华曼音更怕,她本身就没多少钱。
主要是,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这家公司。
所以不想因为一些同事纠葛丢了工作。
张言心撇撇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之前是我忘了。我下次不一早喝奶茶了,咖啡吧,下次喝咖啡……”
说着,她若有若无看了华曼音一眼,像是在暗示什么,见对方没回应,她撇撇嘴,回到了位置上。
她很快拉起了另一位同事,抱着那位同事的胳膊撒娇:“哎呀可心,你就帮帮我嘛,你最好了,不像曼音,最近对我可冷淡了,绝对是有新欢了。”
她用最轻松的语气说话,视线却时不时观察着华曼音。
她打量着华曼音。
穿搭普普通通,华曼音确实有着大多数女生羡慕的消瘦身材,可并不会穿搭,也不化妆,带着一股淡淡地死感。
很无趣。
本以为华曼音是个老实人,结果一点也不会受人摆布。
她们很快聊到了什么,努力压低着要笑出来的声音,时不时看向华曼音。
华曼音没理她,拿出设备开始干活。
谁家人上班没有死感的。
她讨厌社交。
讨厌无聊的社交。
尤其是在听到那种若有若无的笑声后,内心更加不安,像是在恐惧,恐惧听到她们的议论声。
她是工作室的画手,负责线稿部分,画的是一本名为《杀我》的阴暗悬疑漫画。
公司之前裁过员,现在线稿就剩她一个人负责,任务量相当艰巨。
而张言心是文字助理,负责添加对话,文字之类的。
另一个同事何可心,则是分镜师,她设计好分镜之后,交给华曼音制作。
所以,华曼音的工作量,非常巨大。
这个工作室为了保留她原有的画风,并没有雇太多人。
张言心站起身,盯着华曼音说:“小音啊,你这次线稿得画快点,最好上午就全部完成。读者都说咱们漫画质量下降了,就是因为你上次线稿画得太慢,快到截稿日期了,我的part都来不及。”
这时,主编走了过来,张言心故意提高了音量。
华曼音看着穿着职业装、戴着无框眼镜、扎着丸子头的主编,也提高了声音:“对了,记得把之前带东西的两百块钱转给我,我最近真的没钱了,不好过提不起心情,所以画不动。”
提起钱,张言心不吭声了。
主编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看向华曼音:“不过你的线稿确实得画快点,咱们工作室是为数不多,还坚持人力绘画的。还有,下次别来得这么晚。新的剧情和大致分镜我已经发给你了,照着画就行。”
主编随后看向张言心,推了推眼镜:“对你来说,两百块钱而已,言心,快点给人家还回去,不要影响了工作室同事之间的关系。”
她之前也听到了张言心的传说,也被坑过几次,但因为态度过于硬气,所以要了回来。
对待这种事情态度必须强硬,她所以提了一嘴,帮帮华曼音。
华曼音点点头感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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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再多说,转账没一会就发了过来。
这种事情好像本人来,当事人永远像是听不懂一样。
但是外人介入就不一样了。
她一直低头作画,直到晚上六点,才准备坐地铁回家。
走到地铁口时,她又想起早上遇到的那个男人。
华曼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辆车。
司机很快就到了,可赶上高峰期,车子一路走走停停。
华曼音有些晕车,鼻尖传来皮革的气息,头昏沉沉的,于是戴上蓝牙耳机,听了首舒缓的乐曲,然后抬头看向窗外,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
这一看,她彻底愣住了。
天有些冷,六点多已经朦胧,带上了些薄纱般的灰色,昏暗、寂凉,但这种氛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了不少。
司机那远光灯照亮了周围一片。
在十字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渐渐被光芒吞没,那人低着头,柔顺的碎发依旧遮住眼睛,虽然透着一股阴暗气息,但又有一种莫名的男性魅力。
车子开动后,确认华曼音视线触及不到这里后,男人抬起头,那张脸很俊俏,眼神中闪烁着光,却带着扭曲的笑容,那是一种极致的期待、渴求。
男人嘴角上扬,漆黑的眼眸里透着势在必得的掠夺感。
他就那样看着她,什么也没做,但却贪恋着那一丝相遇,久久不愿意移开视线,只是双手已经紧紧握拳,带着身躯都有些擅抖,夹杂着埋藏许久的兴奋。
车子开走后,华曼音疑惑歪头,但也警惕起来。
那男人肢体语言所带上的意味,那不是活人的神态,是墓碑缝隙钻出的阴暗杂草,如影随形。
就像被毒蛇盯上,不,更像是被某种可怕、恐惧的东西,比如……鬼。
对方总不可能知道她临时起意打车回家吧?
那估计就是巧合了。
华曼音松了一口气,握紧袖口,心里涌起一种奇怪预感。
她想看看自己的前男友。
三年前,他们因为某些原因分手,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面。
当年他们闹得沸沸扬扬,早就互删了联系方式,她甚至还拉黑了对方,发誓要两不相见。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想他。
很想,非常想。
意识里早就被他的身影吞噬,占不下其他了。
在司机还没到目的地时,她看到旁边有一处高档别墅区,就说:“我就在这儿下车。”
司机很疑惑:“小姑娘,还没到地儿呢,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华曼音摇摇头,多转了些钱过去:“没事,我就在这儿下。”
司机见状也没多问,开车离开了。
华曼音站在别墅区前,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她站在这儿,突然觉得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不是因为自卑,而是一种想要彻底断绝、与过去割裂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就是想来这里看看,原来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悄悄地来,悄悄走。
这次也一样,她想他了。
这时,一位大妈走过来,看着别墅区,无奈地摇摇头:“小姑娘,你还敢住进去?”
华曼音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吓人啊,”大妈直起腰捶打后背,“多帅的小伙子,吊死在屋里,浑身血淋淋的。”
华曼音愣住了,心脏狂跳,看向大妈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他是不是个子很高,下巴上有一颗痣?”
大妈思索一阵,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好像叫什么陆,陆什么生,一个人住。”
陆梵生,就是前男友的名字。
华曼音听后,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死了。
2. 遗嘱
就在此时。
手机来了一通电话,华曼音心情烦躁,连号码都没看就直接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喂,华曼音女士?我是警官韦清,方便来警局一趟吗?”
咚咚,咚咚……
华曼音心跳陡然加快,跟着对方的声音不自觉紧张起来,她看向手机屏幕,但那串号码的确显示来自警方,不是骗子。
她认识这位警察,之前他们因为一些事情,见过一面,所以有了对方联系方式。
要说能扯上案子的,她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别墅群。
也就只有那个前男友了。
韦清接着说道:“是这样的,陆梵生先生您认识吧?他不久前去世了,留下一份遗嘱,上面提到自己没什么亲属和朋友,却和您关系密切。所以想请您现在来警局一趟,地址在岩安区……”
华曼音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好的,韦警官。”
她看着那别墅群,移开了视线,想象中那道黑色身影并没有出现,华曼音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落寞,她匆匆打了辆车,一路忐忑地赶到警局。
警局门口,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向她打招呼,对方穿着制服,体型高大,麦色皮肤,头发特殊,带了些自然栗色:“是华曼音女士吧?我是韦清,咱们之前见过的,实在抱歉打扰您了,我们一发现这份遗嘱就立刻通知您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对方没有什么不自然表现,也随即松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愈发自然。
华曼音点了点头,之前见过面,是因为她的个人账户里老有莫名其妙地巨额打款。
她觉得是境外诈骗,报过几次警,警方就帮她做了记录,但据说打款方说,钱不用还回来,那之后就没有莫名入账了。
她的卡里现在还有三千多万,只是一直没敢用过。
韦清警官推来遗嘱,示意她打开看看。
陆梵生的签名龙飞凤舞,带着一股缪斯般清冷的艺术气息。
华曼音的心脏瞬间揪紧。
说起来,陆梵生比她小半岁,他们俩也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后来更是谈了恋爱。
可如今,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形如陌路,甚至生死两路。
她是只能幻想到他死亡的脸,一定是灰白又寂冷的。
华曼音强迫自己抛开这些扰人思绪,看向韦清问道:“警官,到底出什么事了?”
韦清轻点尸检报告,锋利视线对上她双目:“他自杀了,周围邻居看到后报了警,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迹象,种种证据都指向自杀,这些东西都是留给你的。”
华曼音移开视线,盯着报告里的现场照片。
为什么?
他那样开朗的人,怎么会自杀?
他不是最喜欢站在她身边笑吗,总喜欢鼓励她,让她变得自信、阳光。
她能感受到自己呼吸不受控制变得急促,心脏里有什么要冲破胸膛,将她撕裂、一分为二,耳膜刺痛,发出一阵轰鸣。
韦清见她神情恍惚,收起那份报告,视线掩盖锋芒:“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了这份遗嘱,指定您为他全部财产的继承人,包括他名下三处房产,和一百一十亿资金。另外,他还有一份保险,受益人也是您,不过因为是自杀,按照保险条款,这份保险无法生效。”
“至于他的公司,很早前,他就放弃了所有股份,所以你也不会卷入股份事端。”
韦清看着那份遗嘱,觉得有些可惜,一个年轻的企业家,居然这么草率就结束了生命。
这种情况他之前也见过,不过大多都是因为创业失败,欠债太多,这个陆梵生可不是,年纪轻轻,资产上亿。
案件还是存在很多疑点,可惜就是无法发现一丝破绽。
他观察起面前的女人,头顶白炽灯洒下的光落在她脸上,像是盖了一层柔和轻纱。
她本就清冷又漂亮,只是带了丝黑眼圈,更真实又没那么疏远。
她神情哀伤,像是快要落泪的石膏雕像。
韦清能感觉到,她有些紧张,甚至有些不安。
是装的吗?陆梵生死亡,最有利的人是她,但人的脸上无法绘制出那样真实的悲伤色彩,她不是装的。
他安慰道:“节哀。”
说说出口,最后只吐来两个字。
华曼音思绪飘远。
原来是自杀了啊。
他已经没有了生的意识。
有那么多钱,也会痛苦吗,也会不想留在世间吗?
华曼音并没有因为那些钱而兴奋:“他为什么自杀了?”
分手后,她曾偷偷看过陆梵生,他开了家公司,最后做大做强,人人羡慕。
他明明过得很好,像是站在光下最璀璨夺目的白钻,各方面都出彩。
韦清警官盯着华曼音,语气严肃:“华女士,他的遗书上写,是因为活着太累了,并没有多说。这起案件我们必须全面调查,这次找您过来,就是想请您配合调查一下。”
“我想了解一下,在11月1日到11月15日这段时间里,您每天都去过哪些地方,可以详细说一下吗?”
华曼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段时间我基本都在公司上班。其他时间就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偶尔会去附近超市买点生活用品,因为晕车,出行都是坐地铁。”
她话音一转,顿了顿:“我对他有些,难忘。所以,每隔一天,我就会去他的小区外,隔着很远,看看他,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他那边监控齐全,应该能拍到我。”
韦清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
华曼音想到什么,视线有些暗淡:“除此之外,每周末,我会去郊区,那里有我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他们在旁边的那座山上埋着,我会去祭拜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眸中埋没的泪水有些躁动。
韦清警官一边记录,一边不紧不慢地追问,又一次安慰道:“抱歉,华小姐,节哀。那您和陆梵生先生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见面时他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华曼音陷入回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大概八月份吧,在他为我举办的画展。当时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没有什么特别反常的地方,就是简单聊了聊彼此近况。”
她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也能听到急促如雨点砸落在铁皮般的心跳。
他到底为什么会自杀?
仅仅是因为不想活了?那太荒唐了。
还是说,他发现自己阴阳眼的秘密了?
她自出生起,就有阴阳眼,能看见魂魄,触碰魂魄。
但这个秘密只有爸爸妈妈知道。
爸妈死后,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华曼音知道,分手后,陆梵生那家伙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也不至于变成鬼缠上她吧?
他又是怎么发现这些的。
华曼音的心越来越乱。
韦清警官微微点头,眼神却依旧锐利:“好的,华女士,感谢您的配合。后续我们可能还会联系您。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还请您不要离开本市,最近世道很乱,有几件凶杀案没有破获,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出门要小心。”
华曼音站起身:“我知道了,谢谢韦警官。”
韦清跟着起身,亲自把她送到门口。
华曼音从警局出来,打车回到了那个老旧的小区。
她喜欢清净,就住在租住在老小区里。
一路上,韦清警官那句“有几件凶杀案没有破获,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下车后,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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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警惕地环顾四周,昏暗的路灯下,小区里静悄悄的,这边老年人比较多,大多睡得早,也就比较安静。
最近,她总能察觉到一股莫名注视,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掉。
就好像……一只有人在跟着她,窥视她。
甚至,一只站在她背后,居高而下打量她。
那种目光带着审视,像是打量着猎物,思索着猎物恐惧的滋味,但保持着戏耍,直到猎物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才会扑上来。
她走进楼道,老旧的楼道里没有电梯,声控灯闪烁不定,有的干脆坏了,一片漆黑。
她只能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才能勉强避开吐在楼道里的老痰。
还有没素质的家伙在楼道里尿了一泡。
每走一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走着走着,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不紧不慢,跟随着她的节奏。
华曼音的心猛地一紧,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可那脚步声也随之加快。
“小华,跑那么快干嘛?”
终于,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并没有看到想要的那道身影。
对方是住在楼上的大叔,后面还有一个小男孩,他露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对华曼音做了一个鬼脸。
大叔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急忙训斥起身后的孩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脑瓜崩。
小孩气的捂住脑门:“爸爸,我就吓吓姐姐。”
大叔笑容僵在脸上,很快变得严肃:“给姐姐道歉!你怎么学坏了!”
他推了孩子一把,让小男孩离华曼音近了些。
男孩扭扭捏捏,攥住衣角:“大姐姐,我错了,没有下次,我再也不这么做了,对不起。”
说完,他又躲在了中年男子背后。
见两人离开,华曼音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有时候,人吓人,比鬼吓人还要吓人。
但她没看到的是,更远处无法被光芒照亮的阴影里,站着一道漆黑又高大的身影,与阴暗交织、相融,再也不分彼此。
他身形隐没,瞳孔比常人大了不少,带有一圈圈如同涟漪一般的深黑色花纹,无法渗透进任何光芒。
笑容从阴暗里渐渐渗出,好似浓雾一般,笼罩着。
他盯着华曼音的身影,最终隐没于黑暗。
摆脱了身后的“跟踪者”,华曼音匆匆打开家门,进了屋。
她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的紧张和恐惧还未完全消散。
华曼音握住脖子上的项链。
那道叠成三角的符咒格外耀眼,被折叠并放在了三角形透明盒子里。
一旦符纸发烫,说明它挡住了某些靠过来不怀好意的“家伙”,也让她看不到那些诡异场面了。
这是小时候,一位很厉害的小天师给她的符文,可以感应到鬼魂的存在,只能感应到周围五米的。
但也可以暂时屏蔽阴阳眼,让她看不到那些存在。
虽然符纸并未感应到什么,冰凉无比,华曼音觉得还是得以免万一。
她走到床头柜前,翻出符纸和朱砂笔,开始一笔一划地画符。
华曼音的手很稳,以前跟着小天师学了一阵子,她书法造诣也越来越厉害了。
画好符后,她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贴了一张,这才稍稍安心。
“这下,红衣厉鬼也进不来吧。”华曼音对自己的画符技术很放心,这可都是真本事。
她保持睡前习惯,喝了一杯水。
不过她不放心,专门新倒了一杯水。
随后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只是,黑夜里,用什么蠕动着,向她靠近,带着微不可查的喘气声。
裹挟着一股冰冷的美,夹杂了一丝独属于死亡的坠落感。
3. 夜晚
深夜,房间里一片寂静。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窗帘上,原本平整的窗帘背后,突兀地出现一道人形阴影,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大片月光。
窗帘被这阴影波及,中间多出一块清晰的人形区域。
漆黑大衣从阴影中渗出,布料移动声里掺着细小的、骨骼错位的咔哒声。
紧接着,一只苍白大手从窗帘后伸出来。
他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仅仅用了两指,缓缓撩开窗帘,一半脸藏在窗帘后,打量着熟睡的她。
随后,像是不满足一般,那道黑色身影从窗帘后走了出来。
他把大衣抱在手上,只穿了件高领毛衣,将紧致的肌肉线条包裹起来,展现出完美的倒三角比例。
月光将他割裂成两半,左脸是活人的清冷,右脸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倒有了种俊俏鬼魅的感觉。
自他出现之后,华曼音的项链却没有分毫反应。
她睡得深沉,蜷缩着,团成一团。
感受不到一切,意识沉没在云端。
他动作极轻极缓,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
那殷红的花瓣在他指尖微微颤动,和他的心一样。
他正将曼珠沙华瓣埋进花盆,鲜红花瓣触土的瞬间蜷缩成血痂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许只是单纯地希望这片花瓣能化作养分,滋养着花盆里的花,就像对她的思念、亦或许是爱,纠缠着,永不消散。
他喜欢曼珠沙华,死的时候,衣服上还藏着一朵。
或许只因为这花的名字,与她有些像了,仅仅这一点,便足以让他深深着迷,无法自拔。
华曼音。
他拖着不稳定的魂体,躲在阴影里,听到了她的名字。
他发现,自己不能出现在阳光里,炙热耀眼的阳光像是诅咒,每当触及,皮肤像是被炙烤一般,疼痛难耐,甚至会冒出阵阵白烟。
他变得和人类不同了,不仅失去了记忆、情感。
还像是一只躲在阴影里、被光明遗忘的野兽,无法入睡,无法安眠。
他向来不是个迷信之人,可此刻,手握着黄泉之花,与她阴阳两隔,也有了种谶语印证的感觉。
倒像是因为他喜欢黄泉之花,才将自己带向了死亡。
明明这朵花是在他爬出地狱、有意识时,在衣兜里发现的。
像是他以前就一直随身携带着。
即便如此,他都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厌恶。
对她也一样。
花盆里,一朵太阳花肆意舒展着花瓣,色泽明艳,耀眼、夺目。
而在它的下方,几瓣曼珠沙华的花瓣默然横陈,已然干枯,颜色暗沉,边缘卷曲破碎,没了生机。
也从来没有被在意过。
男人丝毫不在意,熟练地悄悄为这花浇了水,一来几天,亦是如此。
他眼前偶尔会闪过一些没见过的画面,像是出故障的电脑,画面里永远有这一盆太阳花。
那是不是说明,他们的关系,很亲密?
