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马上请长缨宋惜惜战北望易昉》 第1613章 翌日,谢铮就带着双月在成凌关四处玩耍。 南氏本来安排了人给她们做向导,但谢铮不要,说随心所欲地逛便是。 成凌关如今是两国交汇的边镇,两国文化交融,新鲜的玩意很多,她们两人都看花了眼。 西京的一些小吃,在成凌关也能吃到。 在成凌关,谢铮也看到了素珍工坊,觉得十分奇怪。 因为,工坊很多地方都有,但只有京城的那家叫素珍工坊,怎地在这里也有? 她好奇地回去问了南氏,南氏告诉她,这素珍工坊是王清如筹款开的,和京城的素珍工坊有分别,这家素珍工坊只是一个绣坊,绣娘们可以来工坊里绣,也可以在家里头绣了,把绣品拿过来卖给素珍工坊。 在成凌关,被休的妇人是有的,但娘家多半接纳,没有京城这么大的规矩。 实在是不被接纳的,才会到工坊去,但实则如今工坊里住的人不多。 因此,成凌关的素珍工坊,更多是给妇人们谋点家用,因为西京人很喜欢采购回国卖。 谢铮自然知道王清如的。 只是她很少去关注,加上常年在梅山,不知道王清如来了成凌关,又或许听过,只是没记在心头上。 “那她岂不是能赚很多银子?毕竟她帮人卖货,肯定也要赚些的。”谢铮说。 “倒也不是,我打听过的,她只赚取微薄的银子,用来维持工坊的租金,大头还是叫绣娘们拿了的。” “那她真是做了好事。”谢铮说。 南氏表示赞同,“是的,关于她的事情,我也是听过的,如今能改过,还一心向善,许多事情亲力亲为,实在难得。” 王清如以前的事情,谢铮也知道,谢铮更知道战北望和娘亲曾经成过亲。 在她年少的时候,她最听碎嘴八卦,总是缠着宝珠姑姑跟她说娘亲和爹爹以前的事情。 宝珠姑姑也是不小心说漏嘴曾有过战北望,她便不遗余力地挖了许多旧事出来。 曾经她问娘亲还恼不恼战北望,娘亲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的心放得下这么多旧事旧人?恼不恼的也不重要,毕竟她心悦爹爹了。 娘亲不恼,她也不恼,只是对战北望也没什么好感而已。 有一日战北望来将军府,她看到了,觉得他年岁偏大,显老,跟爹爹那是没得比的。 战北望也见到了谢铮,有片刻的失神。 他知道这是宋惜惜和谢如墨的女儿,毕竟长相相似。 旧事如潮,翻涌了一阵,他也就没再想了。 失去已经失去,珍惜眼前才是要紧事。 谢铮在成凌关过了年,等到四月份,才启程前往广南东道。 那是她的封地,她这位广南郡主,总要去看一看。 旨意下来的时候,她便晓得广南道的转运使已在广州府为她建造郡主府。 建造郡主府邸,是朝廷斥资,工部监督,进度应该会很快的。 她和双月还是如同来的时候一般,信马由缰,目的地是广州府,但马儿眼下要去哪里,便去哪里。 这万水千山,总得去瞧一瞧。 差不多到年底,她们两人才慢悠悠地到达韶州。 冬日的天气,十分寒冷,韶州也不暖和,只是路上听人说,等到了广州府,便暖和许多。 只是按照如今的脚程,过年应该是赶不到广州府,所以便干脆在韶州过年。 韶州有奇特的山势,乃是奇观之一,叫阴阳元石。 她们不惧寒冷,爬上去看了。 双月看得脸颊羞红,谢铮却十分震惊又好奇。 她说:“女子确实是长这样的,但男人真长这样的吗?可不要太丑了啊。” 双月打她,红到耳根子了,“瞎说什么?这是能议论的吗?咱们就不该来看。” “看看怎么了?”谢铮抬起头来,只觉得山势奇高,“以后咱们也是要成亲找男人的,先看看嘛。” “走走走。”双月还是抵不过内心的羞耻感,拉着她便下山去了。 谢铮还回头看,“唷,这么大啊!” 第1614章 在韶州,她们结识了好几位当地的朋友,都是穿街过巷的货郎,是属于广南东路特有的玩意。 都是给小孩子玩儿的,谢铮嘴上说她是大人了,但实则最是喜欢这种小孩子玩意。 她买了两个小小的狮子头,是舞狮用的缩小版,特别的可爱。 广南东路一带都有舞狮的习俗,过年或者是哪家有喜事,都可以请舞狮,过年尤其热闹些。 在韶州过年的时候,民间也有舞龙舞狮的活动,十分的热闹,她们都看上瘾了。 过了年,写了一封家书回京和梅山,便继续前往。 到广州府是二月,天气不冷不暖的,十分适宜。 她先找到广南东路的转运使严大人,出示郡主令牌,严大人立刻奉她为上宾,且带她去看郡主府的建造进度。 郡主府坐落广州府的中轴线上,距离衙门不远,占地很大,工人工匠还在赶工。 严大人说还需半年方能入住,所以谢铮打算在广州府租房子住,且让严大人不必告知底下的官吏,她不想被人看着。 严大人请她们吃了顿饭,把广南东道如今的情况说与她听。 广南东道的驻军为冷锋军,本隶属殿前司,早些年因燕王作乱的时候,贼匪四起,朝廷派地方驻军与玄甲军前来剿匪。 后玄甲军留了百人在此,招兵买马,成立了冷锋军,原先是镇守在韶州,但如今广州府与海外通商,引来了不少盗匪山贼,驻军便从韶州迁到了广州府。 原先冷锋军的统制司是玄甲军甘将军,甘将军过世之后,摄政王提拔了韩尧为统制司。 韩尧的祖父曾经是宋家军麾下的部将,随宋大将军一同牺牲在南疆。 韩尧父亲本是韶州的知府,韩尧文武精通,年少有为,在数次剿匪中表现出卓越的军事能力,由甘将军死前上书朝廷,举荐韩尧出任统制司一职。 严大人说起韩尧,也十分赞赏,“郡主不知,冷锋军又被贼匪们称为冷锋鬼军,因为他们神出鬼没,总能寻到他们的贼窝,近这两年,已经少有贼匪作乱了,这都是韩将军的功劳啊。” “少,换言之是还有?”谢铮道。 “自然是有的,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广州府水陆皆通,多少利益在呢,有利益,就会有人冒着性命的危险作乱。” 谢铮道:“可有伤及百姓?” “以往都有,但这两年,仅只有三人死于贼匪之手,贼匪如今也精了,等船驶出才上船抢掠,如今韩将军也在向朝廷奏请,要铸造战船。” 严大人不断地跟她说铸造战船的好处,有了战船,军队便可在江面巡视护航,贼匪打不着主意,久而久之就会放弃。 谢铮听出严大人其实想通过她来跟爹爹陈情,她没有拍胸口答应,只当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实际情况如何,她得调查过才行。 倒是双月听不出来,在一旁道:“既然有需要,那就铸啊,朝廷也不是没有银子。” 谢铮在桌子底下踢了双月一脚,双月顿时回过意来,道:“自然,一切都得按照流程走的,不能说要便给。” 严大人呵呵笑了一声,“姑娘言之有理,确实是需要走流程的,只是广州府距离京城太远了,一来一回,加上各地奏章如飞雪般往京城飞去,不知道何时,摄政王和皇上才能见到我们广州府的折子呢。” 谢铮给严大人倒茶,转开话题,“听闻广州府的饮食文化里,饮茶特别盛行,对吗?” 第1615章 严大人本以为广南郡主到底年轻,身边带着的也是一个小姑娘,并无谋士在身侧,向她入手应该会很顺利,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 打造战船的折子递上去好久了,至今未有批复,他们实在是着急啊。 朝廷这些年在军队很舍得花银子,开始觉得这事不难办,可没想到卡了这么久。 一座郡主府邸,说建造就建造了,怎么几艘战船,这般的犹豫不决? 严大人心里其实有怨气的,只是他性子务实,改变不了的事情不要强行改变,得罪人也讨不到好处。 不如试试从这入手,看能不能有利于他们。 如今碰了软钉子,也没气馁,他知晓不能得罪广南郡主,她可以不帮忙,但是如果得罪了她,她去信摄政王说几句坏话,那战船就没希望了。 热情招待了她们之后,便由着她们自己到处去看看,只是也暗中派人跟着,免得出什么事情。 只是没想到,他派去跟着的人,三两下就被谢铮给甩掉了,最后谢铮是住在哪里,又在何处租了房子他都不知道。 严大人有些紧张,人都进了广州府,若是在广州府出点什么事,摄政王怪罪下来,他可受不住。 他心里不免埋怨,她身边没带护卫,只带了个丫头,对广州府也不熟悉,语言不通,初来乍到的,要是犯了什么人,触了什么风俗规矩,人家又不知道她的身份,岂不遭殃? 真真任性。 他找到韩尧,将此事告知了他,让他带兵巡视的时候,留意留意。 韩尧今年二十,长得眉目清朗,典型的武将身材,宽肩窄腰,眸光冷锐。 听了严大人说广南郡主来到又失踪的事,他笑着道:“严大人何必担心?郡主身边只带一人便来到广州府,要么是摄政王暗中派人保护,要么是她有自保的本事,摄政王之女,怎是泛泛之辈?” 严大人听他这样讲,也觉得有道理,“只是将我们要战船的事情说与她听了,她没接茬,估计是不想帮忙。” 韩尧笑起来,两个酒窝甚是明显,把眸底的锋芒掩去了,“我们随便提一句,她什么情况不了解就要帮忙啊?严大人,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把郡主想得太幼稚。” “是么?我想着她年纪小小的好拿捏。”严大人讪笑,“倒是我愚蠢了。” 韩尧道:“您不了解摄政王,他身边没有好拿捏的人,若好拿捏,朝局便不稳啊,战船的事情急不来,朝廷若不批下来,我们可以用民船来改造,暂时用着。” 严大人瞧了他一眼,觉得韩尧确实足够沉稳。 若不批下来,用民船改造也不是不行,只是如今出江的货物多,货船不够用,若要改造,就只能用破船改造了。 幸好,韩尧是个有魄力的。 “那我们再等等,若还没批复,便按你说的去办吧。”严大人说。 “行,这事就先这么办吧,至于郡主那边也不必操心,她想来也有去处。”韩尧说。 韩尧说完,便告辞去了。 如今年后,货物出得频繁,贼匪或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原先严打,他们沉寂了一段日子,可抢来的物资变卖成金银财帛,他们大手大脚地花费,禁不住花。 所以,一定还会继续动歪心思。 第1616章 年后货物便要从珠江出去,码头也逐渐繁荣起来。 南海县盛产丝织品,这些都是名贵的料子,以往装船的时候,会提前跟官府报备,官府会派人在附近看着点,免得遭遇了贼人。 只是,因着这一两年盗匪很少出没,有些商家的管事就图个省事,因为要等官府安排人来,起码得一两天准备,他们就得延后装船。 他们觉着没什么危险,就直接下令货物装船。 结果,船刚出湾就遇到了破破烂烂的船有五六艘,船上窜出一群人,迅速地往商船上抛了带钩的绳索,贼人沿着绳索便飞快上了船。 与此同时,一条渔船迅速靠近商船,船上除了船老大,便只有两人,这两人就是谢铮和双月。 她们二人都穿着破烂的衣裳,做粗使小厮的打扮,在码头已经待了三四天。 她们从严大人嘴里得知有贼匪作乱的情况之后,便混迹码头查实。 方才商船在装货的时候,她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望风,没有官兵在场,谢铮便觉得他们会动手,因此才会租了渔船跟上看看。 谢铮看着海贼上了船,当即带着双月施展轻功飞上去。 本以为船上的人没有防备,殊不知已经在打起来了。 而且,海贼虽多,有两人却十分英勇,看得出武功高强,三两下便把几名贼匪打翻在地。 谢铮和双月也忙出手帮忙。 海贼武功不高,但腌臜招数很多,撒石灰,放暗箭等等,但这些对着一般的船员有用,对他们没有用处,一个闪身就全部避开了。 谢铮发现那黑衣年轻儿郎的身法也特别好,出招迅猛,应是打小就习武的。 她收拾了两人,再看向另外一人,顿时惊愕,是方伯伯?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也在船上? 船员也来帮忙,没几下,制服的制服,逃的逃。 黑衣儿郎带着人将海贼捆了,抬眸朝谢铮看过去。 谢铮已经飞快去了方十一郎的身边,高兴道:“伯伯,您怎么也在?” 方十一郎笑着道:“你爹让我来的,你怎在这里啊?方才见你飞上来,轻功不错啊。” “爹让您来的?”谢铮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对于方伯伯夸赞她,她大方领了,“我轻功不错,武功更不错呢。” 方十一郎笑出声来,“有乃母之风,了不得。” 那年轻儿郎正是韩尧,他一边处理贼人,一边听着他们说话,这简单的对话,便知晓他们的身份了。 他也不装糊涂,大方过来拱手见礼,“末将韩尧参见郡主,参见方将军。” 谢铮看着眼前和星眸朗目的少年,不好奇为何他能知晓他们的身份,只是打量他道:“原来那就是韩将军,久仰大名啊。” 韩尧说:“郡主过誉。” “怎么就久仰大名了?”方十一郎打量了韩尧两眼,含笑问道。 谢铮说:“这几日在广州府打听了不少事情,问起韩将军,百姓交口称赞。” 她露出调皮的笑,对方十一郎说:“方伯伯应也打听过。” 方十一郎颔首,对韩尧说:“你先处理好这些人,回头在府衙里说话。” “是,末将遵命。”韩尧不卑不亢,应道。 第1617章 货船靠岸,方十一郎带着谢铮和双月下船。 谢铮路上问道:“方伯伯,此番只您一人前来吗?大哥哥和二哥哥可有来啊?” 方十一郎笑道:“他们没来了,但你颜老师来了,我们抵达已有半月,住在庆福客栈,这一次是奉你爹爹的命令前来,一则是探查广州府匪贼和海盗情况,一方面也看看你是否已抵达广州府,再一个,也想带你颜老师出来走走,难得过年书院里放假,她再告一两个月假不成问题。” 谢铮惊喜地道:“颜老师来了?那太好了,快些领我去见她。” 谢铮的启蒙老师便是颜如玉,她在书院读过书的,天资倒是聪慧,但实在坐不住,在读书期间也送过去梅山,只是被人退货了几次,最后还是在书院念到了七岁才再度上梅山的。 不管是读书人还是练武之人,都要尊师重道,及笄时颜老师也给她送了及笄礼,只是那会儿人多,没顾得上说几句话。 如今能在广州府见到,实在太好了。 福庆客栈坐落在较为偏僻的地方,不算什么高档次的客栈,入住的也是过往客商,基本都是常住,图福庆客栈价格低廉。 任是广州府的官员如何猜想,也不会知道方将军来了广州府,且还是住在福庆客栈这样的地方。 颜如玉在客栈的小院子里手执一卷书在看着,天气适宜,和风已经带来了春日的气息,暖阳洒落,只觉得通身舒畅。 小院子里却摘种了一株高大的木棉树,如今正好是初初开花的季节,火红色的花还不算多,只是枝头上染了几抹灼人眼球的红。 她听客栈的小二说,若是等过半月,这满地都会落遍木棉,当地人喜欢拿木棉煲汤,是最好的祛湿良汤。 颜如玉想若能逗留到那时候,定然要捡几朵来煮汤的。 以花入汤,很实用,又不失诗意。 手中的书,愣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自打她启蒙,书便几乎是她的全部,她可以遨游在书本里,从书里寻找人生的道理,做人的准则。 但是,真真应了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些年夫君在京城卫所驻守,偶尔也会带她出去游玩,只是去不了太远,这一次从京城跋涉到广南东路,让她眼界大开。 自然,她也看过各地的州志,只是书中记录,到底不如亲眼瞧着鲜活的。 “颜老师!”欢快的声音,打破了颜如玉的冥想,她抬起头来,只见一道身影飞快进院门。 一进院门,她脚步慢下,移步前来,沉稳大方,像是教养有素的贵女。 许是方才沉浸在冥想里,有些恍惚,看到眼前的人,便想起在公主府见到摄政王妃送沈青禾先生冷梅图时的模样。 起初以为是一场偶遇,殊不知,便是因她,自己的人生也迎来了改变。 她起身笑迎,“是郡主来了。” 谢铮福身,“学生见过颜老师,颜老师安好。” 颜如玉托住她的手,打量着她,“怎是这副打扮?去了哪里?” 方十一郎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一同抓贼去了。” 说完,他也大步进来了,看向妻子的眸光,极尽温柔。 颜如玉知晓他去做什么的,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微微松了口气,“快先进去喝口茶,吃些点心,这广州府的点心,好吃得紧。” 方十一郎过来,接了她手中的书,习惯性地牵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我还有事去衙门一趟,先陪你吃点。” 第1618章 分明是三个人一起吃点心,可谢铮觉得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在吃。 一只叉烧包里头,肥肉居多,颜如玉不爱吃肥肉,方十一郎便细心地一点点把肥肉挑出,然后再递给她。 只是她胃口小,若一整只叉烧包吃了,别的吃不下多少,因此只等她咬了一口,便又夹走,给她夹了只虾饺。 还有用荷叶包着的糯米鸡,也只分给她一小口,道:“你胃不好,不能吃太多糯米,回头那芋泥糕,也吃一点点就好。” 谢铮停下筷子,支着下巴看他们。 她爹娘也恩爱,只是娘亲对于吃食并无特别的挑剔,且她若是一家三口吃饭的话,吃得很快,但凡她爱吃的,她往往先下手为强,轮不到爹爹给她夹菜。 不过,若是宫宴或者是别的宴席上,娘亲就会换一副模样,那叫一个端庄大方,吃一口,咀嚼七八下才会咽下,真真是细嚼慢咽。 爹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有机会给娘亲布菜。 方十一郎抬眸看到谢铮一直看着他们夫妇吃饭,自己却不吃,问道:“怎不吃?不合胃口?” 谢铮嘴巴一嘟,娇嗔道:“没人给我夹菜。” 颜如玉笑着给她夹了一块笋子,“好,给你夹,快吃。” 谢铮却不吃,好奇地问:“颜老师,当初您是怎么嫁给方伯伯的啊?” 八卦的谢铮,早便听过他们的事情,只是知晓不多。 眼前两人,颜老师纵已是当娘亲的人了,却依旧貌美年轻,方伯伯是玉树临风没错,只是年纪瞧上去要大颜老师不少的。 颜如玉望了方十一郎一眼,这眼神里充满了缱绻,再柔声对谢铮说:“想听故事便快吃,吃完了再慢慢说与你听。” 谢铮吃饭的速度,与宋惜惜是一脉相承的,自然,也是与万宗门一脉相承。 听得颜如玉这样说,立刻埋头苦吃,等着听故事。 方十一郎看着她们笑了笑,吃完便去了衙门,跟严大人和韩尧了解情况。 当年的故事啊,如今想起,他也觉得自己是捡了宝贝的,就让如玉跟郡主说说那甜蜜的往事。 “当年他们班师回朝,”在木棉树下,颜如玉神情悠远,眼底透着说不出温柔和甜蜜,“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骑在马背上,马瘦,他也瘦,憔悴,疲惫,只是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我不知为何,就看这一眼,心里砰砰直跳,脸颊发红,郡主,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谢铮道:“相信。” 颜如玉说:“其实我跟他算不得一见钟情,一见钟情说的大概是从不曾知晓这人,只第一面,便喜欢了,可我原先是知道他的,听过他的事迹,敬佩他,为他的牺牲感到惋惜,当然,不止是他,还有很多很多为守护疆土而牺牲的将士,我都十分敬佩。” 但对方十一郎,她是不一样的,或许一开始,像祖父说的那样,确实是带了几分同情心。 毕竟,将士们立功回朝与家人娘子相聚,是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了。 方十一郎没有,王清如早在他“死讯”传回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归宁了,没为他守过,甚至他回来的时候,王清如已经另嫁。 她觉得,方十一郎应该会为此颓废,伤心,甚至怨恨王清如。 可竟没有,他坦然接受了这一切,不生怨恨。 王清如回头去找他,他既不口出恶言,也没有纠缠拉扯,只用行动告诉王清如,要各自珍重。 第1619章 原是无意中知晓这些的,加上当初的一见动心,越发让她觉得方十一郎品行高贵。 她已到待嫁年纪,心中怎会不憧憬过以后要嫁的夫婿是什么样的? 只是,憧憬的人是虚幻的,真有这么一个人鲜活地出现在她梦里的时候,她知晓,是这个人了,她想要嫁的便是他。 祖父一开始反对,除了年岁相差,还觉得方十一郎已经成过亲,她嫁过去虽也是正房,却非原配妻子。 她是太傅孙女,名动天下,京城世家求娶的不知凡几,为何要嫁给方十一郎?他便是立功归来,前程也未定。 但她执意如此,祖父只得妥协,这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任性。 祖父请人保媒,却不料方十一郎竟不同意。 家族里的人都震惊了,一个是觉得方十一郎不识好歹,一个觉得她上赶着还被拒绝,丢人。 她的奶娘更是气不过,对她说:“姑娘这样的家世人品,任凭是谁,都只有欢喜答应的,这方家实在是不识抬举,不知好歹。” 她反问,“是啊,任凭是谁,都只有欢喜答应的,那奶娘觉得那些欢喜答应的人,是瞧上我什么了?家世?容貌?才学?还是瞧上了我祖父?” 奶娘觉得世族联姻都是这样的,不管是家世,容貌,才学,都在考量的范围之内。 可那些看上的只是她太傅嫡孙女的身份啊。 祖父虽已致仕,但文官若得他一句称赞,升迁那是迟早的事情。 与太傅府联姻,有这样多的好处,但凡心里头有点谋算野心的,都会上赶着答应。 可方十一郎不要,他觉得自己委屈了她,更觉得她是一时头昏发热,想要嫁给他的。 等真的如愿以偿,她便会后悔,可那时候后悔就晚了。 其实,方十一郎后来同她说过,那时候并不相信,她是真心纯粹地喜欢他,想嫁给他。 自然,他也不心悦她,因为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是到了提亲拒绝之后,他偶尔会想到她,听别人说起她时,也会装作不在意地听一听。 