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往事》
2. 诱惑
过去雪伦对大卫.詹姆斯追求凯蒂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好感与支持。
关于这样一位长年混迹街头小巷的约克镇少年,雪伦认为对方在混完十年级的义务教育后,就会成为一名彻底的帮派分子,最终死于某场帮派火并、或者是警方稽查。
但凯蒂觉得很酷,并与对方进行了一场紧张刺激的恋爱。
最终闹到好姐妹之间爆发争吵。
“你太骄傲了!乔乔!”
这是数月前,塑料姐妹花闹翻前,凯蒂对雪伦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乔乔的骄傲关我雪伦什么事!
雪伦已经打定主意,今后不让外人对自己使用这个昵称。
时间很快到了放学后。
因为暑假开始了,学生们很快散得干净,雪伦便独自来到校长办公室外。
此刻她在心中突然咬牙:NoJoJo!
接着她推开办公室大门,见到烟雾缭绕的房间中,被百叶窗分割细碎的光线打落在史派西校长侧脸上,好似被圣光制裁下的黑暗生物,在潜伏等待着它的猎物。
“快坐吧,乔乔。”
“不,校长先生。”雪伦心头暗骂老男人不要脸,面上露出紧张模样,干咳了一两下,结结巴巴道,“我,我想,我站着就行。”
“抱歉,好姑娘。”史派西校长当即用另一只手拿起剪刀,剪去手中雪茄燃烧的部分。
接着他顺势起身拉开窗户,又调了调百叶窗缝隙,稍稍调高房间内光亮,转身继续说道:“朋友送我的高档雪茄,这东西抽起来味道比香烟更浓郁,当然对你们来说更加的不友好。”
除了先前桌上的雪茄和金笔,雪伦注意到老校长此刻对比先前课堂上,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几次抬手时总会不经意地露出金表,在窗帘后熠熠生辉。
毫无疑问,他像极了一只开屏的老孔雀。
真可惜,他的羽毛不够鲜亮,甚至因为时光的力量慢慢稀疏枯萎,正如他从一侧横亘过来的稀疏头发下,遮挡不住的秃顶。
雪伦心中嗤笑:这种把戏,也就骗骗单纯又虚荣的小姑娘!况且自己从来没想要委屈自己。
她只想当一回猎人,而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模样出现。
雪伦露出丁真般纯真的笑容:“感谢您的关心……我,想了很久……我,我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加重家里的负担,您知道的,我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我母亲又怀孕了,也许,我该找份工作……”
意识到面前的猎物有逃脱掌控的趋势,史派西校长开口打断道:“这些都不算什么大问题,乔纳森小姐!”
他一步步向着雪伦走来,故意放缓沉重又响亮的步伐,仿佛是这样能大大增强自己的权威:“你有足够的天赋,以我这些年的经验判断,毫无疑问的,你有追求自己梦想的资格!至于机会,如今正摆在你面前。”
雪伦沉默着看老孔雀继续表演,心中不免暗骂,算算时间,难道那个猥琐下流胚,已经嗨过头了?
史派西已经离雪伦很近了,近到他可以透过黑框眼镜,看清楚黑发蓝眸姑娘细腻洁白的脖颈,尤其是她发梢末尾雪白肌肤上,偶尔可见的微小绒毛,显得那么可爱诱人,让他忍不住想要亲上去,啃拭一口。
史派西喉咙滚动一下,继续加码道:“我可以资助你,我是说,除了推荐信,这个夏天我正好计划去费城拜访一些老朋友,我可以带你同行,只要你愿意。我确定他们中有几位社会名流,至今在话剧圈、舞蹈圈有丰厚的人脉和重要的话语权……”
他慢慢踱步到雪伦身侧,更好地欣赏到她青春曼妙的身段,心中凶饿咆哮:我要得到她!
于是他愈加低沉、愈发快速的劝道:“知道吗,乔乔?我见过太多年轻姑娘,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从学校里走向社会。然而她们中绝大多数,不,甚至应该说是所有人,都没有实现她们在毕业表上书写的愿望。不少姑娘很快就怀孕了,接二连三的生孩子,最终沦为身材发福的家庭主妇。还有些当了服务员,工厂女工,庄园女仆,在日复一日枯燥繁琐的工作中,泯灭了对生活的热爱。至于最糟糕的,我想你不会喜欢听那些,我只能概述为,以上情况在她们衬托下都会显得很幸福。”
伴随这些低语的,是外面逐渐变大的熙攘声,史派西不快皱眉道:“所以乔乔,不要拒绝——”
“砰!”“哇哦!”“嘘!”
口哨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一瞬间响彻在楼外,打断了史派西的话。
“王德发?”史派西强忍粗口,转身走向窗边,接着便是暴跳如雷。
“我的斯蒂庞克!我新买的车!谢T~”
看着老校长愤怒冲出办公室,雪伦心头憋着的一口气缓缓舒开来。
仅仅是刚才的片刻间,天知道她忍得有多辛苦!除了对方贪婪的目光,还有刺鼻香水混上烟草的熏臭味,简直让她感到窒息!
如果不是有些顾虑,她发誓自己会一拳糊在对方脸面上,再狠狠踹上一脚,绝对!
听到史派西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雪伦不再犹豫,轻轻拉上门,接着快步走向窗边,同时取下头发上的别针,将它扳成一定形状。
听到外面还在持续的哄笑、叫嚷,雪伦忍不住好奇,稍稍瞅了一眼楼外左前方空地,便看到辣眼睛的一幕:某个花花绿绿的赤裸青年正趴在斯蒂庞克汽车上耸动,用身体当做画笔,涂抹出一副抽象派艺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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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种“艺术”不管在哪个年代都太过超前了。
雪伦不想让自己的眼睛受到污染,影响接下来的行动,她便快速收回目光,侧身对上旁边紧锁的三层文件柜。
这是雪伦根据原先记忆,推测出来的行动目标。如果里面没有史派西这些年犯法的证据,那只能说他实在是太谨慎了。
雪伦蹲下身,缓缓将别针探进锁眼,探知着里面的痕迹。
不到三十秒时间,她就打开了这个文件柜的第三层。
不出意料,多年惯性的力量是强大的!强大到让史派西放松下来,觉得学校办公室很安全。
一眼望去,这个密封的第三层里面摆放着各类文件,甚至在右侧一角堆放着几捆各类金额的美元,只一眼的大概估算,就有数千美元。
雪伦心头突然砰砰直跳,那是原先自己对于金钱的反应。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一把带走“十辆福特汽车”的想法。
“我也许不是个高尚的人。”她低声自嘲道,“但我也不屑于当一个窃贼。”
雪伦接着发现在这层柜子顶部,额外粘连着一个小格间,或者说与柜身本就是一体,它上面有个简单的小门锁。
“这是正义的取走!”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打磨光滑的小木片,轻轻划过小格子的缝隙,打开了这个史派西的秘密藏匿之处。
一本约有八英寸长的笔记本,一摞一英寸厚的信封。
雪伦毫不犹豫右手取出笔记本,左手解开一颗纽扣,塞进衣裙里。接着她又三下两下把一切恢复原样,不留丝毫痕迹。
整个过程大约一分钟左右。
完美!
雪伦全程绷紧的心弦稍稍放松一些。
她甚至又去看了眼窗外,史派西正在大发雷霆,命令工作人员把行为艺术家赶出学校。
那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演戏了!
雪伦紧了紧腰带,保证笔记本不会掉出来,再到门口的全身镜前转了一圈,看不出哪里有不妥,小肚子那还是比较平坦,上面的山峰依旧遮挡了视线。
轻快走到一楼楼梯口,雪伦迎面遇上了史派西校长,对方正被主任和助理一左一右奉承着。
“校长先生。”雪伦看着对方脸拉得老长,露出愉快地笑容,“我想我还是申请结束学业,去我舅舅那里工作,他在纽约新开了一家公司。”
大庭广众下,老校长没法再说什么,只能点头回应,脸上没显露出多少遗憾神色,心里头对方丹家的傻小子更加愤懑,决心要让他好看。
雪伦接下来穿过校园,迎着门卫放肆打量的目光,坦然走出了学校大门。
“男人都是色痞!”
她低声咕哝了一句。
3. 新生
“我要先确认笔记本里的信息。”
“希望老孔雀不会很快发现这事。”
“最好是税务方面的证据,那么寄给国税局,他就会喜提监狱套餐,那帮审税员不榨干老孔雀最后一根骨头,是绝不会放他出去的。”
一路上,雪伦还是忍不住想到文件柜中的大把现金,冒出“应该拿走一两张”的念头。
“万恶的资本主义!”她自嘲地批判道,“把人都变成了拜金动物。”
这样边走边想着,大概有一刻钟的路程,雪伦步行回到约克镇西边的一个居民区。
乔纳森一家的房子坐落于森林边上,距离主道路最偏远的一角。
雪伦经过昨天的摸索,加上搜寻脑海中的记忆,对回家的道路已经恢复得相当熟络。
来到乔纳森一家的小木屋前,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家人?家庭?亲情?
这是自己穿越前,孤身在外多年不曾拥有到的。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年代,孤寂与温暖交替间,复杂的情绪突兀地放大开来,让她一时间出了神。
直到一阵风吹破寂静,雪伦察觉有些不对劲。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呻吟传入耳畔,雪伦忐忑地上去轻推家门,隐约透过缝隙见到痛苦躺在地上的乔纳森太太。
“雪伦……乔乔?”母亲似乎认出了脚步声,吃力道,“帮……我……”
一股巨大的惊愕吞没心房,雪伦的大脑瞬间一片白茫,几分钟前她还乐呵盘算着下一步,这会儿便像是台机器,突发代码错乱直接宕机了。
啊~出差的爸,分娩的妈,穿越的她,这不对吧!
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雪伦瞬间回想起母亲过去的诸多抱怨:妊娠反应比以往都要严重,肚子愈发的沉重,腿肚子和脚底板肿得厉害……
虽然乔纳森太太作为一名成功分娩过三次的伟大母亲,已经能正确地推测出自己的预产期(也是因为她丈夫长时间在外奔波),但她失算了:
因为她这次会早产。
雪伦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拿起客厅座椅上的毛毡,折叠后垫到乔纳森太太腰臀下方,同时帮忙摆正她的体位。
“你还好吗……妈妈?”
“打电话!”乔纳森太太忍痛喘气叫道,“告诉,额啊~你,舅舅哈。”
“好!”
雪伦立刻从衣柜上掏出母亲的记事本,上面记着舅舅的办公室电话。
等她急匆匆跑出家门,瞬间犯难起来。
这个年代,电话机还是稀罕货,距离记忆中最近的公用电话亭,要跑上一英里路程,到达约克镇的邮局里边,然而在这时候她不敢离开母亲太远太久!
我该怎么办?
雪伦低声暗骂,生孩子这事她真不专业!
就这样焦虑着跑出二十多米,在主路上,雪伦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詹姆斯。”雪伦喊出声来,“帮我!”
“雪伦!”头戴水手帽的青年很快回应了雪伦,几个箭步就冲到她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他竟然显得格外激动,脸色涨红,没有喘上一口气。
“我母亲,她早产了。”
“什么?”詹姆斯露出惊愕表情,似乎是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也不会帮一位女性分娩。
“她的情况紧急,我想通过公共电话亭找我舅舅的电话求助。”雪伦飞快解释道,“但邮局离这儿有一英里远,我必须得留在家里照看她。”
詹姆斯飞快点头:“我去,几分钟就到。”
雪伦没有戳穿他的大话,直接撕下纸张递过去:“谢谢!这是号码,你让接线员转接威廉姆斯.乔先生,直接告诉他安娜早产,马上要生了,他会明白的。”
在接过号码的一瞬间,詹姆斯身体不可察觉地僵了下,接着他便转身弹射出去。
接下来雪伦要做的事情还有更多,她回到家中安慰起母亲,确认乔纳森太太的状态尚且良好,同时帮她换下羊水濡湿的衣裤,再去准备清洁的毛巾和器具,这需要烧开水,庆幸厨房的木柴还有不少,全是乔纳森先生上次回家准备的。
当雪伦被炉灶的烟火熏炙到湿透衣裙,屋外终于传来“嘟嘟”的喇叭声。
是舅舅乔威廉的凯迪拉克汽车。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乔威廉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双胞胎!”
雪伦顾不得整饬面上的污垢,迎上去问:“舅舅,医生在哪呢?”
乔威廉一本正经抬起手里的大木箱子:“这里。”
“这一点都不好笑!”雪伦皱眉叫道,“你连母亲怀的是双胞胎都没诊断出来!”
“孩子,我是位中西医结合的医生。”乔威廉坦诚道,“或许是这几年我将精力放在了生意上,也怪上次我的听诊器坏了……总之,你要相信我。”
“乔乔,没问题的。”乔纳森太太见到兄长后,居然恢复了些精力,勉强抬头说,“你肯定不知道,我和你舅舅,都是你外公接生的。”
雪伦本来就没有阻拦的意思,她只是希望舅舅认真一些,不要表现得这样不靠谱。
因为小房子的一楼没有床铺,分娩只能继续在客厅进行,还好雪伦先前给母亲铺垫了一层干净的旧被褥。
说是客厅,其实也只是个狭小的房间,摆放的桌子、柜子和椅子就已经占据掉一半多空间。
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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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在十多分钟后,乔纳森家另外两个孩子从外面归来,客厅就站不下人了。
瑞妮和琼恩帮了些忙,他俩一个跑到厨房里,将水盆和毛巾收拾干净,一个去楼上整理母亲的房间。
雪伦则全程忍受着乔威廉的啰嗦。
“老爷子虽然不同意安娜和乔纳森在一起,但当初你在你母亲肚里时候,一直都是我触诊脉象,之后转告给老爷子……”
“胎位很正,安娜。哦,可惜这门本领太难学,欧美病人多数不相信,嘿~你猜怎么着?我就掰扯老爷子是宫廷出来的皇家医生……”
“结果,还是没多少人信,我没有练习这本领的素材……但我西医学得不赖,拿到了医学学位和医师执照……”
“加油,安娜!”
“……乔乔,你找来报信的小伙一开始都快断气了,电话里全是他喘气声,我真怕他把肺都吐出来……。”
“哇~一英里?真可惜他跑得再快,也不如我凯迪拉克一脚油门加速,我还想当面感谢他来着。”
“孩子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
“威尔~威尔~我闭嘴。”
“安娜坚持住,孩子头快要出来了!”
“哦~我忘记说了,来之前打电话给妈咪,她说明天能赶来。”
……
或许是手艺生疏,乔威廉的话多了些,但他毕竟通过这种方式舒缓情绪,因而使出了自己的一身本领,手嘴并用,忙得不亦乐乎。
加上乔纳森太太身体健壮,有过三次成功分娩的经验,在折腾一个半小时后,两个男婴顺顺利利地、先后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哇~~~”
乔威廉喜滋滋地拍打婴儿粉嫩泛红的屁屁,让其大声啼哭,吐出的羊水撒到他精致面料的西装上,也丝毫不在意。
“一晃数年,我又当舅舅了!唉,总感觉自己又老了,时光时光啊~请你慢些,等等我吧!”
瞎他啊婆!
雪伦实在忍不住,翻着白眼在心头吐槽,同时递上柔软的毛巾,制止了舅舅的表演:“他们算是早产儿吗?”
“三十四周,体重大概超5.5磅,生产过程很顺利,现在呼吸正常,基本上没问题,之后我会每天观察他们的。”
“那就好。”雪伦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妹妹弟弟在一旁兴奋蹦跳,母亲和舅舅都如释重负,她有种完全浸入这个家庭的幸福感。
打量新增添的两个家庭成员,雪伦突然明悟:或许,他们预示了全新的开始。
她脑海中不断翻涌,过往种种,全是身为雪伦.J.乔纳森的过去。
但往事不要再追忆,既然融入到这个时代,一切都该向前看。
4. 死亡
一通收拾后,乔纳森太太被送上二楼休息。
接着,雪伦在外出倒水时,发现大卫.詹姆斯在云杉树后面徘徊,他那顶深蓝色水手帽一目了然。
她喊了一声,结果对方头也不回就跑开了。
“……”
雪伦只觉莫名其妙,只是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自己得跟他说一声谢谢。
“嘿!”她双手做喇叭装,“谢谢你!”
结果詹姆斯似乎跑得更快了。
雪伦摇头拎起木盆,回到了屋里。
瑞妮立刻上来好奇道:“刚才我就见过那人!他在外面待了很久,后来问我妈妈的情况,我告诉他很好。我猜他是你朋友?”
“或许是。”雪伦摊手道,“但我连声谢谢都得远远送给他,不过他确实帮了我们,我是说,他帮忙去给舅舅打电话,哦~我忘了支付他电话费。”
瑞妮咧嘴吃笑:“他肯定喜欢你!”
雪伦抿嘴摇头,不再解释。
她不喜欢狗血的三角恋剧本,绝不。
……
夜晚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在忙活完一家人晚餐、打扫的活计后。
“也许家里该请一位女佣。”想到二楼仅有的两个房间,还有今晚跟琼恩将就着睡在阁楼的舅舅,雪伦强打精神想,“就是不知道她介不介意睡在我这把椅子上,或许我可以把房间让给她………”
接着雪伦困顿得厉害,眼睛一闭便在客厅座椅上睡着了。
……
一阵舒坦后,雪伦慢慢睁开眼,却只有一片寂静和黑暗。
感受着完全恢复过来的状态,雪伦心中忍不住赞叹:年轻真好!
没有视力退化,没有慢性咽炎困扰,没有甲沟炎折磨,没有肩周炎折腾……真是太棒了!
她走进窗户,隐约听见了外面鸽子的叫声,随即又被晨风呼啸着吞没,隔壁院子里的雄鸡突然精力充沛地打鸣。
真是不合时宜的!
思绪流转间,她振奋起来,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事情!
摸索着点燃油灯,雪伦发现有个人影在楼梯口,顿时惊了下。
“舅舅?”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他起身压低嗓音道,“再过会儿我就打算叫醒你,然后躺车里休息会儿,老天啊~阁楼对我这个成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狭窄。”
雪伦忍不住询问:“你之前就这样一直待着?”
“是这样的,因为我非常好奇一件事。”他上前一步,扬了扬手里东西,“看!这是什么?”
雪伦一眼就认出,这是她之前从校长办公室带出的笔记本。后来因忙活个不停,她只抽空看了几眼,就将其连同母亲的记事本一起塞进了柜子。
“史派西校长犯法的证据。”雪伦平静地回答,丝毫不担心自己说错话,“放学后我去他办公室里拿出来的。”
“哇哦,这太疯狂了!”乔威廉忍不住甩手叫喊,又立刻压低嗓音,“真庆幸我想给安娜写一些注意事项,否则发现不了这个!乔乔,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瞒着我,独自处理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打算匿名寄给国税局。”
乔威廉追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雪伦下意识低了低头,看了眼手腕上那道细长的伤疤,已经结痂,应该说乔老爷子配的创伤药效果真的好。
显然,这道伤疤是原先“乔乔”留下的。她或许是真的太过骄傲,骄傲到不愿意屈服史派西,骄傲到不想让母亲忧虑,骄傲到凭自己幼稚的判断,认为割腕就能报复这个龌龊的成人世界。
或许还有几分其它原因,比如好友的背弃,文艺少女对未来的忧虑迷茫。
总之,雪伦她已经不再是几天前那个单纯的自己了。为了表示对史派西的感谢,她决心要为自己复仇。
“因为史派西那老东西觊觎我……”她带着乔威廉来到厨房,在这里平静地诉说,仿佛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经历,但眼中燃烧的复仇火苗,昭示了她心中的愤怒。
雪伦从前几天私下谈话,到昨天“正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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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从办公室取出笔记本,整件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不愧是我们乔家人!”
雪伦以为舅舅至少会批评上一两句,比如为什么不求助他,没想到他听完后,嘴巴咧大得都快变成青蛙老王子。
“哇~冷静,心思缜密,敢于出手,老爷子肯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一通夸赞后,乔威廉正经起来,说他会尽快递交证据,并且不希望雪伦牵扯进这件事。
“我保证,昨天我进出校长办公室,都提前谨慎地观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乔威廉夸奖道:“做的非常好!嗯……看来我一早就得出发,去城里找税务局的史密斯专员,他是我朋友,保证能让史派西这老混蛋好看!”
雪伦念头通达:“真是太棒了,舅舅!”
“哈哈,能得到你的一句夸奖,真是太不容易了,乔乔。”乔威廉打趣道,“我还是怀念几年前的你,喜欢一直追问我大城市的事情,眼里都是好奇和崇拜。”
“您那时候还是个受人尊敬的医生。”
乔威廉摆摆手,云淡风轻道:“这不一样,虽然医生这个职业我做得不赖,但是一名成功的商人,对我来说可以更加海阔天空嘛。”
******
雪伦以为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自己可以安心等待,并在马上到来的暑假中,一边照顾家人,一边规划好自己将来的道路。
她甚至根据记忆,尝试着起草了一篇小说开头,打算试试文抄的道路。
然而只在当天中午,乔威廉就去而复返,并带给雪伦一个坏消息。
“史派西早上被女佣发现,吊死在别墅的盥洗室内。”
“什么?”饶是雪伦内心强大,也忍不住破防了。早知道有这样一个结果,她这两天岂不是白费心机?尤其是史派西丑陋的嘴脸,她至今仍旧感到一阵恶心。
“我来之前顺路去车站买了火车票,我想你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事情露馅了!”
5. 隐秘
舅舅乔威廉很快说服了雪伦。
首先是她过去一直好奇大城市的模样;其次是她昨天离校前,和史派西说过话。
“糟糕的是,我是在城里、通过史密斯专员得到了这个消息,在我把证据递交给他之后,我们就此陷入到了这条猜疑链里。”
乔威廉目前无法确定这件事背后的复杂性,挠头叹道:“真希望史派西是发现笔记本丢失,惊恐万分,就索性把自己敲晕,再把自己吊死在盥洗室……哈哈哈哈!”