他能感受到自己情绪的变化,明明对其他事物没有了任何感情,甚至意识里潜藏着杀意,可一看到她,心底里总会弥漫出异样感。
像是有人拿着羽毛,在他面前来回拨弄一般。
原本空洞死寂的眼神,此时却充满了兴奋和迷恋,直勾勾地盯着熟睡的华曼音。
该叫她什么呢?
他以前是怎么叫的?
华曼音?太生疏了。
曼音?还是有些冷淡。
音?好像还可以。
宝宝?有些油腻。
“亲爱的……”他脱口而出,身子一颤。
这个,好像很合适。
床垫另一侧有了下陷的弧度,四周弥漫起曼珠沙华的气息。
很淡,淡到快要散了。
他俯视沉睡的女人,瞳孔扩散成两个黑洞,带了丝红色,鼻尖几乎要蹭到她颤动的睫毛。
“亲爱的。”
喉结控制不住滚动,他忽然睁大眼睛,虹膜表面发红,整个眼球几乎贴上她紧闭的双眼。
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到她毛细血管细微的搏动。
她并没有睁眼,睫毛洒下一片阴影,睡得深沉,皮肤比常人白一些,但没有鬼那么惨白。
恶作剧失效,他也随即有些失落,就那么坐在床边,一动未动。
他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床上熟睡的她,眼中满是挣-扎。
他无比希望她能在下一秒缓缓睁开眼,目光交汇的瞬间,认出他,叫出他的名字。
这样,他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但他害怕华曼音醒来后,看到自己如今这副狼狈不堪、半人半鬼的样子,眼中流露出厌恶与恐惧。
在这两种情绪激烈碰撞之时,他突然生出一种强烈到近乎偏执的心思。
他要带着她一起下地狱。
在他看来,只有在那个世界里,他们才能摆脱一切束缚,永远交织。
一想到能与她在地狱中长相厮守,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抹诡异红晕,露出一个扭曲却又愉悦的表情。
他缓缓伸出手,朝着她脖颈探去。
指尖已经感受到了她肌肤散发的温热,只需轻轻用力,一切便能如他所愿。
他能碰到她!!
明明其他人都碰不到的。
那些行人只会从他身体穿过,最后察觉冷意,裹上外套。
她果然是特殊的!
心中的愉悦感几乎要侵占所有意识。
“你到底……是谁啊?”
但他停下了。
他突然发出呜咽,手腕控制不住流出黑血。
“我……我不能碰你吗?”
还是说,白天因为看她,在阳光下出现的太久了?
月光偏移的刹那,男人神情落寞,化作黑雾消散。
花盆里新埋的曼珠沙华正在融化,融入泥土,彻底消失不见。
他没看到的是,床上的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华曼音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的瞳孔从收缩状态一时间绽放开来。
她天生对于魂体之类的接触比较多,也自然知道,接触魂体会带来什么感觉。
冰冷、窒息,就好像有人在冰冷幽深、看不见阳光的深海里,用铁链狠狠将人的意识禁锢起来。
无法挣脱、孤立无援。
伴随着没有人来救赎,深更半夜里,没有任何生灵在周围的孤独感。
那就是人死后的感觉,他们有的会失去一切记忆,迷茫、无措。
这种感觉,会由他们的魂体向外发散,直到传至活人身上。
没由头的起一身鸡皮疙瘩,那就是身边有魂体,活人的身子做出得本能反应。
华曼音刚才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种诡异感觉活生生将她从睡梦中刨出,将意识强行用冰水泼醒。
刚才有鬼在她身边。
并且离得很近很近。
近到,她能清楚感觉到对方渡来的冰冷气息,听到对方的喘息。
一声一息。
那是一种压抑至极致的情绪,像是捕食者扑到了猎物,凑近观察,品味、戏耍。
对方的脸离她很近很近。
昨天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时候她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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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一个东西几乎贴上了她的脸。
对方当时肯定用死人一般泛白泛灰的瞳仁,盯着她,等她睁眼。
对方在试探她。
试探她是否是醒着的。
并且,还疯狂到想杀了她。
这也太病态了。
倘若醒着,那个家伙很有可能扒开她的眼皮,将混浊的眼珠贴上她虹膜表面,带着窒息般的冰冷,将她吞噬,杀死她,让她变成死亡本身。
这放在恐怖片里,足足将主角吓到精神疯狂。
她缓缓坐起身来,察觉到室内温度降了很多,就连被窝里也冷冰冰的。
被窝保护的法子并不管用。
她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除了弥漫的冷意,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不像是普通魂灵带来的那种淡淡的、腐烂血腥的气息,反而很好闻。
像是活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味道,味道很淡,却带着一股致命吸引力。
她没敢动。
她不确定那个东西是否真的离开了。
可以无视她符文进来、并带了项链也能感受到的东西,只有两种。
一个是执念极其深重的厉鬼。
另一个是恶意极其深重的恶鬼。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个极其难缠的家伙。
她跟随小天师学的功夫,还不足以应对那种家伙。
但好消息是,她体质特殊。
任何鬼想要触碰她,魂体都会遭受损伤。
接触得越多,魂体越不稳定,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魂飞魄散。
等了许久终于,华曼音才缓缓起身。
她寻着魂灵气息最浓重的区域,来到了窗边。
那里,一盆向日葵在月光下,格外灿烂。
她低下头,用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照向了土壤里。
那里静静躺着几片蜷缩枯萎的花瓣,几乎和泥土融为一体,颜色暗淡,如果不是专门去看,根本无法发现。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混乱,像是一团杂糅的海草,蜷缩着、缠绕着她的意识。
魂灵会执着于往返于生前最在意的地点,厉鬼也是如此。
那盆花,是她和陆梵生分手前,他送给她的。
分手后,她特地把那盆花搬了过来。
就因为她忘不掉他,舍不得丢弃他们记忆里出现过的存在。
“陆梵生……”
她倚靠在窗边,念出了他的名字。
他变成厉鬼了,他跟在她的身边,如影随形,却从来不显露身份,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你是谁”。
他失忆了。
他忘记了他们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但他依旧像活着那样,称呼她为“亲爱的”。
只不过,他不能再向活着时那样,坐在她身边,边说,边吻她了。
她讨厌这种生死两隔的场景,甚至厌恶到了憎恨的程度。
她敬畏死亡,但厌恶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华曼音很快从窒息状态中摆脱出来。
她头发垂落在肩膀上,无意识用手抚摸着头发,缓缓梳理着。
她一点都不害怕他。
甚至喜欢他,期待他,期待看到他与她并肩而立,用苍白冰凉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每一分一毫的目光都想落在他身上。
哪怕他死了,变成了鬼,那也只能说多了一种阴间美感,她更喜欢,更喜欢死人微活的感觉。
她早就沉溺了。
自从分手后,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接近他,时不时站在他的房间。
所以……
他死的那天。
她就站在他窗前。
4. 招魂
那天是个周末。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华曼音每周末都会祭拜父母,这更成为了一种本能。
但奈何那天风太大,还下了暴雨,急剧降温,直接从短袖换成了大衣。
她去祭拜的时候,爸妈的墓碑突然碎裂了。
那么大一块石头,就那么轻易碎掉了,像是因为没拿稳落在地上碎裂的蛋壳。
浓浓的灰云遮住了苍穹,她站在雨中,伞从手中脱落下来,浑身无力跪倒在地,裤子上满是泥污,任由雨落在脸上,混合着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她疯了似的摘下项链。
却看到了一抹亮红色的衣角。
那是妈妈死前最爱穿的衣服,红色的女式西装,妈妈喜欢明亮艳丽的颜色,享受站在光里、受人注视的感觉。
明明爸妈在很多年前就因为事故死亡,魂归地府,她甚至连爸妈的脸都忘记了,他们并没有留下照片。
这么多年了,或许他们早就投胎转世了。
她疯了似冲上前去,想要看妈妈一眼,想要让那张温柔的脸重新回到记忆里。
可伸手那刹,妈妈却像是冬日里的烟火般,转瞬间消逝了。
妈妈为什么呢?
她跪在墓前,悲伤却流不出一滴泪,呼吸越来越困难,像是被意识深处的回忆掐住了呼吸,但总觉得妈妈是在说些什么,说些来不及说出的话。
偏偏墓碑压碎了陆梵生送来的花。
之前,她偷偷观察过。
她喜欢周末去祭拜父母,但陆梵生也会来,只不过在周内。
墓碑前其他的花就是陆梵生送的,他每次悄悄地来,悄悄放下花束,又悄然离去,像是隐藏在艳丽花朵背后枯萎蜷缩的花瓣。
哪怕分手了,这也是他们无声的约定,他们绝对不能放弃父母,也不能忘记爸妈的爱。
因为,陆梵生是她妈妈捡来的孩子,随妈妈姓,算是她异父异母的弟弟,他们一起长大,从小学到分手前,一直形影不离。
“妈,你是让我去看看陆梵生么?”她向着空旷又冰凉的墓地询问着。
没有人回答她,疯狂涌入耳中的,只有豆大雨珠砸落在地的声音。
她很快恢复了状态,重新举起了伞,没来得及为爸妈更换墓碑,急匆匆赶去了陆梵生家。
她遥遥相望,那天,值班的门卫没了踪迹。
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急匆匆跑到了陆梵生家,他家关着灯,窗帘紧闭,安静得可怕。
当时她拉黑了他的号码,但脑海中早就背过了他的电话号码,于是鼓起勇气解除拉黑,打了过去。
他并没有去接,屋内响起了铃声。
她围着房子绕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一片区域,狭小的缝隙刚好能透过唯一的区域看到屋内。
他站在屋内一动不动,手机铃声发出了悦耳的声响,是她最喜欢的古典音乐。
他没有去看一眼,像是毫不在意一样。
华曼音心跳越来越快,痛苦、落寞在心中交织着,即将失落扭头离开的那刹,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缓缓转过了身子,复杂的目光透过那一丝缝隙落在了屋里。
陆梵生脚尖没有沾地,整个人身子悬浮在半空,低着头,头沉沉地有些歪,像一位沉思者,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双手无力垂落在身子两侧。
因为没开灯的缘故,加上下着雨,天气并不是很好,屋子里阴沉沉的,几乎要淌出了雨。
他的身形隐没在晦暗里,仅仅能看到一抹剪影,有什么顺着他的指尖,不断向下滴落着。
只是,窗帘后,有一道人形闪动着。
与其说是闪动,不如说是蠕动。
那个东西从地上的一摊血迹里挣扎出来,蠕动着,像是史莱姆一样重塑身躯,身子不断扩大,变成了人形,剪影和吊死的他一模一样,高大挺拔,又带着一股令人沉迷的优雅感。
那道影子向着窗户走来,步子不太沉稳跌跌撞撞。
但像是学习走路的孩子一样,他很快就适应了那样轻飘飘的状态,步伐变得沉稳,单手插兜。
他想要推开大门,却一只手从门上穿了过去,他变得虚幻、茫然,脸上甚至糅杂了一丝惊恐。
那道身影将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最后,他转过了头,看向了那华丽的水晶灯。
他自己的身体吊死在那里,手腕中流着血,快要干涸。
那就是他,他们拥有一样的容貌,一样忧伤又不舍的表情。
他死了。
他变成了虚无般无法触及的魂魄。
他看到面前出现了一道高大诡异的身影,对他伸出了手,告诉他,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是了,死亡的人,是要魂归地府的。
可惜,他还没有跟她说上最后一句话。
他被掉落在地的手机吸引,电话很快挂断,但他还是很快看清了那号码。
是她的电话,她给她打电话了,在他死亡后。
她一定很着急吧,可惜,她过来后,一定会看到他恐怖的样子吧……
对不起了。
他被那个东西用锁链带走了。
看到这里,华曼音哪还不明白。
陆梵生这是死了。
吊死在水晶灯下,失去了声息。
他的魂魄从躯体里钻了出来,魂归地府。
他绝对不会自杀,除非,他被人盯上,被人杀死了,刚才进来时,保安并不在这里。
她下定决心,匆匆离开了这里,忘记拨打报警电话了。
那之后,她献出自己的血液,点了高香,布置招魂仪式,将他的魂魄从地府硬生生拽了回来。
华曼音回忆中断。
但可惜,他从地府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忆了。
她知道,倘若他还有记忆,恐怕回来的第一时间,一定是过来找她。
但每个招魂师都有一个行业规矩,就是不能和鬼魂主动搭话,除非鬼魂表明来意三次以上,才可以回应鬼魂,否则会破坏鬼魂身上的阴气平衡,只有接触三次,让鬼魂熟悉人身上的阳气之后,才能展开接触。
华曼音揉了揉眉心,将紧皱的眉头疏散开来。
从韦清给的消息来看,陆梵生死亡的现场,被完美伪装成了自杀。
凶手十分谨慎,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只能等他满满恢复记忆,亲口叙述了。
不过恢复记忆或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一下子就想起一切,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一分一毫。
只是,她没想到他居然会遵循本能,在没有招魂仪式召回来的第一天,就闻着味,像是匍匐受伤的野兽,带着一身伤痕,注视着她。
那之后,他伤恢复了大半,一直跟着她,几乎形影不离,躲在阴冷里,找准机会就扑了过来。
“该怎么……让他不那么在意我呢?”华曼音知道今天很晚了,只能盖上被子,缩进被窝。
首先,得装作看不见他,绝对绝对不能和他说话。
也不能让他碰到她呢,因为她体质特殊,鬼魂碰到,会让它们受伤。
可他那么大一只,很难不在意啊。
……
第二天。
华曼音醒来,只感觉屋子里的温度降了很多,空气中总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那些符纸依旧完好无损。
她租住的房子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房租便宜,只是空间并不大。
出了门就是客厅,客厅只有一套沙发,一张桌子。
桌子是用来吃饭的。
她一般上班的时候起来很早,早饭一般在路上解决,吃的都是包子,豆浆,或者煎饼之类的。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餐桌前多了一个人。
他今天没有穿那件黑色大衣,反而换了一件正肩白色衬衫,搭配白色西装裤,领口微微敞开,隐约能看到他左胸上那道纹身。
那是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他很喜欢这种艳丽、但又奇诡不像是人间物的花。
他身上总带着那种令人吃醉的淡淡香味,现在也是。
陆梵生脖子上有了一道比较宽大的黑色颈链,更像是一条布缠在脖子上,紧紧环绕,却也能看清楚他突出的喉结,格外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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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材一直很好,凹凸有致,个子也很高,足足有一米九。
不过比起身材,最出众的,是他的脸。
他脸颊偏窄,头小五官大,浓眉大眼,黑色瞳仁很大很大,大到几乎占据大半个眼眸,笑起来,眼睛像是全黑的。
但总有一种绅士般的美感,像是一位演奏艺术家。
他总喜欢留着一头微分碎盖,刘海有时候长到足以遮住眼睛。
陆梵生就坐在餐桌上仅有的两个位置前,双手交叠托住下巴,一双漆黑的眼眸缓缓抬了起来,紧紧盯着卧室,也就是她走出来的方向。
没有打量,却满满都是一股死亡般如同青铜器一般的冰冷。
她读不出他的情绪,他巧妙将昨晚的炙热藏了起来,像是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但她知道,那之下藏着的是杀意,这是任何一只鬼底层程序里书写的本能。
他失忆了,但他还遵循本能找到她,像是菟丝花一样纠缠在她身边。
所以,他想杀了她,带她下地狱。
这完全就是个定时炸弹啊!