可他对这个少女了解得越多,越觉得她不会真的喜欢自己。 她容貌出众,才学过人,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是他配不起的人。 谢铮支着下巴听她说,在这里插了句,“方伯伯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那后来怎么出了事,他就同意了呢?” 颜如玉笑容更温柔了些,眉眼尽是缱绻,陷入了回忆中。 女学里发生的事情,对任何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都是晴天霹雳,如同塌天一般的沉重。 可她万万没想到因祸得福,他登门求娶了。 她至今都忘不了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狂喜过后,觉得他是出于同情,她便也拒绝了。 是他真心的剖白,让他们真正走到了一起,他们要成亲了。 那段日子像做梦似的,奶娘说她嘴角的笑意就没压下去过,她是那样的欢喜啊。 她怎能不欢喜,她要嫁给喜欢的人做妻子了,她欢喜啊。 拜天地那日,她依旧是处于一种梦幻般的感觉里,他挑开她的盖头,在灯下四目相对,他柔声说:“饿了吗?我叫人备了面条,你先吃点,我出去应酬宾客。” 到那个时候,她的眸光撞入他眼底,交汇的一瞬,心脏砰砰跳,才有了真实感。 他喝了半醉回来,同她喝了交杯酒,然后牵着她的手坐下说话。 他没提过往,只说往后夫妻相处,务必要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互相体谅,互相理解。 第1620章 他没有许下什么诺言,要如何待她好,只说往后夫妻一体,同心合力把日子过好。 洞房花烛夜,她有点紧张,在帐幔落下的时候,不知怎地有些颤抖起来。 出嫁之前,奶娘便同她说过新婚夜该如何同夫君欢好,她虽羞涩,也一句句听完,自问也算是了解透彻。 但,真到了这一刻,她不知道要如何做,整个人紧张得有些颤抖。 好在他很温柔。 奶娘告诉她,洞房花烛夜对女子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体验,但只要忍过前几日,一切便好。 可她觉得奶娘的话不全对,身体的亲密,灵魂的碰撞,她觉得这种感觉十分美好。 自然,这些她是隐下没跟谢铮说的。 婚后的日子,超出她预料的甜蜜。 本以为他是个严肃的人,一板一眼,会有些无趣,可他十分细心,会留意到她的情绪,会照顾她的感受,休沐也会带她去附近游玩。 作为京城驻军的将领,他不得擅自离开京城,他们能去的地方也只能在京都附近。 因此这些年下来,他们把京城好玩不好玩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婆母和嫂嫂对她也很好,十分包容,知道她要回书院教书,府里头的事情能不麻烦她的,便尽量不麻烦她。 而且,知晓她教书费脑辛苦,婆母还会每天叫人熬好了汤等她回来喝。 成亲不过半年,人人都夸她气色红润。 祖父母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相信她是真的过得好。 还记得婚后第二年的冬日,她受寒病了,偏生那会儿他在军中忙着分派冬衣的事,不得空归家。 她这病来得奇怪,到夜里就发热,整个人似是被火烧似的,滚烫得很,婆母十分担心,见吃了那么多天的药也不好,便亲自去请了丹神医请来。 吃了几日药,风寒是好了,却是浑身不得劲,病恹恹的,书院依旧只能告着假。 后来又请了丹神医来,丹神医这一次诊脉却皱起了眉头,对婆母和她说:“原先怕是日子不够,加上病着便没摸出喜脉来,如今才摸出来,夫人这是有孕了。” 大家闻言皆是一喜,但看到丹神医皱着眉头,又想起她风寒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药,怕是有伤胎儿。 大家忙问原先吃的药对这胎是否会有影响,丹神医先问了她月信是什么时候来的,问完之后算算日子,道:“如今才诊出来也不奇怪,还小着呢,满打满算才一个多月,这样小,原先吃的药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是无法保证的,毕竟连续吃了有十天左右的药,发烧那会儿,吃的降火祛毒的药,对体质有一定影响,能不能保住,两说,保住之后,这孩子会否有别的问题,也不一定说得准,哪怕是有万一的可能,我也得给你们打个准备。” 老夫人忙问道:“丹神医您可曾遇到过这样的例子?” “遇到过不少,大多数都是没问题的,但也有几个生出来之后先天不足,这是母体虚寒虚弱的缘故。” 大家闻言,心里皆是一沉。 哪怕是有几个,也是叫人害怕的啊。 丹神医见他们都不说话,道:“方夫人大病刚愈,身体极差,若是这胎打掉不要,恐怕以后也难怀上,毕竟落胎药猛烈得很,若要的话,也得好好调养,四个月之后若都没见红,这胎便稳了。” 总的说来,这胎要与不要都难。 第1621章 这是他们婚姻中遇到的第一道坎。 甜蜜的日子,被浇进了苦涩的药汁。 这样的事情,总要他回来做决定的。 他得了信急匆匆地回来,进门也没先去给母亲请安,便直奔回屋。 他带着浑身的寒气回来,肩膀头上都落了雪,在外头抖了一会儿,再叫人拿了火盆烤暖了手,才敢去抱她。 他声音哽咽,“病了怎么没告诉我?以后不可这样,若有什么不适需得立刻告诉我。” 他一回来,她便仿佛有了主心骨,整个人都镇定了许多。 只是瞧着她消瘦的模样,他难过得落泪,“叫你受罪了,是我的不是,我没好好照顾你。” 把头伏在他胸口上,听着强有力的心跳,连日来的不安难过,都被驱散了不少,她说:“是我拖累你,你这样忙,还叫你回来一趟。” “军中再忙,也有人能顶替我,可你身边无人可代替我。”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事情我知晓了,等我再与神医谈谈,我们再做决定,好吗?” 她说:“都听你的。” 他们拥抱了一会儿,才不舍地分开。 瞧着她消瘦的面容,方十一郎眼底尽是心疼,他没立刻去找丹神医,而是陪伴了她好一会儿,才出门前往药王堂。 丹神医将那日的话说了一遍,总结的便是,如今病了一场最是虚弱时落胎,恐伤身子,兴许以后就怀不上了。 要这孩子,也得将养,未必保得住,保不住的话,等月份大了再掉,也伤身子。 至于这孩子会否先天不足,丹神医说有可能,但可能性较低。 丹神医没帮他做决定,让方十一郎自己拿主意。 方十一郎稍稍想了一下,道:“如今落胎,便不能怀上也没事,只问神医一句,服用落胎药,她能平安吗?” 丹神医说:“落胎药霸道,她又这般体虚,肯定是有危险的,一碗落胎药能打了自然是好些,但有不少是用了落胎药,也落不干净,得再下猛药,如今这身子怕是承受不住。” 方十一郎承受不了这危险,又问:“若是月份大些还是保不住,对她身体伤害比之如今落胎呢?” 丹神医道:“若是三个月前的话,对比如今总归是好点儿,毕竟养了些时日,三个月之后,胎儿成形了,伤害也是大的。” 丹神医见他神情沉重,一时难下决定,便道:“是怎么个决定,你先回去商量,若决定保着这孩子,老朽会尽力。” 方十一郎告辞回去之后,便请了太傅府中人来,两家人一同做决定。 两家人坐在一起,也为难,只叹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现在便担心,若是保胎到了六七个月,这孩子还是保不住的话,那就更不妙了。”太傅很是担忧。 太傅的担忧,也是大家的担忧。 “这一胎就是方大哥哥吗?”谢铮忍不住在这个时候问道。 颜如玉没给她答案,只缓缓说:“其实一开始诊出我有孕,我还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慢慢接受了这消息,想着肚子里孕育着一条生命,我便想如何也要尽力保住,不管最后保住保不住,起码我努力过才能无愧于他。” 大家举棋不定,她下了决定,不轻易放弃,先养身子保胎。 方十一郎当即跟朝廷告假,在府中陪护。 保胎,是艰难的,她身子太虚弱,刚决定要保胎便开始见红,且是吃什么吐什么,连养气血的药都吐得干干净净,一日里能勉强喝下几口粥,便算厉害了。 太折磨,折磨得让人心疼,老夫人都寻丹神医去问,若是不保胎,胎儿会否自然流掉?实在是见不得她这样吃苦。 丹神医说这个不能保证的,只能是见红便保胎,能喝下一口药便喝一口。 第1622章 “那段日子,若无他在身边,我决计是熬不下去的。”颜如玉叹息着说,“铮儿,你若成亲,要找一个很爱你的人,他爱你,才会护着你闯过人生的风霜雪雨。” 谢铮道:“我相信爱情,爹娘便相爱。” 她的家里充满了爱,她相信爱情,相信亲情,相信友情。 她的人生也是充满美好的。 颜如玉温柔笑着,“是的,你爹娘很相爱。” 谢铮着急听故事,问道:“那孩子保住了吗?那段日子您是怎么熬过来的?” 日日的扎针,吃药,喝营养汤,吐得天昏地暗,天旋地转。 她起不了床,哪怕只是起床解手,都没有力气。 孩子在汲取她的养分,而她自己却吃不下。 到后来实在吐得难受,干脆也就不喝安胎药,老夫人的意思是,等这孩子自然流掉,若流不干净,再吃落胎药的话,相对分量就要轻一些了,她的身体也好承受些。 这点也是经过丹神医的斟酌同意了的。 于是,那保胎药就不喝,每日只喝点营养汤,养胃小米粥,喝了依旧会吐,吐了她便继续喝。 本以为不喝安胎药,这胎儿就会流掉,因为停药的第二天便又继续出了点血,结果就这么熬着,到了停药的第五天,不出红了。 孩子这样的顽强,还没成型呢,便强烈地表达着要来到这个世界的渴望。 胎儿的顽强坚毅,夫婿婆母的支持爱护,给了她力量。 她吐得少了,渐渐能喝下半碗小米粥,加半碗的肉汤。 到三个月的时候,她孕期反应依旧是重的,但很多时候都是干呕,却能吃得下去。 这让大家看到了希望。 就这么熬着,熬着,熬到了五个月,她彻底不吐了,胃口也好了起来。 丹神医诊断过,胎像也稳固了。 大家虽说松了口气,但依旧悬着一颗心,毕竟妇人产子也是过鬼门关,只有顺利产下孩子了,大家才可以真正放心。 果然,还是出事了,孕八个月的时候,她在散步的时候摔了一跤,腹痛难当,立刻去请了丹神医。 稳婆是早早就请了,在府里头住下照顾着她的。 日日散步也是稳婆的意思,多走走,容易开产道。 原先每一日都是方十一郎陪着散步,偏生那日老夫人有点头晕,请了大夫,方十一郎便过去老夫人那边照看下。 她在散步的时候见方十一郎这么久没回,担心婆母身体有什么问题,便想着去看看。 稳婆和丫鬟都是在后头跟着的,但没有搀扶,毕竟一直都好好的,用不着搀扶。 可她原先都在自己院子里头,每一寸地方都是熟透了的,久不出去,加上肚子大,瞧不见路,脚下有石子没发现,踉跄一下便摔倒了。 这变故吓得大家都失了魂,抬着送回屋中,稳婆检查一下发现破水了,也就是说不足月便要生产。 丹神医也被请了过来,八个月生产,属于早产,且本来胎位不正,稳婆原先也已经在给她调整胎位,想着还有两个月,总是能调过来的。 没想,这会儿出了事。 稳婆是有经验的,当即给她用手拨正胎位,这自然是极痛的,方十一郎一直守在产床边,谁劝都不出去,他就是要在这里守着娘子。 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儿,竟在娘子调胎位的时候,心疼地哭了出来。 胎位调整好之后,她已经疼得没有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依旧腹痛,但破水不意味着立刻便能生产,需要下催产药开产道,这自然就是丹神医的活儿了。 不能拖延,必须要尽早进入产程,不然孩子容易窒息没了。 第1623章 产程不算顺利,这孩子折磨了他娘亲足足五个时辰,才终于坠地。 出来之后也没哭,稳婆照着他脚板底打了几下,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他这一哭,大家的心才放回肚子里头。 方十一郎因担心过度,情绪紧绷,等到松懈的时候,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谢铮听到这里,顿时噢了一声,“这件事情我听过,于伯伯跟我说过的,说方伯伯曾晕倒在产房里头,被人笑话了好久呢。” 颜如玉笑道:“是的,确实因这事被笑话了,这孩子便是你方大哥哥。” 她继续说着孩子出生之后的事情,到底是早产儿,体质较差,婴孩时动不动就病,吃药的次数,就仅次于吃奶的次数了。 好在,三岁的时候也都稳下来了,开始习武强身健体。 第二个孩子来得和谢铮一样,是个缘分,因为生了长子之后,方十一郎向丹神医要了避子药,自己吃下了,说是能管五年的,若是想彻底绝嗣,等到五年之后再服用一颗,便再难生出子嗣。 断没想到的是,五年没到又怀上了。 得知她又怀上的消息,十一郎吓得几乎晕厥过去,好在这一次她的身体养好了,且和第一胎的反应截然不同,没有孕吐,能吃能喝能走,管家的事情和教学的事情半点都没落下。 大家都说,这一胎怕是个闺女了,闺女才会乖巧,不折腾娘亲。 方十一郎也从最初的紧张变得期待,既然怀上了,那他当然也盼着是个姑娘,小棉袄多贴心啊。 可惜,贴心的小棉袄没来,来的依旧是个带把儿的。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稳婆出来报信,说是哥儿,大家自然也是高兴的,姑娘也好,小子也好,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嘛。 孩子很健康,抱在手里沉甸甸的,跟他哥哥天差地别,他哥哥出生的时候,像只猫儿。 谢铮听完,笑了起来,“这倒是奇怪了,方大哥哥体弱,本该是个读书人,二哥哥壮健,练武才对,怎地还反过来了呢?” “你方大哥哥身子弱,所以三岁便开始练武强身健体,自那之后便无一日停过练习,你二哥哥则跟着我去书院,耳濡目染,自然就喜欢读书了。”颜如玉说。 如今,他们夫妻有两个孩子,一文一武,很是孝顺懂事,长子已从军,次子已是秀才,等着一步步考上去。 她们两人说完的时候,方十一郎其实已经在外头听了好一会儿。 他去了衙门一趟,将事情交代好,便回来恰好听到她们在说往事。 他看到娘子脸上的幸福,自然,他知道自己脸上有同样的幸福。 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他有过一位前头娘子,两人并未能走到最后。 两人在一起,是需要彼此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互相信任,才可长久。 所以,日子不是说和任何人过都是一样,不同的人,一定是有分别的。 而幸福可以抵消人生路上遇到的一些不快,多年前他曾收到王青如的来信,她真心实意地道歉。 他其实早就释怀了。 王清如的背叛和离开,确实使他难过了一段日子。 但上天补偿了他,加倍加倍地补偿,他被一整个投进蜜罐里头,终日心里都是甜滋滋的,而他一定会同娘子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的。 第1624章 我叫谢澜。我的人生,在和离之前都是一个笑话。自小,父王和母妃都教导我,做人要低调,不可出风头,闲事莫要理会,要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要给自己招麻烦。人人都说父王母妃豁达谦逊,人品贵重。我以为这是真心话。毕竟,父王是堂堂淮王殿下,母妃是萧家女儿,身份如此尊贵,却从不与人为难,不与人红脸,便有些小亏,也是笑着便吃了。但慢慢长大,我能明辨是非之后,就发现他们所谓的恭维,其实是暗讽,笑话。在他们眼里,我父王母妃是怂包。可怕的是,我从小接受这样的教育,怂而不自知,错把自己的软弱当做了柔善。这种错误,直到我嫁给了梁绍,也依旧没有很清楚地意识到。我甚至觉得父王母妃也只是良善,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维护自己的名声,不想与人交恶。只是,我这位堂堂永安郡主,竟然被夫家欺负,可见我们一家的软弱早就别人拿捏了。梁绍,倜傥俊美的探花郎,我对他可谓是一见钟情。他打马游街的时候,我投掷了香囊,本是从众,却没想到能入了他的眼。两家亲事定下的时候,我很是欢喜,终日沉浸在待嫁的喜悦里,加上父王母妃不让我知晓外头太多的事情,我竟不知道表姐在经历什么。我是后来才知道,表姐派人给我添妆,母妃觉得她晦气,不愿意要她的礼。我很生气,表姐自小待我极好,我在她有难的时候,未能施以援手,连她好意送来的添妆都被拒绝了出去,这明摆着便是嫌弃她。我质问母妃,母妃落泪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晦气的人送来的东西,自然也是晦气的,要是连累了我的婚事该怎么办?这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幸福。我问她表姐和离,怎么就是晦气了?她竟说,表姐一家死绝,自己又和离,怎不是晦气?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死绝的一家人,是母妃的亲姐姐啊,是她亲姐姐的一家人啊。她竟然说晦气?我气得直落泪,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便是这样的,一生气就只知道哭,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以前表姐从梅山回来看望我,便说过我这性子要吃亏的,她教导我做人不必自视过高,但也不可妄自菲薄,我分明是郡主之尊,却为何总是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表姐让我要自信,大方,沉稳。我很想做到,可我做不到。我在夫家的遭遇,母妃是知晓的,可母妃总让我大度,忍让,说天下男子都是一个德性,我若是不能容人,便是善妒,小气,狭隘,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甚至是我腹中孩子没了,连命都差点没保住,表姐守着我,将我救回来,要带我离开承恩伯府,她和父王还来劝阻。我永远都记得,他们说如果我和离,是决计不让我归家去的。我对他们寒了心,他们带给我的伤害,不亚于梁绍。我瞎了眼,错爱梁绍,错嫁梁绍,可他们是我的生身父母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表姐帮我求了和离的旨意,梁绍的名字也从登科榜上划去,他最后更被判了流放。可纵然连皇上与百官都看不下去梁绍的所作所为,父王和母妃依旧觉得没什么,他们表现得前所未有的硬气,这份硬气用来对付我,便是真的不准许我归家去。无人知晓这种身陷深渊的绝望,到底有多可怕。都说做子女的不能憎恨自己的父母,可我真的恨啊,好恨,最恨的时候,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不管将来他们如何,我都不会再认他们了。 第1625章 他们真出事了。我做梦都没想过,我那懦弱胆小的父王,竟然会参与谋逆。父兄掉了脑袋,母妃被囚禁,这场风波没有连累我,他们早早与我脱离关系,满京城都是知晓的。以前我发誓,他们便真有什么事,我也不会理会的。但是,骨血亲情是斩不断的,便是我情感上无法原谅他们,心里还是会痛,还是会寝食难安。我求到表姐,让我适时送些衣物吃食进去。母妃见了我,痛哭流涕地求我救她离开。我还是改不了容易掉泪的习惯,只是心比以前狠了,我说:“当初我陷在梁家的泥潭里求你们救我,你们告诉我泥潭里也能喘口气,叫我乖乖待着,如今这句话也还给您,您虽被关着,但能喘口气活着就行。”我说完便转身走,任她哭天抢地地说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回头。新帝登基的时候,大赦天下。被流放十年的梁绍得以提前半年回京了。作为永安郡主,和离之后也不少人替我说亲,但我已没有成亲的念头,在工坊和女学两边奔走,日子充实而自由。纵然我拒绝多次,可总有人替我婚事忧心,其中以丞相夫人最为热心。前年的新科状元云影扬,年三十二,他家中父母双亡,原是为了守孝,才一再耽误了婚事与科考。家中如今已无兄弟姐妹,全家只剩他一个,如今在翰林供职,是个仁孝沉稳的人。丞相夫人赏识他,好几番来为他说亲,我都拒绝了不知道多少次,她还是不放弃。我无奈地说:“他乃是状元郎,便是为他寻个二八年华的女子也是能够的,何苦来娶我这和离妇?而且您有心保媒,人家状元爷未必瞧得上,说不准心里是想找年轻姑娘的,是被您一直推荐,这才不得不应承。”我实在不愿意一再提及自己是和离妇,但丞相夫人的热心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招架了。而且,我说的也是实话,云状元我是见过的,虽已三十有二,却潇洒俊逸,容貌清隽。再者也是天子门生,要找什么样的贵女不行?怕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丞相夫人。丞相夫人听我这样说,忙保证道:“他见过郡主之后,便一见倾心,没打算找别人,只一味求老身来保媒,要不你们再见见面?”我哪里肯?忙寻了借口送她出去。