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九零后》 第 114 章 纸雨星光 高考结束的那个傍晚,夕阳将宿舍楼的轮廓染成蜜色,蝉鸣声突然变得清亮而肆意。九月抱着装满文具的帆布包回到宿舍,帆布鞋踩过被晒得发烫的跑道,恍惚间竟觉得这场景与去年此刻重叠。去年的她垂头丧气地走出考场,而如今,掌心还残留着写最后一笔时的温热。汗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试卷袋上,洇湿了边角的准考证号,那串数字像是某种隐秘的密码,终于完成了它承载命运的使命。 暮色像浓稠的墨汁,一点一点浸染着天空。宿舍楼前的玉兰花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最后的宁静。 突然,一声狼嚎般的欢呼划破了寂静,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紧接着,整个校园都沸腾起来,欢呼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九月站在楼道前,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便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无数张试卷正从宿舍的各个楼层倾泻而下。雪白的纸片打着旋儿飘落,在暮色中翻飞,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雪,轻盈而又梦幻;又像是千万只挣脱囚笼的白鸽,带着自由的渴望,飞向广阔的天空。 三楼的护栏外探出半个身子的男生,脖颈上还挂着未取下的准考证,那鲜艳的红色印章仿佛还带着几分炽热。他双手紧紧攥着一沓写满笔记的练习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随着一声清脆的撕裂声,练习册被撕成两半,那声音仿佛撕开了禁锢青春的封印。“解放啦——!”男生的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激动。泛黄的纸页哗啦啦翻卷,那些曾经让他们抓耳挠腮的数学公式、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此刻都化作轻盈的蝴蝶,纷纷扬扬地掠过九月的肩头。 九月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触到一张被汗水浸湿的历史错题单。熟悉的红笔批注里,还留着老高去年冬天用钢笔写下的“注意时间线”。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闪回某个寒冷的夜晚。那时的她缩在教室后排,就着走廊昏暗的灯光,反复修改错题。笔尖在冻僵的手指间打滑,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小小的水珠,可她依然执着地书写着、修改着。而此刻,那张承载着无数努力与汗水的试卷,正随着晚风飘向远方,仿佛在告别那段艰辛却又充实的时光。 纸片越落越多,很快在地面铺成厚厚的一层。此起彼伏的撕裂声在空气中炸开,如同青春的宣言,宣告着这段漫长征程的结束。二楼的走廊里,几个男生将书本高高抛向空中,任由风将纸页吹散。教科书在空中翻成扇形,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无数翅膀在振动,带着他们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有个扎马尾的女生抱着一摞摞试卷在走廊奔跑,她的发丝在风中飞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撕碎的纸片追着她的脚步翻涌,碎纸掠过她发梢时,沾着夕阳的余晖,像撒了满身的金箔,闪耀着青春的光芒。 九月看见晓梅站在远处的玉兰树下,她静静地把撕碎的英语作文纸抛向天空。那些关于梦想与奋斗的句子,那些曾经反复推敲、精心雕琢的文字,此刻正混在纸雨中纷飞。它们不再是试卷上冰冷的字符,而是化作了青春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舞动。 “小心!”小雯突然从背后扑过来,手里举着半瓶奶茶,冰凉的奶茶杯碰到九月发烫的手腕,带来一丝清凉。“敬我们的重生!”小雯笑着给九月递了一杯温柔的红豆奶茶,两个女孩碰了碰杯子。珍珠在喉咙里欢快地跳跃,九月尝到了一丝红豆的甜,那是努力过后的甜蜜,是青春独有的滋味。 她们站在纸片雨中仰头大笑,细碎的纸屑落进衣领,沾在睫毛上。小雯伸手帮她拂去额前的碎纸时,九月看见她眼底闪着泪光。那泪光里,有对过去时光的不舍,有对未来未知的期待,更有对这段并肩奋斗岁月的珍视。 晚风轻轻吹拂,带着玉兰花的香气,裹挟着飞扬的纸片。在这片纸鸢纷飞的暮色里,青春的故事悄然翻页。那些曾经的汗水与泪水,那些奋斗与拼搏的日子,都化作了记忆中最珍贵的宝藏。而此刻,他们正站在新的起点上,怀揣着梦想,向着更加广阔的天地展翅飞翔。 就在纸片纷飞的喧闹中,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隔壁班的男生林远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他的校服有些褶皱,额角还沁着汗珠,清了清嗓子时,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颤抖,却又无比坚定:"三班的苏晴同学!我喜欢你三年了!从高一第一次见你,你扎着两个马尾辫从我身边跑过,发梢扫过我手背的触感,我就再也忘不掉了!这三年,我把喜欢藏在习题本里,拼命刷题只为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现在高考结束了,我不想再让遗憾留在青春里!苏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整个校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晚风卷起满地碎纸的沙沙声。林远握着玫瑰的手指微微发白,仰头望着楼上的目光里盛满期待。片刻寂静后,三楼左侧的窗户"吱呀"被推开,苏晴探出脑袋,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满是欣喜:"林远,我也喜欢你!每天假装路过你教室,偷偷看你做题的样子,早就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欢呼声瞬间冲破暮色,掌声如潮水般涌起,还有调皮的同学吹起尖锐的口哨。林远激动得挥舞着玫瑰,耳尖通红却笑得灿烂。二楼的男生们迅速扯下床单,用马克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在一起"三个大字,床单如红色旗帜般从高空飘落。周围的同学纷纷起哄:"快上去!快上去!"纸片雨中,这对少年的身影被夕阳镀上金边,成了青春最动人的注脚。 九月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来在这紧张的复读时光里,也藏着如此美好的情愫。小雯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好浪漫啊!真羡慕他们。"晓梅也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定等上了大学,我们也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爱情。" 话音未落,阿杰不知从哪变魔术般掏出个话筒,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大声喊道:"大家静一静!今晚是属于我们的狂欢夜!想唱歌的、想跳舞的,都尽情释放吧!"草坪角落的音响适时响起欢快的节奏,几个穿碎花裙的女生率先踩着节拍转起圈,运动鞋在草地上踩出轻盈的鼓点。 九月和小雯、晓梅、阿杰等人避开喧闹的人群,在草坪边缘找了块空地坐下。晚风送来玉兰花的甜香,月光渐渐爬上天空,为他们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纱。阿杰仰面躺在草地上,校服衬衫被草叶勾出细小的绒毛,他望着闪烁的星空,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说实话,这一年我无数次想放弃,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一模考砸那天,我蹲在操场角落,把自己埋在手臂里,觉得人生完了。但每次看到你们都在坚持,我又咬咬牙挺了过来。" 晓梅蜷着腿,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边的草叶:"我也是,二模成绩出来时,我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是老高把我叫到办公室,他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默默给我泡了杯浓茶,说''不拼到最后,怎么知道自己不行''。现在想想,真的很感谢他。"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月光落在睫毛上,像缀着细碎的星子。 "老高这会儿估计也松了口气吧。"小雯抱着膝盖轻笑,"我刚才看见他站在办公楼前,任由碎纸落在肩头,脸上的笑容比我们还灿烂。他的白衬衫上沾着几片撕碎的数学卷子,像勋章一样。" 九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办公楼的窗户还亮着几盏灯,昏黄的光晕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暖。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老高总爱在黑板前挥舞着三角板讲解几何题,粉笔灰落满肩头;深夜办公室里,他批改作业的身影被台灯拉得很长;那次她发烧,老高骑着破旧的自行车送她去医院,挂号单在他掌心攥出褶皱......这些画面此刻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鼻尖泛起酸涩,心中却满是温热的感激。 音响里的歌声渐渐转为轻柔的旋律,远处的玉兰花树在月光下轻轻摇晃,仿佛也在聆听这群少年的心声。 星空下的未来 夜风卷起碎纸掠过脚踝,话题不知不觉滑向未来。阿杰突然翻身坐起,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我打算去深圳学计算机!"他兴奋地比划着,"以后开发一款超酷的游戏,把课本知识变成闯关冒险,让山区的孩子边玩边学,再也不用对着枯燥的课本发呆!" 晓梅将碎发别到耳后,语气带着憧憬:"我想考师范大学。"她低头轻抚被揉皱的英语作文纸,"老高改变了我,我也想成为这样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学生眼睛发亮的样子,把迷茫变成希望,多好啊。" "我嘛,想开一家临水的咖啡馆。"小雯侧躺在草地上,望着夜空中的流云,"在江南水乡,木质的窗棂推开就是潺潺流水。阳光洒在咖啡杯上时,我就窝在藤椅里写小说,把咱们的故事都变成铅字。"她忽然狡黠一笑,"到时候你们来,统统免单!" 月光爬上九月的睫毛,她望着远处依然亮着灯的办公楼,沉默许久才开口:"我想去大西北支教。"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书里写那里的孩子追着老师问问题,写黄土高原的星空能照亮整片旷野,这些画面总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她攥紧被草叶沾湿的衣角,"第一次高考失利时,我觉得世界都塌了。但这一年,老高带着我们在题海里跋涉,你们拉着我往前跑......"她顿了顿,眼眶有些发热,"我学会了跌倒了再爬起来,也明白了坚持的意义。我想把这些传递给更多人,哪怕只能点亮一个孩子的眼睛,也值得。" 远处传来吉他的弹唱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四个少年躺在月光下,碎纸像雪花落在他们肩头,未来的蓝图正在晚风里徐徐展开。 夜愈发深沉,草坪上的狂欢却愈演愈烈。怀抱吉他的少年歪着头,跑调的《朋友》从他口中哼出,破音处惹来哄笑,却掩不住眼里的真诚。几个女生拉着男生的手,踩着错乱的节拍跳起自创的舞步,裙摆飞扬间,笑声穿透夜幕。三三两两的身影围聚,借着手机微光交换联系方式,一声声"大学见"带着期许。纸雨虽歇,零星碎纸仍在空中轻旋,月光为它们镀上银边,宛如坠落人间的星子,见证着少年们炽热的情谊与对未来的憧憬。 九月躺在草坪上,感受着大地的温度,听着朋友们的欢声笑语,心中充满了宁静与满足。她想起这一年的点点滴滴:那些挑灯夜战的日子,那些互相鼓励的瞬间,那些在题海中浮沉的迷茫与坚持。所有的痛苦、迷茫、汗水和泪水,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成长的养分。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天际,九月与朋友们在满地碎纸间紧紧相拥。他们笑着互道珍重,转身踏上各自的征程。九月最后回望校园,教学楼在朝霞中镀上金边,玉兰花树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 远处,清洁工推着推车开始清扫碎纸,沙沙的声响中,昨夜的欢笑与泪水、呐喊与憧憬,早已化作心底永恒的印记。九月迎着朝阳迈步向前。这个纸雨纷飞、星光璀璨的夜晚,将永远是青春最闪耀的注脚,而属于他们的精彩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 115 章 盛夏归途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九月躺在家里的床上,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和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洗得发白的补丁,复读这一年紧绷的神经,此刻像松开的琴弦,突然没了方向。 房间角落里堆着一摞摞用过的试卷,最上面那张数学模拟卷的分数栏还留着刺目的“88”分——那是复读初期的成绩。九月闭上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年,她几乎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每天凌晨五点起床背书,深夜十二点还在解数学题。台灯暖黄的光晕里,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窗外的月光从满月变成残月,又从残月变回满月。 九月早早就计划好了,高考一结束就去海城。那里不仅藏着她打工攒下的积蓄,更有她日夜牵挂的妹妹。复读这一年,她像被家庭遗忘的影子,父母从未主动打来一个电话、发送一条信息,仿佛她的存在可有可无。反倒是在海城流水线上打工的妹妹,每个月发薪后都会偷偷给她充话费。电话那头,妹妹总是轻声说:"姐姐,你只管好好读书,其他别想太多。" 收拾行李时,九月将几件洗得发白的换洗衣物整齐叠好,塞进那个泛白的牛仔布行李箱。她特意把复读时的笔记本放在最上面,这本布满密密麻麻笔记的本子,记录着她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时光。翻开内页,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滑落出来,上面用红笔写着"考上好大学"——这是她在无数个崩溃的夜晚,给自己写下的誓言。 去海城的主要目的,是重新办理银行卡,取出去年在这里打工赚的辛苦钱。那时她在书城当导购,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脚后跟磨出的水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但每当疼痛难忍时,她就会想起便利贴上的誓言,想起妹妹在流水线上疲惫的身影。这些钱不仅是她努力的成果,更是通向大学的希望。想到这里,九月总会咬咬牙,继续坚持下去。 九月拖着泛白的牛仔行李箱,逆着出站人流走向售票窗口。玻璃隔板后的售票员机械地敲着键盘,电子屏上"花镇—海城"的票价数字让她愣了一瞬——比去年少了十三块五角。排队的人群里浮动着青涩的面孔,校服衣角在行李箱拉杆间若隐若现,九月突然意识到,又到了暑期工外出的高峰期。这些刚结束中考、高考的孩子,大概和去年的自己一样,揣着对大城市的向往,想在流水线或餐馆里挣出下学期的学费。 "一张七点半去海城的票。"九月把攥得温热的纸币推进窗口,金属栏杆在掌心留下细密的压痕。售票员扯出车票时,九月瞥见对方指甲缝里沾着红油,想起去年在书城打工时,自己指尖也总带着油墨味。候车大厅的电子钟显示六点五十五分,距离发车还有漫长的三十五分钟。 人流像潮汐般涌进候车区,带着不同地域的气息。穿迷彩服的农民工把编织袋堆成小山,用方言大声打着电话;扎马尾的女生低头反复核对手机地图,行李箱上的卡通贴纸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几个染黄头发的少年勾肩搭背走过,校服裤腿卷得老高,露出脚踝处未消的晒伤。九月在角落的长椅坐下,金属椅面残留着阳光的温度。广播里传来检票提示,混着此起彼伏的方言,像一首嘈杂却熟悉的城市序曲。 七点二十分,检票口开始骚动。九月随着人流挪动,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的声响与广播声交织。踏上班车的瞬间,空调冷气裹挟着陈旧的皮革味扑面而来。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冰凉的玻璃贴着脸颊。 班车缓缓启动,车内的灯光调至最暗。前排大叔的呼噜声渐渐响起,邻座女孩戴着耳机轻声哼唱,手机屏幕蓝光映在她年轻的脸上。九月将额头抵在车窗上,看着城市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晕染成彩色光斑。高架桥的路灯掠过车顶,在过道投下明暗交替的条纹,像老式胶片电影的帧帧画面。 月光为高速公路镀上银边,远处的山峦化作墨色剪影。九月想起去年打工的夜晚,她在书店的员工宿舍里,吃着一份五块钱的炒面。面条坨成一团,青菜蔫黄,却因为想着继续坚持打工赚钱,改变目前的人生,而毫不犹豫地吃完干净。 车轮碾过减速带的震动传来,九月摸出贴在内袋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那张"考上好大学"的便利贴微微发烫。窗外的黑暗无边无际,但她知道,终点处有每每亮着灯的宿舍,有属于她们的未来。 凌晨四点半的海城车站浸在浓稠的夜色里,九月拖着行李箱走下车,潮湿的空气裹挟着熟悉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像是这座城市特有的问候。站台的灯光昏黄朦胧,将影子拉得老长,几个刚下车的乘客揉着惺忪睡眼打哈欠,保安室里透出的微光在黑暗中显得孤零零的,仿佛随时会被夜色吞噬。 九月在候车区的长椅上坐下,金属椅面冰凉刺骨。电子钟上的数字在寂静中跳动,滴答滴答,远处码头传来低沉的汽笛声,断断续续,更添几分清冷。她抱紧双臂,看着天空一点点泛起鱼肚白,车站也渐渐苏醒。 晨光微熹时,车站已是人声鼎沸。拉客的摩的司机操着浓重的海城方言大声吆喝:“小妹,要车不?工业园区五块!”小商贩推着早餐车在人群中穿梭,油条的香气、豆浆的醇厚与蒸笼腾起的白雾交织在一起。九月的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循着香味,她走到常去的那家早餐店。 “靓女,吃点什么?”老板抬头看了一眼,手上捏着油条的动作顿了顿。 “一杯豆浆和一份油条就可以了。”九月说。 老板一边装袋,一边上下打量着她:“你好像我以前的老顾客了,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好久没见了啊!” 九月笑着摇摇头:“我呀,一张大众脸,去哪里,哪里都有人说见过我。”她接过早餐,指尖触到老板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与滚烫油锅打交道留下的印记。 坐在角落的塑料凳上,九月咬下一口油条。熟悉的酥脆在齿间散开,混着豆浆的醇香,记忆瞬间翻涌。去年打工时,每个休息日去找妹妹,她都会在这家店匆匆买份早餐,边吃边往公交站跑。那时的日子虽然辛苦,每天在书城站得脚肿,工资微薄,但心里满是希望。想着攒够钱上大学,想着以后带妹妹离开,那些日子便有了盼头。 窗外,朝阳渐渐升起,给海城镀上一层金色。九月望着街道上越来越多的行人,将剩下的豆浆一饮而尽,起身前往妹妹的工厂。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第一班经过妹妹工厂所在工业园的公交车来了。九月挤上车,扶着摇晃的扶手,看着沿途的风景。街道两旁的树木比去年更高了,新建了几座商场,路口的红绿灯也换了新样式。每到一个站点,都有背着工具包、穿着厂服的工人上车,车厢里很快变得拥挤不堪。九月被挤在人群中,听着周围人用海城方言聊天,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公交车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工业园。九月刚下车,就看到妹妹站在工厂大门前,手里提着两份早餐,脚上的运动鞋沾满了灰尘。两姐妹对视一眼,同时跑向对方。“姐姐!”妹妹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抱住九月,“我好想你。”九月拍着妹妹的背,鼻子发酸:“我也想你。” 妹妹的宿舍在工厂三楼,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原本的六人间现在改成了八人间,上下铺的床位都住满了人,行李箱和生活用品堆得到处都是。“这一年换了好几波人。”妹妹一边帮九月收拾床铺,一边说,“前几天还有个大姐搬走,说是家里催着回去相亲。”九月看着墙上贴着的明星海报,和自己去年贴的那张有些重叠,突然觉得时光过得好快。 吃过早餐后,妹妹要去上班了。临走前,她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和银行卡:“姐,帮我去银行改下信息,再取点钱。密码……”话没说完,车间的铃声就响了。“算了,晚上回来再说!”妹妹急匆匆跑了出去,留下九月拿着证件站在原地。 九月来到银行,大厅里人不算多。柜员是个年轻的女孩,看了看九月和身份证上的照片:“是本人吧?”九月点点头。信息修改很顺利,可当要取钱时,九月支支吾吾说不出密码。柜员的脸色立刻变了,叫来主管反复核对照片和身份信息。最后,九月只能红着脸走出银行,心里懊恼极了。 没办法,九月只能先去当初工作的书城附近的银行办卡。重新拿到属于自己的银行卡时,九月看着卡面上简单的图案,突然鼻子一酸。这些钱,是她去年在书城站了无数个小时换来的,每一张钞票都浸满了汗水。 从银行出来,九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书城。玻璃门推开的瞬间,熟悉的书香扑面而来。明亮的灯光下,书架整齐排列,只是穿梭其间的都是陌生面孔。她戴着太阳镜,漫无目的地在书架间走着,指尖轻轻划过书脊。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光叔,以前书城的主管。光叔头发白了不少,正踮着脚整理高处的书架,动作有些迟缓。九月站在远处,看着光叔忙碌的背影,想起以前犯错时,光叔耐心教导她的样子。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出声。这样也好,省得见面尴尬,有些回忆,就让它留在过去吧。 下午,妹妹下班了。两姐妹躺在狭小的床上,头挨着头聊天。妹妹说起工厂里的事,说新来的组长很凶,说流水线上的机器又坏了,说宿舍里的室友为了抢插座吵架。九月说起复读时的事,说模考成绩不理想时的崩溃,说深夜背书被宿管阿姨训斥,说高考那天紧张得手心冒汗。 “对了,这附近有没有招暑假工的?”九月突然问。妹妹皱着眉头想了想,掏出手机在工友群里问了问。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工业园的厂基本不招短期工,就算临时工也要做满三个月。”九月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回到妹妹的宿舍,九月打开手机,在QQ空间发了条说说:“求推荐暑假工,不论种类,时间两个月左右,感谢!”她轻轻放下手机,望向窗外的海城。夜幕笼罩下,城市灯火辉煌,霓虹灯将楼宇装扮得璀璨夺目,宛如缀满星辰的幻境。 夜晚,九月和妹妹挤在同一张床上,窗外汽车的鸣笛声、夜市的喧闹声此起彼伏,交织成独特的城市夜曲。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月光洒在上面,泛起点点星光,像是谁不小心将碎钻撒在了黑色丝绒上,美得令人心醉。 九月闭上眼睛,感受着妹妹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涌起阵阵温暖。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她们不过是渺小如沙砾的存在,没有强大的背景,也没有优越的条件。但只要姐妹俩相互依靠,彼此取暖,便觉得一切困难都能克服。她们曾在无数个夜晚,分享着生活的酸甜苦辣,那些温馨的对话、爽朗的笑声,是生活中最珍贵的宝藏。 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会布满荆棘,或许会充满挑战,但九月坚信,只要她心怀希望,不懈努力,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她期待妹妹用双手创造美好的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书写属于她的精彩篇章。在这静谧的夏夜,伴着窗外的喧嚣与温柔的星光,姐妹俩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渐渐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 116 章 福市寻梦 九月倚在妹妹宿舍的窗前,玻璃外炽热的阳光斜斜地铺在街道上,行人们步履匆匆,各色身影交织成流动的画卷。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无法驱散心底的迷茫。 高考结束后的这段日子,像一团迷雾笼罩着她。曾经为了目标日夜拼搏的生活戛然而止,突然失去方向的九月,如同一只迷失在茫茫天际的候鸟,迫切地想要寻觅一处可以停靠的栖息地。上大学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未来的路该往哪走,这些问题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在这灿烂的阳光下,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 随着手机屏幕亮起,熟悉的QQ空间界面弹出,带着些许怀旧气息的动态页面里,阿栋新发的说说赫然在目。配图中,阿栋站在工厂车间内,崭新的工装笔挺整洁,胸前的工牌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他的笑容肆意张扬,眼神里满是自信与骄傲,身后林立的机械设备与运转的流水线,仿佛都在为这份成就作注脚。 然而此刻,看着阿栋如今忙碌充实的生活轨迹,九月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欣慰于好友的成长与进步,又不自觉地生出几分羡慕,对比自己尚未明朗的前路,一丝怅然在心底蔓延。“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她轻声呢喃,指尖在键盘上快速跳动,打下婉拒的话语。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新消息跃入眼帘,备注栏里“十一姐”三个字让九月精神一振。高中毕业后,十一姐就像一只离巢的燕子,毅然决然地飞向福市,开启了打工生涯。九月点开她的QQ空间,一张张照片里,十一姐身着笔挺西装,妆容精致干练,站在写字楼前、会议室里,周身散发着成熟自信的气场。那些照片里的福市,高楼林立、灯火璀璨,让九月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向往与憧憬。 还未等她细细翻看,十一姐的消息便弹了出来:“海城机会少,福市到处都在招暑假工,只要肯吃苦,总能找到活干。我和阿娟在这边也能照应你。”字里行间的热情邀约,像一簇火苗点燃了九月心底的渴望。她犹豫地咬着下唇,眼前浮现出海城街头张贴的寥寥无几的招聘启事,又想起妹妹每天早出晚归,下班后疲惫身影。攥紧手机,九月终于下定了决心——或许,她也该勇敢地踏出这一步。 中午时分,妹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九月深吸一口气,将决定来福市打工的事说了出来。妹妹先是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紧接着眉头紧紧皱起,眼底满是担忧:“姐姐,你从来没去过福市,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什么事怎么办?”说着,妹妹的手不自觉地揪住了衣角。 九月轻轻握住妹妹冰凉的手,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没事的,有十一姐和阿娟在,我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也想趁着这个暑假多赚点钱,凑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费。”她细细描绘着在福市的规划,承诺每天报平安,还打趣说要给妹妹带福市的特产。在九月的软磨硬泡和再三保证下,妹妹终于松了口,只是眼神里仍藏着化不开的担忧,反复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映照着姐妹俩紧握的双手,也照亮了九月即将启程的追梦之路。 午饭过后,九月怀揣着忐忑与期待,独自来到海城车站。售票窗口前,她踮起脚尖,将攥得温热的钞票递进窗口。接过那张薄薄的车票时,指尖触到纸面的纹路,仿佛触到了通往未知世界的钥匙。“福市”两个字在票面中央清晰地印着,日期、车次、座位号排列整齐,九月反复摩挲着这些文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紧张与期待如同潮水般漫过心头。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福市鳞次栉比的高楼、熙熙攘攘的街道,想象着自己穿上工作服,在某个岗位上忙碌的模样,那些画面里,似乎连空气都泛着希望的微光。 第二天中午,九月在妹妹工作的工厂门口与她道别。烈日下,妹妹额角沁着汗珠,工装还沾着些许油渍,却执意要送她去车站。“下午还要上班,别折腾了。”九月推着妹妹往厂里走,妹妹拗不过,只好从兜里掏出一袋零食塞进她手里。