而桌子上,多了一个三明治。
他的意味很明了。
他做好了饭,等她坐下来,看着她吃饭。
他要看着她,一口口吃下他亲自做的早饭。
这里面绝对下毒了。
华曼音急得脚趾抓地。
他的视线像是开了自瞄,身子不动,光是眼珠子转动,一句话也未说。
可那有可能是死人饭。
难道,他在试探她,在试探她到底能不能看到他?
那也不能大白天就出现在她家里边吧?鬼魂碰到阳光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华曼音拿出手机,假装有消息要回,却在思考着他的反应。
他好像跟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能碰到物体,也能穿过物体。
如果,他制作的食物是真的,她就要装作看到的样子。
如果,他制作的食物是死人饭,她就要装作看不见。
世纪难题。
三明治的香气缓缓涌入鼻尖,华曼音不受控制吸了吸鼻子,但她反应很快,假装打了个哈欠。
能闻到香味。
是活人饭。
这个家伙,能触碰到活人的物品。
虽然会有少量阳气涌入他体内,但总比跟活人接触来得要少太多。
那就不能装作没看到了。
华曼音放下手机,走到桌前,自言自语:“三明治?难道是我昨天忘记放冰箱了?”
她全程没有看他,也不敢去看他,只能全神贯注盯着三明治,尽可能让自己忽略那道粘人视线。
她余光能看到,他现在正看着她,打量她,那道视线缠绕了上来,不断收紧,像是有人拿着丝带,紧紧缠绕她脖颈。
她最终还是抓起三明治,送进了垃圾桶。
华曼音自导自演摸了摸下巴:“没放冰箱里,肯定是坏了,不能吃了。”
她能感觉到后背有一股凉意传来,有什么东西贴着她,听着她说话。
太近了,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像是在喘息,可鬼魂的呼吸不是很平淡吗?
亡魂的呼吸比人类平静许多,较为简短,只不过它们呼出的不是二氧化碳,反而是浓郁冰冷的阴气。
像是地底坟墓溢出的寒气,但不同的是,他的呼吸带着一股香气。
就当华曼音沉浸其中的时候。
“啪嗒”一声,声音有些大,随后,一个圆形物体滚落下来,刚好落在了她的脚边。
华曼音演技很老练,她并没有因为这点动静去低下头去看,反而已经用余光看清了那个东西。
落在地上的是一颗头颅,脖子上有着整齐端断口,一双眼睛等的老大,瞳仁漆黑如深渊,甚至带着笑意,笑盈盈看着她,观察起她的反应。
他的头落在了地上,滚落在她脚边。
而他宽大挺拔的身躯,挡在了她身后。
一前一后,将她堵的死死的。
“不吃吗?你不想吃吗?”
他步步紧逼,嘴唇蠕动发出了低哑嘶磨的声音。
5. 老同学
陆梵生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恐惧,但又希望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华曼音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垃圾桶,并不知道想着什么。
陆梵生怀疑她可能会装作看不见他的样子,想去凑近听她的心跳。
表情和行为可以伪装,但心跳不会。
可头颅却一时半会动不起来。
因为魂魄刚从阴间跑到阳间,是非常不稳定的,身体部件会和玩具积木一样,随意往下掉落。
要知道,能看到诡,意味着能听到它们发出来的声音。
但一旦看不到,则它们发出的任何声音也听不到。
华曼音并不怕。
她是艺术生,最开始的创作都是从画石膏头像开始,观察明暗分界,用线条表达一切。
她家里原先还摆着几个头部石膏用来练手,晚上关了灯,路过时总有种被人盯上一般的窥视感。
华曼音看习惯了,免疫后并不觉得恐惧,甚至有一种沉浸在艺术里的伟大感。
以至于现在看到陆梵生头颅的第一反应,她居然想的是拿出画笔,把这幅画面画下来,甚至余光看的那一眼,脑海中已经起了形。
她真是疯了。
华曼音怕他又发什么疯,于是继续说道:“但是闻着好香啊,忘记从哪买的了,店家一定是个好厨子,做的色香味俱全,手艺太好了。”
她侧着身,专注于夸三明治,没注意到,他地上的嘴角有些上扬。
就着头颅和他身躯之间的缝隙,华曼音很自然地迈腿走了出去。
陆梵生现在还不适应新魂魄,所以才会掉零件,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就好了。
距离上班还有些时间,她抓起背包,匆匆离开了家门。
陆梵生看着她的背影,侧手捂住嘴唇,“噗嗤”一声笑了。
他的笑容带了一丝沼泽般粘稠阴暗的质感,嘴角勾起,迟迟没有放下。
“原来,看不到我呢。”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很快消逝,嘴巴没有了弧度,眉头也微微皱起。
她不吃他做的饭,她讨厌他。
不,她眼底里没有一丝厌恶,却夸了他的厨艺。
或许,只是饭送过来的方式太突兀了,现在已经知道她看不到他了,应该换换方式。
他轻松又惬意依靠在椅背上。
“那,明天给她带点什么呢?”
不能再用凉的了。
可惜了,今天没下毒。
如果下毒了,她吃了,是不是就可以死掉了?
一想到这个,他捡起地上的头颅,皮肤和组织开始自动粘合、蠕动,又重新变成了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
他起身,微微掀开窗帘,躲在阴影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抬手抚摸自己的脸,指尖划过下巴上那妖艳的痣,兴奋到脸颊泛红,指骨也微微泛粉。
好孤单。
好像跟她在一起。
自从变成鬼之后,他的身体格外冰冷,行动甚至没有那么灵活,有些缓慢。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疯狂想要贴近她,感受她的体温,甚至渴求更多接触。
只有这样,或许才没有那种伫立于黑暗中、孤立无援的孤独感了。
陆梵生伸出手,在触及到阳光的那刻,触电般收回了手。
收回手的时候还完好无损,但当回到黑暗中后,他的皮肤像是迅速衰老并腐烂般,被灼烧至白骨,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指尖“滴答滴答”落下。
他被困在黑暗牢笼里,找不到方向、失去双眼的动物,四处碰壁,永远只能躲在阴影里。
“好想要……站在阳光下。”
他不想独自在黑暗里等待。
……
去地铁口的路上。
手机连上了网,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华曼音心中一紧,但那种莫名地期待感落空,因为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正是主编。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明明他的魂魄刚刚就坐在面前,还在试探她。
陆梵生一定以为她什么都看不到。
主编的消息让她十分疑惑:“你之前画的所有稿子都出了问题,早上赶紧过来。”
华曼音清楚,自己的稿子完全按照分镜来画,而且检查过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绝对是因为外部因素出了什么岔子。
她给主编发消息,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主编很快回复了,还发了几张图:“你看看这几个人物,透视全部都有问题,人物的脸全崩了,再看看男主的身子,这正常吗?四头身?而且人气最高的反派,你这画的也太不精细了吧?咱们周天就要交稿了,就要更新漫画了。”
华曼音点开图片,看到那些丑得像牛鬼蛇神一样的画,眼睛都画歪了。
这些画完全牛头不对马嘴,胳膊比腿都粗,头发丝跟假发片一样。
正常画师都不会让自己的作品变成这样。
华曼音立刻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她画的,直接给主编发消息:“这根本不是我画的。”
主编回复道:“真的吗?那如果是你画的,为什么电脑里全是这些?我打开你的电脑了,华曼音,我知道你的水平,但也不能这么糊弄工作,我知道你一个人画线稿很累,但我们都累。”
为了方便工作,他们的电脑都是没有密码的。
华曼音咬牙。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居然想扣她工资?
她加快了步子。
华曼音像往常一样,在拥挤的早高峰里艰难地挤上地铁。
车厢里人潮涌动,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有些失落,每到一个站,总会向外张望一圈。
随着地铁门缓缓关闭,她才移开视线,不再去看。
匆匆赶到公司,今天竟比平时早了十几分钟,才7点40多。
刚到公司门口,华曼音就注意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对方身着黑色西装职业装,手里提着公文包和一个袋子,整个人透着一股干练的职场气息。
男人头发较长,有些微卷,呈淡金色,扎了起来,碎发在耳边留了一丝,他身材高挑,有一种抱着吉他主唱的感觉。
他一看到华曼音,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您可算来了!”
华曼音认出了他,这人叫林宇,是另一家公司的主编,最近一直在挖她跳槽。
对方的另一个身份,也是她大学同学。
只不过被分到了不同的公司,都成了打工牛马。
说来也巧,他们两人的公司就在对方对面,刚好顺应了牛马都是成群的那句话。
林宇满脸真诚地说:“华老师,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来我们公司吗?我们公司待遇优厚,我跟上面争取过了,只要愿意来,违约费我来帮您出。我是真的欣赏您的画风。”
比起华曼音这个称呼,他喜欢叫她华老师。
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她顶尖漫画师的名号。
华曼音的画,很多人都习惯跪着看。
实在是大宏大、窒息了。
她不喜欢上色,也仅仅是用黑色线条,就能勾勒出人的各种情绪。
这样的人,太厉害、太神圣了。
华曼音想到了那部漫画。
反派的微笑正在蠕动,嘴角裂到耳根的伤口里,钻出蛆虫状线条。
很多读者都说生理不适。
但这也让她大火了一把。
林宇曾经说过,他对这幅画的理解,反派窒息的阴翳,如同魂魄一般,是不存于现实的虚妄。
这和她内心的想法一样。
华曼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婉言拒绝了:“林宇,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暂时还不想离开现在的公司,等我完结吧。”
跳槽,就意味着要放弃当下正在创作的这部作品,转而投入到全新的项目中。
这部作品倾注了她无数的心血,更为重要的,这是她父亲生前的小说作品,改编的漫画。
这家公司,也是父亲曾经签约的公司。
她母亲是小说作家,父亲是插画家。
只可惜,都不在世了。
现在要是跳槽,就相当于亲手把自己一直精心培育的花枝折断,实在是……
华曼音一点也不忍心。
她热爱艺术,做不到埋没作品。
林宇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递上一个袋子,说道:“没关系的,华老师,这是我买的咖啡,一点小心意,今天打扰你了。”
他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惹得她不适。
只是,他身后的影子中有什么在蠕动着,在空间中泛起一阵涟漪,像是把空间划出了一道缝隙。
一个人形物体从粘稠黑暗中幻化出来。
是陆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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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旧穿着那件洁白衣袍,站在林宇洒下的阴影里,眸子垂下,视线中囊括着她,也卷进了林宇的身影。
他就那样俯视着,眼神中带了一丝淡到几乎看不出的恶意。
陆梵生的魂体不像是其他魂魄一样,是半透明的,反而是实质一般,一点光芒也透不进来。
唯二和活人的区别就是,除了她以外,任何人都看不到他,并且,他也没有影子洒下。
阳光在他周围形成了一段涟漪,忽略那道带有恶意的视线,倒显得有些圣洁了。
除了华曼音,没人知道他是从地狱出来的厉鬼,也没有人能看到他。
他缓缓伸出了手,看向咖啡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厌恶,挪动一步,对着咖啡伸出了手。
阳光下,他的手背表面开始冒出白烟,骨肉开始腐烂。
但他把疼痛当做兴奋剂一般,动作迟迟未停下,甚至要更进一步,绝不后退。
华曼音眸子闪了闪,她是知道陆梵生是可以碰到活人物品的特殊存在。
他第一时间选择去触碰咖啡,而不是触碰林宇,说明他碰不到活人,只能碰触到活人物品。
她一下子就看透了他。
华曼音摆摆手,拒绝了:“抱歉,我不能喝咖啡,我先去上班了。”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
她透过玻璃的反光处,一直盯着林宇身后那道白色身影,有些心不在焉地样子。
在看到陆梵生松开手之后,她终于也随之送了一口气。
真是个定时炸弹啊。
陆梵生看着她,双手抱胸,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但他的指尖因为又一次被阳光笼罩,灼烧到只剩白骨。
但他不怕,鬼魂躲藏在暗处会滋生阴气,疗愈自身。
这点伤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只是伤痛却让人难忘。
他想杀死林宇,他憎恶那个和她说话的存在,但又害怕她跟林宇在地狱重聚。
所以他在看到她拒绝后,选择了放手。
或者说,他改变了想法,眼神中明明闪过了一丝失望。
他或许更希望华曼音接下那杯咖啡,利用这点杀死她,带她下地狱,就可以嫁祸林宇,两全其美。
但,又有一丝不舍,心底有一股情绪拦在了他的意识前,让他踌躇不前。
华曼音见过那些厉鬼的疯狂,它们通常失去神志,把血液当做红酒,组织被它们随意践踏,人就是它们的泄愤工具。
只因为它们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丢失了复仇目标。
这也导致,它们偶尔会遵循本能回到生前居住的地方,对亲人造成烦恼。
这个时候,就需要正义的大师出来遏制了。
华曼音就是正义的大师,得阻止陆梵生做出出格行为,并一点点引导他。
通俗点来讲,就是训鬼。
林宇犹豫一阵,还是递出卡片:“华老师,这是我的名片,抱歉纠缠了这么久,如果未来你有想法的话,就联系我。”
他们不是大学就加了联系方式吗?
可能是为了完成业绩的一种方式吧。
就像是想让她跳槽一样。
华曼音还是转身接过名片,走进公司,在打卡处看到了张言心。
张言心正伸长脖子张望着,看到华曼音后,目光落在她手上空空的位置,阴阳怪气地说:“小音,人家追求者送的咖啡,你怎么不接着呀?”
华曼音还是回应道:“他不是追求者,而且我不能喝咖啡。”她不想过多解释。
“哟,还挺娇贵,那咖啡挺贵的呢。”张言心小声嘟囔了一句。
限定款咖啡。
她还想喝呢。
上次找华曼音带,她还不愿意带。
可惜了。
两人打完卡,一起走进电梯。
陆梵生像是跟屁虫一样,紧紧跟了进来,几乎是贴在她身后。
华曼音觉得电梯里有些拥挤。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像是药物一样,落在她身上,激起一层不良反应。
华曼音突然转头问张言心:“你昨天几点下班的?”
余光中,她能感受到,他弯着腰,俊朗立体的脸几乎要贴上她的耳畔。
她嘴唇穿过他脸颊的虚影,贴上了他的唇。
可本质上,却是从他身躯里,穿了过去。
他也随即感受到了,华曼音的呼吸一滞。
6. 怀疑
华曼音能察觉到,因为她的突然转头,陆梵生的呼吸急促了许多。
倘若他现在还有心跳,只怕那声音急促到她都能听到了。
说明他是受控的,被最后一丝情感牵绊着。
华曼音很快调整好了呼吸,恢复状态,视线落在张言心身上,唇角勾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张言心看着那张摄人心魂的笑脸,不由有些失神,脱口而出:“六点多一点吧,我收拾东西很慢,你不是一直知道的吗?”