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直到那日我从工坊回府,竟看到有一人等在了门角处。我一时没认出他来,又瘦又黑,穿着锦衣却无一点气派,像黑瘦的猴子穿着华丽的衣裳,滑稽不已。他出声唤我澜儿,声音粗噶陌生,我细细瞧了一下,才将他认出来。竟然是梁绍。没待我叫人把他打发了去,他竟一个箭步上前来抓住我的手,眼底充满了热烈,“我知道你忘不了我,一直等着我,以往种种,都是我的错,这些年我也反省了,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我定不再负你。”听了这话,我吃惊得很,竟忘记甩开他的手,只想确保自己不是幻听,他怎么有脸说这话的?“放肆!”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有人怒喝,随即一道身影上前来,打掉他的手,眉目含威,“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轻薄郡主?” 第1626章 我抬眸瞧,来人竟是云影扬。 他迅速拦在了我与梁绍中间,我是背对着我,我没看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声音严厉,“退后。” 梁绍明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了两步,打量着云翰林,“你是谁?我找我的夫人,与你何干?” 我听到夫人这两个字,顿时觉得恶心反胃,往事翻涌上来只觉得恼怒不已,冷道:“我没有夫婿,不是谁的夫人,请你莫要乱叫,坏了我的名声。” 梁绍急忙道:“澜儿,我知晓自己错了,你如何罚我骂我都行,但我们……” “你们不是夫妻。”云翰林知晓了我的态度,便打断了他的话,往远处招招手,“来人,把承恩伯府的公子送回府去。” 当即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挟着梁绍。 梁绍急得冲云翰林大喊,“你是何人?我来找自己的娘子,与你何干?” “我是何人同你没有关系,带走!”云翰林一声令下,那两人便把梁绍拖走,为防他大喊,便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汗巾,出了巷子就塞到了马车上去。 云翰林转身,退后两步对我作揖行礼,“郡主,失礼了,也冒犯了。” 我福身回了一礼,再问道:“云翰林是刚好路过?” “是,刚好路过。”他神情认真不似作假。 我心情多少受到梁绍影响,也不欲深究,只道句谢谢。 他说:“郡主出入还是带几个丫鬟婆子吧,就怕有些人贼心不死。” 这些年,我时常留宿在工坊,偶尔跟着她们一同做绣品,有时候回府便乘坐马车,没带着丫鬟婆子,但车夫是有的,只是方才车夫停在了外头,我差他去买些东西,横竖已到了府门,也没什么要紧的。 只是没想到今日梁绍等在此处。 “多谢云翰林提醒。”我说了句,便转身进府了。 身后没听到脚步离去的声响,我回头见他还站在原地瞧着我,许是没想到我忽然回头,脸颊一红,眸光立刻移开,作了个揖便转身匆匆走了。 我心下觉得奇怪,他脸红什么啊? 梁绍来找我的事情,表姐知道之后,便亲自去了承恩伯府去找他。 我听宝珠说,那日梁绍跪在表姐的面前,声泪俱下说自己错了,如今才知道我的好,想回头再与我做夫妻,求表姐成全他,他还当着表姐的面发了毒誓,说若是再敢辜负我,叫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还说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他已经为他的错付出了代价,流放多年,吃尽苦头,如今悔过应该被接纳的。 表姐没跟他讲什么大道理,只对着承恩伯府与他的面前说了句,“你知错是你的事,但你再敢到她面前去蹦跶,我打断你的腿。” 梁绍还要据理力争,说表姐不能代替我来做决定,说我这些年不成婚,便是等着他,他更是颇有得色地说:“当年澜儿对我是一见钟情,爱我极深,我如今回头她是求之不得的,不过是要些体面,我也愿意认错给她面子,让她消气,我们夫妻的事情,与你摄政王妃一个外人没有关系……” 宝珠说,他这句话没有机会讲完,表姐一鞭子朝他甩了过去,疼得他哭爹喊娘地在地上打滚。 承恩伯府的人纷纷求情,说定会严加看管,不许他再出去乱来,表姐这才呸了他一声,“看来这流放你是没吃上半点苦头啊,一鞭子就能让你疼得死去活来的,正好了,你尽管去找,我来管管你。” 表姐说完还挥了一下鞭子,梁绍吓得直直昏死了过去。 我听了只觉得好笑,又觉得可叹,这些年流放,想来他是真没吃太大的苦头,承恩伯府总归是不舍他遭罪,私下里送银子叫人关照着也不是不可能。 第1627章 梁绍是不敢来了,倒是云翰林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好几次带人来到工坊设立的店,这店是专门卖绣娘们做的绣品,这几年下来积累了很多世家官眷们,我偶尔会过来应酬应酬。 其实绣品是不愁卖的,毕竟满京城鲜有人比得上莫娘子的绣工,只是要做些贵客生意,价格才卖得高一些。 如今朝廷准许立女户,她们都盼着赚够了银子,能置办自己的一所小宅子,好好度日。 我是郡主身份,又是摄政王妃的表妹,那些命妇官眷自然愿意与我熟络。 云翰林一开始是带着小厮从店外经过,眸子不经意地朝里头瞧一眼便走了。 如此次数多了之后,他便干脆进来买东西。 店里除了衣裳袍子之外,还会做些小绣品,例如扇子,手帕,小屏风等,可多半是女人家的东西。 他不做衣裳,一味地买折扇。 其实折扇样式少,多是团扇,团扇用好的料子做的,绣上各种花鸟鱼兽的图案,且能做双面绣,绣出来的图案栩栩如生。 折扇少的缘故,是用锦缎去做折扇比较费劲,锦缎轻柔,不似用纸糊的好折叠。 但也会偶尔做一些,只图打开的时候瞧个精致。 他却十分喜欢,每一次来都买一把回去。 有一日我去了,但没在店门,在内堂里头算账。 便听得他来问卖货的伙计,“今日可有郡主做的绣品?” 伙计告诉他:“有一把团扇,只是做得一般,便宜卖的。” 他言语惊喜,“真的?快取给我看。” 顿了一会儿,听得他夸赞,“怎是做得一般?做得太精致了,没想到郡主绣工这样的好,比旁的都要好多了,不能便宜卖,还该卖贵一些,这团扇我买了,你回头别告诉郡主是我买的,只说有客人十分喜欢。” 我汗颜,我绣工不差的,但跟绣娘们相比,那是差得远。 如此尴尬时候,我是不敢出去的,却只听得他问,“郡主今日没来吧?” 伙计傻乎乎地道:“来了,在内堂呢。” 所谓内堂,只是隔了一扇木屏风。 听得钱袋子掉落地上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沉默,再之后是银子放在桌子的声音和脚步匆匆跑出去的大动静。 伙计大概是愣了一下,才道:“跑什么啊?又没人追着跟他抢。” 我自己也在里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想起丞相夫人锲而不舍的保媒,不知道为何,素来平静的心,竟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我原以为只是丞相夫人的一头热,人家肯定是想娶个年轻的姑娘,为他生儿育女,延绵子嗣,或是红袖添香,夫唱妇随。 如今瞧着,他似乎对我是真有意思的? 我自然不会说别人对我有意思,我便会动心。 这些年不是没有想要对我献殷勤的,只是,被拒绝之后,多半是再纠缠一二次便算了。 可他似乎是特例。 脑子里不自觉浮起那张脸,许是近来见他的次数多,他的脸在我脑海里特别的清晰。 他相貌俊美倜傥,浑身透着书卷气,又不失沉稳,更位至翰林,前程无限。 只是,这样的人他要娶亲的话,为何不挑更好的? 表姐叫我不要妄自菲薄,但很现实的问题便是,我是和离妇,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我郡主身份以及是摄政王妃的表妹。 怨不得我会多想的,因为朝中不少人若根基浅薄,确实需要依附大势力。 他会否是这样的人,我不好下妄断,可也不能说没有。 第1628章 偶泛的涟漪,没能持续在我心湖荡开,我依旧是按部就班地活着。 有些人就像是你生命里的一抹暖阳,带来一丝温暖后,太阳下山,消失了。 直到这件事情过去几个月,表姐找到我,说是梁绍那边去了京兆府报备,说总有人跟着他,京兆府细查,才知晓是云翰林派人跟着的。 她便去找了云翰林,云翰林说担心他再找我的麻烦,才会派人跟着。 自然,也问了一些别的情况出来。 原来,在云翰林成为状元之前,有一年他带母亲上京赶考,那时候他母亲已有疾,只是临死前希望能看到他高中,不得已,他才带着母亲上京来。 只是到了京城,他母亲因一路的舟车劳顿,病情加重,甚至晕倒在客栈里头。 当时客栈的掌柜担心她死在里头,便将他们母子二人撵出去。 他背着母亲到处投栈,也无人收留,连续两日留宿街头。 秋日的天气也有些清寒,导致他母亲病情再度加重。 他带着母亲去了医馆,但因为病情太重,医馆的大夫不愿意救治,我恰好带着丫鬟路过,见他跪下哀求,便差丫鬟去问了,得知情况之后,便借了一所小宅子给他们母子安顿下来,再派人去药王堂请青雀。 自然,他母亲最终也没有救回来,他也错过了那年的秋闱。 只是他一直记得我对他们母子施以援手。 表姐说起这件事情,我还想了好一会儿才记得。 确实是有这件事情,但这些年我做过的善事不胜枚举,那小宅子通常就是用来安置暂时没有地方落家的异乡人。 那时候觉得他是有孝心之人,便差人安置。 他将我当做了恩人,可整件事情我只是吩咐了一下,实在是受之有愧。 我笑着对表姐说:“他是想报恩,便捐些银子去给姬夫人施粥,不必以身相许。” 表姐点了一下我的鼻子,“傻瓜,他必定是喜欢你才会想娶你,如果恩情与爱情都拎不清,你表姐夫怎会重用他?且看他一直派人跟着梁绍,担心他来祸害你,便可知晓他并非简单报恩的心态。” 喜欢我而娶我? 我愣了一愣,觉得这句话很陌生。 我总觉得我命里不配有真正喜欢我的人。 那些登门求亲的,不外乎因为我是摄政王妃的表妹,又是郡主身份,没人说过单纯喜欢我这个人而求娶的。 我愣愣地问表姐,“你怎知道他不是说假话?”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当然,我说了不作准,他依旧有可能是梁绍那样的人,毕竟伪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看出来的。” “是啊!”我说。 “但这不是你目前要考虑的,你先问自己,喜欢他吗?如果你喜欢,那才考虑他是否欺骗你不迟。” “不讨厌,但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婚嫁。”我说。 “既然如此,便不必管了。”表姐笑了笑,望着我的眼神有些疼惜,“省得总扰了你的心绪。” “倒不会。”我也笑笑。 当天晚上,我便知道自己对着表姐时,是口是心非。 我梦到了他,梦到他登门求娶。 他不是头一次进我的梦里了,我想,兴许我心里是渴望人爱我陪我的把,只是总缺乏那股子勇气。 第1629章 我没想到云翰林会再一次请丞相夫人保媒,且这一次他自己也跟着前来。 他带来的礼物,摆满了一张桌子,虽说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却看得出尽心了。 他俸禄不高,听闻是从变卖了家里的宅子和店铺,才在京城买得起一间屋舍。 丞相夫人说:“郡主,老身也劝说他好几次,让他打消念头,偏生他执着,便陪着他来最后一次,这样吧,你们自己聊聊,若是真无意的,你狠狠拒绝了他便是,省得他总不死心。” 我觉得说清楚了也好,也省得我脑海里总偶尔泛起他的模样来。 丞相夫人借口游园子去,留下我与他在厅子里头,侍女丫鬟都在门外候着,我瞧见她们脸上的期待与雀跃。 旁人我便不说了,双双伺候我许久,同我一起去的承恩伯府,再一同离开建府另居,她不希望我孤独一辈子。 她总说天下男儿并非都是负心薄幸之人。 我还没说话,便听得云翰林紧张局促的声音飞快地响起,“郡主,下官先说可以吗?” 我看着他,只见他脸色泛红,连耳后根都红了,他本就皮肤白净,这一脸红叫人瞧着,竟有一种被羽毛轻抚心尖的异样。 “云大人请说。”我收回眸子,掩下心绪。 我感受到他的眸光落在我的脸上,我没与他对视,只是端起了茶盏装作饮茶的样子,听他讲。 “下官求娶郡主,并非因当日的救母和安置之恩,下官……下官是喜欢您。”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飞快看他一眼,只见脸颊像晚霞般红透了,而我觉得自己的脸颊也是滚烫滚烫的,想来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下官原也打算放弃,不好再纠缠郡主,免得伤了郡主的名声,只是那日听摄政王妃说下官是分不清恩情与爱情,才会一味求娶,可摄政王妃说得不对,下官分得清楚,恩情该报,但郡主的良善与温润才是让下官心折的……或许也不因为此,下官也说不明白,只知道……” 他深呼吸一口气,仿佛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连声音都带了微颤,“只知道若不忙于政务,睁眼闭眼都是郡主,满心满眼也是。” 这番剖白,使得我死水微澜的心猛然一动,抬起头看他,却见他眸光灼灼,我竟一时不敢直视,猛地低头灌了一口茶水,却呛得咳嗽了几声。 他见我这般,有些懊恼地道:“是下官轻浮了,郡主恕罪。” 我真的是一个特别容易上头的人,当初对梁绍一见钟情是,如今听得云翰林的剖白也是。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既是有心求娶,那便找人对庚帖吧。” 这话说出来我都觉得疯狂。 但看着他陡然狂喜的面容,几乎跳起来的雀跃,我觉得,人这辈子,疯狂个一两次又何妨呢? 如今不似多年前了,再差的结果,我也能承受。 “郡主,下官……下官这就去,这就去。”他像个傻子似地抱拳往外跑了几步,又猛地跑回望着我,“不知道郡主的时辰八字是?” 外头侍女们扑哧地笑了。 我看着他冒着傻气的样子,一点都不似平日里的沉稳儒雅,倒显得真实许多。 我想,人不能一直倒霉吧?总能遇到个好的吧?这一回,就赌了! 第1630章 摄政王府,三月清明的雨,下了一场又一场,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宋瑞搀扶着一人出来,紧张地问道:“修澈,我姑姑情况如何?”修澈一身青衣,头发已经花白,他叹了口气,道:“婶母今年已经八十八高龄了,实不该在清明的时候让她去祭拜,这淋雨受寒,便会累及肺腑。”镇国公宋瑞叹气,“劝了,没劝住,姑母非得要去,这两年她脑子有些不好,眼前的事情不大记得,唯独记得以前的事,若不让她去拜祭,她闹啊。”“婶母的心病一直未能痊愈,灭门之祸,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修澈出了梅花院,往偏厅去开方子,“皇叔如今守着她,只皇叔的身体也不大好了,不能太操劳。”“谢铮表妹和孩子们都在呢,可姑父也非要亲自照顾。”宋瑞为他展开方子,研磨了墨,“他们夫妻恩爱了一辈子,这个时候断是不会离开半步的,他要每日都告诉姑母,他是谁,不能叫姑母将他忘记了,好在姑母一直都记得他。”老摄政王妃很多时候已经不记得人,有时候连女儿外孙都忘记,侄儿也不记得了,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丈夫。今年踏青祭祖,她要按照往常一样去拜祭父母家人,她记得这个日子,年年都必须要去的,今年她身子不大好,也一直下雨,大家劝着也没有用,她执意要去。结果淋了一场雨,回来便病了。修澈开了方子,老摄政王妃服了两日,病情渐渐好转,只是还有些咳嗽。刚好了些,摄政王便开始撵人走,不许太多的人出现在她面前。人太多,她每日耗费许多精神去认人,很是疲累。难熬的细雨终于是过去了,暖洋洋的日头晒得人都舒服许多。老两口牵着手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回来在槐树下坐着,丫头们奉了茶便退下。摄政王牵着她的手同坐,“惜惜,还记得我是谁吗?”这问题他一天要问好多遍。微风吹着摄政王妃满头的银发,今日她本是挽了发髻,但嫌麻烦,便自己动手挽了个马尾,走了两圈便都散了些。她年轻时长相极好,骨相也绝佳,如今老去了,也依旧十分优雅。她把头发拢到耳朵后面去,懒洋洋地往躺椅上靠,又把披风拽严实了,才慢慢地道:“怎不知道?你是我的师弟啊。”摄政王望着她,眼底依旧是年轻时候的缱绻,“对,我是你的师弟,也是你的夫婿,你要永远记得,咱们活到一百岁,也还要记得。”“好!”她说,然后抬起头看他,“你还想活到一百岁啊?”摄政王纠正,“是我们一起活到一百岁,若有一千岁,咱就努力活到一千岁,一直都不分开。”“好!”她把头靠过去,靠在了他的怀中,“我有些困了。”“那就睡一会儿,咱试试北唐送来的蝶梦香。”早几年,北唐使臣给他们送了一种香料,说是叫蝶梦香,睡前点了,能让人做甜美的梦。他们一直都没用过,也不知道存放在哪里了,直到前几日老宝珠差人收拾匣子的时候才找出来。修澈说她心病一直都没痊愈,那灭门之祸如同噩梦一般纠缠着她,这是真的。他们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数不清有多少次,她从噩梦里颤抖,喊着“阿娘快跑”,醒来之后,泪水伴随着淋漓大汗,将整个人都泡湿透了。便是她忘事之后,也总会做这样的梦,若这香管用,便差人去北唐多拿一些回来。——因为腰椎突出压迫神经,作者需要住院治疗,近期暂时无法保证正常更新,恳请大家见谅。《梦回出嫁前篇》为本书的最终篇,大家可以攒到最终完结再看。住院期间作者会积极配合康复治疗,争取早日回归恢复正常更新,衷心感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与长久陪伴! 第1631章 取出那香匣来,撕开封口,一打开却见里头只有一颗花生大小的香丸。 “才一颗啊?”他本以为匣子那么大,里头放着许多呢,没想到只有一颗。 他瞧着盒子底下写了几个字,有些模糊,他眼神依旧好使,看得出是“庄周梦蝶”四个字。 庄周梦蝶,蝶梦香?这名儿起得有点玄机啊。 想来是真能让人做好梦的。 再瞧盒子的上头,也雕刻了几行篆体字,字体如蚂蚁大小,实在是看看不清楚写了什么,摄政王也不考究了,横竖这些年与北唐两国交好,断不会是害人的东西。 除了这几行字之外,还有一个圈圈,严格说来不是一个圈圈,而是无数个圈圈组成一个大圈圈。 大圈圈里头套着小圈圈,一圈一圈的,不知道套了多少圈。 香点起的时候,摄政王妃已经睡着了。 摄政王躺在她的身边,没闻到什么香味,觉得这香兴许是放得久了,无用了。 也无妨。 守着妻子,他心里就踏实,看着她睡得好,他心里就高兴。 外边午后的日光正好,茂盛的枝叶使劲舒展,叽叽喳喳的鸟儿飞来飞去,好一副繁忙景象。 和煦的风,吹得天上云卷云舒,飞快流动。 若此时有人抬起头来看,也无法捕捉那云是转着圈流动的,外圈的云散去,瞬间消逝。 宋惜惜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她往旁边瞧了一眼,身边空无一人。 “师弟。”她喊了一声,便听得脚步声响起,帐幔被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姑娘,您终于醒了。” 宋惜惜看着这张脸,有片刻的怔愣。 她这两年总是忘记事,忘记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能把人都认个七七八八,糊涂的时候,也就只记得师弟一人了。 宝珠她也偶尔认得的,只是宝珠早就满脸皱纹,头发全白了,腰背佝偻,怎地眼前的宝珠却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 宝珠伸手掀开她的被褥,道:“姑娘,发什么愣?快起来,夫人等着您呢,今日战将军府的人过来提亲,夫人说叫您出去瞧瞧,若是没什么问题,便要定下来了。” “你说什么?”宋惜惜惊愕得无以复加,她这会儿应该是没犯病,怎么宝珠犯病了? “将军府的战北望啊,原先来过的,夫人也觉得可以,您不是说要见过他才定下吗?夫人说……唉,姑娘,您慢点,您别跑啊。” 宋惜惜飞快地跑了出去,脑子说不清楚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心脏在砰砰直跳,她只知道一件事情,母亲还活着,宋家还没被灭门。 “小姑姑,你跑这样快做什么?”猛地听到瑞儿稚嫩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只见瑞儿和敬儿一同走过来。 敬儿是大哥的儿子,死在那场灭门惨祸里,在她原先的记忆里,敬儿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她猛地一把抱住了敬儿,泪水夺眶而出。 敬儿已经快有宋惜惜那么高,被她这么一抱着,有些怔愣,也不敢动,双手搂着她,声音哽咽地道:“小姑姑,你又想起祖父和爹爹他们了?” 