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小珍珠》
1. 第一章
《私藏小珍珠》/湛夏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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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最近命犯太岁。
考研初试第一,复试被刷,一年辛苦付之东流。
旧房东女儿回国,蛮不讲理地撕毁租赁合同,连夜将她撵出了门。
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新房拎包入住,点了份外卖,想以此慰藉自己受伤的心灵,商家用的食材竟然全是一尝一嘴腐肉味的食糜渣滓。
此刻刚准备将没吃两口的外卖拎去客厅的垃圾桶扔掉,又听见合租室友在客厅大声跟人打电话,毫不避讳地笑道:“我本来觉得我专升本毕业找不到工作挺丢人的,但跟我合租那姐们儿她本科985的,居然也找不到工作哈哈,我心里顿时就平衡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珠攥紧塑料袋的带子伫立两秒,将外卖丢在放门口,窝囊地关上了自己这间起居室的房门。
她是血腥豪门争斗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牺牲品,她那跌宕起伏的人生,就是从黄浦江边的江景豪宅搬到不到筒子楼一百平米的潮湿出租屋;从用燕窝漱口、面膜敷脸到一支口红都不敢到商场专柜买,还一用就是三四年;从把当红歌星请到家里来给自己过生日到想看演唱会都抢不到门票;从动辄参加满是衣香鬓影的晚宴和拍卖会到毕业季挤人山人海的招聘会。
一朝落魄,剧本改写,硬生生让她从和纸片人一样衣食无忧的豪门小公主,变成了在职场里狼狈厮杀的都市白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是她想换台就能换得了台。
房间太久没住人,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透气。
秋风萧瑟,在窗外呼啸时如同鹤唳,凄凄惨惨戚戚。
明珠听不得这么惊悚的怪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走过去关紧窗户,顺便拉上了窗帘。
她刚搬进来,行李都没收拾,只来得及将蒙灰的床板擦了一下,铺上了铺盖卷。
今晚勉强能睡人。
房间的灯原本有三种不同的亮度和颜色,都通过一个开关控制,坏了前面两种。
她开灯的时候摁了两下灯都没亮,试第三下的时候终于亮了。
今晚她花了半个小时和房东纠缠拉扯才明确责任归属,已然精疲力竭。
谁能想象这样的她,八年前还是一个停电了只会在原地尖叫的胆小鬼。
今天除了租房她几乎什么也没干,白天在房产中介签合同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宝嘉”总部HR的询问电话。
她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关注中介有没有给自己挖坑上,回话很是敷衍,等回过神来,HR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她这才突然想起HR问起她婚姻状况时,她嘴瓢说的“已婚”。
大学四年她一个男朋友都没有谈过,至今还是母胎solo。
“宝嘉”分明是她拿着简历广撒网时最心仪的公司,在业界独占鳌头,她却没能把握住机会。
看样子是要和自己的“梦中情司”失之交臂了。
明珠沮丧地从行李箱的夹层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家三口的合照,一屁股坐在床头。
照片中的年轻夫妻笑容温暖而明媚。
而今却独留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世上。
她闭上眼睛,将相框压在胸口,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情不自禁地呜咽着,嗓音嘶哑地祈祷:“爸爸妈妈,求你们保佑我,我真的不想饿死在上海的贫民窟。”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她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是“宝嘉”的面试邀请。
[明珠同学,欢迎报名宝嘉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招聘,现通知面试事宜。请于6月16日上午来我司行政楼27层8号会议室参加面试。面试时间:9:00-12:00。]
看到这条告知短信,她差点激动地跳起来,叠声感谢父母的在天之灵。
明珠兴奋得睡不着觉,第二天天蒙蒙亮就醒了,穿上她两个月前专程为了研究生复试入手的战袍。
内搭的白色V领天丝衬衣略带珠光感,嶙峋锁骨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雾霾蓝色的双排扣外套裁剪得宜,恰好能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腰线。及膝的包臀裙将她臀腿的优势放到最大。
整套职业西装穿在她这个纤瘦窈窕的衣架子上,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高奢品。
她心情愉悦地戴上耳钉和项链,又化了一个端庄得体的裸感淡妆。水润粉嫩的红唇像是Q弹的果冻,仿佛吸一口就会化掉。
出门前她对着房间里前任租客留下的全身镜照了照,确认满意后,蹬上鞋子赴了约。
工作日的地铁异常拥挤,好在比公交好一些。从她租来的房子到“宝嘉”也就三站的路程。
这个通勤时间刚刚好,如果能竞岗成功,短期内她应该不会再换工作了。
“宝嘉”的公司大堂宽敞明亮,透明穹顶的设计使得室内的采光几乎和室外一样,广阔的空间注定了能让来访者感受到无比震撼的视觉效果。金属与木料碰撞,再加上科技感十足的赛博屏幕,任谁来到这里都会感慨“宝嘉”为了建造大本营时氪金的阔绰和不留余力。
明珠在前台礼貌地说明来意,前台的工作人员按照流程在电脑上敲了几下后,帮她刷开了闸机。
由于面试是分组同步进行的,所以节奏很快。
明珠被准时邀请进会议室,参加第一轮面试。
第一轮面试她的是两名西装革履的女面试官,一位干练,一位温柔,全程都很尊重她,并没有因为她是初出茅庐的职场菜鸡冷眼相待。
那位干练的女面试官还在面试前特意对她说:“我们这轮面试就是了解一下你个人的基本情况,你不用紧张。如果说万一没有通过这轮面试,也只是单纯因为你的情况不适合我们的岗位,并不代表你不优秀。”
这次面试比她考研复试时十个老师围着她拷问的情形友好多了。
她要是早知道第一志愿的MBA专业不招没工作经验的应届生这条隐形规则,就不会浪费光阴,蹉跎年华,那样制定未来规划了。
眼下她根本没料到面试官会跟她说这些,闻言懵懂地点了点头,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
面试官开始对她进行提问:“我看你本科的专业是市场营销,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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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资企业做跨境电商?来我们公司应聘销售岗位的多是国贸专业的同学,你觉得自己跟她们比起来有什么优势,或者说你认为自己的学科在实战方面有什么企业不可或缺的价值?”
明珠思索了两秒,紧张之下,嘴比脑子快,语速飙到贯口级别:“我在选择贵公司时做了充足的功课,包括比对过专业和岗位契合度,认为合适才报名招聘的。贵公司在行业领域的地位无需多言,我迫切想要加入贵公司的心情也很恳切。”
她说到一半看到面试官似乎有些不耐烦,不再看她了,而是低头着手整理桌面上的资料,不由意识到自己的回答过于啰嗦,偏离了重点。
心底的慌乱席卷而来,她连忙简洁明了地扯回正题:“我的优势就体现在我大学期间申请过哈佛的交换,英文口语十分流利,能够顺畅地与外籍客户进行沟通。我的语言能力和天赋是我的特长,各种方言和小语种我都能很快学会并且驾驭。我还广泛涉猎各领域的知识,拿了许多非本专业的证书。”
面试官淡定地对她点了点头,表情没有显露出对她是否满意。
让她感到自己在面试官面前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另一名温柔的面试官接着问道:“如果让你用三个词概括你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你觉得哪三个词比较合适?”
明珠想了想,说:“勤奋,务实。”
说了两个词后她有点词穷,憋了十几秒才难为情地说:“才华横溢。”
两位面试官都笑了。
其中那名干练的面试官递给她一张纸条:“这是我们企业文化的十二字标语,请你在十秒内背诵下来,向我复述。现在开始计时。”
明珠用双手接下后忙不迭默读了一遍,抬眼一字不落地背道:“产品链接全球,创新引领潮流。”
说完她不禁纳闷地想:这和读一遍有什么区别,还有背错的吗?宝嘉这么大的上市公司,面试这么简单?
面试官对她微微一笑:“恭喜你通过第一轮面试,第二轮面试一个小时后在隔壁的10号会议室进行,请在接待室里稍事休息。”
计划赶不上变化,明珠出了房间才恍然想起自己在网上学的那些话术一句也没用上,当时大脑一空就什么都忘了。
但她结束第一轮面试后还是有些焦虑,忍不住在社交软件上刷着那些通过者透的题。
五十分钟后,过道里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明珠循声跑到门边朝外看去,脸上的神色一滞,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只见一个英朗挺拔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她走来,俨然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男人眉眼冷淡,清隽的五官在光线的照射下生动立体,下颚的线条完美到无可挑剔。
衣着穿搭是精英人士的标配,量身裁剪的西装笼住肩宽腰窄的身形,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好,一如他的作风般严谨。
方方面面都碾压了阅历不足的稚嫩青年,尽显沉稳。
“黎、骥、程。”
这张脸明珠再熟悉不过,是她曾经日思夜想却求而不得的面孔。
她咬牙切齿地念出他的名字,五脏六腑都在随着她的用力发颤。
2. 第二章
求职者不止明珠一人。
今天的候选人都是刚领完毕业证的准社会人,心性还没有定,她一朝门外看就引发了群体效应,其他人一窝蜂地挤过来,推搡间撞到了她的右肩,她想退后一步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众人站在接待室门口,眼睁睁目送以黎骥程为首的那群中高层领导,进了10号会议室的门。
黎骥程的目光则连看过来都不曾。
刚才明珠下意识叫黎骥程的名字被旁边的人听见,本以为无人在意,却听一名男生在她耳畔近在咫尺的地方慌张地说:“完了,打头的真是黎总。”
他这样一说,众人纷纷疑惑地打听:“黎总是谁?很有名吗?”
男生苦笑着说:“是的,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和……细致严谨。我实习的时候曾代表公司跟他接触过,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气场超强。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我们要有幸遇到压力面了。”
实习的时候接触过,说明黎骥程回国有一两个月了。
她等了他那么久,他回来了都不跟她说一声。
明珠闻言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那么信任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全身心都托付给他,就等来他陌生人一样无情的抛弃和背叛。
她可以被任何竞争者挤走,但不能在黎骥程的眼前失败。
男生的措辞笼统得令人不安,同来面试的女生精明地套取有效信息:“严格?刻薄?挑剔?难对付?到底是怎样的压力?”
男生托腮望着天花板想了想,试着描述:“就是全方位的降维打击吧。其实他这个人素质很高,不会骂人责问,PUA更不存在。但首先他的学历不输在座的各位,其次也出国深造过,最后还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积累丰富的工作经验,能量高得惊人。他95年生人,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是宝嘉的销售总监了,真是佩服得不行。听说他来宝嘉,把自己在前一家公司的团队都带过来了。”
女生笑着挑眉:“带?不是撬吗?”
男生摇头:“不是撬哦。他那个前任公司吃相实在太难看了,简直是卸磨杀驴。我实习的公司后来都不跟那家公司合作了。他给那家公司拿下了一个十亿的项目,多大的功劳啊。他只是跟公司提出要给团队的所有成员加薪,那家抠门的公司都不干。眼孔浅显,缺乏格局,迟早倒闭。”
明珠在听到十亿这个数字的时候脸已经绿了。
可见黎骥程通过这些年的不懈努力,已然成了她扳不倒的大山。
他们讨论得正欢,“宝嘉”的行政秘书走过来点名:“顾天翼,跟我来,准备面试了。”
被叫到的正是给大家透露情报的男生。
假如她看人的眼光没问题,这个男生应该会被“宝嘉”录用。
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精致利己的时代,他能够无私地共享已知的信息,非常难得,团队协作能力不会差。为人处世的风格也十分符合“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趋势,一定认同“宝嘉”的企业文化。
当所有人的神经都分外紧张的时候,是他挺身而出,用幽默诙谐地方式舒缓他人的情绪。
最重要的是,他在评价黎骥程的时候没有因为和黎骥程合作过就骄傲自满地大放厥词。
没有实力根本去不了大公司实习,然而他自始至终都很谦逊,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
另一个她看好的同期是那名仔细问黎骥程为人如何的女生。
思路清晰,处变不惊,敢为人先,充满自信。
他们这些年轻人明明很有潜力,趋近饱和的人才市场却难得有他们的席位。顾天翼接受面试的同时,那些群龙无首的应聘者已经在散播焦虑了。
“那个黎总入职的时候带了自己的人来,留给我们的职位岂不是寥寥无几了吗?”
“如果是百分之九十的淘汰率,把我们都叫来面试有什么意义啊,白白浪费我的时间,路费也没人给我报销。我刚毕业容易吗?还不如呆在家里啃老。”
“耗材的时间怎么能叫时间?我们只是来给关系户陪跑的,谁知道放出来的职位是不是萝卜岗?”
说话间,顾天翼回来拿自己带来的私人物品了。
众人纷纷眼巴巴地凑上去问:“怎么样?面试难吗?”
顾天翼笑了笑,客观地说:“难不难不好说,但是我发挥的貌似还不错。面试的内容和答辩不一样,对专业度的考查会让你结合具体情境分析,主要还是要有基本的应变能力。”
他一说完就有人丧气地说:“那我没戏了,我有自知之明。我的功底稀巴烂,也不会随机应变。真的好讨厌应试教育,把我培养成了这样的歪瓜裂枣!我刚毕业就是一根嫩葱,能有什么能耐?我不是来学习的吗?”
还有人干脆直爽地说:“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顾天翼听了脸色一白,和气地笑着离开了接待室。
行政秘书紧接着进来叫号:“下一位,林渺。再下一位,何故,请做好面试准备。”
气氛一下又凝重起来。
第二轮面试的名单是现场拉的表格,所有候选人都不知道面试顺序,无从判断何时轮到自己。
他们仿佛是屠宰场里濒临死亡的牲口,每分每秒都是对他们的凌迟。
明珠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也在加快,不由做起了深呼吸。
她看好的那名女生叫陈雨琦,面试了十分钟就出来了,胜券在握地露出愉悦的微笑,还有兴趣跟其他候选人揶揄:“你们别紧张,顾天翼说的那位黎总长得可帅了,衣品也特别棒,把他当优质的相亲对象看就好了,成不成选择权都在自己手上。”
“他要真是相亲男,我拔腿就跑,我受不了上班看到老板,下班还看到他那副死样。”
这话简直说到了明珠的心坎上,不禁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豪情。
结果下一秒她就被行政秘书叫了过去。
明珠调整好呼吸,整理了一下仪容,绽出标准的职业微笑,踩着高跟鞋进入了传说中那间神秘的10号会议室。
会议室足有百来平米大,却只摆了两张拼起来的长条桌。
一共六位面试官,每个面试官面前的桌面上都放着一瓶矿泉水和各自的姓名牌。
明珠一眼就望见那张印着“黎骥程”的姓名牌,原本平静的心态陡然波澜起伏。
黎骥程坐在中间右手位的地方,垂眸不语,手中翻着的赫然是她的简历。
坐在中间左手位的年轻男人彬彬有礼地说:“请简单做下自我介绍。”
明珠礼貌地鞠了一躬,随后说道:“各位面试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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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明珠,明媚的明,珍珠的珠,毕业于浙江大学市场营销专业,在校期间有一段交换经历和一段实习经历,交换是在哈佛大学的商学院,实习是在同领域首屈一指的凯源国际。除此之外,我还参加了丰富的校园活动,曾参与过全国企业经营竞争模拟大赛、创业综合模拟大赛、市场调查与分析大赛,均取得了不错的名次和骄人的成绩。”
她努力不去看黎骥程的表情,始终高傲地昂着头看向落地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展示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战绩。
只是她越说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从一开始的自信高亢,变得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分明没有感到紧张,声线却在不可抑制地发抖。
等到自我介绍结束,她本以为可以进入下一阶段的考核了,却听面前的黎骥程漫不经心地发问:“背了多久?”
话音刚落,没等明珠反应过来,其他面试官先有了反应,都震惊地看向黎骥程。
大学生难带是他们这些业绩骨干的共识,黎骥程一向不参与其中,面试考核的任务他也能推则推。
今天破天荒地出席了也就算了,还公然一反常态地和没出新手村的应届毕业生过不去。
关键是前面的求职者自我介绍的水平也差不多是这个程度,他都没吭声。
怎么这都还没到正式考核的阶段就开始给压力了?
明珠胸口起起伏伏,流淌在血液中的不甘显露在了脸上。
她克制着将黎骥程撕成碎片的冲动,微笑着说:“我对自身情况的了解肯定胜过其他人,只是碍于时间限制,我只能挑我履历中精彩的部分来陈述,听起来就有点像报菜名了。我的个人优势和亮点已经在上一轮面试的时候强调过了,我以为贵公司内部是互通的。”
黎骥程依旧连眼皮都没有的抬一下,狭长的双眸不露情绪,只有淡漠,看起来格外薄情。
“你在应聘其他公司时使用的自我介绍,都是适用于所有社交场合的通版吗?那我觉得你的态度过于敷衍了。我们公司的合作大多是与外国友人进行的,你自我介绍的时候,是否应该至少带一下你的英文名?”
她没有面过其他公司。
但她不想在这么无聊的点上纠结。
不就是英文名吗?
当场把她之前的自我介绍全译为英文再来一遍都行。
明珠沉住气,按照黎骥程的要求说道:“I''mAudrey,thankyou,sir.”