那是九月最爱吃的小饼干,包装袋还带着体温。公交车缓缓驶来,妹妹踮脚透过车窗,红着眼眶叮嘱:“到了福市记得报平安,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九月用力点头,行李箱滚轮在地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混着妹妹渐远的声音,载着她向车站驶去。 海城车站内,人潮如织。九月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在人群中缓慢穿行。候车厅里,广播声、旅客的交谈声、行李箱的拖拉声交织成一片。她找到空位坐下,目光扫过四周行色匆匆的旅人,有人低头刷着手机,有人闭目养神,有人正与家人视频通话。距离发车还有半小时,九月却觉得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终于,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女声:“前往福市的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开始检票……”九月猛地站起身,攥紧车票,随着人流向检票口走去。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这一次,她知道,自己正朝着未知的挑战,也朝着梦想的方向,迈出了坚定的一步。 九月费力地将行李箱抬上大巴,车厢内凉爽的空调风裹挟着淡淡的皮革味扑面而来。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将书包紧紧抱在怀里,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海城街道,心中五味杂陈。大巴缓缓启动,车轮碾过柏油路面的声响与空调的嗡鸣声交织,窗外的梧桐树、商铺招牌和行人的身影,如同流动的电影画面般快速后退。九月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抵不过困意,歪着头陷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九月被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惊醒。“姑娘,下车了!”司机的喊声穿透混沌的意识。她迷迷糊糊地抓起行李箱跌跌撞撞地下了车,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场景——灰扑扑的立交桥下,地面散落着几片枯叶,四周除了呼啸而过的车辆,连个像样的路牌都没有。 “师傅,这是福市车站吗?”九月追着即将开走的大巴车喊道。司机探出头,不耐烦地摆摆手:“这只是路过,车站就在前面。我们车上这些人都不在车站下车,你赶紧叫人来接,或者自己打车过去。”话音未落,大巴便扬尘而去,只留下九月呆立在原地,行李箱的拉杆硌得掌心生疼。 烈日高悬,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九月的后背瞬间被汗水浸透。她慌张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给十一姐发消息,每敲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等待回复的时间里,她蹲在路边的阴影里,眼睛死死盯着手机,连蝉鸣声都显得格外刺耳。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秒针每走一格都像是在心上碾过。 终于,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一姐穿着职业套装,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正朝着她狂奔而来。“真是的,怎么能把你放在这种地方,我得打电话投诉那个司机!”十一姐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九月看着她发红的脸颊和被汗水晕开的妆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忙拉住她的胳膊:“算了,大家都不容易。也许是司机有难处,我这不是没事吗?” 十一姐心疼地看着九月被晒得通红的脖颈,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先喝点水。走,顺便吃点东西。”两人并肩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九月的紧张感渐渐消散。她知道,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有十一姐这样的朋友在,再大的困难也能挺过去。此刻,阳光依旧炽热,却不再灼人,反而为这段新的旅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九月跟在十一姐身旁,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笔挺的职业装上,那精致的剪裁、得体的搭配,衬得十一姐干练又自信。终于,九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十一姐,你在福市到底做什么工作呀?” 十一姐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随即从精致的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九月面前。九月双手接过,只见名片上印着烫金的字体,“区域经理”四个字格外醒目。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满是敬佩与惊讶。没想到高中毕业后就来到福市打拼的十一姐,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就取得了这样的成就。九月想象着十一姐在写字楼里忙碌的身影,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斗志。 “十一姐,你太厉害了!”九月由衷地赞叹道。十一姐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只要努力,你也可以的。福市机会多,就看你愿不愿意拼。”九月重重地点点头。 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十一姐领着九月拐进一条稍显狭窄的小路。远远地,烤鸭特有的焦香混着香料气息扑面而来,勾得九月肚子忍不住轻轻叫唤。 推开烤鸭铺斑驳的玻璃门,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浓郁肉香瞬间将两人包裹。案板前,十一姐的大哥正手持薄如蝉翼的片鸭刀,手腕灵活翻转,刀锋贴着油亮的鸭皮轻轻滑动,眨眼间,色泽红润的鸭肉片便如雪花般整齐码在白瓷盘里。几位顾客站在柜台前翘首以盼,不时踮脚张望案板上的动静,空气中浮动着期待的喧闹。 "爸爸妈妈,这位就是我经常和你们说起的九月,也是我的结拜小妹。"十一姐扬声喊道。里屋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一位系着靛蓝围裙的妇人探出头,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九月,快进来坐!"穿过逼仄的铺面,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后,是十一姐一家栖身的出租屋。 推门而入,迎面便是逼仄的空间。客厅不过七八平米,墙角堆着成摞的铁皮烤盘,靠墙支着的木架上挂满腌制好的鸭坯,滴下的油脂在地面铺了层发亮的油膜。两扇虚掩的木门后,分别是父母和哥哥的房间,门框上方还横拉着晾衣绳,几件褪色的工装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 "地方小,别嫌弃。"十一姐有些局促地挪开挡路的塑料桶,"这屋原是仓库改的,白天我爸爸妈妈忙生意,晚上才回来。"她指着墙角的折叠沙发,"平时我不回来住,今晚你要是不介意......"九月望着茶几上歪歪扭扭堆着的调料罐,忽然瞥见罐底压着的全家福——照片里四人挤在狭小的客厅,笑容却比阳光还灿烂。 "十一姐,这香味闻着就踏实!"九月放下行李箱,主动接过十一姐母亲递来的凉茶,清甜的罗汉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满室烟火气,竟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安心。 十一姐指尖轻轻叩着锈迹斑斑的铁皮柜,望着局促的客厅叹了口气:“公司宿舍不能留外人,今晚要么在沙发上凑合一晚,要么我联系阿娟,看她那边能不能住。”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目光扫过堆在墙角的烤鸭模具和凌乱的调料瓶。 九月踮着脚避开地上的油渍,目光落在折叠沙发凹陷的坐垫上。沙发扶手上还搭着半干的围裙,墙角晾着的工装裤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想到明天凌晨四点,十一姐的父母就要起床准备烤鸭食材,她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看看阿娟那边吧。” 消息刚发出去,阿娟的回复就跳了出来。这时,十一姐的大哥已经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锅铲上还滴着油花:“快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们爱吃的红烧鱼!”狭小的客厅瞬间热闹起来,十一姐的妈妈擦着手从烤鸭铺进来,端着刚出炉的鸭油烙饼,香气混着蒸腾的热气,将逼仄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 饭桌上,十一姐大哥的手艺让九月胃口大开。红烧鱼外焦里嫩,鱼肉吸饱了浓郁的汤汁;鸭油烙饼金黄酥脆,咬下去层层起酥。十一姐夹了块鱼放进她碗里,笑着说:“在福市想吃家常菜可不容易,多吃点!” 第 117 章 福市之夜 从烤鸭铺蒸腾的热气里走出来,九月被裹挟进福市浓稠的夜色中。十一姐的手臂自然地勾住她的肩膀,指尖还残留着烤鸭的油香,与街边浮动的烟火气混作一团。霓虹灯牌在头顶次第亮起,红色、蓝色、紫色的光晕在云层下流转,将柏油路面染成斑斓的色块。 “小心台阶。”十一姐轻拽她的手腕,高跟鞋与青石板碰撞出清脆声响。烤肉架腾起的白烟裹着焦香扑面而来,隔壁奶茶店的搅拌机发出嗡鸣,甜腻的气息里混着炒粉摊的镬气,像打翻的调味罐在晚风里炸开。穿西装的年轻男女抱着文件袋快步走过,领口的领带歪斜却不失匆忙的体面;转角石凳上,摇蒲扇的大叔们围坐成圈,楚河汉界间棋子落盘声清脆,与街边店铺循环播放的流行歌曲此起彼伏。 九月仰头望着眼前直插云霄的写字楼,玻璃幕墙折射出万千灯火,像倒悬的银河坠入人间。她数着大楼上不断变幻的广告霓虹,忽然被某个发光的LOGO晃了眼,这才惊觉自己的影子早已被路灯拉得细长,投在贴满招聘启事的公告栏上。 “福市就是这样。”十一姐指着街角那盏永远亮着的“24小时便利店”灯牌,猩红的字体在夜色里格外醒目,“白天大家戴着面具挤地铁,晚上在路边摊撸串碰杯,西装和拖鞋在这儿从不冲突。”她的笑声混着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节奏,在巷弄里回荡,像是为这座城市谱写的独特韵律。九月看着身边行色匆匆的路人,有人低头刷着手机,有人驻足买烤红薯,突然意识到,那些她曾在课本上读到的“梦想之城”,此刻正以最鲜活的姿态,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九月踩着高低不平的石板路,跟着十一姐拐进一条幽深的巷子。头顶的路灯像患了哮喘般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又细长,时而贴在潮湿的砖墙上,时而被突兀的电线杆切成两半。小吃街褪色的招牌在夜风里吱呀摇晃,铁架与木框摩擦的声响,像极了垂暮老人的叹息。零星几家烧烤摊还亮着暖黄的灯泡,炭火噼啪迸溅,孜然混着啤酒的气味在寂静的空气里打着转,与远处飘来的廉价香水味交织成古怪的气息。 阿娟住的居民楼蜷缩在巷子尽头,墙面上斑驳的绿苔与剥落的墙皮纠缠在一起,露出底下灰扑扑的水泥。楼道口堆积着半人高的废弃纸箱,不知被谁踩出几个凹陷的脚印,角落里还躺着发霉的泡沫箱,几只蟑螂在阴影里仓皇逃窜。九月攥紧行李箱拉杆,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晚上别乱跑,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十一姐把九月送到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发白。她低头扫了眼消息,眉头瞬间拧成结:“公司临时有事,我得先走了。”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把裹着塑料纸的水果糖,硬塞进九月手里,“饿了就吃,别省着。” 九月还没来得及道谢,十一姐的高跟鞋声已经在巷子里响起。夜色吞没了那抹干练的身影,只留下空荡荡的巷子,和路灯下孤独摇晃的影子。九月抬头望向居民楼,大部分窗户都黑着,唯有三楼的小窗透出微弱的光,在风中摇曳不定。她抱紧怀里的书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果糖的包装纸,听着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声,突然觉得这座城市的夜晚,比想象中更加冰冷而漫长。 九月拖着行李箱在小吃街徘徊。烧烤摊的老板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炭火,几个外卖小哥蹲在台阶上刷手机,远处传来夜市收摊的声响。她数着地砖上的裂缝,又数着二楼窗口透出的灯光,时间却像被灌了铅,走得格外缓慢。 十一点,手机屏幕黑了又亮,始终没有新消息。九月缩在便利店的台阶上,看着手机里阿娟的对话框发呆。路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被风吹得支离破碎。零点的钟声响起时,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几个醉汉勾肩搭背地晃过,其中一人踉跄着撞翻了垃圾桶,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九月猛地站起来,后背紧贴着墙面,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凌晨一点,阿娟的消息终于来了。九月盯着“去十一姐那里”的建议,咬着嘴唇删掉了刚打好的回复。她想起十一姐家堆满烤鸭工具的客厅,想起大哥疲惫的眼神,将行李箱往身边拽了拽,继续蜷缩在便利店的暖光里。夜风卷起地上的塑料袋,在空荡的街道上打着旋,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九月抱紧双臂,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凌晨两点的街道浸在浓稠的夜色里,便利店的荧光灯在九月头顶嗡嗡作响。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阿娟和两个同事勾肩搭背地走来,酒气混着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看见蜷缩在台阶上的九月,阿娟猛地甩开同事的手,踩着歪掉的高跟鞋冲过来:“小妹!你怎么还在这儿?” “太晚了,不想打扰他们。”九月强撑着站起来,行李箱拉杆在掌心压出深红的印子。她努力扯出笑容,却发现嘴角僵得发酸。阿娟身后的两个女孩捂着嘴窃窃私语,目光扫过她皱巴巴的T恤和磨白的牛仔裤。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霉味混着潮湿的墙皮气息扑面而来。阿娟摸索着掏出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吱呀”一声推开房门,九月举着手机电筒照进去,惨白的光晕里,裸露的水泥地上散落着几双拖鞋,墙角堆着半袋没拆封的泡面。 “别嫌弃,就这条件。”阿娟踢开脚边的塑料瓶,弯腰把凉席往墙边挪了挪。老旧的风扇突然“咔嗒”启动,卷着温热的空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打转。九月这才看清,所谓的“客厅”不过十来平米,除了墙角几个叠放的行李箱,再无其他家具。月光从生锈的防盗网漏进来,在地面投下细碎的格子。 “我们三个人合租,一个月一千块,不包水电。”阿娟从行李箱里翻出半瓶矿泉水递给九月,自己瘫坐在凉席上扯掉高跟鞋,“公司补贴只够买早餐,平时都在路边摊对付。”她揉着太阳穴苦笑,精致的眼妆晕染成一片灰黑,“上个月为了冲业绩,陪客户喝到胃出血,结果奖金还不够付医药费。” 九月蹲下来帮她整理散落在地上的充电器,指尖触到凉席边缘粗糙的毛刺。墙角的行李箱贴着褪色的旅游贴纸,箱底露出半截证书——原来阿娟还是某销售大赛的“金牌得主”。窗外传来垃圾车收工的声响,混着远处KTV的跑调歌声,九月突然想起十一姐名片上烫金的“区域经理”,想起阿娟空间里那些西装革履的照片。 “娟姐,你真厉害。”九月轻声说,喉咙发紧。阿娟愣了愣,随即仰头大笑,笑声惊飞了窗外的野猫:“厉害什么?不过是把体面穿在身上,把狼狈藏在出租屋罢了。”她抓起手机关掉闹钟,屏幕光照亮她眼下青黑的阴影。 浴室的门开合间,蒸腾的热气裹着廉价洗发水的味道漫进房间。第三个洗完澡的阿娟掀开潮湿的凉席,水珠顺着发梢滴在锁骨处,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银线。老旧风扇在墙角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搅动着凝滞的热浪,却吹不散三人身上黏腻的汗意。 “刚来福市那会儿,我经常在这座城市迷路,坐公交车都不会。”阿娟突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她侧身对着九月,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每天天不亮就背着装满传单的帆布包出门,跟着老员工一家家跑商铺。有次下暴雨,我抱着资料在便利店屋檐下躲雨,眼睁睁看着客户撑着伞从面前走过。” 九月屏住呼吸,听着阿娟讲述那些藏在朋友圈照片背后的故事。为了拿下某家连锁超市的订单,她连续一周蹲守在采购经理的公司楼下;为了陪客户应酬,她把白酒混着胃药往肚里灌,半夜疼得在出租屋地上打滚;最窘迫的时候,她和同事分食一袋泡面,把调料包省下来拌白米饭。 “上个月发工资,给家里汇了三千。”阿娟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凉席的线头,“我妈在家族群里发语音,说‘我女儿在福市当经理’,七大姑八大姨轮流打电话夸我有出息。”她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自嘲,“她们哪里知道,我住的地方连蟑螂都嫌挤。” 窗外传来货车驶过的轰鸣,震得窗框微微发颤。九月想起白天看到的阿娟——妆容精致,西装笔挺,站在写字楼前拍照时腰背挺得笔直。此刻黑暗中蜷缩在凉席上的身影,和那些照片里意气风发的模样重叠又分离。 “不过没关系。”阿娟翻了个身,声音里带着倦意,“我弟明年高考,等他考上大 学,一切都值了。”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混着风扇的嗡鸣,“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像演话剧的演员。白天穿好戏服化好妆,在别人面前扮演成功人士;晚上卸了妆,才敢露出满身狼狈。” 九月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喉咙发紧。她想起十一姐家堆满烤鸭工具的客厅,想起阿娟空间里那些西装革履的照片,终于懂得成年人的体面,不过是生活的遮羞布。那些精心修饰的朋友圈,那些光鲜亮丽的职业照,背后藏着的是数不清的深夜痛苦,是咬碎牙齿往肚里咽的委屈,是无数个在廉价出租屋里辗转反侧的夜晚。 热浪如同无形的网,将狭小的出租屋裹得密不透风。老旧的风扇不知疲倦地摇晃着,叶片与轴承摩擦出刺耳的吱呀声,却吹不散空气中凝滞的暑气。三个女孩并排躺在凉席上,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里,九月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那是路灯透过生锈防盗网投下的格子,随着风扇的转动,在墙面上不断扭曲变形,像极了这座城市给予她们的希望与现实。 楼下小吃街的喧嚣早已沉寂,偶尔传来醉汉模糊的呓语,或是流浪猫在垃圾桶翻找食物的响动。九月想起白天路过的商业广场,巨型LED屏幕上播放着奢侈品广告,西装革履的行人踩着锃亮的皮鞋,与此刻蜷缩在凉席上的她们形成鲜明对比。朋友圈里那些精心修饰的照片,那些看似光鲜的生活片段,不过是生活撕开的一道裂缝,漏出星星点点的光,照亮的却是更深的黑暗。 阿娟均匀的呼吸声在身旁响起,带着几分疲惫的酣睡。九月却辗转难眠,白天的经历在脑海中不断回放:十一姐家堆满烤鸭工具的杂乱客厅,阿娟匆忙赶回来时凌乱的妆容,还有这间连风扇都摇摇欲坠的出租屋。她忽然明白,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那些藏在精致妆容与职业装下的,是深夜加班的疲惫,是为生计奔波的狼狈,是无数个自我怀疑的瞬间。 就在九月快要陷入沉睡时,身旁传来阿娟的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扇声掩盖:“等熬过这阵,换个带窗户的房子吧。”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寂静的夜里泛起层层涟漪。九月心中一颤,突然意识到,即便生活如此艰难,她们依然怀揣着微小而坚定的希望。 在半梦半醒之间,九月的思绪飘向远方。她看到自己穿着工作服,在福市的某个角落忙碌;看到未来的大学校园,图书馆里洒满阳光;看到妹妹开心的笑容,父母欣慰的眼神。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模糊却温暖。她知道,前方的路或许布满荆棘,或许还会经历更多的挫折与委屈,但只要心中的希望不灭,就一定能等到黎明的曙光。 终于,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九月沉沉睡去。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风扇依旧吱呀作响,而在这简陋的出租屋里,三个怀揣梦想的女孩,正在各自的梦境中,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未来。 第 118 章 陌生屋檐 天刚蒙蒙亮,九月就被阿娟和同事起床的动静吵醒。昏暗的出租屋里,晨光像薄纱般透过破旧的窗帘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影。墙角处,一只蟑螂被突然的声响惊动,慌不择路地钻进发霉的墙缝里。 阿娟她们动作娴熟,收拾床铺时被子被抖得哗哗作响,扬起的灰尘在光束中翻滚。简单洗漱时,水龙头的水流声和杯碗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略显嘈杂的晨间交响乐。九月蜷缩在角落的小床上,看着她们利落地套上工作服,连早餐都是边跑边往嘴里塞着冷馒头。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整间屋子突然陷入死寂,只留下一片匆忙离去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 九月原本还带着困意的双眼瞬间睁大,盯着天花板上那道摇摇欲坠的裂缝发呆。墙角处,几只潮虫正缓慢地爬过剥落的墙皮。深吸一口气,她翻身起床,冰凉的水泥地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没有人会停下脚步等你慢慢适应,想要生存,就必须跟上大家的节奏,九月对此心知肚明。她咬着嘴唇,将褶皱的衣角抚平,镜子里映出一个眼神坚定却难掩疲惫的少女。窗外,晨雾还未散尽,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服,九月走到桌子旁,看到阿娟留下的几个馒头。她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馒头已经有些凉了,但九月却觉得格外香甜,因为这是在陌生城市里感受到的一丝温暖。吃过馒头,九月拿起小本子,上面记着十一姐给她的几个招聘信息,全是餐厅服务员、超市促销员这类工作。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出租屋的门,迎着初升的太阳,开始了找工作的旅程。 烈日高悬,阳光像火舌一样炙烤着大地。九月穿梭在大街小巷,一家一家地询问招聘信息。汗水不断从她的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她的衣服。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留下一片片白色的汗渍。脚上的鞋子也和地面不断摩擦,磨得她的脚生疼,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不好意思,暑假工已经招满了。”“我们需要长期工,暑假工不考虑。”类似的拒绝话语,九月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每一次被拒绝,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下,希望也随之减少一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情越来越低落,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知不觉,天开始暗下来。九月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英语老师发来的信息:“九月呀,你英语成绩怎么才一百二十呢,按照你的水平应该能上一百四的,好在其他科的成绩足够好呀!”看到这条信息,九月这才猛地想起,今天是高考成绩查询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日子,自己竟然因为忙着找暑假工而忘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班主任老高的信息也来了,询问她是否查询了高考成绩。还好,老高带来的是好消息,不用九月自己再去查询了。原来,她的高考复读分数整整比去年提高了一百多分,这个消息让九月又惊又喜。她走到热闹的大街上,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九月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她知道,这下一本大学应该是稳了,所有复读时的辛苦和付出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然而,喜悦过后,现实又摆在眼前,明早还要继续找暑假工。就在这时,十一姐的信息发了过来:“阿娟说你昨晚在她出租房楼下等到了两点多,怎么回事呢!你过了十一点又不给我发信息,还好没有什么事情。没有想到阿娟那么不靠谱,不提前告知她还赶下一场饭局。要不然,我都不会让你在那里等那么久了。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我一认识的同事,他们宿舍那边有空余的床铺,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拜把子兄弟。他人很好,你过去将就一晚或者两三晚,说不定明天就能找到包住的暑假工了。” 九月赶紧回复:“目前在往阿娟出租房那边,在那个很大的超市那里。” “你吃过晚饭没?我兄弟那边等着我们过去开饭。我跟你去阿娟那里拿行李。你在超市等一下,我就过去和你汇合。”很快,十一姐的回复就来了。 五分钟后,十一姐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脸上满是愧疚:“小妹,真的实在不好意思呀!让你来福市投靠我,却什么也没有帮上忙!”九月笑着安慰道:“怎么没有帮上忙,要不是有你们,我不就是流落街头了吗?” 不一会儿,十一姐和九月就到了阿娟楼下。刚好阿娟她们下班打包快餐回来,十一姐说明来意后,她和阿娟不知道说了什么,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然后,十一姐就拖着九月的行李箱下了楼,头也不回地走了。九月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和阿娟说了声再见,就赶紧追下楼去。 路上,九月收到了阿娟的信息:“小妹,真的很抱歉,昨天没有考虑到你第一次来福市,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下次你来,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请你原谅……”九月看着信息,心里有些感慨,她回了娟姐的信息:“成年人的不易,是我的到来给你添麻烦了,祝娟姐工作越来越顺,过年回来记得请我吃大餐。”“一言为定……”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九月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跟着十一姐前行。 暮色渐浓,霓虹灯在楼宇间次第亮起,九月跟着十一姐拐进一条林荫道。蝉鸣在树梢此起彼伏,闷热的风裹挟着玉兰花香,拂过她汗湿的脖颈。二十分钟的路程走得格外漫长,每一步都带着对未知的忐忑。终于,一栋栋整齐排列的宿舍楼映入眼帘,米白色的墙体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与阿娟那破旧逼仄的出租屋形成鲜明对比。 “到了!”十一姐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不一会儿,一个身形挺拔的男生从楼里快步走出。他穿着简约的白色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眉眼间透着一股沉稳劲儿,真的像极了《十八岁天空》里的班长。男生笑着点头打招呼,从裤兜里掏出门禁卡,在感应区轻轻一刷,“嘀”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九月跟在后面,看着刷卡进出的装置,心里暗暗惊叹:“这也太高级了!”金属大门缓缓闭合的声音,仿佛是开启新生活的前奏。 