宋惜惜放开他,泪眼模糊,看不清楚眼前的两张脸。 只是两只手轻轻地给她擦拭泪水,轻声安慰她,让她不要哭。 听着他们的声音,真实感越来越明显,但宋惜惜也不管眼前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只牵着他们的手便往前厅去,她迫切地想见到母亲。 第1632章 正厅里,宋夫人端坐椅子上,婆子丫鬟立在一旁,两旁的椅子上坐着宋家的少夫人们。媒人和战北望则坐在左侧末端,他脸颊通红,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夫人放心,晚辈以性命起誓,此生绝不纳妾,也绝不辜负宋姑娘。”宋夫人还没说话,便听得脚步声急匆匆响起,她如今双眼已经不大能看清,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那人急急奔来,一头扎在她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母亲。”宋夫人心头一痛,顾不得战北望和媒人在,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又做噩梦了?”她父兄战死的事情,当初是瞒着她的。等她从梅山回来才知道,哭得几度晕厥,如今也没能从悲痛里走出来。宋惜惜跪在地上抱着母亲,哪怕是梦,她也不会撒手的。“小妹,快别哭了。”二少夫人走过来,柔声道:“有客人在呢。”宋惜惜抬起头来,看着鲜活的二嫂,还有其他嫂嫂都在,大家都悲切且温柔地看着她。她泪水簌簌落下,颤声道:“都在,真好,你们都在。”“傻孩子,你要议亲,嫂嫂怎不在场为你参谋参谋?”宋夫人笑着道,伸手将她拉起来,“别失礼了,快快起来。”宋惜惜站了起来,却没放开母亲的手,眸光依旧悲切地在所有人脸上流转。战北望看到她这副模样,拘谨地站起来行了一礼,“在下战北望,见过宋姑娘。”宋惜惜转过头去,看到年轻的战北望,神情有片刻的愕然。在她记忆里,母亲和嫂嫂她们依旧是原先的样子,但她所记得的战北望,死在了五十多岁的时候。她最后一次见战北望,是他死之前的一年,他身子已经很差,走路都要人扶着,成凌关的风霜,吹皱了他的脸,染白了他的头发,五十多岁显得特别苍老。她有点分不清楚自己是重活,还是在一场梦境里。但不管是什么情况,她不会嫁战北望。她福身还礼,脸上泪痕未干,道:“战将军请回吧,我还没有成亲嫁人的打算。”战北望顿时失望无措,求救地看向媒人。宋惜惜没让媒人说话,吩咐道:“梁嬷嬷,送客。”“宋夫人,我们原先说得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媒人看向宋夫人,她也十分愕然。“惜惜?”宋夫人也觉得不解,她原先不都答应了么?只说见过便可落实的。“送客!”宋惜惜到底是掌权多年的摄政王妃,方才是一时情绪失控,如今要掌控局面,自然就果断许多。梁嬷嬷本就觉得战北望配不上自家姑娘的,听得她吩咐,当即便恭请客人离开。战北望不死心地道:“宋姑娘是否觉得家母没亲自前来,是诚意不足?实在是家母卧病在床,这才……”“战将军,我不会嫁给你。”宋惜惜将话说得明白,“你请回。”战北望还想再说什么,媒人听她语气的决绝,知晓已经没有希望,拉着他施礼离开。出了门,媒人才叹气道:“还没看清楚吗?人家没看上你,是啊,这镇北侯府每日不知道多少人登门求亲,哪里就真轮到你呢?原先怕是只拿我们消遣罢了。”战北望失落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甘,却也没有办法,半晌才悻悻地道:“既是消遣我的,何必问我是否能待她好一辈子?害我赌咒发誓承诺一辈子不纳妾,平白叫她们看我的笑话。”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第1633章 镇北侯府里,宋惜惜一直执住母亲的手不放,任由母亲斥责她任性,她只笑着又哭着,一句话都没反驳。宋夫人见她这般,有些害怕,摸着她的额头道:“莫不是病了?快些去请丹神医来。”嫂嫂们都围上来,你一言,我一句地关心着她。下人把丹神医请来了,看到丹神医,宋惜惜又忍不住哭,她还记得丹神医去世那年,她十分伤心,亲自操办他老人家的丧事。如今,她知道自己并非在梦境里,她真的重活了,回到了未出嫁的时候。有很多事情,她可以改变,想到这里,她一时哭,一时笑。宋夫人和几位少夫人见她这样,还以为她得了疯症。丹神医诊断过后,对宋夫人说:“许是镇国公和几位少将军的牺牲,她还没能接受,一时神思错乱,既是她不愿意嫁人,我认为夫人就遵从她的心意,免得病情加重。”宋夫人搂着她,热泪滚滚。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知还能活多久,想着早些为她寻好一门亲事,也好放心。如今她这样的情况,断不能贸贸然将她嫁出去的。加上惜惜也一直说着不嫁,她也就同意了。在宋惜惜“养病”的这段日子里,她就像是沉浸在一个美梦里,日日都要守着母亲,看看侄儿侄女,和嫂嫂们说说话,她才感受到幸福。虽然父兄回不来了,但他们为国捐躯,死得光荣。可宋家覆灭不是。当年她若没有出嫁,宋家也不至于满门覆灭,这是她永远无法释怀的痛与悔。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守在她们的身边,避过那一场灾祸。她打算组建武功高强的护院,护院好找,武功高强的不好找,但她可以去信师父,让师父代为物色。江湖有些门派,日子过得艰难,是愿意将一身武艺卖给权贵家的,只要价格合理。不过月余,护院队便组建了起来。拿着师父名帖过来的人,肯定是都筛选过,人品和武功都过关的。最后来到的是棍儿,他甚至连武器都没有,腰间别了条棍就来了。宋惜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想着,原来老棍儿年轻的时候是这样子的。棍儿在王府待了一辈子,从青葱岁月到耄耋之年,她已经忘记棍儿年轻时什么模样了。“嘻嘻,我脸脏了吗?”棍儿摸着自己的脸,问道。“没有。”宋惜惜收回心神,笑着打量他,“只是见你这衣裳都不合身了。”棍儿师门日子苦,衣裳都是缝缝补补,如今这一身也是打满了补丁,往日在山上他的衣裳是干净的,只是赶路来,难免沾染了尘埃。“师父说我长高太快,打算明年便给我做新衣裳的。”棍儿笑嘻嘻地说,眼底充满了对新衣裳的期待。“回头便叫梁嬷嬷给你做几身。”宋惜惜笑道。棍儿切了一声,“几身?有几个银子就奢侈了不是?一身便够,我带了替换的衣裳来。”前生,棍儿到老都还是节俭的,对衣裳食物十分看重,万紫说他是越老越抠门。“不对,我若穿补丁的衣裳,是不是给你们镇北侯府丢脸了?那就给我做两身。”宋惜惜拉着他去了小花园,道:“你不在这里当护院,你跟我去成凌关。” 第1634章 没错,要去成凌关阻止易昉屠村杀西京太子的恶行。一为国,二为家。当初就是西京太子受辱自尽之后,潜伏在京城的西京探子才会应激屠杀宋家一门泄愤。组建护卫队只是保护家人,杜绝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要解决免去那一场灾祸,就得堵住源头。两国边线之争势必是会引发一场大战,这是西京内部苏兰石一党的筹谋算计,她无法影响西京的决策,但既然大战会开始,那么她就要扭转原先的局面。而且,七舅死在了守城之战,她也希望能救回七舅,还有三舅也可能不必因救战北望而断了一臂。因此,安顿好府里一切事宜,她便要去成凌关,理由当然是探望外祖父。如今两国因边攘之事已经互相试探,大战即发,而成凌关其实是没有做好准备的,甚至往南疆调派了部分兵力。这也是因为商国与西京这些年都没有真正爆发大规模的战争,都是小打小闹,而收复南疆,迫在眉睫,需得一鼓作气。只要没有西京的襄助,南疆收复之战,在师弟的指挥下,会势如破竹。解决了成凌关,就不会有西京三十万军士上南疆襄助沙国,等同解了南疆的后顾之忧。棍儿没问为什么要去成凌关,反正管吃管住的,他去就去呗。一直在处理府里事情的宋惜惜,并不知道外头的流言蜚语越演越烈,说镇北侯府拿她的婚事遛猴,根本不是有心议亲,只是想看看镇北侯府还有多少号召力。在大长公主谢蕴的赏花宴上,还不少人拿这件事情打趣,说当初慕名前去求娶的人,实在是有够愚蠢的。本来,两家相看,在没有定下来之前,都不会对外公开。许多人也不知道谁到底去镇北侯府求娶过,唯一被知晓的是战北望,这全因战老夫人得知自己儿子没攀上侯府的亲事时,发了脾气,在府里头骂了一通镇北侯府狗眼看人低。将军府管束下人不力,自然就被传了出去。所以,大家嘲笑,也就是嘲笑战北望。可真正去过的不止战将军府,还有其他世家,他们嘴上不说,甚至还跟着一同笑话,但心里着实恼上了镇北侯府。有些人冷嘲热讽地道:“宋家那姑娘听闻自小送出去习武,是个粗鄙之人,战家好歹祖上也是大将军,她还瞧不上,看回头还有谁娶她,莫要等人家立了军功,她后悔了。”而如今的宋家,满门孤寡老弱,几句闲言碎语算得了什么?她们不会放在心上,但宋二夫人也不会让那些流言蜚语传到婆母耳中去,免得婆母为小姑名声担忧。宋惜惜趁着这个时候,便对嫂嫂们说要去成凌关探望外祖父,让嫂嫂们一同帮忙说服母亲。二嫂对宋惜惜道:“若只为避开那些闲言碎语,实在没必要,只若真心想念外祖一家,去也无妨。”宋惜惜道:“外边的人说什么,我浑没放在心上,只是父兄皆阵亡,外祖父母知晓了,肯定伤心难过,他们年岁也大了,我得亲自去探望过才可放心。”二嫂心里也是一阵哀恸,黯然道:“你去吧,我同母亲说去。”宋夫人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同意了,一则她也挂念父母;二则,丹神医说她情绪不好,若离开京城去散散心,兴许有利于病情的恢复。她觉得来往成凌关,顶多一年半载的,等回来了再给她议亲不迟。 第1635章 宋惜惜前往成凌关之前,想先去宫里给太后请安。 她一直都想进宫拜见太后,见见慧太妃,或者见见皇上。 前生,太后和太妃薨的时候,纵然已是高寿,但生死之别并不容易让人接受,她伤心难过了许久。 本以为当初便是永诀,没想还能再见。 如今她还是闺阁女子,要入宫觐见,自然是要带上母亲,由母亲呈上觐见帖子,太后准了,这才能入宫。 自从父兄阵亡之后,母亲就不曾出过家门,如今带她出去走走,让太后宽慰宽慰她,想来对她的病情也有帮助。 宋夫人本不想去的,但抵不过女儿纠缠数次,只得答应。 她因眼睛而不便行走,所以进宫的时候一直由宋惜惜搀扶着,一路到了慈安宫。 福公公出来迎接,看到宋夫人的时候,他眼眶也微微湿润,拂尘一扫,搁了手肘内,“夫人可好?” “公公有心,一切都好。”宋夫人含笑说。 福公公微微颌首,已换上了笑脸,“太后已等待多时,夫人请。” 进了慈安宫,宋惜惜一眼便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太后,她身子微微前倾,眼眶红润。 慧太妃也坐在她的身侧,在太后的示意下,慧太妃亲自起身,前去搀扶了正要行礼的宋夫人一把。 “你肯出来走走,哀家很高兴。”太后等她坐下,看着宋夫人的眼光里,依旧是浸着莹润。 “让太后担心了,是臣妇的不是。”宋夫人努力想笑,只是或与太后年少相识的缘故,在她面前总是无法隐藏情绪,笑容僵硬,声音也颤抖。 太后沉沉叹气,眸光看向宋惜惜,见宋惜惜也正痴痴望着她,眼底透着殷红,想着她年纪小小便失去父兄,不禁疼惜,道:“丫头你回来也好,多陪陪你母亲。” “是!”宋惜惜应声,收回了眸光,却在一眨眼的时候泪水悄然滑落。 太后发现,以为她是伤心父兄的事情,不免眼下又是一黯。 慧太妃坐在次座上,适时说两句安慰的话,她不怎么擅长安慰人,但不代表无法共情,所以她那俗套的安慰,其实都出自真心。 等叙了一会儿话,太后才问宋夫人,“哀家原先听说你要为惜惜说亲,后来怎么又没下文了?” 太后显然是知道外头的流言蜚语,什么镇北侯府遛猴,要存在,她是一概不信,想来是有别的原因,所以她才问问。 宋夫人叹气,道:“臣妇是想着如今身子骨还行,为她张罗好婚事,本来我心里是有合适人选了的,但她不同意,心里头郁结还发了病,那哪里还敢将她许人?让她先养好再说了。” “糊涂。”太后闻言,斥了一句,“你心里头盘算什么,哀家明白,你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带着儿媳孙儿们撑起镇北侯府,这才是正经事,总想那些不好的,身体自然就不好。” 太后是知晓她的,一则怕自己身体不行,去了,女儿守孝三年,那就得拖成老姑娘。 但心里总是这么消极悲观的,身子怎么能好? 二则,她也想趁着自己还在,给女儿撑撑腰,夫家便不敢欺负她。 太后拉着她的手,让她把心思放在孙儿孙女的教育上,莫要想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 宋夫人这段日子一直封闭自己,谁说的话都不怎么听得进去,悲伤已经填满了她的心。 但太后说的话,纵然与别人说的也是一样,她也能听进去几句的。 宋惜惜知道母亲会听太后的话,所以这一趟入宫是没白来的。 第1636章 出宫时,太后让福公公送她们出慈安宫,宋惜惜趁机给福公公塞了一封信,“劳公公转交太后娘娘。”福公公微怔,“宋姑娘方才怎么不给?”宋惜惜搀扶着母亲,道:“是对太后娘娘感激的话,我嘴巴笨,说不出来,便只好写下来了。”福公公笑笑,“原来是这样,好吧,咱家帮您转交。”当天下午,宋惜惜便带着棍儿和宝珠前往成凌关,且在出发之前给沈万紫和馒头他们去了信,让他们也一同前往成凌关。她必须要在守城之战之前抵达成凌关。她给太后的信,不是什么感激之言,而是告知太后,她那游历在外的萍师姐发现西京内斗厉害,探听到他们会在两国战事上做文章。太后一般是不会干政的,只是事关重大,她如果相信,一定会去找皇上商讨,皇上敬重她信任她,便会派人飞鸽传书给驻在西京的探子查探。只要能比前生更早一些派出援兵支援成凌关,就不会打得这么吃力,不会牺牲这么多将士。宋惜惜他们三人抵达成凌关的时候,两国的摩擦已经开始了,只是没有发起大规模的进攻。萧家人看到她来,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想起她父兄的牺牲,不免心酸难过。问了家里的情况,听得一切尚好,但大家都觉得怎么会真的好?宋惜惜好几次落泪,一则是同他们说起了父兄,二则是看到了安然无恙的七舅和三舅。还有外祖父母如今都是好好的。晚上聚餐,宋惜惜便自请去了外祖父的书房,说有要事相商,还请了几位舅舅一同前往。大家本以为是京中出了什么事,待听得她说西京内斗,会引发两国大战的时候,大家都震惊了,各自对视之后便沉默,无人说话。宋惜惜以为他们不信,着急地道:“我说的是真的,西京苏家兄弟不和,苏兰石想夺军权,朝中有支持他的势力,因此他会哄骗西京太子上前线,让太子陷入危险境地,苏兰基会带人寻找,苏兰石就会趁机发起攻城之战。”他们面面相觑,还是没说话。宋惜惜急道:“是真的,外祖父,舅舅,信我啊。”萧七爷摸着下巴尖,先开口,“惜惜,我们信你,你萍师姐的情报,可信程度很高的,我们没说话,是因为这几日探子回报过来的情报有些不正常,我们正疑惑呢,你这么一说,我想了想,那也就通了。”萧三爷道:“没错,这几日探子汇报,说西京正往鹿奔儿城囤粮,我们觉得很是奇怪,因为西京的军粮素来是囤在旺子城的,旺子城正在大山西侧,西京士兵也驻扎在那里,为何却要往鹿奔儿城囤粮呢?原先不得其解,如今明白了。”萧大将军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问宋惜惜,“你是说苏兰基会被诱走,苏兰石暂掌帅位,对我成凌关发起攻撃,那么调兵遣将,乃至私自运送粮草,苏兰基是不知的?他们会囤兵多少?”按现在西京屯在边关的兵力,不足以发起大规模进攻。要发起,就一定会有援兵至,但调兵前往边关这样大的事情,苏兰基能不知道吗?宋惜惜道:“应该是不知,以为只是和往常一样运送粮草,以及增援部分兵力,苏兰石能瞒得住他,想来是在朝中早有朋党。至于此番囤兵人数有多少,情报未有明确说,但估计不下二十万。”萧大将军脸色一变,“二十万?那我们得早做准备,免得大军临城,我们狼狈应战。”那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局面。 第1637章 他们当即传召众将军商议,且派出探子继续查探,要知道更确凿的消息,然后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让朝廷增派援军。南氏将宋惜惜安顿好,与宋惜惜又说了好久的话。南氏安慰她别太伤心难过,要往前看,但她自己则数次别过头去拭泪。宋惜惜依偎着舅妈,只觉得重来一次真好,很多事情可以挽回。翌日,萧大将军颁布军令,让所有将士归位,参与练兵,加固城墙,瓮城里布下机关。宋惜惜趁机向外祖父提出,她和棍儿一起参与练兵。萧大将军坚决反对,“你抵达之前,你母亲的信便先来了,千叮万嘱不可让你上战场。”“我没上战场,我只是跟着练兵,”宋惜惜见外祖父态度强硬,微笑着摇他的手臂,“外祖父也知道我是习武的,可到底拘在那山间里头,不曾学过近身打斗或是混战,练一练,就当做增长见识了。”萧大将军回京城的时候也去过梅山,听她师父说她的武功练得还可以。但到底是真可以,还是马马虎虎也当做可以,还真要看过才知道。只是既然选择了习武,那么多学点也不妨,天菩萨保佑她用不上,但人的一生这样漫长啊……想到她如今是宋家唯一的女儿,一屋子的孤母寡嫂,她多长点见识,多开阔视野,多壮大内心,多巩固自己,也是很有必要的。于是,萧大将军便没反对了,同意她扮作男儿郎,和棍儿一同进了军营集训。当然,是从最低阶的小兵做起,且不许透露身份,等集训完毕,她和棍儿就要立刻离开。第一天集训,是卢将军带领的,成凌关的兵,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是会开垦种田,如今征集回来的,便是这一批。至于如今驻守在关门的兵马,是不曾离开过卫所的。要抵御西京的二十万大军,所有兵士必须归来,可纵是这样,两国兵力依旧强弱悬殊。萧大将军忧心忡忡,他知道不仅仅是眼下兵力的强弱悬殊,便连支援,粮草,兵器,各个方面都存在极大差别。西京如今对外没有战事,而商国在南疆已经耗了多年,如今也正是关键时候。如果成凌关战败,未必不会影响南疆。过了三天,探子消息回来了,如惜惜所言,西京确有异动,有援兵奔赴而来,但兵数却远远没有二十万这么多。探子言充其量也就二万人左右。萧大将军让探子继续探查,两万人,他相信不止的。如果两国如今虽在摩擦期,但没有任何征兆要爆发大战,西京往边关囤兵就有些多余。除非他们真打算大规模发起战争。而要大规模发起战争,就不可能只有两万人,倒像是苏兰石在秘密调兵。应该如惜惜所言,他们内部党派之争,还要周全筹谋,多方行动的配合,因此援兵没有全部来到。现在,他们必须要拿到确切的情报,才能让朝廷调派援军来成凌关。萧大将军心里对肃清帝,多多少少是有些无法宣诸于口的怨。当初若肯早些派北冥王率领北冥军前往南疆支援,他的女婿和外孙儿不会死在战场,或许早早就已经收复南疆。作为沙场老将,他太明白肃清帝的心思,他初初登基,觉得自己根基不稳,最怕拥有兵权的亲王立功坐大,因此在得到沙国耗尽国力,最后一搏的时候,他没有当机立断派出北冥王支援,导致南疆连连吃了败仗。可纵有怨,他一辈子为臣,忠君爱国四个字是横在心头的,他没有,也不敢表达出这份怨气,深埋在心底。小惜儿来到成凌关,想到她以后就是个没爹没兄长的孩子,心头的怨自然也被勾起。 第1638章 宋惜惜和棍儿跟着练了几日,棍儿上瘾了,觉得推进的阵法特别有意思。但这些对宋惜惜来说,已经是无比熟练甚至是刻在骨子里的事情,她甚至能提出意见。卢将军是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当她找来说有些建议的时候,卢将军没听之前,还觉得她在捣乱,想出风头。不甚耐烦地听她讲完几种推进阵法的修改,卢将军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道:“虎父无犬女啊,真不愧是宋大将军的千金。”乍听这话,宋惜惜有些恍惚。已经好多年没人这个跟她说过,起初她在南疆立功归来,有人这样说,她任玄甲军指挥使,有人这样说。她最被人熟知的身份,就是宋怀安千金。后来,即便大家贵为摄政王妃,但很多人还是会称她一句宋大人。甚至她晚年已经不管朝中事,依旧会有人尊一句老宋大人,偶尔也会有人叫摄政王妃。每一个身份,她都引以为傲。只是当宋大人和摄政王妃太久了,忽然听到有人说自己是宋怀安的千金,她心里生出酸楚的,却骄傲的情绪。卢将军改良之后,颇见成效,当即便去找萧大将军,对宋惜惜是一顿夸赞。萧大将军特意到特训卫所一趟,私下找了她问,“你是如何懂得战场推进阵法的?”宋惜惜回答得天衣无缝,“以前听爹爹说的,师父也说过,我便记在了心头。”萧大将军看着她半晌,微微叹气,“一般女子听得什么兵法阵法,都水过鸭背,转瞬便忘,你能记住且敢大胆提出,证明你对此有兴趣,对吗?”宋惜惜犹豫了一下,“没……没什么兴趣的。”萧大将军温和地道:“有兴趣也不妨,朝中也不是没有女将,外祖父便听说过女将军易昉的事,她在剿匪的时候立了功,连太后对她都夸奖有加的。”听得外祖父这样说,宋惜惜抓住机会道:“外祖父,您也赞成女子入伍啊?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她话没说完,萧大将军脸色一变,厉声打断,“不可以!”