“OK,Audrey.”黎骥程用标准的伦敦腔慵懒地说道,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很有让情窦初开的少女沉迷的魅力。
明珠却不给他说完接下来话的机会,眯着眼,尖锐地发表自己的观点:“从前是因为我们的国家不够强大,所以才要用英文作为国际语言与友邦沟通。现在我们国家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一带一路’政策也即将颠覆美元霸权,全世界都在学中文。我是中国人,就是要说中国话。”
连她自己都觉得国家给她的底气令她过分嚣张。
会议室里的气氛只能用剑拔弩张来形容。
在她义无反顾的超勇表现后,所有人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同时玩味地端详起黎骥程的神色。
黎骥程却罕见地颔首妥协:“好,我们继续。”
3. 第三章
明珠以为黎骥程的退让意味着自己已成功从他那扳回了一城。
殊不知自己跟他比,明显还太嫩。
黎骥程开口后,其他面试官都心照不宣地缄口,不再出言抢他风头。
他修长的十指交叉相握,呈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从气势上就压了她一头。
“说到沟通,我们来模拟一个场景。假设你现在有一个潜在的目标客户,他手里有一大笔资金,确定是要在中国投资。但是已经有几家实力雄厚的公司获悉消息后先找他谈过了,而他一直在犹豫,你打算如何说服他跟你合作?”
明珠恨自己面前没有小桌板,不能和他做同样的动作。
但又觉得真给她一张小桌板怪怪的,像是被提审的犯人。
接着又唾弃自己昏了头,竟神志不清地想要模仿他的行为。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是从前跟在他身边学惯了。
明珠被他猝不及防的问题砸得慌了神,茫然地问:“我可以给自己安身份吗?比如说像您这样从业多年,在业界有一定地位和人脉的大佬……”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心虚了。
因为这极有可能是她即将面临的困境,她没法理直气壮地诡辩说“出来混,身份不都是自己给的吗”。
精诚合作,诚信第一,她不能造个假身份骗人。
黎骥程果然否决:“不行,就以你的真实背景。”
这样一来,难度无疑是地狱级的了。
明珠又问:“那我能预设跟他电话沟通吗?我觉得我不一定能争取到和他面谈。”
这么说虽然有一定道理,但她存了投机取巧的心思。
见面后的仪态、肢体动作、微表情,都有可能给她减分。
她没跟人谈过合同,不论是以上哪一方面都能让黎骥程挑出错来。
她这是在杜绝后患。
打电话的话,她只用把心力用在组织语言上,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不过这只是她单方面的设想。
黎骥程闻言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爽快地同意了:“可以。”
明珠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表演。
“Hello,Tom先生,我是宝嘉集团的业务员……”
她说着,晶亮的双眼瞟向黎骥程,时刻观察他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他的神色上窥见正确答案。
嗯,对方的名字不重要,瞎编没问题。
以她已经入职“宝嘉”为前提也ok。
然而当她正打算说下一句话时,黎骥程淡淡打断了她:“你说你是宝嘉的就是宝嘉的?我挂了电话要想确认你不是骗子,怎么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人?”
明珠欲哭无泪。
她是真的被问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自证。
黎骥程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提示道:“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吗?你说了以后客户自己会去确认的。”
明珠怔了怔,“哦”了一声,从头再来:“Hello,Tom先生,我是宝嘉集团的业务员Audrey。”
黎骥程没再难为她:“你好,Audrey,请问有何贵干?”
明珠松了口气,赶紧说:“听说您打算在中国投资,正好我这边有一个合作机会,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下。”
“你是从哪个渠道听说这个消息的?我们之前并没有接触过,是谁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把我的个人信息当作资源贩卖吗?合作是有前提的,我的财产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惦记的肥肉,每一笔钱都要花在刀刃上。不好意思,有事先挂了。”
gameover.
明珠感觉自己活像是宫斗剧里折在第一集的炮灰,脸色“唰”地白了。
她沉默半晌才从沉重的打击中清醒过来,倍觉羞耻地咬了咬唇,忍辱负重道:“我想知道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打这通电话,请您不吝赐教。”
黎骥程心平气和地教她:“不论你跟谁谈,怎么谈,最重要的都是让对方看见你的价值和背靠平台的核心竞争力。你说的第一句话就要提起对方的兴趣,而不是直白地问对方感不感兴趣。”
明珠一点即通:“Tom先生,我们公司现在手上有一个大项目,您要是有意向参与的话,我们可以详谈一下,怎么通过合作实现共赢。这样吗?”
“差不多了,还需要点明跟什么可以查证的具体政策挂钩,要把利好展示出来。你刚才不是提到了一带一路吗?”
明珠正要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要注意的,黎骥程就主动说:“另外,尊重对方是对的,但不要在沟通中使用过多祈使句,姿态放太低容易被对方拿捏,无论如何话语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言辞可以亲切一点,将对方拉入自己的阵营,达到掩护自己真实意图的目的。自己拓展业务就提自己公司,不要扯上别人。”
反正这里还有其他面试官看着,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欺负她。
想到这里,明珠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示意所有人她要放大招了。
她将思路捋顺后,说出了经过黎骥程在线引导后的精华般:“Hello,Tom先生,我是宝嘉集团的业务员Audrey,我们公司现在正在经营一个与一带一路优惠政策挂钩的大项目,不知是否能与您合作,一起吃掉这块红利。因为我是公司的新人,服务的客户不多,所以在负责这个项目时一定会百分百用心。我们中国人讲究缘分,如果达成合作的话您就是我的贵人,有其他难得的合作机会我也会第一个想到您的。”
坐在黎骥程身旁的儒雅男面试官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称赞喟叹:“完美。”
黎骥程觑了他一眼。
他讪笑着回应,随即偏头对明珠说:“面试结果等面试完其他候选人,会通过短信通知你的,大概今天下午就能出结果,请注意查收。不管结果如何,我个人对你十分欣赏。在这届应届生你确实与众不同,各方面表现都令人印象深刻,期待和你共事。”
明珠认真听完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也没能分析出面试结果,究竟是要她还是不要她。
他们这些被规则驯化的职场人弯弯绕绕就是多。
本质上都和黎骥程一个样。
不过她还是感谢黎骥程的。
她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力,对她好与不好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诚然顾天翼所言非虚,黎骥程的压迫感确实强,但是在面试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循循善诱,引导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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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实际存在的问题。
她有几斤几两她自己清楚,要不是黎骥程对她进行现场教学,她今天的面试分数即便不低,也不会有这种令人惊艳的感觉。
这位面试官的夸赞,黎骥程的功劳占一半。
心知肚明的事实摆在眼前,她不禁腼腆地笑了笑,起身对所有面试官表态:“辛苦各位领导看我献丑了,如果真能加入贵公司,我一定注重自我提升,加倍努力地学习,不辜负领导们的苦心栽培。”
漂亮话谁都会说。
等过了面试这关,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忘本。
她假装乖巧地将自己坐过的椅子复位,又贴心地轻手轻脚带上会议室的门。
郝佑临将她言谈举止间的:“这孩子的家教真不错,长得漂亮,文凭一流,谈吐优雅,自信大方,临场反应也很出色,尤其是你没提到的点她都能举一反三自行扩充。你们谁都不要和我抢啊,我先看上的。”
黎骥程回:“云养的孩子谁都爱,谁教谁知道。”
他说得声音又低,语速又快,郝佑临没听清:“什么?”
黎骥程一句话从不说两遍,更何况他没打算让人知道他和明珠的过去,摁下手边的呼叫铃,对行政秘书说:“下一位。”
—
明珠从“宝嘉”的办公大厦出来,在楼下的瑞幸买了杯领券打折的咖啡,坐在树荫下慢慢啜饮。
面试结果还没出来,她不想高兴得太早,所以一个劲地假装淡定。
可她复盘了一下整个面试过程,貌似找不到“宝嘉”不要她的理由。
招聘和应聘本身就是一个闭环,原理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花里胡哨搞那么复杂,到头来依然是双向选择。
作为出卖劳动力的一方,就是让资本家吸血盘剥的,她不信自己吃亏,对方还不乐意。
她只是在犹豫被录用以后要不要发朋友圈。
现在她的朋友圈里一大半都是跨专业考研、考公考编上岸的,都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宝嘉”虽然在业界有名,但毕竟是私企,是会站在风口上扶摇直上,还是会随着政策变化一落千丈,很难预料。
世界瞬息万变。
谁能想到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在父母车祸去世的当天一夜没了房产车驾,遗产被叔伯姨舅钻着法律漏洞瓜分殆尽,生活难以为继。
那一年她十一岁,在本该最快乐的年纪,知晓了人心险恶,尝遍了人情冷暖。
父母的遗体火化那天,她穿着脏兮兮的白色连衣裙,捧着父母的两张遗照站在殡仪馆的遗体告别厅,眼里的泪水已然干涸,肿得像核桃的两只眼睛没了昔日的光芒。
黎骥程穿着正式的西装前来吊唁,步履稳健地走到她面前,怜悯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和那些劝她节哀顺变的人不一样,沉默地蹲下身来,看了她好一会儿,温柔地问她:“没人要你了?”
话虽残忍,却是事实。
她红着眼,楚楚可怜地望向他,没说一个字。
黎骥程俯身对她说:“那你只好跟我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忍心离开那么久?
为什么回来了都不告诉她?
4. 第四章
上午的面试告一段落,几个面试官疲惫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眼神都涣散了不少。
今天是各路牛鬼蛇神的大乱斗,有因为成绩优异而目中无人的,有因为谈到未实现的梦想哭哭啼啼的,有社恐内敛到五分钟不说一句话的……
对比之下,稍加点拨就能成功悟道的明珠,竟被衬成了内外兼修的仙品。
郝佑临禁不住仰天长叹:“我本来不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人,今天面试完真的开始为我们国家的未来担忧了。”
卓琳笑了笑:“你放心,根正苗红的都在国家机关和科研单位呢,我们只是跟在后面捡捡漏。黎总,您说是吧?”
黎骥程的魂还附在今天见到的明珠身上,并不知道两人在聊什么,被强行拽到两人的频道,面不改色道:“抱歉,刚才在想别的事,没听到,烦请再说一遍。”
郝佑临自顾自揶揄道:“我们黎总也没进过国家机关和科研单位,你难道能说我们黎总不牛吗?他可是十六岁就上了牛津,A-Level考试分数超神,本科期间成绩全优,一毕业就进了松旦,之后出国干外贸,现在又回国和老东家打擂台打赢了漂亮仗,就问还有谁?印象太深刻了,我自己的履历都记不了这么清楚。我们黎总干的都是实事,不比那些打着深造的幌子逃避实际问题的高学历人才强?”
“不好意思黎总,是我失言。”卓琳礼貌地跟黎骥程道完歉,随后又转回头问郝佑临,“你什么学历来着?”
“博士。”
“……”
“嗐,学不学真本事有什么要紧的,关键是人脉。到了那个圈层,出门靠朋友才是箴言。”
卓琳不跟他这个狠起来连自己的台都拆的双标党掰扯,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对着黎骥程邀请:“黎总,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已经在我们常聚的茶餐厅点好了菜。”
黎骥程虽然做事有自己的一套章法,但在团队中还算合群,闻言“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六个人一起走出会议室,乘电梯下楼,路过前台的时候,前台的工作人员叫住了黎骥程。
“黎总您好,这是今天来面试的一个小姑娘让我转交给您的。”
那小姑娘还特懂事地单独给她买了一杯咖啡,她不亲手交给本人都不好意思,否则她肯定不会揽这桩麻烦。
黎骥程素来不苟言笑,不是她愿意轻易招惹的人。
想来对方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真是细心周到。
黎骥程一听便知她说的是明珠,垂眸看了前台女生转交给他外卖,伸手扒开了套在外卖盒外面的塑料袋。
透明塑料盒里装是当下流行的低糖减脂餐。
餐盒表面果然贴有便笺。
便笺上的字迹清秀,显然是临过帖子,专程练过的。
郝佑临的大脑袋凑过来,正准备看便笺上的内容。
黎骥程一把拎起袋子,抛给其余人一句话:“下午的面试我不参加了。”
郝佑临忍不住吐槽:“你今天是有点不对劲,来了面试现场也心不在焉的。要不是知道你不近女色,我都要怀疑你是为了她们其中某位才来的了。”
黎骥程没理他,兀自拎着外卖走了。
兜在塑料袋里的外卖盒摇摇晃晃,上面的便笺上只用黑色签字笔写了两个字:学费。
他猜明珠可能会在附近候着,等他来找。
结果他拎着外卖在周边逛了一圈都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眼中那个青涩稚嫩姑娘,多年未见,竟自己学会了如何礼貌地与过去的人划清界限。
—
明珠矫情了一会儿便想开了。
人生嘛,缘聚缘散是常态,该释怀就得释怀,该淘汰就得淘汰,潇潇洒洒才是真的自在。
如今她对黎骥程的态度不会过分热情,也不会过分冷漠。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她和黎骥程彻底老死不相往来显然不现实。
真闹僵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万一犯他手里少不了苦头吃,不宜自绝后路。
但是她可以努力拒绝和黎骥程纠缠,有多远躲多远。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从入职员工分配开始,不选黎骥程掌管的部门。
下午三点左右,她收到了“宝嘉”HR的通知,说她不仅被录用了,还有三个部门的总监都向她抛来了橄榄枝,她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反选职位。
三个领导分别是财务总监郝佑临,人事总监卓琳,还有销售总监黎骥程。
或许是因为有可能成为同部门的同事,或许是因为她是近期唯一被三位部门领导同时看中的人,HR对她格外友善,直接把公司可以接受的薪资上限都明明白白报给她了,还说到时候争取帮她申请一下提前转正。
明珠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时来运转,还能遇到这种好事。
说实话,直到面试结束她都没研究明白“宝嘉”的面试机制。
她偶尔就是这么糊里糊涂,喜欢抓大放小,行事潦草。
要是黎骥程还愿管她,她八成又要挨训。
可是现在……
她自由啦!
要她看,那个在第二轮面试环节向她表示好感的男面试官就蛮好。
他们是属于是互相看对眼,眼缘投契。
君子不夺人所爱,想来黎骥程那么正经,是断不会做出横刀夺爱这种事的。
她决定了。
就去财务部。
工作体面又受同事尊敬。
反正财会知识她也懂,专业证件她上学的时候闲着没事全考下来了,如果领导愿意安排人带她的话,她也愿意全力配合。
估计这也是她拥有选择权的主要原因。
然而当她将她的最终决定告诉HR的时候,HR却真诚地建议:“你要是能进黎总的部门就进吧,我想进还没这个机会呢。”
明珠好奇道:“展开讲讲?”
HR悄悄告诉她:“他们部门从来不加班,加班还会被黎总叫去谈话。财务部是月中和月末会加班,尤其是年终的时候特别忙。我们人事部就更别说了,我经常半夜还在刷简历。”
明珠不懂就问:“销售不是要喝酒应酬吗?”
HR说:“你不知道,在黎总他们部门,没本事才靠喝酒应酬拼业绩。他们都是白天跑业务,通常不在工位上停留,出外勤连打卡都不用,超自由。而且公司内部有人传他可能在销售部呆不了多久就会升职到高层去,到时候总监的位置空出来,好多人都能原地晋升。”
明珠听了不免有些心动,想问小道消息保真吗,但碍于和黎骥程不尴不尬的关系,不得不坚持最初的决定:“谢谢,我还是选郝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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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吧。”HR的语气无比遗憾,仿佛她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明珠默默心痛了一秒钟。
最终以月薪一万二的待遇进了“宝嘉”的财务部当了会计。
虽然不像销售部有业绩提成,但是不用和外商打交道也挺好。
知足常乐,能找到心仪的工作就不错了。
傍晚,合租室友回来,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说:“哎!屋里那姐们儿,出来喝果汁吧,我找到工作了,在雪王摇奶茶。蜜桃四季春和芝士奶盖桑葚,选哪个?”
明珠刚洗完澡,换了家居服,闻言不假思索地问:“你工资够付租金吗?”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说出来以后才发现不妥,无疑是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有瞧不起人家的工作之嫌。
实际上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原本挺尴尬的,但谁要室友昨天跟人打电话的时候幸灾乐祸来着。
既然都互相伤害了,那就一笑泯恩仇吧。
她跟室友初见时还以为对方表面的心大是故意针对她,没想到是真的神经大条,听了她话以后也没生气,龇着大牙爽朗地说:“嗐,小老太太养老金比我工资高多了,我现在是半啃老状态。既不会被说呆家里啥事不干,也不会挨唠叨,除了累点儿哪都好。”
室友叫褚海盈,姓氏很少见。
明珠听得出来她是北方口音,但自己不是特别擅长和人打交道,也没问过褚海盈是哪里人。
对方坦诚相待,她也不藏着掖着,尝试着和对方拉近距离:“我今天也找到工作了,要不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吧?之前我做家教,十天才能接一单,有上顿没下顿的,不敢乱花钱,好久没出门了。现在找到固定工作了,可以出去嗨了。”
褚海盈马上问:“你工资多少?”
明珠怕说实话对方受打击,犹豫了一下,隐晦地说:“税前一万来块吧。”
褚海盈登时大笑:“有生之年也是让我抱上大腿了!”
说着猛地扑上去拥住她。
明珠成年以后就没再跟任何人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大脑瞬间短路,身体僵得像铁板。
好在电话铃声解救了她。
她回房间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之前丢过手机,电话卡也一并报废了,这张SIM卡是她今年上半年才办理的,没几个人知道。
不是电信诈骗的,就是“宝嘉”那边的人了。
她怕错过重要通知,连忙接通,没想到给她打电话的竟然是黎骥程。
他向来不说废话,一上来就自报家门:“我是黎骥程,这是我的工作号码。明天来公司报到前联系我,我跟你交代一下注意事项。”
明珠在听到“工作号码”四个字的瞬间火冒三丈。
怎么?凭我们过去的关系,都不配拥有你的私人号?