乔威廉的冷笑话只有冷,一点都不好笑。不过他话里的意思很清楚,离开约克镇这个漩涡,等待他后续理清、摆平这件事。
雪伦于是回房间收拾行囊,乔威廉则去妹妹那里忽悠。两人对好说辞,大概就是去纽约,提前准备艺术学院的招生考试。
当雪伦挎着小行囊走进房间,便看到母亲已经靠坐在床边,等女儿的到来。
打量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个头、青春活力的女儿,乔纳森太太心中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照顾好自己,特别是当心那些漂亮脸蛋的、讨人喜欢的男孩,他们一定很会哄骗女孩……”
“像父亲年轻时候那样吗?”雪伦俏皮地打趣道。
乔纳森太太露出温柔的笑容:“除了最初见面的时候,他对我从来都是真诚相待。”
之后又交代了几句,等雪伦要走出房间时,母亲从床底的木板下取出一手袋,塞给雪伦道:“一点零花钱,要心些,别给小偷看见。”
雪伦倔强地拒绝了,将鼓鼓的手袋放回母亲手中:“妈妈,家里更需要这些。”
她转头看了眼床中间两个熟睡的弟弟,还有乖乖待在一旁的瑞妮、琼恩,突然自信满满道:“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
最后分别的时刻,乔纳森太太突然凑到雪伦耳边低语:“千万不要怀孕,孩子是婚姻之后的礼物。”
“好的,妈妈。”
雪伦郑重点头,心中悲观地想道:或许我这辈子,只会物理意义上地进入坟墓里。
……
等雪伦跟着舅舅走到凯迪拉克车门边,有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叫住了她。
是雅克.让.方丹,一个阴郁颓废的年轻人,昨天大出风头的行为艺术家,是目前雪伦第二讨厌的人,哦~第一位已经被自杀了,所以恭喜他荣升到第一位。
“雪伦,你能……。”
雪伦皱眉打断了犹犹豫豫的青年:“去一边说话。”
在乔威廉若有所思的目光中,两人走到那棵上了年龄的云杉树旁边。
面对雪伦嫌弃的目光,雅克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你答应过的……我,你的命令,我完成了,所以请,请把认罪画还给我吧。”
“我撕掉了。”雪伦迎着对方惊愕的目光,嗤笑道,“你该不会认为,我会把那么恶心的东西当做宝贝珍藏吧!”
雅克迟疑片刻,突然嘿嘿笑出声来:“没关系,哈哈,反正昨天那件事后,我已经丢光了脸面。”
见对方居然这样光棍,雪伦嫌弃道:“所以,我可以走了。”
雅克当即追上来问:“雪伦,你,您能原谅我吗?”
“什么?”雪伦不敢置信转身,跟雅克拉开距离,愤愤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不!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这条令人作呕的蛆虫,带着你这阴暗的喜好,惊惧吧,胆颤吧,日复一日地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揭露。你或许可以祈祷,今后不会再见到我,否则你这个秘密,我吃一辈子!”
雪伦喷洒完毒液,就见到雅克脸色急剧变化,各种神态交织,她只能推测出羞愧、迷惘,惊喜和期待这几种,看来他还挺有表演天赋。
不再理会这个让人恶心的家伙,雪伦钻上了凯迪拉克。
车辆启动声中,乔威廉询问雪伦,她和方丹家的傻小子是不是朋友。
雪伦摇头否认了。
“那就好!”舅舅边踩油门边认真嘱咐道,“虽然方丹一家是约克镇最体面的木材商人,实力雄厚,老方丹也只有雅克这么一个侄子作为继承人,但我不认为战场上回来的年轻人,会是个好的结婚对象。”
“你讨厌他?”
“不,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我很高兴那些孩子能从地狱归来,但他们身上的一部分,那些曾经怀有的纯真、善良、爱和梦想,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如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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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的,只是他们日渐麻木、腐朽的躯壳。乔乔,我见过那些被酒精、鸦片和暴力所支配的傀儡,没有人会想让自己变成那副样子。”
雪伦叹息道:“真可怕。”
然而并不可怜。
“我瞧那孩子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样子,至少染上了前两样。嘿,让他跑一英里也许会要了他的命。”
雪伦不禁在心头赞叹,舅舅确实有着成功商人需要的敏锐判断、能言善辩。但他永远猜不到,雅克还可以通过某些变态的癖好来麻痹自己。
那是雪伦穿越来的第一天,她一边思考自己的处境,一边凭着惯性去舞蹈室。在某个间隙,她凭借敏锐的感知,发现并抓住了躲在盥洗室的雅克.方丹,他当时正一边沉浸在偷窥欲的满足中,一边癫狂素描那些私密部位。
以往雪伦只听说过有这种变态,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代,以这种方式见识到,相当丑陋的一幕。她当即怒气上涌,不假思索地揪住雅克,痛殴了他几拳,把这瘾君子从迷幻中打清醒。
意识到事情的不妙,雅克当即向他忏悔,说自己嗨过头,完全失去了理智,但他是第一次犯这种错误,希望雪伦能原谅他。
雪伦犯了难。
这是个偏保守的时代,不管证据对自己如何有利,这件事情说出去,自己都会陷入自证难题。
虽然这次被偷窥的不是她,但很难说曾经的雪伦是否也被他窥探过隐私。
如果就这样轻轻放过,也太便宜他了!
接着雪伦脑中灵光一闪,索性自己做一回坏人!于是她逼迫雅克认错签字,并胁迫他在放课后闹出一场乱子,给自己的行动创造时机。
这便是雪伦隐匿下来的、没让乔威廉知道的事情经过。
可事情似乎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就在刚才,自己说完那一通威胁的话后,雅克的眼神似乎更加清澈明亮了!
真是见鬼!
雪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老天啊~她可没兴趣玩这种变态游戏!
鬼使神差的,雪伦脑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雅克虽然变态,应该没有理由和动机,甚至是能力去吊死史派西,但另一个家伙呢?
6. 股神
顺利登上前往纽约的火车后,雪伦望着车窗外郁郁葱葱的橡树、云杉林,轻快地舒了口气。
乔威廉买的是头等车厢车票,出人意料的,里面坐得近乎满满当当,看来现在是个旅客出行的好季节。
雪伦索性选择靠近包厢的一个空座,与一位神态安详、衣着端庄的老太太坐一起。
随着汽笛拉响,雪伦脸颊上突然涌出几分抑制不住的欢呼雀跃,原先自己便期盼许久,如今她也期盼着尽早到城里,毕竟发生在约克镇的事情太过吊诡了。
“第一次外出吗?孩子。”老人家扶了扶眼镜,仔细端详雪伦的脸蛋。
“不。”雪伦绷着脸道,“我只是第一次去纽约。”
这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脸上露出近乎溺爱的笑容,显得太过亲热了。只见她说:“我想告诉你,后排的座椅可以调节后背,唯独这一排背靠着包厢,是固定着,坐久了会不舒服。”
“这里足够宽敞和舒适。”雪伦有些吃不消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一边平静地回应,一边心想:要是她再追问什么,自己是该考虑换个座位。
好在老人家很快把视线收了回去,并且坦诚解释道:“希望你别介意,孩子。我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特别喜欢欣赏生活中突如其来的美好,尤其像你这样漂亮动人的姑娘,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了!至于有多久,我刚才一直在回忆,可我一直想到自己孩子时候,都没有想起来呢!”
“感谢您的夸奖。”雪伦嘴角勾勒一抹笑容,这老人家真会夸人,“您为什么不坐到更舒适的对面?”
“这里风景更好,姑娘。”
接着火车在“哐当哐当”声中启动,最终奔腾起来。
难道说?
雪伦忍不住悄悄掏出小镜子,再次认真端详自己的面容。
她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这张脸蛋真是基因造物的大胜利。
柔顺如墨的长发,深蓝如海的眼眸,高挺俊逸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嘴唇,这些高冷到近乎傲慢的五官,却在柔和、皎洁的脸蛋上,完美地中和到一起,有种难以言说的风情。
甚至在雪伦微微翘起嘴角,右侧脸颊下就会绽放一朵可爱的梨涡,给人种冰雪融化的惊艳感。
难怪,会招人觊觎。
列车继续行驶着,最初的期待逐渐变成乏味,让乘客们在午后时光昏昏欲睡。
雪伦夜里没有休息好,也陷入到眼皮持久打架的处境中。但她的睡眠意愿被身后硬挺的座椅强硬拒绝,整个人随着列车的轻微震动而摇摆,加上长久培养的警惕性,缓缓凝聚的睡意最终被击溃了。
困顿萎靡中,雪伦索性闭眼,放空自己的大脑。
过了不知道多久,包厢门被打开,又很快被带上,但在车厢断断续续的震动中,逐渐露出一条缝隙,伴随着“邓肯邓肯”的列车声作为背景音,乘客的对话声逐渐清晰。
雪伦起初不在意,只听到“投资、股市、经济”这些词。
过了一会,她思绪清晰起来,想到还有六年,会出现那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从某个黑色星期四开始。
“……现在是投钱进股市的大好时机!”年轻人说话自信满满,刻意抬高了嗓音,仿佛要劝动对方。
“你知道的,霍华德,我从不投机。”
另一道沉稳厚重的男声传来,接着是两人不太清楚的互相辩驳。
雪伦开始认真听他们交谈,甚至假装身体不经意靠向包厢门那边。
从历史的脉络上来说,那位成熟男士是对的,如果年轻人把身家全部梭/哈进去,六年后他就可以喜提证券大楼天台雅座。
出乎雪伦意料之外的是,年轻人居然口出豪言:“我已经推算过,凭借我建立的数学模型,股市的这波行情,整体上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至少有五年的光景!”
厉害,难道他真有股神之资?
“这依旧是赌博,霍华德。”男士继续劝道。
“不不不,罗伯,数学从不说谎,除非是人们算错了。”年轻人,也就是霍华德依旧自信,“我这不是一拍脑门的决定,而是从历史学借鉴,从社会学发展,从经济学模拟,从人际关系中咨询,全方面分析出的,我坚信接下来会是一场前所未见的繁荣。”
不得了,能懂这么多,难道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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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才?
名叫罗伯的男士依旧坚定反驳:“你或许漏了,我们有一位只知道与情妇私会的大统领?你或许还不知道他在白宫做那种事的时间,要远远超过他身为美利坚大统领尽职尽责的时间,更不谈他糟糕的经济政策和贪腐的内阁。”
“好吧,好吧,我想我是没法说服你来帮我了,罗伯。”年轻人张扬道,“但我想和你打个赌,就赌从1919战争结束开始,美利坚至少有长达十年的繁荣期。”
“可以,就赌我庄园酒窖里珍藏的红酒,十瓶。”
年轻人大笑道:“那你得提前准备好啦!”
雪伦听得忍不住微微摇头,这个赌约按将来的时间线估算,年轻人正巧踩在了胜负线上,如何评判还真难说。
看来他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富家少爷。
“很遗憾告诉你一个内部消息,英法两国打算赖掉几十亿美元的债务……鲍德温首相委婉地表示,政府财政紧张,希望以德国的战争赔款来支付债务。法国政府索性强硬拒绝,声称大革命时期,美利坚赖掉了本该偿还给共和国的大笔债务……这消息过几天就会公布,哈定大统领甚至计划提高关税作为报复……”
“什么……它们怎么能这样!”年轻人显然没想到这种情况,“国家之间的契约精神呢!”
男士嗤笑一声,回答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国家之间从来不论契约精神,而是以实力说话。总之,下半月的股市一定会下跌,如果你还坚持在这时候入场,建议你先把十瓶名酒准备好。在将来,卖掉它们的美刀兴许还能成为你东山再起的资本。”
年轻人嘴硬道:“好吧,真是个好消息,罗伯。你在内阁有这样好的关系,明明可以用来炒股,比如说这次的抄底。”
雪伦听得心头一乐。她想到了穿越前的笑话:三流股神分析局势,二流股神引导局势,一流股神创造局势,白宫股神就是局势。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哈定大统领说不定也是高段位股神。
等下,好像这位大统领快噶了?
而下一位大统领,就是开创柯立芝繁荣的柯立芝大统领!
7. 旅途
后续包厢门重新被拉紧,霍华德和罗伯的对话直播就此中断。
又过了一阵子,老太太善意地邀请雪伦共享下午茶。
她从服务员推来的餐车上点了一壶伯爵红茶和一盘司康饼,热忱地表示,自己饿了又不想浪费食物,需要人来分担些。
雪伦答应了,并与老太太熟络起来。
她说人们都称呼她许尔勒太太,住在布鲁克林高地别墅区32号。
雪伦也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表示自己由舅舅安排,计划去尝试纽约大学艺术学院的考试。
“我想如果我是评委的话,一定会大力引荐你进入舞蹈专业。”许尔勒太太显然看出来,雪伦这身段一定有不俗的舞蹈功底。
“我倒是对音乐感兴趣。”
“歌剧还是音乐剧?”
“都有。”雪伦抿了口红茶,觉得味道还行,心中回忆这个时代美国音乐的多元化的特点,爵士、布鲁斯、乡村音乐、流行歌曲等蓬勃发展,百老汇的音乐剧、舞会上的社交舞曲也诞生了大量经典曲目。
雪伦之所以不选择舞蹈,是因为在她认知里,相较于苦练多年的舞蹈演员,歌手显然更容易赚刀乐。刀乐有了,有刀有勒,她心头的一些想法才能做下去。
“你的嗓音很干净,声线也很棒。”许尔勒太太很感兴趣,“你在这方面有过专业的学习吗?”
雪伦谦虚道:“有一些。”
许尔勒太太只当雪伦实话实说,当即忍不住劝道:“我建议你专心发展,不管是一位舞蹈演员,还是一位歌唱家,都需要投入大量精力,才能收获成功……当然啦,年轻时候多尝试一下也好,或许能发掘自己隐藏的才能,只是……”
见许尔勒太太突然卡壳,雪伦接话道:“要认准一个方向?”
“对,就是这样,最有天赋的方向。”老太太轻抚胸口,吞吐道,“我有个朋友……嗯,她年轻时就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尝试。总把爱好和事业混在一起,最后她……基本上一事无成。”
你这个朋友……雪伦忍不住斜眼笑:“好的,感谢您这个朋友的劝导。”
许尔勒太太: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想了想,又委婉地告诉雪伦,在舞蹈和音乐的圈子里,都要学会保护自己,柔弱的花朵经不起风雨吹打,注定无法长久盛开。
雪伦再次感谢了她的善意提醒。
只能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许尔勒太太说话隐晦,雪伦却已经想到了一些伎俩,都是影视作品中展现过的。
她们接着断断续续聊了小半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火车终于到站。雪伦不禁松了口气,她甚至觉得许尔勒太太精力充沛到完全不属于年轻人。
人潮川流不息,雪伦索性和许尔勒太太眺望窗外,先瞧一瞧站台上是否有来接她们的人。
当车厢里乘客散得干净,雪伦这才和老太太一同起身下车。
经过过道时候,包厢门正好被推开,两个仪表不凡的男人正要出来。注意到这种情况,两人都很有礼貌地点头示意她们先行。
雪伦便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那男孩可真漂亮。”许尔勒太太走到车厢门口,忍不住低声夸赞,还朝着雪伦眨眨眼。
“prettyboy?”雪伦打趣着先一步走下车去。①虽然站台足够高,但她还是细心搀扶了一下许尔勒太太。
“我希望他是个好孩子,就像是我的……罗伊!”
回应着许尔勒太太的呼喊,一个年轻男孩飞快奔跑过来:“祖母!”
雪伦注意到这男孩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着一身帅气西装,与他那张娃娃脸形成了鲜明的违和感。
“好久不见了~罗伊。”
罗伊上前拥抱、亲吻了许尔勒太太,为她拎起旅行手袋。接着他看向雪伦,神态腼腆,脸色微红。
想到许尔勒太太的热情,雪伦便微笑了一下,把刚才搀扶老太太时,顺手接过的包包递了上去。
“哦,好,好的!”他结巴地接过包包,脸涨得更红了。
真是个honeyboy。
许尔勒太太为罗伊介绍:“这是乔纳森小姐。”
雪伦朝他颔首道:“雪伦.J.乔纳森。”
罗伊激动地摘下帽子,认真为自己介绍:“罗伊.李.许尔勒,很、很高兴认识你,乔纳森小姐。”
三人的对话引站台起角落两人的注意,虽然听得不够清楚,其中一个矮个子、大鼻子青年却眼睛一亮,丝毫没犹豫,迈着八字步赶过来,一边举起牌子,一边兴奋嚷嚷道:“乔乔,是乔乔吗?”
望着来人仿佛是为偶像打call的模样,雪伦几乎要捂脸躲起来。
太羞耻了!
舅舅说安排接她的,就是这家伙吗?
“……”雪伦无奈地转过身来,向他点了下头。
“是威廉姆斯.乔先生安排的,中午十一点他打电话我,乔乔小姐。”他说着自来熟地将牌子夹在胳膊下,伸出另一只手,“唐龙,你可以叫我唐,或者汤米。”
“很高兴认识你,唐先生。”雪伦伸出手,轻轻和对方碰了一下便收回去,随后自然地回身向许尔勒太太告别。
“我随时欢迎你来32号做客。”老太太依旧是热情不减道,甚至张开手来。
雪伦回应了她的热情,上去和对方拥抱,表示自己会的,随即由唐龙领着走出车站,消失在人海。
“别看了,罗伊。”许尔勒太太笑着举手,勉强摸到罗伊的脑袋,“她是个好姑娘,但不适合你。”
“什么!不,我只是、只是担心她。”罗伊解释道,“那个唐,像是个混混。”
“别担心,罗伊。”许尔勒太太打趣道,“我注意到,他和雪伦握手时,你眼睛都快瞪出来。”
“……”
直到管家发动汽车,罗伊才不确定地问祖母:“我能在32号住一段时间吗?”
“当然欢迎,我的好孩子。”
******
“哇哦~欢迎来到新乡!”唐龙说着猛踩油门,全新的雪佛兰汽车骤然加速。
雪伦不确定地抬高嗓音问:“什么?”
“新乡!”唐龙用满是粤味腔调的汉话大喊道:“新乡就系纽约,纽约就系新乡!”
晚风吹拂下,敞篷车呼啸着行驶在林荫大道上。
“减速,你应该开慢一些!”雪伦很快就受不了,不是她不相信唐龙的车技,而是不相信这个时代的路况和车况。
唐龙好几次都是猛打方向盘,还不避开凹陷凸起,简直不把好几百美元的车辆当回事,使劲儿往坏里造。
副驾驶的青年也遭受不住,一把按在唐龙肩膀。
“好,好吧!”唐龙松开油门,让吹过车辆的风速降到两人可以接受的程度,满腔无奈,“我以为你们会喜欢这样刺激的玩法,就像那个大名鼎鼎的威士忌玛吉!”
“麻鸡?”雪伦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唐龙很享受这样的谈话,吹了下口哨,大声为雪伦解释。
原来近日纽约报纸刊登了了一则人物故事,把飙车和酒联系起来,讲述了一个走私时长两年半的乡下姑娘,大伙因此称呼她“威士忌玛吉”。②
唐龙表示自己喜欢那样有活力的姑娘。
“拜托汉生,别总是这模样。”唐龙潇洒地单手开车,另一只手去拍青年脖颈,“姑娘们不会喜欢你这样,她们会问,whysoserious?”
青年哼了一声,推开唐龙右手,梗着脖子嗡身回答:“我,没心思胡闹。”
雪伦注意到,这个名叫“汉生”的青年英语中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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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的口音。
雪伦便对青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汉生,他叫关汉生。”唐龙立刻替青年介绍道,“民国政府派遣来的留学生,说要准备报考西点军校。”
看到这样一位海对岸土生土长的同胞,还是一位能出国留学的精英,雪伦瞬间来了兴趣,身体稍稍前倾,用同样别扭的腔调问:“侬似拉里宁?”
关汉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转身打量雪伦,思考着认真地回答:“额是山西滴………恁祖辈是江南那头?”
唐龙大概听得明白,觉得非常有趣,便插话:“佢外公就系乔老爷子啦!”
“……”
雪伦点了点头,两人一时间都没了继续用方言谈下去的念头。
雪伦趁这时候多看一眼关汉生,浓眉大眼的山西汉子,一看就是富裕家庭养出来的,这么一副硬挺身板,打小没饿着。
她便问:“关先生是军人?想考西点军校?”
关汉生点头,依旧是沉思片刻后缓缓回答:“我的教官温应星,他向我推荐西点军校,我和延甲来美国后,一直在为此努力。”
“听起来很难。”
关汉生点头,从口袋掏出小本本,打开后逐字朗读道:“美国军校,原则上接受,来自外国的学生,但其需要政府推荐,或者特殊协议,并最终通过,国会批准……我们缺少这个。”
“司徒先生一定会有办法的!”唐龙按了按喇叭,再次插话道,“乔老爷子肯定也有人脉,但他在西海岸、旧金山,离纽约实在是太远啦!”
没想到到处都是乔老爷子的传说,雪伦忍不住搜寻有关乔老爷子的记忆,将零碎的片段拼凑在一起,这才发现了老爷子的厉害。
他本是苏州人氏,几代皆医药世家。天国时期被迫出逃海外,到旧金山后打拼多年。能文能武,十分英俊,竟然身兼洪门大夫、白纸扇、红棍,最后一路做到龙头。他娶了个洋媳妇,生下了乔威廉和乔安娜两个孩子。
雪伦突然有种去旧金山的冲动,哪怕得不到帮助,瞻仰一下老爷子的风采也好。
“我舅舅呢?”雪伦突然想到,对着唐龙问道。
唐龙哈哈大笑,又耸耸肩回答:“乔先生啊,他很会交朋友,很会做生意。”
没了?