她的神色顿时垮了下来,刚腾升起来的热切,也因垂下眸子而瞧不见了。兵不厌诈,她被诈了。萧大将军声音依旧严厉,“如今你母亲就你一个女儿了,若有个好歹,你让她怎么活下去?边关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你纵习武,在这战场上也未必施展得开,那是力量和耐力的搏斗,你能刷刷舞剑打拳有什么用?真叫你杀人,你敢吗?便敢杀人,那么多刀光剑影朝你而来,你躲得去吗?躲得一回,躲得两回三回?”说了她一顿,也还不够,萧大将军干脆道:“今日你就跟我回去吧,免得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害你母亲为你日夜忧心,她身子不好,你得为她着想。”宋惜惜点头赞成,“外祖父教训有理,我不能叫母亲忧心的,只是棍儿有一股子蛮力,且武功不错,我想着让外祖父栽培他一下,我先陪同他一起集训,等训练完了,我就回府去,如何?”萧大将军听卢将军赞赏过棍儿,武功出众,且胆识过人,且一身蛮力若用好了,自己一人便可推动弓弩机,可以培养培养。“那行吧,你陪着他训练训练,到时候叫你回来,你不得抗命。”“是!”宋惜惜立正,态度也端正,使得萧大将军放心了不少。 第1639章 若开战,宋惜惜肯定是要上战场的,只是外祖父不许,她得另想法子。首先,她要加入军营当兵,如今她虽是小兵,却是被卢将军盯着,等训练完毕,就要把她撵走。她是没有加入军籍。没有军籍,不是兵士,那她就不可能上战场。她和棍儿商量了一下,让他暂时留在这里,她出去想办法,到时候她以别的身份混进来,再来跟他汇合。因此,在集训营里待了几天之后,宋惜惜便提出要回京城了。萧家人虽然不舍,但是眼看战事来临,她留在这里也不安全,回去是最好的。萧大将军让萧七爷送她和宝珠出成凌关,至于棍儿说要留在军营谋个前程,萧大将军自然是允许。告别的时候,自然好一番依依不舍,惜别许久。但离开萧家没有多久,宋惜惜便借口说饿了,请七舅下了馆子。她要混进军营,不能走募兵这条路,因为募兵需要户籍身份,若是伪造的,便是大罪。她要想办法说服七舅,让七舅帮她回到军营去。进了馆子坐下,萧七爷斜眼看她,“说吧,什么事?”刚从府里吃了饭才出发的,如今便说饿了,这外甥女一肚子的鬼主意,他怎会不知道?宋惜惜笑嘻嘻地道:“还是七舅了解我,我的确有事求七舅,七舅一定要答应我。”“先说什么事,胆大包天的就不必说,我怕被你外祖父打死。”萧七爷慢条斯理地说。宋惜惜收起嬉皮笑脸,认真地道:“胆大包天不能够的,我就是想继续留在军营,一旦开战,我上阵杀敌。”萧七爷瞪着她,“还说不是胆大包天?要是我帮了你,让你外祖父知道,非打断我的腿不可。”他严厉起来,道:“战场凶险岂是儿戏?以为是你在万宗门同人过招吗?过招输了认一句输了就行,但在战场上输了,是要丢性命的,不得胡闹,赶紧启程回京,莫要叫长姐为你担忧。”宋惜惜道:“舅舅,我不是胡闹,更知晓战场凶险,我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相信我,我有不能说的苦衷,我必须名正言顺地留在军中,以一个士兵的身份。”“什么苦衷?”萧七爷问道。宋惜惜诚恳认真地道:“暂时还不能说,说了您也不会相信,只能跟您说,这是我师父的吩咐,您知道我师父,做事不会没有章法,也不会叫我去冒险,他定然是有妥善的安排。”宋惜惜已经练就撒谎不眨眼睛的本事。对着七舅,她拿师父说事,是因为知道七舅敬佩师父。果然,萧七爷神色有些松动了。他看向一旁的宝珠,“你说,她说的是真的吗?”宝珠点头,“是真的,都是任师父吩咐的。”宝珠什么都不知道,但素来,姑娘说的话她都是极力维护,且她是相信姑娘的,姑娘说是任师父安排,那就不会撒谎。萧七爷问道:“任师父吩咐了什么?”宝珠想了一下,道:“应该是宗门之间的恩怨吧?毕竟,萍师姐都出动了,还有梅山其他人都来了,已在募兵处进了队伍。”宋惜惜完全不用管宝珠说什么,她会根据自己掌握的东西去推测。沈万紫等人前几日便到了,通过募兵的方式进了军营,如今在新兵营里接受快速训练,这些宝珠是知晓的。听得梅山也有人来了,萧七爷这才信了五六。宋惜惜趁机道:“我只是要一个身份留在军营,不会做什么有损军队的事,也不会以身犯险,只等完成了师父的任务,我们便会离开,新兵营也可以。”新兵营的兵,如非必要,是不会上战场的,除非真到了最后关头。萧七爷终极是点头同意了,为她制造了个身份,叫宋小七,进了新兵营,宝珠则安排在客栈里住下。 第1640章 宋惜惜终于和沈万紫辰辰他们见面了。 年轻的面孔,总会叫宋惜惜恍惚,仿若隔世。 大家都进了新兵营,接受最基础的训练,这种训练强度对新兵来说有难度,对他们而言,等同刮痧。 因此,一天训练下来,别的新兵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大通铺上大口大口喘气时,他们则还能出去跑几圈,跑累了就能躺在沙地上聊聊计划。 星野空旷,馒头嘴里咬着一根草,双手枕在脑后,还是不解地道:“惜惜,我始终觉得一个梦当不得准吧?为了一个梦,咱们至于吗?大老远的跑过来当兵了,也没真正打仗啊。” “至于。”沈万紫和辰辰同时出声。 辰辰用手肘碰了馒头一下,“怎么不至于?这是有仙人报梦给惜惜,否则你我做梦,怎么就净梦到些偷鸡摸狗的小事,没梦到过家国大事?” 沈万紫道:“就不为别的,来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确实,大家想想认为沈万紫说得有道理,他们常年生活在梅山,少出来走动,这世间万事的见过几件? 如今入了军中,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馒头问道:“现在是要等棍儿立了功对吗?可如今棍儿也只在训练,如何能立功,当个头头?” 宋惜惜道:“莫着急,如今两国已互相试探,小仗也打过了,过阵子肯定会再开战,棍儿所在的队伍,一定会上战场,以棍儿的能力,杀敌立功不成问题,只等他有了晋升,便可从我们新兵营里选拔一些人,我们便跟着他混。” 馒头嘀咕:“真稀奇,我们竟然要尊棍儿为头头,咱们这么多人里头,数他最不能打。” 沈万紫说:“瞧你眼红的样,棍儿武功虽是最低,却是最有拼劲,惜惜这样安排肯定有她的道理,别质疑太多。” 馒头道:“行,那就都听惜惜的吧。” 果然不出数日,两国军队在凹子岭打起来了。 凹子岭属于商国领地,能在这个地方打起来,证明西京严重犯边。 里头是因什么缘故,宋惜惜等人不知道,新兵营消息不灵通,大家讨论的不外乎是从零星消息里自己猜测出来的。 不过也正如原先所推测那样,棍儿等人被派往了战场。 这事要真打起来了。 因为记忆太遥远,宋惜惜没能想起两军真正开战,西京攻城是在什么日子。 模糊记得,应该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她只能时刻警惕,也不知道外祖父是否已经探实西京屯了多少兵马。 她也更不知道,留给太后的信是否有用?朝廷会否提前派兵马前往成凌关。 凹子岭的战事,打了三天,成凌关大获全胜,把西京兵马赶了出去。 这一场胜利让成凌关的兵士与百姓无比兴奋,街头巷尾皆讨论着这一场战役,吸睛人是如何夹着尾巴逃跑的。 宋惜惜所在的新兵营,也在热烈讨论,他们更多是兴奋,激动,因为听闻有士兵立功,得了晋升和犒赏。 这使得他们认为立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这是很危险的情况,成陵关与西京打了不少仗,按说这短暂的胜利不会引起如此激昂的讨论和骄傲,毕竟这不是一场很大的战役。 有人在刻意地鼓吹这场胜利,以换取军民上下的松懈和骄傲。 骄兵必败啊。 好在,过两日这种声音就都消失了,而且还揪出了几名故意散布这种言论的人,查实是细作。 宋惜惜觉得,外祖父到底是厉害的,镇守成凌关这么多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第1641章 棍儿在凹子岭一战立功了,被提拔为百夫长,手底下也能带上百兵。 棍儿向卢将军请求去训练新兵,且他手底下的人,就从新兵里挑选。 卢将军本来不同意,觉得他勇猛异常,用作阵前锋带些精锐是最好的,但棍儿说他是武林中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训练方式,用在新人身上是最好的,且保证能出精锐。 他还愿意立下军令状。 卢将军自然不会真的跟他立下军令状,难得有这样的好苗子,自然是要好好留着,好好培养,既然他想带新兵,那就带带,带不动了再回来。 棍儿高兴地去新兵营里挑选士兵。 宋惜惜,馒头,沈万紫,辰辰几个肯定在列,其余的也都选拔过,有些胆子大,有些心思细密的,有些身手不错的。 一百个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卫所,如果有战事,他们这批也得上战场。 在卫所里消息比较灵通,棍儿从卢将军口中得知,朝廷已经往成凌关增派援兵。 援兵的将领是朱老将军,带着麾下的战北望。 棍儿神秘兮兮地道:“听闻说此番还有一位女将军,这位女将军剿匪立下了不少功劳,连太后都夸赞过呢。” 沈万紫和辰辰来了兴致,追问这位女将军的事迹。 棍儿道:“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叫易昉,自小习武,她父亲原本还是宋怀安大将军的麾下,后来在战场上断了腿,便退了回去,得了一笔抚恤金,后来便举荐他的女儿易昉入伍,一开始还被人瞧不起呢,殊不知她骁勇善战,剿匪时直捣黄龙,亲自拿下了贼匪头子的脑袋,威风回京。” 听得是宋惜惜父亲麾下的女儿,大家便看向宋惜惜。 宋惜惜眸光沉沉,“她就是我梦中说的那个女将军。” 大家吃了一惊,“她就是那个屠村的女将军?是她?” “不要嚷嚷,只是梦境,我们防着她点没错。”宋惜惜道。 宋惜惜跟他们说那场梦境,是没有说到自己的嫁给战北望的事情,也没说战北望和易昉在一起,负了自己。 她着重讲的还是成凌关那一战,易昉屠村和羞辱西京太子,引致宋家灭门,两国陷入僵局的国家大事。 “事关重大,防着点没错。”沈万紫也道。 大家便都点头。 这一个月里头,西京数次犯边,都是小规模的试探,这和往常是一样的,他们试图驻扎在边线附近,再企图前挪。 这样的情况,总归是见一次,打一次的,只是没有引发像上一次那样大点的战事。 宋惜惜知道,如今苏兰基兄弟已经开始起了分歧,派人犯边,应该就是苏兰石的主意,但这样小规模的试探,是在苏兰基可容忍的范围之内。 反复数次,苏兰基也会掉以轻心,到时候西京太子出现在边城,苏兰石就能钻空子了。 萧大将军也意识到这点,所以派出使者,想跟苏兰基坐下来谈话。 可使者吃了个钉子,没见到苏兰基不说,连营地都靠近不了,只差人来回了一句话,说没什么好谈。 萧大将军猜测到苏兰基可能已不在营中坐镇,许是出了什么事,那么苏兰石就有可能随时发起攻城之战。 苏兰石要出头,就必须要建立民望,攻入成凌关,逼着商国重新制定边线,他便立下头等大功。 萧大将军传令下去,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 第1642章 备战的同时,也将成凌关靠近关口的百姓内迁,以免受战事波及。在关外有数条村庄,也是商国百姓,祖祖辈辈生活在那个地方,以前萧大将军便动员过,让他们迁入关内,但他们都不同意。他们认为,成凌关与西京摩擦已久,都不曾波及到他们,内迁就等同丢弃家园,他们死也不会离开这里。萧大将军这一次亲自前往去动员,且承诺若在战事爆发的时候,村庄被毁,将士们会帮他们重建家园。萧大将军是有威信的,深得民心,他老人家亲自前往去做思想工作,说了大半天,终于是把他们说通了。将士们也去帮忙搬迁,宋惜惜所在队伍也被派往帮忙,短短数日,完成了所有内迁的活儿。宋惜惜记得,两国大规模战争爆发的时候,虽说原先有不杀百姓不伤平民的约定,但战火一旦蔓延,势必会被抢掠驱赶,也就难免会引起伤亡。因此,将村民内迁,是对他们人身安全最好的保障。村子迁徙完毕,朱将军带领的援军抵达了。宋惜惜记得,当初成凌关是先爆发了一轮攻城之战后,朝廷才派遣援兵去成凌关。而现在援军到了,西京还没发起攻城,也就是说,援军抵达的时间要比原先早很多。宋惜惜没能见到战北望和易昉,他们分属不同卫营。而就在援军抵达之后的第二天,西京对成凌关发起了猛攻。城墙上,架起了数架弓弩机,对准城墙外黑压压的兵马。成凌关是瓮城制式,第一道城墙坚实厚重,城门也固若金汤,即便西京人攻入瓮城,也还有一道城门和高耸坚固的城墙阻挡他们。要攻入成凌关,他们就要有比成凌关多两倍的兵力。显然,他们有,而且士气如虹,有不破城誓不罢休的勇猛凶悍。成凌关出动了大部分兵力守城,宋惜惜等人也在列,本来他们是新兵,是应该在后支援的,但因为棍儿原先的勇猛得到了卢将军的赏识,因此卢将军准许他们作为前锋队伍参与了战争。朱将军所带来的援军,因为长途跋涉,一路行军紧密,还不曾歇回气便要上战场,看得出很多兵士都疲软无力。强弱悬殊的兵力对抗,第一道城门终究是在第二天被攻破了。攻破第一道城墙,进了瓮城,弓弩机全数齐发,但西京人架起云梯,前赴后继地要登上城墙,那黑漆漆的人头,如同急涌而至的蜂群,杀不尽,杀不退。弓弩机基本已经全部用废了,修也修不过来。弓箭手换了一批又一批,死的死,伤的伤,西京浑然没有半点退的意思,他们依旧勇猛得像虎豹群出,投石机不断地往城内轰着。苏兰石急切地要攻破成凌关,以积攥他在西京的资本,站稳阵脚跟他兄长打擂台,所以他需要一鼓作气。开战第二日,成凌关全数兵马出动,兵器的损耗和将士的伤亡严重。到了第三日,弓弩机和投石机已经坏得差不多,如果再这样打下去,破城是迟早的事。果然,到了第四天,随着铁木撞门的声音震天传来,城门已有松动之态。守不住,那就豁出去。萧大将军要亲自率领大军杀出去,把战线往外移,绝不能让他们进城打巷战,到时候局势不可控。 第1643章 三军列队,由萧大将军动员,鼓舞士气。萧大将军激昂讲完,再高呼一句,“凡我商国将士,无惧凶险,无惧牺牲,誓死保卫商国每一寸疆土,护我商国每一个百姓。”将士们被说得心潮澎湃,跟着振臂高呼,“无惧凶险,无惧牺牲,誓死保卫商国每一寸疆土,护我商国每一个百姓。”宋惜惜也在其列,跟着一同振臂高喊,她所站立的位置较远,没能看清楚外祖父的模样,只见他战袍猎猎,威武刚直,大将之风尽显无遗。她记得,外祖父在守城之战里中了箭,生命垂危,七舅死在这场战事里,三舅也因救战北望而断了一臂。她未必有这个能力扭转一切,但必将尽力而为。进攻的鼓声与号声响起,震彻整座成凌关。城门两侧的角门一开,将士们手持武器前赴后继地冲了出去。宋惜惜用的是长枪,袖间还藏着一把短刀,棍儿等人也拿着趁手的武器,眸光坚定,跟着前锋便杀上去。棍儿已经上过战场,宋惜惜更有一辈子的记忆,但沈万紫他们却不曾亲历过这场面,但勇敢两个字横在心头,便没什么好怕的。一时间,金戈声起,厮杀呐喊。宋惜惜长枪一转,便中敌人的心窝,再用力往前一推,击倒数人。她没拔枪,顺势跃起,凌空之中踏住敌人的头颅,再拔枪往前一扫,枪头掠过敌人的脖子,鲜血飞溅。这在别人看来,她是在轻轻松松取别人性命。殊不知,杀敌对宋惜惜而言,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出手要比脑子更快。其实,她也没有上过很多次战场,在四海升平之后,沙国再次惦记南疆,她也跟着上战场打了几个月,之后,便不曾有过了。可有些事情,就会镌刻在灵魂里,磨灭不掉。她的勇猛如此出类拔萃,虽大家都在奋勇杀敌,也有人留意到。萧七爷就留意到了,他是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宋惜惜。他担心她出什么事,提着刀冲了过来,却不妨敌人一剑刺来,他忙提刀去格挡,宋惜惜顺势一枪入了敌军胸膛。萧七爷见她反应如此迅捷,便也放心了,只叮嘱了句,“小心些,护着自己的命要紧。”“知道。”宋惜惜应道。厮杀场上,容不得他们多说两句,敌情汹涌,他们只能挥刀而上。宋惜惜一边打,一边往三舅的方向挪过去。在此战开始之前,她便已经跟棍儿他们说好,要多照看些外祖父和七舅,以防他们出事。她要靠近三舅的原因,就是怕三舅会再一次为了救战北望而被削断手臂。她穿着普通兵士的服饰,脸上涂抹了灰泥,萧三爷认不出她来,但见她连续挑翻敌人,娴熟走位,丝滑躲过敌军的大刀,还能将敌人反杀,不禁生了惜才爱才之心。只是厮杀凶险,他也没有顾得多看两眼,一心应敌。宋惜惜没看到战北望和易昉,想来他们在后头,没有靠近三舅。不过,敌军凶猛异常,她也为三舅解了好几次险。当她的长枪串了两人,一旁敌军露出凶狠的目光,欺她没有武器,提刀便上。萧三爷已经杀出好几丈,一回头看到闪着寒光的刀朝她劈过去,顿时心头一紧,想为她解困却来不及。以为会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结果倒下的却不是她,而是提刀猛砍的敌军。她一手撑着长枪,另一只手持着短刀,送进了敌军的胸口。“好!”萧三爷忍不住喝了一声。 第1644章 浴血奋战一日,直至天黑,西京人退出了瓮城。但是,瓮城的门和城墙已经被破坏,做不到阻挡的功效。他们现在退,明日还会卷土重来,只不过是天黑不利于作战才退的。他们退的时候,没有把阵亡的士兵遗体带走,只是临了浇了油,放了一把火,将这些遗体都烧了。烧的不止是西京士兵的遗体,也有成凌关的,萧大将军急忙叫人抢救回来,免得他们和西京人一同化成灰烬。但因是浇了火油,大火蔓延得很快,抢回来的只有少数,大部分阵亡的士兵,就在这场大火里烧成了焦,无法分辨谁是谁,也无法分辨哪个是西京士兵,那个是商国士兵,只能一同葬了。萧三爷本来在战后想找那个英勇的小兵,却便寻不获,想着应该是被派去埋尸了。宋惜惜等人确实是在埋尸,这差事宋惜惜不是头一次办,但其他人都是头一次,心里一时接受不了。不止他们接受不了,就连许久没上过战场的战北望,也心情沉重。是的,他们一同挖大坑埋葬将士遗体,宋惜惜认出他和易昉了,但他没认出宋惜惜来。篝火照着一具具焦黑的尸体,面目已经无法辨认,衣物与皮肉混为一体,发出焦臭与血腥混合的味道。大坑挖好了,大家要将这些尸体都放下去,不过有些人还是想辨认辨认,希望能把成凌关的士兵分开。宋惜惜他们也在看着,却听得易昉的声音响起,“别找了,快些安葬,咱们好回去歇着。”她抬起头,看到战北望在尸体堆找着,易昉跟在他身后,拉住他的手臂。战北望的声音有些沉郁,“咱们一起从京城出发的,如今他们牺牲了,我想找找看,能不能认出来。”易昉说:“就算认出来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同埋葬在这里?费事又不讨好,认出来了也不记功劳的,反而把进度都拖慢了,咱们要抓紧办好,明日估计又是一场恶战。”战北望道:“找出来,咱们便可重新再挖一个坑,不与他们埋葬在一起……你表弟也牺牲了,你不想找找吗?”“既上了战场,便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战哥,重感情是好事,但重感情得分时候啊,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也真是的,我们大老远过来支援,怎么连这些琐碎的事也派我们来做?我们也不是寻常士兵。”易昉一面说得义正辞严,一面又不免埋怨,觉得拿她这位被太后夸赞过的女将军当一般士兵使唤,实在是丢了她的身份。有人听得她这样说,有些不高兴,怼了一句,“找不找得出来是一回事,找没找过,是我们的心意。”“自己感动自己,是无能,既有这功夫,不若好好地应对明日的战事才要紧。”易昉也冷冷回了一句。“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无能?”那人恼了,一个箭步上前去想理论一番,被易昉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他丢到了大坑里头。她站在边上,冷冷地道:“你说你是不是无能?”沈万紫见状,想上前叫她别太过分,被宋惜惜拉住,“别管,办好差事要紧。”战北望听得她的声音,抬头朝宋惜惜看了过来。汗水洗刷掉宋惜惜脸上的灰黑,露出一张尚算白净的脸,战北望错愕了一下,脱口而出,“宋姑娘?”沈万紫和辰辰以及宋惜惜三人都是作男装打扮,不想让人知晓身份,听得他喊一句宋姑娘,沈万紫当即沉脸,“说谁是姑娘呢?走开,做你的事去。”易昉打量了宋惜惜和沈万紫两眼,才淡淡地对战北望说:“什么姑娘?眼花了,快些干活吧。” 第1645章 宋惜惜没想到战北望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也不打紧,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不在这里,不会被发现就行了。她拉着沈万紫她们往另外一边去,加快处置阵亡将士的遗体。子时过,七个大坑都填满了,盖上土,众将士默哀。有人无声落泪,有人黯然伤痛,有人愤怒无比……卢将军让大家回去休息,他则回去点兵,要将牺牲的人记在阵亡簿上。大家陆陆续续地走着,大家基本都没有说话的。倒是宋惜惜走在了战北望和易昉的前面,听得后面传来细细对话声,“这就是你求娶的那个宋姑娘?没看错吧?那种显贵名门的女子,会上战场来?”“没认错,是她。”战北望轻声说。