她气笑了,霍霍磨了磨牙,很想阴阳怪气地说:不好意思啊黎总,HR没告诉您吗?我跟郝总跑了哦。您又不是我的直管上级,对我这么上心做什么?在公司搞特殊,当心被举报。我不是什么好人,背刺这种事,说起来怎么也比背叛好听,把我惹急了,我也是干得出来的!
结果现实中只敢憋屈地说:“好的黎总,收到。”
黎骥程:“……”
5. 第五章
GoldfishClub是郝佑临名下玩票性质的音乐酒吧,下九流的特殊服务统统没有,招募了大大小小的网红来探店,引得一票大学生跟风打卡,生意兴隆起来便也学着别的清吧玩起了年轻人喜欢的潮流花样,安排了许多长相斯文清秀的驻场歌手和身段妖娆的舞蹈演员。
激情澎湃的高光时刻,主持人还会带着全场的e人一起尖叫呐喊,现场氛围与演唱会无异。
炫彩的灯光四下投射,晃得人眼花缭乱,震耳欲聋的DJ打碟声压过了嘈杂的交谈,使得陌生男女之间的交流不得不拉近距离,放大分贝,变得亲密又暖昧。
酒吧后台的休息室里,一扇五公分厚度的实木门隔绝了大厅鼓噪的噪音,连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都成了混沌的闷响。
黎骥程漫不经心地用拇指和中指拎起还没他半个巴掌大的酒杯,和郝佑临放在桌上的酒杯轻轻相碰。
调酒师特调的高档洋酒在杯中晃荡了一下,被他性感的薄唇呷入口中。
“低销三百?能回本?”
郝佑临不厌其烦地剥着手中的花生,把花生米喂进嘴里才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开着玩笑说:“你不知道,开酒吧是我年少时的梦想。谁还没个青春叛逆期?年轻的时候家里不让我来酒吧,人到中年,飞黄腾达,第一件事就是开酒吧。这就是命。”
黎骥程不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径直戳穿:“想让我投资?”
郝佑临一口饮尽杯里的酒,抬起空杯,惬意地哈了口气,眼睨着他说:“跟你这种聪明人说话真的很烦,想迂回一下都不行。老实说,我就是眼馋现在的文旅市场,想分一杯羹,打算改一下这家店的运营模式,做成‘宫宴’主题的。我们是做外贸的我们知道,老外的钱说难挣也难挣,说好挣也好挣,趁着有免签政策,先狠捞一笔再说。”
“sowhat?”
“正如你所见,刚创业的时候不懂行情,把打工挣的几个钱都打水漂了,我现在把这里面的门道都摸清楚了,钱没了,但店里的装潢要重新搞,我总不能借着职务之便挪用公款。我也不是问你借,就问你愿不愿意入股。”
黎骥程直截了当地说:“不愿意。”
郝佑临不解:“理由?”
“没空管,太繁琐。”黎骥程先给出答案,后解释,“所有和投资相关的产业项目我都会过问。如果作为股东,我会问你要财务报表和总结分析,即时了解运营状况。而你在公司任职,这只是你的副业,你的精力绝对不足以支撑你做这些,也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郝佑临叹了口气,直摇头:“我真佩服你,什么时候都这么理智严谨。”
黎骥程抬头看向他骚包的花衬衫:“我也很佩服你,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在公司那么风流倜傥,下班以后像个斯文败类。”
郝佑临被他损得没脾气,无奈地笑起来:“我今天喜事临门,不跟你计较。”
黎骥程没听他说过今天遇到了什么喜事。
郝佑临自说自话,和盘托出:“就是今天面到的那个聪明伶俐的女大学生啊。Belinda说她来我部门了。如愿以偿,难道不是喜事吗?”
黎骥程动作一滞。
他不久前才和明珠通过电话。
在电话里,她听了他的话以后分明什么也没表示。
他佯装毫不在意,嘴上却问:“她不是报的销售岗吗?怎么跑你那儿去了?”
郝佑临无辜地澄清:“我可没强迫她,是她自己要来我这的。你知道的,公司为了不埋没人才,全程都是各部门协调的。我可没因为自己的喜好暗箱操作,一切都是按流程和规矩办的,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争取,属于公平竞争。”
黎骥程吁了口气。
是他想当然了。
郝佑临笑着奚落:“你下班是真不看工作群啊,我就没见过像你这种下班时间一到比员工还跑得快的领导。”
黎骥程面不改色:“谢谢,高效守时是我的原则,你也可以向我看齐。”
郝佑临简直没脾气。
事情差不多说清楚了,也没谈出一个结果。
黎骥程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上,没聊两句就跟郝佑临告辞:“还有事没?没有我先回去了。你这有点吵,呆久了头疼。”
“行吧,我送你。”郝佑临作为东道主,和他一道起身。
黎骥程推开门,拾阶而上,汇入拥挤热闹的人潮。
高挑精瘦的身材、量体裁衣的西装、冷若冰霜的气质,和酒吧里鱼龙混杂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本在郝佑临的恭送下,头也不抬地往出口走,忽然冥冥中起了一念,不由自主地朝卡座上看了一眼,步伐陡然顿住。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那个由他亲手雕琢的女孩。
她背影娉婷,身姿婀娜,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
即便是极力假装镇定,也不能战胜在受到骚扰时所面临恐惧,两肩以防御的姿态微缩着,和让她感受到威胁的人保持远远的距离。
他脚一旋踵,就在郝佑临不可思议地注视下,踏着锃亮的皮鞋走了过去。
明珠也没想到自己本意是想借着成功找到工作的由头出来放松的,却get了相当糟糕的体验。
来这家酒吧是褚海盈推荐的,说是在短视频平台刷到了软广,在网上搜了一圈都没搜到避雷帖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来了。
刚进来的时候天刚擦黑,酒吧的气氛还没这么活跃,甚至是有点冷清,她就坐下来点了一个“动力火车”的套餐。
褚海盈显然是没怎么来过酒吧,从进门开始就拿着手机到处拍。
拍着拍着就被一个虎背熊腰的外地游客搂住,说要“交朋友”。
她见对方身形彪悍,一副流不流痞不痞的样子,就知道不宜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赶紧拽着褚海盈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褚海盈却觉得点的酒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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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小吃都没怎么动过,浪费了有些可惜,执意要消费一点再回去。
有了这段插曲,她不禁胆战心惊,以至于后来有猥琐的中年男人拿啤酒和她们拼桌,为了拜托刚才那个流氓的纠缠,她也没拒绝。
两相对比,对嘴皮子的至少比动手动脚的好,却也相当难缠,一直笑着问东问西,试图获取她们的个人信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尽管对方对她的骚扰让她觉得不舒服,但也没有到不能忍受的程度。
因为对方虽然出手寒酸,但态度起码客气。
对她们这种脸皮薄的女生来说,当场翻脸是件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她从十分钟前起就在给褚海盈使眼色。
奈何酒吧内光线太暗,褚海盈压根看不清她的表情。
说话也要扯着嗓子说对方才能听见。
她总不能自己走了,把褚海盈一个人扔在这个狼窝里。
直到黎骥程在她旁边坐下来,她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下来,却生出了另一种忐忑。
女孩子来酒吧容易在人的心里形成偏见。
该死的道德感让她忌惮,黎骥程会不会因为她出现在这里,对她有不好的印象。
然而黎骥程似乎并不介意,忽略了她惊恐的目光,对跟过来的郝佑临说:“让你店里的调酒师调两杯鸡尾酒过来。要甜度高一点,酒精浓度低一点,她们小女生不喜欢辛辣苦涩的味道。”
他的声音音色虽然低沉,但由于他底气足,说的话是从丹田里运出来的,还是能让人在喧嚷的环境下听清的。
郝佑临满口答应:“好嘞,保证把两位女士服务满意。”
明珠错愕。
什么?这间酒吧是郝总开的?
这年头连公司的高管都要打两份工了吗?
看着郝佑临一身风度翩翩的气质。
明珠总有一种亲眼看着这世道逼良为娼的魔幻感。
黎骥程和郝佑临一来,那些抠搜得连五百块钱都不愿意花就敢来泡妹的油腻大叔就自觉走开了。
明珠也被他浑身的气场震慑得心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黎骥程看出她的紧张,倒是没说安慰话,只是问:“你们怎么回去?”
明珠没喝几口酒,却忽然连舌头都捋不直了,支吾着说:“打……打车。”
黎骥程默了默,冷不丁问道:“没让你老公来接?”
为什么这么问?
明珠怔了怔才想起HR打电话问她婚姻情况的时候她心不在焉,错把婚姻状况报成了已婚,所以黎骥程才会以为她是已婚少妇了吧。
她默了默,说:“黎总,我未婚。”
黎骥程的面容被昏暗的灯光映衬得十分柔和,再一次让她回想起过去和他朝夕与共的那些年。
她是期待黎骥程跟她寒暄,一起追忆往昔的,可他只是“嗯”了一声,很有风度地说:“那喝完酒我送你们回去。”
6. 第六章
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四通八达,顶板上的照明灯哪个朝向的都有,光线分布不均,偶有从坡上滑下来的车进入,也很快消失在拐角。
黎骥程走前前面,明珠和褚海盈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三人像在矿洞里探险。
明珠时不时抬头瞥一眼黎骥程穿着西装高大挺拔的背影。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黎骥程的背影了。
她以为和黎骥程成为同事以后就能对他祛魅,没想到深埋在心底的情感愈演愈烈,情绪不由自主地随着与他相隔的距离起伏。
“宝嘉”的offer来之不易,她一点也不想放弃。
真把黎骥程赶走了她又不乐意。
毕竟她对黎骥程的性格做派有所了解,有熟悉的人在公司里,她心里会多点底气。
再说她是恨黎骥程没有信守诺言弃她而去,但黎骥程给予她的远比她付出的要多。
他教她为人处世,教她谋生的技能,把她当作娇艳的花骨朵一样培养和灌溉。
没有他就没有她的今天。
从知恩图报的角度讲,她不该去妄议黎骥程,多少该顾全体面。
对她来说,黎骥程是什么身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现在心慌意乱,不知道该把黎骥程当成她的谁。
地下停车场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
一路从电梯口的C区走向B区,就没见到几辆价值低于百万的车,有的甚至连保养费都抵得上普通上班族的工资。
褚海盈有一说一:“是谁在说大家都没钱了,有钱人不是很多吗?”
宽阔的地下停车场内静悄悄的,她扯着嗓子一出声,整个停车场都回荡着她这句话,任谁都会忍不住回头。
本该如此。
可明珠密切关注着黎骥程的一举一动。
黎骥程没回应,也没回头。
明珠怎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忍住不被这样引人热议的社会话题吸引的,男人不是很爱在酒桌上讨论国家大事吗?
他怎么无动于衷。
他也是有钱人,不觉得受到了冒犯吗?
她要是不理褚海盈,可能会让褚海盈有点尴尬。
于是她咳了一声,小声说:“现在消费降级这么严重,没钱也不会来实体店购物吧。”
她说这句话,本意是不想冷场,是说给褚海盈听的。
可话音刚落,黎骥程的反应比褚海盈还快,喜怒不明地说:“看来你最近不缺生活费。”
这人真讨厌,别人说话他都不搭腔,她说话他就插嘴。
她爱把钱花在哪里就花在哪里,不要他管。
明珠撅着嘴语气不善地说:“工资我已经和HR谈好了,就算你在公司有话语权,也不是我的直管领导,没有权力克扣我的工资。”
之前她能忍,是因为隔着电话。
现在黎骥程就在她旁边,她因为担心切身利益遭受侵害,表现得急躁了些,全都是即时的真实反应。
工资是她唯一的合法收入来源,等于她的命根。
万一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想动她的钱,她至少要表示抗议。
褚海盈见她忽然间反应这么大,识趣的不吱声了。
黎骥程闻言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公司没有扣钱的制度,但负责财务工作一定要谨慎细心,出了任何问题都是要担责的,到时候就不是钱的事了。不过你不用害怕,郝佑临作为领导对手下的人很好,你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向他请教,他不会拒绝的。”
他这么淡定地跟她解释,极大程度地安抚了她暴躁的情绪。
明珠“哦”了一声,立刻偃旗息鼓,垂首装乖:“还有吗?我是说,您不是叫我明天上班去找您吗?今晚既然碰到了,索性一起说了吧。”
“没了。”黎骥程轻描淡写地说,“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以为你是我的人。刚才郝佑临跟我说,你进了他的部门,那就不用了。”
明珠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也就是说他以为她会选他,结果她选了别人,她也让他难过了一回。
这种莫名的背德感,让过去的积怨与眼下的愧疚正负相抵了。
但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出来,又令她感受到了一丝委屈。
他或许真的不在意她去了哪里。
明珠心口哽住,低垂着眉眼,不说话了。
等他们走到车边,黎骥程解开车锁,她果断拉开了后门,迅速钻了进去。
褚海盈还以为她和黎骥程认识,会陪他坐在副驾,见状一脸懵,和黎骥程对视一眼后忙不迭也闪身钻进了车里,一回头就见明珠脸色很差,眼里还蓄着一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听两人的话音应该是上下级的关系。
可看明珠的表现,两人之间似乎还有某种微妙的联系,像情侣。
本来搭上了顺风车,不用再额外掏钱打车,她是很高兴的。
然而此刻车厢里压抑的氛围,简直让她如坐针毡,不禁忘记了呼吸。
车停的时候,她终于透了口气,逃一般下了车,对明珠说道:“我肚子有点疼,先上去了。”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车里顿时只剩下明珠和黎骥程两个人。
夜风轻轻地吹。
小区里栽种的常青树枝叶摇颤。
昏黄的路灯下有野猫出没,“喵喵喵”的叫个不停。
路灯的光芒照到黎骥程轮廓分明的脸上,男人特有的荷尔蒙在空气中弥散。
驾驶座的椅背像一面墙,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明显的界限。
明珠清秀的脸庞隐没在灰扑扑的阴影下,莹白的肌肤失去了光泽,在夜风里显得十分憔悴,我见犹怜。
她在车上回忆了一路往昔的种种温情,似乎对黎骥程产生了强烈的戒断反应。
直到褚海盈挥手告别她都还沉浸在记忆碎片中,迟迟没有回神。
挣扎了半天,她才如梦初醒,礼貌地和黎骥程告别。
“谢谢黎总今晚送我回家,明天我会按时到公司报到的。”
黎骥程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起初没有什么表示,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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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后才从容地说:“明天基本上不会安排工作,主要是进行入职体验和员工培训。”
明珠就怕他和她聊私人的事情,所以才先发制人的。
听到他公事公办,松了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紧张,便欲盖弥彰地说了一箩筐话:“体检一般都有什么项目,身高体重心率那些基础的,还是血常规、心电图、核磁共振那些?要脱衣服吗?员工培训是培训公司的规程还是岗位技能,会挂人吗?是在室内还是户外,要穿舒适一点的鞋吗?”
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感到自己的嘴皮子一直在动,脑子完全跟不上嘴。
这也是她心虚的表现。
从前她对黎骥程说谎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抢着说话,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放慢语速慢慢圆。
黎骥程肯定是了解她的,也知道这些问题回不回答都无所谓,难得的是每一个问题他都认真听了,且用强大的记忆力全部记下来了,有条不紊地回答道:“你说的这些检查大致都会做,只不过不同部门和医院约定的套餐不同,项目会有细微的差别。未婚女性不用做妇科检查,不会要求你脱衣服。员工培训只是简单介绍一下公司的组织架构和发展历程,培训完毕要做一些选择题来考查你有没有认真听,60分合格,70分是今后调岗加薪的基本要求,如果想成为管理层必须要80分以上,最后一题附加题里的建议最好写一下。”
明珠点点头,就说了两个字:“了解。”
她其实不想再多问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他真答。
虽然这跟开卷泄题还是有区别的,但她总感觉在心理层面对不知道这些的员工不公平。
她不希望自己诱导他滥用职权。
黎骥程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俨然有送她上楼的意图。
她见状想赶快逃跑,但在车上坐时间久了腿麻,开门晚了一步,后座的车门便被黎骥程拉开。
“谢谢。”
她不敢抬头看黎骥程的表情,却见他抬起宽大修长的手,护在了她的头顶。
这是他照顾她多年,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想当年她活泼俏皮,总拉着他玩角色扮演的游戏,撒着娇叫他称呼自己为“公主”,天真地问他愿不愿意一辈子做守护她的骑士。
如今回想起来,觉得荒唐又羞耻。
她一个被无良长辈坑害的落魄千金,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做任何要求?
黎骥程却将她娇惯得骄傲又放肆。
他对她说过,女孩子在男人面前永远要昂首挺胸,不然就会被视为一种可以随意掠夺的资源。
他保留了她的利爪和獠牙,教会了她安身立命的本事,就放她一个人去外面的世界闯荡。
可是没有他庇护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好辛苦。
明珠佯装坚强,终究是没有在他面前露怯,也没有故意把自己的东西落在他车上,找借口和他搭上关系。
也许老天爷安排她和他分离,就是为了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她没有他也可以好好活。
7. 第七章
明珠回到家才有空看手机,发现就算黎骥程不和她说那么多,她知道的也不是什么秘密。
九点半钟的时候HR在新人群里发了一份PDF,是关于入职体检和新员工培训事宜的,有三十多项条款,和黎骥程说的大同小异。
上面列了表格,按照新员工的职能部门分组,将入职体检和新员工培训安排在不同的时间段,进行分流处理。
一天内就把这两件事都给办了。
一切都有迹可循,单看招人入职下offer的节奏有多快,就知道“宝嘉”是什么工作效率。
文件里写得很清楚,员工有七天的试岗期,如果在试岗期内体检不合格或者培训不过关,会被直接淘汰,且拿不到试岗期内的工资。
这明显是不合理的。
但几乎所有公司都会试岗期,潜移默化下竟成了不成文的共识,也没人敢在群里提出异议。
明珠和其他人一样在群里回复了“收到”。
谁知她刚发出消息,HR就又发了十多条介绍入职流程和强调注意事项的说明。
主要是教他们怎么注册账号参加考勤打卡。
每一条说明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大串文字,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都快凌晨了,HR居然还在加班。
明珠不禁又想到了HR对她说的那句,黎骥程的部门从来不加班。
从员工的角度,黎骥程简直是神仙领导。
大概也和黎骥程的部门里大部分都是他从前公司带过来的人有关。
他用人用得趁手,而且团队协作密切,对接起工作自然轻松高效。
问题是,既然如此,他的部门应该不缺人,那他为什么要来面试捞人?