话一出口,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发生什么事了吗?小音。”
“在想着,我是不是要喝杯奶茶,你不是喜欢下班后点奶茶喝吗。”华曼音很自然转过了头。
电梯打开,华曼音面色不变,第一个走了出来。
这时,主编已经到了。
她今天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女士西装,头发高高扎起,看起来干练又优雅。
主编叫做夏知意,名字很好听,也是华曼音心中那种高知女性的形象。
夏知意看到华曼音,脸色有些严肃:“华曼音,你昨天交的线稿怎么回事?质量太差了。”
她个子和华曼音差不多高,差不多一米七,穿搭知性又成熟,有一种温柔的美。
不过她并没有过多指责的意思,姿态也比较放松。
张言心已经在工位上坐下,一脸不在意:“就是,主编,我昨天还看到她很早,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估计心思根本就没在工作上。”
她视线时不时看向华曼音,又看向自己。
她身材丰满,是女性该有的健康身材,今天特地穿了一条限定袜,搭配高跟,满是logo。
她喜欢这种感觉,所有人的眼神都在她身上,盯着她看。
奢侈的生活,总能带给人一种不一样的体验感,没有了游离在边缘的疏远。
华曼音不慌不忙地说:“主编,我先开电脑看看。”
她打开电脑,数据确实不见了,只有画潦草四头身的过程。
电脑是公司提供的,并没有密码。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可以碰。
有人打开了她的电脑,篡改了她的稿子。
就在张言心一脸幸灾乐祸,工作室其他人都投来关注目光的时候,华曼音拿出一个U盘,说道:“主编,我备份了,今天早上突然想起来有这个U盘,就带来了。”
张言心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昨天确实走晚了,华曼音今天专门问了这个问题,明显是怀疑她了,不会吧?
华曼音打开U盘里的文件,原稿件展现在众人眼前。
她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因为上大学的时候,总会不小心删掉重要文件。
为了以免万一,她都存在了u盘里。
这个习惯也就保存到了工作时。
华曼音疑惑地说:“奇怪了,我明明画好了稿子,怎么交上去,就变样了?”
说完,她目光若有若无在几人身上游走,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多停留:“要不,咱们调监控吧?”
张言心猛然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必须调监控!这样也能快点找到是谁做的。”
夏知意双手抱胸,犹豫一阵,随后很认真地说道:“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华曼音耸耸肩:“我和大家相处挺好的,自认为。”
夏知意反应过来,找工作部门递交材料,很快获得了批准。
办公室内,为了防止机密文件泄露,并没有安装监控,他们只能查看走廊和公司大厅处的监控。
当天监控呈现在众人眼前。
昨晚六点零一分,华曼音准时离开公司。
那之后,张言心东张西望,有些鬼鬼祟祟地。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心里一紧。
张言心这个家伙,不会真的做了篡改被人稿件的事吧?
那也太坏了。
只是没一会,张言心就站起身,向着公司门口走去。
那里已经站着一位黄衣小哥,手上拿着外卖,张言心看到那人,直接走了过去,说了两句,拿着外卖走了。
不过她去了公司周围的小公园,那边并没有监控。
夏知意有些狐疑,她转过头看向张言心,因为坐着的缘故,仰视着她:“取外卖有必要这么鬼鬼祟祟吗?”
张言心低下了头,避免与夏知意对视,有些心虚地说:“我说我最近健身,有忌口,自然要避开别人吃啊,反正他们都下班了,拿回家我妈也会说我,还不如在这吃。”
夏知意转过身子,无奈扶额,只好继续看监控。
过一会,张言心回来了,她包裹严实,返回办公室,坐在了华曼音电脑前,开始更改稿件。
夏知意按下暂停键,这次,她声音有些愠怒:“张言心。”
她抬头,视线波澜不惊,对上张言心的眼睛,竟将张言心逼退一步。
张言心身子一缩。
华曼音明明没盯着她看,她却察觉到了一股注视感。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华曼音身边,像是一条盘踞在阴影里通体洁白的巨蛇,毒牙里藏着顷刻间致人死亡的毒药,只要华曼音愿意,那条蛇绝对会钻出来,一口咬在人的脖颈之上。
张言心有点害怕。
不,准确来说,那道视线,好像来自于华曼音身后。
阴暗、疯狂。
粘腻如同腐烂的菌丝,不断蔓延、扩大自己的领地,宣誓自己的主权。
好像,周围都是眼睛,盯着她,凝视她。
张言心不由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但,她可是唯物主义者啊。
她什么都不怕。
她不知道的是,华曼音的背后,真的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华曼音的身后站着一位男人。
他身形格外高大,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宽阔的肩膀和华曼音形成了极烈反差。
他弯着身子,凑近在华曼音的耳旁,额前碎发有些长,遮住了双眼。
于是他伸出手拨了拨头发,头微微扬起的那一瞬间,视线锁定在了张言心身上。
他眼睛眯了起来,黑色的同人几乎占据了大片空间,甚至不断向外发散,如同一种诡异窒息的美感。
就算是这样,他也算是俯视,看着张言心,就像是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所有人看不到他。
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他看着华曼音,有看了看张言心。
他自始至终相信华曼音,所以才想跟随她,了解她,通过这些来弥补曾经消弭的记忆。
好将他从濒死的冰冷与孤独中拉扯出来。
所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看到他。
可惜,电梯里她呼吸停滞的那一瞬间,很有可能是因为稿件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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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担心。
他听到了华曼音与那个金毛的对话。
她很在意这份事业,很在意这本漫画,甚至对艺术有着病态般的沉迷,她说那几句话时,眼中流露出的,是对作品极致的爱恋。
那是一种急切、热烈、步步紧逼的使命感,促使着她完成那本作品,像是被什么东西操纵一样。
是内心深处的渴求与梦想。
那一瞬间,居然让他生出同意她去黄毛公司的想法。
真是疯了。
但比起这些,他更想独占她,看到她的眼睛里只有她,想让他们像是亲人一样依靠彼此。
陆梵生看着那张脸,静谧又永恒地用那双眼注视着。
那样阳光的一张脸啊,他还没看过她笑。
要不,试探试探,万一她能看见呢?
但总之,得帮她解决一些琐事呢。
他视线落在张言心身上,心底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地恶意,那是独属于厉鬼暗衣控制住的情绪,他迈开了脚步,站在了张言心身后。
张言心个子比华曼音还要低上半个头,陆梵生站在她身后,像是无法被驱散、隐藏在末日乌云下的海啸,无法抵挡。
他碰不到张言心,但他可以碰到物体,他可以利用任何一件物品,轻松做到杀人这件事。
轻松到,像是踩碎雨天彷徨在外蜗牛的壳一样,“卡擦”一声就碎掉了。
一想到鲜红生命在眼前坠落的场面,他心里凝聚出一丝愉悦感,双眼满满变得猩红,口中吐出不清的呓语。
“消失吧……消失吧……死掉,就不会影响到她了啊……”
他发出了悦耳的笑声,喉结滚动,呼吸起伏。
华曼音看到了那样的他,看到他身后聚集的阴气,在他身边牵绕,束缚着他的意识,旋转着,像朵盛开绽烂的彼岸花,每朵花瓣向四周蔓延,凝聚成了一只只漆黑纤细的手,疯狂伸向张言心。
张言心感受到了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想要向后看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在陆梵生即将做出什么事情的时候,耳畔传来了华曼音的声音。
她的声音不算上很好听,有些沙哑,并不像小说中描述的百灵鸟那般的婉转,毕竟她并不是声优。
但那种声音对陆梵生来说,是控制意识灼热的毒药,控制他,让他变得神志不清,像是沙漠中渴求最后一滴水的动物一般,伸出了手。
他眼珠转动,扭向她所在的方向,最后缓缓扭动了头颅,骨骼错乱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他看到她那张脸,看到她消瘦的身躯,心里一揪。
对于华曼音来说,那道声音足够悦耳,这代表着他听到了她的话,并停止了行动,从那样嗜血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华曼音说:“真的吗?”她的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那种利剑一般洞穿人心灵的审视,反而是平淡。
他静静聆听着,鬼使神差放下了手,身后的阴气像是崩塌的迷雾,转眼间没入他体内,消失不见。
也是,万一那个女人是清白的呢,她不希望诬赖任何一个好人。
陆梵生低下了头,有些诧异。
他居然会听她的话,哪怕那些话并不是说给他听得,但他还是遵从了,就像是听从女王法令的士兵一样。
他居然没有生出任何一丝反抗的意识。
他能感受到,意识被彻底牵制了。
7. 礼物
张言心握紧裙边,急忙说道:“我没有!我没有蠢到那个地步,更何况,我们有什么怨恨,值得我赌上前程去做这件事?!”
夏知意沉默了,她避开了张言心的眼神。
可是,你还钱的时候不还咬着后槽牙吗?
张言心理直气壮:“华曼音也在电梯里问我,你们是怀疑我了吗?而且,我衣服很贵,点的麻辣烫,为了不沾到外衣上才脱了外套,走的时候忘记拿了,如果你们报警,我也会这么说。”
夏知意问她:“为什么不在公司吃?”
张言心愣了一瞬,随即低下了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吃外卖。”
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自己设定好、用来伪装的身份。
而张言心的身份就是家里安排工作的“普通”富二代,平常吃饭都是在商场里,一顿饭不下千元,而外卖和食堂这种几十元的饭菜,张言心下不了口。
所以她偶尔会让同事带东西贪小便宜,最后都会以不在意这些小钱为借口,最后欠着,直到对方不再提起来。
只是她经常在晚上因为嘴馋,偷偷避开公司点外卖,而这次,实在是因为太饿了,张言心来不及赶回家吃饭,于是叫外卖小哥送到了公司,最后偷偷拿到公园吃。
浓重的香水味就是为了掩盖身上的麻辣烫味。
张言心发现最近因为油辣吃多了胖了三斤,肚子上多了一层油脂。
稿件事情不了了之。
最后还是递交给了警察,警察调查后,居然发现了两个张言心,一个回了家,另一个穿着外套返回了办公室,两人是在同一时间出现的。
有两个疑点。
张言心明知衣服很贵,为什么偏偏忘记拿了?
公司外设立刷脸系统,外人无法进入,那另一个“张言心”又是怎么刷脸进来的?
可惜,这件事并不归韦清他们刑侦大队管。
但上面明确表明,会暂时把张言心调离,不会影响双方事业。
华曼音暗自观察起张言心的反应。
那个女人自从早上查看监控之后,一言不发,没有了之前的开朗,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再思考着什么。
要不……找个魂魄问问?
可陆梵生在身边呢,还有其他同事在,跟鬼魂沟通太扎眼了。
华曼音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但是低头完成起工作。
他消失了一阵,又再度出现,就那么默默无闻站在她身后,没有打扰她,什么都没做。
要不是察觉到那股弥漫开来的注视,她都要以为陆梵生离开了。
经过今天的事情,华曼音多了个心眼。
她又拿了一个U盘,把稿件拷贝了两份,还亲自先给主编发了一份。
夏知意见状,也多备份了一些。
得到主编的确认后,华曼音才下班。
因为下雨有些生锈的外廊门前,放着一捧太阳花。
每一朵花都开得极为灿烂,花瓣金黄鲜亮,层层叠叠地簇拥在一起。
凑近看,能清晰地瞧见花瓣上细腻的纹理。
华曼音不由想起了太阳花的花语。
沉默的、无法被言说的爱。
太阳花永远将面容对准太阳,确永远也无法触及到太阳的脚步,它样子挚爱追随,想要奔跑,却被根茎紧紧束缚在原地、陷入泥潭。
她缓缓低头,视线落在了花束周围的小卡片上。
花上有一张打印的贺卡,浪漫风格、材质偏硬,却一个字都没有写。
她警捂住鼻子,惕地环顾四周,第一反应是这花可能有问题,说不定里面有药。
华曼音赶紧关上门,检查门锁,确定没有被破坏后,又透过猫眼观察了很久,没发现有人跟踪。
那这花,是谁送的?
她第一反应是林宇,毕竟他总喜欢纠缠她,但那家伙也只是偶尔站在公司门口和她聊聊天,并不知道她家里住在哪。
华曼音有些疑惑地深吸一口气,心跳有些不争气地加快,比起恐惧,更多的是一种捉到坏人的兴奋。
除了画画,她就喜欢看一些警匪片,每当看到真相水落石出、警察奋起追凶时,她都会跟着激动。
只是当她视线刚从猫眼移开时,一只眼睛随即贴上。
那只眼睛张得格外大,眼白占据了大半部分区域,浓密的睫毛带了些弧度,像是荆棘,一点点撑开眼睑,将眼眸展现。
那眸子格外漆黑,如同一汪看不见的潭水,至暗、幽深,潭底长满了藤蔓。
只要坠落,那些藤蔓就像是被赋予生命一样纠缠而上,让人窒息到无法挣扎,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华曼音伸手去打开门,指尖已经落在把手之上,指甲翘起在门把手上的声音很轻很轻。
正在窥视的存在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声音,他突然转过了身,躲在门后。
那是一位高大的男性,他低下了头,任由碎发遮住一双眼睛,胸口激烈起伏着,浑浊中混杂着兴奋感的呼吸被吐出、又吸入空气中残留着她发丝间的香气,如此往复循环。
男人偏过头,脑海中开始胡思乱想。
他期待她拿到花的反应,是欣喜,还是恐惧?
她到底能不能看到他?
但至少这捧花是真实的,是能被触碰到的,并不如虚幻、不可触摸的他一般。
华曼音手上捏着符,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花拿进屋,仔细检查有没有针孔摄像头。
突然,她脑海中浮现那道黑色身影。
分手后,只有前男友知道她喜欢太阳花。
华曼音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陆梵生离开了她身边,不见踪迹,临近下班,又跑到了她面前。
原来,他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去买花了。
看着空白的卡片,她手指在上面摸索着,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痕迹。
这就是一张完全空白的卡片。
可比起这个,华曼音更加关注的点是,他不是鬼魂吗?
哪来得钱买花?
他不会干什么坏事了吧?
不过应该不会吧?