“呵呵,”易昉嗤笑了一声,“你这副模样是做什么啊?人家都拒绝你的求亲,瞧不上你,你还在这里黯然神伤呢。”“不是,牺牲了这么多弟兄,能不伤心吗?”战北望声音有些恼怒。宋惜惜听着,觉得不大对劲,按说战北望和易昉是在成凌关定情的,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深深被易昉的特立独行吸引才对。不过,不管他们的事,她此行目的是要阻止鹿奔儿城的悲剧。后面他们的对话还有传来,是易昉在表达不满,“本来就是,我同你都是有品阶的武官,却来埋葬尸体,这都是后勤士兵该做的。”“哪里还有后勤士兵?不全都上了吗?”战北望低声说,“你不要再说了,好吗?”“成凌关兵力不足,这场仗是强弱悬殊,怎么打?朝廷应该多增派援军才对的。”沈万紫用手肘碰了碰宋惜惜,"你真认识他们啊?怎么认识的?"宋惜惜道:“一两面的缘分,算不得认识的,别管他们,咱走吧。”他们加快脚步回去,往大通铺里一躺,疲倦便排山倒海袭来,他们都尽量排空脑子里的一切,只想好好休息,以应付明日的鏖战。大将军府内,萧三爷兴奋地跟七弟八弟说着今日的那小兵。“虽是身材瘦小些,但武功出众,勇猛过人,杀敌无数,还为我解了几次困,不知道是谁的麾下,明日遇见了,我定要将他收归为前锋大员。”听得身材瘦小,武功出众,萧七爷大概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他瞧了一眼外头,幸亏父亲没在。要是让父亲知道惜惜上了战场,还是他帮忙办的军籍,起的假名字,父亲能敲碎他脑壳。“打仗不能只凭一腔孤勇,在战场上,武功高强反而危险,容易招致围攻,不好盲目出风头的。”“你是没见着。”萧三爷大手一挥,否定了他的说法,“他武功高强,却有极高的警惕性和对敌的敏感度,甚至还能预判到敌人的刀从哪方砍过来,她纵杀敌无数,却不曾受半点伤,是天生的武将,好好带一带,以后说不定有大出息呢。”萧八爷听得起劲,“真有这样的奇才?那定然是要好好培养的。”萧七爷嘴里嘀嘀咕咕,“你要是知道她是谁,定不许她上战场的。”说着,他便往外走。“你去哪里?我还没说完呢,你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啊?”“我说,我去看看父帅。”萧七爷大步出门去了。翌日天没亮,便开始分发一日的干粮。将士们囫囵吃了点,把竹甲扣好,带着武器便出去列队。不等西京人来袭,他们便主动攻出去。 第1646章 战鼓齐鸣,战况依旧激烈,西京人比昨日更心急,一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 苏兰石并未出战,而是在后方指挥,宋惜惜便想着擒贼擒王也不能够。 敌我悬殊的情况下,萧大将军亲自上阵且冲在前头,方能振奋军心。 宋惜惜很是担心,怕他中箭重伤,所以即便有可能暴露自己,也不得不往他身边挤过去。 萧家儿郎们也都护在萧大将军的身边,萧家军士气大涨,跟着主将们杀出去。 宋惜惜也专心应敌,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倒在了她的长枪下。 萧大将军注意到她了,但一时没认出来,直到一支箭朝他飞来,宋惜惜纵身一跃,长枪在手中旋转,把箭挡下后,她回头瞧了一眼,萧大将军这才认出她来,不禁吓了一跳。 只是战况激烈,萧大将军也只能冲她喊一句,“小心些。” 宋惜惜知晓自己被认出来了,沉着应敌时回了句,“知道!” 夜幕降临,马乏兵疲,将士们在清点伤亡,硝烟气息笼罩着成凌关外。 宋惜惜被带回了大将军府,被萧大将军斥了一顿。 宋惜惜跪在地上,死活不愿意离开成凌关回京城去。 看着她血迹斑斑的衣裳与面容,虽说那是敌人的血,萧大将军也心惊胆战,偏如何说,她还不愿意离开。 一时气急,再斥道:“你这是任性妄为,你母亲知道了,该有多担心啊?你怎么不为她想想?” “孙女就是奔着此战来的。”宋惜惜抬起头,“外祖父,苏兰石急于攻下成凌关,是怕苏兰基回来,孙女知道您的打算是想拖到苏兰基回来,但不知道苏兰基会否中伏,或者出了别的事情,我们守不了几日,为今之计,便是前往鹿奔儿城烧了他们的粮草,没有粮草,他们不敢再攻。” 萧三爷坐在一旁,听得此言时微微一怔,“你怎知道我与你八舅提过此法?” 昨晚,他们便召集将领商议此法了,莫非是卢将军透露的? 宋惜惜没回答如何知晓,只拱手道:“我愿意领兵前往鹿奔儿城烧粮仓。” “你领什么兵?”萧大将军眼睛一瞪,“你不过是新兵一名,没有领兵的资格。” “我不领兵,那我跟着去。” “不准你去。”萧大将军立刻拒绝。 宋惜惜也不多言,转身跑出去,叫了棍儿他们前来,一同请命。 宋惜惜还提出请了几位将军来,让他们几个能一展所长,证明他们的能力。 萧大将军一开始不准,但萧三爷说不妨见识见识,萧大将军这才同意,召集将军们进来。 沈万紫虽然不爱刻意地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却也听从惜惜的话,耍了一套剑法,剑法优美,却处处藏着杀机。 施展一番之后,宋惜惜顾不得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便拱手道:“我们几人自小习武,武功不说是顶尖,却也能跻身一流,潜入鹿奔儿城是危险,但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办妥此事,不需要多增派兵力,人越多,风险越高。” 萧大将军和萧家儿郎们都没说话,其他武将也显然还在震惊中。 他们没想到这几个少年竟有这般过人的武功,甚至是如今露的这几手,不能代表他们的真正实力。 派人潜入鹿奔儿城,是昨日便一同商议过的,由萧三爷和八爷提出,可商讨过,觉得成功率太低,因为要办好这事,不知道要调派多少人去。 鹿奔儿城到底是西京的领土,若被发现了,无法支援施救,派出去的人,便搭在里头了。 第1647章 宋惜惜等人被打发到门外候着,里头将领们在密议,权衡利弊,商讨是否还有别的法子。 馒头蹲在廊下,抬头看了棍儿一眼,“你现在大小是个官,你说,如果我们前往,胜算几何?” 棍儿看向宋惜惜,“你觉得呢?” 宋惜惜道:“难度肯定有,但总比派遣一队兵马前往要更有胜算,且风险最低,我们就算无法完成任务,也可以全身而退。” 辰辰也接话,“没错,逃跑我们是第一的。” 沈万紫白了她一眼,“什么逃跑?是轻功,我们轻功第一。” 辰辰笑着,“没错,我们轻功第一的,这差事不交给我们来办,交给谁?” 正说着,只见亲卫走了过来,在门外禀报,说战北望和易昉求见。 宋惜惜顿时站直身子,眸子里有些警惕。 不能让他们前往鹿奔儿城重蹈覆辙。 萧大将军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叫他们在外先候着。” 亲卫领命,出去将他们二人也请在了书房外等候。 战北望和易昉看到宋惜惜他们也在,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易昉用手肘碰了战北望一下,嗤笑道:“故人在,不过去打个招呼啊?” 战北望有些尴尬,意味不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退到一旁去站着等候。 易昉呵呵笑了声,走到他身边锤了一拳,“你这小子还害羞起来了?这有什么的?到底是一场相识,大大方方打个招呼没什么的。” 辰辰打量她,有些疑惑,“大姑,这是你儿子还是你弟弟?他跟我们家惜惜很熟吗?怎么称得上一句故人?” 一句大姑,让易昉脸色顿时铁青,厉声道:“你叫谁大姑?” 辰辰仔细看她,眼底有些茫然,她不是故意要贬损易昉,只是易昉从京城来到成凌关,行军辛苦劳顿,面容憔悴暗黄,加上连续两日开战,心身俱疲,显老了些。 且易昉颧骨较为突出,视觉上觉得眼窝深陷,头发因带着盔甲的缘故,十分油腻,且被压扁下去,便更添了年岁的感觉。 其实宋惜惜他们几个如今也没什么形象可言的,可辰辰与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在她心里,他们几个都还是少年模样,才没有那样的错觉。 “那……大姐?” 易昉怒气未消,“我与你们差不了几岁,休得在这里羞辱我,我最是瞧不得你们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道不同不相为谋,给我闭嘴吧!” 辰辰刚想说“不是你来搭话在先吗”,话没出口便被沈万紫扯了一下,“别说了,听他们说话,脑子像是有病似的,咱们远着点。” 说完,沈万紫淡淡打量了易昉一眼,便双手抱胸安然等着。 辰辰点点头,便闭嘴不语了。 易昉气得半死,想骂沈万紫,但想起方才自己叫她们闭嘴的,如今再辩,倒显得给她们脸了。 她朝战北望走过去,悻悻地道:“高门显贵的姑娘,怎看得上我们这些杀戮战场的将士?” 声音不大不小,却也恰好能叫宋惜惜等人听到,看似自贬,却带着高傲。 不过,谁也没搭理她,这话说得跟废话似的,在这里说什么高门显贵?谁还不是拿命去厮杀的兵? 宋惜惜有些恍惚,易昉这种言论许久没听了,再听到,依旧会替她尴尬。 战北望也没搭理,宋惜惜没看上他,在媒人嘴里便已经听过一次了,如今再听,他心里依旧不舒服,但这里不是争辩的场地,也没有争辩的必要,没看上就是没看上。 他若讨什么说法,就是自讨没趣。 第1648章 站了一会儿,还是易昉先想到了什么,当即摒弃方才的讽刺态度,上前问棍儿,“你们也是来请命前去烧粮仓的?” “你们也是?”棍儿反问。 “我见你们武功也不错,你们跟着去也成,但有言在先,一切听从我和战将军的指挥。” 易昉在战场上留意过他们,他们身姿利落,出手迅捷,两场大战下来,也没见挂彩,他们还是冲在最前面的,若不是武功了得,早死了。 而且,易昉知道宋惜惜是萧大将军的外孙女,如果她也一同前往,萧大将军应该会多拨一些兵马前往,危险减半,胜算提高,怎么说都是立功的好机会。 其实朱将军跟他们说的时候,她一开始是不愿意去的,潜入鹿奔儿城太过危险,若弄不好便尸骨都回不了国土。 不过,细细思量一番,她觉得这是立功的好机会。 她是谁? 她是连太后都亲口夸赞的女将! 若能在成凌关靠她定乾坤,那么她将是首功,封个三品将军应是没有问题的。 人这一辈子,真正属于自己的机会没有多少次,她必须每一次都牢牢抓住。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战北望一说,战北望当即便同意,所以今晚他们才来找萧大将军请缨的。 棍儿瞧她两眼,道:“我们不听你的,只听惜惜的。” “她?”易昉伸手朝宋惜惜指了一下,有些摸不准,“她晋升了?” 她知道棍儿是百夫长,若有行动,也该是宋惜惜他们听他的才对。 她打听过的,宋惜惜在军中名宋小七,没有官衔武职,只是小兵一名。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味来,淡淡地看了宋惜惜一眼,“哦?是因为她是萧大将军的外孙女,所以破格提拔了?有位当大将军的外祖父是真的好啊,想如何便如何了。” 辰辰受不得她这副模样,“你这人真是搞笑,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我们听她的,是我们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听她的,凭什么?”易昉问道。 沈万紫依旧双手抱胸,斜睨她一眼,“自然是凭本事和能力啊,你没有?” 易昉冷笑,“再有能力,也是兵卒,军中军纪严明,任是本事再高,也不得行个人主义,必须要服从军令。” “那就听军令呗,听你的做什么啊?”沈万紫道。 易昉微微抬头,眼底颇有些睥睨一切的傲然,“本将就是来请缨的,你们若是要去,就必须要听本将的命令。” 她刚说完,门便打开了,卢将军看了他们一眼,道:“都进来吧。” 书房里,灯火黯淡,萧大将军坐在正座椅子上,看着他们行了礼,然后示意萧三爷说话。 萧三爷道:“关于去鹿奔儿城一事,大将军已经同意,采取何种方式,经过讨论也有了决意。” 他稍作停顿,易昉便连忙单膝跪下请命,“末将请大将军授命,由末将与战将军统兵前往鹿奔儿城烧西京人的粮草,末将和战将军定必竭尽所能完成任务。” “你们二人也想去?”萧三爷问道:"你们轻功如何?" 易昉微怔,“轻功?” 她看了战北望一眼,战北望跟着跪下,道:“回萧将军的话,末将轻功尚可。” 萧三爷微微颌首,“嗯,如果轻功不错,那你们二人跟着去也成,我原也觉得只他们五个人去,太冒险了些,你们七人去胜算更高。” 五个人和七个人,只要轻功还可以的话,区别不大,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还多了两人助力。 易昉脸色微变,“只七个人去?” 第1649章 易昉有些不敢置信,如此艰巨的任务,竟然只派七个人去? 她方才在外头说会带上宋惜惜他们,是想着靠宋惜惜的身份,能跟萧大将军争取多一些将士,确保自己的安全和完成立功任务。 可如今说只派他们七人同去,立功不立功的先不说了,能保住命回来就不错。 风险大于收益,易昉不傻,自是不愿意的。 但她没有马上就拒绝,只是起身看着宋惜惜问道:“你们本打算五个人去?你们确定自己能万无一失把任务完成?” 宋惜惜也直视她,道:“凡事都没有万无一失的,尽力便是。” 易昉皱眉,“那你们有多少把握?” “六七成吧,但纵然无法完成任务,也可以全身而退。” 宋惜惜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外祖父和诸位将军在,她回答易昉,也是回答他们。 易昉道:“粮仓定必有重兵把守,你们只五个人去,如何敢说有六七成的把握?还大言不惭说能全身而退,此举若不能成,想再行此计便不通了。” 她对着萧大将军拱手,凛然道:“大将军,末将认为事关重大,必须派出精锐队伍前往方有胜算,末将请命,由末将和战将军率领精锐部队前往鹿奔儿城……” 她的话还没说完,朱将军就先打断她,“方才萧大将军已有定夺,行偷袭之策。” 易昉还想争取一下,“大将军,只有七个人实在太少了,运送火油都成问题,一旦偷袭不成,便会打草惊蛇,西京定必会再增派重兵把守,此计便再也行不通了,还望大将军三思。” 萧大将军看向宋惜惜,“来说一下你的计划,如何能做到有六七成的把握。” 卢将军展开舆图,宋惜惜拱手走了过去。 舆图很笼统,粮仓也只有一个方位,附近是什么地方也没有明确的标注,粮仓多大更没有标明。 宋惜惜道:“这粮仓本不是西京兵马粮仓所在,只是挪作临时用的,这粮仓的前身,乃是伐木场,山上所伐的木材运送此处做暂时堆放,以方便之后运输,因此,粮仓周围肯定还会堆放着许多木料,那么我们所需要的火油就可以减少,每人携带一桶便可,一旦点着了木材,火势烧起来是救不了的。” 萧大将军看向萧三爷,萧三爷道:“回父帅,那地方原先确实是堆放木材的。” 萧大将军点点头,又问宋惜惜,“那你们如何去?策马带着一桶火油,引人注目,粮仓附近一带也定有哨兵,怎么避开他们?” 宋惜惜道:“策马到山中,找地方拴好马儿之后,扮作割松香的山民背着桶下山去……” “徒步去鹿奔儿城?”易昉尖锐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下了山距离鹿奔儿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你徒步得走多久?” 沈万紫单纯不喜她尖锐的声音,淡淡道:“下山本就快,下山后走的都是平路,大家都是练过内功的,提些内力那不是很轻松的事吗?无人的时候可纵奔,有人的时候,则快步行走,比一般人的疾跑还要快些。” 易昉看着她,像是看傻子一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手脚功夫再好,步行也是慢的,若叫哨兵发现了,人家策马来追,难不成你还能跑得比马还快?” “那不就更简单吗?你不会把哨兵杀了啊?”沈万紫也像看傻子一样看她。 “疯了,杀了哨兵,那就会被人发现,你这是自投罗网。”易昉摇摇头,“简直儿戏,大将军,末将认为他们此法不行。” “那你就别去,我们五个人去就够了。”宋惜惜说。 易昉沉默了一会儿,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将军,恕末将不能犯此大错,便当末将今晚没来过。” 一直没说话的战北望此时却抬起头道:“大将军,末将愿去。” 第1650章 离开大将军府,宋惜惜也听到前面两人争吵的声音传来。 易昉很生气,语气也显得暴躁,“我不明白你到底在逞什么能,此去有胜算吗?你真相信那宋惜惜?她说什么你信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就非得这么上赶吗?别忘记你祖上也是出过大将军的,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谄媚一个女子,他们死不瞑目啊。” 战北望显然也有些恼了,“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话说得这样难听?我不是信她,而是如今我们与西京兵力悬殊,开战两日,我们也是艰难应对,死伤了不少兄弟,明日一战若抽走部分精锐,局面只会更加艰难,宋惜惜用偷袭的法子是最好的……” “她的法子好?”易昉气得打断他的话,“你想没想过如果办不成,命会丢在鹿奔儿城的?” 战北望压低声音说:“我不去,明日一样是要上战场的,继续打下去,我们就一定能保住性命吗?今日我但凡反应迟一点点,敌人的刀就砍在我脖子上了,还有,今日若不是你兄长帮你挡了一刀,你不死,也要重伤的,你兄长如今还在伤兵营里躺着呢。” 战北望的声音越说越低,但态度依旧是坚决的。 易昉没有再说话,或许还在斟酌。 宋惜惜拉着他们加快脚步往前走,争取休息一个时辰便出发,至于他们两人去不去,也不妨碍他们此次行动。 但她觉得战北望应该是会去的,毕竟,曾经也是他完成的任务。 果然,等到出发的时候,战北望和易昉也出现了,战北望到底是说服了易昉。 朱将军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火油,装在桶里,这种桶和割松香山民们所用的是一样的,可以背着,也不显得沉重。 镰刀,舆图,干粮,火折子,马匹,轻便趁手的武器,宋惜惜则在腰间多系了一条长鞭。 萧大将军亲自前来,黯淡的灯火映照着他担忧的面容,只听得他沉沉叹气,道:“完成任务,活着回来。” 宋惜惜拱手,郑重道:“遵命。” 易昉上前问了句,“大将军,此行谁为将?” 她有武职在身,理应是她的,但她怕宋惜惜等人不听话,所以特意问萧大将军这一句,让萧大将军告诉他们,此行该听谁的。 萧大将军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指向棍儿,“此次行动,你们商量着办,但若无法达成一致,则听从孟天生指挥。” 易昉有些不服,“他是头一回上战场,末将认为不妥吧?” “出发吧!”萧大将军没回答她,直接下令。 易昉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行动在即,若有争辩自己有可能会被留下,只得闭嘴不说了。 众人检查物资,趁着夜色牵马出发。 前往鹿奔儿城,需要翻越一座又一座的大山,高山密林,没有路,还有野兽毒蛇出没,不适合行军。 西京人不选择从这里杀进来,是因为这高山密林容易藏陷阱,加上重械武器无法搬运,马儿都行走不了,元帅与士兵都只能攀爬步行。 就算真的顺利攀爬下来,到了山下,士兵筋疲力尽,等待他们的却是精力充沛的萧家军,根本不需要打就输了。 宋惜惜他们在上山的时候,暂时是有路的,但等到没有路的时候,也只能下马步行。 满山荆棘,没有路,他们便施展轻功,在树与树之间跳跃。 战北望和易昉一开始还能跟上,但慢慢地就感觉到吃力,双腿双手颤抖得厉害,且身上带的灯笼不足以照亮,好几次跃树的时候,都差点没抓住。 “你们慢些。”易昉喘着气,冲宋惜惜等人喊道。 宋惜惜回头,道:“我们先去探查一下,你们慢慢跟上,等天亮了,我们山下见。” “疯了?两日都没能下山,天亮怎么能下山?”易昉抱着树,气息不稳。 “必须赶在天亮的时候下山。”宋惜惜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如果不行的话,你们原路返回。” 第1651章 最终,是馒头棍儿带着战北望,辰辰和沈万紫带着易昉,一行七人趁夜迅速赶路。遇到荆棘成林,无法通行,且又不愿意耗费太多内力,便用镰刀开路。这一路不知天昏地暗,易昉和战北望丝毫傲气不存,只恨不得生了双翼,省得自己一直被拖拽着走。真是什么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而且,他们觉得办不到的事情,却在天亮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鹿奔儿城外的山下了。且他们还不是直接从横山下来,是从鹿奔儿城养松香的山上下来的,这意味着他们多跑了一座山。那宋惜惜倒不算刻薄,下了山之后,还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坐在路旁吃起了干粮。他们的装束已经换成了鹿奔儿城的山民模样,但纵然如此,易昉觉得这样做也太招摇了,简直是不知死活。