不会是为了来捞她吧。
结合一下他把她的婚姻状况弄成已婚来看,明显就是从HR那里问过了她的资料。
想到这里,明珠心里百感交集,又怕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管他呢,反正她现在已经顺利上岸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会尽量靠自己的力量在“宝嘉”站稳脚跟的!
她皱着眉,神色凝肃地盯着手机,褚海盈还以为她在线上跟黎骥程吵架。
褚海盈啃着指头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过来打探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的沙发前,坐在了明珠身旁,贼兮兮地说:“姐们儿,今晚送咱们回来的那个男人是你前男友吗?”
明珠登时大惊失色,反应激烈地否认:“你可别乱说,他只是我即将入职公司的中高层领导。”
褚海盈歪着脑袋疑惑地问:“是吗?我怎么感觉你们以前认识呢?如果是才认识,他管那么多闲事,有点表里不一,霸道的行为配不上他儒雅的气质,但要是你们以前认识就解释得通了。”
明珠神色古怪地问:“怎么就解释得通了?以前认识,他就能随意干涉我的自由吗?”
褚海盈单凭第一印象,为黎骥程说起好话:“你们知根知底,他就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会在即将触线的那一刻收手。你看他就跟那些一身爹味的男人很不一样,不会拦着你喝酒,也不会认为你出现在酒吧里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会挺身而出保护你,还让人给你调甜甜的酒。”
明珠不得不承认,黎骥程给她点的那个酒挺好喝的。
但黎骥程也不是一开始就准许她喝酒的。
那时候她还是未成年,黎骥程也不过是二十上下的年纪,很多时候都免不了要看大人物的脸色,在成人世界有诸多身不由己。
她最初听闻黎骥程的大名,是从她祖父的口中——他是她祖父看重的股肱之臣,做事最令老爷子满意。
出于慕强心理,她自然对黎骥程有好感。
那年年初的时候她的父母都还没有去世,她仍旧是被父母溺爱的富家千金,便仗着自己是黎骥程上司的孙女要他做这做那。
黎骥程也是好脾气,不厌其烦地将她提出的要求一一满足,包括带她去参加聚餐。
他杯里的酒,她高低都要尝一口。
他不让,她就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可是他杯里的酒就没有好喝的,又辣,又苦,又涩口,她每次尝了都会吐着舌头,面部扭曲。
所以她很早就知道,酒她实际上并不爱喝,她爱的是那种挑战禁忌的感觉。
是他明知她不会越线,却配合她体验他的宠溺与放纵。
他们双方都是很有分寸的人。
一个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一个知道对方不会真的闯祸。
后来他也带她去见过一些生意上的朋友,那些人总是抱着玩闹的心态怂恿她喝酒。
他从来都替她挡过之后,回去再认真跟她解释女孩子不能在外面喝酒的原因。
所以今晚在酒吧被他抓到现行的那刻她才会那么无措。
她在没有他保护的情况下,贸然将自己置于了危险当中。
在他离开后,有很多事情她都没有遵照他嘱咐的做。
她终究是没有完全长成他所期待的样子,长势过于野蛮了。
褚海盈见明珠神色怅然,也不再继续追问,跟她说了“晚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明珠则度过了辗转反侧的一夜,梦了一晚上自己耿耿于怀的分别,醒来的时候枕套都哭湿了。
为了表示对新工作的重视,即便是面试时已摸索过从家到公司的路线,明珠还是预留了四十分钟来应对早高峰的冲击,结果就是她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公司周边的绿化有美化部的专人负责。
绿草如茵,枝繁叶茂,清新的空气格外提神醒脑。
她不知道自己的工位在哪,只好站在室外的露台上看迁徙的候鸟筑巢。
快到八点的时候,之前跟她沟通的HR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先去找他们财务三组的组长见一面,八点半再到公司楼下集合,组织去医院体检。
明珠闻言云里雾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公司组织架构的复杂性。
原来在郝佑临之下还有一级主管,她还要听从这级领导的调配。
她万万没想到,和财务三组的组长见了一面,天都要塌了。
对方先是问:“资产负债表会做吧?”
她怔了一下,然后诚实地说:“会做一点,但是没有实操过。”
她毕竟不是会计专业的。
会计专业的同学毕业前会有实践课程,他们市场营销专业直接就去写毕业论文了。
她的会计知识都是跟着网课自学的。
随后就听见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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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的前辈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连资产负债表都不会做怎么进来我们财务部的,又是哪位领导的关系户。”
明珠尴尬得腾地红了脸。
对方又问:“办公软件你都会哪些,有网盘和WPS的会员吗?”
明珠震惊地反问:“会员还要自己充值,公司不给报销吗?”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脸色一下就黑了。
明珠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我上学的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花钱比较谨慎,都是有需要再购买的。网盘的会员在考研复习的时候买过,WPS在写论文的时候买过,基本的办公软件我都会用。”
结果匆忙之下她又在无意间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组长问她:“考研考过了没去,直接跑来上班了?”
她底气不足地说:“考研复试没通过。我准备考研的时候太专注学习本身,没有去了解相关信息,以至于不知道意向院校不招收没有工作经验的应届生。”
“行,我了解了,到时候给你安排一些简单的工作先干着吧。”
组长说完这句话,又语重心长地对她敲响警钟,“我们财务部门的工作是需要谨慎细心的,有很多信息,尤其是跟政策相关的,都需要从各个渠道获悉。我不希望你在接下来的工作中犯类似的错误,因为我不会为你的错误买单,这个后果一定是你自己负责承担的。”
明珠听了腿都在打颤。
黎骥程跟她说郝佑临好相处,没跟她说她的主管领导这么严厉啊。
都到这个份上了,她也没有后悔的余地,连忙应“是”。
组长漫不经心地挥手道:“好了,我这里暂时没事了,你准备去体检吧。”
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空着的工位说,“坐哪你自己选吧,那边几个工位都是空的。”
明珠本来准备问对方叫什么名字的,被这么一吓,也不敢问了。
晚点她自己从公司系统里翻吧。
三个工位长得都差不多,只不过朝着的方向不同。
明珠选了朝办公室大门的一个工位坐下,以免领导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了她都不知道。
空着三个工位意味着离职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的工作任务都到哪里去了,一点也不难猜。
看来接下来有的是罪受了。
明珠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偏头瞥见其他同事都抱着不看好她的态度,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她也确实听见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打赌吗?这个干不过试用期又得卷铺盖走人。”
另一个人笑容讥讽:“你居然觉得这姑娘撑得过一天?”
率先开口的人点了点头:“也是,这个专业能力一看就不行。”
明珠瞬间面如土色。
就在这时,郝佑临来了,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他堂而皇之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她面前,温柔和蔼地笑着说:“给,小朋友,临时工牌我给你领回来了。好好表现哦,不要让我失望,我可是对你很有信心的。”
话音一落,再没有一个人敢在私下议论她。
明珠就知道,郝佑临这个财务总监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做的。
黎骥程那个销售总监的位置亦然。
8. 第八章
明珠下楼时,已经有一群新员工散乱地分布在了公司楼下的小广场上,三五成群地热络讨论着公司的规程。
她一眼就看见了和她同一天面试的顾天翼和陈雨琦。
她就知道他们能通过面试。
总算是有两个熟人,不至于手足无措。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两个人都异口同声地客气回礼:“你好。”
他们身边还站着其他人,看到明珠脖子上挂着的临时工牌,当即问:“你这个临时工牌是在哪里领的?”
明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临时工牌,用手揪住一脚,实话实说:“这个是我领导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领。”
话毕,对方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明珠蓦然怔了怔。
她以为临时工牌是必须要戴才戴出来的,没想到望了一圈,竟是只有她有的特殊优待。
她正不知所措,就听另一个人在旁边说:“哎呀,工牌即狗牌,不领也罢。”
乍一听没毛病,细品像是对她人格的侮辱。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明珠为了不冷场,问顾天翼和陈雨琦:“你们是在哪个部门?”
陈雨琦说:“我和天翼都进了人事部。”
顾天翼笑着点头:“是的。”
明珠应和道:“那挺好的,算是有个伴,可以相互照应。”
他们两个的性格确实也适合做和人力资源相关的工作。
她话还没说完,刚才拐弯抹角攻击她的人就嘻嘻哈哈地笑着说:“你叫天翼吗?那你爸妈是不是中国电信的员工?”
此言一出,天没法聊了。
明珠尴尬地别过脸,半天也没听见谁出声。
好在这时候HR开着一辆跟旅游观光车似的接驳车过来,让他们都上车,载他们去医院体检。
在HR的带领下,他们这帮新人在指定的服务点取了各自的体检手册,按照上面的指南排队做项目。
一套操作下来,纵使不用脱衣服,明珠也觉得自己被呼来喝去很没有尊严。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人拼了命也要成为上位者了。
如果今天是黎骥程在这里,那些人的态度肯定不一样。
中午大家差不多都做完体验了,HR通知他们这批新人已经可以去食堂用餐了。
“宝嘉”的员工福利是包吃住的。
除了食堂,还有员工宿舍。
只不过员工宿舍和大学寝室一样是四人间。
如果申请单间,每个月还要单独付房租,租金只比在外面租房少几百。
明珠不想下了班还和同事呆在一起,就没有住宿舍。
食堂她还是要去的。
毕竟以她目前的工资,还点不起上海的外卖。
体检必须要空腹,有人做完检查在医院的爱心早餐房吃了点稀饭馒头充饥,但绝大多数都和明珠一样,饿得前胸贴后背。
由于不同工种的下班时间不同,食堂的用餐时间也分了两个时段,他们这批新人赶上的是第一波供给的末班。
第一批出炉的餐食基本上都快打完了,放在台子上水浴加热的残羹冷炙卖相不是很好。
有在大学期间锻炼出的铁胃,明珠对吃不是很讲究,甚至担心吃的食物太干净,适应不了肠道里的菌群。
她过去就喜欢独来独往,今天早上被交际的铁拳创到,短时间内也不想社交了,找了个安安静静的角落坐下,开始闷头干饭。
餐盘里的饭菜快吃完的时候,周围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明珠抬眼望去,看见郝佑临和黎骥程他们从食堂的大门进来,西装革履大长腿,看得人禁不住为他们的身材和颜值叹服。
但骚动可不是源于他们的皮囊,而是源于员工们为了躲他们而抱着餐盘四下奔逃,争相换到了远离取餐口的座位。
明珠听刚换到她左边桌子坐下的一个男员工跟本就在那张桌上坐着吃饭的同事说:“我靠,今天领导怎么都突然来食堂了,是来体察民情的还是来吓我的,简直是恐怖故事。他们就不能好好坐在办公室里,享受他们的百元外卖吗?”
和他同桌而坐的男同事无奈地说:“谁知道,好日子过惯了,偶尔想体验一下人生疾苦也不奇怪。我还有一组数据没有整理,下午开会要用,我先走了。”
明珠听到对方这么惨,不小心被嘴里没咽下去的食物呛到,眼泪鼻涕都飚了出来。
她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纸巾擤了擤鼻涕,又抽出一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完了就准备回办公室午休了。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周围嘈嘈切切的交谈声也骤然消失了。
吓人。
她手一顿,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郝佑临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坐在她对面,坐下的同时笑眯眯地问:“怎么一个人吃饭啊?”
明珠没有立刻回答,斜眼瞥向他右边。
不出意外,黎骥程也气定神闲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真是相当巍峨的两座大山……
明珠正要向两人告辞,要他们慢吃的客气话还没说出来,郝佑临就眼疾手快地将自己盘中的炸鸡腿夹到了她的空盘中,说:“食堂难得炸一次鸡腿,你刚才应该没吃到吧。来,给你。”
她还没有推辞,一旁的黎骥程却皱眉说道:“别给她吃垃圾食品。”
郝佑临笑着怼道:“你自己不吃别拦着别人吃,小朋友爱吃着呢。”
不不不,她不爱。
她只想快点离开。
她是真的一吃炸鸡脸上就长闭口,还因为吃炸鸡腹泻不止进过医院。
黎骥程的盘中也确实没什么菜,只有杏鲍菇浓汤和几片青菜叶。
她不善拒绝别人热情的好意,难为情地看向郝佑临,一时间难以启齿。
黎骥程看出她的窘迫,直接伸出没用过的筷子将她盘里的鸡腿夹回了郝佑临盘中,面无表情地说:“她不是小孩子了,想吃的东西她自己会吃,不想吃,你给了反而是强迫。”
虽然黎骥程是在帮她解围,说的也是实话,但当她听到那句“她不是小孩子了”的时候,还是觉得无所适从。
她一直以来都是被他当成小孩子宠着的,即便后来历经了千辛万苦,也习惯了在他那里被当作孩子看。
现在忽然听到他说这种话,有种被冰封在过去的时光里,猛然察觉岁月变迁的恍惚与茫然。
她起身轻声跟郝佑临说了声“对不起”,匆匆忙忙端着餐盘走了。
没走两步就听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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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在她身后责怪黎骥程:“你看看,好端端的,把人说走了吧?你这人就是说话太直接,所以不讨这些年轻人喜欢。”
她想听黎骥程是怎么回复的,可等她走远了都没听见黎骥程出声。
从前他就是这样,也许会认为她是对的,但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错的。
他身上有上位者的气场,和任何人都踏不碎的自尊心。
而她——
身上有不畏强权的倔强,和任何人拧不过的桀骜。
所以他们谁都不会向彼此投降。
—
明珠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工位上摞了一大沓资料,比她高三时的课桌上堆的还要高。
她看到两眼一黑。
午休时间哪还睡得着。
说好了要给她派点简单的活呢?
结果这么多?
她当即打开电脑,登录钉钉,查看组长给她的留言。
[这些是公司这个月接到的部分订单,你进公司官网申请一下查看权限,我给你通过后,你核对一下收款金额和订单详情是否一致。三天时间能对完吗?19号把结果给我。]
今天是17号,一整天都被体检和培训挤占了。
按照她的理解,她18号才能正儿八经地开始工作,三天应该是指18、19、20号这三天,然后21号早上上班告知结果。
而她亲爱的组长,不仅把今天给算了进去,而且要求她在最后一天汇报。
单是他们理解之间的差值就生生见缝插针地凑了三天出来。
明珠敢怒不敢言,只能回复“好的”,随后登上官网先申请权限。
原本现在是午休时间,她只是打算申请完就下线的,没想到她的权限申请竟然秒通过,组长还特地发消息催了一下她:[抓紧时间。]
明珠忍气吞声地点开订单详情。
这些订单的商品明细繁复冗杂,货全是按品种单列的,又密又小的数字看得人眼花缭乱。
请问这和华妃让沈眉庄抄账本还灭两盏灯有什么区别呢?
她才看了一分钟,眼睛都要瞎了。
对方简直是在权力范围内最大程度地为难她,可恶到令人发指。
明珠受不了这个气,又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找郝佑临告状。
转眼间郝佑临的褒扬也成为了束缚她的枷锁。
她想发火发不出,索性把厚厚一沓资料扔到了工位的桌下,眼不见心不烦。
糟心的事等她下午参加完培训再说。
整个财务部入职的新人只有她一个,连参加培训都没有搭子互相提醒。
到了培训时间,她拿着本子和笔冒冒失失跑出办公室,恰好在走廊上和黎骥程撞个满怀。
黎骥程的胸肌和肋骨紧致又结实,别人撞人顶多是把手里的东西撞掉,轮到她,由于冲得太猛,身子骨又单薄,笔和本子掉地了不说,她的人都踉跄着向后倒去。
幸而黎骥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扶稳,她才不至于栽倒。
她羞愤得涨红了脸,不等他出手,连忙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纸笔,边跑边说:“对不起,黎总。”
她不管不顾地溜之大吉后,黎骥程弯腰捡起了地上摔飞的笔盖。
这么多年,他那里都不知道攒了多少没有笔盖的笔了。
全是她的。
9. 第九章
明珠火急火燎地赶到培训室现场,一进门,所有人都跟身边的人聊得热火朝天。
怎么回事?
改时间了吗?
有人跟她有一样的疑问:“到点了怎么还没开始培训?”
旁边的人随口回答:“HR临时接到了一个紧急工作任务,在群里道歉说要晚十分钟到场,等着吧。”
“哦……她们部门好忙。”
“嗐,哪个部门都一样。”
没迟到就好。
明珠舒了口气,找了个后排的座位坐下,还在呼哧微喘。
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短发女生,直勾勾地打量了她一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珠茫然望向对方:“你好,请问有事吗?”
对方一边把手伸到她的腹前往后推了推,一边好心提醒道:“你手上的笔是不是没盖?墨都画到衣服上了。”
明珠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衬衣。
只见原本雪白的衬衣上被凌乱地划了好几条黑线,想来是这件衬衣的用料比较硬,笔尖擦过衣料的时候没有感觉。
她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笔,果然没了笔盖,笔尖正对准自己。
天啊,她还要穿着这件脏衣服完成培训。
在她换上新衣服前岂不是都没脸见人了?