三人踩着有些年头的楼梯向上走,每级台阶都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九月的心跳随着脚步声逐渐加快,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不会真要和陌生男生住一间宿舍吧?”直到停在402室门口,十一姐指了指隔壁,九月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推开房门,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阿川正系着深蓝色围裙在厨房忙碌,炉灶上的铁锅冒着热气,他熟练地颠勺翻炒,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身材壮实,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人。“快坐快坐!”阿川热情地招呼着,“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随便弄了几个家常菜。” 餐桌上,青椒炒肉、酸辣土豆丝、番茄蛋汤,几道菜色泽诱人,腾腾的热气模糊了九月的眼镜片。她刚要坐下,十一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十一姐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好,我马上回来!”她无奈地看向九月:“公司临时有事,实在对不住,你先好好吃饭。”说着,又转头叮嘱阿川:“照顾好小妹!”便匆匆离去。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阿川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会这样,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隔壁房间始终静悄悄的,那位“帅哥”似乎根本没有出来的打算。九月坐在桌前,看着对面的阿川,听着他没话找话地聊着做饭的心得,偶尔夹一筷子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路灯的光晕透过窗户洒进来,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场突如其来的独处,让九月既紧张又有些不知所措,但阿川的热情,又让她心里涌起一丝温暖。 餐桌上,白炽灯将九月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随着她颤抖的手在碗碟间移动,影子也跟着不安地晃动。瓷碗与竹筷相碰的清脆声响,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像是敲击在九月紧绷的神经上。阿川埋头扒着饭,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空调外机的嗡鸣声透过半开的窗户钻进来,与这寂静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九月盯着碗里油亮的青椒肉丝,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辣椒的红油在汤汁表面泛着诱人的光泽,却让她想起白天找工作时被烈日晒得发烫的街道。阿川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工装袖口被随意卷到手肘,露出小臂紧实的肌肉线条。"这辣椒是我从老家带来的。"阿川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我们那旮旯,顿顿离不了辣。"他笨拙地夹起一块排骨放进九月碗里,不锈钢餐盘与碗沿碰撞出清脆声响,溅起的汤汁在桌面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九月望着泛着红油的肉块,喉咙发紧。复读那年冬天,外婆做的辣椒酱也是这样红艳艳的,每次打开盖子,总能闻到家里的味道。阿川开始讲述在他初中毕业后来到电子厂组装零件的趣事,说有次把螺丝拧反导致整批货返工,被车间主任追着骂了三条街。他模仿主任叉腰的样子惟妙惟肖,九月被逗得扑哧笑出声,紧绷的肩膀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昏黄的灯光下,九月开始打量这间狭小的宿舍。靠墙的铁皮柜斑驳陆离,贴满泛黄的明星海报,有些边角已经卷起;墙角的洗衣机裹着褪色的防尘罩,运转时总会发出拖拉机般的轰鸣;老式电视机摆在窗台上,天线缠着五颜六色的胶带。当阿川说起公司每年组织的旅游,展示手机里海边团建的照片时,九月才注意到他手机壳内侧夹着张全家福——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小女孩,眉眼与阿川有七分相似。"那是我妹妹,"阿川笑着解释,"明年就要高考了。" 夜色渐深,九月蜷缩在临时拼凑的床铺上,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流声,攥着手机的手心沁出薄汗。阿川递来的毛巾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叠得方方正正放在枕边。当门轴发出吱呀声响,九月猛地闭眼装睡,却听见脚步声在床前停顿,随后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阿川将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凌晨三点,月光透过防盗网的缝隙,在地面切割出菱形光斑。阿川轻微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九月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冷光映着未发送的求职信息。指尖划过通讯录里母亲的号码,最终停在同桌新发来的定位截图上。窗外传来早班地铁的轰鸣,混着阿川梦呓般的嘟囔,九月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坚硬的外壳下,似乎也藏着温柔的褶皱。 晨光爬上窗台时,九月被手机震动惊醒。阿川的信息带着未消散的烟火气:"煎蛋在微波炉,记得热两分钟。门禁卡放桌上了,找不到路随时打电话。"她望着桌上还温热的豆浆,塑料杯壁凝结的水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推开宿舍门,楼道里飘来不知名的花香,远处传来清洁工清扫落叶的沙沙声。 九月站在宿舍门口,深吸一口气。阳光透过楼宇间的缝隙洒在她身上,温暖而明亮。她决定先去平安区找初中同桌,说不定真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想到这里,九月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盏接一盏亮起,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这座陌生的城市,虽然充满挑战,但此刻的九月,心中却充满了希望。她知道,只要不放弃,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而阿川的善意,就像黑夜里的一盏明灯,让她在异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九月相信,新的一天,一定会有新的收获。 第 119 章 重逢与新途 九月攥着手机,反复确认着林悦发来的定位。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阿川的宿舍,在地面投下细长的光影。阿川早已去上班,桌上留着他特意准备的早餐,温热的豆浆和两个包子还散发着香气。九月匆匆吃完,背着帆布包出了门,她站在宿舍楼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既期待又忐忑,仿佛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即将开启一段未知的旅程。 按照导航指引,九月转了两趟公交车,车厢里挤满了赶着上班的人。她紧紧贴着车门,感受着人群的推搡,听着人们谈论着工作和生活,这些陌生的声音让她对这座城市既好奇又有些畏惧。终于抵达平安区,这里和她之前待的地方截然不同,街道宽敞整洁,两旁的写字楼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九月站在林悦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前仰头望去,只觉得这座楼仿佛直插云霄,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让她有些眩晕,也让她真切感受到了城市的繁华与自己的渺小。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跳动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每上升一层,九月的心跳就加快一分。当电梯门打开,“悦达商贸”四个金色大字映入眼帘,金属的质感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九月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玻璃门。前台小妹看到九月,微笑着询问来意,那职业化的笑容让九月感到一丝拘谨。得知九月是林悦的朋友后,小妹立刻拨通了内线电话。 不一会儿,林悦从办公室里快步走了出来。九月差点没认出她,曾经扎着马尾辫的青涩少女,如今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职业装,头发盘起,妆容精致。林悦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成熟与自信,却依然带着九月熟悉的温暖笑意。“九月!”林悦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真的是你!”熟悉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水味让九月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时隔多年,两人终于再次相见,那些尘封的回忆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 林悦拉着九月的手,将她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墙上挂着公司的业绩表和一些荣誉证书,每一张证书都见证着林悦的努力与成长。桌上堆满了文件和资料,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一旁的打印机不时吐出新的文件。“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忙。”林悦歉意地笑了笑,“你先坐一会儿,我处理几个紧急电话。” 九月点点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沙发是深灰色的皮质,触感冰凉。林悦立刻投入工作,电话一个接一个,她用流利的普通话和客户沟通,时而耐心解释,时而据理力争,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专业。九月看着忙碌的林悦,目光停留在她敲击键盘时指尖上的薄茧,心中既骄傲又心疼。她很难想象,曾经那个会因为得到一支新钢笔就开心一整天的女孩,究竟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变成如今这个独当一面的职场女性。 好不容易等林悦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已经快到中午了。“走,带你去吃好吃的!”林悦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西装上的褶皱在她动作间迅速恢复平整。“咱们去吃那家新开的川菜馆,味道特别正宗。”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林悦一边走一边给九月介绍平安区的情况,指着远处的高楼说那是平安区最高的建筑,楼下有全市最大的购物中心。路上,她的电话依然不断响起。每次接电话,林悦都会停下脚步,微微侧身避开人流,迅速切换到工作模式,条理清晰地处理各种问题。九月看着她在电话里周旋的样子,不禁感慨,生活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曾经那个说话轻声细语的林悦,如今已经能在商海中游刃有余。 川菜馆里,香辣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口的红油辣子缸冒着热气,服务员端着沸腾鱼走过,汤汁的咕嘟声和辣椒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林悦熟练地点了几个招牌菜,还特意叮嘱厨师少放些辣椒,“九月不太能吃辣。”这个小小的细节,让九月心里暖暖的,仿佛又回到了初中时代,那时林悦也会记得她不喜欢吃香菜,每次打饭都会帮她避开。 然而,饭菜刚上桌,林悦的电话又响了。她抱歉地看了九月一眼,接起电话走到一旁。透过玻璃窗,九月看着林悦在街边来回踱步,时而皱眉,时而露出无奈的神情。阳光照在她的职业装上,勾勒出她略显疲惫的身影。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林悦的身影在这繁华的都市中显得既坚强又孤独。等她回来时,饭菜已经有些凉了。 “对不起,九月。”林悦坐下后,一脸愧疚,“最近公司事情太多,实在脱不开身。”“没关系,我能理解。”九月笑着说,夹起一块已经凉了的回锅肉,“你现在真的很厉害,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林悦苦笑着摇摇头,“哪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被生活逼出来的。你不知道,刚到深市的时候,我连饭都吃不上顿。”她放下筷子,眼神变得有些黯淡,“在电子厂打工的日子,真的是不堪回首。每天像机器一样工作,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有时候连泡面都舍不得多吃。” 九月静静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林悦蜷缩在地下室吃泡面的画面。地下室里昏暗潮湿,墙面上长满了霉斑,老鼠在角落里乱窜。林悦白天在流水线上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组装着那些小小的零件,一天下来,胳膊又酸又痛,手指都磨出了水泡。“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九月轻声问。 “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吧。”林悦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我告诉自己,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于是我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在网上报课程,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那段时间真的很累,但我知道,只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说到这里,林悦的眼神亮了起来,“记得有一次,我为了学英语,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背单词。在去工厂的公交车上,我也在看语法书,周围的人都觉得我疯了。” 九月由衷地佩服,“悦悦,你真的太了不起了。”“其实你也可以的,九月。”林悦认真地看着她,“你一直都很聪明,只要有机会,肯定能做出一番成绩。对了,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一份暑假工了。是我朋友的奶茶店,工作不算太累,工资也还可以。你明天或者后天就可以去试试。” 九月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悦悦,太谢谢你了!”“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林悦笑着说,“走,吃完饭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看看。” 林悦的出租屋在一个老小区里,楼道里的声控灯有些接触不良,一闪一闪地照亮她们的脚步。打开房门,虽然是一房一厅一厨一卫,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里摆放着一张简约的沙发和茶几,墙上挂着几幅装饰画,都是林悦自己挑选的,充满了文艺气息。卧室里,床上铺着碎花床单,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绿萝的藤蔓垂下来,给房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一个月房租1000多,虽然贵了点,但总算有个自己的小窝。”林悦一边收拾一边说,“刚来的时候,我住的地下室一个月才300块,跟这里比简直天差地别。那时候地下室的窗户只能看到行人的脚,一到下雨天,雨水就往屋里灌。”林悦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来,尝尝这个,我最喜欢的柠檬茶。” 九月坐在沙发上,感受着这个温馨的小空间。茶几上放着几本励志书籍和行业杂志,旁边还有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工作笔记。她想象着林悦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学习、奋斗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敬佩。“对了,下午我休息一下,你就在这里玩一会这儿吧。”林悦突然说,“咱们好好聊聊,说说这些年的事。” 九月点点头,"好啊,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户,在客厅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她们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茶几上摆着林悦特意准备的薯片和果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香。 林悦率先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在深市的点点滴滴。"还记得我第一次被客户刁难吗?"她苦笑着回忆道,"那是一个难缠的老客户,因为产品出了点小问题,在电话里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当时躲在公司的厕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手里攥着手机,听着外面同事们忙碌的声音,感觉自己特别无助。"说到这里,林悦的眼眶微微泛红,"不过现在想想,正是那些挫折让我变得更强大。" 接着,她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后来我决定改变,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学习。报名参加成人大学考试那段日子,真的是拼了命。每天下班后,别人都去逛街、聚会,我却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啃那些厚厚的书本。当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林悦眼中闪烁着光芒,"再后来得到升职机会时,我才真正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九月静静地听着,不时发出惊叹和感慨。轮到她时,便开始讲述复读的艰辛。"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晚上学到凌晨两三点。"她轻轻叹了口气,"那段时间压力特别大,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看着周围的同学一个个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而我却还要再战一年,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但我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一定要考上一所好大学。"说到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憧憬,九月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笑容:"我想加入社团,参加各种活动,认识不同的人,好好体验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 两个好友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从过去聊到现在,从生活聊到梦想。林悦翻出手机里存的老家照片,指着照片里熟悉的街道和房屋说:"你看,这是咱们初中旁边的小卖部,现在好像都翻新了。等我攒够了钱,一定要回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碰到以前的老师和同学。"九月凑过去仔细看着,那些尘封的记忆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当林悦的手机响起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电话那头传来同事焦急的声音,林悦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好,我马上回去。"挂断电话,她歉意地看着九月:"公司突然有点急事,我得赶回去处理。真是不好意思,本来还想多陪陪你。" "没关系,工作要紧。"九月连忙说道,"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林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你一个人回去要小心,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明天去我朋友工厂试工,记得穿舒服点的鞋子。"说着,她把一串钥匙递给九月,"这是我家钥匙,要是不想这么早回去,就在这儿等我。" 九月摇摇头,把钥匙推了回去:"不用了,我也该回去了。你赶紧忙你的吧。" 两人在楼下道别。林悦踩着高跟鞋小跑着钻进出租车,尾灯很快消失在车水马龙中。九月攥着还残留余温的奶茶杯,望着空荡荡的街道,胸腔里翻涌着温热的感动。多年未见,好友依旧记得她喝奶茶要少糖去冰的习惯,这份默契让陌生城市的风都变得柔和。 返程路上,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在夕阳下舒展枝桠,将光斑碎金般洒在人行道上。微风卷起几片泛黄的树叶,轻轻擦过她发烫的脸颊,带来丝丝凉意。九月踢着地上的石子慢慢走着,帆布鞋与地面摩擦出细碎声响,像极了初中时两人并肩走过操场的脚步声。 第 120 章 夜色波澜 来到阿川住的员工宿舍区,九月这才想起自己没有门禁卡。她站在大门前,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刷卡通过,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片刻后,她决定在宿舍楼附近转转。夕阳的余晖洒在地面上,给整个园区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九月漫步在园区的小路上,看着路边盛开的花朵,听着树上鸟儿的鸣叫,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她在一处长椅上坐下,望着天边的晚霞发呆。远处的高楼大厦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壮观,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座城市既陌生又充满希望,而她,即将在这里开始人生新的篇章。 夜幕渐渐降临,园区里的路灯陆续亮起。九月看着手机,已经快七点了,阿川应该快下班了。她站起身,在宿舍楼下徘徊,目光不时望向远处的路口。终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阿川提着一袋东西,朝着这边走来。 "等很久了吧?"阿川看到九月,露出歉意的笑容,"今天加班,回来晚了。"他举起手中的袋子,"我买了些食材,今晚给你做家乡菜。" 九月跟着阿川走进宿舍,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温暖。这个陌生的城市,因为有了这些温暖的人,变得不再那么可怕。她知道,未来的路或许充满挑战,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晚餐时分,阿川变魔术般从厨房端出几盘小菜,瓷盘碰撞的清脆声响里,最诱人的当属那盘色泽鲜亮的泡椒凤爪。剔透的水晶碗里,雪白的凤爪浸泡在鲜红的汤汁中,点缀着翠绿的香菜和嫩黄的姜片,红油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丝丝缕缕的辛辣气息钻进九月的鼻腔。碗边凝着的红油小珠,在灯光下像凝固的火焰,引诱着味蕾。 “尝尝这个,”阿川用围裙擦了擦手,指腹还沾着几粒白芝麻,“昨天看你盯着我做,就想着今天让你尝尝鲜。”他说话时,厨房窗户漏进的晚风掀起他衣角,带着泡椒与花椒混合的独特香气。九月注意到他后颈被汗水浸湿的衣领,在晚风里轻轻摇晃,仿佛诉说着方才厨房的忙碌。 九月夹起一块凤爪放入口中,酸辣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泡椒特有的辛辣,辣意顺着喉咙往下窜,她忍不住哈出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好吃!”她眼睛发亮,“没想到泡了一夜这么入味。”咀嚼间,脆嫩的口感与浓郁的酸辣味交织,让她想起前一晚的场景—— 那时阿川刚下班,暮色透过防盗网在地板上切割出菱形光斑。他将超市塑料袋里的凤爪倒在不锈钢盆里,自来水冲刷着肉色的爪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凤爪得先焯水,”他边说边往锅里倒水,随手撒了把花椒和姜片,“不然有腥味。”火苗窜起时,他挽起的袖口露出小臂的旧伤疤,像条蜷缩的蜈蚣。那道伤疤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九月坐在折叠椅上,看着阿川把煮好的凤爪捞进冰水里。水汽氤氲中,他的侧脸被厨房白炽灯照得发亮,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冰水一激,凤爪才够脆。”他解释道,指尖捏着冰块丢进盆里,金属盆壁瞬间凝出细密的水珠。冰块与热水相遇,腾起大片白雾,模糊了阿川的身影,却清晰了他专注的轮廓。 最震撼的是调配泡椒汁的过程。阿川从柜子深处搬出个陶制坛子,揭开时,发酵的酸香混着泡椒的辣意扑面而来。坛子里躺着整颗的小米辣,表皮皱缩却依然鲜红,像沉睡的火焰。他将泡椒连汤带水倒进玻璃碗,又切了青柠檬、小米辣和蒜瓣,案板上很快堆起色彩鲜艳的小山。刀刃与案板碰撞的哒哒声,混着柠檬清新的香气,在狭小的厨房里流淌。 “得加点白糖提鲜。”阿川说着往碗里撒了把冰糖,晶体在泡椒汁里慢慢下沉,“白醋和凉白开的比例也有讲究。”他用矿泉水瓶精准地量着液体,动作娴熟得像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最后倒入的高度白酒在汤汁表面形成薄薄的油膜,晃动时折射出细碎的光。白酒入碗的瞬间,腾起一缕辛辣的白雾,与泡椒的香气缠绕在一起。 当凤爪浸泡进调好的汤汁,阿川盖上保鲜膜时,九月注意到他手腕上系着的红绳——褪色的绳结里缠着颗小小的铜钱,边缘被磨得发亮。“这是老家庙里求的。”察觉到她的目光,阿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图个平安。”红绳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铜钱上的纹路里,似乎刻满了对生活的期许与无奈。 此刻餐桌上,腌制的小萝卜和脆生生的小青瓜在瓷盘里泛着光泽,清爽的口感刚好中和了凤爪的刺激。但九月嚼着凤爪,舌尖残留的辣味却让她想起阿川切辣椒时专注的模样,想起他讲工伤经历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伤疤的动作。 阿川给自己倒了杯白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轻轻摇晃:“今天得好好庆祝一下。”他抬眼看向九月,喉结在灯光下滚动,“听说你找到工作了?” 九月点点头,放下筷子:“嗯,在平安区的电子厂。明天就过去,可能以后就很少碰面了。真的很感谢这两天的照顾。”她盯着碗里的凤爪,红油裹着香菜叶,像极了昨晚坛子里沉睡的辣椒。 “这么快?”阿川手中的酒杯顿了顿,杯壁上的水珠滑落在木纹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不过找到工作是好事。来,怎么也得喝点。”说着便要给九月倒酒。 九月连忙用手捂住杯口:“我真不会喝白酒,一点都不行。”她看着阿川仰头饮尽第一杯,喉结上下滑动的幅度比平时大了许多。第二杯下肚后,他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往,话语间混着白酒的辛辣与泡椒的余韵。九月安静地听着,目光却不时飘向水晶碗——凤爪在汤汁里沉浮,像极了阿川漂泊的人生。 夜色渐深,阿川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渐渐弯了下去。当他歪歪扭扭爬上床,很快响起的呼噜声与窗外的虫鸣混在一起。九月收拾完餐桌,洗盘子时,水流声让她想起阿川焯水凤爪的场景。