可她实在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口干舌燥,恨不得就地躺上一个时辰。昨日一战,半夜只歇了一个时辰,且她是没睡着的,脑子里反复想着此行的胜算。她本来是不愿意来,但昨晚回营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如今宋家满门男儿都死在了战场,宋夫人只有宋惜惜一个女儿了,萧大将军又是她的亲外祖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涉险,甚至,还会用尽全力托举她立功。因此,她觉得萧大将军肯定不止让他们五人前往,定会另外再派队伍跟随。可到现在,她一个人都没有看见,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此行真的只有他们七个人。她心里直骂萧大将军的冷酷无情,对自己的亲外孙女都不顾。事已至此,她知晓自己只能依靠宋惜惜等人,她看得出来,那孟天生虽说是百夫长,却事事听从宋惜惜的。她现在没敢对宋惜惜露出什么敌意来,还要依靠她护自己周全呢。稍息一盏茶的功夫,他们背起火油桶继续前行。宋惜惜在前头带路,且全程没有拿出过舆图看,她忍不住上前问道:“你知道路吗?你能确定走的路是对的?”此时尚早,山下崎岖蜿蜒的小路无人行走。宋惜惜道:“你不会说西京话,最好是不要说话,保持沉默跟着我走便是,这鹿奔儿城一带的路,我熟悉。”“你熟?你竟然来过鹿奔儿城?”易昉仿佛是嗅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忙问道。“叫你闭嘴听到没?”沈万紫厉了她一眼。易昉观她神色微愠,不敢再说话,这一晚上赶路,都是沈万紫和辰辰带着她飞,回头若是遇险,也得她们带着自己,因而不好得罪。不过她很快也问不出话来,用尽全力赶路。看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分明不快的,且意态轻松,偏生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才堪堪赶得上。战北望也走得吃力,但他知道易昉的体力已到极限,便搀扶着她走。走到晌午,易昉实在忍不住了,说要休息一下。宋惜惜抬头看天色,道:“不能现在休息,我们今天是一定要抵达粮仓的,到时候寻到地方躲藏起来,便可休息一个时辰,再行动。”易昉心里头叫苦连天,休息一个时辰便要行动,行动之后肯定要逃离,怎么吃得消啊?棍儿见她越走脚步越沉重,便帮她背了火油桶,减轻负担。这一路上,虽遇到些人,但都是寻常的百姓,偶尔也遇到些一样背着松香桶的山民,肌肤黝黑,健步如飞。因此,他们也并不显得怪异。战北望留意到他们走的基本是偏僻小路,避过村落,堪堪绕着每一座山边走。他开始还觉得宋惜惜怎么对这里如此熟悉,但慢慢便发现这一路所走都是有记号的,那记号便是一朵山杜鹃,随意丢在了路旁。若不是他看到宋惜惜有几次在寻找什么,还没发现这玄机呢。如此说来,是有人已经在前头探路了,萧大将军果真是安排了人先去的?易昉说得没有错,萧大将军就是要托举自己的外孙女。 第1652章 他和易昉走在后面,然后低声说:“兴许你说对了,萧大将军确实是想要托举她。” “怎么说?”易昉眼底一亮,“你发现有人暗中护送吗?” 战北望轻声道:“粮仓设在鹿奔儿城,按说我们沿途怎么也会遇到哨兵巡逻,可我们一次都没遇到,且我们都是绕山行走,抄的是小路,经过了很多村庄,他们怎么会认得路?我细细观察了下,原来是有人留下了记号,也就是说,有人先行一步探路,或许如今已经藏匿在粮仓附近了。” 易昉本来就觉得萧大将军不可能真的看着自己外孙女犯险,一定是早有安排,如今听战北望这样说,证实了心中猜想,不免鄙夷,却也觉得自己是蒙对了,幸好是跟着来,不然白白错过立功的机会。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坚持要跟着来。”易昉赞赏地说了一句。 战北望下意识地摇头,想说他开始不知道,是才发现的,只是看到易昉眼底的赞赏,他选择了微笑沉默。 两人以为自己低声说话,前面五人是听不见的,殊不知一字一句全落在了宋惜惜他们耳中。 沈万紫低低嘀咕了句,“真功利。” 他们几个都不知道惜惜有没有安排,或者有无帮手,反正惜惜叫他们来,他们便来,尽力把事情办好。 天黑的时候,抵达了粮仓所在的镇子,他们没有投栈,而是寻了一间破屋,在里头休息。 战北望发现这破屋外头也是丢弃了一朵杜鹃花的,他更确定整个行动,有人在默默地安排着。 那些人,估计在行动的时候便会出现。 宋惜惜等人坐下便拿出干粮,就着随身携带的牛皮水袋里的水吃了起来。 易昉也跟着吃着,因着知晓不止他们七人,她悬着的心落下来了,想着这一次立功应是没问题的。 吃完之后,宋惜惜道:“我们可以休息两个时辰,丑时行动,但不能全部一起睡了,要轮流值夜。” 易昉立刻道:“我和战哥武功不如你们,这一路也累了,且只有两个时辰,就不值夜了,你们五个人看着安排吧。” 沈万紫冷笑,“怎么有脸说的?这一路你们累,我们不更累吗?带着你们两个,就是带了两个负累,轻功不好就不要硬跟着,还想着立功?我告诉你们,真到行动的时候你们拖后腿,就把你们扔下。” “你怎么说话的?”易昉也恼了,“又不是真正只有你们几个人,萧大将军早就派人先来了,只许你们立功,就不许我们立功吗?” 宋惜惜往墙根上靠着,双眸闭上,“萧大将军没有派人安排,是我师姐一路留下记号,是想让我们避开巡逻哨兵,也免得我们迷路浪费了时间,但仅限于此,他们不会出面帮忙,如果你们怕的话,行动的时候就留在这里,回头想办法回成凌关便是。” 易昉自然不信她的,但也省得戳穿,只淡淡道:“便只有我们七个人,那也没什么好怕的,至于说我图立功,没错,我确有所图,哪个行伍之人不想建功立业?我既有此心,也愿意为此拼命,凭什么不可以图?我和战哥不似你们出身显贵,我们一点一滴都得靠自己血汗拼得,你们自然不晓得其中艰辛。” 战北望深深地看她一眼,鼻子微酸,易昉了解他,也了解他战家如今所面临的尴尬。 战家要光耀门楣,重振昔日声威,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只能靠他在沙场拼杀赚取军功。 辰辰说:“我可不是什么高门显贵,行,你们要建功立业,你们有道理,睡去吧,不用你们值夜,这样的武功,真有什么动静也发现不了。” () 他和易昉走在后面,然后低声说:“兴许你说对了,萧大将军确实是想要托举她。” “怎么说?”易昉眼底一亮,“你发现有人暗中护送吗?” 战北望轻声道:“粮仓设在鹿奔儿城,按说我们沿途怎么也会遇到哨兵巡逻,可我们一次都没遇到,且我们都是绕山行走,抄的是小路,经过了很多村庄,他们怎么会认得路?我细细观察了下,原来是有人留下了记号,也就是说,有人先行一步探路,或许如今已经藏匿在粮仓附近了。” 易昉本来就觉得萧大将军不可能真的看着自己外孙女犯险,一定是早有安排,如今听战北望这样说,证实了心中猜想,不免鄙夷,却也觉得自己是蒙对了,幸好是跟着来,不然白白错过立功的机会。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坚持要跟着来。”易昉赞赏地说了一句。 战北望下意识地摇头,想说他开始不知道,是才发现的,只是看到易昉眼底的赞赏,他选择了微笑沉默。 两人以为自己低声说话,前面五人是听不见的,殊不知一字一句全落在了宋惜惜他们耳中。 沈万紫低低嘀咕了句,“真功利。” 他们几个都不知道惜惜有没有安排,或者有无帮手,反正惜惜叫他们来,他们便来,尽力把事情办好。 天黑的时候,抵达了粮仓所在的镇子,他们没有投栈,而是寻了一间破屋,在里头休息。 战北望发现这破屋外头也是丢弃了一朵杜鹃花的,他更确定整个行动,有人在默默地安排着。 那些人,估计在行动的时候便会出现。 宋惜惜等人坐下便拿出干粮,就着随身携带的牛皮水袋里的水吃了起来。 易昉也跟着吃着,因着知晓不止他们七人,她悬着的心落下来了,想着这一次立功应是没问题的。 吃完之后,宋惜惜道:“我们可以休息两个时辰,丑时行动,但不能全部一起睡了,要轮流值夜。” 易昉立刻道:“我和战哥武功不如你们,这一路也累了,且只有两个时辰,就不值夜了,你们五个人看着安排吧。” 沈万紫冷笑,“怎么有脸说的?这一路你们累,我们不更累吗?带着你们两个,就是带了两个负累,轻功不好就不要硬跟着,还想着立功?我告诉你们,真到行动的时候你们拖后腿,就把你们扔下。” “你怎么说话的?”易昉也恼了,“又不是真正只有你们几个人,萧大将军早就派人先来了,只许你们立功,就不许我们立功吗?” 宋惜惜往墙根上靠着,双眸闭上,“萧大将军没有派人安排,是我师姐一路留下记号,是想让我们避开巡逻哨兵,也免得我们迷路浪费了时间,但仅限于此,他们不会出面帮忙,如果你们怕的话,行动的时候就留在这里,回头想办法回成凌关便是。” 易昉自然不信她的,但也省得戳穿,只淡淡道:“便只有我们七个人,那也没什么好怕的,至于说我图立功,没错,我确有所图,哪个行伍之人不想建功立业?我既有此心,也愿意为此拼命,凭什么不可以图?我和战哥不似你们出身显贵,我们一点一滴都得靠自己血汗拼得,你们自然不晓得其中艰辛。” 战北望深深地看她一眼,鼻子微酸,易昉了解他,也了解他战家如今所面临的尴尬。 战家要光耀门楣,重振昔日声威,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只能靠他在沙场拼杀赚取军功。 辰辰说:“我可不是什么高门显贵,行,你们要建功立业,你们有道理,睡去吧,不用你们值夜,这样的武功,真有什么动静也发现不了。” () 他和易昉走在后面,然后低声说:“兴许你说对了,萧大将军确实是想要托举她。” “怎么说?”易昉眼底一亮,“你发现有人暗中护送吗?” 战北望轻声道:“粮仓设在鹿奔儿城,按说我们沿途怎么也会遇到哨兵巡逻,可我们一次都没遇到,且我们都是绕山行走,抄的是小路,经过了很多村庄,他们怎么会认得路?我细细观察了下,原来是有人留下了记号,也就是说,有人先行一步探路,或许如今已经藏匿在粮仓附近了。” 易昉本来就觉得萧大将军不可能真的看着自己外孙女犯险,一定是早有安排,如今听战北望这样说,证实了心中猜想,不免鄙夷,却也觉得自己是蒙对了,幸好是跟着来,不然白白错过立功的机会。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坚持要跟着来。”易昉赞赏地说了一句。 战北望下意识地摇头,想说他开始不知道,是才发现的,只是看到易昉眼底的赞赏,他选择了微笑沉默。 两人以为自己低声说话,前面五人是听不见的,殊不知一字一句全落在了宋惜惜他们耳中。 沈万紫低低嘀咕了句,“真功利。” 他们几个都不知道惜惜有没有安排,或者有无帮手,反正惜惜叫他们来,他们便来,尽力把事情办好。 天黑的时候,抵达了粮仓所在的镇子,他们没有投栈,而是寻了一间破屋,在里头休息。 战北望发现这破屋外头也是丢弃了一朵杜鹃花的,他更确定整个行动,有人在默默地安排着。 那些人,估计在行动的时候便会出现。 宋惜惜等人坐下便拿出干粮,就着随身携带的牛皮水袋里的水吃了起来。 易昉也跟着吃着,因着知晓不止他们七人,她悬着的心落下来了,想着这一次立功应是没问题的。 吃完之后,宋惜惜道:“我们可以休息两个时辰,丑时行动,但不能全部一起睡了,要轮流值夜。” 易昉立刻道:“我和战哥武功不如你们,这一路也累了,且只有两个时辰,就不值夜了,你们五个人看着安排吧。” 沈万紫冷笑,“怎么有脸说的?这一路你们累,我们不更累吗?带着你们两个,就是带了两个负累,轻功不好就不要硬跟着,还想着立功?我告诉你们,真到行动的时候你们拖后腿,就把你们扔下。” “你怎么说话的?”易昉也恼了,“又不是真正只有你们几个人,萧大将军早就派人先来了,只许你们立功,就不许我们立功吗?” 宋惜惜往墙根上靠着,双眸闭上,“萧大将军没有派人安排,是我师姐一路留下记号,是想让我们避开巡逻哨兵,也免得我们迷路浪费了时间,但仅限于此,他们不会出面帮忙,如果你们怕的话,行动的时候就留在这里,回头想办法回成凌关便是。” 易昉自然不信她的,但也省得戳穿,只淡淡道:“便只有我们七个人,那也没什么好怕的,至于说我图立功,没错,我确有所图,哪个行伍之人不想建功立业?我既有此心,也愿意为此拼命,凭什么不可以图?我和战哥不似你们出身显贵,我们一点一滴都得靠自己血汗拼得,你们自然不晓得其中艰辛。” 战北望深深地看她一眼,鼻子微酸,易昉了解他,也了解他战家如今所面临的尴尬。 战家要光耀门楣,重振昔日声威,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只能靠他在沙场拼杀赚取军功。 辰辰说:“我可不是什么高门显贵,行,你们要建功立业,你们有道理,睡去吧,不用你们值夜,这样的武功,真有什么动静也发现不了。” () 第1653章 易昉听了辰辰的话,特别生气,但自己武功确实不如人,争辩只是自取其辱,横竖不用他们值夜,受点儿气也不打紧了。 棍儿和馒头本来说他们两人轮值便可以了,但宋惜惜觉得大家都很累,五个人轮值,他们也能多休息一会。 宋惜惜是第一个轮值的,她执着鞭子靠门背坐着,破门没办法上锁,只能虚掩着,外头漆黑一片,万籁俱寂。 这破屋里许久没有人住,满地的灰尘,但出来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所以便是沈万紫也没有埋怨,往地上一躺便睡下了。 宋惜惜虽然累,但其实不困,脑子异常清醒,整个人也保持高度的警惕。 她知道,西京太子就在鹿奔儿城,只是不知城中何处。 她要避开与他的所有交汇,他的生死不该与商国人牵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宋惜惜很清楚,西京太子会出现在鹿奔儿城,是掺杂了西京的朝堂党争,是阴谋算计,她不能干预,不能掺和,一旦掺和,必定要得罪一方势力,给商国招来麻烦。 她守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困意,便没有叫棍儿起来值夜,她继续守着。 估摸着时辰到了,她才叫醒所有人。 “你怎么没叫醒我们值夜?”棍儿揉着眼睛,听得她说要出发了,才知道她自己守了两个时辰,“你完全没睡那怎么行?” “我不困,且方才打坐练气,也散了疲倦,如今精神得很。”宋惜惜道。 易昉打了个哈欠,又翻了翻白眼跟战北望低声嘀咕,“真要强,显她多能似的。” 她这嘀咕声音很小,加上说得含含糊糊,就连战北望都没听清楚,她自然以为别人也听不到。 可修习内功的人,连外头细微动静都能听见,怎么会听不到她的话? 沈万紫深呼吸一口气,任务完成之后,若不揍她一顿,就不姓沈了。 宋惜惜拍拍她的肩膀,然后环扫了众人一眼,道:“我们先说说计划,从这里去粮仓,大概需要小半个时辰,这会儿正是守卫最困顿的时候,所以我们下手也会顺利很多。” 她吹开了火折子,找到一块满是灰尘的地方,用手指在上头画出粮仓的四角。 “你们两人一组,我单独一组,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角进去,东边和西边都有木材,你们把火油倒在木材上,点燃之后马上撤离,我带着两个火油桶潜入粮仓,点燃粮仓之后也会迅速离开,我们离开之后,按照原路返回,在山上等,切莫在鹿奔儿城逗留,也别等我。” “你一个人?太危险,我们一起撤离。”沈万紫摇头道。 宋惜惜道:“不必,你们放火之后,大部分的守卫都会去救火,趁着混乱你们逃去是最好的时机,而我也正好趁乱潜入粮仓,放心吧,我点燃之后也会马上离开,他们抓不到我的。” “那我们还在这破屋等你。”沈万紫觉得跑回山上太远,真有什么事,回头救也救不及。 “不,一旦粮草被烧,整个鹿奔儿城都会被搜查,这破屋不能留,听我的安排。”宋惜惜吹灭了火折子,只余一点残存的火星照亮她的眼睛,“相信我。” “太危险了。”棍儿想了想,“我入粮仓,你们先走。” “不,你武功不如我。”宋惜惜否决。 易昉扑哧一声笑了,“安排得像模像样,如此这般,立功的岂不是只有你一人?毕竟是你烧的粮仓,而且,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只怕我们逃离之后,有不少人出来助你呢。” 宋惜惜这一次没惯她,“那行,你去烧粮仓,你立功。” 第1654章 易昉没敢接宋惜惜这话,咽下这口气对战北望道:“战哥,我同你一组吧。” 战北望眸色淡淡地看了宋惜惜一眼,道:“我们听指挥吧,立功不立功的,也不重要,完成任务,保住性命回去才是要紧的。” 他自然也不信宋惜惜是一人闯入粮仓,要知道周边的木材烧起来,粮仓就成了最危险的地方,加上她还要在粮仓里放火,熊熊烈火下,她如何逃生? 所以,估计他们在周边放火的时候,潜伏在粮仓里的人就已经放火了,宋惜惜只是走一个过场。 战北望一开始心头不平,更觉得这样的官场悲哀,门阀显贵代代相传,只要有祖辈父辈提携,便或可平步青云,或建功立业,延续门楣的显赫。 可转念一想,自己父亲平庸,若不是有祖父战功在,父亲连个官都做不了的,更不要说保住这座将军府。 而他奋斗的意义,不也在此吗?希望自己的儿孙以后可以受到自己的福荫,光大战家门楣。 而且,宋惜惜确实武功高强,她是有能力的。 一个人,既有父辈的福荫,自身也有能力,再有人托举一下,成功是必然的。 哪怕只是个女子。 想通了这些,战北望便不纠结,如今以他的身份,以他的能力,能沾点光就不错了。 背上火油桶,他们趁夜出发了。 鹿奔儿城从申时开始宵禁直至天亮,如今是在宵禁时间内,因此他们不得不谨慎些。 他们没有用轻功,因为在鹿奔儿城有观望台,高手会在观望台上盯着,用轻功反而容易露了行迹。 只能疾步而行,有墙,便贴墙而行,没墙,快速通过。 天上星子闪烁,上弦月时而出现,时而藏匿,这穹苍下,漆黑,又不完全漆黑,堪堪能辨别方位。 接近粮仓,巡逻的人便多了起来。 通往粮仓的道上两侧,点了两排灯笼,三丈一盏,不算特别明亮,但如果有人走过,势必能看到的。 他们藏匿在一条巷子里,两边都是土坯墙的房屋,巷子尽头处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柴剁,他们在柴垛旁匍匐着,等巡逻经过之后,翻墙从另一边过去。 粮仓灯火通明,建筑已有些破旧,但新筑了一所厚重的铁门,门口两旁也堆放着少量木材。 粮仓四周都是坪地,东侧和西侧堆放着许多木材。 这些木材存放有一段日子了,最近天气干燥,泼了火油之后,木材容易点燃。 宋惜惜观察了一下,东西侧的守卫较少,大部分集中在粮仓外,约莫有一两百人之多。 他们也不怎么走动,多半是坐着或者直接躺在坪地上,武器抱在怀中。 这一两百人零零散散分布,远不如外边巡逻的规整严肃。 这里是鹿奔儿城,是西京的地方,且有兵士在外巡逻,他们松懈些在所难免。 毕竟,商国人如果要打粮仓的主意,定必有组织有规模,怎会派出寥寥数人? 所以,宋惜惜知晓守卫真正要防的,反而不是商国人,而是苏兰基或者西京太子。 而不管是苏兰基还是西京太子,即便发现粮仓,也不会毁了这些粮食。 西京此时此刻的党争与内斗,已经是白热化阶段,兄弟二人抢夺军权,抢夺军功,是这一次党争的关键。 “你们先去放火,等火势烧起来之后,我再行动。”宋惜惜压着嗓子低声下令。 易昉想说什么,却被沈万紫拉住了手腕,轻身一起,便朝着粮仓东侧而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跟随,只是各自去的方位不一样。 宋惜惜原先跟沈万紫说过,务必要带着易昉在身边看着,所以沈万紫选择把易昉带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东侧的火烧了起来。 西京人乱作一团,纷纷往东侧跑去,就在此时,西侧的木材也烧了起来,熊熊火光映照得半边天都红了。 第1655章 宋惜惜看着他们都已经成功离开,也等火势烧一会儿,才施展轻功飞往粮仓。 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去救火了,但粮仓是重中之重,还有十几名守卫在此,他们看见了山民打扮的宋惜惜,正欲上前查问。 宋惜惜马上举起了火油桶,大声用西京话喊着,“救火,救火……” 她一边喊着,一边往东侧的火堆跑去,一副要去救火的模样。 与此同时,附近的百姓也纷纷赶过来救火,如此赶在前头的宋惜惜,倒不显得突兀了。 火场乱糟糟的,有用厚布灭火的,有提着桶去打水的,有用铲子铲沙的,什么法子都使出来。 但是木材烧起来,火势太大,他们要想办法阻止火势朝粮仓蔓延,不是那么容易。 宋惜惜提着火油桶跟着跑了一圈,逮到机会躲避开守卫潜入粮仓里。 粮食用麻袋装着堆起来,几乎把整个粮仓都堆满了,看得出苏兰石打算攻破成凌关的决心。 宋惜惜把火油泼了上去,刚点了火折子丢过去,便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有人喊着,“站住!” 宋惜惜心头咯噔了一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见火势已经烧起了,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往外跑,她做好准备要和守卫一战,然后寻求脱身的机会,便先把鞭子握在了手中。 