雪伦等了几秒钟,发现唐龙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追问:“他不能帮到关先生?”
“如果是生活上,当然可以。”唐龙回答说,“但这里是纽约!他对我说过,洋人之间的关系很难搞,什么生意就是生意,一切都是生意……”
最后唐龙发出声快要被风吞没的呢喃:“我猜他不行。”
雪伦听得清楚,想到乔威廉偶尔表现出的跳脱,觉得有些尴尬。
关汉生大概是明白了,便对雪伦说道:“其实,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也可以,我的一位学长,曾万里在那进修,它的入学条件,没有西点那样严苛。”
雪伦感受到他的好意想,对他微笑道:“祝你成功。”
唐龙突然靠边停车,认真对关汉生道:“我还是觉得,凭你的身手、学识,司徒先生又那么看重你,在洪门混,说不定日后就能当上龙头。”
关汉生摇头,雪伦从他脸上看出了无奈、坚定,甚至还隐藏着不屑。
他说:“我们不一样。”
“……”
车内就此陷入沉默,晚风更显喧嚣。
就像他们说的方言那样,三个年轻人心思各异,不同的出生背景,不同的人生观念,未来的道路就像如今这辆雪佛兰,将会驶向何方,全由他们抉择。
①prettyboy英俊漂亮男孩,除开字面意思,很多时候会有迷人但肤浅的意思。
②玛吉是对当时底层女性常见的称呼,类似乡下女孩。
8. 突发
雪伦突然想到,唐龙刚才提到了司徒先生,心头一动,刚开口想询问,轮胎剧烈摩擦的声音打断了她,一辆福特T型车停到他们面前。
雪伦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唐龙已经怪叫一声,急匆匆打开了车门。
“协胜堂的狗子!”他扭头对两人道,“我去引开他们。”
看着干脆利落跑向灌木林的唐龙,雪伦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唐龙的仇家。
“唐龙我日你先人!”
“阳光沙滩!”
“汤姆.李向你妈咪问好!”
福特T型车竟然一口气窜挤出八人,挥舞着长短刀棍叫嚷,看得雪伦目瞪口呆。
他们挤一起不怕扎到吗?
其中五个人沿着唐龙的踪迹追了上去,另外三人则径直走向路边停靠的雪佛兰。
雪伦关切地看着关汉生:“你不怕这些人?”
“我要保护你。”
“不,他们有枪!你克制一下,想一个吓唬人的名头。”雪伦注意到领头男人右手一直靠在鼓鼓的口袋上,低声提醒关汉生,“比如政府特派员。嗯,他们不敢对我动手。”
关汉生沉默着,他的目光如电,凝视着三人,似乎在思考雪伦的建议,又似乎是思索在可能发生的冲突中,怎样获取到优势。
几个呼吸间,协胜堂三人来到雪佛兰车旁。
“瞧瞧唐龙这杂种,偷了大佬的车,还用来带人兜风!”
啊这?
雪伦看领头人这副愤愤模样,不像是胡说,对唐龙不靠谱的印象更深了。
一个小弟当即猛拍车门:“下来,说清楚你们和唐龙的关系!”
关汉生面色平静,挺直身板走下来,从容流畅道:“我是中华民国政府派遣到阿美利加的西点军校求学生。”
领头这人明显被一长串精心准备的名词绕晕了,又慑于关汉生的块头和气质,呆愣住几秒后才追问:“你怎么会和唐龙这混蛋认识?”
关汉生耸肩:“他说,他为司徒美堂先生办事,我们来美国求学,自然是要拜访司徒先生。”
“哼!美国华人圈不是他司徒美堂说了算,唐人街也不止有洪门致公堂!”领头人显得很不服气,但听他语气,显然是信了几分。
“唐龙更不是司徒美堂的亲信,他就是个洪门小喽啰,借着司徒美堂的名头招摇撞骗。”他打量着关汉生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身板,略显和气道,“我们协胜堂在纽约的实力不比致公堂差,你们这些留学生有困难,可以来找我王吉米,或者我们堂口龙头李汤姆,出门在外都是中国人,互相帮衬一下嘛。”
关汉生点头应承下来。
“老大,快看洋妞!”另一边的小弟吹了声口哨,轻佻道,“快下来。”
雪伦可不打算惯着他们,运起英伦腔道:“不!你们怎么敢!在这里对一位淑女无礼!”
语言是一门武器,在某些地方有足够的威力。
比如协胜堂这位王吉米,显然见识过英伦腔的洋人,知道他们都是不好招惹的。
他当即抽了小弟一巴掌,对着雪伦躬身挤出笑容:“抱歉小姐,我这兄弟不懂事,请您原谅。对了,您是要去哪里?需要我代替唐龙送你一程吗?”
雪伦察觉到他话里有陷阱,依旧冷冷道:“去布鲁克林高地别墅区32号。”
王吉米知道这个富人区,心头纳闷,军校留学生、英国小姐和唐龙,这三怎么会混到一起?
他还想问上几句,灌木丛林深处传来几声惨叫,紧接着便是三声枪响,惹得众人都紧张看向唐龙刚才逃窜的方向,尤其是王吉米,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枪。
关汉生便第一时间挡在雪伦车窗前。
“王德发!”他显然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朝着灌木丛喊道:“比利?易森?亚宋?”
过了数十秒,才有人痛苦地回应:“老大,我们被唐龙偷袭了。”
唐龙很快就挟持三人走出来。
“技不如人还好意思说。”他躲在三人身后,得意地甩甩手枪,“这玩意可不是我带来的。”
王吉米举枪对峙道:“唐龙,你敢开枪!”
“刚才只是你小弟擦枪走火,而且里面两个受伤不重。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王吉米当即大喝道:“这不可能!偷车这笔账…”
唐龙显露出不耐烦:“够了~这车是别人转卖我的!”
“这车属于谁,你敢说你唐龙不知道?什么贼赃都敢随便收下。”
唐龙嬉笑道:“我凭本事买的东西,为什么不可以!”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命了。”王吉米微微下垂的手臂又抬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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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形势急转直下,枪战一触即发,雪伦一边思索躲在后座能不能规避流弹,一边心头疯狂吐槽:这就是民风淳朴的新乡吗?我还没到呢,就给我来这样一场欢迎仪式。
万幸这条路虽不是主干道,但沿途也设有加油站和警站,就这片刻工夫,巡警终于赶到,压制了将要爆发的冲突,并将所有人都押回警局。
包括雪伦。
满打满算,她穿越至今不过四天,就喜提警局速通成就。
******
一个多小时后。
“雪伦.乔纳森小姐,你的供述对我们很有帮助,感谢你的坦诚与配合。”
留着整齐铅笔胡的警官板着脸对雪伦说道,“晚上纽约的部分地区并不安全,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安排你入住到相对安全的旅馆。”
雪伦没有回答,反问唐龙是否会被关起来。
“按你说法,唐龙是接受了威廉姆斯.乔的委托。但很遗憾,乔先生并不知道唐人街最近的紧张气氛。尤其安良堂和协胜堂是警方重点盯防的目标,让他们冷静下来,有助于维持城市治安。”
雪伦奇怪道:“但唐龙是致公堂的人。”
警官嘲笑道:“虽然你能说一口伦敦腔,但我丝毫不会相信你是个英国小姐。”
雪伦表示从没说过自己是。
“我也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英国佬最喜欢搅和局势。”警官十指交叉,仰头时眼镜上泛起白光,“这种情况下如果致公堂再牵扯进去,脆弱的平衡就会打破。不管唐龙在致公堂是什么身份,他都有升级局势、导致警方压力变大的能力。我们不期望十几年前的死巷大屠杀再次出现,那么将这些不稳定因素监押一段时间,是最好的办法。”
雪伦又问那位叫关汉生的留学生,警方打算怎么处置。
“我们无法确定他的身份,除非民国政府驻美大使馆派人来保释,否则他会和唐龙关在一起。”
“我能再见他们一面吗?”
“很抱歉,不行。”
雪伦最后问警方会通知大使馆吗?
警官点头表示当然。
离开前,雪伦借着打了个电话。可在这个时间点,乔威廉那边不出意外的没有人接线。
拒绝了警官相送,雪伦一个人快步走出城区警局,并消失在夜色中。
9. 日常
「亲爱的妈妈,我在纽约一切都很好。」
嗯,没灾没病就是福吧。
「替我向瑞妮、琼恩,还有两个弟弟问好,我顺带给你们寄一个包裹,希望你们会喜欢我买的礼物。」
一条精美的天蓝色丝巾,将近一美元;一个粉色大蝴蝶发卡,三十美分;两个小木雕刻人,三十五美分……万幸过去自己参加乡镇活动,靠着临时演员的活计,勉强挣了点零花钱。
「舅舅最近好吗?他的电话一直连线不上。希望他能来纽约一趟,我有不少事情要和他说道。」
哼!
「我在纽约曼哈顿的格林尼治村租了一间公寓,租金介于低廉和高昂之间(感谢舅舅的慷慨)。请您不要埋怨我的浪费,因为这里的治安和环境比同属曼哈顿的下东区好很多,读到这里您一定更放心啦!纽约大学也坐落在此,这让我的出行方便了很多。」
唉~三十五美元,乔威廉给的钱一下子就花得差不多了。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遇见过几个好心人,他们给了我不少帮助。最和善的是个叫雅各布的面包店老板,他甚至还想聘用我当他店里的收银员,我认为那会是一项很好、很体面的活计,有助于我体验纽约的生活。很遗憾的是,他毫无征兆地跑去欧洲旅行,就此暂停经营他那家生意火爆的面包店。考虑到他各种妙趣横生的烘焙作品,我有理由认为他是个髪国人,或者是去巴黎朝圣的精神髪国人。」
呵,又一个髪国男人!
「我计划去几家出名的剧院看看,在它们有演出的时候。但我不会轻易加入,有位好心的老太太告诉我,那些经理人特别喜欢引诱年轻无知的姑娘,靠着天花乱坠的吹嘘。瞧,另一位好心人!」
也只有这三个好心人了!
「总之,我现在住在简街11号5-006室,期待你们的回信。另外,替我亲吻下两个弟弟——爱你的乔乔。」
******
这是雪伦到纽约的第四天,她终于搞定了住房和工作两大难题。
于是,在打扫完新住所后,雪伦抽空写出这封信,想以此向家人报平安。
虽然在未来的规划里,这都是过渡性的,但雪伦不是将就的性格,至少要自己称心如意。
将信件和包裹整理好后,雪伦锁紧房门,搭乘电梯下楼,最后离开了这栋前几年刚建起的中高档公寓,去往街头的邮局。
相较其它地方,比如混乱拥挤的下东区,脏乱老旧的布鲁克林工人社区,甚至是黑人为主的哈莱姆区,雪伦在一路对比后,最终选择了条件优越的格林尼治村,并咬牙支付了一个月的房租。
说真的,无电梯,隔音差,公用厨房,公用厕所,甚至是公共浴室,这些雷点都足够她嫌弃多回了。
简街11号不仅没有上述缺点,甚至因为是新建公寓,它有煤气管道、热水器,因此哪怕多花上二十美元,雪伦依旧觉得很划算。
至于为什么没有回唐人街,因为血腥的堂斗真开始了。
那是雪伦到纽约的第一晚,在警局的时候,受到警官相对善意的提醒。她第二天就去了唐人街附近打听,毫不意外的,她得到了安良堂和协胜堂再次火并的消息。
这俩伙华人帮派厮杀起来是相当凶狠,甚至要超过同期上海滩的帮派。
人家动起手来是直接开枪,甚至搞炸弹暗杀,才不会玩斧头、刀棍那种过家家游戏。最著名的披露街枪战,甚至还是十八年前的旧新闻。天知道这帮人有没有学习到芝加哥阿尔卡朋的先进经验,开始武装“哒哒哒”作响的芝加哥打字机!
再加上舅舅和唐龙给她的不靠谱印象,雪伦当即熄灭了进去探索探索的心思。
之后两天,在寻找住所的间隙,雪伦又打了几次电话,依旧是没人接线。她很确定乔威廉那边出了情况,甚至影响到他的日常和生意。
但雪伦目前无能为力,甚至只能写信给母亲,暗暗探听情况。
感到郁闷的同时,雪伦相当怀念未来的信息时代。
然而在1923年,电话,汽车,收音机,还有各种新颖的电器家具,无数人觉得这是个比十八世纪更便捷、更精彩的时代。
一个大繁荣的时代?
一个大萧条的时代!
雪伦忍不住撇撇嘴。
她只觉得无聊,甚至阴恻恻地动过歪脑筋,比如搞点破坏,参考《高堡奇人》,扼杀罗斯福新政的出现,看看未来美利坚还能否走出泥潭,成为世界一极。
或许,只有少年才想成为勇者拯救世界,大人都想变成魔王毁灭世界。
“无聊,我要看到血流成河。”雪伦在心中吐槽。
“小姐,信件五美分,包裹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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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美分,一共收您二十美分。”
“哦,好的。”
她抬头露出抹笑容,当即惹得邮局工作人员呆愣失神。
寄完信件和包裹,雪伦动身去往梅西百货,她打算先去看看,等赚了钱再买些日用品。
结果一圈闲逛后,雪伦几乎要掏空钱包中最后几个钱币,买了套厨具和十五磅小麦粉。
不是她毫无节制,只因这些打折促销,价格实在太划算,甚至还赠送给她两小罐调味品,虽然不多,但足够雪伦用上一个多月。
服务员还承诺送货上门,当然只限定在附近两条街区,但已经足够便捷了。
回到公寓门口,警卫拦下梅西百货的服务员,要雪伦签字登记才能放行。
“不需要这样麻烦。”
在他们意外的目光中,雪伦一手扛起面粉,一手提着厨具,坦然走进了电梯间。
“我好像还有点龙骑兵血统。”
她心里自嘲道。
一点都不重。
回到5-006,雪伦正要打开房门,对面005恰好走出一位妆容精致、风姿绰约的女性。
“你一定就是新来的租户。”她眼波流转,上下打量着雪伦,笑吟吟道,“我叫海拉,海拉.辛迪加。”
“雪伦.乔纳森。”
雪伦向新邻居简单做了介绍,便回到自己的租房内。
她觉得这个海拉.辛迪加的眼神并不干净,相比雅各布和许尔勒太太,多了些算计。
等到雪伦和面粉的时候,她又有些怀念雅各布的面包店。尤其是在过了营业时间,那些打折出售的面包,它们的模样会比原先看上去更加可爱。
“我真得找份工作了。”
雪伦自嘲道,然后她又一次想起史派西柜子里那些美元,感到一阵心痛。
“我真傻,真的!”说着,雪伦将加至温热的牛奶混合酵母,掺入与面粉团一起揉捏。
全程不用水。
为什么?因为铅水管流出的水太过甘甜。
很好喝,但不能喝,雪伦怕自己日后老年痴呆。
“单从水质上来说,阿美不愧是新罗马。”雪伦奋力搓揉着面团,鼓励道,“坚持,雪伦,你要记得自己的愿景,做一番大事……忠诚!”
“啪”地一拳打在面团上,她狠狠咬紧了牙关。
10. 工作
雪伦的找工作之路并不顺畅。
她首先排除了去工厂做工。因为《纽约每日新闻》上刊登的招工条目写得清清楚楚:沃斯纺织厂招工,周薪十二美元起步,计件核算额外薪水。
这种待遇,跟约克镇上的血汗工厂没有任何区别,工人们大都需要辛苦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才能达到标准线,更不必提隐藏的苛刻条件,不熟练的工人会被工头严厉辱骂,克扣工资。
家政类的工作有女佣、厨娘、洗衣工等,光听这些名字就可以pass。
餐厅侍者,百货商店服务员,这些工作忙忙碌碌一整天,周薪基本在十五美元左右浮动,但有一段试用期,薪水减半……雪伦咨询了几家店,都有让她难以接受的条款。
除了那些正常的,有一家零售店老板正色说,会亲自培训新员工,她们需要无条件服从他,达成他的任何要求……雪伦直接用“花Q”+中指套餐作为回答。
另外有一家服装店老板,居然想让她穿上性感礼服,站在橱窗后面摆姿势吸引顾客。虽然他大力吹捧雪伦的美貌与气质,并开具出高达四十美元的周薪,但雪伦没有被他打动分毫,干脆地拒绝了。
至于打字员、接线员这些薪资优渥、环境舒适的工作,雪伦见到长蛇般的面试队伍后,心头已经凉了一半。再上前去看学历要求,十二年级的准入门槛……嗯,还是别做梦了。
“得找自己擅长的。”
她已经吃了三天面包,可不想整整一个礼拜都靠这种单调的食物过活。其它零碎的支出也开始逼迫她,需要尽快弄到一份收入。
雪伦把目光投向华盛顿广场公园边上,那条灯红但没有酒绿的西大街,这大概是她最后的选择了。
于是第四天:
舞厅陪舞,性质不对劲,╳
剧院杂物,领班似磕药,╳
画廊模特,为艺术献身,╳
书店店员,推销涩禁书,╳
影院、咖啡馆,暂不缺人,╳
……
雪伦转悠了大半天,一路走过来,倒是快要把这条街道摸索清楚了。
她来到街边的长椅上坐下,眺望着高大榆树形成的绿色拱廊,下方来来回回的行人,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晚上要把小说赶出个结尾,可问题是,先不说能不能拿到稿费,就算过了稿,整个流程结束,自己应该饿死了吧!
雪伦没有哀叹多久,一道浑厚的嗓音在她不远处响起:“你看起来很失落,小姐。”
雪伦抬头打量男人,是一位身材高瘦、精神矍铄的老先生,这个天气衬衫外面还套着小马甲和花格子西装,一口伦敦腔,薄嘴唇,妥妥的英国佬。
“杰拉德.贝尔,朋友们都喜欢直接称呼我老贝尔。”他摘下礼帽,向雪伦躬身一礼。
“很高兴认识你,贝尔先生。”雪伦站起身向他点头,“雪伦.乔纳森,来自约克镇。”
“真高兴你没有伸出手来。”他微笑着戴回帽子,“那样我就会犹豫,到底是该亲吻你的手背,还是与你握手呢?”
“我想与一位真正的绅士相处,不管他做什么,他的礼节都会恰到好处的得体。”
雪伦注意到到贝尔先生仅上前一步,之后一直保持着这段距离,便示意他一起坐下来。
“感谢你的称赞,这让我倍感惭愧,因为我接下来的贸然提问,肯定是失礼了。”老贝尔又摘下帽子,放在胸口认真道,“你是在找工作吗?”
雪伦露出疑惑的目光。
老贝尔解释道:“今天上午我就在店门口注意到了,乔纳森小姐。一位容貌靓丽的姑娘,在曼哈顿这样繁华的地方,衣着朴素、独自步行,嗯,我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在剑桥求学的日子。”
雪伦忍不住笑出来:“您一下子就夸赞了两个人。”
讲真的,老贝尔脸上的法令纹和鱼尾纹,给他增添了岁月的痕迹与长者的亲和。但不难看出,他在年轻时候是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士。
“直到此刻,你依旧在这条街道上漫游,我推测你还没有找到工作。”
“如您所见。”
“跟我年轻时候一样,乔纳森小姐。”老贝尔露出怀念的神情,“直到我受菲尔比教授赏识,被他推荐去图书馆担任管理员职务,我的求学之路才变得顺畅起来。”
他认真着脸说道:“真是命运的巧合!也请你别怀疑,乔纳森小姐,我这里恰好有一份合适你的工作,但需要你发挥一点自己的聪明与魅力。”
说着他递来一张名片。
“杰拉德.霍普.贝尔,霍普艺术之家理事。”雪伦接过名片看了眼,依旧没弄明白,“霍普艺术之家?”。
“这是我母亲的姓氏,但我更喜欢它单独的意思,希望,是宝贵的东西。”
“我需要做什么?”
“前台服务员。”
“工作时长和薪水怎样?”
“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如果你就住在格尼林治村,那便不用担心晚上回去的路,这里的治安非常好,属于曼哈顿区的中上水平。”贝尔解说道,“至于周薪,与其他员工一样,二十五美元,有销售分成。”
“?”
雪伦听得不对劲,皱眉确认道:“晚上的工作,销售分成……你是在贩卖违禁品吗?”
贝尔眨眨眼,露出一副“你真聪明”的表情:“哦~只是一些过期了、变质了的葡萄汁,嗯,还有些发酵了的麦芽、马铃薯混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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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说过,勤俭是一种美德,我和我的会员都虔诚地聆听这条训诫。”
“……”
雪伦见他一本正经的狡辩,竟然觉得很有趣,便揶揄道:“可主还训诫,有种东西会使人亵慢,使人喧嚣,使人放荡……所以贝尔先生想,你在剑桥学到的就是怎样制造和贩卖私酒吗?”
老贝尔耸耸肩,丝毫不觉得尴尬:“没办法,要生活的嘛,何况是在曼哈顿这种金贵地方,我要养活不止自己一个人。”
雪轮突然露出一副战鹰模样,愤愤然道:“你这是违法行为!”
肘!
“嘿,别紧张,乔纳森小姐。如果我告诉你,整条西大街起码存在二十家这样的饮料贩卖场所,并且都合乎法规,至少我认为我们是这样子,合法合理地向国税局交税,不存在财务问题。瞧,我们这生意在某种程度上与纽约市政府形成了默契,并且还受到上面庇护城,所以你不必担心。”
雪伦投以怀疑的目光:“不会被稽查?”