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在不锈钢水槽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躺在床上,月光如同薄纱般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九月脸上,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树影,仿佛是无数只细小的手在轻轻摇晃。九月盯着这些影子,思绪渐渐飘远,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又看见阿川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狭小的厨房,阿川系着深蓝色围裙,在案板上熟练地切着小米辣,刀刃与木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空气中弥漫着辛辣的气息,呛得他不时眯起眼睛。坛子里泡椒发酵的咕嘟声,混着他哼唱的不知名小调,构成了那晚独特的背景音乐。 然而,这宁静的回忆瞬间被打破。一股温热且带着刺鼻白酒气味的气息突然逼近,九月本能地浑身僵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触到一片滚烫的皮肤。她猛地睁开眼,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见阿川俯身靠近,他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脸颊。 "啊!"九月尖叫着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束缚。她条件反射地抓起枕边的帆布包挡在胸前,慌乱中按下床头灯。刺眼的灯光亮起,阿川涨红的脸近在咫尺,他眼神迷离,瞳孔涣散,嘴角还挂着一丝痴傻的笑。这眼神让九月瞬间想起坛子里浸泡的小米辣——同样鲜艳,同样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灼伤。 "你想干什么?"九月声音发颤,双腿颤抖着滑到床边,随时准备跳下去。她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试图寻找一丝安全感。阿川摇晃着向她走来,脚步虚浮,嘴里嘟囔着模糊不清的话语:"九月......不要走......留下来......做我女朋友......" 九月抄起墙角的扫把,双手紧紧握住,抵在胸前,像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离我远点!不然我喊人了!"她一步步向后退,后腰突然撞上窗台的棱角,疼得她倒抽冷气。月光下,阿川高大壮硕的身影完全笼罩着她,如同昨晚坛口那层厚重的保鲜膜,令人窒息,让她感到绝望和无助。 见阿川仍步步逼近,九月绝望地抓起洗手池里的脸盆。盆里的冷水泼出的瞬间,水花四溅,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冷水泼在阿川脸上,他猛然清醒,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响。 "对......对不起......"阿川扶着额头,眼神中满是惊恐和懊悔,"我喝多了......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 九月浑身发抖,紧紧抱着行李箱退到房间角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砸在帆布包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就像阿川酒杯里滑落的水珠。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可怕的念头:如果不是及时醒来,如果自己睡得太沉......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整个下半夜,九月睁着眼睛坐在床上,怀里死死抱着行李箱,神经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阿川蜷在床上呓语,声音时断时续,混着夜风拍打着窗户。她的目光呆滞地盯着水晶碗里的凤爪,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汤汁表面的红油凝结成块,像干涸的血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清晨六点,九月听见隔壁传来动静。她颤抖着摸出手机,给隔壁的男生发求助信息的手指都在不停抖动。发完信息,她草草写好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工整。最后看了眼仍在沉睡的阿川,他侧着身子,蜷缩的睡姿与昨晚准备泡椒汁时弯腰的弧度惊人地相似,这一幕让九月心中五味杂陈。 轻轻关上门的瞬间,楼道声控灯亮起,照亮她苍白的脸,也照亮了贴在冰箱上的便签——那是阿川昨晚写的泡椒凤爪配料表,字迹工整得像机械打印的。此刻,这些工整的字迹却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嘲笑刚刚发生的荒诞一幕。 在楼下与隔壁男生碰面时,九月强装镇定地道了谢。男生欲言又止的眼神,让她想起阿川切辣椒时,被辣到眯起的眼睛。走出宿舍区,九月深吸一口气,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她一夜的恐惧,却吹不散舌尖残留的酸辣味——那味道混合着白酒的辛辣,永远留在了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朝阳缓缓升起,橙红色的光晕给高楼大厦镀上金边,城市在汽车鸣笛与早餐摊的喧闹中渐渐苏醒。九月握紧手中的帆布包,肩带早已被磨得发白,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柏油路上蒸腾着隔夜的热气,她机械地朝着公交站走去,帆布鞋与地面摩擦出细碎声响。 路过便利店时,橱窗里的泡椒凤爪包装袋鲜艳夺目,火红的辣椒图案仿佛带着灼烧感。九月浑身一僵,脚步不自觉加快,仿佛那小小的包装袋里藏着洪水猛兽。昨夜阿川通红的双眼、酒气熏天的喘息,以及自己绝望中泼出的那盆冷水,此刻又在脑海中翻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悦的消息跳出来:“到哪啦?”九月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喉头发紧,最终只回了个“嗯”。晨风卷起她耳边的碎发,她深吸一口气,望着街道上形色匆匆的行人,突然意识到这座城市从不缺故事,而自己的经历,不过是万千波澜中微小的一道涟漪。但那些在泡椒汤汁里浸泡的时光,那些暗夜里的惊惶与无助,终将成为她生命里深刻的注脚,时刻提醒着: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善意与危险从来都如影随形。 第 121 流水线边 九月搭上了去往那个电子厂的公交车,夏日的阳光透过斑驳的车窗,像碎金般洒在她年轻的面庞上。车内闷热不堪,混杂着汗酸味、机油味和不知谁身上廉价香水的味道,人挤人地站立着,随着公交车的颠簸,九月紧紧抓着扶手,指节泛白。但此刻,她的内心既忐忑又充满期待,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工作和生活。 一个小时的车程,对九月来说格外漫长。老式公交车的金属框架在颠簸中发出吱呀声响,每一次刹车、启动,都让她的心跟着起伏。身旁大叔的汗味混着发动机的柴油味,闷热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她盯着车窗上蜿蜒的裂痕,数着路边掠过的电线杆,盼着终点快点到来。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林悦发来的消息:“到了就联系厂里的张姐。”九月攥紧手机,指甲在塑料壳上留下月牙形的压痕。 终于,公交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九月拖着小行李箱挤下车,热浪瞬间裹住全身。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每走一步鞋底都像要黏在地上,几百米的路程,她走得有些吃力,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湿透的后背贴在衣服上,黏糊糊的难受。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远远地,她看到了林悦说的那个隆兴电子厂。工厂的牌子锈迹斑斑,油漆斑驳,“隆兴电子厂”几个字像是被岁月啃食过,残缺不全。歪斜的铁架上,一块褪色的招聘宣传板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边角卷着毛边,墨迹晕染得几乎看不清内容。生锈的铁门半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机器的轰鸣声。九月站在马路对面,望着这略显破败的厂区,突然有些犹豫——这真的能让她赚到学费吗?她咬咬牙,拖着行李箱朝工厂走去。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混着远处传来的蝉鸣,在燥热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九月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确认发送键。蝉鸣声震得耳膜发疼,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在水泥地上砸出小小的水印。她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微微发抖,目光扫过工厂大门上剥落的油漆,想象着流水线旁忙碌的身影,又想起林悦说“多劳多得”时笃定的语气,心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十分钟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那位身着藏青色职业装的女人步伐利落,烈焰红唇与周围斑驳的墙面形成鲜明对比。女人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如扫描仪般上下打量九月,从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到被汗水浸湿的衣领,最后定格在她攥得发红的手指上。“以前做过流水线吗?”女人的声音冷硬如铁。 九月慌忙摇头,喉结动了动:“没……但我学得很快!”女人轻哼一声,转身带路,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像鼓点,敲得九月心跳加速。她深吸一口带着机油味的空气,拖着行李箱跟了上去,金属轮轴在坑洼地面上颠簸,仿佛她即将开始的打工生涯。 九月拖着行李箱,跟着女人上到了二楼。推开门的那一刻,九月震惊极了。这哪是工厂,感觉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杂货间。空间狭小逼仄,摆放着几条凌乱的流水线,刺眼的灯光从头顶的白炽灯上直直地照射下来,让人睁不开眼。工人们都在忙碌着,嘈杂的机器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电子元件的味道,呛得九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女人给九月介绍了在这里的工作。原来这是一家线束厂,主要生产各种电子设备用的线束。工作内容就是将一根根细小的电线按照规定的长度裁剪,然后通过机器或者手工的方式,将它们连接上各种插头、端子,最后进行组装和检测。九月看着工人们的操作,那些细小的电线在他们手中翻飞,动作娴熟得像是在变魔术,感觉好像挺简单的,心想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学会。而且这里包食宿,对于临时工是多劳多得,想着说不定能在这里赚到一笔可观的收入,九月便决定留下来了。但她不知道,看似简单的工作,背后却藏着无数的艰辛。 在旁边一位热心大姐的指导下,九月观察着工人们的操作,很快就上手了。她坐在流水线前,接过第一根电线,手却有些微微发抖。电线比她想象中还要细,像是一根根脆弱的发丝。按照要求,她拿起剪刀准备裁剪,可剪刀却不听话,要么剪得太短,不符合标准,要么剪得歪歪扭扭。旁边的大姐看到后,耐心地又示范了一遍,告诉她要找准刻度,用力要均匀。九月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一次,终于剪出了合格的长度,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心里满是成就感。 然而,接下来连接插头的步骤却让她犯了难。那些小小的端子需要精准地压在电线的一端,机器的力量稍不注意就会把电线压断。九月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可还是失败了好几次。看着被压坏的电线,她有些沮丧,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好这份工作。但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想起那些等着交的学费,她咬了咬牙,继续尝试。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她逐渐掌握了技巧,速度也慢慢快了起来。 下班铃声骤然响起时,九月的手指还保持着捏持端子的僵硬弧度。连续八小时机械性地重复裁剪、压接动作,指尖早已失去知觉,仿佛还残留着金属端子的冰冷触感。脖颈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她尝试转动僵硬的颈椎,却听见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身旁的小雨瞥见她扶着腰起身的艰难模样,主动接过那个磨破边角的行李箱:“妹子,我顺路,带你去宿舍。” 八人间的宿舍门推开时,一股混合着汗味、霉味与廉价洗衣粉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张铁架床紧密排列,床板上堆叠着洗得发白的被褥,墙角晾着的工服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正在整理床铺的大姐抬头露出笑容,泛黄的牙齿间缺了半颗:“新来的小妹?快挑张床,上铺没那么潮。”九月选了靠窗的下铺,床垫凹陷处残留着前任住客的身形,她摊开从家里带来的床单,试图掩盖那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味道。 “咱们厂食堂的红烧肉炖得可香!”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三菜一汤才五块钱,比外头馆子划算多了。”听着姐妹们七嘴八舌的介绍,九月才知道长期工每月保底两千五,临时工则按件计酬。有人掰着指头算账:“手脚快的一天能做四百件,一个月净赚六千不是梦。”这话像团小火苗,重新点燃了九月的斗志。她摩挲着被电线划破的食指,暗暗发誓要成为厂里的“快手”。 午休的铁架床随着翻身声吱呀作响。九月盯着头顶斑驳的天花板,流水线的轰鸣声仍在耳畔回荡。那些纠缠不清的电线、泛着蓝光的烙铁、飞速转动的裁线机,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她尝试数着窗外的蝉鸣入睡,可每当闭上眼,就看见质检组长铁青的脸——上午她因为漏装一个绝缘套,整批产品都被退回返工。 下午两点的铃声撕开短暂的宁静。九月机械地坐在工位上,手腕刚贴上冰凉的工作台,刺痛感就顺着神经蔓延开来。第四个小时时,后腰的酸痛已经漫过脊椎,她悄悄伸手按压尾椎骨,却被监工的目光吓得迅速缩回。眼前的电线开始重影,裁刀好几次偏离刻度线,直到身旁的芬姨轻轻碰了碰她:“丫头,眼药水滴两滴,眯眼容易出错。” 暮色爬上车间的铁窗时,九月的效率比上午慢了三分之一。她盯着堆积如山的半成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隔壁工位的大姐突然压低声音:“别太拼,留着力气上夜班。”这话让九月心里一紧,这才想起晚上还有两小时加班。电烙铁的青烟模糊了视线,她强撑着将最后一根电线插进端子,却听见质检员重重的拍桌声:“线序又错了!这批全部重做!” 夜灯亮起时,九月几乎是扶着墙走出车间的。超市冷白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塑料桶和衣架在购物篮里碰撞出空洞的声响。回到宿舍,热水冲在背上都驱散不了筋骨的酸痛,镜中的女孩面色苍白,眼下挂着青黑的阴影。她倒头栽进床铺,却在睡梦中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场景:无数电线像蛇群般缠上手腕,无论怎么挣扎都解不开,裁刀的寒光贴着脖颈划过...... 清晨六点半的闹铃刺破梦境,九月在耳鸣般的流水线轰鸣声余韵中醒来。指腹摩挲着掌心新结的薄茧,她望着窗外未散的晨雾,突然想起昨天芬姨说过的话:"习惯就好了,这日子啊,熬着熬着就天亮了。" 车间里蒸腾的暑气比昨日更盛,电风扇在头顶徒劳地搅动着热浪。芬姨利落地将电线穿进端子机,动作快得像翻飞的蝶翼:"我家小子今年高考,就盼着能考上省城的大学。"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意,"上个月给他寄了新运动鞋,电话里可高兴了。"九月听着这些家长里短,手中的裁线刀都变得轻快起来,仿佛那些缠绕的电线也不再冰冷,而是织成了通向未来的网。 两人的交谈像干涸沙漠里的清泉,冲淡了机械劳动的乏味。芬姨会偷偷教九月"偷懒"诀窍:"裁线时手腕要借力,别用蛮力";说起在其他工厂打工的趣事时,九月笑得直不起腰,连机器的嗡鸣都成了背景音。对面工位的工友偶尔也会加入,车间里难得飘起阵阵笑声,让九月恍惚觉得,这里不只是冰冷的流水线,也是一群追梦者临时的家。 然而这份温暖如昙花一现。小组长阴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流水线旁,金属工牌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都不想干了?"他重重拍了下工作台,震得端子盒里的零件叮当作响,"要聊天就滚出去聊!"九月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的裁线刀险些划伤皮肤。芬姨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肘,两人慌忙低下头,只敢用眼神无声交流。 寂静重新笼罩车间,唯有机器运转的声响愈发刺耳。九月盯着眼前模糊的刻度线,眼眶突然发烫。她想起高中课间和同学说笑的场景,那时的笑声多么自由。此刻明明累得手指发麻,说几句话都要被呵斥,委屈的情绪像涨潮般漫过心头。但瞥见芬姨鬓角的白发,想起她为孩子打拼的模样,九月又默默咽下苦涩——在这座工厂里,规矩就是生存法则,再委屈也只能把情绪藏进流水线的节奏里。 午休时,芬姨从铁皮柜里摸出半块绿豆糕:"别往心里去,咱们啊,要学泥鳅——"她把糕点掰成两半,"滑溜着,别硬碰硬。"九月咬着甜腻的糕点,看着窗外晾晒的工服随风摇晃,突然明白,在这方小小的车间里,沉默或许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 晚上回到宿舍,九月给林悦打了电话,说起了在工厂这两天的工作情况。电话里,九月忍不住向林悦抱怨工作的辛苦,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电线,那些严格的标准,还有疲惫不堪的身体。林悦没有来过这间工厂,对于这里具体做什么工作,她也没有很关注。 在听说九月目前每天做的事情后,林悦觉得这份工作虽然能赚钱,但太辛苦,而且收入可能没有达到预期。她还是决定再帮九月找一下能赚更多钱的暑假工。而九月,听着林悦的话,心里有些动摇……但又不想再继续麻烦林悦了。 第 122 章 迁徙之路 九月站在线束厂宿舍楼下,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坑洼的水泥地,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七月的阳光依然炽热,像无数细小的钢针,刺得她裸露的脖颈生疼,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尖汇聚成一滴,啪嗒坠落在泛白的牛仔短裤上,转瞬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两天半前,她背着塞满换洗衣物的帆布包,满怀期待地来到这里。彼时的她,以为能在这个的工厂里,通过两个月的辛勤劳作,攒够新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说好的每小时十五元工资,在结算时变成了“包吃住”的口头承诺。辛苦劳作换来的,不过是两晚潮湿逼仄的宿舍住宿和几顿寡淡无味的饭菜,说好的报酬却没了踪影。 九月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望着厂区门口进进出出的工人,看着他们麻木又疲惫的神情,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她想起昨天傍晚,自己蹲在流水线旁,手指被尖锐的线束划破,鲜血染红了一小截塑料外壳,可班组长只是丢来一张创可贴,冷冷地说:“别耽误进度。”此刻,那道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但九月没有过多纠缠。她在心里反复权衡,知道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小厂,自己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或许根本讨不到公道。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理论,不如重新寻找机会。她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给林悦发了条消息,告知自己离开的决定。 没过多久,林悦就回复了消息:“别灰心!我认识个北方的大叔,他人脉广,肯定能帮到你!”九月盯着手机屏幕,眼眶微微发热。半小时后,林悦再次发来消息,说大叔在东城有熟人,已经帮忙联系好了一家电子厂,让她在路口等着。 九月拖着行李箱,走到路口的老榕树下。蝉鸣声此起彼伏,聒噪得让人烦躁。她坐在行李箱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过往车辆,心里既忐忑又充满希望。这已经是这个暑假,她到达的第三个城市了。七月中旬,她从花镇来到福市,满怀憧憬地想要开启人生第一次打工之旅;结果辗转了两个地方,不仅没赚到钱,还差点被骗。但九月不愿轻易放弃,她知道,自己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白色小车缓缓停在她面前。正午的阳光在车顶折射出刺目的光斑,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九月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却在车窗摇下的瞬间,迎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被岁月刻出深深浅浅的纹路,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经年累月的风霜,可那双眼睛却像春日融雪后的溪流,盛满和善与热情。 "你就是九月吧?我是林悦说的大叔。"带着浓厚北方口音的爽朗声音响起,九月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她注意到对方脖颈处还沾着细密的汗珠,深蓝色polo衫的领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显然是匆忙赶来。还没等她开口,驾驶座的车门已经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利落下车,皮鞋踏在发烫的柏油路上发出清脆声响。 "我来帮你。"老王厚实的手掌握住行李箱拉杆,九月这才发现他虎口处结着厚厚的茧子,指节因为长期劳作微微变形。行李箱被轻松提起时,九月甚至没来得及用力,只感受到一股沉稳的力量从指尖传来。当她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对方粗糙的掌心,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牵着她过马路的触感,那种让人安心的踏实感,竟在异乡陌生人身上重新体会到了。 车内空调的凉风驱散了暑气,老王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着:"我姓王,都喊我老王。"他把半瓶水放在杯架上,后视镜里映出他习惯性皱眉的模样,像是在思索从何说起。车载电台里播放着怀旧老歌,在沉默的间隙里,九月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十几年前刚来福市那会啊..."老王转动方向盘的手腕突然顿住,指节在真皮方向盘上敲出哒哒节奏,"我在绿皮火车硬座上缩了两天两夜,下车时腿肿得像灌了铅。"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兜里揣着五百块钱,结果在火车站就被黄牛骗走了三百。" 九月的手指攥紧帆布包带子,看着老王讲述时扬起的眉梢。他说起在工地搬砖时被钢筋划破脚掌,鲜血浸透解放鞋却不敢去医院;说起在夜市摆摊卖烤串,被城管追着满街跑;说起除夕夜独自蹲在桥洞下,就着冷风啃冷馒头的场景。那些本该沉重的过往,在他带着北方腔调的讲述里,竟带着说书人般的洒脱。 "最穷的时候,我在工地打零工,老板跑路了,我和十几个工友在劳务市场睡了半个月。"老王突然侧头看向九月,目光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但你记住,人只要活着,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他的声音不自觉提高,震得车载音箱里的老歌都模糊了。 车子驶入服务区时,老王突然变道。九月看着他利落地倒车,下车时还不忘把座椅调直:"等着。"便利店玻璃门开合间,九月望见他在零食货架前驻足,宽厚的背影挡住了大半排商品。再回来时,副驾座位堆满了五花八门的零食——她最爱的番茄味薯片、巧克力威化,甚至还有一袋温热的牛奶。 "路上别饿着,补充点能量。"老王撕开薯片包装递过来,九月注意到他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洗净的油渍,想必是刚从餐馆赶来。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车窗,在他侧脸投下温暖的光晕,九月咬着薯片,听着车轮碾过高速路的沙沙声,突然觉得这段原本漫长的旅途,竟变得格外珍贵。 三个小时的车程,在老王的讲述和偶尔的欢声笑语中悄然流逝。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从起初熟悉的小镇街景,逐渐过渡到广袤的田野,再到连绵起伏的山丘,最后又变成了林立的高楼大厦。九月靠在车窗边,听着老王讲述他在福市打拼的那些年,时而为他的艰辛遭遇感到揪心,时而又被他幽默风趣的描述逗得忍俊不禁。 随着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了绚丽的橙红色,远处的云朵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车内的氛围温馨而宁静,老王的声音渐渐放缓,仿佛也沉浸在这美丽的暮色之中。九月看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估算着距离东城越来越近,心中的情绪也愈发复杂起来。 当东城的高楼大厦终于映入眼帘时,九月有些恍惚。那些直插云霄的建筑,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与她之前待过的破旧小镇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街道上车水马龙,一辆辆汽车如同流光溢彩的甲虫,在宽阔的马路上穿梭不息。道路两旁的霓虹灯开始陆续亮起,红的、绿的、蓝的,色彩斑斓,将城市的夜空装点得宛如梦幻世界。 九月透过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人行道上,行人脚步匆匆,有人抱着文件快步疾走,有人拿着手机边走边聊,还有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每个人都似乎在为自己的生活奔忙,这座城市充满了活力与生机,同时也让九月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她知道,自己又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既让她感到不安,又像磁石般吸引着她,激起了她对未知挑战的强烈期待。 老王熟练地在城市的街道中穿行,最后将车稳稳地停在一栋略显陈旧的居民楼前。楼体的墙面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墙皮有些地方已经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水泥。楼道口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在地上投下一片片不规则的阴影。 老王掏出手机,拨通了熟人阿雯的电话。不一会儿,楼道里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从黑暗中快步走出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青春活力十足。尤其是那灿烂的笑容,像春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九月心中的一丝忐忑。女孩的眼睛弯弯的,笑起来就像月牙一样,透着股灵动劲儿。 “大叔,这就是九月吧,我们还是老乡呢!”阿雯热情地打招呼,说着便快步上前,伸手帮九月拎起行李。她的手很有力,动作也很麻利,一下子就把沉重的行李箱提了起来。“快进来吧,路上累坏了吧。”阿雯的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亲和力。 老王简单地给阿雯交待了几句,神色认真地叮嘱她照顾好九月。“这孩子一个人出来不容易,你多照应着点。”老王说着,又转头看向九月,目光中满是关切,“九月,有什么事儿别自己扛着,给我和林悦打电话。”九月连忙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老王转身走向车子,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随着引擎声响起,车子缓缓启动,老王摇下车窗,向九月和阿雯挥手告别。