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雄竞存在的修真界》
7. 第七头猪
回程是逆风,等李真真苦哈哈地划完船、饿着肚子、饥肠辘辘地回到小木屋,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一推开柴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李真真心里一跳,快步走过去掀开男主衣襟。
男主额头烫得可怕,伤口已经化脓,与之前干涸的血迹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漂亮的嘴唇被烧得干裂,细密的睫毛乌黑地垂落,安静而疏淡。
卡式炉最后一点气也已经用尽,火堆早已熄灭,李真真摸了摸男主的额头,几乎没有温度,手指也冰冷刺骨。
李真真重新生了火,拿出最后一粒头孢拉定,捏开男主的下巴飞快塞了一颗。
夕阳映着雪色,漠漠地从窗沿漫进。
男主浸在光影的格栅里,黑发像纯白纸张上晕开的山水。
美则美矣,就是太疯了。
李真真松了一口气。
一抬眼,就看到一条狗像猫一样蹲在房梁上,尾巴吹下来。
“……你死了。”系统阴沉地说:“你死了,李真真,你自己算算几天没回来了!”
李真真没说话,起身拎起身后的包袱,掏出了衣服。
系统不用穿衣服,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我信你个鬼,偷个衣服要三天?”
李真真掏出了米。
系统嘴硬:“……米也到处都有,不算什么。”
李真真掏出了包袱里的鸡。
如此满载而归,系统都惊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鸡?”
“山上弄来的。”李真真面不改色:“我走着路呢,这只鸡突然跳进我怀里,我也没有办法,反正这鸡也到处都有,不算什么。”
系统:“……”
-
第四天,主系统还没连接上。
李真真冷眼看着系统一遍遍联系主系统,又一遍遍失败。
她平静地坐在那里,一直等到系统放弃尝试,才开口:“接下来该怎么办?”
系统盯着连接页面,片刻没有说话。
李真真离开这三天,他也没闲着,亲自去检查了宇宙传输通道。
结论是他们飞船的三级生物过滤装置和蠕虫洞引力系统都被人为破坏,这才影响到了和主系统的连接。
但现在和主系统能不能连得上已经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被困在这个小世界了。
有人给他们下黑手,故意不想让他们回去,想让他们死在这个小世界。
这就是一个死局。
但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破坏了他们的飞船,下黑手的人又是谁?
难道这个小世界里还潜藏着其他任务者?
一人一狗坐在昏暗房间里相顾无言。
“想点好的吧。”系统打起精神说:“起码离线状态下,主系统不能给我们发布新任务。”
他话音刚落,两人的任务面板忽然疯狂亮起红灯。
巨大的沙漏倒计时再度悬浮在面板,血红的加粗字体出现在光幕之上。
【任务发布】女主将于今日下午五时与岛主侍卫当街产生冲突,请即刻前往救助女主。
【目前进度】0%。
系统:“……”
李真真:“……”
不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系统。
“主系统有病吧!”
系统气得忘记了监管者的身份,甚至忘了自己是一头狗,用两条后肢站着骂人:“女主都死了,我给他从哪里变出一个女主来!”
“还来得及。”任务发布太过突然,李真真利落地背上包朝外走。
“距离任务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赶到镇上唯一的街道只要一个半小时。”
系统:“我们连女主都没有,你去有什么用!”
李真真:“没有用。”
系统:“……”
李真真抄起他:“但既然主系统发布了任务,就说明还有完成的空间,先走一步看一步。”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之前李真真一直走的山路。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上人烟如此密集的地方。
出乎她的意料,东岛虽然饥寒交迫,但是出来买卖易货的人并不少。
贩夫贩妇压肩叠背,牛童马走骈肩叠迹,街道上血迹、粪便、泥巴混杂在一起,踩在脚下的触感,仿佛某种腐烂沉淀的人体组织。
错杂的人声,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李真真差点以为自己回了第十二区。
嗯,是家的味道。
她一身衣衫破旧,昨天又是暴雨又是恶战,如今发丝蓬乱,面颊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倒是和这里浑然一体,丝毫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系统到底无法放心李真真一个人接任务,化作一只幼犬,藏在李真真的衣襟里。
两人赶到主系统指定的地点,果然如李真真所说,还剩半个小时。
系统无比焦虑:“你还说有完成任务的空间,我看女主的问题根本解决不了!”
李真真没说话。
她沿着剧情发生点附近的街道转了两圈,忽然看到一家肉铺。
这家肉铺门面颇大,门口还挂着两扇猪,猪尾巴滴着血,看起来颇为新鲜。
一个二十来岁的屠夫站在铺子门口切肉。
他脊背疏展,骨量极薄,冷硬的下颌线紧紧绷着,挥刀时胳膊上的肌肉隆起。
李真真目光钉在他身上,完全挪不开。
系统不可思议,任务都要失败了,她还有心思在这里看男人?
刚想催促,就见李真真走到了屠夫的砧板前。
屠夫刀下不停:“猪被定了,还有牛和羊,牛肉十钱银子一斤,羊肉一钱银子一斤。”
李真真只盯着他手里的刀:“你的刀多少钱一把。”
屠夫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铺子里走去:“刀不卖。”
他身后如林子一般挂着十几扇肉,都用草绳穿着悬在横梁上。
地面经年累月铺了一层厚厚的油脂。
李真真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钱,还想和他讲讲价。
忽闻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车声。
八匹高头大马拉着四车奴隶朝这边横冲直撞而来。
为首的是个青年男子,一道刀疤生生将他的脸破成两半,半边脸破损残缺。
马车一阵急刹,青年从车上跳下。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怒骂道:“鹤衣卫,你们昨天不是刚抓完人,怎么还敢来!”
“我为何不敢来?”
来人拴好马,不闪不避,朝天一拱手道:“我所行,皆是遵从岛主意志,我所押解之人,皆是罪孽深重,死囚之徒,岛主慈悲,才允许他们作为祭品,以身侍神……我有何不敢来!”
“倒是你等贱民,岛主为鬼道之主献上人牲,风调雨顺也有你们的一份,你们不思感恩,反倒质疑起岛主的命令。”
青年环视一圈,残缺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若真同情这些死囚,不如来和他们作伴?”
周围人群中的窃窃私语霎时平息。
一些愤怒的不甘的目光也转过头去,不敢做声了。
鹤衣卫首领这才转身,身边僚属立刻送上一份卷轴。
他徐徐展开,念道:“浚金水街八巷五户,王氏之孙,欠银二十五两,未曾偿清,论罪当诛……来人,将其拘捕!”
僚属飞快撞入门扉之内,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
一对爷孙跌跌撞撞地跪在地上。
年老的头发花白,年少的不过十四五岁。
少年枯瘦如柴,将他爷爷护在身后。
一侧等待献祭的人牲被草绳拴着串在一起,为了防止逃跑,他们眼睛都被戳瞎了一只,剩下的那只呆呆地看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麻木又平静。
“就是他们欠我的钱!”
人群中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指着他们:“今年雪灾,眼看家里要断粮,他不还钱,我父母妻子就要饿死,这分明就是在故意逼死我家人!大人可千万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此时人群中有人小声啐道:“什么欠钱,不过是想把别人家的孙子献给桃花宗的女修,好给自己儿子铺路罢了,现在人家不肯,你便要弄死人家,真是丧尽天良。”
老人跪着往前爬了两步:“大人,我家本是官宦之后,这葛霍见我家道中落,想献我家孙子给人做炉鼎,我不愿,便威胁药行不卖药予我,老朽病得快死了,我孙子才被逼着和他签下借据——大人还请明鉴哪!”
“你有苦衷,他也有苦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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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谁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也有理,这借据上写了你孙子的名字,白纸黑字,那便是你没有道理。”
青年一挥手,高高在上地看着地上匍匐的二人:“欠钱就是欠钱,带走。”
几个僚属蜂拥而上,欲将老者与少年拉开。
老者老泪纵横,死死抓着少年的手,字字泣血:“阿衡,是我误了你,是我误了你啊!”
那少年将衣摆从老人手里扯出来,平静道:“时也命也,爷爷,便如此吧。”
老人看着少年被人拉走,忽然仰天长泣:“白金乃人肉,黄金乃人膏。”
说罢,竟一头撞向了街口的石柱。
他撞的力道太重,李真真站的地方正好在石柱边上,血肉溅开糊了一墙。
老者顺着石柱滑下,一只手正好搭在李真真的鞋面上,印下一个血淋淋的手印。
人群中骤然发出惊叫:“死人啦!死人啦!鹤衣卫逼死人啦!”
这种场景在十二区实在太过常见。
李真真只看了一眼,便平静地收回视线。
人群惊慌四散,少年手臂被人扭转至身后,隔着惶悚不安的人流,看着自己最后一位亲人的尸首横在地上,像一团破败的、毫无生气的软布。
“看什么看!你祖父是自尽的,可抵不了你的罪!”
押他的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些贱民哪里分得清黑白?你爷爷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倒是平白污了我们鹤衣卫的名声。”
他看向少年的面庞,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但这个孙子倒是……长得不错,怪不得葛霍要把他献上去伺候桃花宗的长老。”
“你别乱来。”另一人打开他的手,警告道:“这几日岛主妹妹绮烟真人也在大肆招揽炉鼎,以这个的姿色,岛主必定是要先献给绮烟真人的。”
“谁让咱们岛主天生无法修炼,一个凡人不就得事事被修者压一头。”
押解人不屑一顾:“谁不知绮烟真人最费炉鼎,一日能玩死好几个,尸体y乱得根本没眼看,若是那样死去还不如做人牲,起码死得像个男人。”
少年慢慢握紧了拳。
他唇白得毫无血色,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身后人的掣肘,扑到李真真面前。
“救我。”
李真真左右看了看,点了点自己:“?”
她身侧两边看热闹的人都走光了,倒是难以装作认错人。
“我什么活都会做。”少年抬起头,面孔上还溅着他祖父的鲜血:“只要你救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李真真指指身后离她几米远的屠夫:“更大块头的在后面。”
少年睫毛翕动,听到身后鹤衣卫拔刀上前的声音,终于露出一丝绝望:“救救我,姐姐。”
旁边有镇上的人看不下去:“这姑娘心真狠,人家都这么求她了,再难也应该帮把手吧?”
“就是,见死不救,死了也不能安生,此等黑心肠的人,这辈子不会有好报的。”
连怀里的系统都有些心生不忍,迟疑道:“你不挺能打吗?就算出手也不会被打死,顶多再受点伤,但你不救他,他必死无疑。”
“真有意思。”李真真道:“他必死无疑,那一囚车的人牲就不是必死无疑?你的恻隐之心还分人的?”
“况且你身上不是还有保命的东西,你想救,拿出来不就好了。”
系统不说话了。
他的保命武器是危急时刻拿来自救的,又怎么能随意浪费在一个小世界的凡人身上。
李真真对系统的选择毫不惊讶,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系统面板的光幕再度展开,倒计时出现。
下方的字体变化了。
【任务发布】请立刻营救与岛主侍卫当街产生冲突的女主。
【目前进度】30%。
李真真:“?”
系统:“?”
这里方圆一百米,唯一与岛主侍卫产生冲突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老的已经死了,一个小的还跪在她脚下,还剩下一个她……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女主。
那剩下的就只有——
李真真匪夷所思的目光落在脚边少年身上。
“你是女扮男装?”
少年:“?”
8. 第八头猪
这问题问得毫无预兆。
但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几个鹤衣卫笑嘻嘻地走过来,显然没把李真真一个女人放在眼里。
领头的刀疤脸抱着手臂,神情还算正经:“这岛上还没有敢与鹤衣卫作对的人,姑娘何必摊这趟浑水。”
“我是觉得,为了二十五两银子杀两个人,有点过了。”
李真真叹了一口气,挡在少年面前:“万事好商量,钱我们可以慢慢还。”
方才提琦烟真人的侍卫呸了一口:“蝼蚁小民,二十五两银子要还到猴年马月,大人何必与这等贱妇多言,此案已盖棺定论,她敢拦鹤衣卫,便是对岛主不敬,罪该万死。”
李真真:“是吗?”
侍卫一下被激怒:“你这什么语气!”
“没什么语气,就是忽然想到你们岛主住在西边。”李真真道:“我拦你一下就是对岛主不敬,你刚朝西边吐痰,岂不是该碎尸万段,。”
“你!”他忍无可忍,挥刀就朝李真真劈来。
李真真不想在系统面前暴露自己能复制他人能力的事,只能带伤硬抗。
她脱下外套,绞住利刃,一脚踢在男人腹部。
可惜她速度虽快,力道却不够,男人只是后退了几步便站稳了身体,再度朝李真真攻来。
这次换李真真被一拳打中。
她背后重重抵在屠夫的肉案上。
随即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人一托,屠夫用气音飞快道:“杀猪刀在你手边。”
李真真:“哪把?”