调监控的时候,他居然连鬼魂的本能杀欲都克制住了,这种小事应该也没有问题。
华曼音正思考的时候,一道漆黑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她身边。
他没有低下头,眼珠缓缓下移,黑色眸子聚集在下方,就那样锁视着她。
华曼音感受到了那道如同铁链一般的视线,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阴气的走向,全部都涌向了她,包括陆梵生的思绪、情感,像是大风裹挟下的海浪,以不可拒绝之势席卷。
堵得她心口有些闷闷地。
毕竟他死掉了,他徘徊着,放大了生前微小的情感,比如说依赖,所以才会一直出现在她的身边,像是狗皮膏药一样。
这也说明,他分手后,一直忘不掉她。
华曼音转过了身子,离开了他身上阴气笼罩的范围。
她看着那一捧太阳花,想到了窗台的那一朵,匆匆赶了过去,好在花还没干,依旧生机勃勃,最近忙着上班的事,她都忘记了。
华曼音匆忙浇了水,轻轻抱起这捧花,又将目光投向自己养的花,居然连大小都一模一样。
一样的金黄,鲜亮,刺眼的像是太阳一样。
他真的是认真挑选了。
华曼音看着那花,生出了一丝夸奖意味:“很漂亮的花啊,送我花的……家伙,很有品味,一定也是一个阳光的人吧。”
她视线不由又一次落在窗边,那边倚靠了一道身影,他双手抱胸,脸上拉扯出一个不那么标准的微笑,这对于厉鬼来说,几乎是无法再做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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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陆梵生总喜欢倚在窗边,也仅仅是那样看着自己,就能微笑。
仿佛只要她在他的世界,就足够了。
华曼音心尖一紧。
他像是什么都记得,又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一样。
明明,美好的一切就在眼前,他们却无法触碰彼此。
……
夜晚。
陆梵生此刻正倚在窗边,月光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
他指尖缠绕着曼珠沙华的枝条,每当试图靠近熟睡的她,他总感觉胳膊上就会流出黑血,魂体也会变得暗淡。
他害怕弄脏她的一切。
只能偷偷撕下花瓣,放在了花盆里。
曼珠沙华的红逐渐枯萎,渗入太阳花的根茎。
太阳花愈发耀眼,带了丝橘子般的颜色。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华曼音,喉结微动,最后,还是没说出那句话。
你要是身边只有我,就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知道的是。
他控制不住地沉迷了。
痴迷于她。
陆梵生缓缓蹲下身,坐在床边,控制者自己的脸缓缓贴近她。
她今天是侧躺着入睡的,夜晚她的小动作很少很少,不怎么翻身,浓密的睫毛随着她的呼吸颤抖着。
她保持着睡前洗澡的习惯,身上有一股淡淡清新的味道弥散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闻到那种舒服到像是猫薄荷的味道,竟有些困了。
那是种意识的坠落感,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就连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轻轻变换了一个姿势,爬在她的窗边,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像是蜷缩在她的怀里。
这样很有安全感。
床榻因为他的重量凹陷了一个度。
那些阴气早就被他收入体内,此时却有些异动,那不是厉鬼那般杀戮的冲动感,反而带上了一丝温柔的缠绵。
他眼皮越来越沉,呼吸变得平缓绵长。
他知道那不是困意,从下面爬出来的那几天里,他从来都没有睡过一次,鬼魂只能保持着清醒,独自坐在月光下,感受着漫长孤独的洗礼,时间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这种感觉更像是虚弱后补充精力带来的长眠。
但是在这里,他感受到并没有那么孤独了,意识像是在阳光下奔跑,弥漫开阳光般的暖意。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他看着她的睡颜,嘴角微微抬起:“晚安,亲爱的。”
他睡着了。
虚弱的鬼魂在阳光下待得久了,支撑他们魂体的阴气就会变得格外稀薄,他们就需要和人类一样,用睡眠来恢复体力。
华曼音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容貌已经完全落在了她视线里,他把头埋在臂弯里,露出了小半张苍白的脸,细碎凌乱的头发遮挡了大半额头,眼睛位于明暗交界处,几乎要藏在了臂弯里。
他如此的静谧,像是珠宝盒里最漂亮的黑水晶。
她喜欢他这样的状态,那有种超脱生与死的界限,像是苍白绽烂的死亡之花,不可触摸,却带着致命引力。
她看着他,就像是看着自己手中的造物。
他浓密的眉毛微微皱起。
如果他睁着眼睛,她一定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哀伤。
很想把他画下来,把他永远保存在画卷里,那样就不会像是遗忘爸爸妈妈的脸一样,遗忘他了。
华曼音下意识伸手,想要抚平他皱起的眉,却在想到什么后,触电般缩回了手。
不能碰他,不能伤害他。
要等他好好恢复记忆。
华曼音蜷缩着身子,微微向后挪动。
而他没被打扰,睡得正香。
华曼音看着他,轻声开口。
“晚安,梵生。”
8. 抄袭风波
早上。
华曼音起来的时候,陆梵生还在睡觉。
她没打扰他,轻悄悄起身出了门。
她踏入办公室时,张言心的工位已被清空,只剩几根断裂的水钻指甲片卡在抽屉缝里。
往日熟悉的同事们不见了踪影,尤其是张言心每天早上探出来的那张脸,取而代之的,是陌生面孔。
她赶忙向旁人打听,才得知张言心和周围几个人都被调走了。
这时,主编踩着高跟鞋优雅走来,她今天身着一件简约的米白色及膝连衣裙,面料垂坠感十足。
夏知意今天心情格外好,语调上扬:“曼音,你的画风实在是太出彩了,公司可舍不得把你调走。所以把其他人调走了,给你安排了几个新队友,好好相处,别担心,有什么跟我说。”
华曼音微笑着点头致谢,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身边新来的两位同事。
一位栗色高马尾、笑容灿烂的女生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曼音,你好,我叫苏悦,以后就是你的同事啦,负责上色部分。我早就想跟你一起共事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性子活泼,看起来就是阳光开朗的类型。
紧接着,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男生也微笑着开口:“你好,我是赵逸晨,很高兴能加入这个团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他语速很慢,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华曼音微笑着和他们一一握手,回应道:“你们好。”
简单交流后,华曼音加快速度完成新的部分,发给苏悦和赵逸晨。
两人的成果让华曼音眼前一亮,画风不仅和之前的同事相似,细节处理上还更加精细。
这次送过来的,确实是更好的人才。
工作间隙,三人交流一番,苏悦和赵逸晨的热情友善,让华曼音感觉相处起来十分惬意,他们的态度明显比之前的同事要好很多。
没有跟张言心、李阳在一起的那种压抑感了。
华曼音感觉自己从死寂的死水中浮了上来,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下午,主管突然走进了办公室。
他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有些秃头,顶着一个明显的地中海发型。
他的职务等级比夏知意还要高上一个级别,总喜欢借着职务之便为难他人,但是对上级喜欢一脸谄媚。
他笑起来脸上的褶子会堆叠在一起,像是千层榴莲。
主管满脸怒容,他将文件砸向华曼音工位,唾沫星子溅在纸张上:“你们整天都在干什么?看看这漫画的评论,风气全变了!都在指责咱们漫画抄袭,说抄袭了某个画师的人体动作,都抄了好些年了。到底是谁画的线稿?站出来,看看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华曼音,这间工作室并不是很大,里面只有她画线稿。
主管指着华曼音说道:“我把你们招进公司,不是让你们去抄袭的,而是让你们好好画画。现在AI已经取代了多少画师,你们还搞这种事情,到时候读者都不看咱们的漫画了,公司真的会把你们全开除,换成AI!”
这时,夏知意走了出来。
主管转而指着夏知意,唾沫星子继续飞溅,大肚子都跟着抖了抖:“夏知意,你不是负责检查这方面工作的吗?你还担任监制,怎么连这点问题都看不出来?这点工作都做不好,我要你们有什么用?本来上面开会就跟我说了,适当可以开除一些组员!”
夏知意别过了头,后退一步,离主管远了一些。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阿谀奉承,主管职务比她高,张言心据说就是主管的侄女,被他偷偷送进来的。
主管明显想利用这次事件,把华曼音开除。
因为合同上明确规定不能有任何抄袭行为,作品必须是原创,一旦出现抄袭,公司有权直接开除员工,并且员工要赔付高价违约费。
华曼音坚定说道:“根本不可能,这完全是我自己画的。那些帖子是怎么回事?”
主管将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桌上。
文件上,打印出来的评论密密麻麻,一字一句都充斥着尖锐的指责。
评论里言之凿凿,称漫画中反派的某个动作以及风景与画师“特特啦啦糊糊鸡”的作品如出一辙,还精心附上了对比图。
图中的任务不仅动作高度一致,连透视角度都近乎相同,发型也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然而,华曼音笔下的反派脸部表情却独树一帜,那是一种扭曲且复杂的神情,每一道线条、阴影都带着一股粘腻阴暗的感觉。
其他同事纷纷围过来看,有人低声说:“确实一模一样。”
但大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仔细地查看,毕竟此时所有评论的风向都一边倒地指责华曼音。
这件事甚至一度登上了热搜,网友们都在骂“抄袭狗不配画漫画”之类的话。
就在这时,新同事苏悦和华曼音同时拿起纸张,说道:“不对劲。”
主管一脸不屑:“有什么不对劲的?”
华曼音接着说道:“你看这头发,虽然感觉是改过了,为什么会有一丝头发窜到上面去了?这明显不流畅,正常画师都不会这么做。”
主管却认为她是在强词夺理:“头发这样不是很正常吗?这只是一种表现形式。”
这时,夏知意突然轻笑出声:“主管,您见过AI画的头发吗?”她指向那些违反重力飘浮的发丝,两根发丝像是用胶缠在了一起,“它们不合理,也不该存在。”
苏悦也附和道:“对啊,这肯定不对劲,明明就是AI的痕迹,怎么还会上热搜,他们看不出来吗?”
华曼音颤抖着刷新手机,热搜词条#《杀我》抄袭#下方突然涌现大量分析帖。
她害怕自己付出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害怕亲手折断自己的花枝。
她痴迷艺术,痴迷色彩与线条在纸尖跳动变成空间与画面的感觉,那种冲击感总裹挟着她,在枯燥生活中带来一丝不同的愉悦感。
而且,她更害怕妈妈的作品被埋没,这本漫画是根据妈妈生前的小说改编的,华曼音从来没有让这本作品出现任何污点。
只可惜,父亲还未将母亲的小说改编成漫画,就跟着母亲一起死掉了。
好在消息已经反转,原来那个所谓的画师根本是假的,图片有细微P图痕迹,而且存在AI绘图的迹象。
风向一下子扭转过来。
那位画师的号都被冲没了。
主管接了一个电话后,脸色有些尴尬,看了华曼音一眼,说道:“我不允许再有这种事情出现了,如果还有,小心我直接把你开除。”
见他带着文件离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悦说道:“这明显是有人在陷害你啊,还把张言心带上了,不过还好,好像有人锁定了造谣者IP,还发了律师函,那个造谣者一下子被吓到了,话都不敢说。”
华曼音当然知道,这件事也冲上了热搜,有人说她背景很大,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是谁帮助的。
不过,到底有谁看不惯她,甚至连张言心夜看不惯要也装成那家伙的样子?
华曼音想不通,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没事,至少这波危险过去了。”
下班后,华曼音刚踏出公司大门,就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宇今天依旧是黑西装销售穿搭,雷打不动。
但款式却又不同。
他好像格外偏爱黑西装,喜欢那种得体又优雅的装束。
林宇站在树荫下,手里还拎着一份精致的甜品礼盒。
看到华曼音走出大厦,他快步上前却又保持恰当距离:“华老师,可算等到您了。我看到热搜上关于您的事儿了……您今天怎么样,没受什么影响吧?”
他一口气说完了大段话,有些气喘吁吁地。
他发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于是说道:“华老师,抱歉,我有些激动了。”
林宇又后退半步,露出苦笑。
华曼音注意到,这个永远得体的男人,今天头发没扎,发型有些乱糟糟的,刚见到的时候,还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特地停下脚步,礼貌地笑了笑,说道:“真的特别感谢你,林宇,谢谢你帮忙把舆论压下去。”
林宇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发现的?”
“IP,加上昵称,”华曼音说道,“你昵称不都是和学习有关吗,再加上你过来找我,我确定了九成。”
林宇顺势将手中的甜品礼盒递向华曼音,说道:“一点小心意,算是顺手而为,您别客气,很抱歉之前一直打扰您了。”
剩下邀请她跳槽的话,他没说出来,他也看出来了,这群同事们对她并不好。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不好干涉,也无权利干涉。
林宇想到了过去。
他第一次刷到《杀我》原著是在高中爸妈第一次给他买手机的时候。
那本小说讲述的是孤儿院出身的男主,一步步通过学习努力,最后成为数学教师的故事。
小说里,男主获得了爱情、钱财,弥补了过去在孤儿院里的孤单生活,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孤儿院院长离奇死亡,男女主一起踏上了追凶路,后来才发现,凶手居然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孩子。
只因为凶手是一个特殊的孩子,被院长盯上、欺凌,最后报了仇。
林宇印象很深地就是,里面男主小时候对反派说过的一句话——活下去,拼命活下去,哪怕撕碎血肉、折断骨骼,也要从窒息的泥潭里爬出来,获得自由与希望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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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他知道家庭条件并不好,父母只是普通人,但未了供学习成绩不是那么好的他上大学,还是掏出了大部分养老钱。
林宇只觉得被逼迫,觉得生活像是一座不属于他的大山压于身上,他无法理解,人为什么要得到钱才能买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抱怨、不公。
于是他抑郁了,手腕多了很多伤口,画画时甚至会愤怒撕掉画纸,又抱着画板哭泣,最后一点点把画纸拼凑、粘贴。
母亲发现他的问题,什么都没问,为他办理了休学,父亲骂了他两句后终是把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父亲说:家里真没那么多钱了,但,身体最重要。
林宇到现在还记得父亲的自责,还有母亲脸上的伤感。
休学那一年,他先休息了半年,后半年偷偷抓起了学业,也因为心中的伤痛,他做不到出门与人交流,于是上网接单,兼职画画赚钱。
最高的时候,一个月赚了一万多。
父亲回来时,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看《杀我》也是在那段时间,林宇看着一路奔波的男主,总是会想到自己。
手上的伤口没有添新,旧的伤疤也好了大半。
后来他上了大学,走了艺术路,听说《杀我》出了漫画,很符合他心中的人物形象,于是跟着买了很多周边。
大学时,他也是依靠漫画,看着那些画面,才一步步坚持下来,至少没有躯体化症状了。
甚至还当上了漫画社社长,变得开朗,偶尔回到家,会躲在房间里哭泣。
林宇总觉得,微笑抑郁症比其他要好点,至少不会被另眼相看了。
虽然现在一直当着牛马,但至少赚了钱,让爸妈没那么劳累,甚至足以为他们养老,只是父母执拗,说是没事干暂时不愿意提前退休。
于是,林宇也对未来充满希望。
也是工作后才知道,《杀我》小说的作者是华曼音的母亲,而华曼音把母亲的作品一笔一划画了出来。
林宇觉得,华曼音母女都是救赎,是漂泊大海无边浓雾里的灯塔,照亮他那刻腐烂破碎的心,将它拼凑、再聚集。
华曼音轻轻摇了摇头,婉拒了林宇递来的礼盒:“林宇,心意我领了,但这礼物我不能收,这次,算是我欠你人情了。”
说完,华曼音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林宇,到时候我找个时间请你吃顿饭,好好感谢你这次的帮忙。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林宇看着华曼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点了点头:“好的,那我就等您忙完这阵儿,很抱歉今天又来打扰您,我最近不会再出现了。华老师,路上注意安全。”
说罢,他挥了挥手,目送华曼音的背影渐渐远去,低头看向手中甜品,转身离去。
在回家的路上,华曼音又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她总觉得背后有个影子如影随形,哪怕在地铁上,也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窥视感,但每次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被某个东西跟踪了。
华曼音心中还是感觉有点瘆,好在她网购的辣椒水和电击器到了。
她赶紧取了快递回家,将这些东西都放进了包里。
回到家,华曼音累得瘫倒在沙发上,稍作休息后,起身给自己做了顿饭。
草草吃完,她才想起来,陆梵生今天一天都没出现,她自然走进卧室,什么也没看到。
他不在家。
不知道为什么,华曼音心里有些空落落地。
她窝在被窝里,点开漫画的评论区,先前闹事的人,都对她道了歉,喜欢她的人,也一直在维护她。
有人站在她身后,就足够了。
华曼音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浅浅笑意,倦意袭来,也深深睡去。
睡梦中,房间的角落里,一道漆黑的身影悄然伫立。
陆梵生站在华曼音床头,半透明的手指悬停。
他另一只手上热搜事件的证据,张言心与营销号的交易记录,主管收受竞对公司贿赂的流水单。
如果不是重要的文件,他肯定想要在上面写满“去死吧”。
“我的……”冰冷的呼吸掀起她一缕鬓发。
为什么死了呢?
他明明就连变成魂魄,也满脑子都是她。
为什么死了呢?
为什么所有都想不起来呢?
陆梵生离远了些,他今天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带着些许怒意,他讨厌心尖上的太阳被遮挡住,被怀疑,被辱骂。
但他期待,期待她堕入深渊,只有自己能把她拉上来,那样,他就能成为她的太阳。
可是,好喜欢她,喜欢到……
好想带着她一起下地狱啊!
9. 聚餐
早晨。
华曼音抽空去监控室拷贝了一份录像,当然是经过保安同意的,这录像里,自然保存着张言心动她电脑的证据。
她总感觉不对劲,又预感这份监控能在未来提供一些帮助。
华曼音现在偶尔摸个鱼,搜索那个画师的IP,跟每一个同事之间的关系,直觉告诉她,一切不简单。
林宇在此期间发来了消息,说是警方查明,造谣者身份信息全是假的。
这让她有了危机感。
是谁这么费尽心思要搞她?
她现在手头上也没什么……
不对,现在她手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母亲去世后留下的小说版权,天价版权。
华曼音脸色沉了下来。
那是母亲仓促死后,留给她最珍贵的宝物。
暂时没什么线索,也想不通,她准备摸鱼放松放松,于是来到了公司露台。
华曼音翻翻找找,在兜里拿出一包果味夹心软糖,见四下无人,一口气吃了三颗。
“不愧是剥皮软糖。”味道绝了。
正准备把糖果放进包里时,华曼音余光扫到了某个东西。
一双红色高跟鞋,鞋码不大,精致小巧,复古简约。
城市里秋日的天气少有晴天,今日天空又是灰蒙蒙的,越是阴沉的环境,越能衬托出那双鞋色彩的鲜艳、明亮。
它的饱和度超过了周围的一切,像是淡色系画作上,作者不小心用墨碰触的斑点一般。
那双鞋就摆在华曼音不远处,鞋尖正对着她,静静摆放在灰白寂冷的台阶上。
像是有一位女性穿着鞋,搭配着件鲜红的裙子,绽放般站在她的面前。
谁把鞋落在这里了?