九月站在原地,望着老王远去的背影,看着那辆白色小车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心里满是感激。她暗暗发誓,等大学开学前一定要回到福市,请大叔和林悦好好吃顿饭,感谢他们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给予自己温暖和帮助。此刻的九月,虽然站在陌生的城市街头,但内心却因为这份温暖的情谊,而充满了力量。 阿雯弯腰拎起九月的行李箱,金属拉杆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别看这箱子沉,我在快递站兼职时,扛过比这重三倍的包裹。"她笑着扭头,马尾辫随着步伐左右晃动,"房子是老小区的步梯楼,不过胜在离厂区近,走十分钟就能到。"九月跟在她身后,踩着坑洼不平的水泥地,看着阿雯单薄的背影在夕阳下拉长,忽然想起自己在老家帮外婆提菜篮子的场景。 楼道里的声控灯像是患了老年痴呆,两人跺了三次脚才勉强亮起昏黄的光。墙面上贴满了开锁疏通的小广告,有的被撕得七零八落,露出底下泛黄的旧报纸。木质楼梯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呻吟,转角处堆积着几袋未扔的垃圾,混合着腐坏的水果气息,与阿雯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形成鲜明对比。 "到了。"阿雯掏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铁门锁芯转动时发出干涩的摩擦声。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豆瓣酱香气和霉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客厅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照亮了掉漆的木质沙发,扶手上缠着几圈透明胶带。茶几上的烟灰缸堆满烟头,旁边歪歪扭扭放着几本《知音》杂志,塑料封皮被磨得起了毛边。墙角码着六箱矿泉水,最上面的箱子印着"再来一瓶"的字样,却始终没被兑奖。 正在沙发上研究招聘启事的少年慌忙起身,报纸在他膝头留下褶皱。他黝黑的脸庞泛起红晕,局促地搓着衣角:"姐,这就是新来的姐姐?"九月注意到他脚上的运动鞋开了胶,用黑色电线简单捆着。少年头发短得能看见头皮,发梢却倔强地翘着几根小卷毛,倒为他早熟的面容添了几分稚气。 房间的布置比想象中更逼仄。两张单人床几乎贴在一起,中间仅容侧身通过。九月把行李放在床尾,床垫的弹簧立刻发出抗议般的吱呀声。褪色的碎花床单上,几朵残缺的向日葵朝着不同方向绽放,像是被岁月打散的约定。透过窗户缝隙,能看见对面楼的厨房亮着灯,主妇正在翻炒菜肴,油烟在灯光里凝成朦胧的白雾。 "电子厂的张主管是我老乡。"阿雯倚在门框上,从裤兜里掏出两颗水果糖,剥开一颗塞进嘴里,"明天带你去面试,就说是我表妹,准成。"她说话时露出虎牙,让原本笃定的语气多了几分俏皮。九月捏着还带着体温的水果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远处商场的霓虹灯已经亮起,在积雨云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是撒了一地的星辰。 第 123 章 东城初遇 清晨六点,老式机械闹钟发出刺耳的蜂鸣,如同尖锐的金属刮擦声,在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里炸响。阿雯猛地从床上弹起,胳膊肘差点撞上头顶那台布满灰尘的老式吊扇。扇叶边缘结着蛛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昏黄的晨光里投下细碎的阴影。九月蜷缩在另一张床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打了个寒颤,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脑袋里还残留着昨夜辗转反侧的混沌。她数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纹路,听着窗外早班公交车的报站声,直到凌晨三点才迷迷糊糊睡去。 "快起快起!"阿雯套上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工作服,衣服肘部磨得发亮,边扣纽扣边冲进厨房。燃气灶发出"噗"的点火声,蓝色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了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不一会儿,煎蛋的滋滋声混着白粥的香气飘满整个房间。九月揉着酸涩的眼睛坐起身,透过蒙着水雾的窗户,看见楼下早点摊的老板正掀开蒸笼,白雾裹挟着肉包的香味升腾而起,在初升的阳光下化作细碎的金粉。街道上,环卫工推着垃圾车缓缓走过,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与远处的汽车鸣笛交织成清晨的交响曲。 餐桌上摆着三个白瓷碗,碗口边缘有几道细小的裂痕,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粥面上漂浮着几片翠绿的葱花。旁边还放着两根刚炸好的油条,表皮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阿雯的弟弟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头发翘得像个小刺猬,却利落地拿起抹布擦拭桌面。"多吃点,今天可要累一整天呢。"阿雯往九月碗里夹了个煎蛋,自己却匆匆咬了口油条,碎屑掉在工作服上也来不及掸。 她一边翻找工牌,一边叮嘱九月:"记住,在厂里千万别提自己是暑假工。"阿雯把工牌塞进九月手里,金属牌边缘还带着体温,"张主管是我老乡,特意交代过,只要不说破,工资按长期工算。等你开学前,我让主管出面,保证一分不少结清。"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小星星,九月这才注意到她眼角还沾着没擦净的眼霜,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 九月咬着油条,听着阿雯絮絮叨叨的叮嘱,目光扫过客厅斑驳的墙壁。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边角卷曲,被透明胶带反复粘贴。角落里堆着几个装满饮料瓶的纸箱,是阿雯姐弟俩平时收集的,准备卖了换钱。 出了门,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走进一个巨大的蒸笼。街道两旁的榕树垂下气根,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偶尔扫过行人的脸颊。阿雯走得很快,白色运动鞋在路上敲出清脆的节奏。路过一家肠粉店时,阿雯突然停住:"晚上下班带你吃这家,他们家的辣椒酱绝了!"她指着玻璃橱窗里油亮的辣椒酱,咽了咽口水,"我和男朋友经常来,他能吃三碗。" 电子厂的大门气派得让九月咋舌。蓝白相间的厂房足有四层楼高,墙面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门口的保安亭里,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正盯着监控屏幕,对讲机不时传出沙沙的电流声。阿雯熟门熟路地刷了卡,带着九月穿过林荫道。路边的宣传栏里贴着"安全生产月"的海报,上面印着触目惊心的工伤案例照片,还有上个月的"优秀员工"照片,照片里的工人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管理层"的徽章,笑容灿烂而僵硬。 "记住,穿蓝衣服的是普通工人,白衣服的是管理层。"阿雯指着远处一栋独立的小楼,"那是管理层公寓,有单人单间,还有夫妻房。咱们普通员工就住集体宿舍,不过也还行,至少有空调。"她顿了顿,脸颊微微泛红,"其实我不住厂里,是因为...我男朋友在隔壁厂,住外面方便些。"说到这里,她低头抿了抿嘴唇,耳尖泛起一抹红晕,"他在五金厂做模具,可辛苦了。" 车间门口,机器运转的轰鸣声震得九月耳膜发疼,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塑胶味和机油味,九月下意识捂住口鼻。阿雯把九月安顿在长椅上,自己小跑着去找张主管。 九月环顾四周,只见工人们行色匆匆,有人抱着一摞电路板快步走过,有人推着装满零件的推车,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墙上的电子屏显示着实时产量,数字不断跳动,仿佛永不停歇的心跳。角落里,几个工人蹲在地上吃早餐,手里攥着冷掉的包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你是新来的?"尖锐的质问声像把钢针,刺破车间机器的轰鸣声直刺九月耳膜。她猛地抬头,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面前。深蓝色工作服裹着略显发福的身躯,袖口那抹醒目的红色"拉长"袖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女人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扫过九月的瞬间,让她仿吸被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脖颈,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没等九月开口,女人已经叉着腰开了腔:"我不管你们以前做事情怎么样,来了我这里,什么都要听我的!"她特意提高音量,声浪盖过流水线的嘈杂,"要是偷懒耍滑,被扣钱别哭着来找我!"女人随手扯过挂在腰间的扩音器,"上个月有个小子,上班玩手机,直接扣了一半工资!"金属扩音器在她掌心被捏得嘎吱作响,九月看见她指甲缝里沾着黑色的机油痕迹。 正当九月手足无措时,一阵清甜的声音传来:"拉长,我来带她吧。"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抱着元件盒快步走来,发梢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胸前工牌上"青青"两个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嘴角梨涡里仿佛盛满蜜糖,皮肤白得能透出血管的淡青色,与车间灰暗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拿着。"青青变魔术般掏出一副防静电手套,洗衣液的薰衣草香味混着车间特有的工业气息扑面而来。她熟练地拿起电烙铁,手腕翻转间,银亮的焊锡丝如同听话的精灵,精准地落在电路板焊点上。烙铁头接触焊盘的刹那,腾起的白烟裹着刺鼻的松香,九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 "别紧张。"青青笑着安慰,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我刚来的时候,连电烙铁开关都找不到。"她示范着焊接动作,手腕悬在半空像在跳芭蕾,"看,就像这样......"九月依葫芦画瓢,握住烙铁的瞬间,滚烫的温度顺着金属手柄传来,烫得她指尖发麻。焊锡丝在颤抖的指尖变得格外不听话,迟迟粘不到电路板上。 "手腕放松,像握笔一样。"青青轻轻按住九月的手背,"看好焊点,三秒钟就够,别烫太久。"在她的辅助下,九月总算完成了第一个焊点。可还没等松口气,烙铁头突然不受控地晃向旁边线路,"刺啦"一声,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小心!"青青几乎是扑过去关掉电源,发丝扫过九月发烫的脸颊。她从工具盒里翻出备用元件,动作利落地替换烧坏的零件,"这个得重新来过。"女孩擦拭着额角的汗珠,露出小虎牙笑道,"其实我刚来的时候,比你还笨。有次把正负极焊反了,整条线都得返工,被拉长骂得狗血淋头。" 九月注意到青青虎口处那道月牙形的疤痕,边缘微微凸起,泛着粉色的新生组织。"这个......"她欲言又止。"烙铁烫的。"青青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在这儿,谁手上没点伤啊。" 突然,流水线的嘈杂声似乎瞬间放大了数倍,九月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拉长正朝这边走来。女人厚重的工装鞋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咚咚"声。九月死死攥住工作台边缘,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让我看看。"拉长俯身盯着电路板,九月能清晰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铁屑。女人眉头越皱越紧,九月感觉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漫长的十秒后,对方突然直起腰,"高中学历就是学得快,好好干。"严厉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不过下次再烧坏元件,可要扣钱了。" 看着拉长转身离去的背影,九月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青青递来一瓶矿泉水,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九月颤抖的指尖滑落,"没事啦,你已经学得很快了。"女孩指着墙上的电子钟,"再坚持半小时就午休,带你去食堂吃最好吃的鸡腿饭!" 流水线的传送带依旧不知疲倦地运转着,九月握紧电烙铁,看着焊锡丝在自己手下逐渐变得听话。车间顶部长明的白炽灯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成一片流动的黑色海洋,而她,正在这片海洋里,笨拙却坚定地游向新的方向。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当午休铃声响起时,九月才惊觉已经站了四个小时。她的腰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酸胀得直不起来,双腿也肿得发麻。工厂门口,阿雯正翘首以盼,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色泽诱人的凉拌菜。"尝尝这个!"阿雯变魔术般拿出竹签,"豆腐皮和海带结是我的最爱,这家店的辣椒油特别香。"她撕开包装,浓郁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我让老板多加了醋,开胃。" 九月咬了一口凉拌木耳,酸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这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冰凉的木耳脆嫩爽口,辣椒油的香辣混合着陈醋的酸爽,刺激得她鼻尖微微冒汗。两人边走边吃,像两个放学的孩子。路过一家手机店,橱窗里播放着流行音乐,阿雯跟着节奏轻轻哼唱,九月也忍不住跟着哼了几句。 回到出租屋,阿雯的弟弟已经做好了午餐。餐桌上摆着丝瓜瘦肉汤、清炒薯叶和一大盘爆炒花甲,香气四溢。铁锅的热气模糊了窗户,弟弟额头上沁满汗珠,却笑得灿烂:"我明天就去印刷厂上班啦!"男孩兴奋地说,"虽然是夜班,但工资比这里高不少呢!"他夹起一块花甲,放进九月碗里,"九月姐,你多吃点,工作辛苦。" 午餐后,九月执意不让阿雯帮忙,独自拖着行李走向工厂宿舍。午后的阳光毒辣,柏油路被晒得发软,踩上去仿佛能留下脚印。九月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长很长,行李箱的轮子在滚烫的路面上艰难前行,发出疲惫的声响。 宿舍楼下,几个工人正坐在树荫下乘凉,他们的工服上沾满油渍,有的膝盖处还打着补丁,却笑得开怀。其中一个大叔看见九月,热情地打招呼:"小妹妹,新宿舍在三楼,203室!" 九月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宿舍大门,一股混杂着汗味、廉价洗衣粉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堵无形的墙撞进鼻腔。门轴发出老旧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屋内六张上下铺铁架床整齐排列,床脚沾满经年累月的污渍。蓝白条纹床单被洗得发白,边角处磨出细密的毛球。靠窗的床位空着,阳光穿过锈迹斑斑的防盗网,在床板上切割出整齐的光斑,几片飘落的树叶在光束里轻轻晃动。 她拖着行李箱艰难前行,轮子碾过地面的裂缝,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她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余光瞥见墙上贴着的宿舍守则:"晚上11点准时熄灯"、"禁止使用大功率电器",每条规定都用红笔加粗,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九月望着随风摇曳的树叶,耳边又响起车间里永不停歇的机器轰鸣。那些飞溅的焊花、滚烫的电烙铁、那长严厉的呵斥,此刻都化作潮水般的回忆涌来。她想起青青手把手教她焊接时的耐心,想起阿雯递来凉拌菜时的笑脸,想起老王开车送她时讲的那些奋斗故事。 指尖轻轻划过床单上的褶皱,九月突然感到一阵安心。这里虽然简陋,虽然陌生,但却承载着她对未来的期待。或许明天又会被拉长批评,或许还会烫到手,或许深夜想家时会偷偷掉眼泪,但她知道,那些温暖的瞬间会成为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九月躺下身,听着床发出的细碎声响,在此起彼伏的机器声与蝉鸣声中,她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这张小小的床铺,这个略显逼仄的房间,即将成为她青春岁月里最独特的记忆。而东城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 124 章 白衬衫悸动 九月感觉才躺下半个钟,宿舍的上班预备铃铃声就响起了。那铃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刺耳地划破了短暂的宁静。九月猛地从铁架床上坐起来,脑袋撞在上方的床板上,发出“咚”的闷响。她揉着发疼的额头,困意如涨潮的海水般死死纠缠着每一根神经。窗外的蝉鸣声混着远处机器的嗡鸣,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成粘稠的困倦,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迟缓。 她伸手摸索着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眼睛生疼。一点四十分,距离上班还有二十分钟。九月双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床铺上残留的体温与潮湿的空气碰撞,在鼻尖凝成一股淡淡的汗酸味,那是无数个疲惫工作日积攒下的气息。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到洗手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带着枕痕的脸,黑眼圈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一拳,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不健康的蜡黄。 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泼在脸上,九月瞬间清醒了几分。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浸湿了领口,凉意顺着脊椎往下窜。她胡乱扯过毛巾擦脸,目光扫过墙上斑驳的海报——那是某个明星的宣传照,边角已经翘起,被不知谁用胶带歪歪扭扭地粘着。这让她想起外婆家里的墙上贴满的自己喜欢的偶像贴纸,那是少女时代最珍贵的装饰。那时的她会省下早餐钱买海报,会在笔记本上抄写歌词,会和同学为了喜欢的歌手争得面红耳赤。而现在,那些青春时光都被锁进了记忆的抽屉,只在某个瞬间突然浮现。 匆匆换上皱巴巴的工服,九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镜子里的自己显得格外疲惫,唯有一双眼睛还闪着倔强的光。她抓起桌上的工牌挂在脖子上,金属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是对这一天工作的无奈宣告。出门前,她特意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试图用清凉驱散困意。薄荷的辛辣在舌尖炸开,却只能短暂地刺激神经,无法驱散心底的倦意。 楼道里已经挤满了睡眼惺忪的工友,塑料拖鞋与水泥地摩擦的沙沙声、此起彼伏的哈欠声,混着几个老员工压低声音的抱怨,在狭窄的空间里发酵成浑浊的声浪。九月被人流裹挟着向前挪动,后背贴着生锈的铁扶手,感受着金属传递的凉意。一楼员工食堂开始了晚餐的准备,八角香料的气味,与墙角堆放的球鞋霉味撞个满怀。 阳光透过宿舍楼间的缝隙洒在地上,在青苔斑驳的墙根处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九月眯起眼睛,看见远处男宿舍楼的铁栅栏门缓缓推开,一个身影逆着光走来。那身白衬衫像是被揉碎的月光,在灰蓝色工服的浪潮里突兀地浮起,仿佛黑夜里骤然亮起的信号灯。风掠过晾晒的床单,带着洗衣粉的清香掠过他肩头,将衬衫下摆吹得轻轻鼓起,勾勒出劲瘦的腰线。 男生抬手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手腕上的黑色手表随之滑出一道冷冽的光弧。九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钉在他身上——他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扬,露出半截洁白的虎牙。他指尖骨节分明,像是精心雕琢的玉竹。"真像从杂志里走出来的人。"九月喉咙发紧,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工装裤口袋里的手机硌得大腿生疼。 队伍突然加快脚步,九月踉跄着往前冲,帆布鞋险些踩到前面女工的后跟。她慌忙抬头,正撞见男生转身与同伴交谈,侧脸的轮廓被阳光镀上金边。就在目光相撞的刹那,他忽然朝她点头致意,唇角勾起的弧度让九月呼吸一滞。胸腔里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她慌乱低头…… 九月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还在乱窜的心跳。走出宿舍楼时,蝉鸣声愈发聒噪,空气里浮动着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浪,将她工装裤上的褶皱都烘得发烫。她的目光像被丝线牵引着,始终追随着那个白衬衫的身影,看着他穿过厂区广场,在一号车间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驻足,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衬衫后背瞬间洇出深色的水痕。当金属门“哐当”合上的刹那,九月仿佛听见自己心里某个角落发出细微的叹息。 她攥紧工牌,快步走向二楼的二号车间。推开门的瞬间,刺鼻的机油味混着融化塑料的焦糊味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像潮水般将她淹没。传送带正以一成不变的节奏运转着,零件碰撞的叮当声、气动工具的突突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形成令人窒息的声浪。九月摘下防尘帽,发梢早已被汗水黏在脖颈上,她熟练地套上防静电手套,在流水线旁的工位坐下。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零件时,她才惊觉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组装工序早已烂熟于心:取外壳、嵌入线路板、拧紧六颗螺丝、贴上质检标签——这些动作她每天要重复上千次。但此刻,机械的操作反而成了某种救赎,让她暂时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裤腰,在工服上晕开深色的云翳,她却浑然不觉,直到后腰传来一阵刺痒,才惊觉是汗水浸透的布料磨红了皮肤。 墙上的挂钟指向三点时,九月感觉手腕已经僵硬得几乎无法弯曲。流水线尽头传来拉长尖锐的哨声,短暂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到了。她揉着发酸的肩膀走向饮水机,塑料杯接满凉水的瞬间,水珠溅在滚烫的手背上,竟有种刺痛的快感。 “嘿,刚才看你魂都没了。”青青不知何时凑到她身边,眉梢眼角都是促狭的笑意,“盯着人家一号车间的方向,脖子都快扭断啦。”九月手一抖,杯中的水晃出半个弧形,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就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呀!”青青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厂里的厂草,上个月质检部的王姐还托人给他介绍对象呢。听说以前在大城市打过工,不知怎么就跑来咱们这儿当普工了……”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九月耳畔,“不过天天穿得这么招摇,指不定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九月感觉脸颊烧得厉害,工装裤口袋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乱说什么,我就是觉得……觉得他衬衫洗得特别干净。”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牵强。她低头搅动杯中的吸管,看着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倒映着头顶忽明忽暗的灯管。青青意味深长的笑声混着远处流水线重启的轰鸣,在她耳中渐渐模糊成一片嗡鸣。 九月猛地站起身,凉水泼在手腕上也没能浇灭脸颊的滚烫。她快步跑回工位,抓起零件的瞬间,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疼痛却让她清醒,提醒着自己此刻正身处何处,又在妄想些什么。但当流水线重新开始运转,她的目光仍不由自主地瞥向车间那扇通向厂区广场的铁门,仿佛期待着某个白衬衫的身影,会突然出现在阳光里。 时间在忙碌的工作中悄然流逝。下午的班,九月忙忙碌碌,除了喝了几口水、上了一趟厕所,几乎没有休息过。那个拉长整天板着脸,眼神犀利地盯着九月他们几个新来的员工,稍有差错就会大声斥责。好在九月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已经看起来很熟练了,只是动作没有那么快而已。旁边的青青是个热心肠,有时候看着九月忙不过来,也会偷偷帮忙多做一点。毕竟一条生产线的,就是一个小团队,合作才能顺利下班。 生产线的最后一个工位是负责检修不合格产品的,坐着一个满脸痘痘的小伙子,大家都叫他阿强。听说他已经二十五岁了,性格却十分内向,整天沉默寡言,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同一生产线上的张姨经常张罗着给她他介绍厂里新来的小女孩,但奈何没有女孩看上他。阿强虽然话不多,但工作特别认真,工资一个月到手有五千以上,如果需要晚上或者周末加班,按小时计算,双倍工资呢!九月听了很是羡慕,心想自己要是这一个半月能赚到三四千就非常不错了,这样自己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六点钟,九月的目光死死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当分针终于精准地指向“12”,电子钟发出清脆的“滴——”声,她几乎是从工位上弹了起来。紧绷了整个下午的脊背终于松弛下来,长舒出的那口气里,混着机油味与汗水的咸涩。 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工具,将防静电手套叠得整整齐齐塞进抽屉。走出车间的瞬间,温热的晚风裹挟着夕阳的余晖扑面而来,九月眯起眼睛,厂区道路两旁的树木被染成了蜜糖色。远处的冷却塔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而天边燃烧的晚霞,像是谁打翻了颜料桶,将云朵都浸成了橘红色。 “今天的夕阳真美啊。”她在心里轻声感叹,脚步却不自觉加快。此刻的厂区大道上,工友们成群结队地往宿舍方向走去,此起彼伏的谈笑声里,夹杂着金属饭盒碰撞的叮当声。九月一边躲避着迎面而来的人流,一边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白衬衫身影。她走过食堂飘出饭菜香的窗口,路过篮球场上传来的喝彩声,每一次擦肩而过的衣角晃动,都让她心头一颤。 可直到走到宿舍楼下那排生锈的自行车棚,她都没能看见那个期待的身影。九月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在布满裂缝的水泥地上蜿蜒。路边的树木沙沙作响,几片泛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正巧落在她肩头,又轻轻滑落到脚边。她弯腰捡起叶子,指尖摩挲着叶脉间细密的纹路,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谈笑声。那声音像是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九月的心脏。她握着树叶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缓缓转过身。暮色中,那个白衬衫男生正和几个同事朝这边走来,他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拨,腕间的黑色手表在夕阳下闪过一道冷光。 九月感觉呼吸都停滞了。