屠夫:“你刚刚眼睛粘在上面挪不开的那把。”
李真真:“……”
李真真手指摸索了一下,果然摸到了一个魂萦梦绕的刀柄。
她顿时精神起来,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鹤衣卫。
无需思考,杀过一万头猪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十分钟后。
肉铺前血泊遍地,腥臭的血迹从木质的门槛喷溅到旗招,三个鹤衣卫倒在血河里,一个被砍下了头颅,一个被剖开了肚子,还有一个被一刀割喉。
只剩一个鹤衣卫首领瘫软在地,见李真真目光朝他扫来,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但这一块泥地已经被血浸泡得泥泞湿滑,他没跑几步,就踩到了一只手,整个人向前摔倒,回头仓惶地看着李真真。
“我只是听令行事,我有什么罪!这些人贱命一条,我杀他们有什么错!”
他涕泪横流,牙齿在方才的碰撞中被磕落两颗,腥臭的液体从他胯间流出。
他歇斯底里道:“你竟为了两个贱民,杀了这么多鹤衣卫……你怎么敢!他们的命怎么能比得上我!”
李真真充耳不闻,走过去抓住他的头发,露出他的喉结。
在他不可置信的神情里,一刀割断了他的脖子。
几乎是同一时刻,血红光幕在半空中的任务面板上浮现。
这次还放了几朵血红的烟花。
【目前进度】100%。
恭喜成功拯救女主!
李真真直起身,这才发现街上的人早就跑光了。
整条街此刻空空荡荡,只剩下她、屠夫和一车的人牲。
李真真从血泊里捡起鹤衣卫掉落的死囚名册,随意翻了翻。
发现起码这一年,他们抓走的百姓,都没犯什么大罪。
有些是欠了几两银子没还被抓,有些是和邻里发生口角推搡被抓,还有些是……朝西边吐痰被抓。
李真真:“……”
她把名册扔到一边,抄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系统,走到囚车前,用刀砍断了锁链。
“逃吧。”她说:“别再回镇上了。”
她走后片刻,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哭声。
人牲们朝她离开的方向跪拜了三下,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
李真真把系统和少年一起带回小木屋。
雪水慢慢在锅中化开,李真真起火通风,坐在锅边,往锅里放了一斤猪肉。
她白拿了人家一把削铁如泥的杀猪刀,离开前当然要去谢谢送刀的人。
没想到屠夫一句话没说,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取了一扇挂在房梁上的猪肉。
他手起刀落割了一块下来,仔细称了称,用干枯的荷叶包起递给她。
两斤里脊!
这人吃人的年头,能开肉铺的都算大户人家,果然出手阔绰。
系统刚经历一场屠杀,还没缓过神来。
倒是主系统钦点的新“女主”,虽然苍白,但还算镇定,一眼没多看别的,走过来帮李真真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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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真:“你到底是男是女?”
“女主”沉默了一瞬,站起来开始脱裤子。
李真真还来不及阻止,少年已经把裤子脱了下来。
李真真挑了挑眉。
系统刚从情绪中缓过来,抬眼就看见“女主”的……
“主系统有病吧!啊!有病吧!他分不清男女吗!不会做主系统就滚下来让我做!”
系统气得语无伦次:“现在这叫什么,女主掏出来比男主大?”
……倒也不算很大,但或许是少年看起来太瘦,对比起来,才显得有些惊人罢了。
李真真其实并不觉得这个“女主”是主系统故意挑选出来的。
她之前用导航时已经验证,失去信号的主系统,无法再实时更新任务小世界的新数据。
系统剧情进度进展到30%的提醒,是在少年与鹤衣卫发生冲突后才出现。
更可能只是这个少年恰好出现在剧情点,又刚好和鹤衣卫发生冲突,一切发展都和女主剧情一模一样。
傻瓜模式的主系统,就这么合情合理地将这个少年认成了“女主”。
少年听不见系统的声音,在他眼里,除却一个美貌惊人的昏迷男人,这间破木屋里,只有他和李真真两个人。
身体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地凝视,还是一个女人。
他咬着下唇,清秀的侧脸仿佛要滴出血来。
李真真挑了挑火堆里未烧尽的灰:“穿上吧。”
他立刻背对着李真真,将裤带紧紧系住。
李真真看着他身量顶多十四五岁,觉得有点难办。
良久她按了按鼻梁,还是决定确认一下。
“你今年多大。”
少年柔顺地在她脚边跪下:“回大人,十八。”
李真真:“……”
对这个年代的营养不良有了更具象化的了解。
但这样就好办了,“未来半年,我要你任何情况都不得以真实身份示人,你可愿意?”
“大人救了我。”
少年面颊上红晕未退,声音却如无可转移的磐石:“凡是大人所愿,我都会去做。”
“那行。”
李真真回忆了一下原著中女主的名字,看着脚边的少年。
“从今以后,你对外就叫宁松萝。”
9. 第九头猪
大雪。
无方城。
戴着恶鬼面具的死侍跪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
眼前是一间书房,窗口斜斜插一支青荇,墙面上挂着一副没有画脸的美人图。
除此外几乎无任何装饰,也无贵重物品。
相对于无患岛岛主的身份,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简朴。
沈清尘青衫如水,俯身写字。
他身上的气质并不凛冽,甚至是温和的,但死侍在一片寂静中只觉得恐惧,连呼吸都压抑着,小心翼翼。
“讲。”
“已经查到那位姑娘的身份,她家住东岛翁家河镇十八家洼,本名翁珍珍,家有一父一母,一妹一弟,以打渔为生。”
“翁珍珍。”
这三个字在他唇齿间咬了咬。
沈清尘想起她眼睛都不眨地说自己叫“陈翠花”的样子,唇角勾了勾。
“上月二十,隔壁村一六旬老翁葛六向她提过亲,她父母已经同意,还收了聘礼,翁姑娘不愿嫁,这才离家出走。”
“因一直找不到翁姑娘,葛六已经闹过两次,把聘礼强行搬回,放话说如翁姑娘七日内还不归,他就毁了这门亲事,还要在村里传翁姑娘是破鞋,要翁姑娘只能做他的妾。”
沈清尘落笔未停,闻言似是觉得有趣:“妾?”
“是。”死侍头低得更下,几息后迟疑道:“是否需要属下将这葛六……”
“不必。”
沈确画完最后一笔,将狼毫搁在砚台上:“你去把翁姑娘如今的下落,透露给她的父母,还有那个葛六,再帮葛六雇几个打手。”
死侍愕然抬头:“……是。”
最重要的事已汇报完,但他却迟迟未走。
沈清尘抬起头:“还有何事。”
死侍面露踌躇:“今日有五个鹤衣卫,被人当街斩杀了,那人还放了一车人牲。”
沈清尘:“不过死了几个鹤衣卫,这种小事也要来和我汇报?”
死侍心道果然如此。
但做下属是这样,上峰可以不要你汇报,你却不能不汇报给你的上峰。
否则万一出事,又是你的责任。
这事前因后果死侍只听了一个大概,出于谨慎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个杀人者,是招安还是?”
“我这里难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招安?”
沈清尘重新铺开一张画纸,落笔又是同一副美人图。
“左不过一个意气用事的蠢钝之人,既然他敢当街帮人出手,想必在无患岛有些根底。”
他淡淡道:“直接打断四肢,做成落崖,截杀了吧。”
-
那个叫阿衡的少年就这样在李真真的木屋里住了下来。
李真真没有让他换女装,也没真的让他改名。
总归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在发布任务期间能随时充当女主。
至于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则并不重要。
如果主系统愿意把她随手顺来的鸡认作女主,李真真也觉得也未尝不可。
毕竟抱着一只鸡去剧情点,比拖着一个人去方便多了。
李真真给男主换完药,就换上了昨天顺来的渔女她爹的外套。
她的长发本来也想梳成男子式样,但李真真只会扎马尾。
试了两次之后,阿衡走过来,以指代梳,捋过李真真的鬓角,帮她扎了一个男子发髻。
“多谢。”李真真起身:“你耳朵怎么了?”
阿衡神色平静:“方才去翻了一些雪跳蚤喂鸡,风大,吹红了。”
“鸡少喂点。”李真真道:“饿两顿也没关系,而且跳蚤我们自己也可以吃。”
阿衡:“……大人放心。”
食物的问题虽然缓解,但是抗生素告罄,男主很快发起高烧。
李真真把窝在房梁上的鸡抓回窝,吩咐阿衡每隔两个时辰给男主换一次药,自己拿着刀出了门。
这一去又是一天一夜。
回来时,她背后背着一个包袱,一身的血迹,脖子上还有两个青紫的手印。
“你去打群架了?”
系统从鸡窝里跳出来,头上还沾了几根鸡毛,震惊地围着李真真转了一圈。
“遇见了几个疯子,莫名其妙来和我车轮战,花了一点时间解决。”
李真真语气并不重,仿佛只是路上随手撂倒了几个混混。
实际上她遇见的,是三十多个脸戴鬼面的高手。
她想尝试祭出她杀的第二个男修的技能,硬生生和这些鬼面人耗了一夜。
李真真记得原文中的设定。鬼面和鹤衣卫,都是原著男配无患岛岛主沈确的死侍。
唯二的不同,一是鹤衣卫在明,鬼面在暗。
二是鹤衣卫是上一任岛主的私卫,属于爹留给儿子的遗产,并不完全听从沈确。
但鬼面,却是沈确亲手培养的死侍。
他们没有思想、没有自我。
唯一的信念,就是服从。
李真真觉得这个群体这很像一个大型传销组织。
就是可惜她还是没有试出如何使用复制的修真招数。
但是没关系,李真真想。
无患岛岛主的死侍忽然盯上她,只可能是因为她放走了人牲的事。
这一次他们没有杀掉她,下一次一定还会再来。
她不愁没有练习的材料。
只可惜这些材料不是修士。
原著里不是说那些修士布下了天罗地网,地毯式搜寻男主的吗?怎么还没有找过来。
李真真指尖揩去额头上流下来的血迹,看了一眼系统,蹙眉:“你怎么从鸡窝里出来?”
系统当然不会说出他因为太冷了,强行挤进鸡窝试图和鸡一起取暖这么丢脸的事。
好在李真真很快掠过这个细节,低头从包袱里倒出一大袋树皮。
系统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你搞这么多柳树皮做什么?”
“柳树的树皮里有水杨酸苷,可以用来替代阿司匹林。”
李真真在火堆边坐下,架起铁锅。
她背上被砍出来的刀痕还在渗血,被黑色大氅盖住了颜色。
但是她神情里却丝毫不见痛感,修长手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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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头扔了两把雪,开始熬煮树皮。
“但这一带土地盐碱化太严重了,山上能长出来的,大多是胡杨、柏树和松树,柳树很少,我走了很远才找到几棵野生的。”
系统:“……这是修真界,不是生物界,这里不长植物,是因为鬼道之主岑雪岭的残骸埋在附近,鬼气影响了万物生长,不是因为什么土地盐碱化。”
李真真:“……”行吧。
在灌了柳树皮汤以后,男主的高热终于退了一些。
“刚好我想问你。”
李真真把碗放在一边,阿衡便自觉拿走清洗,李真真觉得她好像捡了一个什么自动洗碗机回来。
“男主前半生,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眼睛是灰色的人?”
“这怎么查得出来。”系统无言:“一个凡人平均一辈子能遇见2920万人,就算长命百岁,每年也能遇见292万人,主系统服务器内存就那么点大,能记录完小说500年的剧情就不错了,男主可是有三万岁……”
李真真戴手套的动作顿住:“……多少岁?”
系统:“三万岁,你没看番外啊。”
李真真第一次失去表情管理:“山顶洞人时期,男主就开始修仙了?”
系统:?什么山顶洞人,我还南方古猿呢。
李真真花几分钟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
神仙这种动不动就活几万年的哺乳类动物,对她真的很不友好。
而且……三万年过去了,还是处-男?
三万年的处-男???