有了这段不愉快的插曲,她后面听课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
公司给每个培训人员都发了一瓶矿泉水,她情急之下拧开瓶盖倒了点水到掌心里,试着在染上墨迹的地方搓了搓。
把衣服打湿了不说,上面的印子还越抹越黑,连原本干净的地方都晕染上了黑墨。
她气馁地叹了口气,抬头就见培训员在介绍公司的组织架构。
她的注意力回来的时候,PPT正好播讲到董事长的那一页。
巧的是,董事长也姓黎,叫黎嘉栋。
明珠心想怪不得黎骥程在“宝嘉”这么拽,一下班就跑也没人说他,原来和董事长是本家,说不定就是董事长家的亲戚,深受其信重,所以才在“宝嘉”身居要职。
下一页PPT弹出的是“宝嘉”的总经理。
她还以为应该是个有魄力的年轻人,没想到也是四五十岁的老前辈了。
后面的几个副总也一样,脸上层层叠叠的褶子让她这个强迫症患者很想用熨斗给熨平。
再下面的总监就都是和黎骥程差不多年纪的后起之秀了。
整个组织架构都很严密,分工明确,职责清晰。
不知怎么,到了基层就成了一盘散沙,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压迫严重。
入职培训本身就是走个过场,明珠断断续续地听完课,连笔记都没写几个字,就轻轻松松在随堂考上拿了满分。
她看别人貌似都没有给公司提建议,但她想起黎骥程跟她说的,要是想要在公司长远发展,这项是必填项。
所以她就行业发展前景和公司的职能分工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把试卷上出题人随手打的横线都填满了。
培训结束,明珠躲着人潮回到办公室,正愁自己衬衣上的墨迹被组长看见会不会觉得她太不稳重,就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桌上放着一套全新的工作服。
蔚蓝色的制服衬衣很有职业感。
她本欲迫不及待地拆开,忽然想到自己都没有报过自己穿衣的尺码,公司也没有提过定制制服的事,这套工作服和工牌一样没有提上日程,怎么会凭空出现在她桌上?
会不会是别人放错工位了?
想到这里,她回头询问办公室里还在加班的同事,谨慎地确认:“前辈您好,请问这套工作服是给我的吗?”
看在她态度诚恳的份上,对方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抬头看了她手中的工作服一样,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道,这是刚才销售部的Mia送过来的,放你桌上应该就是给你的吧。”
销售部。
破案了。
在她的事上,黎骥程还真是料事如神……
入职培训告一段落,她也要清醒地面对现实了。
明珠从洗手间换好衣服后,将扔在工位下的一沓资料搬到桌面上。
她一松手,资料就触及了桌面,发出“砰”的一声。
她忙不迭惊慌地环顾四周,结果发现大家都很淡定地在敲键盘,没人看向她。
看来这种情况在办公室里是基操。
毕竟是人生中第一份工作的第一项任务,她还是想用心做好的。
于是她也不管要加班到多晚,开始认真核对起账目来。
谁知刚到下班时间,她的钉钉上就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来自黎骥程,问她下班打算怎么回家,要不要他捎她一程。
一条来自她的组长,在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干他布置的上一项任务的情况下,又给她安排了一档杂活。
她完全没心情理会黎骥程,心烦意乱地打开和组长和聊天框,问道:[组长,那核对订单账目的事可以顺延吗?]
谁知对方给她发送了一段超长的语音质问:[你是嫌我让你干的两件小事累到你这个宝贝大学生了?你现在工作了还跟在大学里一样分不清轻重缓急吗?连基本的时间管理都安排不好,还要我来教?你自己分清主次,都及时完成不就完了,有空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不如早点开工。你看看别的部门的新人,再看看你,没有工作经验,还不知道多努力。以为有郝总罩着你就万无一失了?我告诉你,工作做不好,一切面谈,适应不了这个职务就尽早滚蛋,不然我逼也把你逼走。]
她经过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才走到今天,却被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掌权者贬得一文不值,委屈得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别人活干得快,是因为别人什么都是捡现成的,根据要求的模板照着做就可以了,比较灵活,而交给她的任务却要仔仔细细地一一核对,出了问题保准是她来负责,所以需要慎重对待。
效率和质量哪能两全呢?
这个岗位的离职率这么高,怎么可能全是她的问题,明明就是对方要求苛刻。
出师未捷身先死,明珠不服,搬出大闹天宫的架势连夜写了三千字针砭时弊的小作文发到朋友圈,逐字逐句她的组长是怎么在她入职第一天就PUA她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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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务三组的组长闫泉就因为她闹的这一出被叫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他进办公室的时候黎骥程、郝佑临、卓琳都在,显然是刚开完高层例会,正聚在领导办公室里喝茶。
当明珠提交的证据摆在闫泉面前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督促了一下新人工作,就被公司的大领导问候了。
得知自己被明珠挂到朋友圈以后,闫泉挺生气的,义愤填膺地说:“她消极怠工,我说她两句怎么了?我说的没错啊,她是来上班的,又不是来享福的,我鞭策她不也是为了她好,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
郝佑临听完他的陈述,“嗯”了一声,温和地笑着说:“主要是最后一句话的问题,请你解释一下什么叫‘不然我逼也把你逼走’,你是在用自己的职权威胁她吗?你们组这个季度前后换了三批新人了,里面就没有你满意的吗?”
闫泉气笑:“我威胁她干嘛,把她撵走了我又不抽成,只是组里少了一个麻烦精。前后换了三批新人,都是因为这些新人短期内无法适应岗位工作,拖慢了项目进程,留着他们反而会影响团队的工作氛围。”
总经理余旻盛默了默,问:“你说郝佑临罩着她是怎么回事?”
闫泉没料到自己随口跟下属说的话会被这样曝光,还捅到了作为上级领导的当事人面前,闻言顿时心虚地支吾起来,语无伦次地说:“她是郝总亲自招进来的嘛,我也没别的意思。”
该解释的都狡辩了。
再问下下去也没有必要了。
余旻盛抬抬手放他出去。
闫泉离开后,余旻盛问郝佑临:“佑临,你招进来的人,你说要不要把她再叫来问清楚一点?虽然我不认为这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不是说错都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但是她刚来公司就搅翻了天,委实不体面。你自己看着处理,不行就再换个人吧。”
郝佑临没有回话,黎骥程倒是开了口:“余总,人交给我吧。佑临太好说话,降不住这样的新人。而且语音的内容里出现了他,他得避嫌,再让他负责后续的事怕是难以服众。”
说着他一本正经地将好话说尽,“小孩刚出社会不知深浅,总要给个历练的机会,就这么不用了,传出去也影响公司的风评。”
他说得有理有据,余旻盛闻言却挑眉笑出声:“今天是刮的什么风,难得让你开金口。我听说招聘的时候你也到场了,看来这孩子的确出众,不然也不能勾起你的惜才之心。”
黎骥程也笑了笑:“余总您说笑了,我只是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都比较有魄力,不至于拿这档事磋磨他们的锐气。”
余旻盛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黎骥程把茶杯放到桌面上,起身扯了扯自己的西装下摆:“你们慢聊,我部门里还有一些要务要处理,就不久留了。”
说完他就先行离开了房间。
总经办的秘书守在办公室门口,毕恭毕敬地叫了他一声“黎总”。
黎骥程虽然面色不虞,但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涵养,偏过头对礼貌问好的秘书说:“烦请替我跑趟财务部转告他们部门的明珠,让她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10. 第十章
看着闫泉如丧家之犬般灰头土脸地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明珠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即便现在她和闫泉的矛盾成了全公司都在热议的话题,她也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如此刚硬。
但她没想到的是闫泉回来后便带着冲天的怒气大步流星冲向了她,凶猛的气势像是要掐死她。
明珠吓得魂不附体,猛地从自己的工位上蹿起来,和闫泉演了一出秦王绕柱。
闫泉显然失去了理智,撸起袖子来抓她,却连她的影子都碰不到,气得跳脚:“我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遇到你这种新人。自己不上进,到处毁我名声!”
他这是断章取义,颠倒黑白,故意把锅往她身上甩。
明珠哪容得他这样污蔑自己,隔着两张桌子冲他叫嚣:“说得好像那些话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一样,既然说了就应该为你的言辞负责。明明是你态度恶劣,仗势欺人,用说教的口吻侮辱我的人格和尊严,我只不过是为自己讨回公道,聊天记录和录音全是没有剪辑过的版本,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害怕曝光?”
闫泉气得两眼发黑,再次扑向她。
周围的同事连忙架住他,在旁边劝架:“别别别,都先冷静冷静,消消气。”
就在这时,总经办的秘书来了,嗓音清凌凌的,对明珠说:“明珠,领导找你。”
常年为大领导办事的人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她没说是奉哪位领导之命而来,既没有把黎骥程的大名报出来,将战火引到他身上,也借着领导的威严起到了震慑的作用,众人皆以为这是余旻盛的指示,顿时消停了。
明珠在她的保护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却不由忐忑起即将面临的问询。
她还没有见过总经理,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愿意为她主持公道。
直到对方把她带到销售部所在的楼层,她才恍然意识到对方是要带她见黎骥程。
她忙不迭扯了扯秘书的衣角,疑惑地问:“姐姐,不是总经理要见我吗?”
秘书笑着实话实说:“是黎总让我来救你的。傻妹妹,你们组长脾气不好是众所周知的,就是因为他舅舅是公司的老主顾他才敢这么嚣张,你们三组完全是为他设的,你把他得罪了哪能有好果子吃。余总前脚刚让他回去,黎总后脚就赶出来吩咐我去救场,不然他们几位领导不在办公室里聊两个小时出不来的。”
明珠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有背景的人她哪里惹得起,她该不会被灭口吧……
秘书见她吓得不轻,柔声安抚道:“没事了,这件事黎总既然决心插手了,就一定会保你。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般不参与,一旦出手干预就一定会送佛送到西。不管黎总是不是真的有事找你,你都去一趟他办公室吧。别紧张,放轻松。”
明珠讷讷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黎骥程一走,郝佑临也走了,两个人在黎骥程的办公室里有说有笑地商讨该如何应对明珠掀起的这场风波。
出了这档事,她现在就是块烫手山芋,饶是郝佑临看得起她也无福消受,幸灾乐祸地对接盘的黎骥程说:“现在的00后,难带哟,你以后可有苦吃了。”
明珠一走近黎骥程的办公室就听见郝佑临这句话,心里不是滋味。
随后她便听见黎骥程毫无波澜地说:“慢慢教就是了。”
他没有否认,说明他潜意识里认同了郝佑临的话,也觉得她是一个百无一用的废物。
他们都和闫泉一样,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这一瞬,所有的愤懑和屈辱都涌上了心头,明珠怒气冲冲地推门冲到他面前赌气道:“才不要你教!”
郝佑临尴尬地蹭了蹭鼻头,轻咳了一声:“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了。”
说着出门把门关紧,顺便把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都撵走了。
明珠的情绪已然到崩溃边缘,含着热泪对黎骥程说道:“你要是想抛弃我,索性让我自生自灭好了,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整整八年,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年是我怎么过的。我恨你让我在黑暗中见到光又把我抛回黑暗之中,我恨你答应过我要回来却杳无音讯,如今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这个消息,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黎骥程面无表情地听完,就回了她三个字:“说完了?”
明珠还想再继续发泄,却硬生生被他这三个字堵了回来,用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望着他。
她知道,他接下来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在答复她之前,垂首从桌面上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眼泪,视线顺便在她身上扫了一遍,云淡风轻地问:“受伤没?”
明珠接过纸巾潦草地擦掉眼泪,张口时一不小心打了个哭嗝,只蹦出一个字:“没。”
黎骥程这才耐心地说:“你落魄的时候我收留你,给你提供衣食住所,给你交学费资助你上学,用我摸爬滚打多年才悟得的宝贵经验教你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我没有觊觎你美貌的姿色,也没有在你不谙人事的年纪与你发生过苟且的交易,可以说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无条件的付出都在我的掌控范围内,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这样说,你觉得你是我的什么人?”
明珠听他这么说一下懵了,曾经熟稔的称呼忽然变得难以启齿。
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咬牙叫道:“黎叔叔……”
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十九岁,刚从牛津大学毕业,为她祖父做事,已然是个年轻的社会人。而她十一岁,父母刚离世,尚在青春期,是一个惨遭家族遗弃的可怜虫。
他收养她的时候为了她和她的祖父反目成仇,人尽皆知。
她以为自己会成为夹在他们中间的牺牲品,他却把她带回了家悉心照料。
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左右,真正朝夕相处不到三年。后来他在她十四岁那年出国做外贸,把房子留给了她,定期给她支付生活费和学费,一直供她读完了高中。
再怎么说,他都对她有再造之恩。
黎骥程听到她的称呼,“嗯”了一声,说道:“不管你心里存有怎样的情愫,在我这里都没有意义。我和所有人的交往都在等价交换的前提下。要问我,你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我心甘情愿地出手想帮,大概是因为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而你恰好足够聪明,足够有趣,能让我在培养你的过程中体验到与成功不同的满足感,为我高压下的工作与生活提供情绪价值,仅此而已。还有其他疑问吗?”
明珠面无血色,一个字都说不说来,只是兀自摇头。
“好,那我们就来说说今天的事。”
黎骥程原本是抱臂倚靠在写字桌前的,说到这里绕回写字桌后的办公椅上坐下,却没示意她可以在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落座。
明珠像小学生一样笔直地杵在他的办公桌前,一言不发地静静等待审判。
黎骥程没了居高临下的气势,身上的威压却一点没少。
他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打印成纸质版的答卷,是她入职培训结业时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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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不知道这份东西怎么会在黎骥程手里,不明所以地问:“这个怎么了吗?”
黎骥程不答反问:“还想留在宝嘉吗?”
明珠点头如捣蒜。
离开“宝嘉”,她又要重新找工作。
无业期间产生的成本和费用,她甚至要先贷了款再还。
黎骥程说要跟她谈今天的事,却一反常态地绕了一大圈,半个字没提到闫泉。
其中的波折他也略过了,只留下一个结果。
“想留在宝嘉,除了调岗调到我手底下别无他法,我已经把你要过来了。刚才人事把这个给了我,我看了一下最后的那几点建议,写得很好。”
毕竟提建议的附加题是他说最好写一下的,明珠还以为黎骥程真在夸她,难为情地谦虚道:“也没有很好,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
黎骥程喜怒难辨:“既然你这么喜欢写小作文,那今天的事你回去写五千字的检讨给我。”
明珠蓦地瞪大杏眼,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要。”
黎骥程皮笑肉不笑:“怎么?有难度?”
明珠倔强地小声嘀咕:“犯了错才要写检讨,我觉得我没错。”
黎骥程也不跟她讨论对与错,问她:“为什么接到新任务,旧任务要顺延?”
他跟她提这个她可有的说了:“他派给我的活,资料有那么高一大沓,三天我肯定弄不完,他还给我塞新工作,我一看这不是纯纯把我当成生产队的驴使唤吗?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让他开这个口,否则今后我干的活只会越来越多。”
黎骥程竖起食指:“第一,我要是你,我不会给自己预设困难,一份从来没有做过的工作到底要花多长时间,在我亲自尝试之前不会事先预判,更不会草率地跟上级领导说没法按时完成。像这种枯燥机械的工作,做久了是一定能发现提高效率的方式的,这将成为你宝贵的经验。”
说完,他又加了根中指:“第二,工作是谁干的不重要,字是谁签的才重要。他让你去做没让你签字,说明这项工作是由他负责的,你没必要替他担责任,出了事追究的是他的责任,与你无关。那么他追求效率,你就按他要求加快进度就行了,不用说那么多。”
最后,在两根指头都竖起来的基础上,他添了第三根无名指:“第三,你把他挂网上,工作是不用做了,搞不好工作都没了。有能力思考你不思考,非要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处理问题。你既不了解他的背景也不了解他的性格,就如此莽撞地行动,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以及之后该如何应对吗?他但凡长点心眼,死无葬身之地的都只有你。”
明珠被他说得无言以对,耷拉着脑袋不吱声。
黎骥程将桌上的纸张拿起:“我让你进入到任何陌生的环境里,都认真观察一段时间再行动,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结果你在最需要韬光养晦的阶段,把雄才伟略全写在纸上给人当扭曲你本意的罪证。你要知道你今天招惹的不止闫泉,还有一群嫉妒你才华的人,这意味着今天的闹剧仅仅只是开始。敌暗你明必定后患无穷。”
明珠听他说了这么多,只可怜巴巴地抬起脑袋望着他:“那现在怎么办?您愿意再捞我一回吗?我知道错了,今后一定不会再这么冲动,会管理好自己的情绪的。”
“你还是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黎骥程淡淡说完,看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
明珠垂泪说:“因为……只有您在乎我的死活,别人巴不得让我早点死掉。”
11. 第十一章
劫后余生,明珠仍心有余悸。
正如黎骥程所说,她鲁莽冲动地与人结仇,这场风波并不会因为她调岗而停止,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在任何重要评比中都有可能被拿出来做文章。
她不得不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足够她好好长一回教训。
这大概也是黎骥程懒得再说她的原因。
黎骥程正在一门心思开疆拓土,无心儿女情长,她不太清楚他的底线在哪里,也不敢试探,那些任性的小脾气只能识时务地收敛起来。
如今黎骥程直接把她调到身边来,躲是没意义了。
他身居高位,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断不会让自己折在女人身上。
他明确表示了不会馋她身子,也就是说她呆在他身边比傍上其他任何靠山都安全,更不会有因为和他发生不正当关系遭人非议的危险。
况且他根本不在乎她利用他。
只要她把他当跳板,安安稳稳地在“宝嘉”历练几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跃成为业界翘楚,去任何一家她想就职的公司或者自己创业当老板。
她学着他的模样理智清醒地权衡利弊。
接下来要怎么做,心里很快有了答案。
话说清楚以后,她借着他的权势上位便不再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也不是什么包包和化妆品,她要的是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成为不可替代的继承人。
黎骥程对她一点就透的悟性感到很欣慰,在生活上对她照拂颇多,在工作上却一点也不马虎,对她的要求比对别人严格百倍。
严师出高徒,不到半年明珠就因为前任主管跳槽而获得了升职的机会,成为了“宝嘉”最年轻的基层领导,月薪涨到了两万八,还有数不清的业绩提成,每月收入5w+。
众人将她几个月来被黎骥程按在地上摩擦的辛酸遭遇看在眼里。
公示期无人有异议。
她和黎骥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尝到了巨大的甜头,心里乐开了花。
黎骥程在支付宝上给她发了个9999元的红包恭喜她升职。
她没脸没皮地在微信上跟他逗贫:[领导,再加一块钱凑个整嘛~]
字里行间透露着她的开心愉悦和逐渐膨胀的野心。
黎骥程见状敲打她:[胜不骄,败不馁,再接再厉方能长长久久。]
噢,原来9999是久久久久的意思。
明珠正欲做罢,就见黎骥程按照她的要求又发了一个一块钱的红包,叮嘱道:[一心一意,好好工作。]
这人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工作?