“会有那么几个不懂事的菜鸟警员。”老贝尔哈哈笑起来,“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你在这份工作中需要展露的才能。”
“……万一我搞砸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老贝尔自信道,“哪怕你只有其中一项,也足以应付那些年轻警员。”
雪伦微抬下巴:“很遗憾你看错了。”
老贝尔欣喜道:“所以你答应了?”
“当然——不!”雪伦收起名片,“我会考虑一下,但不是现在。”
丝毫没被雪伦的玩笑惹怒,贝尔先生很有风度地点头,站起身来告别:“我随时欢迎你做出决定,乔纳森小姐。”
“感谢你的厚爱。”
******
接下来,雪伦放弃继续寻找,径直返回到简街11号。
乘着电梯到第五层后,她意外看到了海拉.辛迪加,这女人穿着性感裸背礼服,对,就是服装店老板希望雪伦穿上的那种款式,倚靠在门口抽烟,一副慵懒模样。
指波短发,珍珠发卡,樱桃红唇,铅白粉底,纽约上流社会里非常时尚的造型,甚至说有些前卫了。
但这里不属于上流社会。
海拉缓缓吐了口烟,空气中甚至隐隐有烟圈模样,可见她是此中老手。
“找到工作了?”她瞅了眼雪伦,立刻摇头道,“看来没有。”
雪伦没有回答,就一脸纯真地问海拉,今天的舞会这么早就结束了?
海拉冷笑一声,继续自己的话题道:“需要我帮你介绍一下吗?”
“不,不需要。”雪伦掏出名片,露出欢快的表情,“我已经找到了。”
虽然不一定是份好工作。
11. 入职
转眼到了晚上七点多,雪伦重新穿上自己那件浅橄榄色灯芯绒连衣裙。
她原先极为珍惜这身行头,很少穿出来。
最近就只有来纽约那天,雪伦特意穿在身上,让自己看上去不像是个乡下姑娘。
之后因为怕弄脏,雪伦一直将其妥帖地放置在衣柜里。
一顿收拾后,她再打量镜子里的身姿曼妙的姑娘,圆领口镶着细白棉布荷叶边,收紧的腰线下是微微蓬起的涟漪裙摆,脚穿手工鹿皮短靴,一个转圈后,整个人风姿摇曳。
“情况不对就得跑路。”
嘀咕了一声,雪伦轻手轻脚离开了5-006房间。
只因住在对面005室的海拉,总给人一种在角落暗中窥伺的感觉,雪伦不愿意让她了解到自己的行踪。
要知道自己从没跟海拉聊过什么,她刚才居然能猜对自己找工作、并且还没找到,真是吓人。
很快雪伦照着名片上的地址,穿过两条街,轻轻松松到了目的地。
“霍普艺术之家。”
打量着不起眼的旧招牌,雪伦心中对里面的情况不抱有期望。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推开仅有两人宽的单开门。
出示了贝尔先生的名片后,雪伦被带着走过数米长通道,映入眼帘的场面出乎她意料的摩登现代。
霍普艺术之家内里居然是一个圆柱型的空间,约四分之一是提供饮品服务的吧台,约四分之二。是排成扇形的书架,以及摆放里头的书桌和沙发,最后剩余的一部分是表演舞台,摆放着钢琴、长短号、单簧管、小提琴和鼓等乐器。
再看头顶崭新的水晶吊灯,照耀出水磨石地砖上花哨的纹理,有那么几分新现代主义风格。
毋庸置疑的,装修这里的设计师是位相当有品味的人。
如果卡尔先生是租下的这里,那他确实得靠着贩卖“含酒精类饮料”才能保证盈利。
雪伦左手边是吧台,她没有立刻凑上去,反而朝着书架那边走去。
架子上的大部头竟然都不是摆设,《物种起源》……《世界史纲》……《梦的解析》……《艺术哲学》……《资本论》……《凡尔纳小说集》……
感觉没几本是跟艺术扯上关系啊!
几位男士零星散坐着,或认真研读,或低声讨论,或啜饮休憩,氛围倒是很不错。
雪伦悄无声息地溜达一圈,绕到了吧台边上。
“不要紧张,最近的情况只是技术性调整。”有个男人放下杯子劝道。
“谢T,我已经受够了!”棕色皮肤的姑娘压制着怒火道,“我已经全卖了!因为你我损失了一百多美元!我再也不上你的当啦!”
男人痛苦捂脸道:“哦~克拉拉,你会后悔的。”
“我才不会,我只后悔当初听信了你的鬼扯,吹牛老爹。”
克拉拉骂完转过身来,打量一眼雪伦,露出公式化的笑容,“第一次来霍普艺术之家,想喝点什么,女士?”
“葡萄汁。”雪伦故意道,“要发酵过的,贝尔先生说那样风味更佳。”
“你还没登记会员吧?”克拉拉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抱歉,非会员不提供饮品。”
“……”
雪伦确定克拉拉是在逗自己,但换个角度来说,自己也付不出酒钱。
“克拉拉你在说什么?”是贝尔先生沿着吧台后的旋转梯走下来,手中还抱着一只箱子。
他看到雪伦,立刻放下东西高兴道:“乔纳森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你。”
雪伦回应了他的问候,同时见到贝尔迅速从容器中倒出一杯暗红色饮品,放到她面前。
“算我请你的。”
雪伦摇头:“我不喝发酵饮品。”
听到刻意强调的“发酵”一词,贝尔认真地摇头:“这是葡萄汁,任何一位警员过来,我们都以此招待他。”
“乔纳森小姐,我可以作证,老贝尔这杯葡萄汁没有任何问题。”刚才谈论股票的中年人凑过来,嬉笑着说道,“我叫加西亚,加西亚.劳尔.佩雷斯.冈萨雷斯……”
“闭嘴吧你!”克拉拉不爽地打断道,“没人会当你是哑巴,喜欢吹牛的西班牙斗牛佬,希望你迟早被公牛角戳爆屁股,或者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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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喉咙。”
啊这?
雪伦先是呆愣了下,随后忍不住笑出来。只要这姑娘不针对自己,那还是很有乐子的。
贝尔先生也跟着微笑:“克拉拉就是这样子直爽,希望你不会介意。”
雪伦:“只要这位…先生不会介意。”
“是的,当然一点都不。”加西亚显得非常潇洒,摇晃着脑袋道:“我喜欢克拉拉这样的性格。”
加西亚一直盯着雪伦,见到她拿起杯子、矜持地抿了一口,当即又说道:“大伙都称呼我加西亚,毕竟后面长串名字太难记,乔纳森小姐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好的。”雪伦冷淡地回应,尽量把目光投向贝尔先生,“可以再具体介绍一下工作待遇吗?”
“当然。”贝尔扭头看向一脸惊诧的克拉拉,对后者眨眨眼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向我抱怨,桑顿太太走后,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尤其是周末。”
接着他一本正经向雪伦说道:“原先的条件不变,我想你们都知道。一周工作五天,周末必须上班,周一到周五错开休息,你们可以自己协调。”
“包一餐,当然是晚餐,但不要抱有多少期望,毕竟我是个英国佬。”他自嘲道,“至于销售分成,百分之十,我想这已经是个足够慷慨的数字了。”
克拉拉一边鼓掌一边唱起反调:“如果您愿意提高到百分之十五,我愿意每天向主祈祷时,提上一句慷慨的贝尔先生。”
“很遗憾我是新教徒。”贝尔委婉又直接地拒绝了,“况且我不希望你再把钱丢进股市。”
接着他就闭上嘴巴,安静且真诚地看向雪伦。
加西亚在一旁兴奋地低嚷:“答应下来!”
雪伦思索片刻后,坦率问他:“可以预支一部分薪水吗?”
“当然可以,一半周薪。”
“我还能说什么呢?”雪伦向贝尔先生伸出手,“感谢您的信任,贝尔先生。您是位令人难以拒绝的老板,更是位受人尊敬的绅士。”
贝尔与雪伦握手,但很快松开,点头道:“那么,欢迎你加入霍普艺术之家,乔纳森小姐。”
12. 卖酒
老婆饼里没有老婆,艺术之家里也没有艺术,只有八卦、键政和酒精。
这是雪伦第二天正式工作后,对西大街这家“地下酒吧”的印象。
据贝尔先生说,这条街上的茶室、咖啡馆甚至餐厅,都在偷偷贩卖“酒精类饮品”。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警员突击或暗访,出现了暗室、暗号等操作。
“一杯咖啡。”
一名长头发、颇有艺术家气质的青年走过来点单,之前他已经在书桌那么打量了很久。
“手冲咖啡?”雪伦说出提前学到的暗号,在认识完每一个会员之前,她需要保持谨慎,“需要添加一些调味吗?”
“只要咖啡。”青年掏出十美分,“我叫维克托.塞巴斯蒂安,之前没见到过你。”
雪伦一边冲泡咖啡,一边回答:“是的,我是雪伦.乔纳森,今天是我在霍普艺术之家工作的第一天。”
“你穿着这身衣服很漂亮。”
“谢谢夸奖。”
其实雪伦并不喜欢这种蕾丝袖口,以及荷叶边围裙的装扮。这使得她在工作时要格外小心,避免弄脏它们。
“你看上去很熟练。”
雪伦回答他,这些活并不难,况且昨晚上她已经接受了几小时的岗前培训。
真正困难的,恐怕是应付这些或是油腔滑调、或是夸夸其谈的男人。
意外的是,维克托.塞巴斯蒂安并没有再说什么,等接过雪伦的咖啡后,他默默回到自己座位上,拿起书籍刊物专心阅读,看来真就是来这里学习的。
整个晚上,大概来了二十多名客人,其中一半选择了酒精类饮料。在认识了雪伦这名新来的服务员后,他们多数在吧台边闲聊、吹嘘了一阵,说着曼哈顿乃至整个纽约发生的事情。
有人吹嘘自己在股市赚了大把美元;有人谈起工人社区发生了一起残忍的凶杀案;有人绘声绘色地说起曼哈顿的一名大富豪如何死于仇杀……
雪伦注意到谈及这名富豪,客人们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很讨人厌吗?”雪伦非常配合地向那位客人询问道。
“是的!报纸上都吹捧他,说他多么了不起,但事实上,他就是个私酒贩子!”客人厌恶道,“我们知道他想要什么,在上流社会拼命撒钱,哈哈,为了混进那个圈子里……可笑的是,最后他被情妇的丈夫枪杀了,葬礼上没有一个社会名流来为他送别……”
“说真的,那些钱还不如拿来请我们喝一杯!”
客人说了很多,大抵是批判这位富豪,表示他不该想着背叛自己的出生,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但雪伦看出他眼中藏不住的羡慕,似乎是在幻想着拥有相同的财富。
旁边一位客人就直白多了,他表示如果自己能有这些财富,肯定会做得更好,甚至可以去竞选议员、市长云云。
雪伦心头暗笑:为什么不大胆点,比如说州长,甚至大统领?
接着话题就转到了批评政府,一路狂飙到哈定大统领的软弱无能,导致股市大跌,亏惨了一帮子老韭菜。
“真有趣。”雪伦一边倾听着一边心想,或许有机会能打听到关于唐人街的消息。
偶尔有客人向她续点一杯威士忌,她就微笑着履行自己的职责。大多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边,与火爆的克拉拉形成鲜明对比。
到晚上十点多,她们有了第一笔分成,有位年长的客人向雪伦点一杯调制鸡尾酒。
在克拉拉的再次指导下,雪伦有惊无险地完成了配比和混匀。
值得一说的是,一杯普通威士忌价格在一美元左右,威士忌姜汁则要贵出五十美分,啤酒则又便宜了五十美分。即便霍普艺术之家实行会员制,贝尔先生向会员们提供相对实惠的价格,但一名酒客一晚上常态化的消费,基本都在三至五美元,快要超出正常工人一天的工资。
贩酒当真是赚钱啊!
但雪伦和克拉拉享受不到这些“廉价酒水”的销售分成。
按照贝尔先生的雇佣协议,达到五美元起步线的含酒精类饮品才有销售分成。
霍普艺术之家符合这个条件的产品大概有:干邑白兰地调制的边车,五美元一杯;香槟与杜松子酒完美融合的法式75,六美元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与牙买加朗姆酒,十美元一瓶;再往上的高端产品,多数是法国走私过来的香槟,比如酩悦、凯歌、路易王妃、巴黎之花……随便一瓶都要好几十甚至上百美元。
雪伦没有在柜上发现这些奢侈品,可既然酒单上有这些,那必然是有货的。
过几天雪伦就知道了,每当有客人购买这样昂贵的饮品,就需要跑去二楼,找贝尔先生打开库藏。
之后再没有客人为雪伦提供过分成。
当时针刚走到晚上十二点,克拉拉立刻粗鲁地驱赶走最后两名酒鬼,接着告诉雪伦,她要做好准备,明天独自招待客人。
雪伦诚恳地向她表达了感谢。
除了教导如何调制鸡尾酒,有几次男人们调笑雪伦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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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拉都出声反呛,让他们闭上臭嘴,不要借着酒劲发疯。
她甚至还威胁要让约翰把他们丢出去。
“这没什么,美丽的天使小姐,嘿嘿。”克拉拉重复刚才客人阿谀的台词,接着一边脱下围裙,一边爽朗道,“以前桑顿太太也这样做。哦!我差点忘了提醒你,不要答应那些酒鬼的任何要求,从请你喝一杯到约会,或者是一起去看电影……嗯,还有求婚。”
“什么?”雪伦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你是说,求婚?”
“当然。”克拉拉严肃道,“毕竟你这么漂亮!我有个……认识的人,来纽约工作不到一个礼拜,就答应了客人的求婚要求。如今她正艰难地抚养两个孩子,她肚子里还住着一个。”
“她丈夫赚钱不够开销?”
“跑了。”
“……”
雪伦觉得如果自己开玩笑,说那一定是个黑人,克拉拉会当场跟自己翻脸,毕竟这一点都不好笑……于是她自觉闭上了嘴巴。
克拉拉愤愤道:“所以男人的话没有一句值得相信,雪伦,你千万要提高警惕!”
“甚至是贝尔先生?”
“或许……总之,我不希望没几天又换新同事,我是说,我很喜欢和你搭档。”
“谢谢。我想我会珍惜这份工作的。”
看着克拉拉离去的背影,雪伦若有所思地换下工作装,揣好预支的薪水,便准备离开。
“乔纳森小姐。”
是贝尔先生在书架后冒出来,出声叫住她,“感觉怎样?”
“很好。”雪伦意有所指道,“克拉拉很照顾我,即便我好像抢了她的风头。”
贝尔先生笑笑:“没人能拒绝一笔又一笔分成。”
雪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她和克拉拉一起上班时,当天的销售分成记在账上,等结算周薪时两人需要分享这笔款项。
也就是说,哪怕客人一口气向雪伦点了十杯法式75,雪伦也只能拿到三美元,克拉拉躺着分享另外三美元。
除非那天克拉拉不上班。
“那很好,我觉得没什么。”雪伦不在意道,“她是个好姑娘。”
“你也是。”贝尔先生略显意外,仔细打量雪伦的神态,最后摆摆手,“回去的路上请注意安全。”
“谢谢,我会的。”
雪伦告别贝尔先生,又在出口与门房约翰打了个招呼,在漫天星辰的注视下,快步踏上回去的路。
13. 处事
回到简街11号,雪伦乘电梯上到第五层,见到了意外的一幕。
海拉正四仰八叉地躺在006门口,没有了往日故作优雅的仪态。
“辛迪加小姐?”
“你还好吗?”
“……能起来一下吗?”
雪伦仔细观察,海拉虽然有呼吸,但毫无反应,且一身酒味,恍若尸体,鉴定是喝多了。
怎么回到住所还能遇见酒鬼!
她心中吐槽,默默打开自家房门,跨过海拉走了进去,关上房门……随后又犹豫起来。
万一出了事情……
最后雪伦还是勉为其难,出门从海拉身上摸索出钥匙,打开005室房门,再将海拉拖拽进房间。
这个过程中,雪伦想到有些酒鬼,会因为平躺着,呕吐物卡在喉咙里窒息而死,自己可不能好心变成杀人犯,于是便把海拉翻了个身。
最后她拔出钥匙,丢到海拉身旁,关上房门。
一通操作下来,雪伦也没了其它心思,回卫生间做完清洁工作,倒头便睡去。
******
第二天一早,雪伦被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弄醒。
“真是糟糕~睡眠不足是女人的天敌!”
她打开老怀表,睡眼朦胧地瞅了眼,才七点三十六,阳光沙滩!
猫着脚步来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发现是海拉.辛迪加,正托着个脸盆大小的纸盒,不知道是上门送温暖,还是开门FBI。
见对方又轻轻敲响房门,雪伦无奈回到床边穿上外套,简单收拾一下仪容,再次到门口,将门锁链挂上,随后打开一道门缝。
“辛迪加小姐,有事?。”她说着谨慎扫视外头。
“早上好,乔纳森小姐。”海拉说着竟然凑上来,贴着门缝笑嘻嘻道:“你是在害怕?”
“我觉得保持距离对我们俩都有好处。”雪伦身子后仰,面色不虞道,“况且我很重视个人隐私。”
“好吧,好吧,我想为昨晚的事向你表示感谢。”
雪伦回应那只是邻居的应尽之事。
才怪,自己只是怕麻烦来惹上身。
“那请你收下这份谢礼。”海拉说着就将盒子竖直往门缝里硬塞。
雪伦见海拉态度坚决,也想尽快应付完对方,就稍稍放宽间隙,收下了这盒礼物。
“顺便祝贺你找到了工作。乔纳森小姐,再见。”
海拉说罢就潇洒转身,朝着电梯间走去。
余光瞥着她进入电梯,雪伦心头默默吐槽一句:“真没诚意。”
等回到餐桌旁,雪伦打开盒子,见到满满一盒刚烘焙出的白面包,立刻转换了嘴脸。
“太有诚意了!这么多人份我根本吃不完,难道她想用超量的碳水使我发胖?”
******
雪伦很快有了决定,自己可以将其中一半带去艺术之家,与贝尔先生、约翰他们分享。
之后她没了睡意,索性动起来,享用早餐,整理房间,室内健身,继续码字,午间小憩,打扮自己,校对计划……如此将时间消磨到下午三点四十,雪伦便动身去往霍普艺术之家。
“看来我需要反省一下。”贝尔先生见到雪伦带来几人份面包,当即惊讶道,“工作餐是否过于简单,以至于员工决定自备食物,这是我的过失。”
雪伦向贝尔先生解释了事情的大概,表示分享食物也是为了发扬勤俭的美德,否则这些精制小麦粉烘焙出的白面包,留到第二天就变质了。
“确实如此。”贝尔先生肯定道,“不过我依旧觉得,为了搭配这样上好的面包,佐餐需要丰盛些,不如等会我去市场购买些羊血肠和马麦酱?”
千万别!
雪伦害怕到几乎要跪下来,祈求贝尔先生不要用这些黑暗料理,来谋杀她的肠胃。
好在门房约翰皱眉阻止了贝尔先生的意见,他说自己收到消息,社区巡警计划今天下午扫荡附近几个街区,老板最好留守在店里,应付各种情况。
见贝尔先生略显遗憾地答应下来,雪伦和约翰则同时松了口气。
太棒了!
雪伦向后者投去钦佩的目光。
大块头果然有大智慧!
之后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都没有出现巡警。
雪伦对此表示很好,毕竟她光应付那些陌生客人,记住每个名字对应的相貌,就已经很费心力,实在不想再跟警员打交道。
偶尔也会有几个雪伦比较熟悉的客人进来,比如加西亚,比如维克托.塞巴斯蒂安。
相较维克托的不善言辞,加西亚的啰嗦反倒更让人讨厌,但雪伦不想在工作的第二天就同客人闹僵,只好露出公式化笑容应付。
比如他接过雪伦调制的威士忌姜汁,畅饮几大口后,讲了个笑话。
“一名白人去应聘小镇警察,警长递给他一把枪,对他说,去外面杀六只黑人和一只小白兔,我就录用你。
应聘人员大吃一惊,问为什么要杀小白兔?
警长满意点头,心地善良,态度良好!你被录用了!
哈哈哈哈!”
这帮人跟随着他起哄道:“嘿嘿嘿!”
“好活,有趣!”
“再来点你哥笑话!”
雪伦:?(假笑.jpg)
没想到加西亚你还是个骑士,比较特殊的那种,阳光彩虹小白马骑士。
也不奇怪,毕竟这是如今美利坚社会的一股主流思想,南方三K党这几年发展到巅峰,连中、西部,甚至北方大城市都有分部,会员据说将近四百万。
雪伦从经济基础上分析过,北方这些经济发达地区也受这股思潮影响,是因为黑人劳动力更廉价,他们的薪水通常只要一半。大量黑人挤到纽约、费城、底特律、芝加哥等大城市务工,并建立黑人社区,严重挤占了中下层白人的生存空间,因此反黑情绪日渐高涨。
这几乎与雪伦穿越前,阿美的反移民问题如出一辙,其本质上,还是资本的贪婪和剥削。
“这不太好笑。”雪伦看着一帮酒鬼乐不可支的模样,脑中灵光一闪,给他们说了个更加深刻的笑话。
“一位司机遇到大堵车。他见前面有个人正挨个找汽车司机说话,又拿了些什么。过了一会轮到这位司机。”
“您好!打扰一下,劫匪将银行家绑架了,还索要一百万美元的赎金,威胁称不给钱就烧死他们。我们正在挨车募捐。”
“司机问,他们都捐了多少?”
“大约每人一加仑。”
“……”
“什么?”
“嘿嘿嘿!是汽油,傻瓜!”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笑声接二连三扩散开来,有人鼓掌大笑,有人举杯吹口哨,都乐在其中。
“精彩绝伦!”