看来没办法找到男主和灰色眼睛的渊源了。
索性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系统能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到下午,李真真照例让阿衡呆在家里照顾男主,一个人往深山里走。
他们现在住的小屋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屋顶窗户都漏风,睡一晚上可以将就,多睡两天能把脆弱的男主冻死。
李真真从来没做过木工,好在山后七八公里处有一片竹林。
她花费了一个下午,从竹林里拖回十几根竹子。
又花了一个晚上,用稻草和枯枝一层层铺在屋顶,用竹片压实。
窗户也是漏风的,她没有钉子,就在窗格上划出凹槽,将竹蔑一层层卡在凹槽里,总算是能挡住一点窗外的寒风。
等李真真拿着锤子钉好最后一块木板,从屋顶上爬下来,已经是半夜。
阿衡长发束起,坐在破桌前等待。
他身形瘦弱,侧脸若云裁,哪怕穿着渔女陈旧泛黄的裙装,也与四面的破败格格不入。
见她推门进来,他立刻站起,安静地接过她手里的锤子和刀锯。
“怎么还不睡?”李真真脱下外套。
“想等您回来。”阿衡接过她的外套挂在门后。
门后被他钉了几根竹结,用来挂衣,应该是趁李真真修屋顶时,捡她剩下的废料做的。
他手上有几道伤口,但实在太浅,李真真根本没当回事,随口道:“鸡喂了吗。”
阿衡抿了抿唇,收起刻意用榔头砸伤的手指:“喂了。”
10. 第十头猪
许是因为太累,这一觉,李真真睡了足足十个小时。
一睁眼,太阳已经升到中天。
今天算起来是周六。
李真真看着躺在稻草上血淋淋的男主,带着一点打工人加班的怨气,随便用树枝笼了两把头发,蓬头垢面地从稻草上爬起来。
外头出太阳了,屋里又生了火,并不寒冷。
李真真从屋外土炕边翻出锈迹斑斑的铜锅,拾捡了一些柴火,在锅里煮了一些米。
系统还没起,鸡也在睡,阿衡回去处理他祖父的葬礼,男主还在昏迷。
她一边煮粥,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原著剧情。
原著里,原女主救下男主之后,与鹤衣卫当街发生冲突。
她机智地与鹤衣卫周旋,赢得周围路人满堂喝彩。
鹤衣卫恼羞成怒,拔刀砍向女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渔女冲过来,拉着原女主躲开鹤衣卫的刀。
她打小就在这街上帮家里卖鱼,对小巷暗道了如指掌,竟然帮女主有惊无险地逃了过去。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一位鬼面死侍就坐在附近的茶楼上,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
他回去将此事禀报给了无患岛岛主沈确。
沈确从未见过女主这样善良、聪慧的女性,虽还未见其人,但已隐隐动心。
……所以现在换成她,就不是兴趣,而是杀意了是吗?
锅里的火开始沸腾,沸得不多,40%沸。
李真真往锅里窝了一个鸡蛋。
门外忽然传来吵嚷声。
“翁珍珍,你给我开门!”门外传来妇人尖利的声音,带着一股泼辣的狠劲:“你个贱东西,敢跑是吧,翅膀硬了,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你这门给砸烂!”
李真真对这个声音印象深刻。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主,把帘子拉起,走到门边刚拉开门。
门口乌泱泱站着一堆人,最前头的是渔女的娘,后头站着年轻些的一男一女,女的李真真见过,是翁家的小妹,男的应该就是渔女的哥哥。
另一边站得离这家人稍远的,还有一男一女,女的四十来岁,一副媒人打扮,男的六十多岁,一脸坑坑洼洼,咧开一口黑牙,门牙还掉了一个,黝黑的皮肤上长着脓包。
葛六看到李真真,浮现出惊艳的神色,甚至往前走了一步,又被媒人拉住了。
远远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村民。
李真真一眼就看到那些村民里藏着几个壮汉,体型不像普通的庄稼人,倒像是练家子。
翁母身材粗壮,一看李真真出来,立刻抓住她的头发:“跑是吧,我让你跑!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一个赔钱的烂货!”
“别说让你嫁人给你哥凑路费,我就是要你割自己的肉供你哥哥你也得给我供着!我就不信了,我生你养你,你还能反了天不成!”
李真真站在那,任翁母操起一根小儿手腕粗的树枝在她身上用力打了几下,并没有躲。
渔女的兄长看不下去,拉住翁母:“娘!干什么呢!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
围观的村民也你一句我一句地劝将起来。
“就是,珍珍,你是全村人看着长大的,那葛六虽然是个年老的,但年纪大的才会疼人,过两年你给他生了儿子,他还不事事以你为主,这好日子就是天上盼也盼不到。”
“你家里就一个哥哥,还是被仙人亲自点过的,村里谁不羡慕?你要是不嫁葛六,耽误了你哥哥的修仙大业,你就是你家的大罪人。”
“有继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女天生低父母一头,他还不是要被你拿捏,你一进家门,就白得一儿子,多好的事,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就是不知道好赖,父母还能害你不成?”
听着乡亲们的话,翁母也觉得自己的腰板挺直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
自古哪有妹妹不帮衬哥哥的?这个贱货就是自私,只想着自己好,一点都不顾着家里。
她语气缓和下来:“那葛六家里有一头羊一头牛,这在村里是多大的体面,你嫁过去以后,再多帮衬你哥哥,仙门花费多,你哥哥要是发达了,以后还会亏待你?”
李真真笑了一下:“让我嫁给一个老男人,给他洗衣服做饭带孩子,钱得给我哥,以后还得帮衬我哥——怎么的,我哥是瘫痪吗?自己站不起来,全得靠人帮?是不是以后撒尿还得靠娘扶啊?”
翁母皱纹一抖,声调一下高了起来,挥手就要打:“给你一点颜色,给我开染坊了是吧?还敢编派你哥,咱们家就你哥一根香火,他是有大造化的人,你以为和你一样是个赔钱货?”
她真是想不通,明明只要翁珍珍乖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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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嫁给葛六,葛六一笔彩礼就能帮到他们全家。
她哥哥凑够了路费,她爹也不用出去打渔了。
以后她再聪明点,把葛六家的家底挪过来,贴补一些娘家,家里不就顺顺当当的吗。
而且葛六年纪大了,过两年说不定就死了,她翁珍珍还能再嫁一次,再给家里赚一次彩礼。
对大家都好的事,为什么她就非要不情愿。
她凭什么不情愿。
如今还敢说她哥哥是瘫子。
这个儿子就是她的命,翁珍珍敢这么咒他,她不信打不烂她那张嘴。
翁家兄长连忙拦住母亲,他疲惫又羞愧,只觉得被翁珍珍说得抬不起头来。
他也知道那葛六不是个好的,吃喝嫖赌啥都会,年纪还大,听说还有花柳病。
但让他松口,让翁珍珍不嫁,他又犹豫了。
他七岁时,有一修士路过他家,说他掐指算出他家出了个奇才,以后必有大造化。
可惜还未等这个修士见到他,他便坐化了。
如今他已经二十六,不仅没有显现出任何天赋,甚至连去仙门的路费都没凑上。
他们家家底不差,近的仙门倒是也够,但那些他都看不上。
他看上的,修行的花费就高了。
要是翁珍珍不嫁,没有翁珍珍的彩礼补贴,他怎么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反正翁珍珍丢不开家里,以往再怎么打骂她,她也对家人硬不起心肠,哄两句就好了。
这次是他们过分了,但以后他会补偿她的。
翁家兄长打定主意,正想掉两滴眼泪,让翁珍珍服个软。
就听她平静道:“这亲谁爱结谁结,你们要是实在不想退彩礼,母亲要不考虑一下和离,自己嫁过去。”
翁母刚平顺下来的心气一下子又被李真真激起来。
她就没见过李真真这么狠的女儿,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就不能体谅体谅家里的难处,牺牲一下自己,让哥哥娶个好点的。
翁母气得掉泪,她觉得翁珍珍就是不理解她、不体谅她,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
她还不信治不了这个贱货了!
翁母朝围观的村民里招了招手,神情又泼又狠:“把这个赔钱货给我绑起来,今天生也要上花轿,死也要上花轿!”
11. 第十一头猪
那几个壮汉当即走上前来,就要扭李真真的手。
光靠翁家人,可请不动这几个练家子。
李真真盯着他们小山一样的身形。
难道又是鹤衣卫搞的鬼。
他们怎么这么闲。
李真真有点愁。
她不能不打,但又不能显得自己太能打,要是一下子弄死几个彪形大汉,渔女家人马上就会认出她不是真的渔女。
就在那几个壮汉伸手向李真真伸来时,李真真反身一躲。
没人看清她怎么出的手,等众人反应过来,杀猪刀已经横在了翁家兄长的脖子上。
见到自己的命根子被挟持,翁母马上杀猪一样嚎叫起来:“翁珍珍,你敢,这是你哥哥!”
“我怎么不敢,卖我换钱的哥哥,死了也罢。”
李真真把握着度:“我说不嫁就是不嫁,非逼我大家一起死——就先从这个哥哥开始。”
“贱货、贱货……”
翁母反反复复地念着两句,她气得头发晕,但又带着恐惧,看着那把银光闪闪的刀,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女儿。
她,她怎么敢这么刚?她还敢威胁自己!
人家半大的姑娘,还不是说拿捏就被拿捏,她怎么敢不被她拿捏?
翁母又丢脸,又恐惧,她气得手一直抖,又不敢造次。
渔女的妹妹眼看姐姐就要反抗成功了,急得不行。
姐姐真是自私,怎么不想想要是她不嫁葛六,娘一定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就算她现在年纪小,不能嫁给葛六,母亲也可以把她卖出去给人当童养媳。
她才不要给人当童养媳!
她立刻拉住翁母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娘,姐姐只是一时糊涂,您千万别生气,姐姐一贯心软,她怎么会真的和哥哥动手呢?她一定只是想吓吓我们,不会来真的。”
“您别怪姐姐,要怪就怪我,我年纪太小了,不能生孩子,要不我就替姐姐嫁过去了。”
她年纪小小,却表现得如此深明大义,围观的村民一定会念她的好。
翁母倒是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对啊,她怎么忘了。
这个贱货虽然性子直,但从来不会和家里犟太久,只要稍微冷一冷她,再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她再犟也会来哄她。
她亲哥哥没了,以后她还能靠谁?光婆家人就能磋磨死她。
她一定是装的,想逼她罢了。
她偏不让她如愿。
想明白这一点,翁母顿时恢复了狠劲,朝那几个大汉道:“这个贱货不敢动手,你们且上去绑了她就是!”
话音没落,只听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李真真手起刀落,翁家兄长的一只手已经掉落在地上。
围观的村民大骇,四散逃开。
渔女妹妹尖叫着后退两步,摔在地上。
翁母浑身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头脑也一片空白。
她怎么敢……她怎么真的敢!
她本来掂量着李真真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虚张声势罢了,哪个女儿家能真的对娘家人下狠手,等晚上让葛六强行睡了她,她还不是得乖乖补贴娘家。
她怎么这么狠!
儿子手没了,以后还怎么成为大仙人!
翁珍珍她怎么不去死!
李真真将翁家哥哥踢到一边。
她压根没把翁家人放在眼里,盯着人群中飞快离开的一道黑影,道:“你们再来找我,就不是一只手的事了。”
“滚。”
-
翁家的女儿被家里逼疯,还砍了翁家大哥一只手的事,一下就在镇上传开了。
听说那一家人屁滚尿流地从山上下来,连鞋跑丢了都不敢捡。
还听说那位被砍手的大哥,伤口溃烂,别说修仙,以后是干不了重活了。
镇上人都觉得翁家这个女儿实在是不讲理,不过就是让她嫁个人,谁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就算嫁的人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命,怎么能把自己哥哥伤成那样。
这种女儿就是平时打得少了,哪天被送去菜人市场就知道怕了。
但翁家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这些年大家敬翁家三分,无非是当年有个修士说他家有个子孙以后能成仙,有大造化。
仙人!这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身份。
翁家只有一个儿子,这身份自然就落到了他身上。
如今眼看翁家儿子废了,能不能修仙未可说,连重活都干不了。
当年翁父抽大烟和欠的赌债,可都得还了。
沈清尘听闻此事时,正在院中写祭礼的章程。
祭礼是无患岛的旧风俗,每年十二月十二日,无患岛的贵族会在西岛之滨,向万年前自溺在此的鬼道之主岑雪玲献上人牲,当场屠宰以祈求风调雨顺。
今年的十二月也快到了,到时候,他作为岛主,必须在祭礼上诵读祭文。
沈清尘在砚台中沾墨,淡淡道:“她果真与家中决裂了?”
鬼面死侍低头道:“回禀主上,属下专门派人前去翁家查看过了,翁珍珍的大哥右手确实已断,做不了假。”
沈清尘轻笑一声:“她还挺心狠。”
鬼面死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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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属下接下来是……”
“既然掣肘不了她,那翁家那边就不必在管了。”沈清尘顿了顿:“她那日也遇见葛六了?”
“是。”鬼面死侍飞快地揣摩上司的心思:“属下见那葛六一看见翁姑娘,眼睛就放光,若不是被人拦着,当场就要上来扯翁姑娘的手了。”
“倒是翁姑娘,一眼都没有看那个葛六。”
沈清尘神色不变:“她没看上葛六?”
不是,正常人谁能看上葛六啊。
鬼面死侍也觉得自己这个奉承话非常离谱,但没办法:“……翁姑娘眼光高绝。”
“既如此,那葛六便不必留了。”
沈清尘十三岁为岛主,祭礼章程他已经写过八九遍,写完后便拿过桌上的批折翻看。
他神色未动,鬼面死侍却觉得冷汗涔涔。
“又是催我成婚的。”沈清尘随意翻了两页:“这些人,是把我当种猪下崽了。”
鬼面死侍哪敢接这话:“我这便让人去查这位大人的根底,明日就将他抄家作人牲。”
“罢了。”沈清尘将批折掷在桌上,轻笑道:“既然他们这么想让我成婚,那我便如他们所愿又何妨。”
“你吩咐下去,今年祭典,无患岛岛主将向鬼主请婚,求他显灵,为我指一位新娘。”
“……是。”
这还用得着鬼主显灵吗,您直接把翁姑娘的名字写上去得了。
鬼面死侍知道自己的戏份干完了,正自觉准备退场。
忽然又想起一事,迟疑道:“主上,上次当街斩杀鹤衣卫的那位,我们派了三十二人前去截杀,但……都没回来。”
沈清尘:“他一个人杀了三十二个人?”