明珠飞快截了屏,意图发朋友圈,骤然回想起年中那段不愉快的插曲来。
当时众说纷纭,铺天盖地都是对她的攻讦。
有说她精神有问题像疯狗一样乱咬人的,有说她心高气傲眼高手低的,有说她不自量力愚不可及的。
她刚进社会,一颗心脆弱得宛如玻璃,哪经得起这样尖锐的精神折磨,当即就自闭了。
那是她最难熬的低谷期,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努力消化来自各方的恶意,谁也帮不上她的忙,纵使有黎骥程守护,一些事情还是得她自己扛。
好在所有苦难都过去了,她现在跟闫泉也算是平起平坐了。
公司开展部门之间的合作会议时再见到他,他也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客客气气跟她打招呼。
这件事的后续,黎骥程替她料理得很是妥善。
此后她的朋友圈动态一直停留在那篇长篇累牍的小作文上,再没有更新过。
她对公开发表言论有了阴影,再开口时免不了三思而后行,身边的人都说她跟刚来的时候比起来稳重多了。
但她实在不想让自己谨言慎行到不像个活人。
刚进公司的时候她多活泼开朗,没过几个月就被周围人同化得死气沉沉了。
这样下去不行。
公司更换新鲜血液的目的就是时刻保持团队的活力,她必须要与众不同才能脱颖而出。
分寸掌握得宜,她会非常耀眼。
明珠思前想后,还是照发不误。
她把截图编辑了一下,只留下黎骥程给她发的一块钱红包和那句激励她好好工作的话,然后配上文案:[在线等,顶头上司是个抠门的工作狂怎么办?]
公司里的人都看能出她这是在调侃。
人在走上坡路的时候,连不顾形象地放声大笑别人都会觉得率真可爱,忍不住付之一笑。
发完这条朋友圈,郝佑临立刻给她发了一个一千块的红包跟黎骥程攀比,顺便光明正大地挖墙脚:[怎么样?我做你顶头上司比你们黎总强吧?不行你调回来吧,我这里的待遇也不差。]
从他不怕她截屏给黎骥程看的表现就知道,他跟黎骥程的关系很铁,对她也很信任。
明珠没收他的红包,客客气气地说:[感谢郝总的美意,不过黎总把我培养起来,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不会为了金钱的诱惑背叛他的。]
她这么说,就是猜到郝佑临会把她的话截给黎骥程看。
过了一会儿她再去看,一千年不看朋友圈的黎骥程果然在她朋友圈给她点了赞。
他什么也没说,估计是默许她这样“诋毁”他了。
他点赞以后,她通讯录里加了的几个高层领导也都跟着点了。
情况一下变得十分微妙。
一开始其他同事都在一边恭喜一边感叹她实惨,怂恿她谋朝篡位,干掉黎骥程这个老登,最后纷纷满怀惊恐地删掉了自己的评论。
后来她这条朋友圈的点赞数破了百,连和她结过梁子的闫泉都在其中。
狐假虎威的感觉真好啊。
—
跟人合租终归存在诸多不便,再好的朋友住在一起也会因为生活习惯不同而产生摩擦,遑论褚海盈总是未经允许冒昧地侵略她的领地。
明珠祖上富过,对自己的私人空间要求很高,赚钱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褚海盈散伙。
也是实实在在和不熟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凑合过,她才意识到当初黎骥程对她有多包容。
可惜褚海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界,还笑吟吟地猜测:“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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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搬去你那个上司那里和他同居了?那岂不是很快就会有宝宝了?我跟你讲,你到时候就挟孩子以令老公,跟他奉子成婚,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
明珠不知道怎么跟褚海盈说,婚姻和生育的本质是针对女性的围剿,孩子能拴住的只有女人。一个男人要是人品和作风有问题,他可以有很多个孩子,而且私生子是和正妻的孩子一样享有继承权的,甚至还能合法问正妻和正妻的孩子要钱。
但褚海盈没有跟她认真讨论这个问题,那么扫兴的话题也不必提。
收拾好东西,准备搬去提前找好的独居新房前,叫来了房东查房。
结果房东指着天花板上的霉印说道:“给你的时候都是新房,这才几个月,你就把屋子给我搞成这样了。你看看,长了多少个霉点点,不需要负责的呀。”
说着伸手指着房间转了一圈,“还有这间屋子,积了多少灰,掉了多少头发,窗玻璃也脏得不行,你走前都不带打扫的呀。”
明珠没想到房东人这么奇葩,连不住也会长的霉点都要赖到她头上,真的有被气笑。
平时水电、物业、天然气费她都老老实实交了,房间的清洁她是没时间打理,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她现在急着搬家,好回归工作,没工夫和房东纠缠,加之升职加薪一条龙,她有钱以后便财大气粗起来,懒得跟对方计较,直接说:“开个价吧,你拿着钱去请人清理修护,这个钱我来付。”
房东闻言喜出望外,立刻跟她算起账来,狮子大开口:“请个钟点工来打扫,一小时五百,少说四个小时才能把屋子弄干净,这就是两千块。还有粉刷的人工费一千,材料费两百。一共是三千二。”
好好好,敢情是逮着她这个冤大头来装修的是吧?
明珠嗤笑一声,照房东开的价把钱给对方打了过去。
就当是打发要饭的了。
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除此之外,她还联系了搬家公司负责搬运她自己买的冰箱、洗衣机,和一些比较贵重的衣物。
又是一笔高昂的开销。
还有购置新家具的钱。
以上这些东西零零总总加在一块,也有小一万了,她从黎骥程那里收到红包还没在手里捂热,就都拿去给人家做了嫁衣。
当她满头大汗地敞腿坐在软垫上,欣赏自己亲手布置的新家时,黎骥程给她打来了电话,不容置喙地说道:“明天跟我一起出公差。”
明珠一愕:“去哪?要出国吗?”
“义乌。”黎骥程像是怕她地理没学好,说完又补充道,“浙江。”
明珠“哦”了一声:“隔壁啊……”
她还以为要和他在酒店过夜了。
浙江的话,当天去当天就能回来了。
黎骥程饶有兴味地问:“你好像很遗憾?”
明珠苦笑:“没有,我想到了的,如果是出国,您也不会叫上我。”
黎骥程默了默,说:“别多想,国外太乱,你一个女孩子出了境不安全。”
明珠失落地说:“可是我想去看世界。我要是男孩子就好了。”
12. 第十二章
出差办事的是黎骥程,明珠跟去只是跑腿的,文件都在黎骥程那里,路程近也用不着带换洗衣物。
黎骥程问起她打算带什么的时候,她心直口快,嬉皮笑脸地说自己是去观光打卡的,什么都不打算带。`
于是黎骥程就一直没挂电话,一样样跟她清点她该带的东西。
“身份证、蓝牙耳机、录音笔都带了吗?”
明珠叫苦不迭,嫌举着手机累,直接将通话模式换成了免提。
“带了,我还带了眼罩、耳塞、纸巾、巧克力豆、水果软糖和小饼干。”
依旧是去旅游的节奏。
“还记得我们是去出差的吗?”
黎骥程再次强调了一遍他们去邻省的目的,语气却并没有上级对下属的严肃,隐约能听出他话音含笑。
明珠被他那低沉悦耳的磁性嗓音苏到了骨子里,见状大着胆字冲他撒娇:“可我跟你您出去,所有的事情不是都是您说了算吗?早点把公务处理完,不就有时间玩了吗?我非常相信您的效率,您可以的。”
她说话的口吻像极了少壮不努力,老大望父成龙、催父上进的叛逆闺女。
可惜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
黎骥程纵使听出她在拍马屁,还是忍不住中计妥协:“那我努力让过程尽量顺利,然后带你去周边散散心。”
“好耶,黎总你最棒!”明珠疯狂输出情绪价值,借着年龄优势扮作娇俏可爱的模样,致力于把黎骥程哄成翘嘴。
她现在这个年纪跟她的少女时代肯定是不能比的,但黎骥程仍把她视作小女孩。
“早点休息吧。”
他终于想起结束通话。
明珠看了眼时间,确实是不早了,可惜她刚换了新床睡不着,想到白天被房东坑钱的事心里难受,不由叹了口气。
黎骥程本来是要挂电话的,听到她的叹息,扬着尾调“嗯”了一声。
明珠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敞开心扉,把白天的遭遇原原本本跟他说了,心塞地抱怨道:“看来我是命里没有财运,守不住偏财,我都还没享受到消费的喜悦,一万块就这么水灵灵地蒸发了,我取出来扔马桶里都比这个响。”
黎骥程瞬间没了声音,疑似掉线。
明珠再三确认不是信号的问题,对着那端“喂”了一声,忽然听见手机“叮”地响了一下。
紧接着她就收到了黎骥程的万元转账。
“零花钱。先拿去花,不够再说。明天见面的时候别哭丧着脸。”
明珠当即喜笑颜开:“谢谢老板。”
她最近有点膨胀,骄傲地说道,“身为一名职场女性我不会总把情绪写在脸上的,我可是明总诶。”
黎骥程笑:“好的明总。”
明珠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黎骥程自从和她认识起就对她直呼其名,没有特别亲昵的称谓。
“明珠”和“明总”的读音又很相近,她不是很确定黎骥程是不是在喊她“明总”。
直到黎骥程又叫了一遍。
被人叫“总”真的爽爆了,何况这么叫她的人还是黎骥程。
明珠心花怒放,清了清嗓子,假装矜持:“晚安,黎总,明天见。”
“晚安。”
断线后,明珠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永远都不会恢复了,以至于她以为自己现在才在梦里,害怕自己睡着了反而会清醒。
现实美好得她不愿相信自己能做到更好的梦了。
明珠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苏醒时间跟固定的生物钟一致。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摸到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才不到六点。
天蒙蒙亮。
也就是同一时间,黎骥程给她发了条消息。
[早餐想吃什么?]
这么好,要给她带早餐?
那她就不客气了!
[鸡蛋灌饼、水饺、云吞都可以,豆浆或者豆花也随意,但是我最近在减脂,要控油控糖,帮我跟路边摊的老板说一声,少放点油和糖。]
消息发过去以后黎骥程一时没回。
不知道是因为她落魄以后逐渐接地气,还是因为她公主病没治愈,提出的要求过于苛刻无理。
黎骥程的沉默不由让她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面食本就是碳水炸弹,路边摊的灵魂正是油和糖,不香不甜顿时失去了滋味,难怪他会觉得无语。
明珠想了想,抬手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意图补救,黎骥程直接给她打来了电话。
“我在家做好给你送来,你要不看下我冰箱里有什么再点?”
他的声音沉稳清醒,完全不像是刚睡醒。
要开视频吗?
黎骥程提议的时候,明珠还以四仰八叉的悠闲姿势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闻言马上就从床上弹了起来:“等等等等,容我梳洗打扮一下再开摄像头。”
黎骥程从容道:“不着急,我这边开就可以了。”
明珠腾地红了脸。
大清早的,他大概率也没有穿戴齐整。
明珠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他衣衫不整,露出锁骨和胸肌的模样,腼腆中带着一丝兴奋和期待。
结果当她满怀憧憬地接通他的视频邀请,只看到了逆转镜头拍摄的画面,正对他家里的双开门冰箱。
冰箱第一层架子上是外国进口叫不上牌子的饮料啤酒和鲜奶,第二层架子上是草莓、柠檬、百香果和椰子蛋,第三次架子上是紫甘蓝、花椰菜、洋葱等蔬菜,最下面的抽屉里装的是鸡蛋。
排列得井井有条,充满生活气息。
明珠压下淫/靡的欲念,清了清嗓子说:“看看冷冻室。”
“冷冻室?”
黎骥程用疑问的语气复述了一遍,应她的要求拉开了冷冻室的门。
镜头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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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格格抽屉被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依次抽出。
他似乎怕她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一样样报给她听:“牛排、午餐肉、手抓饼、蛋挞皮、披萨胚,没了。食材还是当天运达的和现做的新鲜。这是上次让朋友来家里,他们带的。”
明珠两眼盯着屏幕,看着他冰箱里琳琅满目的储粮,有种在网上选购商品时被主播服务的感觉,而且还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
只不过在食物热腾腾地摆在她面前之前,她看着这些食材没有丝毫食欲。
他带着她云逛了一圈,不点菜貌似过意不去。
明珠思索片刻,从有限的食材里挑出满意的组合报给他:“那就三明治吧。”
“好,在家等着,我大概七点钟到你那里。”
黎骥程说着就要挂掉视频通话。
他们要搭的航班是八点半左右的那趟,到达机场以后还要办理值机手续。
无暇软磨硬泡。
明珠却娇俏地脱口而出:“我想看你直播。”
想到在公司被他虐得像牲口一样,私底下反其道而行之地使唤他一下,一点都不为过。
黎骥程握着手机的右手肉眼可见地抖了抖。
她见状陡然察觉自己的说法有“擦边直播”的歧义,顿时改口:“我想看着我的早餐出炉。这样的话我大概能推测出你出发的时间,根据这个调整我做准备的节奏。”
她说得一本正经且合情合理,却经不起推敲,黎骥程赶时间,也不与她纠缠,把手机镜头切成朝向自己的模式,将手机立在了料理台对面的柜子上,问她:“这个角度满意吗?”
明珠这才发现他穿着衬衣和西装背心,袖子一丝不苟地卷到了肘间,系在腰间的皮带将他的胯骨衬得格外坚硬挺阔,微凸的腕骨上方佩戴着一款高档的瑞士名表。
一派精英阶层的优质男性变身家庭煮夫时毫无违和感的干练。
她不由垂涎欲滴。
这是什么神仙英姿。
明珠短暂地原谅了平时对她高标准严要求的黎骥程一秒钟。
她把手机架在浴室盥洗池前的镜子前,一边刷牙洗脸化妆,一边看着黎骥程措置裕如地做早餐。
每当他的身影由背影切换到正面,气定神闲地将胳膊伸到手机边上,她就会感受到荷尔蒙来袭、肾上腺激素飙升带来的刺激感,酥麻的电流在她的脉络间乱窜。
平时十分钟能搞定的事情因为有他的男色/诱惑干扰,导致她心猿意马、心神荡漾,拖慢了步调。
等他把三明治打包好,她才堪堪洗完脸,以至于后面的化妆和更衣都十分匆忙。
她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时,黎骥程已经到了楼下。
明珠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急忙道:“我马上下来!”