她想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想别开视线,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那抹白色身影上。而白衬衫男生似乎察觉到了她灼热的视线,微微侧头,目光与她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男生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朝着她轻轻点头示意。九月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沸水里,滚烫的热意从耳根蔓延到脖颈,连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慌乱地低下头,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宿舍楼,工装裤口袋里的工牌随着急促的脚步,一下下撞在大腿上。 “呼——呼——”九月靠在宿舍门后,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走廊里飘来隔壁宿舍播放的流行音乐,混着此起彼伏的洗漱声,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喧闹。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脸埋进带着洗衣粉味道的枕头里。 天花板上的吊扇吱呀作响,搅起的风里带着闷热的潮气。九月翻来覆去,眼前全是男生微笑的模样,他衬衫领口露出的一小片皮肤,还有抬手时小臂绷起的线条,都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放。室友们洗漱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而她却清醒得可怕。 她悄悄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新建了一个联系人。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许久,却迟迟敲不下一个字。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稀稀拉拉的星星挂在天边,像是谁随手撒落的碎钻。九月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退出界面,将手机倒扣在枕边。她拉开窗帘,清凉的夜风裹着远处工厂机器的轰鸣声涌进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在这寂静的夜里,九月第一次意识到,有些心动就像此刻的星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漫长的黑夜。而未来的日子,或许就藏在这忽明忽暗的期待里,等待着某个未知的答案。 第 125 章 每一次相遇 九月的工牌在胸前晃荡了整整七天,金属链条与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次经过厂区大道时,她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扫过人群,像是在寻找隐藏在灰色工服海洋里的珍珠。那些穿着统一工装的身影来来往往,唯有那抹洁白始终在她心底挥之不去。 清晨五点四十分,阳光斜斜地洒在铁架床上,照在九月的脸上。她总会在闹铃响起前五分钟惊醒,睡眼惺忪中伸手摸到床头的工装衬衫。指甲小心翼翼地抚平布料上的褶皱,即便前一晚已经仔细熨烫过,她仍要再检查一遍。同宿舍的楠楠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挤眉弄眼地打趣:"咱们九月最近可是厂里的''时尚标兵'',这衬衫熨得比主管的还板正!" 九月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工装裤上的线头扯下来,藏进枕头底下。"哪有..."她小声嘟囔着,心里却默默想着,万一哪天能和那个白衬衫男生并肩走路,可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邋遢。镜子里,她认真地整理着衣领,将碎发别到耳后,反复确认没有一丝凌乱。 下楼时,九月特意放慢脚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晨风轻轻吹过,带着些许凉意,却吹不散她眼底的期待。工牌在胸前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也在为她的心事伴奏。这样的清晨,已经重复了七天,而她依然乐此不疲,只为了那可能出现的惊鸿一瞥。 食堂的不锈钢餐盘碰撞声此起彼伏的傍晚,九月捧着冒热气的红烧茄子,油星子溅在指甲盖上,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她站在打菜窗口前犹豫着,紫菜蛋花汤的香气混着油炸物的焦香扑面而来,勾得人心里发痒。其实她并不太喜欢紫菜,但此刻那香气却成了某种诱惑,牵引着她的脚步。 当九月鬼使神差地往汤桶方向挪步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就在蒸汽氤氲的打汤水窗口,一抹熟悉的白色突然闯入视线。那个男生站在汤桶旁,握着长柄汤勺的手腕微微用力,金黄的蛋花在深紫色的紫菜间翻涌,像是春日里盛开的油菜花田。他低垂着头,专注地查看汤面的样子,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九月的呼吸几乎停滞,目光死死地黏在男生身上,连楠楠"九月!发什么呆呢!"的呼喊都像隔着层毛玻璃,遥远而模糊。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食堂的喧闹都在此刻消失,只剩下眼前这个搅动汤勺的身影。 等她猛地回过神,发现面前的汤碗已经盛满,紫菜碎正随着涟漪轻轻晃动。她慌忙接过汤碗,金属边缘烫得手指发麻,却顾不上疼痛。余光瞥见男生转身时,白衬衫的下摆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像极了小时候在老家见过的白鹭展翅,轻盈又优雅。 直到楠楠用力戳了戳她的腰,九月才惊觉自己盯着对方背影的时间实在太久。一股滚烫的热意瞬间从耳根蔓延到脸颊,她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她慌乱地低下头,匆匆往餐桌方向走去,却在转身时差点撞上路过的工友。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让她更加窘迫,只能加快脚步,心里暗暗懊恼自己的失态。 第二次在食堂相遇时,九月特意选了件藏蓝色的体恤,把工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流水线上的工人。她对着宿舍的小镜子反复调整领口,又把马尾辫散开重新扎了一遍,直到发丝柔顺地垂在肩头。出门前,她还偷偷往手腕抹了点廉价的花露水,希望能在燥热的空气中留下一丝清新。 食堂里人声鼎沸,打饭窗口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混合着米饭的热气,在头顶凝成一层白雾。九月排在队伍里,数着前面的人头,心跳随着队伍的缩短愈发急促。她的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紧紧攥着餐盘边缘,指甲在塑料上留下浅浅的月牙形痕迹。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白衬衫身影出现在取餐区尽头。九月的呼吸陡然一滞,手不受控制地一抖,餐盘里的红烧茄子剧烈晃动,酱汁险些溅到前面大姐的工装上。她慌忙稳住餐盘,脸颊涨得通红,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那个身影。男生正低头挑选咸菜,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美女,能帮我递下辣椒酱吗?"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九月差点跳起来。她猛地转身,撞进一双盛着阳光的眼睛。男生手里端着清汤面,瓷碗边缘还凝着几颗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九月的手指在辣椒酱瓶上打滑,"咚"地一声磕在不锈钢台面上,刺耳的声响引来周围几缕好奇的目光。 "谢谢。"男生接过辣椒酱时,手腕上的黑色手表轻轻擦过她的手背,那触感像羽毛拂过,却让九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看着男生熟练地在面条上淋了两圈红油,又撒了把葱花,动作行云流水。喉咙发紧,九月突然鼓起勇气开口:"那个...你在一号车间工作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眼眶发红。 男生抬头时露出洁白的牙齿,镜片后的目光清澈明亮:"原来你注意到我了,我叫陆川。"他伸手推了推眼镜,金属镜框在灯光下闪了闪,"你是新来的吧?在哪个车间?"九月感觉自己的声音像被掐住的蝉鸣:"我、我在二号车间。"她掏出手机时,屏幕因为手心的汗变得有些模糊,"能...能加个QQ吗?以后有问题也方便请教。"楠楠教她的搭讪话术在舌尖打转,最后只变成结结巴巴的邀约。 陆川接过手机时,指尖的温度透过屏幕传来。九月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输错号码。当手机屏幕上弹出好友申请提示时,她强装镇定地说了句"谢谢",转身时脚步却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回到宿舍,九月立刻把陆川的备注改成"一号车间白衬衫"。他的QQ头像是张黑白照片,灰蓝色天空下立着棵孤独的树,树枝在风中微微摇曳。九月盯着那个头像看了整整三天,连楠楠都说她快把手机屏幕盯出个洞来。深夜的宿舍里,工友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她却抱着手机,反复翻看陆川的QQ空间。里面大多是风景照,海边的落日把云层染成紫色,山间的晨雾缭绕在树梢,每张照片下面都有几句简短的配文,字里行间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直到某个加班的夜晚,对话框突然弹出新消息:“在吗?一起聊会天呗。"九月的手机"嗡"地一声,惊得她差点从工位上跳起来。她抱着手机躲到车间角落,在发送键上反复犹豫十分钟,才回复了个害羞的表情。发送完后,她把脸埋进膝盖,耳朵却竖着听手机的动静,生怕错过对方的回复。窗外的月光洒在车间的铁架上,九月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比机器的轰鸣声还要响亮。 第三次相遇却像盆冷水浇在头顶。那天九月特意提早半小时下班,工装裤口袋里的工牌随着急促的脚步不断拍打大腿。夕阳把厂区染成蜂蜜色,梧桐树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她攥着衣角,装作漫不经心地绕到一号车间门口。 远远地,那个熟悉的白衬衫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陆川站在大树下,晚风掀起他的衣角,而他身旁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女孩。女孩脸颊绯红,双手颤抖着递出粉色信封,发梢还别着枚亮晶晶的蝴蝶发卡。九月感觉呼吸一滞,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踉跄着躲进旁边的宣传栏后,金属边框硌得后背生疼。 陆川接过信封时露出局促的笑容,指尖在白衬衫下摆蹭了蹭。九月看着他低头翻看信纸,喉咙像被浸了盐水的棉团堵住,眼眶渐渐发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红痕,她却浑然不觉。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远处食堂飘来的炒菜香也让她作呕。 直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楠楠发来的消息让真相大白——那女孩是陆川老乡的女朋友,专程来给男朋友送演唱会门票,要他帮忙给自己的男朋友罢了。"你呀,就爱自己瞎想。"楠楠找到她时,戳着她的额头,把冰镇酸梅汤塞进她手里。九月望着杯壁上不断滑落的水珠,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竟为了一场误会失魂落魄。 然而当陆川发来消息解释时,那些酸涩又化作了藏不住的窃喜。"怕你误会,特意说明一下。"短短一行字,却让她盯着手机屏幕傻笑起来。楠楠凑过来看见她泛红的脸颊,调侃道:"瞧瞧咱们九月,真的是对人家有那个意思呀!"九月慌忙把手机藏到身后,心口却像揣了只扑腾的小鸟,连窗外的蝉鸣都变得悦耳起来。 夜晚的蝉鸣像层细密的网,笼罩着整个厂区。九月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铁架床发出吱呀的响声。月光透过窗户的铁栏杆,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陆川说过的话:"我最喜欢夜宵摊的炒粉,加双倍辣椒,配上冰啤酒,那叫一个过瘾。" 鬼使神差地,她穿好衣服,换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潮湿被褥混合的气味。穿过寂静的厂区小路时,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时而扭曲,时而伸展。远处夜宵摊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极了她忽明忽暗的心事。 烤串的香气混着啤酒的味道随风飘来,九月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九月?"她猛地转身,看见陆川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手里握着瓶冰镇啤酒,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他身后的桌子上摆满了烤串和小龙虾,油亮的辣椒在路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几个工友正举着酒瓶说笑。 "这么巧?要一起吃点吗?"陆川指了指空着的塑料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九月望着他递来的椅子,喉咙发紧。夜风卷起他衣角的洗衣粉味道,那是她熟悉的阳光气息,却让她想起楠楠的话:"别把自己陷得太深。"厂里追陆川的女孩那么多,她又凭什么奢望呢? "不了,我就是随便走走。"九月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石子。转身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声音像羽毛落在滚烫的皮肤上,烫得她眼眶发热。她加快脚步往前走,路灯一盏接一盏在身后熄灭,只有蝉鸣依旧喧嚣,仿佛在嘲笑她的怯懦与克制。 周六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宿舍,九月趴在栏杆上数楼下经过的情侣。远处的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她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陆川的QQ头像突然跳动起来,消息框里躺着句简单的邀约:"要不要出去玩一下?和我的朋友,我在宿舍楼下那个绑着红丝带的大树下等你..." 九月对着镜子换了三套衣服,最后选了件淡蓝色的碎花连衣裙,那是她去年省吃俭用半个月才买下的。她对着手机补口红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推开宿舍门的瞬间,夏天的风裹着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小跑着下楼,裙摆扬起的弧度里,藏着整个夏天的期待。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一盏接一盏亮起,仿佛在为她的勇敢喝彩。当她跑到那棵绑着红丝带的大树下时,陆川正倚着树干微笑,白衬衫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第 126 章 夜色温柔 九月站在宿舍楼下那棵系着红丝带的老槐树下,晚风裹挟着槐花的甜香掠过发梢,将她藕荷色的裙摆掀起细小的波浪。远处厂区的灯火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散落在夜空中的星子,而她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逆着光走来的身影。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交握,又松开,反复几次,紧张的情绪如同细密的蛛网,将她牢牢笼罩。 陆川今天换下了车间里笔挺的白衬衫,浅灰色休闲款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袖口随意挽到手肘,整个人褪去了平日的严谨,多了几分慵懒的温柔。他的皮鞋踏过满地碎银般的月光,带起细碎的声响。随着他一步步走近,九月的心跳愈发急促,仿佛要冲破胸腔。 当他走近,目光在九月精心打扮的模样上停留,唇角不自觉弯成好看的弧度:“九月,你今天有点不一样。”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九月只觉得脸颊发烫,仿佛被夕阳的余晖瞬间染红,她慌乱地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上的蕾丝花边,声音轻得像蚊子:“是吗……”她不敢抬头,生怕陆川看到自己通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 “走吧,我朋友在外面餐馆等着。吃完饭还有惊喜。”陆川抬手示意厂区外的方向,腕间的银表在夜色里泛着微光。九月乖巧地点头,心跳声却在胸腔里震得厉害。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发出清脆声响,和着两人时断时续的交谈。聊到车间新来的实习生,聊到食堂新出的糖醋排骨,看似平常的话题却让九月的手心沁出薄汗。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可胸腔里那只乱撞的兔子,怎么也不肯安分下来。夜色渐深,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重叠,又悄悄分开,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微妙的情愫。 推开“川味小馆”的雕花木门时,九月被扑面而来的热气和喧闹声撞了个趔趄。暖黄色的吊灯下,八仙桌上摆满毛血旺、回锅肉,蒸腾的香气裹着此起彼伏的划拳声,在空气中织成一张热烈的网。角落卡座里,三个年轻人齐刷刷转头。质检部的短发女生阿桂握着啤酒瓶的手顿住,眼睛瞪得像铜铃。九月记得上周在厂区走廊擦身而过时,对方总爱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此刻她穿着宽松卫衣,脚蹬凉拖,倒比平日里亲切几分。 “兄弟,最近换口味了呀!”阿桂的调侃像炸开的炮仗,震得九月耳膜发疼。她僵在原地,余光瞥见陆川耳尖泛红,正要开口辩解,两个男生已拍着桌子起哄。穿格子衫的大强眯起眼打量她:“你不就是那天夜宵碰上的姑娘吗?今天真巧!”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得露出虎牙:“这小妹妹看着像糯米团子,可爱得很!” 九月攥紧帆布包带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餐馆里此起彼伏的炒菜声突然变得刺耳,连空调外机的嗡鸣都像在嘲笑她发烫的脸颊。陆川侧身挡在她面前,顺手抽出菜单扇风:“阿桂、大强,别拿人家开玩笑。”他说话时故意板着脸,可嘴角的弧度却藏不住,“女孩子脸皮薄,再闹我可要掀桌了。” “哟!这就护上了?”阿桂笑得前仰后合,往陆川碗里夹了块辣子鸡,“快交代,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九月慌忙端起酸梅汤猛灌,冰凉液体呛进喉咙,引得她剧烈咳嗽,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她涨红着脸摆手:“我们...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这话让餐桌上短暂安静了半秒,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大强举起酒杯碰向陆川:“普通朋友还能单独约饭?老陆,你这借口也太烂了!”九月攥着餐巾纸手足无措,却见陆川若无其事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她碗里:“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随着毛血旺的红油咕嘟冒泡,话题渐渐从她身上转移。阿桂吐槽车间主任又改了质检标准,大强讲起上周夜班时机器突然冒烟的惊险,眼镜男生分享着网购到的奇葩小物件。九月偷偷观察,发现陆川剥小龙虾的手法利落,给她递纸巾时总会多垫一张,连笑起来露出的虎牙都格外温柔。当阿桂说起去年团建时陆川把辣椒酱当成番茄酱涂面包的糗事,九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暖黄灯光下,她咬着酥脆的炸酥肉,听着满桌肆意的笑声,忽然觉得被调侃的窘迫也没那么难堪了。窗外夜色渐深,玻璃上凝结的水雾模糊了街景,却让这个夜晚的温度,变得格外熨帖。 公交车缓缓驶过立交桥时,城市的夜彻底苏醒了。九月贴着车窗,看霓虹在玻璃上晕染成流动的水彩,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像缀满星星的巨人,与江面上的游船灯火交相辉映。陆川就坐在她斜前方,背对着路灯的剪影在车窗上忽明忽暗,阿桂他们聊起上次在KTV唱破音的糗事,笑声混着车轮碾过柏油路的沙沙声,在车厢里织成温暖的网。九月望着陆川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她多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 夜场的金属门推开时,九月被一股热浪裹挟着跌进光与声的旋涡。低音炮的震颤从脚底窜上脊梁,镭射灯在人群头顶划出迷幻的弧线,紫色与荧光绿的光束交错中,有人举着鸡尾酒在吧台前摇晃,冰块撞击杯壁的脆响混着DJ打碟的重音,震得九月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本能地往陆川身后缩了缩,却被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抵住后背:“别怕,我在。”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九月心中的恐惧。 舞池中央,年轻男女像被电流击中的水草般扭动。九月盯着那些翻飞的衣角和张扬的舞姿,喉咙发紧。陆川忽然转身,手腕上的银链在蓝光里晃出细碎的光:“跟着我的节奏。”他随着鼓点轻轻晃动肩膀,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九月咬着下唇模仿,笨拙的动作惹来陆川轻笑,他伸手纠正她僵硬的腰肢,掌心的温度透过针织衫烙在皮肤上,让九月的心跳再次加速。 突然,人群如潮水般涌来。九月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某个坚硬的胸膛。她抬头,正对上陆川微微睁大的眼睛,薄荷混着桂花的气息扑面而来。“对……对不起!”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周围的人潮挤得更紧。陆川手臂迅速圈成保护的弧度,将她牢牢护在怀中,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垂:“别动,别受伤。” 舞曲突然转为激烈的电子音,地面都在震颤。陆川的手从她手肘滑到掌心,十指相扣的瞬间,九月感觉有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头顶。他的手指修长而干燥,虎口处有常年握扳手留下的薄茧,却将她的手包裹得妥帖。当又一波人潮涌来时,陆川干脆将她拉进怀里,温热的呼吸扫过发顶:“这样安全些。” 九月僵着身子,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随着呼吸起伏的节奏。陆川的手掌轻轻搭在她腰际,隔着单薄的布料,体温像细密的针脚,将她的心跳缝进轰鸣的音乐里。她试图数清鼓点的节拍,却被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扰乱思绪——那是车间里从未有过的温柔,此刻却将她溺毙在这片迷幻的光影中。 舞池穹顶的球形灯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九月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陆川正低头看她。汗水顺着他下颌滑落,在锁骨处凝成晶莹的水珠,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九月却清晰听见他说:“别紧张,我在。” 这句话像块灼热的炭,瞬间点燃了她所有感官。九月不再抗拒腰间的桎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周围的人影渐渐虚化,霓虹光影里,唯有他的体温真实可触。当舞曲转为舒缓的旋律,她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混着他胸膛传来的共鸣,在这片属于年轻人的夜色里,谱写出最动人的节奏。两人的身影在舞池中摇曳,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 震耳欲聋的音乐突然骤停,整个夜场陷入短暂的寂静。九月还没从眩晕的节奏中缓过神,就见主持人踩着射灯的光圈跃上舞台,金色麦克风在手中划出一道流光:“接下来,让我们揭晓今晚的神秘环节——”台下瞬间爆发出潮水般的欢呼,有人吹起口哨,有人高举酒杯,彩色纸片从穹顶纷纷扬扬洒落。 陆川的眉峰却紧紧蹙起,温热的呼吸拂过九月泛红的耳尖:“十点半了,宿舍快关门。”九月攥着裙摆的手指微微发颤,看着远处舞台上亮起的巨型屏幕,心底泛起细碎的失落。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屏幕上滚动的字,就被陆川轻轻护着往出口走,穿过拥挤的人群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情侣默契大考验”的呐喊声。那一刻,九月心中满是不舍,她多么希望能和陆川一起参与那个神秘环节,也许那会是一段更加难忘的回忆。 回程的公交车上,阿桂他们都有些微醺,靠在座椅上轻声哼唱。九月望着窗外倒退的路灯,它们像被拉长的流星,在玻璃上拖出橘色的尾迹。陆川坐在她旁边,黑色外套搭在扶手上,袖口沾着夜场里的淡淡烟味。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车轮碾过减速带的震动,一下下叩击着寂静。九月偷偷瞥向陆川,看着他侧脸的轮廓,心中思绪万千,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女宿舍楼前的玉兰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九月数着台阶上的裂缝,听见身后传来陆川低沉的声音:“今晚早点休息。”她转身时,路灯的光晕刚好落在他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嗯。”九月应得极轻,转身时帆布鞋擦过台阶发出细微的声响,直到推开宿舍门,心跳都还维持着舞池里的节奏。 热水冲刷着发烫的脸颊,九月望着镜中氤氲的雾气,忽然想起陆川揽住她腰时掌心的温度。吹风机的嗡鸣声中,她机械地梳着湿漉漉的长发,直到手机在枕边震动起来。锁屏亮起的瞬间,浴室暖黄的灯光都变得恍惚——是陆川的消息,蓝色对话框里躺着一长串文字:“今晚实在对不起,原谅我的不雅行为。那种场合,我不希望你被他人碰到……以后,我不会再带你去那种地方了。” 九月蜷在被子里,反复读着这些字。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将手机屏幕映得忽明忽暗。她想起陆川在舞池里紧张护住她的模样,想起他指尖若有若无的力道,想起桂花混着薄荷的气息。键盘上的光标不停闪烁,她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只发出轻飘飘的三个字:“没关系……”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九月却突然红了眼眶。她知道陆川口中的“不雅”是指那些肢体接触,可对她而言,那些短暂的触碰分明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黑暗中,她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餐桌上他悄悄夹来的糖醋排骨,公交车上替她挡住风口的肩膀,还有夜场里将她护在怀中时急促的心跳。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更加确定自己对陆川的感情。 手机再次震动,是阿桂发来的照片。画面里,陆川的侧脸在霓虹中若隐若现,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正看向镜头外的某个方向——九月这才发现,照片角落里露出自己发梢的一点浅棕色。阿桂的消息跟着弹出:“老陆今晚紧张得像只炸毛的猫,连酒都没喝两口……” 九月咬住嘴唇,胸腔里漫开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她想起陆川在夜场说“我在”时笃定的眼神,想起他道歉时笨拙的措辞,忽然意识到,这个总穿着白衬衫的车间技术员,或许早就在无数个细节里,将温柔种进了她的心底。夜色渐深,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她抱着手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任由那份忐忑与期待,在月光里静静生长。