鬼面死侍:“还在查探,但因无人生还,具体情况已不可知。”
尤其是,第一个来报此事的鹤衣卫也在这次突袭行动里死了。
一开始不过死了五个鹤衣卫,干他们这行,伤亡比这大的行动多得是,他也就没细问。
结果现在好了,他再想去问这人的身形、样貌、身高,竟然已无人知晓。
但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这应该是一个男人。
毕竟从头到尾,死掉的三十七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术法的痕迹,可见此人不是修者。
凡人女子都娇滴滴的,哪个女人能干掉这么多男人。
“倒是个人才,可惜了,若是修者,还能为我所用。”
沈清尘略微沉吟,忽而笑了:“我那妹妹最近不是在找炉鼎吗?既然凡人武者奈何不了他,你便找几个修者将这人绑了,给我妹妹送去。”
“……是。”
12. 第十二头猪
山下的这些言论,也传了几句到李真真耳里,但她完全不在意。
这两天主系统都没有发布任务,鹤衣卫和鬼面死侍也没有人再来找她。
李真真有种连续上了半个月班,终于放了一天假的感觉。
系统对李真真自作主张和翁家断亲的事情很不满,他觉得这样态崩人设了。
“渔女是一个孝女,万一被人发现你是外来者,我们两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系统看着她无动于衷的神情,加重语气:“我们内部有规定的,你下次再这样自作主张,就和我一起跳南京市长江大桥吧。”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间小木屋距离村子的路程不远,但她凶名在外,谁会找她?
难道是那些寻找男主的修士?
李真真心脏跳快了一些,不动声色地拿起杀猪刀:“谁?”
门外传来一个憨厚的声音:“我是山脚卖海带的江大桥。”
系统、李真真:“……”
“事情是这样的。”
江大桥抖了抖身上的雪,站在门口搓着手。
“这屋子本是我家过世婆娘舅舅的三儿子的,现在他人过世,兄弟也死绝了,屋子就归我家所有了,昨天听到关于姑娘的……流言,才知道这里又住人了,我就来看一看。”
他笑呵呵道:“您是打算长住呢?还是短住?”
李真真有种不详的预感:“长住怎么说,短住又怎么说?”
江大桥:“长住一两银子一年,短住半个月两吊钱。”
李真真、系统:“……”
不是说这间是无主的房子吗?李真真看向系统。
系统知道是自己的工作疏漏,闭眼装死:“别看,没钱。”
李真真看着眼前面色殷切诚恳的江大桥,觉得喉咙有些痛:“白住当然不会。”
江大桥面露微笑。
李真真:“但付钱之前,我要看一下地契。”
故意找茬的话,说出口就顺畅多了:“还有原主人的户籍,交付证明人的手印,何时交付、凭何交付,原主何时死亡、因何死亡,屋子是否充公,因何不充公,总有凭证才好说话。”
江大桥虽然觉得李真真要求多的有些离谱,但也表示理解,说回去找一找,就离开了。
李真真以为她一下要这么多东西,至少能拖它个两三天。
没想到江大桥半小时后就拿着厚厚一叠凭证来了。
“这一摞是房契地契,这一摞是村中族老文书,要是有什么问题再和我说,我来办。”
李真真还能说什么。
“都怪我,要是我能变出钱就好了。”系统语气沉重:“自从去年一个系统在小世界大量发行货币导致小世界金融崩溃后,所有货币属性的贵金属都被禁止流通了。”
李真真不想说话。
她手里那两银子其实还没用完,她本来想着以后救急用,但现在看来是不能留了。
李真真正想从口袋里掏出那两银子,忽听江大桥道:“姑娘不是还有一个九岁的妹妹?”
李真真拿银子的手顿住。
“怎么说?”
“这几日村中人都说,姑娘和家里关系……不大合,那妹妹也是日日家中不干活,所有活都推给姑娘做。”
江大桥一脸为她好的样子:“姑娘的哥哥缺钱凑路费,这好办,姑娘不愿嫁,妹妹嫁也一样啊。”
李真真:“你儿子想和我妹妹定娃娃亲?”
“不是我儿子,是我。”
江大桥笑得腼腆,五十岁的面容看着十分和善:“不怕姑娘笑话,在下前两年做了一些小生意,赚了一些小钱,平生没什么爱好,就好一些……年纪小的。”
李真真:“……”
“本是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爱好,但如今这世道,谁还在乎这些?姑娘能砍亲哥哥的手,想来也是个狠人,想必能懂我,我也就和姑娘直说了。”
“姑娘家和娘家闹翻了总是不美,但葛六确实不是一个能嫁的。姑娘把妹妹嫁给我,自己能出一口气,也能和家里和好,何乐而不为?”
李真真:“若她像我一样,就是不嫁,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姑娘只要将妹妹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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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届时生米煮成了熟饭,还由得她嫁不嫁。”
江大桥忽然放低了声音:“你若真恨极了妹妹,我还能帮你磋磨她,必不让她活过一年。”
系统虽然也不喜欢渔女那个妹妹,但听见这样畜生的话,气得大骂这个江大桥不做人。
没想到李真真盯着江大桥,片刻竟然笑了:“好啊。”
系统:“???”
李真真:“我可以把妹妹嫁给你,但是一年房钱,我得用别的东西抵。”
江大桥哪有不乐意的,忙不迭道:“什么都行。”
李真真回到屋中,半晌拎了把剑出来,对江大桥道:“你看这个能抵多少银子。”
系统:“什么!?不是……等等!!”
男主那把令三界闻风丧胆的杀剑“断尘”静静躺在李真真手中。
这把剑不知斩杀了多少恶鬼大妖,剑鞘脱开的一瞬,冲天的杀意压都压不住。
剑刃薄如蝉翼,反射着清冷的雪光,令人见之胆寒。
江大桥的眼神瞬间亮了。
他看不出这是神器,也感受不到剑尖上的血气,但不妨碍他能看出这把刀值钱。
果然是没出过家门的小姑娘,连刀价值连城都不知道,轻易就抵了几钱银子。
江大桥心中不屑,面上却分毫不露。
这个翁珍珍意气用事,但看起来也不大聪明。
等他搞上他的妹妹,说不定还能再搞一搞姐姐。
自从他把自己婆娘献给了“教主”,果然事事好运。
以后这两女共事一夫,岂不快哉。
系统在李真真脑海里声嘶力竭地骂人,试图阻止李真真将神器贱卖的作死行为。
李真真根本不理它,自顾自把刀交给了江大桥。
没想到她刚送走死恋童-癖,抬脚进门。
就看见本该昏迷的太清仙尊,单手撑在木床上,乌发垂落似缎,正静静地看着她。
李真真:“……”
……就算男主等会儿就算想拔剑也没关系了。
李真真乐观地想,因为他的剑已经没有了。
13. 第十三头猪
暮色四合,冬日的夕阳越过窗扉的木格,落在他如雪的衣袍上。
两人隔着几道浮金般的光栅,视线交错,李真真几乎有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错觉。
李真真很快反应过来,镇定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灯汐枝:“你把我的剑拿去卖的时候。”
李真真、系统:“……”
“事情是这样的。”李真真抠着指甲十分冷静:“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要房租的,你吃药吃饭这些都要花我的钱,总不能一点不出吧。”
灯汐枝只问了一句:“卖了多少。”
李真真:“一两银子。”
灯汐枝摩挲拇指的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甚至轻声重复了一遍:“……多少?”
是啊是啊。系统在心里恶意道,谁能想到曾经搅动三界风云的名剑,只卖了一两银子呢。
饶是它已经见过很多大世面,也至今想不明白,李真真到底是怎么把太清仙尊的断尘剑,和卖海带的江大桥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东西,凑到一起去的。
李真真最近穷怕了,看到男主又一副垂死吐血的样子,心里咯磴一下。
“你别生气,生气又要生病,生病又要吃药,吃药又要花钱……你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卖了,再卖就只能卖身了。”
灯汐枝:“……”
剧痛跗骨之蛆一般在身体深处蔓延,每一寸肌肉都火烧火燎,反复割裂又反复重生。
灯汐枝有些厌烦地坐起来,伸手按住自己的丹田。
与之前那夜还能调动些许灵气不同,此刻丹田处已经空空荡荡。
经脉尽断,仙根尽毁,这两者本是灵力滋生的根源,就像草木要依托土壤和水渠,才能春风吹又生。
他就像独木难支的高楼,整个倾塌下来,身体衰败得连凡人都不如。
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刻骨的痛意。
灯汐枝靠在床头,声线清冷微哑:“我昏迷了几天。”
李真真没算过:“五六天。”
五六天。
灯汐枝微微垂眸,昏暗梦寐的室内,乌发流泻,如梦似真。
哪怕伤重得起不了身,男主的气场也有两米八五,他像一条盘踞蛰伏的大蛇,如果不是听系统描述过他内里衰败成什么样,李真真会毫不怀疑他能将自己一击必杀。
“五六天还不杀我,你就如此笃定,我醒来后会受你掌控?”
他语气冰冷,身体前倾,冰凉的发丝落在李真真手背上。
“还是说,你想把我软禁在这里,养一养再吃?”
李真真:“……”
这话太硬了,她竟不知道怎么接。
“……你大概是饿了。”李真真神情复杂地站起来:“我去给你拿两个鸡蛋。”
她说完便往屋外走,还顺手端了火堆里烧得灰白的炭灰拿去倒。
房间里随着她的离去冷了下来。
雪已经停了,积雪厚厚累到窗下。
灯汐枝视线移到屋内,只见环堵萧然,屋里只有一桌、一床、一椅、一柜。
窗前挂着一张断裂的弓箭,椅子上铺着一张陈旧的兽皮,一些杂物零零散散堆在墙角。
这样一个人,也敢觊觎他的仙骨。
李真真正在新的鸡圈里偷鸡蛋,忽然听见屋内“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捏着鸡蛋冲进门,看见男主从床上摔了下来。
他似乎是想起身却没有站稳,整个人伏在地上,那头极长的、丝缎一样的墨发从他一侧肩膀滑落,蜿蜒贴在他雪白的衣袍上。
他唇边的血像两毛九一吨的自来水一样往下流,自己却浑然不觉。
只蹙眉望着手臂上被砾石磨出的几道血痕。
灯汐枝天生仙体,出生即入道,水火不侵,刀剑不入,更没有感知过冷热。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石子也可以割伤肌肤。
没有仙骨,他与凡人并无二致,只是更难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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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就算他亲手把自己的仙骨活活抽出来,他还是没死成。
李真真走过去扶他。
灯汐枝抬了抬手,想把她推开:“……滚。”
可他现在伤得太重,连手都抬不起来。
冬日的阳光携裹了尘埃,碎金一般洒落进来。
平素不沾尘埃的仙尊仰面躺在一片狼藉中,宽大的袖子蝴蝶一样展开,望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李真真半拖半扶地把人弄上床,已经累出一身汗。
她顺手拿了一块布,将他乌黑长发上沾染的灰尘打理干净。
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拿的是一块抹布。
李真真抬起头,对上灯汐枝的目光。
她看了看手里的抹布,又看了看男主。
片刻,若无其事地将抹布收起来。
-
男主醒来以后,她再住在主屋就不方便了。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清理鸡棚,所幸鸡棚地势平坦,排水也还不错,可以直接用。
下午又去竹林里砍了一些直径10厘米的成熟竹子,用藤条捆绑就是房屋的框架,竹片削平边缘,垂直排列并用细竹条横向固定就是墙壁。
竹篾隔开了窗外凛冽的寒风,小木屋里一片静谧,只能听见炭火的荜拨声。
鸡窝还没完全改造完成,李真真只能再和男主拼几天的房。
李真真在脑子里算着这段时间分两间房烧炭火增加的费用,手也没停,从剩下的竹子上割下一些细细的绒。
竹绒可以引火,时管司给他们配的打火机是路边摊上一块钱一个的那种,如今早没气了。
她打算自己做一个火引子备用。
她一边做,偶尔抬眼看一眼窗外。
从江大桥拿走太清仙尊的断尘剑,这个恋童癖就必死无疑。
但这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这些仙人是干什么吃的,她的练手材料怎么还没找上门来。
14. 第十四头猪
雪后。
凤起村。
江大桥得了李真真的准信,已经把李真真和翁家那个九岁小姑娘都看作自己的续弦。
想到今后可以如何在床上令二女共侍一夫,腹中便涌起一股热意。
反正凤起村离他家大远,他实在忍不住,傍晚偷偷来到村里,想看一眼自己未来准新娘。
等他玩够了,厌倦了,又可以和上一个婆娘那样,把这两个女人献给“教主”。
“教主”说了,只要他供奉的人牲超过九十九个,就可以给他打通根骨。
虽然无法成仙,却可以像修士一样采阴补阳。
他表面是卖海带,其实干的是人贩子的营生,家中颇有些家底,在这无患岛的菜人市也算一个人物。
届时,他再买几个年纪小的炉鼎,日日修炼,便能延年益寿。
寻芳坊有几个五六岁的雏妓,他已经惦念很久。
没想到他刚走进翁家的几间草屋,便看到屋外悬挂着白布,屋内也满是哭声。
他一惊,赶紧拉了一个路过的村人问:“翁家那位长兄伤重不治……去世了?”