有些女性确实喜欢穿高跟鞋上班,但那是美丽刑具,穿久后脱下来也正常。
没等华曼音思考,另一位摸鱼的同事走了过来,对华曼音点了点头,径直从那双高跟鞋前穿了过去。
同事的脚穿过高跟鞋踩在了地上,注意到华曼音疑惑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华曼音笑着说道:“没事,我在想,要不要再喝点东西。”
同事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华曼音急忙跑开了。
只有她能看到的物品,那就是魂灵的祭品,也是魂灵身上掉下来的物件。
不会是陆梵生又在试探她吧?
可陆梵生真的会穿高跟鞋吗,要穿也是四十多码的吧,刚才那个目测三十六码左右。
华曼音心思越跑越偏,直到耳畔传来一道温柔如清澈湖水般的女性声音。
“帮帮我。”
华曼音正想转头,却发现,那声音她从没听过,而且她并没有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那道声音像是被封吹拂后轻轻飘过来的塑料袋,紧紧挂在了耳畔。
她没有动。
她现在的人设是一个看不见鬼魂的普通人。
耳畔又想起了那道声音,断断续续地自顾自讲话:“华老师,我也是咱们公司的人,会计,大学刚毕业,可……突然被公司诬赖,说我挪用了三百万公款,我入狱了,可我的妈妈胃癌晚期,我是缺钱,但我不缺德,我错过了在她身边照顾的时间……”
她声音起伏越来越大,变得哽咽、抽搐,语句含糊不清,像是包着一口淤血:“都怪我贪心,会计根本不好找工作,我、我大学毕业,莫名其妙就拿到了月薪8000的offer,没想到等着我的是这些,我最后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我、我不想着报仇,我相信恶人有恶报,只是,没想到自己死后会一直被困在这里,我想投胎,我来世还想当妈妈的女儿,我想好好照顾她,向她照顾我小时候一样,求求您了,我知道您能看到,您给了我一直温暖安心的感觉……”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伴随着哭泣声,还有水滴掉落的声音。
她在这里等待了许久,想要等待人能拉她一把。
但是没人能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呼唤,也看不见她泪与血在眼眶里拥挤的模样。
那些人们最多就是感觉身上一冷,或是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在这里等了许久,没想到华曼音却能看到她遗落的高跟鞋。
“滴答,滴答。”
可渐渐地,她停止了哭泣声。
她看到漫画主人公旁边多了一个对话框,这本来应该交给其他人做的。
对话框里写着:
【去祈佑观】
【你可以离开了,不会等待太久就会投胎】
对话框很快被擦掉,什么都没有留下。
女人反应过来,急忙鞠躬:“谢谢天师!”
滴水声越来越小,几近于无。
她离开一步后,又退了回来,正犹豫准备说些什么,看到屏幕上又多了些字。
【害你的人,是谁?】
女人眼眶有些湿润:“天师,那个盗走公款的人正是主管,我不希望您做些什么,您帮助我轮回已经足够了。”
她由于一阵还是说道:“但我调查到了,那天删掉你稿件的人,就是刚刚出现在露台的男人,他戴了假发,故意伪装成张言心的样子,我刚刚不敢出现,您要小心,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女人犹豫一阵,最终双手合十,腰弯得很低,恭敬说到:“天师,愿您安康。”
她这才弯腰穿上了高跟鞋,离开了这里。
走到门口时,女人停下了脚步,有些害怕的伸出了手。
曾经,这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只要触碰,她就痛苦到无法凝聚人形,鬼魂都被束缚到了自己执念最深的地方。
可现在,手却轻轻松松穿了过去。
耳畔吹来了一阵微风,她闻到街边炸鸡摊的香味,还有都市丽人身上的香水味。
那是活人的味道。
女人视线一撇,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存在,对方与他擦肩而过。
那是一位身高很高,气质清冷的男性,他的皮肤呈现出瓷器那般青白色,总喜欢身着得体装束。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那位男性一直跟在华曼音的身后,静默到像是一道无法消散的影子,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
他跟在华曼音身边,或许最深的执念来自于华曼音吧。
女人想说些什么,口中鲜血疯狂滴落,断掉的舌头牵连最后一丝皮耷拉在嘴角,也差一点掉了出来。
她急忙捂住嘴巴,只得匆忙离去。
陆梵生感应到什么,转过身来,只看到了一个仓皇逃跑的身影,并未在意。
他只想快点看见华曼音,想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另一边。
华曼音低下了头,用手盖住了有些湿润的眼眶。
含冤而死之厉鬼,必定面目全非,满目疮痍。
她没有抬头去看,算是留给那个女孩最后的体面了。
可以控制自己理智的厉鬼啊,太不多见了。
愿那个女孩安康,转世后如愿以偿。
可惜了,她今天又多管了闲事,但也知晓了一些消息。
刚刚那个出现在露台的同事是一位男性,她对那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对方打扮十分普通,没有特殊记忆点。
华曼音只知道对方也是这个部门的,却不在一个工作室,偶尔打打照面。
对方存在感很低很低,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表面看起来也很老实。
好像叫什么,陈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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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有什么理由,让他害自己?
临近下班。
主编走进办公区敲了敲柜子,示意大家看过来:“今天部门团建,六点准时出发去饭店。这次紧急团建,是因为咱们部门新来了一位部长,这位部长不仅在咱们这儿任职,在其他地方还有更高的职位,地位不低。大家都要重视起来。”
华曼音眼神有些暗淡。
她不想参加这种活动,不过,既然是部门聚会,那个嫌疑人也会来。
下班后,华曼音和同事们来到约定的饭店。
走进包间,一张宽敞的大桌子已经坐满了人,许多面孔华曼音都很陌生。
她一向对这样的聚会提不起兴趣,虽然热闹,但根本融入不进去。
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孤岛上、脱了壳的寄居蟹,迫切想要寻找新躯壳,躲起来才能喘息。
但每个人步入社会,都是带着面具、以“人设”生活的,每个人都在尝试站起来,尝试学会什么。
主编被安排坐在靠前的位置,和他们分开了,华曼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张言心。
众人纷纷落座,酒菜上桌后,现场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华曼音坐在角落,夹着菜,这次每个人A了不少钱,她也得稍微吃回本一些。
苏悦兴致勃勃地端着果汁,主动凑到华曼音身边:“曼音,我跟你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那线条的流畅度……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能画出这么厉害的东西!能不能教教我?”
华曼音的画风很诡异,所以她也只能画一些悬疑漫,但人气确实很高,积累了不少粉丝。
很多人说,她该脱离公司,独自创作。
赵逸晨跟着附和:“是啊曼音,你的作品在业内都小有名气了。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在创作的时候,灵感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现在他们亲自见过华曼音画的线稿后,是彻底折服了,工作愈发努力了。
华曼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多看看,多思考。”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脖颈间的项链,思绪也随之飘远。
她见过太多扭曲挣扎、声嘶力竭的亡魂。
它们有的周身萦绕着鲜血与怨恨,扯着嗓子疯狂嘶喊、恶毒咒骂;有的则一脸平静,满是释然。
那些亡魂的表情,远比现实中活着的人要丰富生动得多。
活着的人,每个人都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脸上蒙了一张皮,将自己真实的情感死死掩藏,很少能袒露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她曾亲眼目睹过那些亡魂的模样,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对她心灵形成了强烈冲击,让她笔尖都跟着扭曲了。
华曼音视线落在陈保身上,他坐在她对面,此时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和她冷不丁对上视线。
一张平平无奇地脸,搭配平平无奇的穿搭,陈保那平淡的视线也很难被发现。
他回避了华曼音视线,低头喝了酒。
苏悦听得津津有味:“哇,太谦虚啦你。”
他们的交谈声引起了周围同事的注意,大家纷纷围过来,夸赞华曼音的画风独特。
华曼音被大家夸得有些脸红,只能不停地道谢。
坐在不远处的张言心撇撇嘴,毫不在意。
张言心虽然不是这个部门的,但是她舅舅,就是昨天闹事的大肚子主管,张言心过来聚餐,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至于她的位置,则是在那位“嫌疑人”男同事左边。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发微信。
发送对象是一个昵称为笑脸表情包的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你做的】
“叮咚”。
庞座的陈保手机响了。
10. 暗流
陈保拿起手机看了看后,“噗嗤”一声笑了。
旁坐的男同事看到他的笑容,八卦之魂顿时上头:“怎么回事?你居然谈恋爱了?”
陈保眼中的笑意有些黯淡,他很自然扣过手机,身体后倾,确保周围人看不到自己手机屏幕:“没有,我怎么可能谈恋爱。”
旁边的同事顿感无趣,随即跟别人聊起天来。
陈保手指飞快在手机屏幕上敲动。
【你以为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来吗?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微笑][龇牙]】
张言心拿起手机,很快看到了陈保发来的消息。
这根本就是威胁,差不多相当于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了。
她握住手机的手有些发抖,好在光线并不是那么充足,她竭力控制住了呼吸的起伏。
她还记得陈保聚餐前说的话,他们那时候专门见了一面。
【想办法把华曼音灌醉,等我拿下她,她母亲的天价版权分你一成】
“拿下”这个词本来就带了些歧视意味,张言心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很不适。
陈保原本对计划就是,打击华曼音,在她伤心的时候,狗熊救美,骗婚骗取版权。
可计划失败了,陈保居然直接偷走了她的衣服,戴上假发伪装成她偷取华曼音的稿子!
张言心一直觉得那个人很恶心,可……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为此不得不做这些事。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部长还没来,咱们在这干坐着也不太好吧,要不玩个游戏?等部长来了,也能和部长促进关系。”
在场众人沉默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还都是同事关系,能玩什么游戏。
陈保一副惊讶样子,思索一阵后,低头说道:“咱们能玩什么游戏啊,哪怕能玩,也没什么道具吧?”
张言心在包里一阵摸索,拿出一副扑克牌:“刚好我准备晚上去朋友家打牌,随身带了一副,咱们现在有二十三个人,抽牌吧,抽到最小牌的喝一杯酒怎么样?概率很低,只有二十三分之一,玩不玩,毕竟咱们桌子上这么多酒。”
主管来的时候,准备了许多啤酒,甚至没有准备茶水和果汁。
好在包厢里同事素质还算高,没有在包厢里抽烟。
主管坐在张言心不远处,他挥了挥手:“那就这样,来,发牌。”
他压根没有去管其他人的意见。
牌被放在了桌子上,由主管开始,顺时针摸牌。
到了华曼音的时候,她犹豫一阵,还是拿了一张牌。
牌在手心翻转的那一瞬间,她神情有些恍惚,愣了愣神。
是三,最小的牌。
运气很不好,但从来没有这么差的情况。
她本来想拒绝这个提议的,但是主管说话很快,几乎在张言心话音刚落下的时候,第一个字就已经蹦出来了。
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华曼音抬起了头,她动作很快,可是在那一瞬间,她的目光还是和张言心对上了。
张言心的目光里带上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介于活人与死人之间,但是复杂如腐烂藤蔓根茎一般,多种情绪交错复杂。
华曼音看不懂那种眼神,她能感觉到手上拿的牌,和张言心的眼神有关。
那张言心的目的是什么?
灌醉自己,获取身上的资料吗?
有必要么?
那张言心又是怎么出老千的?
只能看牌背,难道上面动了什么手脚?
华曼音盯着,默不作声。
她不想太早暴露自己,因为她能感受到,在这场游戏中,主办者把她当成了猎物。
她被困在棋局上,成为了可以被随意拿捏、移动的棋子。
但现在还有机会,局面没有彻底稳固下来。
很快,最后一个人抽完了牌。
张言心将手中的牌推了出来,是一张红桃K:“我的牌应该不算小吧,大家都把自己的牌亮出来,数最小的喝一杯吧。”
所有人的牌都亮出来后,目光都落在了华曼音身上。
只有她的手上是一张方块三。
小的不能再小了。
其他人最小也是六。
周围人很快起哄:“华老师,你牌怎么那么小?喝一杯吧。”
华曼音紧盯着面前那杯酒,澄澈的液体中好像有漩涡,正流转、翻涌。
将她倒映在其中的面容,拉扯得扭曲变形。
像她漫画里,被反派耍的团团转的主角。
华曼音低下头视线也跟着向下,把自己埋没在阴影里。
她不能喝酒,这是医生说过的,说是对身体不好。
可她本来想提出来,感觉被主管打断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倘若真的说出来了,他们或许还会继续游戏。
牌不对。
可张严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张言心怎么确保她一定会拿那张最小的牌?
华曼音用指尖摸索着牌的背面,并没有找到线索。
可是这个时候,她的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
“姐姐,牌右上角的花纹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三,左下角有一个字母缩写,F,代表方块三。”
那段声音格外温柔,没有之前那么痛苦,像是夹杂着玻璃碎块的呜咽一样。
华曼音一下子认出了那道声音,从左侧微微转过了头,这也是她第一次转头去看那位留下高跟鞋的鬼魂。
那是一位穿着格外朴素的女性,她扎着一头马尾辫,脸上略微有些繁星点缀一般的斑点,一双眼睛藏在了粗大沉重的黑色镜框后面。
那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形象。
华曼音曾经没有回头,是因为她知道鬼魂在死后,会维持着死亡前的模样,凄惨、恐怖、伶俐。
她并非不敢去看,而是要给每一个人留下他们他们死后最重要的一面。
但是现在,那位女性不一样了,她像是复生的泉水,清澈、明晰。
女人眼眶有些湿润,弯下了腰,手指在排面上:“姐姐,在这里。”
她们离得很近很近,华曼音闻到了对上身上打印纸的墨水味,比起陆梵生身上窒息暧昧的味道,这种味道更贴合于现实。
华曼音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张言心洗牌的样子。
对方的洗牌的最后,将某张牌放在了中间。
牌上确实留了记号,按照顺时针抽取,被做记号的牌一定会到被做局的人手里。
华曼音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这牌有问题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
大家都看着呢,难道还能明目张胆作弊?
张言心默不作声,视线却落了过来。
华曼音不急不慢将女人复述的话,叙述了遍。
夏知意听到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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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对着光线低头研究一圈,把自己的牌递了过来:“确实有问题,我是黑桃J,右上角是J,左下角是H。”
陈保转头,看向她,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里,表情有些玩味:“张言心,这牌有问题,你这是针对华老师……吗?”
他语气有些玩味着重,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音节。
张言心紧闭双眼,握紧拳头,呼吸变得越来越激烈。
此时。
女人拿开了手,双手背后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微笑:“姐姐,您没有骗我,都是真的,我可以转世投胎,我也可以离开公司了……”
她声音越来越哽咽:“我还想最后再见您一面,亲自感谢您。”
她身子弯着,越来越颤抖,跪地磕了个头:“谢谢您。”
她身子越来越淡,从头顶开始,化作一粒粒沙,身躯逐渐分解,去散防的光芒。
女人一直在笑,她没有看过主管一眼,她知道恶人一定有恶报,她只想感谢眼前之人。
那些星星点点的粒子落在华曼音手上,没有想象中那般冰冷,却温暖如阳光下的沙粒,带了些重量,又很快祭于虚无。
华曼音急忙起身。
身旁的苏悦察觉到不对,抬头问她:“华老师,怎么啦?”