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此刻,她愿意沉浸在这份美好的感觉中,期待着与陆川的下一次相遇…… 第127 章 冰场迷情 酒吧那场意外之后的时光,如同被蜜糖浸润的丝线,悄然将九月与陆川的生活紧紧缠绕。手机屏幕亮起时,陆川的邀约总带着令人心跳加速的魔力:“今晚烧烤局,来吗?”“网吧开黑缺个后勤部长”。每一次,九月都咬着唇笑,指尖在键盘上犹豫又雀跃,最终只回复一个简单的“好”,便迫不及待地翻出最得体的衣裳,对着镜子反复整理发丝,才匆匆奔赴约定。 在弥漫着烟味的网吧卡座里,九月安静地坐在陆川身旁。当他专注敲击键盘时,她默默拧开矿泉水瓶盖,轻轻放在他手边;油腻的烧烤摊塑料桌前,她会在陆川举杯时,眼疾手快地将啤酒换成冰可乐,换来他略带无奈又宠溺的眼神;喧闹的牌局包厢中,她化身小管家,只要看到香烟凑近陆川唇边,便毫不客气地伸手没收,引得众人哄笑调侃。 曾经,九月在日记本里郑重写下“绝不喜欢抽烟喝酒的男生”,那些工整的字迹仿佛还带着年少的倔强。可如今,这份誓言早已被揉成废纸,随着与陆川相处的点滴,化作轻烟随风飘散。她开始理解,应酬时的烟酒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只要不是沉溺其中,又何必执着于那些框架? 这些琐碎的日常,像春日里的细雨,润物细无声地浸润着九月的心。她不再是那个坚守原则的少女,而是心甘情愿为陆川打破所有规矩,满心满眼都是与他相处的时光。每一次的陪伴,都让这份情愫在心底悄然生长,愈发浓烈。 陆川的朋友圈里,九月的存在渐渐成了理所当然。每次聚会,阿桂总会笑着调侃:“陆川的小尾巴又来啦!”惹得众人跟着哄笑。九月红着脸想辩解,却见陆川只是勾着嘴角,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发顶,那模样像极了安抚炸毛的小猫。 酒桌上的气氛总是热烈,每当有人起哄着要给九月倒酒,陆川总会眼疾手快地用自己的酒杯挡住。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她沾酒就醉,你们可别欺负人。”语气里的维护毫不掩饰,话语间的关切让起哄声变成了善意的调笑。久而久之,在众人眼中,九月成了那个滴酒不沾的娇弱女孩。 可没人知道,在老家的酒桌上,九月曾是能陪朋友喝下半打啤酒的豪爽姑娘。她默默藏起这份酒量,任由陆川替自己挡下每一杯酒。那些被他护住的瞬间,那些带着温度的关切,都成了她心底最柔软的珍藏,也让她甘愿在他面前,做个被保护的女孩。 又是一个周六傍晚,夕阳把厂区的红砖墙染成温柔的橘色,九月站在宿舍窗前,望着楼下陆川挺拔的身影。他倚着大树,低头摆弄手机,夕阳的余晖为他勾勒出一道金边。手机震动,消息弹出:“去溜冰?新开的场子,据说特热闹。” 九月咬着唇,心跳骤然加快。记忆中,花镇的溜冰场总是让她望而却步,那些在冰面上飞驰的身影既让她向往又令她胆怯。然而此刻,当陆川偏头看向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时,所有的犹豫都烟消云散。她小跑着下楼,跟着陆川出发了。九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溜冰场的霓虹灯在暮色中格外刺眼,门口挤满嬉笑打闹的年轻人。九月攥着衣角,跟在陆川身后,有些局促。他却如鱼得水,利落地交押金、租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最终捧来一双粉色的溜冰鞋,鞋带整齐地系成蝴蝶结。“35码,对吧?”他抬头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九月感觉喉咙发紧,只能胡乱点头。原来他早已记住了她的鞋码,这个发现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换鞋区的塑料长椅冰凉,九月笨拙地摆弄着金属卡扣,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陆川已经利落地换上银灰色的溜冰鞋,起身时身姿挺拔,像棵白杨。“你们先去玩吧,我自己可以的。”九月朝阿桂和他女朋友摆摆手,余光却瞥见陆川在面前蹲下。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发顶,他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时,九月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放松。”他的声音混着周围的喧闹传来,“鞋带要系紧,不然容易崴脚。” 他的手指修长而温暖,熟练地调整着鞋带的松紧。九月低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跳如擂鼓。这是她第一次与男生有如此亲密的接触,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暧昧。 踏入溜冰场的瞬间,激昂的电子音乐震得九月耳膜发疼。她下意识抓住铁栏杆,脚下的轮子不受控制地滑动,吓得脸色发白。陆川已经滑出半圈,黑色衣角在风里扬起,他突然一个急停,冰刀在地面划出优美的弧线,溅起细碎的冰花。“看好了。”他说着示范动作,身姿轻盈得像只燕子,“外八字,步子小一点——” 九月扶着栏杆,眼睛却完全被陆川吸引。他滑行时后背挺直,手臂摆动的弧度充满韵律,在闪烁的灯光下,真像童话里的王子。然而,就在她看得入神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滑行声。九月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力量猛地撞在后背,她惊呼一声,重重跌坐在地。屁股传来火辣辣的疼,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没事吧?”陆川几乎是瞬移到身边,他单膝跪地,伸手想扶又顿住,眼神里满是关切。九月咬着嘴唇摇头,却在试图起身时,溜冰鞋突然打滑。千钧一发之际,陆川揽住她的腰,将人稳稳托住。四目相对的刹那,九月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脸颊,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将她笼罩。“还、还是我带着你吧。”陆川的声音有些沙哑,耳尖红得滴血。 九月鬼使神差地嘟囔:“你这几年教了多少个女孩子溜冰了呢?”话出口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然而陆川却笑了,眼底漾开温柔的涟漪:“真没有。她们都会溜冰,就你......”他故意拖长尾音,伸手刮了刮她发烫的鼻尖,“是我的小笨蛋。” 这句话让九月的心漏跳一拍,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在心底蔓延。 溜冰场的顶灯突然变成梦幻的紫色,音乐换成轻柔的慢歌。陆川的手掌干燥温暖,紧紧扣住她的指尖。九月跟着他的节奏慢慢滑行,从最初的僵硬到渐渐放松。人群在身边穿梭,她却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揽在腰间的手,和耳畔那句“别怕,我在”。当陆川带着她转第一个圈时,九月的笑声混着心跳,消散在闪烁的霓虹里。 “专心一点,要不然摔得四脚朝天就不好看了。”陆川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睛看前面,脚开始移动,一步,两步,三步......”“我要放手了!”他突然说。九月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手臂:“不要,不要......”“放心,有我在。”陆川嘴上这么说,还是抽离了手,轻轻推了她一把。 九月缓缓向前,慢慢滑了出去,却在试图刹车时重心不稳,眼看又要摔倒。陆川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稳稳搂住她的腰,将人带向自己怀中。“都怪你,我差点又摔倒了。”九月红着脸嗔怪,却没注意到陆川收紧的手臂和微微发烫的耳垂。 这时,音乐变换,溜冰场的人开始整齐地滑成一个大圈,手拉着手。“走吧,我不会让你摔倒的。”陆川拉着九月的手,也加入了队伍。一圈又一圈,九月数着自己加速的心跳,感受着陆川掌心的温度。短短七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陆川手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工作留下的印记,却让她莫名心安。 “九月,你的脸怎么红了?”陆川突然低头问。九月慌乱地找借口:“天气太热了,热红的......”“是吗?”陆川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九月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只能慌乱躲闪:“不是吗?你看我手心都出汗了,黏糊糊的,你没有感觉吗?”陆川一脸笑意:“我以为你是紧张了呢!” 这句话让九月的心跳几乎停止,她不敢再看陆川的眼睛,生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思。 准备离开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待会宿舍关门了,我们就得露宿大街了。”九月故意调侃。陆川挑眉:“街上那么多旅馆的,怎么可能露宿大街呢!”“我没带身份证,没有钱住旅馆。”“实在不行,公园里还有不少长凳,你一张,我一张,最多喂饱蚊子咯。”九月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心底却泛起丝丝甜蜜。 夜色渐深,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月光洒在地面,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九月偷偷看向陆川,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目光相撞,又迅速移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比溜冰场的霓虹更令人心动。 陆川说起自己的往事。他第一次学溜冰,摔得鼻青脸肿却越挫越勇;刚到厂里工作时,为了修好一台机器,连续三天泡在车间。九月听得入神,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又是陆川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她慌乱地挣脱,脸涨得通红,小声说了句“谢谢”。陆川却笑着说:“不用谢,应该的。” 九月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在那个闪烁着霓虹的溜冰场,在陆川温暖的怀抱里,她不仅学会了滑冰,更重要的是,她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这份感情,如同冰面上的倒影,清晰而美好,却又让人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打破了这份宁静与甜蜜。 宿舍楼下的玉兰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阿桂和女友相拥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呢喃私语混着偶尔的轻笑飘进九月耳中。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装镇定地抬头看陆川,喉咙像被棉花堵住般艰涩:“晚安。” “晚安。”陆川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尾音微微上扬。九月不敢抬头,生怕对上他的目光会暴露眼底翻涌的情绪。她转身时,帆布鞋与水泥地摩擦出细碎声响,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转角处,她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台阶上,指尖还残留着溜冰时被他握住的温度。 浴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面,九月机械地冲洗着头发,水流冲刷皮肤的触感却比不上陆川揽住她腰时的温度。裹着潮湿的浴巾躺回床上,她盯着天花板发呆,直到月光爬上窗台,才鬼使神差地解锁手机。输入密码时,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屏幕亮起的瞬间,陆川的QQ头像刺得她眼眶发酸。 最新的说说配图是今晚溜冰场的霓虹灯,紫色与蓝色的光影交织成梦幻的旋涡,下方配文像根淬了毒的针:“我好怀念和你一起溜冰的日子,你最近过得好吗?”九月反复刷新页面,照片角落里的日期赫然显示着今天,可那句“怀念”却像在嘲讽她的自作多情。她想起陆川教她滑冰时的耐心,想起他掌心的温度,想起他刮她鼻尖时眼底的笑意,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刺,扎得心脏生疼。 泪水突然决堤,滚烫的液体滑过脸颊,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陆川的头像。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用被子蒙住头,却挡不住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他护住的瞬间,那些藏在玩笑话里的温柔,原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第一次觉得夜晚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在提醒她这份感情的荒诞。 黑暗中,九月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爱情最残忍的不是从未开始,而是让她在满心欢喜时,突然被推入冰冷的深渊。她想起溜冰时陆川说“我不会让你摔倒”,可此刻,摔得最疼的却是她的心。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脸上,她望着天花板,第一次觉得,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第 128 章 醉后的心事 清晨五点五十分,九月的手机闹钟准时响起。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缓缓起身。窗外的天还没完全亮,远处厂区的路灯还散发着昏黄的光。她轻手轻脚地洗漱,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舍友。往常这个时候,她总会精心挑选今日要穿的衣服,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头发,满心期待着能在厂区里偶遇陆川。可现在,她随便抓了件朴素的T恤和牛仔裤穿上,简单地扎了个马尾,连镜子都不愿多看一眼。 背着帆布包走出宿舍楼,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在脸上却让她感到一丝麻木。路过那棵老槐树时,她下意识地别开了头,不敢多看一眼。曾经,她在这里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陆川,而如今,这棵树却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林荫道上,三三两两的工友打着哈欠往厂区走去,九月加快了脚步,混入人群中。她特意绕开了平日里常去的早餐摊,那里的老板热情好客,总会多给她加个鸡蛋,可她实在没有勇气面对老板关切的询问,只能随便在路边买了个冷掉的包子,一边走一边机械地啃着。 到了车间,九月低头钻进自己的工位,戴上口罩和手套,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机器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可她却感觉格外安静。以往,她总会时不时地抬头,装作不经意地寻找陆川的身影,和周围的工友们有说有笑。但现在,她只是默默地低头干活,手中的零件仿佛变得异常沉重。同事们察觉到她的异样,偶尔投来关切的目光,她也只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中午,食堂飘来熟悉的糖醋排骨香气,那是她曾经最爱的味道,也是陆川知道她喜欢后,每次都会特意帮她占座的菜。可如今,她却觉得这香气刺鼻。她快速打好饭,也不看菜色,抱着饭盒就往宿舍跑。回到宿舍,她坐在床边,望着塑料餐盒里已经凉透的饭菜,没有一点食欲。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吃点东西,才能有力气继续工作,于是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每一口都味同嚼蜡。 夜晚,成了九月最煎熬的时光。舍友们陆续入睡后,宿舍里一片寂静。她躺在床上,戴上耳机,MP3里播放着一首首伤感的歌曲。那些歌词仿佛唱进了她的心里,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巾。她蜷缩着身子,在黑暗中无声地哭泣,回忆着和陆川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温柔的眼神,关切的话语,还有那不经意间的触碰,都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她多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那个美好的夜晚,可现实却让她感到无比痛苦。 青青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很快就察觉到了九月的变化。这天,她轻轻地搂住九月的肩膀,柔声问道:“是不是失恋了?”九月苦笑着摇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苦涩:“都没有谈过恋爱,何来的失恋呢!错的时候遇上对的人,是一场伤感。”青青一脸疑惑,追问道:“什么是错的时候呢?不试一下怎么知道结果呢?”九月望向窗外,眼神空洞,轻声说:“我不属于这里,迟早是要走的。很快,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而他,注定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那天下午下班后,九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她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眼神空洞而迷茫。其他舍友都相约出去逛街了,宿舍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寂静的空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敲打着她内心深处的孤独。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如墨,一点点吞噬着最后一丝光亮。九月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孤独地度过这个夜晚,在无尽的思绪中辗转反侧。就在这时,宿舍门被猛地推开,青青提着几瓶啤酒走了进来,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大声说道:“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九月有些惊讶地看着青青,她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过酒瓶,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灼烧着她的胃,脸颊也渐渐泛起红晕。然而,她的头脑却依然清醒,那些被她拼命压抑的痛苦思绪,在酒精的刺激下反而更加清晰地涌上心头。 借着酒意,九月和青青开始聊起了爱情。原来,看似大大咧咧的青青,也是个痴情的女孩。为了喜欢的男生,她义无反顾地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满心期待着能和他有一段美好的未来。可现实却残酷地给了她一记重击,当她来到这里才发现,男生的身边早已佳人相伴。 青青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九月看着她,感同身受,心里的委屈也瞬间决堤。两人互相抱着,在宿舍里痛哭起来。九月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对陆川的感情一股脑地倾诉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恋爱的冲动呀。”九月的声音带着哽咽,“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聊得很开心,我心里就难受得要命。看不见他,我整个人都慌了神。每天都盼着能遇到他,和他一起吃饭、聊天……可是我觉得自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我只是个临时工,而他在这里有稳定的工作和生活,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九月越说越伤心,泪水不停地滑落,打湿了两人的衣服。那些藏在心底的话,那些不敢对别人说的心事,此刻都随着泪水倾泻而出。她哭着,仿佛要把这段时间以来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哭出自己的无奈,哭出对未来的迷茫。 迷迷糊糊中,九月爬回床上,摸到手机。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屏幕上滑动,给陆川发了条消息:“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普通朋友而已吗?”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撤回时,已经来不及了。她躺在床上,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既期待又害怕陆川的回复。她期待着能得到陆川的回应,期待着能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可她又害怕,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害怕会因此彻底失去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始终没有动静。九月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失望和痛苦涌上心头。没有等到回复,她便沉沉睡去。夜半时分,她突然惊醒,想起自己发的消息,慌忙又发了一条:“陆川,对不起,我发错信息了……”发完后,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心里充满了懊悔和忐忑。她不知道陆川看到这些消息会怎么想,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会不会因此变得更加尴尬。在黑暗中,九月蜷缩着身子,带着满心的不安,再次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闹钟刺耳的铃声把九月从混沌中唤醒。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简单地洗漱后,她在路边买了份早餐,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却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一整天,陆川都没有回复消息,九月的心像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她时不时地拿出手机查看,可每次看到的都是那两条石沉大海的消息,失望和痛苦不断地折磨着她。 烧烤摊前的暗流 晚上八点,九月的手机在寂静的宿舍里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大强的消息映入眼帘:“九月,我在第一次见面的烧烤摊那里吃烧烤,要不要过来……”这段时间,九月和大强的聊天记录几乎全是关于陆川——他今天加班到几点,最近有没有提起自己,就连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泡面,都成了九月迫切想知道的事。 手指在屏幕上方悬了许久,九月才打下一行字:“几个人?有我认识的吗?”发送后,她盯着对话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束缚。很快,大强回复:“你都认识,过来吧。”简短的话语却像一颗石子,在她原本平静的内心激起千层浪。九月咬了咬牙,心想也许这是个能和陆川说清楚的机会,不管是彻底斩断这份情愫,还是得到一个答案,她都需要直面他。她起身翻出那件最普通的白色T恤和紧身牛仔裤,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却透着股倔强。 夜色渐浓,街道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将九月的影子拉得很长。还没走到烧烤摊,嘈杂的人声和烤串的香气就扑面而来。九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陆川,几日不见,他胡子拉碴,深色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眼神中透着疲惫,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九月的心脏猛地揪紧,原来他也不好过,这个认知让她的眼眶瞬间发烫。 “九月,你来了。”大强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热情地递来一杯啤酒。九月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混着麦芽的苦涩滑入喉咙,她能感觉到在场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在大家印象里,她一直是那个温柔腼腆、说话轻声细语的女孩,此刻的豪爽模样,倒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灌进酒里。 接下来的牌局里,九月的运气差到极点。每一次掀开牌面,都是与胜利失之交臂,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卫生间门口,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墙吐了个干净。凉水泼在脸上,她才稍稍清醒些,望着镜中满脸泪痕的自己,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悲。 回到餐桌前,阿桂又要给她倒酒,一直沉默的陆川突然伸手按住酒瓶,声音低沉:“兄弟,九月已经喝了很多了,她不能再喝了。”“女生不喝醉,男人哪里有机会呢!”不知谁调侃了一句,九月的脑袋“嗡”地一声,所有混沌的思绪突然变得清晰。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宿舍快关门了,我得回去了……改天有空我们再约。” 陆川几乎同时起身:“今晚就到这里,这顿算我请客。”他快速结完账,站在九月身边,目光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九月刚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慌乱间抓住了陆川的手臂。“我送你回去吧!”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却让九月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踉跄着往宿舍方向走去。陆川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三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万水千山。“九月,下次他们约你,你还是不要出来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怕是我口中的兄弟,我也不敢保证他们都是好人。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陆川的话里满是关切,却让九月彻底爆发。 她猛然转身,眼眶通红:“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呢……”话一出口,九月就后悔了,可骄傲不允许她收回。陆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进宿舍楼。 躲在二楼拐角处,九月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陆川,难道你看不出,是因为你我才会出去的吗?我那么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喜欢你真的好累,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你……”她的哭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惊飞了窗外的夜鸟。 回到宿舍,九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大强发来的消息:“陆川这几天一直魂不守舍的,问他怎么了也不说。今天听说你要来,他才答应出来。其实他……”九月没有看完,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心里的矛盾和痛苦愈发强烈。她不知道陆川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接下来的日子里,九月依然在躲着陆川,可每次在厂区里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而陆川也总是默默地关注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相交,只能在各自的轨道上,承受着思念与煎熬的折磨 。 