那翁珍珍和她妹妹今年岂不是还要守孝?
那人摇了摇头:“可怜哦,是翁家那个老太太,平时顶好的人,就这么被修者随手给杀了。这些丧天良的修者,就没把我们普通人当人。”
江大桥连忙问:“怎么能确定是修者杀的?”
那人:“那老太太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心脉却全部断了,除非修者谁能使出这样的手段?”
江大桥面色恍惚地往回走。
是啊,除非修者,谁能使出这样的手段。
他心中又涌起一阵不甘。
若是没有见过修者通天彻地的手段,那他延年益寿也能满足。
但若见识过了……那通天彻地的,为什么不能是他?
如果他也有这样的本事,那不是想要哪个女人就要哪个女人,想杀谁就杀谁,再不用给人做猪做狗,何等的快意恩仇!
他此时独自一人走在田埂之上,暮野四合,前方的空气忽然微微波动了一下。
仿佛被热意烫熟扭曲。
两个身着白袍的修士悬浮在旷野之上。
“你便是江大桥?”
大乘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而下,江大桥腿一软,冷汗涔涔,竟抑制不住的跪下:“是我。”
一个白衣修士凭空掏出一把剑:“这剑是你卖的?”
江大桥经历的事多了,一听就知要糟:“是。”
修士:“谁给你的剑。”
江大桥:“是、是翁家的大女儿。”
修士若有所思:“她现在人在何处?”
江大桥忙不迭的磕头道:“我知道这个贱妇在哪里,这剑定是她偷来卖给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仙人,我给你们指路,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那倒是也可以,就是太麻烦了。
另一个修士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他语调十分温和,甚至有些慈悲。
可江大桥却忍不住发起抖来,向后倒了两步:“我……我不过来,你们想干什么!”
然而他话音都还没落,另一个修士已隐隐露出烦躁之色,伸手一挥。
江大桥只觉得大脑剧痛,整个脑浆都仿佛崩裂绞散。
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身体,又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灵魂。
修士没去管脑浆碎裂濒死的江大桥,摊开记忆看了一眼:“人在南边。”
另一修士沉吟道:“云公子命在垂危,南夫人如今自顾不暇,怕是管不了找仙尊的事,要么,我们先去回禀过婴璎仙子。”
之前,仙尊的仙骨突然出了问题。
云公子不仅无法从仙骨上吸取修为,自身的修为反被仙尊仙骨吸收。
如今云公子的修为是一掉再掉。
再掉下去,别说修炼登仙,他怕是连普通修士都当不了。
人人都说太清仙尊早知自己仙骨守不住,刻意在仙骨上下了死咒。
南夫人几乎要疯了,已经杀了好几个医修,甚至想要大公子献出仙根,来帮弟弟延缓修为下跌的趋势。
如今这消息还瞒着外界,但慈德府里已是一片狼藉,人人自危。
太清仙尊仙骨上的问题,只有太清仙尊最清楚。
仙尊的下落关乎着云公子的性命,南夫人是最想找到仙尊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
不过是经此一事,眼前这位觉得南夫人目光短浅,不堪为主,便想调换风头,去捧婴璎仙子罢了。
修士攥着江大桥的记忆笑了:“正是此理,南夫人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我们就不要再去给她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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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日,李真真的鸡棚终于改造好了。
虽然还有点鸡的味道,但是有独立房间比什么都强。
这时太阳已经西斜,山里大雪封冻,万物寂静,不闻鸟声。
系统感应到男主还在打坐疗伤,有些心酸:“你就不能给男主吃顿好的吗。”
李真真:“……我又怎么了。”
隔着一道竹墙,帘幕之内,灯汐枝抬起眼皮。
他耳畔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这两天里他已经听过数次。
每日聊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灯汐枝从未和人说过。
自万年前,一个人骤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后,他开始能听见世外之人心念传递的声音。
这些世外之人和他们的任务者,有些来攻略他,有些来感化他,有些想做他的生死之交,有些只为强迫他爱上一个女人。
他们以各种身份,层出不穷地出现在他身边,为了获得他的“爱”,用尽作呕的手段。
他杀了一批又一批。
他已经数不清李真真是第几个。
系统在李真真脑子里崩溃地说:“男主内脏全损,经脉全断,拿千年灵芝吊命都不为过,结果他醒来都两天了,你总共就给了他两个鸡蛋……你还是个人吗?”
李真真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是有点过分:“问题是这两个鸡蛋他也没吃啊。”
“那你不能劝一劝,难不成就让太清仙尊在你这个小破房子里饿死?”
系统和李真真理论:“你这样是消极怠工你知不知道?今年的全勤奖还要不要?男主要是饿死了,还怎么和女主在一起?”
看来这个任务者和他的系统,目的也是让他和一个所谓的“女主”在一起。
他记得这些系统都有惩处机制,任务者很少反驳他们的话。
灯汐枝无趣地放下鸡蛋,等李真真依照系统的指令,来劝他吃东西。
然后他就听到李真真笑了:“拜托,他一个三万年的处-男,还执掌修真界多年,我年纪连他零头都没到,我以前是杀猪厂的又不是养老院的,他不吃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也别太操心了,男人多饿几顿,只会饿出腹肌。”
系统:“……”
灯汐枝:“……”
15. 第十五头猪
就在这时,李真真听到头顶一声极细微的轻响。
宛若蚊蛉被踩断了翅膀。
帘幕之后,火烛轻晃。
灯汐枝浓密的长睫垂落。
系统一无所知,还在絮絮叨叨:“那你至少给他一点补气血的啊!你看看他流了多少血!”
李真真这次没有反驳它,反倒哄他道:“好好好,我明天给他弄点红糖水,让他打坐得更有劲……等等,我怎么好像听见鸡在越狱。”
系统侧耳倾听,但断连状态下开不了五感增强,他什么也没听到,半晌狐疑道:“有吗?”
“糟糕。”李真真忽然站起:“鸡往山下跑了!”
“……我就知道这只鸡不安分。”听到自己的口粮要跑了,系统也顾不得和李真真讨论男主的营养餐问题,一个起跳从窗口越出,气急败坏地往山下追:“我马上把它逮回来!”
李真真看着他跑远的背影,重新在火堆边坐下。
她挑了挑火堆里的炭灰,慢慢道:“来都来了,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屋顶顿时传来竹片破裂的声音。
李真真一想到这些竹片是她一片片手削铺上去的,想到还要重铺一遍,就觉得手有点痛:“——窗户开着,麻烦阁下走窗。”
屋顶人顿了一秒,隐隐传来几句交谈声。
随即三个黑影从窗户跃入,都戴着鬼面面具。
又是鬼面人。
李真真有点失望。
李真真感觉不到,灯汐枝却能一息察觉,眼前这三个鬼面人里,有两个是炼器级别,有一个甚至是炼虚期的高阶修士。
他杀过的世外之人不知凡几,杀世外之人时的手感与普通修士并无什么区别。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被掏心后,竟然还活着。
灯汐枝微微摩挲了一下拇指,如果李真真观察再仔细一些,会发现他这个动作和他杀女主后做的动作一模一样。
李真真朝打头的鬼面人道:“你们这次是来杀我的,还是来问话的,该说的我上次都说完了。”
那三个鬼面人又互相看了一眼。
随即打头的鬼面人道:“都不是,我们是来抓你的。”
李真真:“抓我做什么?”
这个鬼面死侍看起来莫名有点老实,李真真问了他就答了:“岛主说要抓你去给他妹妹做炉鼎。”
李真真:“……”
灯汐枝:“……”
李真真指了指自己:“谁,我?”
死侍点点头。
李真真:“我是女的,女的还能给女的做炉鼎?”
死侍的表情也一言难尽,但戴着面具李真真看不见:“虽然没人这么操作过,但原则上应该可以。”
李真真:“……”
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那就来吧。”
从交手的第一刻开始,李真真就发现,这三个人,看着憨,但真的强。
比之前她交手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强。
而且对方可能考虑到大人物们或许没有奸炉鼎尸体的癖好,明显是收着的,没有下死手。
李真真还没撑到五分钟,李真真就被一个憨憨一掌拍在窗户上。
窗户上的竹片支撑不了这样的重量,瞬间碎成齑粉。
李真真吐出一口血,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掌打成了一团。
看到自己做了两天的窗户碎了一地,又觉得自己的脑仁突突跳。
那个鬼面人也看了一眼窗户,想起李真真不让他们踩屋顶的叮嘱,竟然还有些羞愧:“对不起,一下没掌握好力道。”
李真真:“……”
这时另外两个鬼面人从侧边袭来,李真真拼命回想当时男修结印的动作,但是不知道差在哪里,无论试多少次都毫无动静。
她瞅住一个空隙,从鬼面人□□掠过,反手将杀猪刀捅进了其中一个的后脑勺。
随即整个人弯折向后,反手抹了另一个的脖子。
她听见“咔嚓”一声,自己手腕骨头弯折的声音。
鲜血喷射而出,脑浆碎末溅在李真真脸上。
最后一个鬼面人怔了怔,不知是震惊她一个女人竟然敢钻男人□□,还是震惊她一个凡人竟能连杀两位炼器期修士。
李真真托着碎裂的手骨,靠在墙上喘-息。
她没有什么韩信不受胯下之辱的风骨,搏命哪有那么多讲究,能活就行。
现在情形不大妙。
打了这么久,她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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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耗太大,腿在发软,还断了一只手。
但三个鬼面人还剩一个,而且还是最强的那个。
打肯定打不过。
要么去做炉鼎算了。
女的就女的,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李真真又反复掐了几次诀,试着发动能力。
还是失败。
和之前车轮战一样,无论怎么尝试都没用,就连杀渔夫时不小心祭出的搜神都试不出来。
为什么?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最后一个鬼面人从同伴的尸体上跨过,站在李真真面前。
他们只是岛主的杀人机器,一台机器并会不在乎另一台机器的死亡。
他有点赞叹地看着李真真:“你身体韧性很好,确实适合当炉鼎。”
李真真:“……”
他似乎终于开始重视起这次抓捕行动,有些认真地思索:“这里离绮烟阁有一千三百五十公里,你是凡人,无法缩地成寸,只能慢慢飞过去,我要是抓住你,这一路上你会不会跑?”
李真真:“……会的吧。”
“那就没办法了。”
他似是有点可惜,又露出那种羞愧的神色。
“你太难抓了,岛主要得急,我只能搞散你的神志,把你弄成痴儿带走——不过你别担心。”他安慰道:“炉鼎的活,只要有气能躺就能干。”
李真真:“……”真是谢谢他的安慰了。
躺平这条路也被堵死,李真真秉着呼吸,手掐在身前,最后试了一次诀。
空间依然纹丝不动。
帘幕后的灯汐枝却忽然睁开眼睛。
李真真终于放弃这种徒劳的尝试,她扯下系发的布条,咬住一端,缠在断掉的手骨上,勉强做了一个固定。
然后用左手拿起杀猪刀。
鬼面人摇了摇头,觉得她不自量力:“螳臂挡车。”
随即抬起手,炼虚期修士的威压一瞬散开,一掌就要拍散李真真的神志。
就在李真真想硬抗的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玉质冰雪的声音:“立身静心,引气归元。”
什么东西?
引什么气?归什么元?
气在哪里?元是什么?
16. 第十六头猪
李真真还没反应过来,灯汐枝的声音又传来:“左手下探,右掌画圆,指扣成印,左掌收归。”
这个她勉强听懂,向后仰头躲开鬼面人一击。
“合十于胸,骤然交错。”
李真真横腿扫过,再次掐诀。
“展如翼张,心神合一,感应周身青云之刃。”
李真真被一掌轰出两米,竭力保持着手诀不动,实在忍不住:“青云之刃是什么?”
灯汐枝:“……你方才想施展的咒术结界就是青云之刃。”
“……”算了,李真真放弃理解:“然后呢?”
灯汐枝:“……万邪不干,无物可侵。”
这句说了也和没说一样。
李真真重新把男主说的口诀中她能理解的部分重新掐了一遍。
周围空气仿佛被某种力量扭曲,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木屋上空,洞外的寒风猛然加剧,洞内的温度骤降,冰冷煞气顺着李真真的指尖涌入体内,汇聚于丹田。
一道青色光芒从她指尖腾起,李真真灰眸骤然张开。
风声仿佛被冻结,青色光芒化作利刃直冲鬼面人,瞬间穿透了鬼面人的身体。
鬼面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体瞬间被光刃撕裂成碎片,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夜风中。
青色光柱继续向前蔓延,所过之处,青竹枯萎,岩石碎裂,留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一直到越过这个山头,光柱才停止。
李真真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灯汐枝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他清冷、高贵,绝世出尘,眼角那颗水墨一般的朱砂却艳丽得像要滴出血来。
这样有欺骗性的外表,李真真很难回想他杀人如麻的样子。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出声指点她,但这不重要。
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万邪不干是什么意思?”她猜测:“一万个邪魔都不干了的意思?”