贝尔先生说着从二楼走下来,一边向橱柜补充货源,一边意味深长道:“我想这是个足够登上纽约报刊的笑话,比加西亚说的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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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寓意。”
加西亚毫不在意,反而嚷嚷着雪伦再说一个。
雪伦拒绝了,表示自己也是道听途说,本身不擅长编造笑话。
雪伦接着又空闲了一阵,直到昨天那位年长的客人从角落走来,点了一杯法式75。
他说:“我喜欢刚才那个笑话,孩子。”
雪伦一边从隐藏的暗柜中取出香槟、杜松子酒,一边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继承家业,也当过几年银行家。”
啊?
雪伦被整不会了,手里的活计都差点出错,庆幸她足够小心,及时扼制了错误的发生。
她目光纯真地望着老人:“我不明白,朱利安教授。”
“那就是我转卖家业的原因。”朱利安教授耸肩,“我知道很多人都想捐献那一加仑汽油,所以大学教授对我来说,可以更加的问心无愧。”
哦~一位脱离了低级趣味、有高尚追求的人!
雪伦当即赞美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这一刻她大半是真情流露,引导着她的演技爆发,整个人看上去要多丁真就有多丁真。
朱利安教授神情逐渐满足,痛快地掏钱道:“再加一杯法式75。”
哇哦,一美元二十美分的分成!
果然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等到雪伦调出两杯法式75,摆放到朱利安教授面前,他却只接过一杯。
“另外一杯我请你,乔纳森小姐。”
“我不喝酒。”雪伦看着那杯法式75,目光中略有遗憾。
或许自己可以收下,然后半价卖给其他客人,这样就能额外赚到三美元收入。
但是这种骚操作肯定会失去朱利安教授的友谊,还有贝尔先生的欣赏。
况且自己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所以只能痛失三美元咯。
“也许你可以考虑下我,教授。”加西亚在一旁讪笑道,“我还有个笑话,保证让您满意。”
“除非你和公牛角力,否则我想不到你还能有什么乐子。”
加西亚瞬间被沉默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加西亚年轻时在斗牛场被暴躁的公牛顶飞,右臂留下了一道难看的、长达十英寸的疤痕,之后他就放弃了这项危险事业。
或许像克拉拉这样心直口快,加西亚并不太在意。但被老教授当众开盒,他就下不来台,只能面色难看地闭上了嘴巴。
之后朱利安教授对雪伦愈加欣赏,留下一句“有困难可以找我”,托着两杯酒水回到了角落。
之后一切都很顺利,时间很快跳到十二点整,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雪伦核对一下记录本,卖出将近一百杯各类酒水,只比昨晚少个零头。
完美!
“乔纳森小姐……”
是贝尔先生,他在雪伦收拾完,准备离开时略显犹豫地开口:“你很有天赋……我是说在销售方面。”
雪伦故作惊讶道:“是吗?”
“当然,克拉拉只能偶尔在工作日晚上,卖出四杯鸡尾酒。”
说着贝尔从吧台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张硬皮纸,递给雪伦。
“这是桑顿太太以前写下的工作经验。她的方法很有效,我认为可以作为参考,是的,仅供参考。”
他慎重补充了一句:“克拉拉不喜欢上面的一些方法,我也没有强迫她……她的观点也是对的。”
听完对方自相矛盾的说辞,雪伦感兴趣地接过了硬皮纸。
14. 馈赠
「客人问酒水时,可以说了解,但不要吹嘘,要给留给客人表演的空间。」
“我真的就只了解一点。”
「客人咨询价格时,不需要回答,把酒单递过去,静静看着他。多数客人会因为虚荣心,点下他们经济状况最高能承受的酒水。」
“太遗憾了,我怕遇上暗中查询的警探。”雪伦撇撇嘴,忍不住吐槽道,“虽然那酒单上写的都是暗语,但我恐怕不能解释清楚什么叫酩悦二十五美元一曲,凯歌三十美元一首,路易王妃四十美元一位,巴黎之花八十美元一朵......”
「多聆听,客人喝酒后会有很多话想诉说,这时候就要听取他们的想法。务必要有耐心,不要在客人谈及感情的时候向他们推销酒水,虽然这是你的目的,但你不能让他们有这种感觉。只要让他们释放出压抑的情感,再来一杯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恐怕没心思听酒鬼啰嗦,毕竟我又不是什么知心爱人。”
「要有格调,可以准备便签,面对衣着光鲜的客人,用漂亮的花体字在上面写上最贵的酒水。如果他们问有没有便宜的,再写上中等价格的酒水。切记保持尊重。」
“心理营销啊!”雪伦若有所思。
「如果几位客人一起点单,一定要热情赞美最慷慨的那位,会有男士点上同样甚至更高价位的酒水。」
“......有些茶艺了。”雪伦开始对桑顿太太产生好奇,对方想必是位有段位的猎手。
……后面还有几条经验,总结来说是,有些套路,茶艺满满。
“但我不能一直靠着当服务员维持生活。”
批判完上面的卖酒技巧,雪伦放下硬皮纸,重新拿起笔,继续修改起自己的第一本练笔之作。
这是新的一天上午,雪伦开始习惯这样的日常。她端坐在餐桌边,动力满满地忙活着。
“我应该购置一套二手书桌……”
她整理好半桌子小说稿纸,确认没有遗漏后,打算重新抄录一遍,就找一家报社投稿。
到中午的时候,感受到腹中饥饿,雪伦不再将就,带上预支的薪水,去了梅西百货对面的一家中档法式餐厅,比较克制地奖励了自己。
结果就是钱包里锐减两美元。
原本账单上写的是一美元八十美分,但男招待理直气壮地索要二十美分小费,还声称这样正好凑整,不需要找零,方便了客人。
无F可说!
雪伦在心头大叫:你们因此永远地失去了一位优质客户!
随后她跑去梅西百货,购置了一套日用品,一条亚麻面料的床单。
巧的是她遇见上次那位服务员,对方还热情向她挥手。
雪伦只微微点头回应了对方。
买完东西,她就返回到简街11号。
意外的是,公寓警卫也热情向她打招呼:“乔纳森小姐,有您的来信。”
他麻利地从铁柜子里取出一摞整理好的信封,第一封就是寄给雪伦的信。
“谢谢!”雪伦接过来信,称赞对方真是恪尽职守。
警卫表示自己很荣幸。
雪伦到了电梯里仔细一看,「约克镇……乔安娜.乔纳森……」果然是母亲寄来的。
上到第五层,雪伦打开房门正要进去,再一次有人叫住了她。
“乔纳森小姐,我这里多了一份黑松露蛋糕。”
雪伦无奈转过身来:“辛迪加小姐。”
“拜托,你可以叫我海拉。”她面色和煦道。
“好吧,海拉。”雪伦认真道,“昨天的面包很好,你的谢意我已经收到了。至于今后,正如昨天我说的,我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
“所以说?”
“所以我拒绝……就是这样,你可以叫我雪伦,但像这个称呼一样,不要再多刻意了。”
海拉答应下来,看上去她对此并不失望,甚至很满意。
回到房里,雪伦无奈摇头。
难道今天自己的魅力和幸运加1?那麻烦让失去的两美元飞自己回来!多一些她也不介意。
雪伦胡思乱想着撕开信戳,集中精神阅读完信纸,不由地叹了口气。
家里一切都好。
外祖母先来到家中,之后父亲也赶了回来。在他们的坚持下,还随信给雪伦邮寄了五十美元,嘱咐她不要因为拮据而为难自己。
至于乔威廉,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母亲在信中只是一笔带过,说他有事去往旧金山。
“总好过出点事情!”
雪伦安慰了自己一句,随后提笔写下回信,表示自己找到一份周薪二十五美元的销售工作,并且还有百分之十的业务分成。
为了让父母放心,她只留下十美元,将另外四十美元包好,打算寄信时一起退回去。在信的末尾她强调说,或许下个月她就能寄一笔钱给家里,妹妹瑞妮一直想进一步学习绘画,还有弟弟琼恩对单簧管乐器感兴趣,到时在满足家中开支的情况下,自己可以供他们学习深造。
将信件整理完后,雪伦看着小手袋中多出的十美元,陷入了沉思。
******
“乔纳森小姐,你有烦心事?”
到了傍晚,贝尔先生突然关心问道。
“什么?明显吗?”
老绅士狡黠道:“两次短暂的愣神,现在你自己承认了。”
“好吧。”雪伦放下手中的培根酸黄瓜三明治,认真道,“我觉得桑顿太太的经验并不适合我。”
贝尔先生了然:“哦~这样的话,我很高兴,你的想法没有问题。”
“你不介意?”
“什么?赚钱吗?当然不!”他哈哈大笑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尊重你们的想法。况且,艺术之家的经营状况良好,额这部分属于商业机密,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雪伦答应了,默默把后面一句话咽回肚子里。
“或许漂亮女孩的运气都不会太差,只是他人赐予那些的馈赠,今后都是要偿还代价的……所以往后的工作中,万一,只是说万一,有人想做榜一大哥……”
这是她在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面对的状况后,所产生的忧虑。
怎么办?或许只能辞职。
转眼时间跑到晚上十一点四十分,雪伦的心头彻底放松下来想,看来她是在胡思乱想。
几分钟前,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今天的工作事实上已经结束了。
没达成任何分成,朱利安教授今天没来艺术之家,她反而意外地开心。
“今天的生意要比昨天差一截。”雪伦整理完台面,把销售记录递给贝尔先生。
“不用担心,明天周六的客人会激增。之后这两天,你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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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恐怕会忙到麻木。”贝尔先生打趣道,“希望克拉拉已经休息足够,并且发下的薪水能冲散你们身上的疲倦。”
“听起来很可怕。”
“所以晚上好好休息,对,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贝尔先生宣布提前下班,然而雪伦才刚解下围裙,通道门那边就冲进来两个年轻人。
约翰没有阻止他们,或者说是没法阻止,他只能跟在一旁,朝着贝尔先生和雪伦默默摇头示意。
最前方那人油头光亮,做工考究的西装,精致的腕表,哑光色小牛皮靴,看着却不像是个暴发户,因为他有着英挺的轮廓,自信从容的仪态,步履间带风,一副老钱风范。
“喝点什么?”年轻人得意问伙伴。
看着他们逐步靠近,雪伦意识到这人有着修长到近乎高挑的身材,棕黑色头发下是一对浓眉和锐利的眼睛。只因他一直侧身来回打量,雪伦看得不甚清楚,只觉有些眼熟。
“你说了算。”另一人冷声回答道。他只比前人矮了小半个脑袋,神情淡漠到近乎傲慢,似乎毫不在意霍普艺术之家的装饰。
“那就给我看看最好的——乔乔!”
什么?雪伦看向止步在她前方的青年,没有反应过来。
“乔乔,乔纳森小姐。”对方迈前两步,眯了下眼后露出奇怪的笑容,“我们在火车上见过一面,我叫霍华德,霍华德.休伊。”
熟悉的嗓音,精致的五官,凌厉的下颌线……确实是包厢中那个年轻人,没想到他有那么高。
“好像是的。”雪伦点头回应,心头不爽,自己没有向他做什么自我介绍,一定是唐龙大喊大叫的时候让他听见了。
“乔乔?”贝尔先生在一旁低声念叨了下。
哦买噶,我讨厌偷听别人说话的家伙!
雪伦只好尬着脸向贝尔先生解释:“这是我家人对我的昵称,在外面我更希望朋友们叫我雪伦,你也可以,贝尔先生。”
“好的,乔纳森小姐。”
“所以你们这里有什么喝的,雪伦?”霍华德跟着说道,“我和我朋友要一瓶最好的。”
“我已经下班了。”雪伦努力平静地回答霍华德。
看得出来这两位不是霍普艺术之家的会员,况且她不想和这种大少爷拉扯关系,索性将球踢给贝尔先生。
老贝尔已经从吧台下取出一张酒单,摆正到霍华德面前。
“所以你在这里工作?”霍华德蹙眉扫了眼有些褶皱、污渍的酒单,表情颇为嫌弃,抬头对雪伦道:“酩悦、凯歌、路易王妃、巴黎之花,你觉得我该选哪一款?”
“我已经下班了。”雪伦复读机一样,见他拦着去路,补充道,“况且我不懂这些,我永远不喝这些。”
“永远不要说永远。”霍华德皱紧眉头,对贝尔先生语气不善道,“外面写的清楚,营业时间截止到晚上十二点。”
老贝尔赶忙解释,说是自己提前结束了营业,但愿意为他们再工作半小时。
霍华德嗤笑着看了眼金表,接着摇头道:“你算错了,还有十六分钟。所以两瓶水晶香槟,你能提供吗?”
“当然。”
贝尔先生毫不犹豫答应了。接着他嘱咐雪伦再待一会,他要上楼取货。
看着心满意足的霍华德,雪伦心中安慰自己,就当是有大傻子来给她送钱吧。
15. 破裂
“乔纳森小姐,麻烦你把酒杯重新清洗一下。”
察觉到雪伦的抗拒,霍华德似乎端正了态度。
雪伦回以“OK”,转身从架子上取下酒杯,拿起毛巾重新擦拭。
“等等!”霍华德眉头皱出个川字,甚至可以夹住停落到上面的蚊子。他伸手指着问,“这条毛巾肯定用过!是吧?”
“或许?”雪伦回身意有所指道,“这些杯子都已经清洗干净,你的要求本就是多余的。”
霍华德明显不太相信:“你确定?像你刚才那样?这明显不行!”
果然~大少爷就是这样难应付!
雪伦显得不耐烦起来:“那你说该怎样?”
“就像宴会上那样,热水加清洁剂,数遍清洗直至光亮,甚至是用蒸汽消毒设备……”
雪伦被逗笑了,打断道:“你在开玩笑,这就是两个杯子!”
“不仅是两个杯子!”霍华德挺直身板,拉高嗓音,居高临下道,“这是我应该享受到的服务,乔纳森小姐。我点了将近三百美元一瓶的路易王妃,你们却满足不了我两个干净酒杯的要求,我很怀疑你的工作能力和态度,就像是个——新手。”
雪伦心中咋舌,暗想酒单上居然还有这样昂贵的隐藏款,面色却依旧很坦然:“你说得对,就是这样子,我刚来纽约,你明显是知道的……所以刚才你点的不是水晶香槟吗?”
面对这样混不吝的态度,霍华德显然绷不住了,笑着咬牙回答:“水晶香槟是路易王妃中的高端款,曾经是专门为沙皇定制酿造,至于现在,我只能祝福他在地下室里能欢快畅饮。”
“那可不行。”雪伦一本正经摇头,“他光吃子弹就已经吃饱了。”
“……”
“你们在说什么?”
是贝尔先生,抱着精致的礼盒走下旋转楼梯。
雪伦认真告诉他,休伊先生在向自己介绍水晶香槟的历史。
“确实如此。”老贝尔将盒子放到吧台上,面露得意道,“霍普艺术之家压箱底的东西,你们绝对想不到,这是从沙皇酒窖里取出来的珍藏陈酿!”
说着他熟练地拆开包装,略带显摆地从盒中缓缓取出奢华的水晶瓶,还有两个配套的精致酒杯。
雪伦看得清楚,心头松了口气,平静道:“看来休伊先生不需要我的服务了。”
“不,麻烦乔纳森小姐为我们倒酒……。”霍华德的情绪到达某个临界后,突然又变得冷静下来,他对着老贝尔说道,“在十二点之前,我想我们两位客人的合理要求,应该都能得到满足。”
老贝尔表示自当如此。
霍华德做出手势:“如果可以,跟我们说说,你是怎样弄到这些市面上绝无仅有的好酒。”
老贝尔点头答应下来,却是先仔细触摸确认后,说了句“温度正好”,随后慎重将水晶瓶递给雪伦,并嘱咐她起瓶塞的时候务必要小心。
雪伦被他弄得也紧张起来。毕竟摔一下,自己三个月薪水就没了嗷,真刺激!
“我好像还是个新手……”她在心中默默吐槽,那天培训的时候,自己可是说的清楚明白,过去只替父亲开过几次红酒,贝尔先生这样显然过于信任她了!
回到橱柜边上,雪伦一边小心翼翼地用餐巾布擦拭瓶身,一边竖起耳朵听身后边老贝尔的吹嘘,心中祈祷他能那样子一口气讲上十几分钟。
但老贝尔仅说了几句关于这款水晶香槟的光辉岁月,接着让两人猜测,它是从白军还是红匪那里流出的。
这称呼,真有意思。
霍华德显然知道答案,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对,就是这样子。”老贝尔拍手道,“他们什么都缺,粮食,武器,医药……曾经沙皇时代的珍宝,被尽数拿来换取物资。那请你们再推测一下,我是用什么换取到这两瓶水晶香槟。”
霍华德依旧没多做思考,回答肯定不是上面那些。
老贝尔显得很意外,也不再故弄玄虚,介绍说是布尔什维克的某位中层,他畏惧内部审查,于是自己替对方安排了船票和逃跑路线,水晶香槟就是谢礼。至于老贝尔自己,同样也不敢在莫斯科多做停留,顺势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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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利坚。
霍华德听后意味深长道:“肯定不止这些……不过我们很高兴,你愿意拿出这两瓶佳酿。”
“我很高兴,也很荣幸能用它们来招待弗朗西斯科家族的成员。”
霍华德哈哈大笑起来,过了片刻后打趣道:“嘿,詹尼弗,店主显然认识你。”
詹妮弗?
雪伦想到另一位一直沉默着的青年,不禁暗想,这名字可真……奇怪。
“好吧,抱歉我不开玩笑了。”霍华德的声音继续传来,“这么说,店主你认识我这位挚友詹德利.尼古拉斯.弗朗西斯科先生?”
老贝尔回答是的,在他们进来后自己便认了出来。
原来是个玩笑话。
雪伦一边想着,一边小心撕开瓶口包装,就像是面对定时炸弹一样,左右上下描边,分外慎重,避免一个失误后它发出“boom”的声响。
霍华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来:“还剩十分钟了,乔纳森小姐,请稍快一些。”
?
冷!静!
雪伦深吸一口气,把酒瓶重新摆正,告诉自己不要理会这个烦人的家伙。
“别着急,金属线圈不能直接取下来!”背后继续传来烦人精的声音,“否则瓶塞突然弹出,那可就糟糕透了。”
真是糟糕透了!
雪伦明白过来,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她逐渐放松金属线圈,果然,瓶口在软木塞的守护下固若金汤。
完全没问题!
在这个开瓶器还没有发明的年代,雪伦接下来就得拔出软木塞了。
不再给霍华德开口机会,她果断抓起瓶身,将它倾斜四十五度角,右手抓住软木塞开始发力。
“……怪不得戈登向我推荐你这里,”霍华德的声音继续在不远处响起,“看来我们有必要办理一下霍普艺术之家的——不——停下——”
“砰!啪!”
瓶子炸裂的声音瞬间覆盖住在场四人的耳膜。
“哦买噶!”雪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的钱!”
16. 演戏
两分钟后。
雪伦倚靠在吧台橱柜后的小隔间里,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刚才大概是她人生中最羞耻的一幕,万幸的是没有受伤。
既然外套湿透了,雪伦就不得不换上整套的女仆裙,虽然贝尔先生跟她们强调,这是工作服。但克拉拉和雪伦一致认为,这就是英国男人的恶趣味,所以她俩在工作时基本只带上围裙和袖子。
外面的讨论声不断传进来,看来贝尔先生成功与两位少爷拉近了距离。雪伦一边整理衣物,一边偷听起来。
“这是瓶魔鬼酒。”霍华德.休伊的声音,他语气肯定地做出了判断。
老贝尔:“的确如此,我曾经开过两瓶水晶香槟,还以为沙皇这批酒质量很稳定……看来乔纳森小姐今天不走运。”
“我倒觉得,乔纳森小姐很幸运,至少没受到伤害。”霍华德近乎吟唱般说道,“如果她那天真无邪的漂亮脸蛋因此受到伤害,我想我们会愧疚万分,是吧,詹德利?”
詹德利“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所以这瓶酒的费用究竟该怎么算?雪伦希望他们赶紧宣判,无论是否有责任,至少给她个痛快。
但话题在霍华德的引导下变歪了,他语气中带着笑意:“你总是这样子,老友!难道你不觉得她足够漂亮?”
詹德利终于开口制止了霍华德的调侃,他声音冰冷而清亮:“还可以,但不足以打动所有观众的心,特别是在她拙劣的演技下。”
霍华德终于心满意足了,他爽朗的笑声很快传入雪伦耳中,让她听得一脸懵逼。
观众?演技?
王德发!这俩人一定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霍华德没触摸过酒瓶,雪伦甚至怀疑他在上面做了手脚。
忍受不了外面的阴阳怪气,雪伦把湿漉的发梢分扎成两个简单的坠髻,落在两侧肩膀前。在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她像个勇士一样冲了出去。
贝尔先生正拿着毛巾清理,看到雪伦走出来,整个人换上新造型,眼睛顿时睁大。接着他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我觉得如果保持这个装扮,明晚上你足以打动所有艺术之家的客人,每一位!”
但这两家伙除外……哼!我得想些难过的事情!
别了,我亲爱的手机……我资深的小绿江账号……
雪伦眼中开始酝酿情绪,在朦胧的黄色灯光中,她的眼眸中泛起水雾,配合着双马尾、女仆装,双手合拢垂下,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
霍华德当场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凝重。再见到乔纳森小姐默默无言的样子,他竟升起种莫名其妙的颤栗感。
“要是她能一直这样不说话就好了。”这个荒诞的念头如电流从心底冒出来,霍华德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
霍华德的反应让雪伦重新理智起来,不再去跟他怄气。她开始明白,世界是个巨大的回旋镖,自己上午才批判完桑顿太太的茶艺,这会自己怎么就泡上了?
赔钱就赔钱吧!