她刚才观察到,华曼音脸色十分不对。
“我有点不适,去趟洗手间。”华曼音说道。
苏悦蹭一声站了起来,凑近华曼音,挡住她后方:“要卫生巾吗?我身上有,我陪你。”
华曼音先是一愣,随后如释负重摇了摇头,笑了出来:“不是这个,普通上个厕所……谢谢你。”
她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强挤出的笑容。
苏悦明白了,点头后坐了下来。
女人嘛,互帮互助对着呢。
……
门外,陆梵生躲在门后,深色的眸子中透露着一股被强烈压抑住的兴奋。
他今天仅仅穿了一件金色刺绣彼岸花白底衬衫,搭配黑色西裤,双手抱胸,倚靠在墙边,搭配那立体的五官和高大的身躯,颇有一种欧洲贵族的感觉。
五分钟前。
他就已然出现在了饭局门口。
他今天为了处理现实中的一些事情较为忙碌,没有陪伴在她身边。
堪堪下班,准备陪她一起回家,却得知她整个部门一起去团建。
于是匆匆来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她在哪间屋子,正想起身去找,却见到之前出现在公司门口的女人,出现在了饭局门口。
他体内的阴气躁动着,嘶吼、鸣叫,告诉他那是一个同类,一个极度危险的同类。
但是那个同类身上的阴气非常淡,几乎下一秒就要破碎,化为泡影。
他注意到那女人手上捏着什么,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他控制自己融入阴影,像是透明一般,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他跟了上去。
那个女人果然是去找华曼音了,并偷偷在她兜里放了什么。
他听到了那女人说的话。
所以。
华曼音能看见。
陆梵生的笑容越放越大,匝轮肌牵动他在脸上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卧蚕推动着他的眼几乎只留下一条缝。
他的瞳孔在扩大。
不仅如此,他的脚下有一片粘稠的阴影,也在扩散,像是涮笔筒里急速扩散的颜料。
11. 交锋
华曼音几乎是跑去洗手间的。
来到洗手之前,她终于忍不住弯腰,将整个脸部埋在了洗手池之中。
“咳咳……”
一团瘀血被她咳了来。
她咳嗽越来越剧烈,几乎无法抬起头,直到过了许久,那种感觉才彻底消散。
她缓缓抬起了头,打开水龙头冲走了血迹。
镜子中的那张脸毫无血色,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华曼音想到了医生的原话。
【你身子怎么这么虚,这不是二十多岁人该有的身体状态,你不能喝酒,饮食要清淡,你到底干什么了?】
那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最后医生无奈开了些调理用的药物。
她将手放在镜子上,能感受到指尖正在发抖。
她低头,另一只手在衣兜里摸索着,想要拿出卫生纸擦一擦嘴角的血迹。
可却摸出了其他东西。
一片止痛药,一只优盘,还有一个转换器。
华曼音确定没有人接近她衣兜。
除了……那个已经消散的亡魂。
她拿出U盘对接手机,几个文件出现在了手机中。
【主管挪用公款证据】
【陈保篡改稿件证据】
华曼音关了手机,拔出优盘。
可惜了,人死了证据才出来,结果居然是魂魄自己调查出来的。
她吃了那颗药,感受到疼痛减少了太多,对着镜子练习了自己的微笑。
镜中的她脸色好了许多,精致的容颜多了些机械般的感觉。
随后,她起身离开了。
还好,洗手间暂时一个人都没有。
她没看到的是。
镜中的她站在原地,僵硬着表情,久久没有离去。
随后,那张脸缓缓下降,逐渐变得阴沉,面容一直扭曲,变成了陆梵生的样子。
他刚刚看到了。
她受伤了。
她痛苦不堪,血液像是燃料一样浸染她整根舌头。
她到底在做什么?止痛药也无法压制疼痛?
陆梵生低下头,手轻轻放在了胸口的位置。
那里,好痛好痛好痛。
他像是能察觉到她的痛苦,感受到她的伤势,于是生出了一股一样情绪。
好像抱抱华曼音,再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
这时,包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位年轻的精英男士走了进来。
他手中拿着一款复古式怀表,低头看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歉意:“抱歉,我来晚了,因为一些事耽搁了。”
男人发型精致,身着剪裁得体的名牌服装,却搭配得十分休闲随性,浑身散发着一种从容气质,但却一直带着一双款式复古的黑色手套,完美修饰了手型。
一位部门主管见状,连忙起身,满脸堆笑地介绍道:“各位同事,这位就是咱们的新部长,沈逸枫。沈部长这次来,主要是想认识一下大家,希望以后大家能在沈部长的带领下,把工作做得更出色。”
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阿谀奉承的人端起酒杯,也不管刚才发生的闹剧,拿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名贵的烟酒,满脸谄媚地凑到沈逸枫面前。
像是狂风中摇曳的草,簇拥着想要攀附巨树。
“沈部长,初次见面,这是一点小意思,还请您收下。您真是仪表堂堂啊,我们敬您一杯!以后还得多仰仗您关照啊!”
就在这时,华曼音刚刚好推开门走了进去,正好看到了这阿谀奉承的一幕。
沈逸枫没理他们,而是看向华曼音,顺手整理了一下领带,表情有些意外:“华曼音小姐?”
华曼音点了点头:“部长好。”
她刚刚听到了那些人说的话,自然知道这人就是新来的部长,这次的聚会主人公。
看着两人互动,刚才闹事的人愣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这俩人认识?
沈逸枫轻笑一声,主动站起身来:“你好,我是陆梵生先生……曾经的助理兼秘书,沈逸枫,我曾经经常见你,就是不知道……您对我有没有印象?”
他从胸前兜里拿出一副眼镜架,戴在脸上,微微低头,气质一下子变得有些拘谨:“我原来是这样,现在不戴眼镜了,刘海也放上去了。”
说着,他没有伸手握手,也没有和她接触,而是微微躬身,递上了一张名片。
“有些印象,我见过你几面。”华曼音看着大眼镜一下子想起来了。
她接过名片,那东西十分精致,通体黑色,印着“梵音传媒集团”的字样。
这名字她很熟悉,是陆梵生的公司。
公司的名字,来自他们的名字。
看来眼前这人确实是陆梵生那边的。
她想起来,原来在陆梵生身边匆匆见过他一眼。
对方表面文质彬彬,那时经常把头发放下来,厚重的刘海几乎挡住双眼,看起来像是个很腼腆的人。
但是现在。
沈逸枫露出了额头,刘海梳了上去,留着背头,身着西装更像是职场中精英男士高层。
毕竟普通员工上早班已经够辛苦了,根本没有时间捯饬头发。
沈逸枫看向华曼音的时候,表情一下子变得阳光起来:“华老师,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想和你聊些事情,这里不太方便。”
他们有什么聊的?
华曼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聊什么?”
沈逸枫率先起身,平淡说:“陆梵生的一些事情,不过不需要太久。他提到过,你讨厌这种环境。”
他犹豫一阵,眼神里多了些歉意:“很抱歉,我以为这种活动,你今天不来的。”
华曼音一愣,还是答应道:“好。”
沈逸枫毕竟是他秘书,也是分手后,待在他身边,最亲密的人。
话说,今天怎么都没怎么见到他了……
两人起身离开包间。
沈逸枫特地为华曼音拉开了门,在华曼音抬步离开之后,视线在张言心和陈保身上扫视一眼,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迈步离开。
一旁,张言心看到这一幕,没有说话。
反而主管有些急切地开口:“言心,我把你调到这个部门,就是因为这里更轻松,只需要做后期特效处理就行,是为你好。”
胖主管喝了一口酒,美滋滋吧唧嘴,示意张言心过来,压低的声音巧妙隐藏在了人群议论声中:“你看到新来的部长了吗,又年轻又帅气,单身,但是内部消息说,他手里股份不低。”
主管还事一周,却没有人注意这里,于是继续说道:“其实今天这个饭局部长来之前就说,华曼音可能不来,如果来了,就通知他,我专门准备好的,必须让这个部长见你一面。”
听到这里,张言心有些不悦:“舅舅,没必要。”
主管打断她说话:“舅舅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就想看你结婚,你可不能孤单一人。沈逸枫可是个极品货色,可不能让华曼音搅黄了,我就故意说她来了,毕竟她不喜欢聚餐。没想到,她居然真来了,这俩还真认识……”
张言心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是她的手已经将腿捏的青紫,只有带来疼痛,或许才能让她清醒。
她不想被控制,被看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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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线控制一切。
……
华曼音刚掩上包厢门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林宇今天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配合着一头金发和立体五官,倒有了一种欧洲贵族的感觉:“真巧。”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华老师,您也来团建?”
突然,他神情变得关切起来,开口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到您出来的那个包间里有起哄声,您没事吧?”
华曼音轻轻摇了摇头,答道:“没事。”
话音未落,一股寒气骤然靠近。
华曼音察觉时,陆梵生的侧脸已然出现在她余光边缘。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像是无声逼近的阴影一般。
陆梵生转动眼球,那张脸分明纹丝未动,漆黑的视线带着那股阴冷粘腻的感觉,向着四周溢散。
直到某种黏稠的寒意钻入意识,华曼音才发现,那道视线已完全转向自己。
带着一丝莫名地熟悉感。
“熟人?”陆梵生说话时,情绪没有丝毫起伏,比起刚刚,冷淡了许多。
是试探。
他脸上多了一丝期待,他期待她有些奇怪的反应,比如害怕、惊讶?
但他的愿望要落空了。
她足以伪装的很好。
没想到,另一边,沈逸枫理了理袖子,问:“你朋友?”
华曼音离远了一些,向沈逸枫介绍道:“这是我大学同学,其他公司的主编,林宇,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沈逸枫很礼貌打招呼:“你好,我叫沈逸枫。”
林宇与沈逸枫伸手相握,回了个微笑:“你好。”
像商界大佬和艺术节大佬友好交流。
沈逸枫收回手,转过身,态度变得冷淡,看都没再看林宇一眼,便对华曼音说:“华老师,我们还有事情要说。”
华曼音向林宇打了声招呼,道了别。
林宇后退半步,背脊撞在墙边。
他能感受到,沈逸枫握手的动作力道很大,有练家子的感觉。
但更奇怪的是,总有一股阴冷的感觉步步紧逼,笼罩他。
那种感觉像是沙尘暴,将他的口鼻裹挟,一旦正面交锋,就又会数不清的烟尘涌入。
真是奇怪。
他目光扫过沈逸枫,又落在华曼音身上:“华老师,需要帮忙随时联系。”
华曼音听到,转身打了个招呼。
她视线落在林宇身上,却余光打量着陆梵生。
这家伙怎么还赖在林宇身边,可别鬼感上来:发疯伤人了。
她正犹豫着。
却见陆梵生缓缓转过了身,露出一个笑容。
她有了一种奇怪感,仿佛那个笑,就是给她看的。
华曼音摇摇头,确认陆梵生跟上来后,转身跟上了沈逸枫。
另一边。
林宇话音未落,几个醉醺醺的职员举着酒杯,将他拽回包间。
包间门开着,大多数人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林宇的一个下属见状,好奇地问道:“主编,刚才那个人是华老师吗?她愿意来我们公司吗?”
林宇似乎不想提及此事,摆了摆手说:“算了,不提这个了,或许……该来的时候她会来的。”
下属的目光落在林宇背包上那个小小的漫画周边挂件上。
那是《杀我》漫画限定版主角周边。
下属记得,那本小说的主角是一个勇敢、坚强的普通人。
所以人气没有反派高,周边做的少,很难抢到。
他没再多问,开始向众人敬酒,包间里又恢复了热闹融洽的氛围。
12. 部长
露台。
华曼音看向沈逸枫,问道:“部长,你这次叫我过来,还有其他事要说吗?”
沈逸枫早已靠在天台之上,宽大的身躯遮挡了后方大量城市光景,霓虹的色彩落在他那浅灰色西装上,渲染出一种独特的明暗交界线。
他五官小巧精致,皮肤也比较白皙,眼尾处的睫毛格外长,遮挡住眼尾,加上背头边留下的两丝碎发,看起来斯文又带了丝少年感。
比起陆梵生,沈逸枫还活着就有了一种淡淡的鬼感。
少年鬼的感觉。
“叫我小沈就好,不过私下里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吗?”沈逸枫轻咳一声,略显羞涩低下了头,眼尾处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部分眼白。
他个子很高,比例很好,保留有模特特有的黄金比例,比陆梵生略微低上一些,但也在一米九以上。
“嗯。”华曼音坦然接受了。
据说沈逸枫比陆梵生还要小上三岁,她比陆梵生还要大半岁。
沈逸枫叫她一声“姐”也很合理。
她发现沈逸枫全然没有了之前那种淡漠,忽略他那身略显成熟的穿搭,沈逸枫看起来反而像是青春期比较活泼的男生。
他总是把自己包装得格外成熟,倒像是一直戴了一副面具。
“姐,里面太闷了,”沈逸枫放松下来,十分惬意倚靠在栏杆上,黑色皮鞋交叠,“其实我也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还是跟自己的家人相处比较自在。”
他揉了揉后脑勺的头发,移开视线落在别处,有些拘谨:“他们非说要举办一个欢迎仪式,但毕竟是社会,我就想着还是聚个餐,本来以为姐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不来的……抱歉,我下次跟他们说,一定要尊重同事个人意愿。”
看到他肢体动作表现出的歉意,华曼音急忙安慰道:“没关系,这次是我自己决定要参加的。”
虽说沈逸枫曾经是陆梵生的秘书,但他这么了解她的吗?
陆梵生一天天都在跟他聊什么?
夸夸?
沈逸枫松了一口气:“本来想明天找你说的,但今天碰上了,我还是今天就问问你的意见吧。”
他认真说话的时候,总喜欢直视着她的眼睛。
“关于陆哥……陆梵生遗产的事,我是他曾经的秘书,警方暂时让我负责这部分事情。”
“其中包括三套房子,都是独栋。你什么时候想搬过去?哥跟我说过,如果你想搬,随时找我,我这边可以立刻安排搬家公司,不出一个小时,就能全部搬完。”
他拍拍胸脯保证。
“这三套房子地理位置都很不错,有一套离公司很近,安保措施都很完善,院子里保留了很多品种的花朵。”
华曼音一愣。
她和陆梵生在一起的时候,确实说过她的理想。
就是住在小别墅里养老,再有个小院子,在里面种点花花草草。
但她现在事业还未完成,没有更多的心思享受生活。
她的日常是紧绷的,没有丝毫可以喘息的时光,甚至没有心思再去谈恋爱。
所以在当年,她选择了分手,和陆梵生彻底分开,专注于自己的事业。
沈逸枫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当年身边没什么熟悉的人,除了我就是你。我和他遇见的时候,已经是在三年前了,他对我挺好的,所以我一直想要报答他,这是我应做的。”
华曼音看着他,感受着他真诚的视线,她很会察言观色,尤其是鬼魂,那些家伙的情绪很容易就写在了脸上。
但是人不太一样,写在脸上的情绪大多都不是他们内心想法,只有眼睛,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她透过沈逸枫的眼睛还看到了一种异样情绪。
沈逸枫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好像拼命要发出什么声音,但却被切断了喉管,无论怎么样也说不出那句话。
沈逸枫继续说道:“他把所有股份都给了我,这对我来说已是一笔不菲的财富,至于剩下的全部遗产,他都留给了你,他希望你能过得好,所以,我想帮他完成遗愿。”
他别开脸,眼神里划过市区楼栋的灯光,但眼眶里夹杂了什么,将那些灯光割裂开来。
华曼音知道,那是泪水。
陆梵生死了,沈逸枫居然会这么伤心,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就在此时。
悦耳铃声响起,沈逸枫说了一声抱歉,抬手接了电话,原本忧伤的氛围感顿时消散:“喂?”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沙哑不似人类的声音,因为周围格外安静,华曼音听得一清二楚:“沈逸枫,我警告你,你仅仅只剩下一个人,放弃繁盛集团所有股份,拿他留给你的钱滚到角落里继续缩着,否则……”
电话里的声音一顿,发出磨牙般刺耳笑声:“陆梵生怎么死的,你真的清楚吗?你确认他是自杀吗?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或者你的身边人?”
电话那头的笑声越来越刺耳。
听到这句话,沈逸枫身躯转向华曼音,和她对视,心跳越来越快:“你什么意思?有本事冲我来啊。”
他的表现格外平静,就好像无数次遭遇这样的事情,无数次被包裹其中。
华曼音感受着这样的氛围,自己仿佛也要被窒息包裹了。
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沈逸枫弯腰急切拨打回去,领带跟着凌乱,却提示该号码并不存在。
“哈……”他烦躁揉了揉头发,也顾不得新做的发型,咬住嘴唇,最终一句话也未说出。
华曼音问:“威胁电话?”