灯汐枝:“……”
他走到她身侧,漆黑的长发未束,泼墨一般铺散在身后。
“不懂万邪不干是什么,没有灵体,没有灵力,没有仙根。”
他指尖落在她的脊椎上,缓缓下滑,像一片轻雪慢慢落下,轻柔地试探她的丹田:“却能祭出炼虚期修士都无法完成的符咒,越级诛杀炼虚期修士。”
李真真试探道:“难道我天赋异禀?”
“……”灯汐枝不想回这个话,他声音也雾霭氤氲,又冷又清,美得如梦似幻:“我听闻无虚海曾出一异人,可杀其人、夺其咒,想来你与他同出一路。”
异人?李真真若有所思:“这个人后来去哪了?”
灯汐枝:“死了。”
李真真:“谁杀的。”
灯汐枝:“我。”
李真真:“……”
她失去了聊下去的欲-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左手扶住右手,“咔嚓”一声把自己的手骨接好,抬脚回木屋。
灯汐枝侧身看着她,声音若玉质冰雪:“窃取他人杀招化为己用,此等盗玉窃钩之举,你和那些盗用仙骨提升修为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李真真的脚步停下。
片刻,她转头看着灯汐枝:“人要杀我,我便杀之,有何不可?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阁下一界之尊,要不要问问自己一路修行占用了多少天地灵宝,里面藏了多少鲜血杀伐,又有多少凡人因为你们修士耗用天运,而至国破家碎人亡。”
“你不杀人,人却因你而死。”
“你和那些盗用仙骨提升修为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随即就把男主一个人扔在雪地里,自顾自回了房间。
还顺手关上了门。
灯汐枝:“……”
他赤脚站在雪地里,乌发从雪白的衣袍上流泻,慢慢盯住那扇被关上的门。
-
另一边,慈德府。
“云公子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医修从床榻边站起,摇了摇头道:“也是你们做得太过,挖人仙根这是人做的事?日后天道自有清算,云公子重则丧命,最轻也是筑基期都保不住。”
南夫人:“我只问怎么救。”
“救不了,只能拖。”年轻医修道:“太清仙尊只是在自己的仙根中下了最简单的自保禁制,说来已是仁慈,只是云公子底子较弱,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修为,太清仙尊阵法又高深,哪怕只是随手施为,我等也难以参透,我只能为公子施针,令他拖延些时日。”
南夫人捏紧手中的茶杯。
这段时间她几乎请来了全修真界所有有名有姓的医修,但无人能看出灯汐枝的仙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除了眼前这个医修,之前师从医道第一人,一眼就看出了症结,却又无法破解。
还敢当着她的面,咒天道清算她。
沉雪宫一年收取的修士进贡庞大不可计数,那些天地灵宝,灯汐枝一人占八,她儿子却分不到一成,这让她怎么甘心!
虽说这些进贡,都是修士为了讨好灯汐枝送来,其余灵泉灵脉也是灯汐枝自己打下。
但他为什么就不能想想她家云儿。
灯汐枝悟性天赋之高,万年仅此一个,哪怕只剩半根仙根,也能成为一方大能。
可她的云儿也这么大了,身体还这么弱,眼看再熬下去这辈子都出不了头,只能做一个普通修士。
灯汐枝但凡有一分念着与云儿的亲缘,就该主动将仙根奉上,何需她如此殚思竭虑!
这些人为何都要逼她!
南夫人气得全身发抖,面上却纹丝不动,哀愁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年轻医修叹了一口气:“天下阵法虽万变不离其宗,无非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但却参合倚仗天地之势,太清仙尊深谙阵法之道,当世无人能出其右,若是我师父在世,说不定还能破解一二。”
南夫人:“如果是你,要多长时间?”
医修:“若能有一年两年,我也能试着勘破,但云公子等不了这许久。我给夫人打个比方,云公子的身体就像不断被抽干的水渠,早则一月,迟则三月,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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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而人凋亡。”
此时原温茂抬步而入,正好听到这里:“儿子倒觉得,阵法附在太清仙尊的仙根上,若是再将太清仙尊的仙根引出——”
医修烦死了这些不懂医术还爱自作主张的人:“种棵树拔出来还要留个洞,云公子本来身体就弱,再打个洞是嫌他命太长吗。”
南夫人心有不甘,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一碰即碎的原怜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年轻医修道:“若是请下阵之人来破除,定能手到法除。”
南夫人扬手砸了手中茶杯,对灯汐枝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对着医修冷声道:“我要能把灯汐枝请回来,还要你这个废物做什么!”
年轻医修闻言冷笑一声,拱手道:“若不是夫人与我师父有旧,我也不想滩这趟浑水。我医术不精,夫人便另请高明医治令公子吧,我这个废物东西就不奉陪了。”
他提起医箱就往大殿外走,还没跨过门槛,忽然觉胸腔中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他瞠目望着自己胸膛前破开的一个大口,缓缓滑落在石阶之上。
-
男主醒来之后,原本并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李真真起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一下要担负起两个人的花销,很快把之前攒的几个铜板耗空。
好在阿衡还没回来。
不然再多一张嘴。
李真真都不敢想。
说起来男主并不难养,他不挑食,身上没有一点高龄之花该有的毛病,基本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也不是每天都能醒,醒来也就喝点水,又昏过去,基本不费什么粮食,钱主要花在药上。
而且他天生灵体,即便修为尽失,躯体也洁净无垢,除了一头长发比较喜欢黏毛外,李真真觉得照顾他和照顾猫差不多。
就是吃得实在太少了。
李真真有时一天一个鸡蛋,蛋白喂他,蛋黄喂鸡,看他好像也不饿。
难道是她自己当时一根筷子扎进男主肋骨,角度没扎对,把男主扎成弥漫性腹膜炎了?
男主现在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但按照原剧情,他迟早会重回巅峰。
李真真也就撒手随他。
她这几日一直在鸡棚改造的小屋里打地铺,好几次被半夜冻醒。
正好屠夫说他家的牛出去溜达时跳崖死了,原本给牛过冬铺的稻草闲置下来。
李真真花了两个铜板将稻草都买下,一个人吭哧吭哧分了几次运回来。
她做这些的时候,太清仙尊就坐在床榻上,看着她一趟一趟地来回跑,仿佛兔子絮窝。
每个宗门都有一套自己的修法,但这些修炼方式都有章法可循,太清仙尊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修炼方式。
他观察了一会儿兔子:“你在干什么?”
李真真:“铺草。”
灯汐枝:“铺草做什么。”
李真真觉得他很无知:“晾干了炒鸡蛋。”
灯汐枝漆黑的睫毛垂落,清透的日光落下,他精致的面容笼上一层光晕:“这几日你胆子大了许多。”
17. 第十七头猪
自从发现自己卖了男主本命剑,还没被男主掐死,李真真也觉得自己胆子大了很多。
再加上男主每天都是一副病美人的样子,弱到连端个水杯都困难,确实无形中让她放松了警惕。
她装作没有听见男主的话,一捆捆地扎稻草,在太阳下山前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床。
她大字型往上一躺,从心里喟叹一声。
睡惯了家里的旧席梦思,李真真觉得自己这张稻草床,比男主的硬板床要舒服得多。
男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个修真界首富,天天吃她的,用她的,就没主动出过一分钱。
李真真以前在十二区是个穷逼,和她打交道的也是个穷逼,大家都是能为一分钱互相残杀的人,从面相上看就不善良。
还从没处理过男主这种……安静、优雅、高贵,但软饭硬吃的情况。
屋子里的炭火哔哔剥剥地烧着,李真真的大脑难得地安静。
系统半夜才回来,站在屋外抖了抖身上的雪,刚想进屋,又退回去在门口布垫上把爪子蹭干净。
进门就看见李真真坐在炭火边磨刀。
系统烦躁道:“……你就不能换个时间磨你那把破刀,这大半夜的你不寒碜吗?”
“怎么。”李真真把刀拿起来看了看刀刃的锋利度,犹觉不够,又低头继续磨:“找不到信号,回来撒气?”
“……”系统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在时管司也是一个有分量的统,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存在,这次断连这么长时间还没被发现,肯定是因为主系统出差了,没顾及到我这边,一旦主系统处理完手头的事务,马上就会联系我。”
“什么差要出一个月还不回来。”
“说不定是一些偏远的星系,你又懂什么,领导之所以能成为领导,就是因为他具有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常常身体力行,不畏艰难,亲自前往最偏远、最艰苦的地方解决问题。”
“……”
李真真露出“你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
系统也觉得自己的借口过于离谱。
一人一狗又相对沉默了片刻。
刀锋的冷光映照在李真真的脸上:“过几天就是十二月十二日了。”
系统闻言也沉默下来。
十二月十二日,无患岛祭祀,是原文重要的剧情节点。
这一天,女主冲撞祭典被捕,渔女夜释女主,女主中途折返供出渔女,渔女全家惨死,男配沈确上线。
现在他们还有时间改房子、找信号,是因为原著里,这段时间女主都在照顾男主。
渔女偶尔上线给男女主送食物和药,和李真真现在做的事差不多。
但从十二月十二日起,冲突才算真正开始展开。
他们要随时候着主系统离线发布任务。
而渔女一旦下线,李真真又该拿什么身份活着。
-
同一时刻,九重天。
“……真是岂有此理!这样滥杀无辜之人,又岂能做仙道魁首!”
太清仙尊独身仗剑,一举诛灭上千高手,这等惊世骇俗之事终究未能保密,消息一出,整个修真界人人惶恐不安,生怕灾祸临头。
本来那些堆叠如山的修者尸体,第二日就被找到。
然而那日围攻仙尊、意图夺其仙躯之举,原本便是几大门派之间的私下约定。
他们知道此行径见不得光,便计划将所有尸体付之一炬,好把他们参与过的痕迹彻底掩埋。
奈何尸体数量实在太多,天气又冷,修士尸身又难烧,一时竟烧不完。
剩下的百来具尸体,一直捂到今日,终于捂不住。
一些尸体运回宗门时,已经腐烂得看不出面目了。
长恒仙宗掌门伏在地上一具被斩成三段的尸体上,失声痛哭。
“太清仙尊纵然救过我仙门上下,我徒儿又怎么得罪了他,竟让他下如此毒手!”
地上的尸体已经涨大成巨人观,头被山里野狼叼走,只剩零零散散的手、上身、腿,盖在染血的白布之下,形容十分可怖。
根本看不出是那天说“我仙宗小门小派,自然不为仙尊所记”的华服女子。
千余名修士身着丧服,立在殿上,身后摆着自家师兄弟尸体。
“我们在戊戌山共抬走了三百二十七具尸骨,那惨状真是骇人听闻,老朽平生仅见。”
“这哪里还有点仙道的样子,仙尊怕不是入魔了不成!”
“慈德府家大业大,我们琅观洞庄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
南夫人端坐于堂上,冷冷地扫视着面前的人群,心中烦躁至极。
不过多死了几个人,修真界哪天不死人,这些人如此不依不饶,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她,她云儿还病着,她哪有时间理会这些琐事!
当日围剿灯汐枝,是几大门派私下商定的行动,各派掌门都知情。
如今事情败露,那些掌门们一个个当缩头乌龟,连面都不敢露,反而让死者亲朋来向慈德府兴师问罪,妄想让慈德府背这个黑锅。
真是不要脸至极!
南夫人脸色苍白地咳嗽了几声,勉强露出哀婉之色:“此次遇害的都是各位的至亲师友,诸位的心情我都理解,但诸位也知道,我侄儿太清仙尊执掌宗主生杀令三百年,一向以天下为己任,从未滥杀无辜,这其间是否有蹊跷,人又是否真的为我侄儿所杀,还尚未可知啊。”
“我师姐身上就是断尘剑造成的剑伤,这还有何可抵赖!”
长恒仙宗一位年轻弟子双目通红:“你面前这些尸体,生前无不是各大仙门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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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砥柱,除了太清仙尊,又有谁能一夜之间至他们所有人于死地!”
“没错!之前就听闻,五百年前就是太清仙尊修炼出了岔子,修为一夕溃败,甚至有入魔之相,这才五百年未曾现身……说不定就是太清仙尊一时没压住心魔,犯下大错!”
原温茂心道,还心魔,灯汐枝那样冷情冷性的人,被关在海狱五百年,日日取血剜肉,极尽羞辱之事,也动不了他半分道心。
天下最不可能有心魔的人就是他。
他要是能被谁勾出心魔,这得是什么段数的魔,天下修士谁能抵抗得住。
南夫人捂着心口,被众人指责得摇摇欲坠。
一旁的原温茂扶住她,朝长恒仙宗的弟子怒道:“人又不是我母亲杀的,你朝我母亲吼什么!你师姐被杀,那是你师姐技不如人,活该被杀,我还说此事大快人心呢。”
那弟子倏然拔剑,指着原温茂:“你!”