她收起演技,重新做回那个直率的自己:“我需要为那瓶水晶香槟支付赔偿吗?”
“唔姆……这是个问题,你说呢?贝尔先生。”
霍华德露出遗憾的表情,把皮球踢给了老贝尔。
老贝尔摩挲着下巴,犹豫着该做出什么论断,最后他不确定道:“真要追责……其实我也有错,毕竟开香槟这活存在风险,哪怕是沙皇的珍藏也一样。”
“那就这样吧。”霍华德干脆地掏出皮夹里的支票本,钢笔在上面龙飞凤舞,用花体写下一串数字和签名。
老贝尔接过支票看了一眼,惊讶道:“六百美元?所以……”
霍华德将东西收回袋中,耸肩道:“我买下了这两瓶酒,至于乔纳森小姐,就算是——”
“欠我们的债务。”詹德利突然打断霍华德,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话,声音依旧如寒冰般坚硬,“你说的对,休伊,她打动了我,有那么一瞬间。”
你想干什么?
雪伦向冰山男投去审视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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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脑筋极速转动开来,甚至开始脑补一些不和谐的内容……打住!虽然他确实英俊得很。
她缓缓呼吸,用商量的语气道:“我会尽快还钱的……”
詹德利摇头,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乔纳森小姐,你至少需要在这里工作10周以上,且没有任何一美分花销,才能还清这笔酒费,但这里是曼哈顿。现在我给你另一个选择,科波拉剧团恰巧急需一名女演员,非常漂亮那种,到达某种程度,甚至可以忽略掉她的演技。”
雪伦显得相当意外:“戏剧?”
老贝尔开始对雪伦摇头使眼色。
詹德利把目光转向霍华德,像是一口气说太多而需要休息,又像是把今天的说话额度用完了,总之他又陷入了沉默。
霍华德清了清嗓子:“嗯哼~科波拉剧团曾经是弗朗西斯科的家族产业,现在属于詹德利和我,当然我还没有签下股份转卖协议,所以刚才这事还是詹德利做主。”
詹德利盯着霍华德:“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后悔。”
“好吧,不愧是骄傲的詹德利。”霍华德笑容满面解释道,“剧团有一部戏剧,宣传近期即将要上演,但出了点小意外——一位女主演跟一个髪国男人跑了,哦见鬼的自由艺术家,总是用去巴黎的鬼话欺骗女孩。”
老贝尔直接跟腔:“髪国佬!”
啊~不愧是百年CP,雪伦也忍不住摇头,没想到下面还有更窒息的操作。
“髪国佬还让那姑娘跟剧院同事大肆借款,甚至他俩还引诱并胁迫了剧团财务,勒索到一笔经费。如今即便将她追回来,这傻姑娘应该是去监狱表演,如果她还能出现在戏台上,只会影响演员们的表现,甚至毁掉整场演出。”
“所以作为科波拉剧团未来的boss,我现在向乔纳森小姐发出邀请,参演《四十二街》中多萝西一角。”
了解了事情的梗概,雪伦对于这样一本正经的邀请,依旧是相当意外。
她不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演女主角?”
18. 真傻
靠着上盥洗室的借口,雪伦偷偷去结了账,再坐回到关汉生对面。
这个男人似乎跟先前在银行一样,陷入到沉思中。
雪伦静坐着,等对方回过神来,就问他有什么打算。
关汉生回答说,自己昨天找了份工作,打算攒钱后去保释唐龙。
雪伦打量这个近来吃了不少苦的年轻人,问出自己先前疑惑的问题:“民国政府不管你们的留学费吗?”
关汉生冷笑一声,告诉雪伦,现如今的民国政府,文书、雇员们的薪水已经拖欠数年之久,自己其实算是自费留学,只是借用一个政府派遣的名义,具体落实下去,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这样会耽误你的学业。”雪伦若有所思道,“当初你们提到的司徒美堂先生,不能请他帮忙吗?”
关汉生摇头,实话实说道:“司徒先生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去麻烦他。”
雪伦想到唐龙之前说过,司徒美堂希望关汉生加入洪门,或许里面还有更深的门道。
两人又聊了一阵。
到起身分别的时候,关汉生和雪伦交换了联系地址,并表示下次轮到他请客。
雪伦尊重了他的意愿,只在最后突然好奇问起唐龙的保释金。
“两百二十五美元。”
好多……这是要把唐龙当猪仔卖了吗?
雪伦看着关汉生没入人流之中,心中升起一连串念头:他能找到什么好的工作呢?几个月下来他能保释唐龙吗?即便做到了,他还能考入西点军校吗?或许这样一位坚定的有志青年,在大时代的洪流中,就此一步步错过抓住命运的契机……或许直到生命终结,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只是沧海一粟。
“我该做点什么。”
她对自己说道。
走过百货商店,看着琳琅满目的当季新品,雪伦压住了给自己购置一套衣服的念头。
她心想:“等衣服洗好晒干,两套轮换也够了。”
回到简街11号,雪伦意外地楼梯里遇见了正要出去的海拉.辛迪加,她妆容精致,穿得花枝招展,看来又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舞会。
笑盈盈地打量着雪伦,海拉称赞道:“你这身衣服很漂亮。”
“你也是。”
电梯门缓缓关上,海拉却没有走出去,而是用一种前所未见的语气问:“你想去参加舞会吗?”
雪伦立刻朝她投去狐疑的目光。
“别误会,雪伦。”海拉双手合拢,面色诚恳道:“今天是纽约的一位大人物组织派对,恰巧我的朋友们缺女伴,他们都是正经儿的商人和律师,在上流社会有地位,我认为,你可以跟他们认识一下。”
雪伦笑眯眯道:“我就穿这身去吗?”
海拉误以为雪伦心动了,连忙说他们会替雪伦买上一套漂亮礼服。
呵呵!
如果是像海拉这样赚钱,她还不如答应霍华德,至少那还是个正经工作。
于是雪伦就像是拒绝霍华德那样,很干脆地回绝了海拉的“好意”。
回到房里,看着干干净净的一切,包括钱包和衣柜,雪伦突然哀嚎了一声:
“啊!”
“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回旋镖!”
“当初我就该拿走那些该死的钞票!它们一定都便宜了史密斯专员!”
“我真傻!”
“真的!”
“傻!”
******
到了下午三点,雪伦提前到了霍普艺术之家。
和门卫约翰打过招呼,她径直走近某个书架旁边的报纸柜,翻出近期的各类报纸。
《纽约时报》,《纽约论坛报》,《纽约世界报》,《纽约每日新闻》……清一水的纽约报纸,却没一个合适的投稿对象。
《时代周刊》,《华尔街日报》,《华盛顿邮报》,《芝加哥论坛报》……后面还有波士顿、费城、洛杉矶几家大报社的刊物,多少不论,雪伦大致看几眼,最后气馁地将它们整理回柜子。
等她换上整套女仆装,克拉拉显得相当意外。
她问雪伦:“老贝尔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要满足他的癖好!”
好处大大滴没有!坏处也不能说。雪伦无奈,只告诉克拉拉,她不想把自己唯一一套能穿的衣服弄脏。
“你可以再买一套。”
“我没钱。”
“贷款买啊。”
“啊?”
克拉拉没有嘲笑雪伦的无知,反而一本正经介绍了贷款的好处。
最后她告诉雪伦,自己已经在皇后区的阿斯托利亚买了一栋小宅,因为交通不便等原因,价格不贵,也就一万多美元。
“也就……一万……多……美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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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被克拉拉整不会了,问对方确定很便宜吗?
克拉拉当即如数家珍道:“切尔西、华盛顿高地的小型独栋,今年已经涨到近两万美元,格林尼治村更是超过三万美元。如果你想说更便宜的公寓,今年年初我就看过一套,在简街那里,四室一厅,价格近一万二美元。”
雪伦:“……”
好吧,你那房子确实便宜,我都想给自己整一套,只是要做好背负二十年房贷的准备,想想就好有压力。
不对!我穿越前背负了房贷,穿越后还来背房贷,我这不是白穿越了嘛!
雪伦内心翻腾,最后提醒克拉拉,这房贷还起来压力可不小,况且每年还要交一笔房产税。
克拉拉仿佛是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自得地扬起下巴:“我可以炒股赚钱。”
“啊?”
雪伦觉得自己的认知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房贷加炒股,车速二百五。
克拉拉小姐,你这是直接让自己的人生向着地狱冲刺啊!
雪伦抱着最后一点儿善意问克拉拉:“可是,炒股不会亏吗?”
“哪里亏了,不要乱说!”克拉拉一下子激动起来,扳着手指头振振有词,“这两年一直在涨好吧!我已经累计得利百分之三十!按照这个速度,六年就能还清房贷啦!”
雪伦弱弱指出,那天加西亚说的“技术性调整”。
“谢特!那次都怪吹牛老爹,没有煽动我坚持下来。昨天的股市全线大涨,他害我少赚近两百美元。最后我还得跟一帮臭男人挤在大厅里,重新抢购股票。”
雪伦看着双眼放光的克拉拉,放弃了规劝她的念头,只是好奇她选了哪只股票。
“我全仓迈阿密银行股!”克拉拉自信满满道,“报纸和收音机里都报道,说迈阿密房地产和旅游业火热发展,我敢说这支股票放着走长线,至少能涨上五年!”
雪伦已经没话可说了,甚至想捂脸叹息。
迈阿密飓风是自己在计划本里特意标注的,它在1926年席卷、并摧毁了整个迈阿密的旅游业和房地产。如果自己有条件,到时一定要想办法割上一刀,赚他一笔。
雪伦把目光投向皮肤棕色的年轻姑娘,只觉对方明明是拉丁裔,却像个森林仙子,绿得发光。
自己大抵是出现了幻觉,否则人怎么会长成韭菜模样?
19. 周六
不久之后,老贝尔跟约翰从外面进来,两人各抱着一筐子玻璃瓶饮料。
他让姑娘们过来帮忙,把瓶子逐一排放在柜台显眼处。
克拉拉一边忙活一边问,今晚上给客人提供这些可乐吗?
老贝尔故意卖关子道:“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瞧他神秘兮兮的模样,雪伦产生了好奇,那是可乐?除了瓶子怎么看都不像。
“乔纳森小姐……”趁着某个间隙,老贝尔走进吧台,从后台柜里抱出个精美纹路的大木盒说道,“我刚才注意到,你翻阅了大量报纸。如果你是想查询某方面的消息,也许我可以向你提供些帮助。或者待会儿,你在工作的间隙可以听一听,这玩意儿可比报纸有趣多了。”
雪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对方打开开关,调整电台信号,沙沙的噪音传入耳中,雪伦这才明白,面前这笨重玩意是台“古董”收音机,当然如今它可是时新货,就像广播电台,只有在大城市才有。
“你居然买了一台高档收音机!”雪伦故作惊讶道。
随着悠扬舒缓的音乐从盒里传出,老贝尔面色得意,环视四周后他再次调大了音量。
遗憾的是,电台那边的电信号转换设备不够先进,飘入雪伦耳朵的管弦乐变成了有损音质,几分钟后,甚至出现了失真的情况。
在雪伦疑惑的目光中,一道尖锐刺耳的怪声突兀响起,音调极其尖锐,众人只觉耳膜几乎要被戳破。
克拉拉尖叫着跑去拧下旋钮,将收音机调回静音。
贝尔先生面色尴尬,讪笑道:“应该是电台那边出了意外。”
过了几十秒后,这个波段的信号重新恢复正常,播报员浑厚地嗓音响起,他向所有听众道歉,解释说刚才是真空管烧毁,导致乐团演奏中断,由于工作人员还在处理火情现场,下面将由他来诵读一段圣经。
几人听得大眼瞪小眼,说不出话来。
雪伦实在是忍俊不禁,笑眯眯道:“确实很有趣,贝尔先生。”
接着老贝尔重新切换了几个电台,并且将喇叭音量调整适中,避免再出现魔音贯耳的场面。
雪伦听那些电台的介绍,都是属于东海岸几个大城市。它们的节目大抵就是音乐,新闻,故事,广告和布道这几种,且比较枯燥,没什么创意,跟几十年后的文娱繁荣时代相差甚远。
吃过工作餐后,大约过了一小时,随着客人挨个到来,霍普艺术之家逐渐变得热闹,老贝尔便将收音机调到一个时政资讯类节目。
听播报员介绍说,这个波段现在属于《纽约之声》。
于是雪伦一边帮客人提供各类饮料酒水,一边听播报员朗读各条新闻。
不得不夸赞一句,这名男播音员吐词清晰,语速得当,节奏精准,气息绵长,想必有扎实的话剧功底。
讨厌的是,每一段信息都被加上繁冗的细枝末节,这大概算是最早的水时长吧!雪伦每次都只能听完开头梗概,到后面她就无聊得陷入默默吐槽和胡思乱想中。
「大不列颠前内阁大臣丘吉尔公然宣称,《凡尔赛条约》和海军假日只是短暂的、虚假的和平,其将制约大英帝国在全球的影响力。如果自己能够担任海军大臣一职,他将让皇家海军再次伟大。」
雪伦:再来一次达达尼尔登陆战吗?哈哈~①
「受《凡尔赛条约》影响,德国政府采取消极态度,放任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德国民众当街抗议,一条面包50万马克,德国百姓应该行动起来,推翻不作为的魏玛共和国……」
雪伦:哟,是小胡子吗?
「1923年,第17届环法自行车大赛开始,法兰西主办方宣称,鉴于魏玛共和国局势紧张,或将取消德意志大区选手的参赛资格。」
雪伦:没关系,1940年的环法自行车大赛,大批德国选手会在巴黎夺冠,还举行了胜利游行,真巧也是在六月份。
「日本米价持续走高,我驻日大使提出质疑,日政府一意推行舰队更新计划,致使太平洋局势紧张,丝毫不考虑民众能否吃饱饭……日外交省省长小泉纯太郎回应,民众吃不饱饭可以外出捕鱼,日本毕竟是个岛国,渔业资源丰富,多吃鱼肉就不会挨饿。」
雪伦:……
「核子镭水,居里夫人喝了都说好,保你健康无忧!」
雪伦:真的吗?我不信!
……
时间来到八点多,雪伦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明显要比克拉拉忙得多,自己甚至一连调了七杯威士忌姜汁,而克拉拉只是在一旁收钱和记账。
“这不公平!”雪伦对克拉拉说道,“我也想偷会懒。”
“得了吧,亲爱的。”克拉拉翻了个白眼,“他们就是冲你来的!会员们都知道,艺术之家新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店员,今晚上他们就是想来跟你搭句话,我当初也是这样子,等他们新鲜劲儿一过……”
雪伦:“就会好点?”
克拉拉嬉笑道:“还是会选你点单,毕竟你那么漂亮,特别是穿上这身衣裙,简直要把那些男人迷死,哈哈哈哈!”
雪伦:“……”
很好,韭菜小姐,祝你绿得发光。
没多久,加西亚来了。看他胡子拉碴,眼中布满血丝,但精神亢奋的样子,克拉拉当即叫嚷道:“吹牛老爹,快跟我们说说你赚了多少!”
加西亚让克拉拉猜个数字。
“两千美元?”
“不对。”
“三千美元?”
“太少了!”加西亚说完疯狂大笑,竖起食指。
“一万!”
克拉拉尖叫了一声,一把抱住雪伦使劲儿摇晃,搞得雪伦一脸懵,几秒钟后才挣脱开来。
“哦买噶!老爹老爹,快来一杯庆祝!”克拉拉飞快掏出酒单,献媚道,“我来为你倒酒。”
这么丢人的做派……
雪伦皱眉,默默退后几步,将克拉拉护至身前。
“那就来一瓶路易王妃。”加西亚扬眉吐气道,“克拉拉,我说过的,我就说——这次一定会涨!这次——我——真——赢了!”
“赢!赢!赢!”克拉拉在一旁拍手起哄道。
唉,多好看一姑娘,谈到股票整个人就疯了。
雪伦赶紧跑去找贝尔先生,这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生怕传染上炒股病毒。
过了一会,等炒股二人组交流完股市行情,老贝尔拿出路易王妃,雪伦才回到工作岗位。
加西亚掏出钱包,翻腾一阵后面露尴尬道:“我只带了八十五美元二十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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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记账吗,贝尔先生?”
他怕丢了面子,话不停歇地解释道:“今天我忙活一天清点完客户账目,实在太累了出来没想到在身上多带些美元……”
贝尔先生打断面色涨红的加西亚,表示自己相信他,下次记得把尾款补上就行。
说着他就把酒瓶递给雪伦。
“不!”雪伦像是炸毛的猫咪,连连退后摆手,“这么荣幸之至的事情,还是让克拉拉来做吧!她刚才可是说过要倒酒!”
她才不会再上一次当!
雪伦看了眼酒单上路易王妃一百美元的标价,将近一个月的薪水,万一再炸一次,自己就该连夜跑路了。
令她意外的是,克拉拉不仅欣然答应下来,还玩起了花活。
只见她取出冰块冷冻酒瓶,同时清理出一块空桌面,摆上酒杯和毛巾。
接着克拉拉从橱柜顶端取出一把介于匕首和短剑之间的武器——香槟刀。
等她将香槟刀擦拭干净,便取出那瓶路易王妃,同样擦干净后,取下瓶口包装纸。
激动人心的一幕即将到来,雪伦环顾左右,发现吧台周边已经围上来一批观众,都是来看热闹的。
只见克拉拉左手牢牢抓住瓶身与瓶颈交汇处,看她腮帮子鼓起来像仓鼠模样,雪伦心里忍不住替她捏把汗。
下一秒钟,克拉拉低喊一声,右手持香槟刀迅速挥砍。
一瞬间,瓶塞连同一小截瓶口掉落,雪白的泡沫紧随其后喷涌而出,几秒钟后渐渐散去。
“哇哦~”
“啪啪啪啪!”
“了不起!”
各种夸赞声交替响起,克拉拉微微躬身,左右一礼,接着放下香槟刀,将酒水缓缓倒入酒杯。
“优雅,实在是太优雅了。”加西亚同样鼓掌赞叹道,“克拉拉,你能胜任任何餐厅的侍酒师!”
“喝酒吧你!”克拉拉下一秒就露出原型,龇了龇虎牙,面色不爽道,“我刚来纽约就当了侍酒学徒,被骗着白干了一年多!”
加西亚知道自己踩了克拉拉的痛点,赶忙道歉,甚至邀请克拉拉倒一点路易王妃品尝下,但克拉拉拒绝了。
围观群众散去大半,加西亚无意间抬头发现柜台上一排饮料,便转移话题,问老贝尔那些是什么。
老贝尔回答是一种可乐。
加西亚打量后摇头:“看样子,肯定不是可口可乐。”
新来的维克托.塞巴斯蒂安说,自己只爱百事可乐,那肯定也不是百事。
克拉拉刚才没宣泄出情绪,忍不住继续喷洒毒液:“天啊~百事可乐那种像杀虫剂、洁厕灵的口味,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维克托没有像加西亚那样惯着克拉拉,当即反击道:“你怎么知道?克拉拉你一定喝过杀虫剂和洁厕灵。”
克拉拉一时间无法反驳,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雪伦心头暗笑着,面色正经地出来打圆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互相尊重理解。”
克拉拉:“那雪伦你最喜欢什么?”
雪伦眼眸转动,想到了某个好笑的梗,开口轻声道:“我喜欢豆汁儿,一种东方饮料。”
迅哥儿的最爱。
①达达尼尔战役的惨败,导致海军大臣丘吉尔下台。
20. 艺术
众人观点不一,最后是贝尔先生主动坦诚,这些是供货商研发的新产品,可乐伏特加。
雪伦闻言,差点被口水呛到。
好家伙,可乐加酒,说走就走。
这可不是开玩笑,酒味被可乐调和后,一不留神就会喝过量,并且酒劲上头极快,上一秒还在吨吨吨,下一秒就能倒头安睡。
雪伦装出好奇宝宝模样,问贝尔先生,为什么会想到用这两种搭配。
“因为它好喝。”
贝尔先生一本正经地胡扯,架不住雪伦求知的眼神,后面悄悄告诉她,供货商从北面进了一船货,搭配上稀释的可乐原浆,就弄出这样一批酒精类饮料。
雪伦再次好家伙,一船伏特加,这“北面”怕不是北极熊那里!巧的是这个季节,北极航道已经开通了,加上老贝尔过去在莫斯科的关系……
这里面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果然,只要有足够的暴利,资本家是可以卖出把自己吊在路灯上的绳索。
雪伦脑补完细节,再看一眼清亮棕色的可乐伏特加,脑中闪过“强效伏特加,烈焰裹尸布”这句玩笑话。
唉~贝尔先生,你确定客人们喝了不会出事吗?
雪伦犹豫再三,还是委婉地将这个问题说出来。
老贝尔拍拍胸脯,表示饮料配比完全没问题,况且客人每日限购一瓶,包安全的。
有几位客人产生了兴趣,但被一美元二十美分的价格劝退了,加西亚倒是说明天他会买上一瓶,顺带付清余额。只有维克托思考后掏出钞票和硬币,不过他并不是自己独享,而是跟雪伦要了个杯子,倒出一半请他的伙伴品尝。
之后维克托和伙伴都给出还不错的评价,雪伦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多了。
她回忆起可乐的价格,五美分一瓶,心中咋舌。虽然不清楚折合伏特加后的成本是多少,但是数倍利润肯定有的,可见马克思先生的百分之三百理论终归还是保守了。
私酒可真赚钱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酒客们的说笑声中,收音机的音量逐渐减弱。贝尔先生心疼电池,当即关掉了收音机,小心翼翼地收回柜里。
雪伦看着撇撇嘴,想不通他究竟在赡养什么人,为什么赚了这么多钱,还时不时显露小家子气,给人印象就是既大方又抠门,实在矛盾!