第 129 章 盛夏恋曲 又一周五,暮色笼罩着工厂,机器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唯有九月工位的灯光还在倔强地亮着。这是九月来到工厂后的第一次加班,加班费翻倍的消息像一阵风,在工友间迅速传开。对于许多需要养家糊口的人来说,这无疑是难得的机会,而九月却有些淡然。她想着,不过是两小时,反正下班后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机器的运转声中,时间悄然流逝。当九月走出工厂大门时,已是晚上九点。夜空中繁星点点,街道上的路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为这个夜晚增添了一丝温馨。此时的九月,肚子也开始发出“咕咕”的抗议声。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回宿舍看看,说不定还有剩下的饼干可以充饥。 回到宿舍,九月简单地洗漱后,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之际,她打开手机,开始随意浏览网址。突然,QQ头像不停地闪烁起来,是陆川发来的消息:“九月,在吗?我知道你能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我在楼下等你,有事情和你说清楚!我会等你来的……”看到这些文字,九月的心猛地一颤,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点击查看。她深知,长痛不如短痛,明知道和陆川之间或许不会有结果,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对这个男生动了心。尽管心里有些难受,但她还是选择了沉默,将手机放在一旁,强迫自己入睡。 这一夜,九月辗转反侧,失眠如影随形。过去的种种回忆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她和陆川相遇的场景、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像放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当九月再次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洒进宿舍。她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她伸了个懒腰,想着反正周末的早餐吃不吃也无所谓,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决定出去随便逛逛。 刚走到楼下,九月就听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在闲聊。“昨晚有个男生在女宿舍下等了好久,一直等到宿舍大门要关了,他才肯走,估计是和女朋友闹小矛盾了。”听到这话,九月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暗自思忖,该不会是陆川一直在等自己吧?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自嘲地想,别再自作多情了,像陆川那样优秀的男生,怎么会喜欢自己这样平凡的女孩子呢?他谈过女朋友,而自己在恋爱方面还是一片空白,高中时期的那点暗恋,不过是青春里孤独的一种寄托罢了。在九月的心里,陆川就应该和那些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的女孩子在一起。 九月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天气格外炎热,阳光炙烤着大地,仿佛要将一切都融化。她走进公园,本想找个清凉的地方坐坐,可这里的公园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她提不起兴致。她又想到去溜冰场,但一想到周末工厂休息,社会上人员复杂,一个女孩子去那里可能会有危险,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网吧里更是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打游戏的喧闹声,也不是她想去的地方。女孩子大多喜欢逛街买衣服,可九月赚的每一分钱都要留着当作上大学的生活费,她只能将这个小小的愿望藏在心底。 随便吃了点东西后,九月回到宿舍。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试图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忘掉那些烦恼。然而,她的思绪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陆川,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看书。 晚上,阿桂的信息打破了宿舍的宁静:“这一周都没见过你,今晚出来吃宵夜呀!”九月知道,陆川一定会去的。她不想面对陆川,也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于是找了个借口:“不用了,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头有点晕,在宿舍休息。”阿桂很快回复道:“要紧吗?需要去买药吗?”九月连忙说:“没事的,你们好好玩吧,我今晚就不去了。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去的。” 本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和陆川的见面,可过了半个小时,九月的手机再次响起。是陆川发来的信息:“九月,阿桂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给你带了药,你下来好不好?你不下来,我就叫你们宿舍的女生下来帮你拿上去了……”看到这条消息,九月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穿着拖鞋跑到阳台上,远远地看到陆川一个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盒药,脸上满是焦急。他时不时地往九月所在的宿舍方向张望,眼神中透露出期待和担忧。 九月的心软了,她不忍心看着陆川在那里苦苦等待。于是,她迅速换上衣服,快步走下楼。走到陆川身边,九月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出去吃宵夜吗?”陆川挠了挠头发,有些腼腆地说:“我今晚没有出去,阿桂说你生病了,刚好我这里有药,就给你送过来了。现在好点了吗?”九月轻声说:“我已经好多了,这药就不需要了,谢谢你!”陆川看着九月,眼神坚定地说:“九月,我们能好好聊一下吗?”九月心里一紧,语气有些生硬地说:“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吗?这个点你不应该找你的女朋友聊天吗?” 陆川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我哪里来的女朋友?” 九月疑惑地说:“你QQ空间的说说不是说想念……” 陆川恍然大悟,连忙解释道:“你说那个呀!那个不是我发的,是我兄弟拿我的QQ乱发的。你该不会是看到那个信息,以为我……你吃醋了才不理我的嘛?” 九月脸一红,强装镇定地说:“我吃什么醋,我不喜欢吃醋。” 陆川看着九月,突然认真地说:“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九月慌乱地说:“我怎么会喜欢你呢?你不要那么自恋,不是所有的女生都会围着你转的……” 陆川却继续说道:“可是,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你不理我的这几天,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昨晚,我在树下等你那么久,就是想和你把事情说开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们还能当普通朋友吗?” 听到陆川的表白,九月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转动。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后退了两步,示意陆川不要继续说下去:“陆川,你别开玩笑了!你喜欢的类型不是我!和你的那些追求者相比,我是要什么没什么!我们不合适……我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没有结果,为什么要开始呢?” 陆川却不依不饶:“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不会喜欢你呢?在我眼里,你单纯可爱,善良天真,又有点神秘感……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你的,可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我真的很开心。你好像能轻易看穿我的心事。如果你也喜欢我,为什么我们不试一试呢!九月,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面对陆川突如其来且炽热的表白,这是九月人生中第一次被男生表白。她的心里既开心又矛盾,一方面,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另一方面,她清楚地知道,还有不到二十天,自己就要离开这里去上大学了。如果选择开始这段恋爱,接下来的分别该有多痛苦?异地恋又真的能坚持下去吗?九月越想越害怕,她慌乱地跑回宿舍,留下陆川一个人站在原地。 回到宿舍后,陆川的表白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发来。九月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心里五味杂陈。她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陆川的影子。她知道,陆川真的很好,可现实的问题却像一座大山,横亘在他们之间。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明知道要走,就不要再去招惹他了,不回应,就当是拒绝了吧。 周日晚上,七夕节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舍友们都和各自的恋人出去约会了,宿舍里只剩下九月一个人。她依旧没有出门,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内心的孤独和纠结。然而,陆川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九月,出去走走,散散心。我在楼下等你。你要是不下来,我就大声喊你的名字了!”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九月只好换好衣服下了楼。跟着陆川离开宿舍,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一前一后,仿佛诉说着彼此内心的忐忑。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小公园。九月率先打破沉默:“陆川,说吧,有什么事情找我!” 陆川看着九月,眼神中满是期待和不安:“九月,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呢?我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真的不行吗?” 九月咬了咬牙,决定坦白:“实话跟你说吧,我最多这个月月底就走了,我就是来这里做临时工的。” 陆川有些惊讶:“为什么要走,是不是我的表白让你为难?”九月摇了摇头:“不是你的原因,其实我还在读书,我准备去读大学了。” 陆川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恭喜你呀!没想到我在这里还能有一个准大学生朋友呀!那为什么你不接受我呢!” 九月叹了口气,认真地说:“这对你不公平,谈恋爱不经常在一起,那就没有意思了,你懂吗?” 陆川突然拉过九月的手,坚定地说:“可是我不介意,我喜欢你!哪怕你不在我身边,我还是喜欢你!” 九月看着陆川,眼中满是忧虑:“时间一长,什么都会变的,爱情是经不过时间的考验的。你那么优秀,身边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比我更合适你的女孩。我还要读大学,四年的大学,然后一段异地恋能坚持多久呢?两年,三年……你不怕我会变心吗?” 陆川将九月紧紧地抱在怀里,说:“我不会变心,哪怕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们也可以通过QQ电话等来联络感情,放假了,我可以去你所在的城市找你……” 九月本想挣脱,可陆川的怀抱却越来越紧。九月有些无奈地说:“陆川,你当真是想和我谈恋爱吗?哪怕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很长。我这个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坚持下去的。对于恋人,我不允许背叛……我要的是一颗爱我的真心,而不是随便玩玩而已。我想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陆川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们就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我愿意等你……” 九月终于被陆川的真诚所打动,她微微点了点头。陆川松开双手,把九月转过来,再次紧紧地将她抱起,大声喊道:“我有女朋友了,我有女朋友了……” 此时,小公园里有不少情侣在约会,他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鼓掌,为这对恋人送上祝福。 九月有些害羞地说:“陆川,快把我放下……” 陆川笑着说:“九月,七夕快乐!” 这时,一个卖花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哥哥,给漂亮姐姐买一朵玫瑰花……”九月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但陆川却热情地招呼小女孩过来,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递给九月:“九月,谢谢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七夕快乐!”这是九月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花,闻着那淡淡的花香,心里充满了幸福。 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公园的小道上。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陆川时不时地看向九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九月则低着头,脸颊绯红,内心满是甜蜜。 时间过得很快,看着夜色渐深,陆川担心九月的安全,决定送她回宿舍。走到宿舍门口,陆川拉着九月的手,弯下腰,深情地盯着她的双眼:“九月,七夕快乐!不应该给你亲爱的男朋友一点奖励吗?”九月害羞地低下头,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吻向了陆川的额头…… 在这个盛夏的夜晚,九月和陆川的爱情故事正式拉开了帷幕。尽管未来充满了未知和挑战,异地恋的艰辛也在前方等待着他们,但此刻,他们愿意为了彼此,勇敢地走下去,共同书写属于他们的浪漫恋曲。 第 130 章 爱在东市 九月和陆川在七夕这个充满浪漫气息的日子里确定了恋爱关系。从那刻起,甜蜜便如春日里永不消散的暖阳,温柔地笼罩着他们的生活,成为了主旋律。 每天下班的铃声一响,对于九月和陆川来说,就像是开启甜蜜约会的信号。他们迫不及待地奔向对方,在拥挤的人流中,眼神始终紧紧锁定彼此。那分开的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的丝线,承载着满满的思念,让他们恨不得立刻飞到对方身边。 清晨,当城市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天刚微微泛起鱼肚白,陆川就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了女宿舍楼下。微凉的晨风轻拂而过,带着丝丝寒意,可这丝毫吹不散他眼中炽热的期待。他时不时低头看看手腕上的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每转动一格,都仿佛在敲击着他急切的心。紧接着,他又会抬头望向宿舍的方向,眼神中满是对爱人的期盼,仿佛这样就能让九月快点出现。 终于,当九月轻盈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瞬间点亮了他的世界,他的嘴角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快步朝着九月迎上去。两人手牵手走在去往早餐店的路上,九月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萦绕在陆川鼻尖,那是一种独特的温柔味道,让他的心都变得柔软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个心爱的姑娘。 他们常去的早餐店是一家温馨的夫妻小店,店面不大,却充满了烟火气息。一推开门,店里便弥漫着包子、油条的诱人香气,让人闻着就食欲大增。陆川总是熟稔地为九月点上她最爱的鲜肉包和豆浆,自己则要上一份油条和豆腐脑。每一次点餐,他都记得九月的喜好,那些细节早已刻在了他的心里。 有一次,九月咬包子时太过心急,鲜嫩的汤汁不小心溅到了脸上。陆川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温柔,他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缓缓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地擦拭着九月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稍微用力就会弄疼了她。 九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脸颊绯红,害羞地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可她的心里,早已被幸福填得满满当当,就像装满了蜜糖,每一个角落都浸润着甜蜜。 吃完早餐,两人并肩走向工厂,一路上有说有笑,分享着清晨的美好。在车间门口分别时,他们总要恋恋不舍地对视一眼,那眼神里饱含着眷恋与不舍,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里,才肯松开彼此紧握的手。 工作的时候,九月和陆川虽然身处不同的车间,中间隔着一道道墙壁和忙碌的人群,但他们的心却紧紧相连。九月在流水线上忙碌着,机械的工作节奏有时会让人感到疲惫。 每当短暂的休息时间到来,她就会悄悄掏出手机,手指轻轻划过屏幕,看着和陆川的聊天记录,那些温暖的话语、甜蜜的调侃,瞬间驱散了她的疲惫,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甜蜜的弧度,眼神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陆川那边也不例外,在机器的轰鸣声中,他总会趁着工作间隙,快速掏出手机给九月发消息。“宝贝,工作累了就休息会儿,别太累着自己”“记得多喝水,天气干燥”,一句句叮嘱满是关心。 有时,他还会分享车间里发生的小趣事,比如同事闹的小笑话、新出现的奇怪零件,用幽默的语言逗九月开心。而九月每次收到消息,都会快速回复,字里行间同样充满了对陆川的牵挂。 下班后,食堂成了他们甜蜜互动的又一个小天地。九月和陆川总是默契地选择坐在食堂角落的位置,这里相对安静,仿佛为他们隔绝出了一个只属于彼此的小世界。他们相互分享着餐盘里的食物,你夹一块红烧肉喂给我,我舀一勺鸡蛋羹送到你嘴边,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爱意。红烧肉的香甜、鸡蛋羹的嫩滑,在彼此的分享中似乎变得更加美味。 周围的同事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投来羡慕又略带“嫉妒”的目光,笑着打趣他们是在“撒狗粮”。可九月和陆川却毫不在意,只是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满是幸福与甜蜜。他们继续享受着专属于他们的甜蜜时光,在这平凡的日子里,书写着属于他们的浪漫故事,让每一个瞬间都成为日后珍贵的回忆。 然而,他们的恋爱在厂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对此看法不一,逐渐分成了几派。一些人觉得他们的感情不会长久。在这些人眼中,陆川可是厂里公认的“厂草”,他身材挺拔,五官俊朗,笑起来还有两个迷人的酒窝,性格也开朗大方,平日里就有不少女孩子偷偷喜欢他。 而九月在他们看来只是个普通女孩,长相清秀但并不惊艳,性格也比较内敛,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所以,这些人认为陆川和九月在一起不过是一时兴起,等新鲜感过了,两人肯定会分手。 但也有不少人看好他们。在这些同事眼中,九月虽然平凡,却有着温柔善良的性格,她总是默默关心着身边的人,工作也认真负责。陆川虽然帅气,却没有一点架子,待人真诚热情。两人站在一起,一个阳光帅气,一个温柔可爱,看起来十分般配,怎么看都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大家坚信他们一定能走到最后。 还有一部分人则保持中立态度,觉得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只能交给时间来检验。 面对这些不同的声音,九月和陆川并不在意。他们深知,感情能否长久,关键在于彼此内心的爱意。只要心中有爱,外界的看法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依然我行我素,尽情享受着恋爱的甜蜜。 下午下班后,如果不用加班,陆川就会带着九月在东市四处闲逛。东市的街道充满了烟火气,路边的小吃摊香气四溢,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目不暇接。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一会儿在烤串摊前驻足,品尝香气扑鼻的烤羊肉串;一会儿又被路边的棉花糖摊吸引,看着老板用灵巧的双手将白糖变成蓬松柔软的棉花糖。陆川总是贴心地帮九月拿着东西,遇到九月喜欢的小饰品,哪怕价格有些贵,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送给她。 有一次,他们路过一家饰品店,橱窗里展示着一对精致的情侣手链。手链是银色的,上面刻着小巧的爱心图案,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九月一眼就被吸引住了,站在橱窗前久久不愿离去。陆川看出了她的心思,拉着她走进店里,买下了那对手链。店员为他们戴上手链时,陆川轻声说:“以后我们就戴着它,这样就算分开,看到手链也能想起对方。”九月听了,心里暖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在闲逛的过程中,陆川也会向九月讲述自己的家人和家乡。他告诉九月,自己来自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家里条件并不富裕,父母靠着种地和打零工养活一家人。他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作为家里的老二,他从小就很懂事,经常帮父母干农活,照顾弟弟妹妹。如今,他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父母一直盼着他能早日成家。 “我爸妈特别希望我过年能带女朋友回家,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想让我们明年就结婚。”陆川看着九月,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些忐忑。九月听了,心里不禁有些纠结。她还年轻,心中有着自己的梦想。她一直渴望能上大学,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在她的计划里,结婚是很遥远的事情。 九月有些为难地看着陆川,轻声说:“对不起……我……”陆川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深情地凝视着九月的眼睛,温柔地说:“我等你大学毕业,等你实现自己的梦想。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家里人那边我会去沟通的。以后能娶到一个大学生老婆,那多有面子呀!你就放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我永远支持你。”九月听了陆川的话,心中满是感动,她靠在陆川的肩膀上,觉得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一天,陆川提议去东市另一个区的公园游玩。他们需要乘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上车时,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陆川紧紧地护着九月,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拥挤的人群。车子行驶过程中,每一次刹车和启动,陆川都牢牢地将九月护在怀中,生怕她摔倒。九月靠在陆川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满是安全感,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幸福的微笑。 终于到达公园,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公园里灯火阑珊,月光如水般洒在地上。两人漫步在幽静的小道上,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而浪漫。陆川看着身旁的九月,月光为她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更加美丽动人。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爱意,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轻轻地捧起九月的脸,缓缓靠近,然后温柔地吻住了她。 这是九月的初吻,在此之前,陆川最多只是轻轻地吻一下她的额头、脸颊或者手背。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九月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但很快,她就被陆川的温柔所感染,渐渐放松下来,沉沦在这甜蜜的吻中。她的心跳如擂鼓般剧烈,感觉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九月感觉自己快无法呼吸了,她轻轻推开陆川,娇嗔道:“阿川,我快呼吸不了……”陆川看着九月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凌乱的发丝,眼中满是爱意,笑着问:“这是你的初吻吗?”九月有些害羞又有些生气地说:“肯定是呀!你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初吻都给你了,你还质疑我?”说完,她用小手轻轻地捶打着陆川的胸膛。陆川连忙解释:“我没有质疑你,我只是太开心了,你的初吻给了我!”说完,他又想再次吻住九月。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原来是另一对情侣走了过来。陆川这才拉着九月走到旁边的座椅上坐下。 坐在座椅上,陆川开始和九月聊起关于吻的话题:“九月,吻有很多种,比如法式舌吻……” 九月调皮地打断他:“你懂得真多,都在你那些前女友身上实验过了吧。” 陆川听了,无奈地笑了笑,认真地说:“在你之前,我就只有一个前女友,我们早就结束了,不可能复合。今年,她结婚了……” 九月听了,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楚,酸溜溜地说:“你居然还和她有联系,也是,毕竟是初恋,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 陆川看着九月吃醋的可爱模样,既心疼又觉得好笑,连忙说:“你吃醋啦?我现在就把她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九月不依不饶:“打开你的QQ,我看看你加了多少女孩子的联系方式?” 陆川宠溺地笑了笑,拿出手机:“这就开始关上我啦?你看,没几个女孩子,都是你认识的。我又不是那种花心的人。要是你不放心,我把她们都拉黑。” 九月心里的醋意消了一些,说:“我就看看。你也看看我的,里面只有男同学,没有陌生男生的联系方式。”说完,她主动坐到陆川的腿上,两人又情不自禁地吻在了一起,周围的夜色仿佛都变得更加温柔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九月和陆川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在工厂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爱的足迹。虽然未来充满未知,但他们坚信,只要彼此相爱,就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他们走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