原温茂:“你什么你!没本事才在这嚷嚷,有本事你去找太清仙尊单挑啊!”
南夫人一口气哽在心口,觉得心脏真的开始痛了。
这时候和各大仙门拱火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儿子!
就在几派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大殿后的垂帘掀起,一个声音道:“够了。”
原怜云面色苍白,大病未愈,整个人似冬日初雪覆盖下的玉树琼枝,气质穿着竟和太清仙尊有三分相似,远远望去也是很大的一朵高岭之花。
“如果此事果真与我兄长有关,慈德府一定负责到底,还望诸位稍安勿躁。”
他被仙侍搀扶着在座位上坐下:“我会调派人手,一一查验死者身上的伤口,也会派人去找仙尊踪迹。”
有人不满道:“黄口小儿!太清仙尊的踪迹岂是你说找就能找到的!找不到又如何?”
“我原怜云以神魂起誓,七日之内,定会对诸位有所交代。”
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下来。
修仙修到最后就是修心,以神魂起誓,不可谓不重。
当年太清仙尊不就是以心魂为誓,舍了一半修为,才重封鬼道,还天下太平吗?
人群中有人大声道:“如若查验过后,确为太清仙尊所杀,你又待如何?”
他能如何?
原怜云想起那个冷冷清清的身影。
当年鬼道崩毁,万鬼夜行,众仙束手,只有他一人力挽狂澜,宛若从不弯折的剑。
永远无法追及,永远无法超越。
可现在,他毕生的修为都在自己的身体里。
原怜云只觉得丹田处,那人的仙根都在隐隐发烫。
他抬起眼眸,温和地说:“如若真的是我兄长所为,慈德府绝不会辜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哪怕他是太清仙尊。”
18. 第十八头猪
自男主醒来,李真真很快弹尽粮绝,不得不重操旧业。
幸亏屠夫亲眼目睹她连杀五名鹤衣卫,信任她的杀猪手法,爽快聘用了她。
又过了两日,眼看十二月十二日渐近,李真真下山找了一趟阿衡。
阿衡是官宦之后,虽然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备受欺凌时,家中也有个三进三出的宅子。
他此生最落魄的时刻,应该就是李真真让他和鸡一起打地铺的时候。
家中奴仆早散得干净,阿衡身着白色孝衣,站在灶台边挽着袖子给李真真下了一碗面条,还窝了两个鸡蛋。
看起来对自己落魄的新身份适应良好。
李真真也没和他客气。
等李真真吃完面,阿衡垂着眼眸,给李真真递上擦嘴的手帕:“我家祖宅大人也看见了,屋后还有田地三亩,可以种些蔬果,大人若想养鸡鸭,地方也能大些。”
他眉目柔顺:“屋瓦虽简陋,好歹能遮风挡雨,大人若不嫌弃,今后可在此安身。”
“是吗?”李真真接过手帕擦擦嘴:“之前你家有房有地,或许还有一些祖上的官声余威,尚且能让葛霍把你算计得家破人亡,如今你一无所有,怎么守住自己的房和地?”
她没抬眼,把手帕随意折起放在桌上:“如果想我下山帮你守家产,可以直说,我能帮则帮。”
阿衡压住情绪:“我从未这么想过。”
李真真:“是吗。”
阿衡抿唇,片刻才道:“我家祖宅虽为歹人所觊觎,但房契仍在我名下,我能守得住自己的房子。”
“只是山上木屋没有地龙,大人是女子,不耐寒凉,夜里时常惊动,七个日子有五个日子都睡不好,我担心大人身体扛不住,我只是想……”
“你我的交易,就是我救你,而你在特定的时刻,帮我扮演宁松萝。”
李真真对这种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对话没有兴趣,不欲浪费时间,直接站起来:“我这次下山见你,是另有要事。”
“十二月十二日,无患岛会举行人牲祭祀,你可知晓?”
如果不是李真真伸手相救,阿衡这一次也会在这一批祭祀的人牲名单里:“知晓。”
李真真:“我要你在那一天,在祭祀现场冲撞大祭司。”
阿衡一怔,但很快说:“好。”
李真真继续道:“你会被投入地牢,或许还会受一些刑罚,但罚不至死,最后我会救你出来,你可愿意?”
阿衡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抬眸盯着李真真:“大人不必问我愿不愿意,我说过,凡是大人所愿,我都会去做。”
“那就好。”
简单交代完,李真真正欲抬脚离开,阿衡突然说:“大人请等一等。”
李真真顿住脚步。
她等了一会儿,阿衡从里间端出一盆干净的水,托盘上还放着一套崭新的鞋袜。
他跪在地上,举着托盘膝行到李真真脚边,全身伏地,长发铺散在后背:“大人的鞋子不好走路,恰好我家中有些布料,这几日我帮大人做了几双鞋袜,大人试试合不合脚。”
李真真:“……”你这不是适应良好,你这是适应得过头了。
这是真把自己当宁松萝了?还几双??
她有种短视频里看大美女在家徒四壁的漏风房子外干农活的荒谬感,站着没动。
“大人救了我。”阿衡终于有些抵不住她的冷淡,眉眼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语调也再压不住波澜:“我怕大人冷,我想伺候大人,我想和大人住在一起……也有错吗?”
“救你是迫不得已,你扮演宁松萝就是在回报我。”
李真真将大氅拉到头顶,没去碰那双鞋:“我们契约不过半年,等我做完要做的,你就自由了,之后想去哪里都可以,不必弄这些多余的事。”
她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了,你姓什么。”
阿衡还保持着跪伏的姿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直到李真真有些狐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阿衡才开口道:“我姓衡。”
李真真:“…………”
阿衡安静地说:“姓衡名聿,字慕雪。”
-
十二月十二日那一天,李真真照常去杀猪,再回来时,发现山上突然多了很多人。
这是个有神有仙的世界,虽然无患岛官方信仰只有鬼道之主岑雪岭,但民间信仰却颇多。
越是令人绝望的世道,人越是想求神拜佛,以希来世。
除鬼道之主的庙宇外,无患岛最多的就是太清仙尊的太清庙。
毕竟他算是这个人间最接近神的人。
这些凡人又恨修士,又崇拜强者。
他们心态上在仇恨与慕强之间摇摆,行为上则把神明当居委会大妈。
什么家里母鸡不生蛋,隔壁家的汉子出轨,什么鼻子从早上开始就不通气,儿子太瘦没有肉卖不出好价钱……鸡毛蒜皮的事都去找神明抱怨。
李真真总觉得庙里那些神像的眉宇间,透漏着一种社畜的疲惫。
今天是祭祀鬼道之主岑雪岭的日子,太清庙的庙公自然不便现身,纷纷避到山里。
来都来了,其中一些还顺便挑了一点炭过来卖。
灯汐枝从全身剧痛中睁开眼,就听见李真真蹲在木屋门口,和路过卖炭的庙公探讨宗教哲学。
反正宁松萝冲撞祭祀的剧情在下午,现在还是上午十点,算非工作时间。
李真真摆弄着地上的木炭:“你们为什么信奉太清仙尊?”
“这有什么为什么。”
这座太清庙就在屠夫的铺子附近,这几日李真真常去屠夫那杀猪,庙公们都和她很熟了。
“这世上的修士,除了太清仙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们自己饭都吃不上,卖儿卖女,赚的那点钱全被当官的收缴上去讨好仙门……这些年,也就沉雪宫没找我们凡人要过供奉。”
“是啊,太清仙尊可是仙道第一人,执宗主生杀印,能管众仙生死,拜他肯定灵验。”
“但是姻缘不能拜啊,千万不能拜,拜了准黄。”
庙公们说到姻缘就开始刹不住车,你一言我一语。
“仙尊那叫一个心如磐石,几万年来唯一能让仙尊动心的女子,怕就是婴璎仙子了。”
“说起来,婴璎仙子也等了太清仙尊快一万年了吧。”
“那可不,只能说世事难料啊。”
李真真记得婴璎这个角色。
她是原著里的恶毒女配,男主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待她与常人不同。
不仅要什么给什么,还亲自为她淬炼灵根,上天入地地给她搜罗灵泉秘宝,竟硬生生将婴璎从一介毫无资质的凡人,捧成了炼虚期的大能。
甚至为她,提携了她的整个家族。
婴璎原本只是无虚海一个凡人小城主的女儿,这万年来,她的家族借着男主的势,竟也逐渐发展为雄踞一方的修真门派。
全修真界都在等婴璎成为仙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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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璎自己也在等。
她早将自己当做仙尊道侣,又怎么能容忍半路杀出来的女主。
原著里,她凭借一己之力,给男女主制造了无数误会,让女主虐心虐身,男女主分分合合,最后女主黯然神伤,远走他乡。
这一走就是五百年。
男主几乎疯了,不惜自毁修为,以神魂为引寻找女主,修真界的草都被他薅秃了一层。
让评论区的读者大呼火葬场过瘾。
……
靠着祖祖辈辈口耳相传,这个小世界的凡人对修真界的八卦和事迹十分了解。
就像古希腊人对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有多少个私生子那么了解。
他们嘴里的太清仙尊,冰冷而又慈悲,高高在上却又普度众生。
和李真真认识的那个一言不合就砍头挖肠子的变态杀人狂魔截然不同。
李真真挑拣着木炭:“我见你们去的也不勤。”
“嗨,那可是太清仙尊。”
一个庙公摆摆手道:“普通老百姓去庙里,求的都是庄稼多产粮、母猪多下崽、出海多打渔,可仙尊当年手刃鬼道之主,我们凤起镇半数人都是他救回来的,谁敢老是用老母猪下崽这种事叨扰他老人家,咱可不幸恩将仇报啊。”
“……”
李真真没有再问。
她拿了几块个头中等的炭,拍了拍手上灰,掏出杀猪赚来的四个铜板递过去。
她也不想花这个钱,但没办法。
就这里的温度,不生炭她人就没了。
装炭的筐有她半个人高,庙公正想搭把手,就见李真真左手将炭筐一拎,进了屋。
男主坐在火堆旁,火上温着一壶茶。
他面前放着杯盏,修长指尖执着李真真用来烧炉灶的竹枝,挑了挑炭火的余烬。
长睫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几缕发丝黏在唇边。
苍白的肌肤,漆黑的长发。
看到李真真,他眼尾朱砂淡隐,指尖将木案上一只茶碗朝她推了推。
茶水里不知放了什么花,冷香扑鼻,仿佛寒山雪涧。
李真真也确实有些渴,刚拿起杯子凑到唇边,又顿住。
灯汐枝:“怎么了?”
李真真放下杯子:“这是你的血。”竟然没有一点血腥味。
将熄未熄的炭火,在昏暗的室内明明灭灭,落在他清冷的侧脸。
“冬日苦寒,凡人难渡,只要饮一口我的血,便可冬温夏清,延年益寿。”他放下茶盏:“不比你花费银钱,采买这些无用之物的好。”
……男主他确实是有病吧。
“如果你真想帮助这个家,就帮我把外面的柴劈了。”
李真真翻手一倾。
令修真界人人疯狂,趋之若鹜的真仙之血,就这么浇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李真真将杯子放回案几:“茹毛饮血就算了,我文明人,没这个爱好。”
灯汐枝:“……”
这个任务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前费劲心机从他这里骗取血肉,手段拙劣而不自知,宛若跳梁小丑。
现在送到她面前,她还倒掉。
哪里一阵风来,余烬几点火光映在灯汐枝眸底,轻轻一晃。
就在这时,李真真面前浮现出一个血红的沙漏。
【任务发布】女主即将冲撞祭祀典礼,请即刻赶往现场,保证女主安全。
【目前进度】0%。
李真真:“???”
19. 第十九头猪
鬼道之主的杀祭在西岛,和李真真隔着一片等腰三角形状的海域,哪怕她现在飞着去,也赶不到。
系统这两天也一直没露面,可能和信号杠上了。
李真真有一种领导突然提前会议,但是她会议材料还没打印的晴天霹雳感。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解决方案。
最后想起前几日鬼面人来抓她做炉鼎时,曾经问过一句——
“这里离绮烟阁有一千三百五十公里,你是凡人,无法缩地成寸,只能慢慢飞过去,我要是抓住你,这一路上你会不会跑?”
缩地成寸。
李真真看了一眼案几上的杯子。
刚才她随手一倒,倒得并不干净,杯底还残留着一些血迹。
李真真在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地折返回来。
“……要么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她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与灯汐枝平视:“我确实没有喝人血的习惯,但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小忙,我也愿意满足你。”
“感受我的诚意。”灯汐枝点了点头,唇角似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愿意满足我。”
十二区什么人都有,李真真对“食用性兴奋者”也略有耳闻,听说这种人可以在食用人肉,或者被食用的时候,产生快-感。
李真真觉得男主可能就属于后一种。
不然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非要自己喝他的血,买个炭才多少钱。
李真真大为震撼,但表示理解。
之前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男主战斗力如此强悍,仍能被关五百年,日日被喝血取肉。
有了这个解释,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惨还是慈德府惨。
他们以为是自己囚禁了太清仙尊。
没想到是在奖赏他。
“这年头谁没有点不为人知的癖好,你都这么真诚地和我推荐你的血,我也不好拒绝。”
李真真语气微妙:“但你也知道,你现在不能抛头露面,我们家又没别人,除了我,还有谁能满足你的癖好?”