瞧他那套见面至今没换过的西装礼帽,一成不变的工作餐,晚上独住在艺术之家二楼,店里的雇员就三个,会计如果不是外包那么……
大概是注意到雪伦的小动作,维克托跟朋友招呼过,便找了个话头,过来跟雪伦聊上了几句。
他告诉雪伦,那是贝尔先生爱人留给他的礼物。
雪伦委婉道:“他是个好人,只是对自己有些节俭。”
维克托点头,继而跟雪伦谈论自己的观点:一个人如果想要成为纽约客,少不了天赋、勤奋、还有节俭,最后一个或许没有前两样品质看上去显眼,但可以是最长久的。
说着他还扫了眼依旧坐在克拉拉面前滔滔不绝的加西亚,虽然没说什么,意思却不言而喻。
财富如潮水般涌来,也将如潮水般褪去。
股票经纪人加西亚的未来,雪伦和维克托都不看好。
“说得很好!”雪伦赞同地点头,继而调侃维克托:“可你刚才一口气喝掉了十二瓶百事可乐,我想想都觉得奢侈,你感觉怎样?”
维克托摇晃头脑,确定自己状态后沉吟道:“劲儿相当一般,比不上一口气喝下十瓶百事的满足感。”
啊?
在确认对方跟得上自己的频率,同样是在开玩笑后,雪伦来了兴趣:“所以你今天是跟加西亚一样,特意来庆祝一下咯?”
“是这样的,我升职了。”
“祝贺你。”
他们这样聊了会儿,互相之间有了些了解。
加西亚是升任到高级审计员,在政府办公室里算是个小头目,今晚上他就跟朋友出来喝一杯庆祝。
雪伦发现维克托算是跟自己类似的人,很注意边界感,因此和他对话很舒服,双方都在保持距离。
到晚上九点多,朱利安教授也来了。
一群人打过招呼后,超出雪伦想象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老贝尔弹钢琴,老教授打鼓,维克托拉小提琴,他朋友吹单簧管,另一位陌生酒客吹起小号,一支破产版酒吧乐队出现了。
看得出他们缺少排练,但每个人都在尽力配合,演奏好这支交响乐。
从最初的艰难坎坷,到中间的奔流交融,直至最后一段旋律,他们全情投入,产生了共鸣,悠扬婉转的音乐响彻室内。
至此,艺术诞生了。
******
“霍普艺术之家居然真的有艺术!”
到第二首曲子的时候,老贝尔已经从舞台离开,钢琴前面是另外一位中年人。
对于雪伦略带惊讶的评价,老贝尔乐呵呵道:“当然了,乔纳森小姐,我们还计划组织其它活动,歌剧,舞会,沙龙,画展,摄影……”
雪伦打量占据大片区域的书架,略为怀疑道:“你确定?布置场地是个大工程……”
就贝尔先生这样子,他会舍得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约等于是金钱),去折腾那种毫无收益的艺术活动?
雪伦很怀疑。
老贝尔看起来毫不在意,没多做解释。
随着第二首曲子的成功演奏,舞台上众人都是心满意足,在热烈的掌声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欢乐回到吧台边休息。
朱利安教授相当豪气地点了两瓶金朗姆加冰,与队友共饮。
“我们俩个都是小半杯就够。”维克托向大伙解释,他们喝不了太多。
雪伦按客人们要求,逐一斟满或斟少许,递到维克托的时候,他的朋友里奥提出要加一大片柠檬。
“我喜欢那样的酸涩,仿佛是少女的初恋,能让人长久回味。”里奥朝着雪伦眨眨眼睛,“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里奥。”
“很高兴认识你,里奥先生。”雪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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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清洗柠檬,一边正经回应道,“你的单簧管吹得很棒。”
“哦~我讨厌该死的伦敦腔,但漂亮的淑女除外。”里奥做着浮夸的手势,随后突然向雪伦询问,有没有兴趣当歌唱家。
“什么?”雪伦差点划到自己手指。
一旁吹小号的客人:“我们缺一个歌唱表演的主角。”
“不,不是这样。”里奥摇着手掌道,“我在雪伦.乔纳森身上瞧见了股新鲜感,那是种很奇特的,嗯,是一种巨星的影子,仿佛是玛丽莲.米勒!”
“谁?”雪伦听了一脸茫然,她只知道玛丽莲.梦露。
朱利安教授双手交叉,镜片泛起道白光。他打量雪伦道:“玛丽莲.米勒,百老汇的舞台巨星,因为音乐剧上卓越的表演力,甚至被纽约报纸冠以有史以来最伟大。”
雪伦不假思索道:“GOAT!”
里奥接过加入柠檬的酒水,摸索着下巴的一圈胡髯:“山羊?”
朱利安教授推了推老花镜,分析道:“乔纳森小姐大概说的是,GreatestofAllTime的缩写,嗯,很有创意的叫法。”
雪伦点头,心里却不相信里奥的话。这男人总是比划夸张的手势,充满表现欲,看上去就是个不靠谱的意大利男人。
何况见面就说你能成为历史最佳,哈哈,还不如说你能营销成为副GOAT更让人信服。
她当即摇头,表示自己压根本没学过表演。
“你常年练习舞蹈,别否认雪伦!”里奥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一直在观察,哦原谅我的无礼,乔纳森小姐,但你的形体条件这般优越,容貌更不必再多做赞美,光是这些,就已经超越掉百老汇绝大多数的女主演,我的老天~绝佳的巨星胚子!”
朱利安教授也认真道:“专业的速成培训,一个月打好基础,二至三个月就能出成绩……帮我也加片柠檬,谢谢。”
一直看戏的老贝尔适时补充道:“乔纳森小姐她其实很有表演天赋。”
维克托思考着评价道:“乔纳森小姐音色清亮,声线想必也会很出彩。”
雪伦:……
不是,你们这就把我分析了个通透,完全不考虑下我的感受吗?
里奥打了个响指,从衣服兜里掏出张略褶皱的名片,递给雪伦。
雪伦接过去一看,齐格菲歌舞团编曲师——里奥.格斯。
好吧,大学教授,高级审计员,歌舞团编曲……看不出来,你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
“考虑一下吧,乔纳森小姐。”里奥加上最后的砝码,“成为大明星,风光无限,还能赚上比现在多得多的美元,几十甚至上百倍那种。”
忽悠,接着忽悠!
雪伦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轻易就被虚无缥缈的明星梦迷得失去判断。
她逆反心理作祟,脑中恰好浮现出某人名场面。
于是下一秒,雪伦神情肃然,下巴微扬,眼中充斥着不可名状的光芒:“瞎他阿婆!我对钱没有兴趣。”
21. 追求
“我对钱没有兴趣。”
“跳舞是出于爱好,我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年少时在学校仓库里独自练芭蕾。”
“爱好成为工作,它会在人身体里逐渐死去。”
“过分地追求名利和财富,人是会被异化掉的。”
“……”
一顿毒鸡汤后,里奥相当恼火地跑回舞台上,弹奏起《悲怆》,搞得雪伦一头雾水:至于这样吗?
如果里奥是个东方人,再吟上句“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多多少少能diss一下雪伦的不知好歹。
“你竟然没答应!”克拉拉一脸不可思议地叫嚷,“偶买噶,成为大明星嗷!”
仿佛雪伦拒绝了全世界。
但她却一脸轻松愉悦:“也可能是成为一个漂亮的花瓶。”
某个人的花瓶。
自己还是默默地搞点事业吧。
之后雪伦忙碌了一整晚。当时间走到十一点五十,她查看记录,今晚上卖出近三百杯各类酒水,另外有五杯鸡尾酒,两瓶朗姆酒,一瓶路易王妃。
心中估算,自己可以拿到七美元二十美分的分成,她再一次感叹酒水的利润。
这数字看着不大,其实已经超过工厂女工一半的周薪。
她还清楚记得上次去百货商店,几种生活消耗品的物价:5磅精面粉三十美分,一打鸡蛋四十五美分,一加仑牛奶五十美分,一磅牛排四十美分。这些拢共不到两美元,却足够自己吃上几天。
这样来算,一周自己说不定能攒三十美元,那两百五十美元的保释金并非是巍峨的大山,雪伦只要努力和耐心,就能攀登上它。
可一想到还有霍华德.休伊……
好烦!
如果能一口气卖掉几十瓶路易王妃,或者十瓶水晶香槟,问题大概就能解决了吧?难道说,自己真要用上桑顿太太的卖酒小技巧?
雪伦看了眼哼着轻快小调的克拉拉,对方正在擦洗收拾一套杯具。
差点忘了,分成要减半……自己魔怔了……唉~摆正心态,别再想那种歪门路啦!
当客人们走干净,克拉拉当即换回她的亚麻布流苏裙。只等座钟一到点,她如云雀一般,轻快冲进通道,朝约翰大喊一句“午夜好”,跑出了艺术之家。
“她真有活力。”
一整晚地应付客人,雪伦大约是心累了,整个人就更觉乏力,不由得坐下来,对着克拉拉离去的方向羡慕道。
老贝尔眼中满是宠溺:“那是我最欣赏她的地方,像只春日里奔腾的小鹿,只是多看上几眼,自己仿佛就变年轻了。”
雪伦斜眼看了看贝尔先生,不戳穿老男人的心思,心里下决定,明晚上绝不换上全套工作装。
“说说你的想法。”老贝尔把吧台的钱柜锁紧,钥匙揣兜里后询问道。
雪伦反问他,为什么昨晚上暗中摇头,今天就跟着起哄,不都是去大舞台上表演吗?
“很不一样。”
老贝尔示意自己送她一程,两人边走边说。
他们来到夜幕笼罩下的西大街道,眺望远方茁壮生长的钢铁森林,那里是华尔街,是百老汇,是第五大道,是时代广场,是整片美洲大陆最繁华的地方。
他仰头感慨道:“雪伦,你真是美得过分。”
“所以?”
“鲜花会枯萎,美人会衰老。”老贝尔伸出饱经岁月洗礼的手掌,如同褶皱后尽力抚平的羊皮纸,永远不复光滑。
“弗朗西斯科家族暗里的关系太过复杂,科波拉大剧院的危机也不止一个,它们就是深渊,会吞噬掉你的一切……里奥所属的齐格菲歌舞团相反,它是百老汇首屈一指的大剧团……我瞧得出,你和所有来纽约的年轻姑娘一样,总会渴望着能自由闯荡。我不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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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你一直待在霍普艺术之家这个小地方,但至少,能守护这份美丽。”
雪伦略微感动,但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绪,便歪着头问:“……甚至是克拉拉吗?”
“甚至克拉拉。”老贝尔惆怅道,“你肯定不知道……她曾经离开过几个月,但失败了,在外头过得艰难,最后选择回到艺术之家。我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孩子。”
雪伦明白,他同样是在对自己说这句话。
但克拉拉似乎并不完全认同你对她的真诚。
雪伦心中遗憾,但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于是提出另一个问题:“里奥看上去不靠谱,况且那么大一个歌舞团,里面的关系处理,不会比科波拉剧团更容易……他没法让我信服。”
“其实不止里奥,朱利安和我,甚至维克托,都有人脉关系。”他目光和煦,就像初次见面时那样,里面满是长者的关爱,“整个霍普艺术之家的会员,都是你坚强的后盾。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了主意,一定要告诉我。”
雪伦不知该如何作答,甚至把投稿的问题咽回腹中,沉默着走完剩下的道路。
到简街11号,同贝尔先生分别时,她才轻声喃语:“贝尔先生,您真是个温柔的人。”
******
回到屋子里,雪伦心头烦闷,于是决定恢复锻炼。
她先做了五分钟热身运动,随后是俯卧撑、卷腹、臀桥这三组基本动作,循环做了三轮,练出一身汗后,心中的压抑和烦闷同样跟着散去大半。
在痛痛快快冲完澡后,雪伦躺到单人床上,一个人碎碎念吐槽起来。
“为什么都觉得我只能靠外貌过活!”
“我也可以凭才华的好嘛!”
“舅舅靠不住,唐龙靠不住,里奥肯定是第三个大坑!”
“明天我就去投稿。”
“唉~码字真的太难了!”
22. 呆们
本着广撒网的思路,雪伦精心挑选了《星期六晚邮报》、《科利尔周刊》、《纽约世界报》三家报刊,并在第二天早早起来,花去一上午时间,誊写了三份上万字的初稿。
揉着发酸的手腕,雪伦无比怀念键盘、打印机、复印件……
“也许我得弄台二手打子机……”
这话怎么这样耳熟?
雪伦怔了下,想起那是自己曾经的“好姐妹”凯蒂.福斯特,她也曾这样计划过。
“凯蒂应该已经办完订婚仪式,踏上去费城的旅途了吧!”
出于最后一丝情谊,雪伦在心中祝福,对方能够比自己早日用上打字机。
接着她把自己好好打扮地一番,别上枚造型朴素的胸针,带上假货项链,以及母亲留给她的一副黑色蕾丝花纹手套。
带着所有稿件,雪伦在走出公寓门口时,注意到警卫身旁跟着个皮肤黝黑、两撇上翘的胡髭的男人,头上裹着红黑色头巾,一个印度男人。
“乔纳森小姐。”
警卫依旧是热情躬身招呼,他旁边的印度人跟着一起弯腰,眼珠子却一直在往雪伦身上瞟。
“他是谁?”
“辛格,今后就是他跟我轮流值夜班,我最近会让他认牢所有的住客。”
雪伦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快步走出了公寓。
“见鬼,一个达利特领班,看着就不老实。”
雪伦心中抱怨,她一眼就看出对方的轻浮,加上后世印度男性种种无下限的龌龊行为,顿觉恶心。
她穿过两条街,在上次见过的衣帽店里,给自己挑了顶有着黑色大帽檐的波奈特草帽,它的帽檐上缀有仿真花加孔雀羽毛装饰,尤其是帽顶一圈紫色镶边,让它看上去更显精致。
“我早就想要它了!”雪伦喜滋滋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颇有淑女姿态,再配上一口流利的伦敦腔,不管什么场面,都能轻松过关。
服务员在夸赞她的间隙,拎上同样精致的衣裙,雪伦面不改色地点评了几句,表示不合自己审美,就此应付过去。
结完账,钱包锐减五美元二十五美分,再一次发出见底的红色警告。
穿戴时候有多痛快,付款之后就有多痛苦。
“我现在只想搞钱!”
抱着这个念头,雪伦到邮局,将三份稿件分别寄出去,随后带上唯一一份完整的底稿,乘坐有轨电车,去往曼哈顿中城,根据她收集到的资料,几家知名出版社都在那片区域。
她来到四十八街的斯克里伯纳大厦,在这栋古典庄严的建筑里面,是老牌的斯克里伯纳出版社。
随后在大厦的一间简朴风接待室内,雪伦枯坐了近两小时,努力维持一个英伦淑女的虚假形象,这是她能让编辑们耐心接待的一个重要原因。
遗憾的是,如同这家出版社强调传统文学,里面的编辑接受不了某种未来的、飞离地球的题材故事。
他们认为雪伦受到玛丽.雪莱和儒勒.凡尔纳的影响,这种充满幻想、猎奇的作品,应该找一家耕耘大众题材的出版社。
谢过他们的提醒后,雪伦本想着就近原则,去四十二街的哈珀兄弟出版社,但时间不允许,她得回去工作了。
******
回到霍普艺术之家,雪伦的造型受到了一致好评。
然后她发现,昨晚上的决定暂时作废,自己还得换上整套女仆工作装。
可不能弄脏了白天穿的行头,否则她明天就不好出门拜访那些版社。如果强行登门,恐怕会陷入《小妇人》中乔.马奇相同的困境。
于是她又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几乎没有停歇。
客人们显得相当热情,总是接着点酒的由头来跟雪伦搭话,各类酒水总销量直冲四百杯。
值得一提的是,贝尔先生搞到批波旁威士忌和干味美思,于是在他和克拉拉的指导下,雪伦分别调制出了马提尼、曼哈顿两款流行的鸡尾酒。
它们的名字被添加到一张全新酒单上,大概是之前被霍华德嫌弃,这份酒单被制作得相当精美,老贝尔还不允许客人们随意触摸。
于是在缺少豪客(冤大头)购买路易王妃的情况下,托十五杯鸡尾酒的福,雪伦依旧能拿到超过七美元的分成。
到十一点五十左右,雪伦缓了会儿,也是第一次破防,对着克拉拉抱怨道:“呆们,你们俩是在约会吗?”
“什么?”克拉拉一时愣住,片刻后才尖着嗓子否直摇头“和老爹?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是!”
加西亚倒是脸色通红,可惜看不出是喝多了,还是吹多了,还是害羞了。
雪伦强势叉腰:“你们俩个今晚上说的句子加起来,肯定超过所有客人跟我的对话。我不知道这算什么!”
克拉拉显得理直气壮:“这是在向吹牛老爹请教炒股秘诀!”
雪伦:……
麻烦告诉我,什么秘诀能听得眉开眼笑,嘴巴都咧到耳后根的那种,让我也乐乐。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对克拉拉的摸鱼行为表示了严重抗议,并要求在下个周末,两人实行轮流调酒,不能再出现光明正大“约会”的行为。
出于否认“约会”的心理,加上雪伦确实大幅提高了周末的业绩,克拉拉脑筋灵活,清楚雪伦是能带来丰厚分成的大腿,于是她相当爽快地答应下来。
然后还是嘴硬了一句,自己并不喜欢老爹这种男人。
雪伦敏锐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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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到,加西亚眼中的失落,但他面上依旧是笑呵呵,仿佛很赞同克拉拉的样子。
老韭菜配老舔狗,绝配。
雪伦心中吐槽,面露好奇神色问道:“难道加西亚老爹真有发财秘诀?”
克拉拉看了看左右,客人们走得七七八八,就连八九点时候,一直试图跟雪伦熟络熟络的里奥都离开了。
她对加西亚点头,然后凑近来告诉雪伦,除了吹牛老爹常念叨的“众人贪婪我谨慎,众人谨慎我贪婪”,他最近还得到了内幕消息。
又是内幕消息!
雪伦挑眉,想到了在火车上发生的那一场对话。
她假意夸赞道:“加西亚老爹真是人脉宽广,这种消息肯定是要越早知道越好操作。”
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虚荣心作祟,亦或是心累了,加西亚居然自爆,摇晃着脑袋说,自己那天看到一个高大不凡的年轻人,他来交易所一口气就花二十万美元做空股票,自己凭借资深股票经纪人的身份,跟着喝了点汤汤水水。
把瓶中最后点可乐伏特加一饮而尽,加西亚豪气地对她们说,自己跟对方搭上了关系,下次一定还能跟着发大财。
雪伦问:“他叫什么名字?”
“霍华德……休……斯……”加西亚说完,脖子一歪,倒头睡去。
“老爹!”克拉拉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去推搡,没得到回应。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假,雪伦摇头道:“他醉了……除了可乐伏特加,他还喝了什么?”
“两杯马提尼。”克拉拉也回过神来,很心虚道,“他一直说自己很高兴,多喝点没问题的。”
雪伦:……这么喝谁能扛得住!
除了这两杯马提尼,其余的鸡尾酒都是客人们向雪伦点单……
唉~加西亚老爹的舔之力怕是到九段了吧?
克拉拉很快招呼来约翰和一个客人,几人齐心把加西亚抬到角落沙发上,让他将就着睡下。
雪伦则在心中思考,纽约的证券交易所,不可能那么凑巧,还会有另外一个叫霍华德.修斯的年轻人来做空股票,所以就是霍华德那个可恶家伙,加西亚最后的一点理智让他从吹牛老爹变成了说谎老爹。
可恶,加西亚能赚一万,那家伙肯定是赚更多!难怪三百美元一瓶的水晶香槟随便点!
嘎得~为什么要为难我这么一个普通人?遇到他实在是太倒霉了!
即便是这两天,霍华德从没出现过,没给雪伦任何压力,但是两百四十美元的债务压在心上,总是让人不舒服。
为什么会这样!
雪伦想着想着心态开始失衡:我才说的对钱没有兴趣,为什么自己现在只想要搞钱啊!
23. 海明威
唯一让雪伦欣慰的是,贝尔先生十二点后及时出现,发放了这周的薪水。
难怪克拉拉没有踩点冲出去。
雪伦不觉得她是想留下来,照看加西亚,一个喝得醉醺醺、臭烘烘的男人,
克拉拉的薪水超过四十美元,从她喜笑颜开的模样,雪伦猜得出,这或许是克拉拉近来最高的一笔周薪。
但愿她不要再加仓迈阿密银行。
至于雪伦,虽然她提前预支过一半周薪,但靠着连续工作四天、加上分成,她一口气得到二十九美元的周薪(将近二十九,作为业绩奖励,贝尔先生给她补齐到整数)
脑中闪过橱窗里瞧见的漂亮衣裙,雪伦当即摇头,把这种堕落的念头甩出脑袋,告诫自己,攒钱,攒钱,还是它喵的攒钱……
走出霍普艺术之家,贝尔先生又跟上来,依旧是说担心雪伦身上带着美元不安全,想送上一段路。
雪伦笑盈盈地反问他,难道不该是没带钱财,劫匪得不到钱财,才会更不安全吗?