黎骥程却让她不要心急:“可以慢点,还不到七点,我预留了时间。跟你在一起,我总是要把你照顾周全的。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们就晚点出发。”
13. 第十三章
明珠心知自己和黎骥程的这段关系长久不了,注定只能埋藏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不见天光,一旦暴露在大众视野中,黎骥程对她的照顾就将成为刺向他们最锋利的剑,千夫所指之下,难得善终。
此刻黎骥程对她越好,她就越痛苦。
深陷泥潭之人是无法自拔的,好在她常年混迹于一款独属于暗恋者的APP——心动联盟。
在这款APP上,所有的暗恋者都可以畅所欲言,懵懂地怀揣着酸涩的情感记录下自己和“某人”的美好瞬间。
和写日记不同,这款APP本质上是一个寻找同类的社交软件。
那些不能暴露在三次元的秘密和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都能在社区里和小伙伴分享,寻找共鸣。
于是那些不敢对crush告白的胆小鬼们纷纷聚集在别人的评论区成了恋爱专家般的狗头军师。
明珠在这个软件里潜水的时间长达八年,人生中最痛苦的阶段几乎都是泡在这里面度过的。
她看到了别人心酸至极的爱而不得,也见证过不少有情人终成眷属,借由这样的途径来消解自己对黎骥程的怨怼和思念。
现在她和黎骥程重逢了,心态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放弃仇恨,开始幻想。
不论是如愿以偿,还是在暧昧发酵当中,大多数暗恋者在与crush频繁联系后都会发帖征询建议,或是以纪实文学的形式将平凡的美好放大到自己理想的状态,以便日后怀念时反复回味。
明珠当初经常浏览别人的故事,总是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发现逻辑不通的地方。
这些编纂的痕迹都是爱到疯魔的征兆,不过是在梦境破碎前通过自行修饰美化来弥补缺憾。
明珠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写矫情的小作文,有的是富含哲思的随笔,有的是情感过甚的酸诗,还有一些是对某个社会现象的分析。
如今也试图加入其中,开始写自己的故事。
从上海飞去义乌,有一个多小时的航程。
黎骥程登记以后就打开笔记本电脑,编辑工作文件。
她本来是很喜欢在交通工具上睡觉的,见他这么认真,不好意思自顾自在旁边呼呼大睡,那样未免有损形象。
况且一个小时不长不短,空姐时不时就从旁边经过,她也没法做到旁若无人地休息,便装模作样地打开备忘录,在飞行模式下编辑起了自己的纪实草稿。
第一行是: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姑且称呼他为“L”先生。
她输入以后小心翼翼地瞥了身旁的黎骥程一眼。
很好,他非常专注,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她深吸一口气,耸起的双肩不由自主地沉下来。
她又继续写道:“L”先生是我的懵懂初恋的启蒙者,也是我的人生道路上引路人。
我是一个没有定力和长性的人,所以“L”先生在我的成长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总是浮躁又焦虑,情绪不稳定,且异常善变,会临阵脱逃,会临时变卦。我的忍受力和适应性看上去似乎都特别强,实则却敏感、脆弱、多疑。我渴望自由,但不希望自己过于散漫,所以迫切想要在混乱中寻找秩序,“L”先生就是我的秩序。
我希望他能在我失去理智时用疼痛阻止我疯闹,我希望他能在我迷惘时耐心给予我方向,我希望他能在我感到愧疚时施予惩罚,救我出自责的囚笼,我希望他能在我纠正错误后重新肯定我,并偶尔在我犯错后纵容我。
他知道我什么时候想要束缚,知道我什么情况下会挣扎抗拒,他比我还要了解我。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正和他乘坐同一趟航班,在飞往邻省的途中。兜兜转转,我们重逢了。
写完这些她就仓皇熄灭了屏幕,生怕此刻黎骥程忽然转过头来问她一句“在干什么”。
黎骥程一向对她的一举一动非常敏感,他对她熟悉,她的眉毛一皱,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无措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那段春日遐想真的十分令她害羞。
明珠心虚地正襟危坐,过了一会儿,瞟了黎骥程一眼,很想知道他在写什么。
大概是觉得防窥膜除了伤眼没有卵用,黎骥程的笔记本没贴这玩意,她悄悄凑过去定睛一看,是一份大致拟好的合同。
黎骥程临时加了几项条款,然后气定神闲地在原来的意向价位后面加了一个零。
这么高的价位对方真的能买账吗?
黎骥程想忽略她这颗毛茸茸的脑袋都不成,伸手将她挡到屏幕的脑袋朝旁边推了推。
明珠下意识哼哼。
黎骥程笑着问:“想替我写?”
明珠一本正经答应下来,面不改色地将光标移到他刚才编辑的价位上,重重敲下了一个零。
黎骥程大概是将合同修改完善了,正要关掉电脑,眼见她调皮地捣乱,伸出手:“手给我。”
明珠以为他要打她手心,缩回手去。
谁知她刚缩回手,就被他温热干燥的大掌强势地攥起来,动弹不得。
黎骥程就这样牢牢攥住她的手,淡定地将她胡乱敲上去的零删除,重新保存文件后合上了笔记本,随后看向她。
她昂着脖子说:“你都把电脑关了,我想操作也操作不了了,可以松开了吗?”
黎骥程顺势就松开了手。
她又伺机捣乱。
黎骥程也没嫌她调皮,随口问:“刚才在写什么?”
原来他表现得那么正经,其实一直有用余光关注她。
明珠心中一喜,佯装镇定地别过脸,含混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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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日记。”
反正也相当于日记了。
他总不会连日记也要看。
果然黎骥程没再说话,继续将笔记本收了起来,开始怡然自得地闭目养神。
黎骥程的五官很精致,面部轮廓犹如刀削斧凿,硬朗到没有丝毫赘余。
因此他闭上双眼时没有关上心灵之窗后的坍塌感,反而更让人浓密纤长的睫毛和薄而平滑的眼睑,体面的睡颜令人怦然心动。
她目不转睛地盯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是在假寐。
那就别怪她对他动手动脚了。
明珠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摸出一根备用小皮筋,蹑手蹑脚地抓住黎骥程头顶的一小撮黑发,给他扎了一个冲天鬏。
或许是能大致感受到眼前的光线变化,黎骥程的眉头微微动了动,但是依然没睁眼。
推着推车过来的空姐见状险些笑出声,碍于职业素养生生忍住了。
明珠掏出手机趁着黎骥程无心搭理她,接着创作她的心路文学。
在飞机降落前,她大功告成,将手机随手揣进了兜里。
飞机下降时气流不稳导致飞机颠簸,伴随着空姐的提示,黎骥程睁开了眼,抬手朝头顶摸去。
明珠连忙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扯掉了绑在他头顶的皮筋攥在手心里,装作无事发生。
然而她所做的一切都难逃黎骥程的法眼。
他默许了她为所欲为地造次,淡定地抚平了自己蓬乱的发型,将打过发蜡是黑发重新恢复原本的模样。
明珠端庄地挺直后背等待他的诘问。
黎骥程却什么话也没说。
存在感被忽略,明珠隐约有点失望,伸直食指,不安分地戳了戳黎骥程的大腿。
黎骥程偏头望向她。
明珠忸怩地说:“我想上厕所……”
飞机起降的过程中洗手间都是关闭状态,她这个时候提出不合时宜的要求,没耐心的人肯定会不耐烦。
黎骥程却沉稳地说道:“还有十分钟就降落了,再忍忍,过了廊桥去航站楼里上。”
明珠咬紧了唇,不知怎的就被他挑起了难以启齿的欲望。
他越是劝她忍耐,她就越想要。
她早已不是当初青涩的少女。
她的成长发育不比同龄人迟缓。
二十二岁,她已摆脱萌芽的阶段,进入了漫长的成熟期。
渴望被采撷理所当然,也顺理成章。
黎骥程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和潮红的面色,倏然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明珠腾地红了脸,心烦意乱地掰着被他触碰过的手指,在心里暗自发誓:迟早有一天她要克服他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就被施定身咒的恐惧,学会撩人的本领。
不能没出息到只是被他牵手就脸红。
14. 第十四章
明珠今天出门穿得是一套收腰版型的黑色西服配白衬衫,乍一眼看上去像是4S店的女店员,没有戴什么夸张的耳饰和项链,妆容也是纯欲系的裸妆,主打一个不喧宾夺主,免得客户分不清大小王。
黎骥程的穿着也不似平日里那样气派到彰显身份,只是领带和鞋袜的选择依旧考究,足以体现他的卫生习惯和教养。
两个人相继从廊桥走向机场内窗明几净的航站楼,说不出的般配。
黎骥程腿长,胯骨轴和明珠的肚脐眼在同一水平线上,起初他即便是手里拎着笔记本电脑和公文包步履也十分矫健。
明珠脚踩八厘米的高跟鞋,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追,完全跟不上他行走的速度。
他只得停下来等了她片刻,随后领着她踏上了正在运行的传送带,自己则踏着一旁平整的地砖,以中间及腰高的玻璃护栏为隔,与她保持相同的速度并行。
原本传送带的运送速度极其缓慢,明珠一直在顺着传送带的运输方向迈步。
虽然也要抬腿走路,但她的步伐没有那么急促了。
机场内运人的传送带不止一段,明珠走到第二段的时候笑嘻嘻地说:“黎总,你也上来嘛,你这样,放在古代,像是在给我扶轿,很掉档次的。”
她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不想跟黎骥程之间隔着一道明显的障碍。
黎骥程听了却没任何表示,似对她的小心机毫不在意。
只是当她的前方换成一个背着双肩包的高个男生时,他终究是在最后一段传送带上和她并肩而立了。
黎骥程行走时仿佛心不在焉,实则目光不着痕迹地追随着头顶的指示牌,替明珠寻找的公共洗手间。
等走到公共洗手间前,他停下步伐。
明珠全然忘记了自己在飞机上是怎么挑逗他的,茫然问道:“怎么不走了?”
黎骥程看了她一眼,问:“你不是要上厕所?”
“哦哦哦。”明珠恍然想起这档事,为了圆谎只得当着他的面进了洗手间。
她随意进了一间隔间,随手将门反锁,站在坑位前掏出手机,取消飞机模式,打开网络通讯,将备忘录里存的草稿复制粘贴到“暗恋者”联盟的APP上,在最后补充许愿:[希望这次旅途顺利,能够和他有足够多私人独处的时间,不想再和他谈工作了or2。]
她发完帖子以后,马上就有了回复。
她还以为是陌生人的祝福,结果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盯着看了半天,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帖主屁股好翘哈哈哈。]
???
现在流氓不分性别了吗?
结果评论消息一直+1+1+1,貌似都还挺认同对方的观点。
明珠不明所以地问网友为什么这么说。
对方提示:你发的颜文字跟一般的不一样。
明珠将视线移到正文发布的颜文字上。
or2,or2,or2……
翘!真的翘!
明珠跟网友互动了一会儿就赶紧出了洗手间,匆匆忙忙地回到黎骥程身边,紧张地问:“我没耽误什么事吧?”
黎骥程反问她:“你能耽误什么事?”
明珠顿时脑补了一出大戏:“就是我上厕所的工夫,竞争对手已经杀到了客户那里,三言两语拿到了这单生意。或者是我们部门其他精明强干的下属听说你带我出差后,为了博得你的青睐,搭乘和我们一趟的航班紧随其后,火速拿出一套令你非常满意的方案,踹掉我成功上位。现在的大女主剧都是这么演的。我就是那个标准的,只会撒娇卖萌讨男人欢心,因为恋爱脑,在工作中漏洞百出、超不中用的炮灰。”
黎骥程听了笑起来:“你觉得你是这样的吗?”
明珠呼吸一滞,小声说道:“不是。”
黎骥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确实有点赶,边走边说吧。”
明珠“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黎骥程边走边问:“假如你来当面试官,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三名女性候选人。一位精明能干,一看就沟通能力良好,说话时自信大方,表达起观点滔滔不绝,有她在永远不会担心冷场。一位文静内敛,思维逻辑清晰,三言两语就能把想要阐述的内容表达清楚。还有一位古灵精怪,不论问她多刁钻严肃的问题,她都能灵机一动,用有趣的答案巧妙地化解尴尬,令人会心一笑。如果只有一个名额,你会让哪名候选人进入我们部门。”
好难选……
明珠绞尽脑汁也没能从中挑出唯一的幸运儿,为难地说道:“听起来都好优秀,不能都招进来吗?”
黎骥程就说:“你看正常情况下的第一反应是问能不能争取增加几个名额,有些人却跳不出狭隘的思维,会补充询问每个人的婚姻和生育情况,按照普世的规律来筛选,或是毫不犹豫地选第一种,因为所有辅导机构都是这么教面试技巧的,这就是当下职场女性的现状。”
明珠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黎骥程接着说:“事实上没人规定职场女性是什么样的。到了职场上,所有的品质都成了综合能力,绩效就是衡量一个员工的唯一标准。完成绩效就像一个空泛的目标,中间有多少曲折只有具体执行的人知道,最好的办法是急中生智,活学活用,没有什么方法是可以生搬硬套的。”
黎骥程问:“明白了吗?”
明珠似懂非懂地点头:“好像明白了。”
黎骥程似笑非笑地说:“你明白了?我随口说的。”
明珠:“……”
她想咬人。
黎骥程心平气和地说:“你做梦也成为不了别人期待的那种人,你能做的只有你自己。你还小,做事当然不可能面面俱到,犯错是难免的,漏洞百出未免夸张。惩罚归惩罚,但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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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因此就责怪你,同样,奖励归奖励,我不会因为你做好了一两件事就捧杀你,偶尔任性也是可以的。你有你的缺点和不足,也有你的闪光点和优势,人生除了工作还有生活,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就好,别给自己贴标签,也别允许别人给你贴标签,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你给自己下定义。”
明珠也不知道他这是安慰还是教训,只问他一句话:“你就说谈完生意能不能陪我去游乐场玩吧,这个对我很重要。”
黎骥程已经习惯了她光明正大地耍赖,笑着承诺道:“能。”
明珠没想到自己穿得这么正式,最终却蓬头垢面地在义乌的小商品市场里跑了一上午,听着黎骥程操着当地口音讨价还价,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在附近的茶楼里跟大客户见了一面。
对方急着把生意做到沙特去,奈何不通当地语言,明珠正好知道一款利用AI技术生成多国语言视频的APP,替对方打破了语言壁垒。
黎骥程本来带上她,就是因为客户也有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儿在德国留学,带着她能让对方更有亲切感,没想到让她以出乎意料的形式立了大功。
明珠心情好得不得了,离开茶楼后挽着黎骥程的胳膊一个劲地问自己棒不棒。
黎骥程不知道回答了多少次“棒”了,被她忽悠着在路边的店铺买了好多可可爱爱的头绳和发箍。
说到和AI挂钩的APP,就不得不说到她手机里其他奇奇怪怪的APP了。
黎骥程漫不经心地说:“你手机上有个粉红色图标的APP,右上角红圈里的数字一直在涨,那个APP是做什么的,社交软件?”
他这一问,明珠魂都要吓飞了,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是一款记账软件,我本科的会计同学分享给我的,可以和微信或者支付宝关联,自动统计每日消费的金额。那个变化的数字是账单数量。”
黎骥程无情拆穿她的谎言:“这一路上刷的都是我的微信,账单怎么跑你手机上去了?”
明珠抱歉地笑笑:“那可能是我搞错了,我回去再仔细研究研究吧。”
黎骥程敛起笑意,面沉如水地说:“再给你一个机会重说一遍,那个软件究竟是干什么的?”
明珠嘻嘻哈哈搞抽象:“网贷。”
话音刚落,她就被一直以来给她哐哐爆金币的黎骥程拽到了空旷无人的角落,屁股上连挨了三记虎虎生风的掌掴。
明珠满脑子都是网友说的那两个字:好翘。
于是她就可耻地兴奋了,捂着火辣辣的屁股扭过头委屈地看向面色阴沉的黎骥程:“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生气了。”
黎骥程面露威严:“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撒谎都是大忌。你应该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道理。”
明珠杏眼圆睁:“你刚才还说不会怪我的。”
黎骥程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说:“撒谎除外。”
15. 第十五章
明珠发现自己被黎骥程惯得毫无愧意,自我意志永远排在第一位。
今天黎骥程对她说的那番话完全是多余的。她被他培养得独立自信,哪怕是在成长过程中遇到了沟沟坎坎,她也可以若无其事地跨过去。
就连现在黎骥程生气了,她也丝毫不觉得害怕。
她和那些卑微的暗恋者绝不相同,她是混在其中的充数的异类。“暗”和“恋”她两个字都占了,在情感上却是彻底割裂的。
她才是在和他们这段关系中掌握主动权的主导者。
前阵子她会犯怵是因为不知道黎骥程的底线在哪里。
现在他明确告诉她是撒谎了,那么只要今后不碰这条红线,就不会被他从身边驱逐。
黎骥程向来说到做到,在她面前不但立了威,还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是那种排除了一切飘忽不定因素的踏实安稳,用不着她漫无目的地揣测他的想法。
况且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其实在黎骥程心中无法比拟也无可替代的地位。
黎骥程例举的三个候选人形象都含着她的影子。
性格开朗善于沟通,逻辑清晰思维敏捷,古灵精怪擅长应变。
她就算是为情所困,坠入爱河后的口才也不输那些在舞台上雄辩的脱口秀演员。
明珠消化了一下当前接收到的危险信号,了解了自己身处的绝望处境,仰头看着居高临下带着愠意的黎骥程说:“我觉得撒谎是需要定义的,不能说你认为我撒谎我就撒谎了,该由如何评定是严肃而郑重的,必然涉及到谁说了算,那么光由执行者来定肯定不行,服刑人员也应该有权参与到规则的制定当中,不然被定罪的时候怎么能心服口服?”
黎骥程被她偷换概念的操作气得笑出了声:“撒谎还需要界定?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见过哪条法律是由服刑人员制定的?”
明珠就说:“但你这也不是法律啊,只不过关系到你的感受而已。”
“我的感受而已?”黎骥程按捺着心头的怒火,冷静地说,“你总有理由。”
“我不是说你的感受不重要。”明珠一本正经地强调,“我是想说撒谎只是一种生活中普遍存在的行为,可以分为礼貌的推辞、善意的隐瞒、自私的侵占。我们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分析挖掘成因,以及去看有没有对被欺骗的人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或者伤害。一概而论的话和直接判死刑有什么区别?你有你的底线,我也有我的隐私,你的底线是底线,我的隐私就不是隐私了吗?”
她从前就特别喜欢和他切磋探讨时的这种“学术氛围”,热衷于展开辩论。
“你的隐私。”黎骥程把“你”字重读以后沉声来认真道,“我问归问,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说,可是你选择了欺骗。你知不知道撒谎会影响你的信誉,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容忍你是一个不诚实的人?诚实是一种美好的品格,也是为人处事最基本的准则。连列宁摔坏姑妈花瓶都会勇敢承认,你呢?”