她听到了一部分,也注意到,他表情非常不对劲。
沈逸枫听到她的声音,心情镇定许多,他重新倚靠在栏杆上,点了点头:“我们经常遇到这种事情,毕竟企业做大做强之后,经常会遭人惦记。”
“自从陆哥离开后就这样,威胁电话从他的手机上,打到我这边。他的竞争对手觉得我就是个普通秘书,不配掌管集团,现在更加变本加厉了。”
他声音带了些委屈,无奈扶住额头。
“他们以为陆梵生把一切留给了你?”华曼音接着问。
她感觉沈逸枫并不想表面上看起来那样。
有种独特的活跃感。
沈逸枫“嗯”了一声,笑容有些苦,还是对她展现:“总不能让你承担吧?戴了大金条,就要有承担它的力量。”
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金项链:“最近,我亲自接送你吧,我不放心,然后,房屋那边,我会跟他们说加强安保的。”
华曼音被他的话逗笑了,她盯着沈逸枫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她知道对方在打感情牌,甚至分不清对方的眼泪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沈逸枫声音哽咽了一些,“他突然就那样了,甚至什么都准备好了,我曾经怀疑过他被谋杀,我们在商业上还是有很多竞争对手,有的就有这样的手段,但看到他遗书的瞬间,我就不那样想了。”
“他的说话风格,可不是随便一个人过来就能模仿的了。”
接着,他背过身去,任由晚间微风划过脸颊,声音低哑:“姐,如果你不着急搬过去也没关系。他跟我说过,要是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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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我知道你一直想继续完成那部作品,所以我会让你留在公司,当部长也是为了帮你。”
华曼音站在那个角度,堪堪能看到他的侧脸:“谢谢,分手后,我收到了很多大额转账,也是他给的吗?”
当时,她因为此事还报了警。
沈逸枫有些意外,他转过身来,已经恢复平静。
他顿了顿,眼神晦暗,还是点了点头:“他希望你过得好一点,但不敢跟你说,只能偷偷转账,你报警之后,他就没那样做了,他也决定彻底放下了。”
他露出一个阳光蘸咖啡一般,苦涩又开朗的笑。
华曼音没有回答。
她看到陆梵生站在沈逸枫的身旁,用迷茫又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曾经的秘书。
沈逸枫却什么都没看到。
她一早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这昭示着他的到来。
在她的视线中,他们并排站立着,他没有注意到陆梵生的眼神,那种眼神无比复杂,疑惑、嫉妒、审视,又带着一丝隐藏到了极致的杀意。
陆梵生看着这位曾经的秘书,没有带上曾经的情感,倒像是审视着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
思考着如何掏出布娃娃体内的棉花。
华曼音知道,陆梵生这个秘书是突然间出现的,匆匆就成了他的得力助手,也成了他最信任之人。
所以,沈逸枫有为了股份杀死陆梵生的嫌疑么?
那张忧伤又纯洁的表情,是伪装出来的么?
华曼音现在还并未明确陆梵生的死因,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绝对是高智商罪犯。
沈逸枫虽然尽可能表现得像是一个普通人,但看起来智商并不低。
陆梵生毕竟敢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他,说明这家伙身上,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他现在站在沈逸枫面前,看起来依旧是没有恢复一点记忆。
那沈逸枫让她搬家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商业竞争对手的威胁?他又是怎么确定那些房子是绝对安全的?
有没有可能是自导自演?
华曼音对待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警惕了许多。
沈逸枫举起左手,看了眼手表:“姐姐,现在时间还早,不到七点,你想不想跟我去看看那些房子?房子已经打扫好了,而且是按照你喜欢的风格装修的。陆哥什么都记得,毕竟你是他曾经的家人。”
“要是你想改,我可以找人来改,也会有人定期来清洁,你放心。要是你想要养宠物,我也可以帮你买。”
他意识到有些不妥,急忙说道:“按照遗嘱,我现在负责陆梵生的有关事宜,毕竟,他没有什么家人了。”
华曼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沈逸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是松了一口气,他走到门前,打开了露台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一会去跟他们说,咱们离开就好。”
看着华曼音离开后,他整理仪容,抬脚跟上。
皮鞋踩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悦耳感。
二人在饭局聊了一阵,随后大家各自分别。
沈逸枫和华曼音最后走的。
他带着华曼音来到一辆豪华轿车前,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汽车发动。
沈逸枫聚精会神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丝毫不敢怠慢,生怕有一辆车窜出来,撞过来,把他们全部都撞飞。
华曼音坐在副驾。
她看到陆梵生身躯穿过车门,很自然坐在了后排。
就那样静静看着她,带着占有、贪恋,没有一分一秒移开视线。
13. 房产
沈逸枫先带华曼音来到距离最近的别墅。
别墅的装修风格简约大气,四周植被茂密,人员稀少,正是华曼音喜欢的类型。
清净、自然,总会引人无限渴求。
华曼音脖子上戴着的三角形符纸项链,此刻异常冰冷。
这表明,周围没有鬼魂存在,环境安宁,适合生存。
当然,旁边的陆梵生无法被感应到。
但一般这种情况出现的很少,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往往会伴随着死亡,倘若周围一个魂魄都没有,说明开发商请人做过法事。
华曼音现在还是搞不明白是为什么,她招魂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鬼,从来没有过无法被符纸检测到的鬼魂。
陆梵生是特殊的,特殊到,像一个拥有超能力的活人。
沈逸枫侧过脸看她:“怎么样?”
华曼音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回应道:“还不错,挺好的。”
沈逸枫微笑着拿出小本本:“姐,房产证,三本上面都是你的名字,拿好。”
华曼音只能放在了公文包里,沈逸枫还算绅士,一直为她提着。
他轻笑一声:“我之前也老给陆哥提包来着,习惯了,不要拘谨。”
华曼音微微点头回应。
明明刚才在天台上拘谨的人,还是他来着。
随后,沈逸枫又带她去看了另外两套房子,装修风格虽各有不同,但都很合华曼音心意,里面的沙发款式,精准到书架角度,都是她喜欢的。
沈逸枫单手插兜:“姐,怎么样?”
华曼音很认真评价:“都很漂亮,但我还没有拿定注意,这毕竟是他的东西。”
“他的就是你的,”沈逸枫脱口而出,随后整个人也放松不少,“他遗嘱里说的,不过不着急,看过了至少你心里有个度,我先送你回家吧。”
车子很快在楼下停稳。
华曼音愣了一下,问道:“部长,你怎么知道我住这的?”
他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开导航,是怎么这么精准知道她住的小区的?
查了公司资料?
可她的地址并没有精准到小区,租的房子偶尔也会换换位置。
华曼音现在有了一种被豺狼虎豹盯上的感觉,沈逸枫待在明处,陆梵生待在暗处,用冰冷又不带感情的竖瞳锁定她,只要出现破绽,就会把她一口吃掉。
沈逸枫抬眉,神色很自然:“陆哥之前跟我提起过,说你住在这里,还特意嘱咐我多留意一下你的情况,啊,对了,姐,留个电话吧。”
他拿出限量版手机,表现得像是毫无在意的模样。
华曼音点了点头,交换电话,下了车往家走去,步子越来越快。
她一直在怀疑沈逸枫,但看着那张脸,总有一种特殊的熟悉感,就好像,在三年前和陆梵生分手的以前,他们还见过面一样。
但是她想不起来了。
脑海中大多被事业所替代,更多的是画面里反派和主角的对手戏,灌输入脑海的,全是那些井然有序的线条。
能回忆起来的,也只剩下一些零碎画面了。
其中并没有和沈逸枫有关的地方。
沈逸枫坐在车里,一直注视着华曼音的背影,并未离去。
他打开车载音乐,播放了一首略显悠扬的乐曲。
修长的手指在特制黑色手套的包裹下,触碰屏幕,点开了相册。
他的动作总带着一股莫名的优雅感,像是触碰琴键一般,轻柔又温雅。
被点开的部分是一张手写遗书,字迹龙飞凤舞,张扬到像是黑暗硬生生撕开了光芒。
看字迹,明显是陆梵生的。
【我知道,第一个看到这份遗书的人,一定是你,见字如面,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心,这是我选择的路】
【股份给你了,我知道你能力不错,比我能赚到更多钱,你不该封闭自我,你适合去做你想做的,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祝福】
【音讨厌我,可我真的真的好爱她,我割舍不下】
【我悄悄准备了三套房子,不敢准备多了,我曾梦想和她结婚,住在一起,沐浴在海风下,一起看夜空,但一切都破碎了】
【不过,我早已预料到我既定的结局】
在这里,他似乎又写下了什么,但是被更凌乱的笔锋覆盖掉,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要让她知道我还爱着她,我只希望她过得幸福】
【我已逝去,那是我的抉择,勿念】
【致我最重要的朋友,乃至亲人】
沈逸枫合上手机,心情有些烦躁,或者说,那些负面情绪杂糅在了一起,有伤心、生气、哀怨,他手控制不住摸向兜里的烟,最终克制住了。
他想起来陆梵生经常念叨的那几句话,华曼音不喜欢烟味,很讨厌吸二手烟,这样对她的身体不好。
陆梵生是爱华曼音的,自始至终都忘不掉,甚至病态到眼里放不下其他人。
陆梵生放松依靠在靠背上,藏在暗处,脸没在阴影里,确保自己能看到楼道里的情况。
“应该快了吧,哥。”
“房子、钱什么的都留给她了,谁不知道你喜欢她啊。”
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丝自嘲意味。
“可是,我们也很早很早就遇到了。”
耳畔传来音乐的曼妙声响,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上,勾勒出了一丝淬毒般的笑,又很快消逝,被眸中势在必得的意味淹没。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全部是伪装一样。
……
华曼音踏进单元楼时,立马察觉到了不对。
老旧声控灯滋滋作响,身后明明空无一人,却传来了脚步声。
颈间的符纸没有任何反应,说明跟过来的并不是鬼。
华曼音疑惑歪头,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圈,两圈……
转动的钥匙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明明,她出门只锁一圈的,是她记错了吗?
华曼音开门的动作一顿,门开了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她刚刚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屋子里并没有开灯,对方身着一身黑衣,脸隐没在黑暗里。
如果换成了漫画,他此时的脸上爬满了漆黑扭曲的线条,密密麻麻,疯狂肆意生长着,将那张脸持续拖拽至更深的黑暗。
男人的碎发遮住了额头,部分发丝格外长,甚至遮挡了眉心,但他的双眼寒芒刺骨,拨开碎发,直勾勾盯着门口的方向。
华曼音只能看清一个模糊人影,她甚至无法确认那究竟是人是鬼。
男人歪头,没有回话。
他望着那站在光芒内的身影勾起嘴角,肌肉在脸上撕扯。
他们对视了啊。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就在此时。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
华曼音的身影也顺势没入了一半的黑暗,但因为路灯的缘故,她有一半站在了光芒里。
后背明明浸没在光里,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只有跌入恐惧的颤栗感。
她看到那家伙的眼睛了。
哪怕隐藏在黑暗里,男人的眼睛也如同未熄灭的余烬,炙热、赤红,甚至要冲破,乃至于撕裂周围的黑暗。
陆梵生!
他发现了?
什么时候?
华曼音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消散的鬼魂,她因为于心不忍,和那个女人有了交流,陆梵生一定全部都看到了。
看房子的时候,他没一会就消失了,原来是跑到她家里蹲点了!
就在此时,他的身影向着门口奔去,相一致等待主人回家、无比雀跃的小狗,缓缓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苍白,修长的手骨骼分明,可以看到性感的青筋,就差一点,他指尖就要冲破黑暗,触及到楼道里的光芒。
华曼音当机立断,“啪”一声关上大门,转头就跑。
那只苍白大手顺着大门穿过,指尖中,她的头发如同潮水般退去,带了丝余温。
他的指尖也被灼烧,痛苦的蜷缩起来,微微颤抖起来。
陆梵生没来得及迈出最后一步,便重新陷入黑暗。
鼻尖涌入她头发的香味,可他却露出了冷笑,黑暗的线条在嘴角聚集,涌动在一起发出了哀鸣。
“哼,跑了吗?”
她……见到他后,为什么要那么仓皇的逃跑?
明明今天特意整理了仪表啊。
他转过身,想要照照镜子,却在镜面里扑了个空。
那里没有他的影子,什么都没有。
像是不存在一样。
他对着看不见自己的镜子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温柔的微笑:“你跑得掉吗?”
他展开手,手中是一片太阳花瓣。
他低头嗅了嗅,她的生气涌入鼻腔,带来一阵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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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里随即出现了一条明晃晃的透光丝线,连接了他,还有另一端的她。
那是她的生气。
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哪怕是掘地三尺,只要她还活着,他都能轻松找到她。
他们早早就牵绊在一起了,早在他有记忆开始,就出现了这条线,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只知道,他们永远都无法分割开了。
……
跑到楼下,华曼音一眼便看到了还未离开的沈逸枫。
她快步跑到车旁,弯腰敲了敲车窗,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部长,我现在就搬家。”
她喘着气,呼吸急促,有些匆忙。
沈逸枫摇下车窗,车窗顶部洒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眸,隐藏了他眼底的笑意:“好。那几套房子,你想去哪一套?”
华曼音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就去距离公司最近的那套吧。”
沈逸枫没有多问,立刻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不多时,一群人迅速赶来。
华曼音坐在车里,透过车窗,静静地看着那些人有条不紊地将她的物品搬下楼。
她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和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对上,尴尬一笑。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花走了出来,华曼音见状,眼中满是心疼。
她的太阳花。
虽说是陆梵生送的,但毕竟陪伴她许久,已经跟养宠物一样,有感情了。
她很容易滋生出这样的情绪。
她急忙下车,从那人手中接过花盆,用塑料袋仔细地将花盆底部包好,趁机把符纸、朱砂、桃木剑摸了过来,藏在兜里。
上车后,华曼音认真地对沈逸枫说:“部长,我不会弄脏你的车的。这盆花对我很重要,我想亲自抱着它。咱们可以出发了。”
沈逸枫看着华曼音,微微点头:“我看你好像很害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需要我找人每天接送你吗?”
他表现得像是毫不知情,什么都不知晓一般。
“没什么事情,我想着以后可以多睡一阵子了,毕竟那边的房子离得很近。”华曼音犹豫一阵,还是摇了摇头。
完全没必要。
她喜欢自立自强。
沈逸枫夸赞道:“姐姐,你的精神值得嘉奖,我要给你涨工资。”
“真的假的?部长有这个权力吗?”华曼音被这句话惊住,她感觉和沈逸枫间那种莫名地隔阂突然消失了。
“当然,”沈逸枫转过脸眨了眨眼,一踩油门,“我说到做到。”
“别看我是部长,其实我也刚把你们公司收购了,这方面还是有话语权的。”
“这算是给我走后门了吗?”华曼音笑了笑。
沈逸枫歪头:“这当然不算,只能说是给好员工更好的待遇。”
“你已经有大领导的感觉了。”华曼音没那么拘谨了。
“是吗?那我也要好好干,给自己加工资。”沈逸枫转过头去,没再多说。
华曼音眼睛透过玻璃,多了一丝笑意。
她怎么不知道陆梵生跟着她呢。
他愈发不可控了。
三次接触,她可以跟陆梵生正面接触乃至沟通了,只能将计就计。
引蛇入洞。
她想起什么,说道:“对了,部长,我这里有些文件,或许你会需要,当然,也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文件?很重要吗?”沈逸枫眼中笑意消失,嘴角却挂着微笑。
“你现在在开车,回去看。”华曼音制止了他,将主管挪用公款的文件、陈保篡改稿件的证据一股脑发了过去。
……
另一边。
林宇很快喝完酒,第一时间走出包间,他扶着转角张望,那间包厢只剩服务员在收拾狼藉的果盘。
下属架住他发沉的胳膊往外带,林宇背上的公文包突然歪斜,一片泛黄的三角符纸打着旋儿落在地面。
下属正要弯腰去捡。
“别动!”林宇瞳孔骤缩,突然厉声喝止。
他抢先扣住那张三角形符纸,胡乱将符纸塞回内袋,“我去叫个代驾,你们先回。”
下属点了点头,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林宇在下属离开后,眼神瞬间恢复清明,他看着那张符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然后放进包里。
“太好了,还完好无损呢。”
他的声音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