却没想刚跑两步,便看到守卫追着惊慌失措的易昉进来了。 宋惜惜愕然,他们不是都跑脱了吗?被撵回来了? 她扫了一眼,除了易昉之外没看到其他人,倒是守卫进来了十几个。 她疾步上前,手中鞭子朝守卫抽过去,对易昉喊道:“跑啊,你回来做什么?” “人呢?怎么只有你?”易昉瞧了一眼已经起火的粮仓,压根没看到其他人,便有些慌乱了。 她挣脱了沈万紫跑回来的,就是不想错过立首功的机会。 她知道肯定有人来帮宋惜惜的,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单独完成任务。 宋惜惜一听她这问话就知晓了,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挥鞭一边怒斥:“哪里来的人?想立功想疯了你。” 易昉见果真无人来帮,又见守卫越来越多,她只得惊慌失措地拿出武器应敌。 她武功一般,但这两年跟着朱将军剿匪有经验,三五个人近不了她的身。 可三五人近不了,七八个人围着她,不消片刻,身上便挂了彩。 她仓皇躲避,看到宋惜惜飞身跃起,以为她要丢下自己跑了,忙朝着宋惜惜扑过去,喊道:“别丢下我。” 她抱住了宋惜惜的脚,把宋惜惜扯了下来,两人一同摔在了地上。 宋惜惜气得一脚踹开了她,再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夺了一名守卫的长刀打起来。 身后是熊熊烈火,眼看就要烧过来了,她必须要尽快脱困离开。 幸好守卫见火势越来越大,也没敢在粮仓里恋战,一边打一边退出去。 出了粮仓,情况便更不妙,火是救不了的,守卫们便全数出动要抓捕她们二人。 黑压压的守卫涌了过来,尖刀长枪朝着她们袭来。 好在这里宽敞,也施展得开,只是她自己逃走尚可,要把易昉也带走,怕是不容易的。 易昉唯恐自己被丢下,一边打一边朝宋惜惜身边去,这般一心二用,被敌人的尖刀刺中了腹部,眼看又一把刀朝她脖子袭来,她吓得闭上眼睛尖叫。 刀没落在她的脖子上,战北望出现救了她,但也把她吓得够呛,一个劲地颤抖。 沈万紫他们也去而复返了。 沈万紫夺了敌人的兵器,撂倒一人之后,迅速回身狠狠地瞪着易昉,“我就知道你是个负累,战北望,先把她带走。” 他们不想救易昉,但是如果易昉被俘虏,按她那出死样,势必会把成凌关的军事布防什么都吐露出来。 战北望抱起浑身是血的易昉,在馒头和辰辰的掩护下迅速逃出去。 第1656章 辰辰和馒头将他们送出去之后,便回来助宋惜惜脱身。 易昉找死,非得偷跑回来,若不是怕她连累了惜惜不能脱身,他们也不会回来的。 战北望背着易昉像一只无头苍蝇似地乱撞,根本无法应敌,易昉被摔在了地上,还没坐稳,守卫的刀便落在了她的腿上。 惨叫声响彻整个粮仓上空,战北望艰难抵挡间回头看了一眼,吓得脸色发白,易昉的左腿被砍了一刀,血汩汩地流。 “战哥,救我啊……”易昉尖叫着喊道,脸上已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不知是疼痛还是害怕,整个人发抖得厉害。 守卫显然是要留活口,没有再对易昉下死手。 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有人拽起了她,愤怒的守卫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有人便拿着绳索过来要捆她。 就在这时,有一名小将带着几名士兵风尘仆仆地走过来,那小将神色冷峻,虽像是赶路许久疲惫不已,却也难掩其清贵气质,瞧着就是出身不凡。 其中两名守卫直接朝他跪了下来。 易昉见状,知晓那人身份不简单,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刀,冲战北望喊道:“战哥,挟持他,我们才能脱困。” 那小将似乎听得懂她的话,眼底蓦然一冷。 战北望此时已十分艰难地应战,脑子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听得易昉喊,他也就下意识地朝那小将扑了过去。 只见剑光一闪,战北望扬起的手臂被砍落在地,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战哥……”易昉惊呼,但刀子架在脖子上,她动弹不得,只能浑身发抖地看着那小将,眼底充满了哀求。 那小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用西京话下令,“杀了她,留下那个男的做活口。” 易昉听不懂西京话,但小将眼底的杀意她看得清清楚楚。 “宋惜惜,救我,宋惜惜……”她颤抖着放声大喊。 里头正酣战,哪里听得到她的声音? 一声惨叫溢出,尾音被吞没,易昉艰难垂头,看着自己心脏上插着那把薄而锋利的剑。 剑抽出,她倒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 在死亡的恐惧笼罩下,疼痛反而是不清晰的,她害怕,后悔,她不该回来的…… 宋惜惜等人从里头脱困出来,便看到易昉倒在血泊中,战北望也被断了一臂,被人捆起。 宋惜惜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把他们救走,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把他们留下,这场战事是否到此为止,还是未知数,若他们熬不住酷刑,把商国军事布防,乃至成凌关如今的军力情况说了出去,对成凌关都是一种威胁。 “救人!”她一声令下,眸光才看到了那名小将,微微一怔愣,是他吗? 只是,来不及细想,一场恶战便开始了。 五个人,既要退敌,又要救人,自然吃力。 也幸亏是那小将只带了几个人来,并未与宋惜惜等人恋战,而是着急跑进火场去看。 他一进去,那些守卫便着急了,撤退了半数的人跟着他跑进去阻拦,也听得他们嘴里喊着“殿下”。 看来,是西京太子无疑了。 苏兰石并非太子一党,所以这里的粮仓,他们是不愿让西京太子知道的。 逮到机会,宋惜惜等人迅速带着战北望和易昉撤离。 第1657章 易昉伤势太重,棍儿背着她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气若游丝,艰难说了一句话,也不成句,“救……我,不想死……”他们回到那间破屋,先为战北望止血,他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易昉的情况很差,失血过多,也伤及内脏,强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她眼底散发出绝望的气息,一只手却用尽全力死死扯住宋惜惜的衣袖,嘴里想说救我,但已经说不出来,一张嘴吐的都是血。她眼神已经散涣,却还在努力寻找着谁,大家都以为她找战北望,可如今馒头正在帮战北望止血,处理伤口,且封住手臂左肩的穴位,防止继续出血。宋惜惜检查着她的伤势,也给她用了些止血粉,但显然没有用。她的眸光终于聚焦起来,望着沈万紫,眼底透着怨恨和不甘,只是气若游丝,说不出话来。宋惜惜知道她想说什么,道:“我说了,没有人帮忙,只有我们几个人执行任务,你不该去而复返。”易昉苍白的脸浮起讽刺的笑,不知道是讽刺宋惜惜,还是讽刺自己。“立功能有自己的命重要吗?”沈万紫忍不住说了她一句。立功两个字,刺激到了易昉,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立功重要,但没有命重要,可惜她说不出来了。战北望处理好伤口,也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地上,忍受着失去手臂的疼痛,心里不能够接受自己断臂,面容凄惨苍白。他心里也怪易昉,如果不是她非要回头,他们已经安全撤离了。所以,他本可以爬过去见易昉最后一面,却没有这么做。易昉很快就断了气,只是死不瞑目,一双眼死死地睁大。大家都知道此处不能久留,人既然是没了,那么尸体也得带回去。宋惜惜想起那小将,应该就是西京太子无疑了。这一辈子他没有受尽折辱,没有自尽,不过党争如此厉害,最终他会是什么结局,无人知晓。到底一死一伤,大家心情也有些低落。大家对易昉的观感很差,可她是商国的女将,是一同行动的战友,把命丢在了这里,总归是难受的。宋惜惜心里其实是暗暗松一口气的,易昉死了,意味着不管如何,都不可能再发生那辈子的事情了。馒头背着战北望,棍儿背着易昉,眼看天色便要亮了,他们必须迅速离开这里。上了山,大家紧绷的心情有所缓解,至少,按照他们的速度,西京人追不上来。寻了个平地处,他们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天已经亮透了,日头从山边冉冉浮出来,光芒并不灼人,朝霞漫天,这是一个好天气。战北望难忍断臂之痛,馒头背着他的时候,他便昏厥过去,如今歇下来才缓缓转醒。只是实在太痛,馒头给他喂水,他也只能喝下小半口,便皱起眉头不喝了。大家吃了点东西,又喝了几口水,继续赶路。恶战一场,加上没有好好休息,大家都不轻易耗费内力,宁可疾行,否则耗尽内力施展轻功赶路,要是半道再遇到敌人,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加上战北望始终有伤在身,忍住剧痛太过于奔波,就怕累及性命。宋惜惜是归心似箭的,她不单单是想回到成凌关,更想回到京城,以确保家人的安全。这一世,并未有辱杀西京太子,更无屠村,应该不会悲剧重演。但应该,不是绝对,她尽力阻止了屠村之事,最终目的是要确保家人的安全。 第1658章 回到成凌关,战北望发了高热,在路上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痛楚侵蚀着他的心志,甚至他清醒的时候,还叫馒头一刀结果了他,免得再受痛楚煎熬。军医接管治疗,清洗伤口,刮去烂肉,自然又是一番无法忍受的疼痛。接下来昏昏沉沉数日,只能进些小米汤,整个人都消瘦下去了。易昉的遗体没送回京城,而是安葬在了成凌关,关于她的功过,萧大将军自会上书陛下,奏明一切。西京终于是退兵了,没有粮草供给,苏兰石带来的兵马就算想打,也也打不了。据探子的消息,苏兰基也回到了军中,原来他得知西京太子来了边关,前往寻找的途中遭伏受了伤,苏兰石这才有机可趁。而这本来就是苏兰石一党的计谋,若不是有稳妥之法,他们也不会往成凌关增派这么多兵马,以及暗中运送粮草。而这一次,因为苏兰石大肆攻城,侵犯商国国土,如今停战坐下来谈和,商国便掌握了话语权。和谈之事,宋惜惜没参与,而是先去接上宝珠,带着沈万紫他们回京去了。当她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看到镇北侯府依旧屹立在朝阳中,而门房则笑盈盈地出来迎接,她一颗心落地了,泪水迅速冲到了眼眶,死死才压住没掉下来。有人进去禀报了,瑞儿先跑出来迎接,小脸蛋上满是喜悦,拉着她的手便问长问短,“小姑姑,你去哪里了啊?怎么才回来?”宋惜惜抚摸着他的头发,笑着道:“去看你曾外祖父啊,还在那边玩了好久。”“好玩吗?下回可以带瑞儿去吗?”瑞儿一脸向往。“好玩啊,你若想去,下回带你去逛逛。”宋惜惜拉着他的手,道:“走,我们进去。”她先吩咐下人准备好厢房,给沈万紫他们好好休息,自己先行去见母亲。她有预感这一次要挨罚了,因为嫂嫂们都站在廊下,眼神极尽暗示之能事了。她先见过嫂嫂们,再进去正厅,只见母亲坐在交背椅上,眼底微微发红,面容却是愤怒冷峻的。“跪下!”宋夫人缓缓开口,眸光所向,是宋惜惜所在。宋惜惜微微怔愣,随即狂喜,“母亲,您眼睛好了?”“跪下!”宋夫人眸子聚焦,落在她的脸上,一番巡梭确定没有受伤,语气更严厉些了,“你无法无天了,借口去探望你外祖父,却偷偷瞒着他老人家上了战场,若不是你七舅来信告知,你是想一直瞒着为娘?”好,被七舅出卖了。她乖乖跪下,态度诚恳地认错,“女儿错了,请母亲责罚,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宋夫人刚收到信的时候,生气是其次,主要是担心,日夜焦虑,如今见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早没了气,可也不得不训斥,“再敢有下次,为娘便差人将你送回梅山,叫你师叔看着你,一步不得离开梅山。”“是,女儿谨记。”宋惜惜道。“去你父亲的牌位前跪三天三夜。”宋夫人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水,睨了一眼在门口不敢进去的宝珠,“你知情不报,一同罚了。”宝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噗通一声跪下,“是,夫人!”去跪父亲牌位之前,宋惜惜蹭过去抱着宋夫人,头伏在她膝盖上,哽咽道:“娘,女儿特别特别的想您。”宋夫人叹气,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了,“跪一个时辰,不能再少。” 第1659章 知晓她一路舟车劳顿赶回来的,一个时辰也是舍不得叫她跪,但不罚,岂不是让她侄儿侄女们看到,任意妄为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接下来的日子,宋惜惜乖巧得像只小狗,母亲叫她去东,她不敢往西,母亲让她吃饭,她不敢喝粥。 因着沈万紫等人在府中做客,宋夫人倒也没有太抹女儿的面子,让她带着自己的伙伴们在京城各处游玩。 这一年,临近年关,各家都在采买年货,一匹骏马从城门直奔往皇城方向,驿马嘴里大声喊着,“捷报,北冥王收复南疆了,北冥王收复南疆了……” 宋惜惜抱着两匹绸缎站在布庄门口,亲耳听到驿马的高喊。 她记得师弟上南疆战场之后,势如破竹,连续收回十余座城池,最后在伊力和西蒙上僵持较久,直到西京人襄助,又拖延了些时日。 按照时间线,这个时候两军应该还在僵持,怎么却已经大获全胜了? 她相信师弟会打胜仗,会收复南疆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果然,没有西京人掺和一脚,南疆收复得十分顺利。 她回去把消息告知母亲,也备下了酒菜敬父兄,收复南疆,有他们的功劳,他们给师弟留下了对付沙国人的经验。 二月,北冥军班师回朝。 宋惜惜本想去城门迎接,但母亲自正月患了风寒,一直没痊愈,她守在母亲身边侍疾,无法前往城门与民同乐。 只是,真的特别特别想见到他。 她想着等过些时日,母亲身子好些了,她亲自去北冥王府找他。 他必然是不记得他们做了一辈子夫妻的事,可她知晓,他上南疆战场之前,曾来镇北侯府求娶她的事。 她这辈子主动地,上赶着地,不要紧的。 却不料第二日一早,便听得梁嬷嬷来报,说北冥王带着穆丞相夫人登门求娶,夫人已经去正厅会客了。 宋惜惜昨晚侍疾到子时才回屋,回屋之后辗转反侧,一直在想要不要去找他,实在太想马上看到他了。 可她到底也是懂得体恤人了,他这一路班师回朝,一定是累坏了,让他好好休息,才是要紧事。 谁知道他竟来了呢。 她朝正厅飞奔而出。 她气息不稳地站在门槛外,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正朝着母亲拜下,他嘴里说什么,宋惜惜已经听不到,魂牵梦萦之人就在眼前,她只想好好看看他。 宋夫人看到她这模样,唇瓣微微扬起,哪里还用问她的意见?瞧她这副恨不得倒贴嫁过去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仪人家北冥王了。 二月的雪,纷纷扬扬。 院子里的树木光秃秃的,只有那一株梅花开得最好。 谢如墨摘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宋惜惜心头砰砰直跳,他们已经是一辈子的夫妻了,为何如今见着年轻的他,总舍不得移开眼睛? “你这场仗……”宋惜惜艰难移开视线,清清嗓子,“打得真快,赢得也真痛快。” 谢如墨眉眼凝视她,“我迫不及待地要赢,我日日都在想着赢了之后回京娶你,我怕晚一步你被人娶走了。” 宋惜惜睁大眼睛,“啊?” 谢如墨扶住她的双肩,温柔缱绻,“惜惜,那日,我说想陪你睡一会儿,我是没打算睡的,可不知道为何特别困,睡着了,醒来之后便回到了南疆战场,我觉得荒诞,可又觉得欢喜,因为我们又可以从年轻再度相守到老,想到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可以在一起,我很开心。” 宋惜惜与他十指交握,心灵相通,掩去眼底的殷红,她笑得如枝头上的红梅般妍丽,“这一次,我们是先相爱,再成亲。”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风雪沁人,心却是暖的。 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又即将吹向很远的地方。 朝堂,风起云涌,可他们已有了应对之法,他们会赢得轻易,这一辈子也会过得快活。 全书完! 知晓她一路舟车劳顿赶回来的,一个时辰也是舍不得叫她跪,但不罚,岂不是让她侄儿侄女们看到,任意妄为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接下来的日子,宋惜惜乖巧得像只小狗,母亲叫她去东,她不敢往西,母亲让她吃饭,她不敢喝粥。 因着沈万紫等人在府中做客,宋夫人倒也没有太抹女儿的面子,让她带着自己的伙伴们在京城各处游玩。 这一年,临近年关,各家都在采买年货,一匹骏马从城门直奔往皇城方向,驿马嘴里大声喊着,“捷报,北冥王收复南疆了,北冥王收复南疆了……” 宋惜惜抱着两匹绸缎站在布庄门口,亲耳听到驿马的高喊。 她记得师弟上南疆战场之后,势如破竹,连续收回十余座城池,最后在伊力和西蒙上僵持较久,直到西京人襄助,又拖延了些时日。 按照时间线,这个时候两军应该还在僵持,怎么却已经大获全胜了? 她相信师弟会打胜仗,会收复南疆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果然,没有西京人掺和一脚,南疆收复得十分顺利。 她回去把消息告知母亲,也备下了酒菜敬父兄,收复南疆,有他们的功劳,他们给师弟留下了对付沙国人的经验。 二月,北冥军班师回朝。 宋惜惜本想去城门迎接,但母亲自正月患了风寒,一直没痊愈,她守在母亲身边侍疾,无法前往城门与民同乐。 只是,真的特别特别想见到他。 她想着等过些时日,母亲身子好些了,她亲自去北冥王府找他。 他必然是不记得他们做了一辈子夫妻的事,可她知晓,他上南疆战场之前,曾来镇北侯府求娶她的事。 她这辈子主动地,上赶着地,不要紧的。 却不料第二日一早,便听得梁嬷嬷来报,说北冥王带着穆丞相夫人登门求娶,夫人已经去正厅会客了。 宋惜惜昨晚侍疾到子时才回屋,回屋之后辗转反侧,一直在想要不要去找他,实在太想马上看到他了。 可她到底也是懂得体恤人了,他这一路班师回朝,一定是累坏了,让他好好休息,才是要紧事。 谁知道他竟来了呢。 她朝正厅飞奔而出。 她气息不稳地站在门槛外,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正朝着母亲拜下,他嘴里说什么,宋惜惜已经听不到,魂牵梦萦之人就在眼前,她只想好好看看他。 宋夫人看到她这模样,唇瓣微微扬起,哪里还用问她的意见?瞧她这副恨不得倒贴嫁过去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仪人家北冥王了。 二月的雪,纷纷扬扬。 院子里的树木光秃秃的,只有那一株梅花开得最好。 谢如墨摘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宋惜惜心头砰砰直跳,他们已经是一辈子的夫妻了,为何如今见着年轻的他,总舍不得移开眼睛? “你这场仗……”宋惜惜艰难移开视线,清清嗓子,“打得真快,赢得也真痛快。” 谢如墨眉眼凝视她,“我迫不及待地要赢,我日日都在想着赢了之后回京娶你,我怕晚一步你被人娶走了。” 宋惜惜睁大眼睛,“啊?” 谢如墨扶住她的双肩,温柔缱绻,“惜惜,那日,我说想陪你睡一会儿,我是没打算睡的,可不知道为何特别困,睡着了,醒来之后便回到了南疆战场,我觉得荒诞,可又觉得欢喜,因为我们又可以从年轻再度相守到老,想到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可以在一起,我很开心。” 宋惜惜与他十指交握,心灵相通,掩去眼底的殷红,她笑得如枝头上的红梅般妍丽,“这一次,我们是先相爱,再成亲。”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风雪沁人,心却是暖的。 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又即将吹向很远的地方。 朝堂,风起云涌,可他们已有了应对之法,他们会赢得轻易,这一辈子也会过得快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