明珠嘴硬狡辩:“那列宁的姑妈听说他摔坏花瓶以后也原谅了他,没威胁他说要是敢撒谎就把他从家里撵出去。要是他的姑妈这么说了,他还会承认吗?我刚才又不知道告诉你之后,你会不会因为我手机里有一个非办公软件就不高兴,一怒之下取消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我也是担心期待了半天的事情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落空。”
黎骥程自嘲地笑:“我的包容你是一点也看不见,在你看来我就是连你下载一个非办公软件都要苛责你的上级,是一个喜怒无常,定下行程以后会因为这点小事反悔的上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一码归一码,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爽约?我有哪一次因为这种事说过你,有哪一次因为我心情不好就临时变卦?”
明珠很想说“不是的”,但她又不能说实话。
要是黎骥程也下一个APP,悄悄视奸她的小作文怎么办?
她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感兴趣,万一哪天心血来潮看了她还怎么在地球上生活。
有些隐藏的想法和秘密她就是不想告诉他,在工作上被他虐完以后偷偷骂他的话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她不愿做出牺牲,因此放弃自己如洪水倾泻般旺盛的表达欲。
黎骥程看到她躲闪的视线,因她逃避问题的态度皱了皱眉:“是这个意思吗?”
明珠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开了口,因此显得语无伦次:“就是说我现在撒了谎就犯了天条了,你非要揪着这件事不依不饶。我现在是该从公司辞职,还是自己买张票麻溜回家?”
“明珠。”黎骥程开始叫她大名是他动真格的征兆,“好好跟你讲道理讲不通是吗?”
明珠本来是装委屈,现在是真委屈了,带着一丝哭腔大声喊:“你哪里有跟我好好说!你都不认同我的观点,摁头让我承认自己犯了你的忌讳,我们根本就不是平等沟通的状态,接下来的对话还有必要存在吗?我下什么APP本来就不需要你来管,你不是说你不是我什么人吗?干嘛管这么多!”
“我错了。”
明珠闻言怔了怔,还以为黎骥程在真心实意跟她道歉,就听他说:“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给你开口的机会。”
紧接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黎骥程扣住双手的手腕调转过身。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为冷酷的重击拉开了序幕。
接着便奏响了鼓点般密集且富有节奏的哀乐。
笔记本电脑和公文包,还有一堆包装盒,就径直被立在了布满尘埃的墙角。
很难想象一个一丝不苟的男人在怎样的盛怒下才会连找个干净的位置放包都顾不上。
黎骥程的语气凝肃又严厉,气场像是压城的黑云。
“要是没有今天的这回事,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能言善辩,为了口舌上的输赢可以舍弃道德,信口雌黄。”
“重要的不是我是你什么人,重要的是你今天必须为突然发生的一切,负全部责任。”
“你不撒谎是不是就不会搞成现在这样?及时认错,态度良好,是不是就能争取宽大处理?你很清楚你的隐瞒一定会对我们之间的信任造成不可弥合的裂痕,在跟我狡辩的时候,都没有一丝心虚吗?”
“辞职信我不给你批你能马上离职?今天的票你现在还能订到?订不到票你住哪,一个人会不会遇到危险?”
“首先你要知道我不是在拿你泄愤,有这个时间跟你纠缠我不如去处理工作上的业务。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需要在事态变得更加严重之前制止并纠正你的不当言行。其次你现在是一点理都不占,在跟我犟什么?”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明珠疼得死去活来,要不是被他紧紧按着绝对手舞足蹈,禁不住跺着脚认错:“我错了,我错了,你停一停。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胡闹了,我哪也不去,轻一点,我真的不行了。”
黎骥程掰过她的脸,钳着她的下巴问:“认错是因为真的知道错了还是因为疼?”
明珠使劲摇头,眼含热泪:“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撒谎了。”
她感觉自己跟从前比起来收敛多了。过去她是真的不把身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就浑身不自在,黎骥程没空理会她,她就拿美工刀自残,胳膊上腿上都是一道一道刀片刮出来的伤痕,看着血珠一颗一颗往外冒,她的心理上就会涌上一股诡异的爽感。
故而她经常跟比格犬比拆家,故意当着黎骥程的面做他不让她做的事情,日常顶嘴,竖中指挑衅,疯狂在他的雷区蹦迪。
后来黎骥程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咨询医生她是不是因为受到父母双亡的刺激患上了抑郁症。
医生说她心理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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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任何疾病,甚至比一些父母健在却每天承受高压的同龄人要健康得多,或许是青春期缺爱,想要博得关注。
黎骥程始终拿她没有办法,直到有一次她过马路的时候玩手机险些被车撞,差点酿成和她父母死因相同的惨剧。
黎骥程一言不发地将她接回家,用高尔夫球杆将她狠狠收拾了一通,那些离谱的事情就再也没发生过。
从此他们双方都知道了该怎么解决问题。
黎骥程从来没要求她规行矩步,她同样品学兼优,聪明自律,但每次都能刷新捅娄子的记录。
从前女权思想没有成潮流的时候她就敢跳起来挑战男权体系,现在女权的呼声越来越大,给她创造了绝佳的造反条件,简直是幸福的温床。
这会儿跟黎骥程做的口头保证,当然都不作数啦。
明珠装作乖巧的模样,享受着黎骥程的大手在她的头顶轻柔地抚摸和慰藉,奇怪而私密的癖好得到了久违的满足。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美妙体验!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撒谎给人的印象真的很不好。换作别人,敢这样跟我撒谎,还找这么多借口,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看你哭成这样我也心疼,我们吃点东西,换身衣服,就去游乐场好吗?”
明珠的眼泪不值钱,分明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眨眨眼瞬间就干了。
今天黎骥程给予她的疼痛刚好在她满意的阈值范围内,对她而言是惊喜的奖励。
她得意洋洋地答应后,脸上马上换上了愉悦的神色:“我没有带衣服怎么换啊?”
“就近买。”黎骥程低头看了一眼她脚上的高跟鞋,“先把鞋换成平底的,再换套宽松的衣服。”
“昂。”
黎骥程把她哄好以后拎起立在墙边的私人物品,拍了拍两个黑包上的白灰,轻描淡写地对她说道:“不要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是故意挑衅。”
明珠矢口否认:“我不是故意的。”
黎骥程斜了她一眼,她立刻后退了半步。
黎骥程睨着她说:“你要不是故意的,就不会用网贷来挑衅。”
明珠嘀嘀咕咕:“你知道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听我的。”
黎骥程漫不经心地说道:“下次再得寸进尺我们就用工具。我要求你主动请罚。”
明珠闻言羞耻爆棚,埋头假装听不懂,通红的脸颊冒起丝丝热气,但不忘倔强地吐着舌头得瑟道:“你要,求我、主动请罚。”
她是会断句的。
汉语博大精深,把“要求”砍成“要”和“求”,主体就完全反过来了。
她本就一身反骨,黎骥程不计较她调皮的倒反天罡,哼笑一声,凑到她耳畔低声告诉了她一件事:“那款APP是郝佑临早些年托人开发的。”
什么?
明珠满脸震惊。
“不是,郝总怎么这么多副业啊?”
黎骥程耸肩:“无聊呗。”
明珠复盘了半天,脑筋终于转了过来,揪着黎骥程肘弯的衣料气呼呼地说:“你给我挖坑看着我往里跳!”
黎骥程淡定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什么东西都发网上。在意隐私就自己上心,别人能扒出来的信息,都是你自己给的。克制住自己的虚荣心和炫耀欲,不作,就不会死。”
吓得明珠赶紧删帖销号后光速卸载了APP。
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小众癖好和跟黎骥程之间的关系被有心人曝光后闹得满城风雨,自己会社死成什么样。
这样一想,她顿时觉得能维持现状,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明珠也凑到黎骥程耳边,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黎总,我跟你在一起,好、像、在、偷、情。”
黎骥程弯唇一笑:“你跟我在一起,好像不想要命。”
16. 第十六章
两人为了追求高效,直奔一家知名运动品牌的旗舰店。
店里上衣、裤子、鞋的男女款都有,全部明码标价,线上线下价格统一。
两个人的下单速度快得令店里的导购喜笑颜开。
合适吗?
舒服吗?
照照镜子,走两步。
就这么惜字如金地简单沟通,全程没让导购插嘴,两个人的对话也不超过十句。
进店一刻钟,卡刷了,原来的衣服鞋子都打包了,承包了导购一天的KPI。
黎骥程手里的大包小包越拎越多,索性领着明珠来到五星级酒店,让她在门口的咖啡厅等着,自己进去刷身份证开了间标间,打算把私人物品都甩到了房间里寄存。
明珠在咖啡厅里点了杯热拿铁,把服务员封好的盖子掀开,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和防晒霜。
今天在她痛哭流涕之前,脸上精致的妆容就因为在户外跑来跑去被汗水洗掉了。
见最后那名大客户的时候,她几乎已经不带妆,柔和温婉的素颜天然去雕饰,让她看起来异常清纯可人,反而增添了真实的亲切感。
现在目标已摆平,补妆什么的自然是不存在的,涂个防晒增白是她对其他所有人的最高礼遇。
虽然现在已是萧瑟的晚秋,风大,气温低,但她白天穿着几层衣服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也热得够呛。
要是没有刚才的插曲,她铁定要点杯冰饮清凉一下。
只是被黎骥程教育过后,她此刻连坐在柔软的卡座上屁股都在隐隐作痛,实在是作不动了。
能够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喝热饮,是她对黎骥程教育成果给予的最大肯定。
下午还要去游乐场,不打伞会晒化,在黎骥程身边打伞又不像话,在外面玩,打伞也不方便。
明珠望着窗外不断穿行的行人,心想要不跟黎骥程商量一声,他们要不下午五点以后,等太阳快落山再去游乐场吧?
现在时间已经来到中午一点,她又饿又困,玩的兴致不高,甚至想呆在酒店里哪也不去,直接等到夜里那趟返程的航班接她回家。
偏偏游乐场是她自己提议要去的,黎骥程也按照承诺将这段行程放进了日程里。
和黎骥程辩论的时候,她还专程拿这个说事跟黎骥程叫板。
她都不敢想象,要是这个时候说不去了,黎骥程会不会误以为她是揍没挨够皮又痒了。
设身处地想一想,连她自己都会认为自己是在挑衅,也没法通过解释证明自己不是在挑衅,真跳进黄河洗不清。
天知道,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那么皮。
黎骥程没让她等多久就去而复返,在她对面坐下后,没跟她商量一会儿的午饭去哪吃,而是开门见山地跟她说:“刚才在大堂碰到一个关系不错的老客户。”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明珠收起镜子抬眼问:“然后呢?”
黎骥程又沉默了两秒,说:“客户是女的。”
不怪黎骥程会单独跟她指明性别。
想当初她还小的时候,特别忌讳黎骥程跟其他女人见面,心理大概类似于担心亲生父亲给自己找后妈。
因为黎骥程要是结婚就不能对她这么好了,他的妻子大概率也会有意见。
她那时候全身心都对黎骥程充满依赖,对他的占有欲与日俱增,轻则一哭二闹三上吊,重则跑到对方面前冒充黎骥程的女儿宣示主权。
但纵使她表现得再激烈,也从来没有辱骂殴打对方,只是告诫她们别打黎骥程的主意。
那时候的黎骥程意气风发,不论是形象气质还是能力学识,都是男性中的佼佼者,被耀眼的光环笼罩着,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很难驱逐干净。
黎骥程却并没有因为自己优渥的条件就目中无人地将女人们的喜欢弃之如敝屣。
他总是儒雅客气地代她跟人家道歉,再温言解释自己不谈感情的原因,婉言拒绝。
她一度觉得连黎骥程对女人的拒绝都是对他投放在她身上的精力的瓜分。但冷静下来一想,黎骥程投放在她身上的精力本就是不确定的,她怪不了那些倾慕他的女人。
因此后来再看到别的女人向他示爱,就一律失落地不管了。
她本已心灰意冷,直到有一次她跟随黎骥程在游轮上参加慈善晚宴,一个浓妆艳抹,设计各种撩拨人的动作对黎骥程投怀送抱的女人,冷眼对着连用餐礼仪都不标准的她说了一句“没教养”,黎骥程皱眉问对方:“你说什么?”
她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对方惊慌又茫然地脱口复述了一遍,接着,永远也忘不了那天那幕场景给她带来的震撼与触动。
只见黎骥程漫不经心地摘掉每位男嘉宾都要佩戴的白手套,扔在了铺满精致西点和缤纷水果的豪华餐桌上。
他牵过她的手,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她学的所有规矩都是我教的。我没说她没规矩,我看谁敢给她定规矩。”
说着他就迈着坚定的步伐,牢牢牵着她的手,离开了那个纸醉金迷却以慈善之名藏匿肮脏的名利场。
自那以后,黎骥程因在游轮上强势地为她出头而身陷风波,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为争夺权力而厮杀。
她方才知道,美艳妖娆的女人背后,是精明算计的男人,和其利欲熏心下阴险狡诈的设计。
平静的海面下暗潮涌动,一局以她为质的猎杀游戏悄然展开。
他以身入局,从诡谲的云波里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出,事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再也没有向往过灯红酒绿的上流社会,只想学着他的样子,做最软的甜妹,扛火力最猛的枪,在幽暗的禁地里杀个片甲不留。
这就是她的梦想。
他是大庭广众之下力排众议为她撑腰的英雄,也是在生活中给予她无微不至关怀与呵护的师长,更是一棍打碎她的浮华梦,让她清醒漂泊在山川湖海间的一叶舟。
不论她将来爬到什么位置,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都是和所有人不一样的。
今时不同往日,她已能够自力更生,同性在男女之情上的用心威胁不到她的生计,她也就不再在乎黎骥程和哪个女同胞见面了。
她笑嘻嘻地问黎骥程:“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黎骥程挑眉:“想做什么?”
明珠如意算盘打得精:“积攒人脉啊。能和你有来有往的客户肯定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翘楚,这位还是职场里特别稀有的女性,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她有多厉害。我要是能和她搞好关系,既能拿到资源,拿到资源后还没有被造黄谣的风险,简直赚翻。她要是明白性别是一种处境的道理,看到我的能力,肯定会格外关照我。你就行行好,把她介绍给我嘛,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她精神抖擞,说得头头是道,刚才还因疲惫而黯淡的眼睛倏然充满了亮光。
此刻她浑身都散发着向上的、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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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的生命力,明显经过多年的茁壮成长,枝叶已经散开。
黎骥程望着她亭亭玉立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
原本就是有意介绍给她才过去寒暄的。
见她主动讨要,黎骥程心念一动,反而故作高深,促狭地问:“怎么个不让我吃亏法?”
明珠没想到他会问,怔愣了一下,随即亦真亦假地给他画饼:“要不要赌我未来十年的潜力?十年以后,我三十二岁,和您现在差不多的年纪。我不谈恋爱、不结婚生子,专心搞事业,怎么也能有您一半的成绩。”
黎骥程笑:“这么保守?你有我和我那些朋友的托举,踩着我们的肩膀上去,十年以后还是只能有我一半的成绩?”
明珠坦诚又实在地说:“我现在不是还没把资源拿到手里吗?谦虚一点,您心里才好想一点,不然您凭什么赌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放着那么多合作伙伴不笼络,要屈尊做我的贵人?”
黎骥程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半晌只说了五个字:“不错,长大了。”
他说是“长大”,不是“长进”,一下就概括了她离开他独立成长的那含辛茹苦的八年。
明珠闻言感到自己的眼前聚起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
她泪眼盈盈地望着黎骥程那双深邃的眼睛,开诚布公地说:“如果那天我没有来宝嘉,就不会有今天像爽文一样的开局。假使那样,我可能什么工作都会去做,什么新鲜的事物都会去尝试,反正不会以逸待劳荒废青春,或者用我美貌和年龄方面的资本陪有钱的老男人睡觉。”
她说话时的模样自信又张扬,脸上写满了不屈的傲气:“我这么年轻,最不缺的就是四处闯荡的勇气,也已经习惯了走出温室迎接风吹雨打,开局不好的话可能会走得比现在艰难得多,但我会在逆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的。”
她歪了歪头,将他可能怀有的疑问一并解答:“现在的就业形势不好,我一开始没打算挑高层次的工作,也不知道您就在这里,把简历投到宝嘉来只是想碰碰运气。因为我觉得要是在宝嘉这么大的公司工作,或许有一天能再次见到您。我清楚地知道我对您的恨不是单纯的恨,是因爱生恨。我实在太想念您了。就算是注定跟您没有结果,我也不会后悔承认我过去和现在对您的崇拜和喜欢。”
说到最后,豆大的泪珠簌簌从她眼眶掉出,顺着脸颊滑落。
黎骥程无言沉默了一阵,抬手替她擦掉了脸颊上滚动的泪珠,淡声说:“如果是想说服我,那恭喜你成功了。别哭了,一会儿还要见人。”
明珠收放自如,脸上马上放晴,兴高采烈地说了声“好嘞”,举起手边的一次性咖啡杯“咕咚”畅饮一大口,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在她放下杯子后,黎骥程转瞬就伸手握了上去。
明珠洞悉了他的意图,狡黠地冲他笑:“没想到吧?是热的!”
黎骥程面不改色:“你这个反应就证明你想过要喝冰的。”
明珠娇嗔地说:“那怎么了,我想想还不行吗?”
黎骥程轻笑:“可以,说明你头脑是清醒的。”
她还欲跟他争辩,黎骥程起身对她说:“走吧,酒店餐厅一起吃个饭,介绍你们认识。”
明珠震惊:“现在?”
黎骥程问:“怎么了?”
“我画个妆。”明珠立刻把包包里的化妆品都掏出来,“见男人可以草率,见姐姐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