见老贝尔被问的哑口无言,雪伦却咯咯笑出来:“哈~贝尔先生,我瞎说的,有你陪着很安全。”
他们正要向前走,克拉拉竟风风火火跑了回来,说自己落下某件东西,接着就冲进约翰尚未关闭的通道。
“她真的——像个小太阳。”雪伦再次感慨。
或许,这就是克拉拉不会喜欢加西亚老爹的原因。
再怎么吹牛,老爹也飞不到天上去,追逐天边的太阳。
******
第二天雪伦先后去了哈珀兄弟出版社和阿尔弗雷德出版社。
前者在四十二街,是家老牌出版社;后者在第五大道,是个年轻但走高端路线的出版社。
结果不出意外,它们先后拒绝了雪伦的小说,给出的理由也很正式。
“我们更看重主流的文学作品。”
“本出版社注重内容深度与艺术性。”
雪伦无话可说。
自己毕竟不是传统文学发烧友。坦白说,她曾经也就痴迷过《基督山伯爵》这一本经典名著,年少时读过数遍,但要她说说具体细节,不好意思,大仲马先生太水了,一个花园都能写上一页纸。
所以雪伦只能试着拷贝一下记忆中的影视作品。
七部哈利波特?
不好意思,她每一部的电影剧情都忘得差不多了,何况是七大本小说。
于是周一的白天就这样过去了。
晚上艺术之家的生意又回落到往常,老顾客们总会按例来喝上一杯,几个固定客人喜欢哪种鸡尾酒,雪伦都已熟记在心。
毕竟不是谁都喝得起法式75,边车,马提尼。
雪伦估计在整条西大街,霍普艺术之家都算得上中高档次的地下酒馆,如果贝尔先生愿意拿出沙皇酒窖的好酒,那妥妥的顶流。
里奥依旧过来待了两小时,看上去他似乎是放弃了,只对雪伦说几了个笑话,谈了两件齐格菲歌舞团的趣事。
本着不得罪客人的原则,雪伦都会回应,哪怕是敷衍,也是认真地敷衍。
之后又过了几天,雪伦先后去了费伯出版社,克诺夫出版社和时代出版社。
因为前两家的地址较远,且不想在一天里经受两次打击,她都是一天一家出版社的行程安排。
让雪伦难绷的是,费伯出版社是家总部在英国的出版社,这边纽约分部的负责人是个英国佬,所以他挑刺雪伦的伦敦腔不够纯,也不喜欢她作品里东西方两大超级强国的设定,声称世界上只有唯一一个超级帝国,那便是日不落帝国。
呵呵!
雪伦心头嘲笑:一百年后就是小不列颠快没北爱尔兰联合不起来王国,简称小英啦~
至于克诺夫出版社的编辑,因为有不良心思,雪伦果断撤离。
最后让雪伦意外的是,《时代》出版社收下了她的作品,表示会认真研究,具体结果需要等两位创始人同主办编辑一起讨论后得出。
值得一提的是,《时代》出版社今年三月才创立,坐落在东17街141号的一栋红砖老楼,相较于出版社,它的周刊日后会有更大的名气。
本着试试不吃亏的态度,加上从格林尼治村往返只有五公里路,雪伦想着步行逛上一圈,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样成了。
晚上到了霍普艺术之家,因为休息过两天,加上投稿终于有进展,雪伦的兴致比前几天高出不少,对每一位客人都是热情招呼。
忙忙闲闲好几小时,因为没有克拉拉在面前展现韭菜的自我修养,雪伦竟觉得有些无聊,就和里奥多说了几句。
没想到里奥带动话题,说到某个地方,就表示他对舞台表演深有研究,可以当场展示。接着,他就边说边酝酿情绪和表情。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出生了。”
迷惘.JPG
“大冷天我衣服都没有一件可穿。”
难过.JPG
“我出生不到一分钟,就经受了人生第一次虐待。”
抑郁.JPG
“穿白大褂的女人把我倒过来狠狠抽打!”
痛苦.JPG
“就这样之后的一年多,我都无法走路,只能在地上爬行。”
悲伤.JPG
“那段时间我连生活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落泪.JPG
“直到,直到我遇见你!”里奥声音颤抖,眼眶通红地捂着下巴哽咽,“你——就像黑暗中照进来一道光,我才知道,才知道生活是有温度,有希望,有爱的。”
“嗯哼?”雪伦看着里奥戏精附体,颇有周星星在《喜剧之王》中的风范,忍俊不禁,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所以,你愿意这周末陪我去看一场电影吗?”
啊?
雪伦没给他任何机会,瞪大眼睛斩钉截铁回答:“不行。”
里奥眼角含泪:“不~为什么?”
里奥给雪伦提供了足够多的情绪价值,她忍不住想要逗弄回去。
于是雪伦一本正经胡说道:“因为我还要髪克地工作,我现在没有心思看什么谢特的电影,我呆们地只想要把有限的时间,用在无限的工作上!”
里奥被雪伦粗野和离谱的回答惊得目瞪口呆:“你,你不是说过,你对钱不感兴趣?”
雪伦白了他一眼:“我要把精力放在~事业上,那工作的事情,怎么能说赚钱呢!或许明年我就能升任店长,开家分店,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呢!”
“想想就有些小激动!”
“我完全支持乔纳森小姐。”贝尔先生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看来是偷听许久。他抱着纸盒子边走边笑道,“费城,波士顿,芝加哥,华盛顿,看中哪个都可以选。”
雪伦做思考状:“我考虑考虑。”
接着他俩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里奥跟着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他干巴巴道:“我说你,还是别学克拉拉,学她说话不好……”
雪伦却再次反驳,表示如果真成为一个好演员,就需要有能力模仿任何人的说话方式。
里奥放弃了,嘀咕道:“好吧,你漂亮,你说什么都对。”
雪伦撇撇嘴,不想惯着他,乘胜追击道:“所以说,人心中的成见就像座大山。你觉得我就该像个优雅的花瓶,在舞台上供人展示,那样才是合理的、美好的,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子,说出你们不喜欢听到的词句!”
里奥像是第一次认识雪伦,站起身来,左右踱步转圈,最后激动大叫“我想到了”,直接冲进书架区,拿起笔纸刷刷书写。
雪伦:“他怎么了?”
老贝尔摊手摇头,接着一边摆放酒水,一边告诉雪伦,周六艺术之家将举办一场文化沙龙,询问她那晚是否愿意来工作。
“沙龙不对外开放,没有其他客人,也就没有分成。”他补充道。
“太棒了!”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摸鱼了。
雪伦轻咳一声,表示自己很愿意参加,过来长长见识。
老贝尔相当高兴地提醒雪伦,她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只要像最近几天那样漂亮就足够了。
呵呵!
雪伦故意打趣道:“如果像克拉拉那样呢?”
想到刚才的场面,老贝尔摩挲着胡须,颇有兴趣道:“也不是不可以,总会有人喜欢。”
雪伦:“……还是算了,那种人……”
出于对克拉拉和加西亚的基本尊重,她心里默默补充:多半不正常。
她郑重答应下来,心中对接下来的文化沙龙充满期待。
正当雪伦觉得一切在向好发展,现实给了她一套组合拳。
报社接连向她退稿,如同她穿越前,申签接连失败。
《星期六晚邮报》和《科利尔周刊》还是相对委婉,表示并不欣赏她的小说。《纽约世界报》则直接傲慢地否定了雪伦,说她除了花体字还算漂亮,其它都不行。
在周六下午,雪伦提前走进霍普艺术之家的时候,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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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说,晋江扑街作者的身份,竟然能够跨越时空和空间,紧紧缠回到自己身上?
她好想再来上一瓶过签喷雾!
坐到书桌前,翻阅几张往期的《纽约世界报》,雪伦气鼓鼓将它们塞回架子上。
实在是憋气,她将《纽约世界报》的退稿信件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心中暗恨,这仇她记下了!
时间来到晚上六点,书架区域被腾挪出一大块空地,摆放上一圈桌椅,其中一张上面堆放着各类食物和饮品。
有黄油蛋糕,肉馅三角饼,苹果派,冷炙小牛肉,香肠佐土豆泥,黑醋栗,李子,梨,鲜榨橙汁,远东红茶,以及随时可以提供的酒水。
难怪贝尔先生交代雪伦,午餐少吃些。
客人们基本到齐,三三两两聚一起,或是交谈,或者自助进餐。
雪伦注意到他们穿着非常随意,完全不是她以为的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亚麻衫,帆布夹克,棉布上衣等各类装扮,甚至有人套了件旧军装,可能是位退伍老兵。只有个别几人身穿旧西装,想来是因为经济拮据。
朱利安教授也来了,他的着装相较以往要朴素很多。
最显眼的是位年轻人,身板硬朗,络腮胡,三角帽,玉米烟斗,夹克衫,颇具浪漫主义气质。
他们谈论诗歌,小说,先锋文学,现代主义运动,气氛逐渐热烈。
雪伦则光明正大摸鱼到九点多,好不快活。
期间那位年轻人过来点了杯法式75,夸了雪伦一句。
雪伦注意到客人们称呼他“欧内斯特”,或者“亲爱的米勒”,算是这次沙龙活动的中心。在他说话时,不少人愿意停下来,倾听他的论调。
雪伦偶尔低头倾听,学到不少,偶尔抬头看挂钟,希望时间再走快些。
于是,当客人们都累了,热情退却,分针走到某个数字,让雪伦震惊又气恼的事情发生了。
“我发现个有趣的东西。”
欧内斯特来到正中央,努力抚平着几张纸,对休息的朋友们说:“出于对这位朋友隐私的保护,我只做点评。”
随着他读出一段开头,雪伦陷入到麻瓜状态。
自己明明把纸篓挪到角落里,打算最后跟垃圾一起清理,他是怎么从旮旯里扣出来的?
「战争,从未停歇。」
「它揭示了我们的本质。」
「从陆地到天空,当席卷世界的战争再次结束,多数国家还在舔舐伤口,世界的两级已经将目光投向天空的更高层面——宇宙。」
欧内斯特没有取笑这些,而是很认真地评价,说开头几句冗余,可以二选一。他的建议是「战争,从未停歇,从陆地到天空,甚至更上面——宇宙。」
之后他挑出重点阅读,并做点评,然后给出相当中肯的建议,雪伦听着听着渐渐意识到,自己过于看重怎样讲述一个完整详细的故事,而忽略了一本小说,不像影视作品那样,可以通过不断变化画面,展现出整个世界的风景。
她如今最好的选择,或许正如欧内斯特所说,将冗余的设定隐于书后,精简,精简,再精简。
最后他也给了几句夸赞,称小说开头还是流畅的,很有新意。
雪伦从一开始的不爽快,到最后的钦佩,整个过程约莫十几分钟。
正当雪伦以为一切结束,欧内斯特又给出了致命一击。
他严肃到近乎苛责:“这是份丢弃的退稿,是个开头,作者显然放弃了。我想在这里批评他,如果你写不下,就不该写,为什么要这样自暴自弃呢?回家去吧,找一份工作,把自己吊死算了,别再想着写作了,你根本就不合适写!”①
雪伦:(ー_ー)!!
好强的攻击性。
她气得牙痒痒,心里碎碎念:就算我文丑又怎样?我惹你了啊~你文笔好就算厉害了吗~随意批评别人…
可惜欧内斯特的行为受到一致地鼓掌赞扬,这加速了雪伦的破防,强烈的羞耻感从胸口一路窜到脸颊、耳朵和脑后跟,使她愈加羞愧和愤懑。
“……也许他这话对事不对人……他不知道我没放弃,还有机会……他的建议还是中肯的……”
雪伦努力安慰自己,找出几个平复情绪的理由。
最后瞧见欧内斯特过来要一杯柠檬水,她还是忍不住咬牙问:“精彩的点评——您一定是个大作家,我能否知道——你名字?”
“海明威。”接过柠檬水,他干脆回答道,“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
24. 逮捕
瓦特!
雪伦瞪大双眼。
百年之后,作为万神殿中的一员,“海明威”被具象化成一个文化符号,是硬汉文学的代表。
此刻听到这个名字,雪伦脑中第一反应便是《老人与海》,接着耳畔响起“噔噔噔噔~噔噔,老人的线~紧牵,爱的~信念,岁月~的帆,渐行~渐远~”
咳咳,她一边冷静下来,一边打量面前这个男人,满脸坚毅,果敢,自信,甚至是自傲。
“难怪他会这样批评我。”
雪伦瞬间在心头完成了自我和解。
没错,被海明威这样批评加指点,不丢人!多少人想要,还没这门路呢!
“海明威先生!”雪伦热情道,“您刚才的……评论很精彩。”
“那是必须的。”
“……”
雪伦沉默两秒,讪笑道:“您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作家,我能——”
“我还没什么成名作。”海明威干脆地打断道,“不过我正在构思一部非凡的作品。”
“额……抱歉,我——”
“你不必愧疚,你的判断会成真,在不远的将来。”
“……”
雪伦被完全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偶买噶,海明威大神果真是个无双硬汉,钢铁直男。
海明威放下空水杯,突然感兴趣道:“你叫什么名字?漂亮姑娘。”
“……雪伦,雪伦.乔纳森。”
“哦~”他上下审视,显得颇为惊奇,最后竟然压低嗓音快速说,“看得出来,刚才你很生气,抱歉,嗯就是这样,坚持写下去吧。”
啊?
雪伦摸不着头脑,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海明威将稿纸递上吧台,快步转身离开。
啊!
雪伦快要抓狂了:虽然海明威先生你猜对了,但是这样我真的无话可说啊啊啊~
盯着被重新折叠、按压平整的稿纸,雪伦脑中划过道闪电:应该是“琼恩.乔”这个笔名、娟秀的花体字、自己的工作和刚才的神态,被海明威敏锐捕捉、串联在一起,接着他就推测出了答案。
好厉害。
收回稿纸,雪伦凝视着重新和朋友们高谈阔论的欧内斯特.海明威,心中倍感复杂。
或许,这就是海明威。
她环顾四周,偌大的霍普艺术之家,荟聚了一批文人学者,畅谈尽兴,而自己今年十七,站如喽啰……
不等雪伦做点幻想,海明威身旁一个年轻人饶有兴致地过来,做了自我介绍。
他说自己叫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是海明威的好友。
雪伦一时间想不出他是哪位,但同样热情接待了对方。
菲茨杰拉德声称,自己原本打算这周离开纽约,专心写作,但这场文学沙龙和海明威的到来,让他只能在这里多待些日子。
又一位作家!
雪伦大概明白了菲茨杰拉德的想法,作家都是要寻找灵感的嘛。
两人聊了一阵,说了些在纽约生活方面的看法,也谈了工作和理想,雪伦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菲茨杰拉德跟海明威,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这点在幽默风趣和待人处事上极为明显。
而当话题来到菲茨杰拉德为什么离开纽约,男人神色黯然,解释说,是因为他的一位富商朋友,死于报复性枪击,这虽然给他带来了灵感,也让他愈加厌倦大城市的喧嚣和虚伪,想要去中西部的乡下,在简单和平静的生活中创作。
“那一定会是部杰出的作品。”雪伦送出夸夸奖。
菲茨杰拉德谢过雪伦看着祝福,随后态度端正对雪伦道:“其实,我一直想不出该怎样描述一位姑娘,能让书里的男主角神魂颠倒,直到今晚上。乔纳森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当然我只是借鉴,笔下的姑娘名叫黛西,是个完全虚构的角色,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冒犯。”
雪伦思考了下,干脆答应下来。毕竟笔握在对方手里,他愿意这样说,已经是足够体面和尊重了。
她表示自己很荣幸,又询问男主的名字。
“盖茨比。”菲茨杰拉德回答道,“就叫杰伊.盖茨比。”
“???”
雪伦已经无F可说了。
震惊过后,她突然想撤回刚才的口头应允。
如果自己的形象覆盖掉原著人物,那以后跟小李子在大银幕上你侬我侬的,岂不是……
想想就,很奇怪!
“我说——”
“铃铃铃铃——”
一串急促的响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雪伦四处张望,一时间想不到是什么声响。
“铃铃铃——”
客人们基本上都静下来,左右探视发生了什么。
菲茨杰拉德抬头:“像是电话机?”
啊~对,老式电话机的响铃!
当声音第三次传来,雪伦见到了一晚上没怎出现的贝尔先生。他急匆匆奔跑进吧台,整个人显得非常焦虑。
雪伦默默看着他“噔噔噔”跑上楼去,心中的不安陡然升起,下一秒——
“砰!”
“不准动!”
“调查局!”
“举起手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这些声音齐齐从通道口传过来,呐喊声伴随着撞击与□□碰撞的声响,震慑住整个艺术之家。
雪伦靠的近,一眼就看到已经被彻底制服的大块头约翰,还有不断持枪涌入的探员。
霎时间,雪伦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贝尔先生卖私酒的事情瞒不住了!
……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告诉雪伦,她把事情想简单了。
几分钟后,当十多名执法人员将霍普艺术之家内所有人清点完毕,负责这次行动的调查员开始核对名单,发现聚会成员们的不配合,他阴骘地伸手指向躲在角落的旧军装男。
那人顿时脸色煞白,最后咬牙上前,开始逐一指认聚会成员。
按着名单,数十人被带出来,包括海明威和老贝尔。
雪伦庆幸朱利安教授没事,菲茨杰拉德也不在里面。
“你们私下集会,经线人举报,这里有隐匿的CP党分子!”调查员大声宣布,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挥手冷笑道,“全部铐走!”
雪伦看着同样被抓起来的老贝尔,嘴巴张得老大。
贝尔先生……这就不奇怪了……她想起对方种种,暗想:难怪,他是个这样好的人……
“贝尔先生!”雪伦走上前去,想要跟他搭句话。
“停下来!乔纳森小姐。”面熟的警官伸手阻拦,是城区警局那位,“他是组织者。”
“照顾好自己。”老贝尔扭过头来喊话,“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回来。”
另一位调查员嘲笑道:“在监狱里好好享受长假吧。”
雪伦听着,心头愈发沉重,难过。
她该怎么办?
在押送“不法分子”出门前,有调查员吩咐协助行动的警员,继续搜查,不要放过任何可疑资料。
“这是什么?”
指挥警员们分散行动后,刚才那位留着漂亮铅笔胡的警官走进吧台,神态严肃,指着搜寻出的酒单和稿纸询问道。
雪伦努力平静作答,说是一些饮料和表演节目。
他拿起稿纸扫过几眼,又看了看酒单,饶有兴致问:“这些个二十五美元、三十美元甚至更昂贵的,都是节目吗?”
“克拉肯警官,就是些才艺表演,专门向有需求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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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提供……酩悦、凯歌是向客人歌唱表演,我可以向你展示……至于路易王妃和巴黎之花,是客人想扮演路易十六还有拿破仑,我和另外一位服务员会扮演侍女或其它角色,最后特别邀请百老汇的女演员,按照剧本围着客人演一出戏,给予他足够的体验感。”
雪伦编扯完,发现专业训练过的克拉肯已经忍不住。
“哈~如果你用上伦敦腔,效果会更棒。”他打趣道,“嘿嘿,假英国人表演路易王妃。”
“你说得对。”
雪伦明白了,对方是什么都知道的老鸟,放弃了再胡扯下去的念头。
克拉肯警官推了下小圆眼镜,上面似乎泛起一道白光。接着他左右慢步道:“好了乔纳森小姐,我们这次行动只逮捕CPUSA的成员,但本着应有之义,探员们可以没收一些违法玩意,但我不想过于为难你。不如这样,你找出四瓶饮料,给三位调查员一人一瓶,余下一瓶供刚才离开几位分享。再给留在这的警员一人弄一杯,就这个名字,对应这趟曼哈顿之行,让场面上所有人满意,一切就算是应付过去。”
看着在外面翻箱倒柜的警员,雪伦没法拒绝,点头后又看了眼柜台,委婉表示,曼哈顿之行的燃料不够充足。
克拉肯警官正经道:“那就骑上摩托,给边车加入油料。”
十几分钟后,霍普艺术之家变得一片狼藉,只有雪伦这里还算整洁。
余下的客人在经历检查后,被尽数驱赶出去,只有雪伦一人在吧台上忙碌。
她先将两瓶白兰地和两瓶香槟摆放整齐,又调出五杯曼哈顿和三杯边车,“犒劳”这些辛苦的探员。
“为了纽约的繁荣安定!”留下的调查员大笑着举杯庆祝,其他警员附和着欢呼碰杯。
雪伦冷眼相看,只觉讽刺。
“很棒的饮品!”调查员痛快畅饮后,咋呼呼道,“跟这位乔纳森小姐一样!哈哈哈哈~”
“好了杰森,在喝迷糊之前,带上那几瓶礼物回车上,可别摔碎了。”
克拉肯走过去拍了几下杰森肩膀,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最终,杰森调查员兜着不法资金、抱着瓶子不情愿地离开了。
随后,警员们尽数撤离,只有克拉肯警官还站在通道口。
他挥手道:“摆平了,乔纳森小姐。”
雪伦叹息道:“我只看到你们搜刮一切,几乎将这里抹平。”
“不~”克拉肯警官双手叉在胸前,反驳道:“这是违法生意,你能否认吗?是我让所有人沉默,如果你boss还在这里,他会万分感激我,甚至掏出厚重谢礼,毕竟刚才花费的,远比不上他为这档生意疏通关系所费的钞票。”
雪伦问他为什么。
“或许是,美人该受优待。”克拉肯警官再次推了下眼镜,提醒道,“违反禁酒令,会被判处一千美元罚款加半年监禁。乔纳森小姐,我不希望看到,你刚绽放的人生就此坠入黑暗……放弃这份工作吧,纽约很大,总有更适合你的。”
他转身离开。
雪伦就此陷入到巨大的荒谬感中。
海明威,盖茨比,CP份子,秘密逮捕,工作泡汤……今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无比震惊。
仿佛有种见证时代脉络的感觉,虽然他们是历史的边边角角。
“所以,或许贝尔先生不会有事?”
雪伦突然惊喜想到,海明威还没创作出《太阳照常升起》、《老人与海》,所以这次抓捕他大概率是有惊无险……
“哇~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雪伦回过神,是她的债主,那种可恶的咏叹调,让人相信他是在幸灾乐祸。
她死死盯着霍华德,突然想到、并质问出来:“妈惹髪克,是你安排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