灯汐枝笑意更盛:“嗯,还要满足我的癖好。”
虽然美人含笑很美,但多少让李真真回想起大屠杀之前,男主也曾同样风华绝代地一笑。
她有点心理阴影。
为了表示诚意,李真真拿起杯子,仰头把杯底剩余的一点血喝了进去。
还翻转了一下杯身,让男主看清杯底已经空了。
“这样可以了吧?”
大雪之下,木屋里昏暗寂静,只余两人漫长的呼吸。
灯汐枝盯着她深灰的眼眸。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李真真以为男主入定了的时候,灯汐枝缓缓放开手中一瞬握紧的茶盏,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淡淡道:“你想问什么。”
“缩地成寸。”李真真说:“我该怎么才能飞快地学会?”
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喝完血开始,灯汐枝的神情就有点冷。
不是冰冷的冷,而是一种了无生趣的冷。
像朝生暮死的余烬。
灯汐枝单手支颊,倚在木案之上:“你想多快。”
李真真抬眼看了一眼任务面板上悬空的沙漏,换算了一下古代的时间单位,一刻钟是14.4分钟。
她谦虚地问:“三分之一刻钟,够吗?”
灯汐枝:“……”
-
李真真并没有花到五分钟,就学会了这门技术。
因为灯汐枝只提点了她一句。
就是她杀死的第三个鬼面人,在她面前用的最后一招就是缩地成寸。
这并非复杂的术法,在复制的基础上,李真真几乎一息之间就掌握了技巧。
她只是更加忌惮灯汐枝。
如果不是她今天主动开口,求他指点,她永远不会知道,灯汐枝不仅看穿了她能复刻他人杀招的事实,甚至还看出了她复刻的前提和规则。
她到底在他面前露出了多少破绽。
-
同一时刻,岛主府。
三具尸体蒙着白布,摆放在书房外的白玉地面上。
几个心腹幕僚战战兢兢站在一边,气氛死寂压抑,空气中的沉重仿佛要滴下水来。
一个炼虚期,两个炼气期,一夕之间竟然尽数丧命于凡人。
如今末法时代,灵力稀薄,培养出一个炼虚期大能何等不易。
别说他们只是人间皇庭。
此等损失,就算放在修真大派中也算惨重。
沈清尘放下茶盏,语气清淡,却是吩咐下人:“乱七八糟地像什么样子,把地上的血拖一拖。”
即刻有下人伏跪着前来抹地。
讨论声这才陆续响起。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一个幕僚咽了口唾沫:“这三具尸体,刀口整整齐齐,不像是经过苦战的样子,反倒像是被一击必杀——什么凡人能做到这种程度?你确定那是凡人?”
“确定,之前与他交手的死侍,有一个死前保持着意识,据他回忆,这人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痕迹,而且他口述了此人的长相,我已交代画师,下午祭祀结束后,便能出画。”
鬼面死侍首领回道:“只可惜他死得太快,不然我们还能问出更多。”
“没问出来就是没问出来。”沈清尘亲手往茶盏中注入温水,语气不急不徐:“何须给自己找借口。”
他语言清淡,众人却齐齐打了个哆嗦。
良久,另一幕僚推测道:“世间能令凡人修炼的只有那位教主,或许他还有其他法子,能令凡人越级斩杀修士?”
沈清尘沉吟不语。
幕僚俯身道:“正巧今日杀祭,那位教主也会现身,不若岛主前去一问,或许会有线索。”
“那便如此。”沈清尘重新端起茶盏,吹了吹茶盏上的水雾,问起他真正关心的问题:“今日祭典,可安排好了?”
“岛主亲自督促,我等自是安排妥当。”
第一个幕僚终于有能拿得出手的事,立刻躬身回复:“大祭司已经重新算过,将祭祀礼提前三个时辰,不会冲突祭祀,日落前也来得及请鬼主点婚。”
“那就好。”沈清尘温润的眼眸掩在茶水雾气后,被浸染得柔和了一些:“翁姑娘今日在何处?”
幕僚半个小时前刚去查探过一次,就怕上级突如其来问这么一句。
如今果然被问,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仍在山中。”
“继续看着,看紧点。”沈清尘起身,朝殿外走去:“她与寻常女子不同,迎娶仪仗到达之前,别让人跑了。”
“是。”幕僚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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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着,心中却不当回事。
不过一个山野村姑,岛主愿意娶,那是祖坟冒青烟,她只会感激涕零,哪里还舍得跑。
这些年州郡进献上来的美女妖童不知凡几,也不曾见岛主对谁上过心。
这渔女究竟是如何国色天香,竟让岛主为她备下如此高规格的婚礼。
甚至担心她身份低微,引人非议,要亲自向鬼主请婚。
岛主还是太年轻,殊不知这世上一见钟情之事最不可靠。
像翁珍珍这种没有家世的底层贱民,只配被践踏,一旦给她半分体面,便会蹬鼻子上脸。
若不是绮烟真人心中只有大道,这岛主之位,哪轮得到他沈确一界凡人。
幕僚心中不屑。
不屑的也不止他一人。
但面上,众人仍伏地相送,恭敬道:“鬼主钦点,八方燃灯,我等必定为岛主备下最高的礼节,迎娶翁姑娘。”
-
缩地成寸的原理,有点像物理里的时空折叠,时空折叠了,人自然也会折叠。
等李真真到达时,已经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与神对话的权利和皇权神授一样,都是被垄断的资源,能直接向鬼神祈福的只有统治者和他们的宗族,并不会有百姓到场。
李真真避过巡逻的侍卫,一路潜伏到渺疾宫之内。
渺疾宫戒备森严,如花苞层层向内,每一层均有重兵把守。
李真真伏在屋顶的琉璃瓦之后,简单数了数,竟然足足有七层守卫。
在这样严密的守备之下,原著女主想窜进来冒犯祭祀,其实很有难度。
渔女一个不会反侦查的弱女子,还能半夜偷偷溜进来把人放了,李真真也理解不能。
也不知衡聿现在进来了没有。
第六层和第五层之间,停放着一百多辆囚车。
每辆囚车里都挤挤挨挨堆叠着二十多个人牲。
有些人牲已经精神崩溃,用手指抓挠囚车的木柱,想要逃出去,直至鲜血淋漓;有些人牲喃喃自语,不断惨叫或者狂笑,或用头撞着囚车。
李真真还看到几个眼熟的人牲,应该是上次被她放走的那一批,后面又被抓了回来。
传闻鬼道之主岑雪岭最喜欢听祭品惨叫,向他献祭的动物,哀嚎声越大,他就越高兴。
因此看守的侍卫并不阻止这些人牲嚎叫。
甚至会因人牲叫得不够惨,故意砍去他们的手脚,令他们疼痛,让惨叫声能大一些。
李真真只看了一眼,便越上另一处房梁,继续向里。
第五层没有什么人,只有侍卫在来来回回。
李真真推测这应该是隔音层,毕竟鬼道之主喜欢听惨叫,不代表这些达官显贵也喜欢听。
到第四层和第三层,开始有铜罄之声。
李真真掀开琉璃瓦,看见下方花团锦簇,觥筹交错。
铜釜里炖着肉脍,酒壶中美酒盈香,大殿中央,一绝色歌姬细腰扭动,裙摆如层层花瓣纷飞。
一舞闭,她咬着酒盏看向上首,盈盈起身,四周顿时响起叫好声:“赏!”
腰细腿长,确实惹眼。
李真真正想离开,突然看到那舞姬雌雄莫辨的正脸。
不是衡聿是谁。
李真真:“……”这哥们儿,有点东西啊。
20. 第二十头猪
此时显然不是打招呼的时机,见衡聿已顺利混进大殿,李真真心放下一半。
她提脚要走,突然肩膀被人一拍。
紧接着脖间一凉,一柄刀锋贴在她皮肤上。
李真真偏过头,一个鬼面死侍蹲在她身后,不知已经蹲了多久:“你是何人,来做何事。”
这几天脖子被架了太多次刀,李真真都快熟悉这个感觉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都到这来了,是什么人还重要吗?”
“少废话。”死侍睁着一双死鱼眼:“与我去见岛主,岛主自有分晓。”
“你们岛主今天快忙死了,你还拿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叨扰他,有没有点眼力见。”
李真真这段时间杀了快四十个鬼面死侍,其中三个还是修士,已经能够熟练通过他们的衣领分辨他们的级别。
“一点上峰的心思都不会揣摩,只知道蛮干,怪不得风里来雨里去干了这么久,还是最底层。”
死侍顺着李真真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领,神情似有触动。
但很快还是忠诚占了上风,他拎着李真真的衣领:“岛主岂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李真真:“人只要掌权久了,多少都有点是非不分,和是谁无关。”
死侍冷冷道:“惑众妖言罢了,再说话我拔了你的舌头,走。”
-
另一侧,沈清尘一身缂丝玄衣,大步走出殿门。
岛主喜光,哪怕白日也灯火通明,长廊两侧五步一个鹤衣卫,将渺疾宫守得严严实实。
仪仗已在殿门外守候。李真真被死侍拽着领子,一路在屋顶上疾驰。
她只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踩着侍卫的脊背,步入轿撵。
死侍正想带着李真真越下屋顶,和岛主禀报缉拿此人。
轿撵猝然停住。
前方传来一阵躁动,有女声在与侍卫争执,随后拔刀声响起,鹤衣卫首领冷下声音:“今日鬼主祭祀,我朝有律,凡遇鬼主祭祀仪仗,须需于五尺外跪拜退避,否则任你是谁,冒犯鬼主,一律斩杀。”
轿撵宝盖太高,遮蔽了视线,李真真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一道女声逐渐清晰:“我无他意,只是想问问轿撵中人,一岛之主,重诺万金,我与他是先岛主定下的婚约,他何以背信弃义,假造鬼主敕令另娶她人——难道是欺我崔家无人了吗!”
又是几道争执声,有侍卫上前欲将女子劝下。
女子持剑站在仪仗前,只紧紧盯着轿撵,竟一步不退。
鹤衣卫首领无法,又不能真的拔剑砍了这位岛主名义上的未婚妻,只能折返回来,站在轿帘外低声请示:“岛主,该如何处置?”
沈清尘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你是如何知晓,今日我欲向鬼主请婚?”
李真真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隔着帘幕声音质感会有些许改变,她也判断不好。
崔寄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岛主欲行此等背信弃义之举,自然会有人为崔家不平。”
沈清尘:“你是崔家嫡女,你的意思,想来便是崔家的意思。”
崔寄欢傲然道:“那是自然,岛主别忘了,我爷爷可是为救先岛主而死,临死前,先岛主亲口对他许诺两家姻亲。”
沈清尘:“你说先岛主许诺了你祖父,凭证何在?人证何在?除了你祖父,可有旁人听见过?”
崔寄欢面色一僵:“临终之诺,自是无人听见。但我崔家只想讨一个公道,岛主如此大张旗鼓去娶一个一无是处的低贱村妇,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看来崔家,是对孤很不满了。”
听见崔寄欢如此形容翁珍珍,沈清尘才终于睁开眼眸。
“我敬崔家三朝阁老,不成想崔家还欲挟恩以求报,妄想拿先岛主不知真假的一句笑言要挟孤,乃至妖言毁谤我夫人——我看你这个嫡女不用当了,崔石初这个阁首也不用做了。”
“来人。”他隔着帘幕,漫不经心道:“将此罪臣之女拿下,关入海域,待后发落。”
“什么?”她面露意外,看着沈清尘:“沈确,你竟为一个村妇如此待我——我父亲是阁首,我看你们谁敢拉我!我就让我父亲杀了谁!”
崔寄欢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清尘幼年便继承岛主之位,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又如何能掌权。
加上她崔家有救先岛主的恩情压着,岛内一应事务一直牢牢把控在她父亲手下。
后来,绮烟真人九岁时通过仙门试炼,修士光环之下,沈确更无地位可言。
什么时候动心的,她也不明白。
只是在她的记忆里,她年少时哪怕用石头打得他头破血流,沈确也不会反抗,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想让他一直这样看着她。
可他竟敢反抗她父亲!他当真不管她家的救命之恩了吗?
无其父何来子,没有她崔家哪来的他!
他沈确就该一辈子对她唯命是从、死心塌地才是!
眼看两边的鹤衣卫真的来拉自己,崔寄欢面上的镇定再也绷不住。
“沈确,你会后悔的!”
她仰着头,竭力不让泪水流下:“你如此待我,不娶我却去娶一个山野村妇,你才见过她一面……如何比得上我们二十年的相伴相依!若是你娶我,我父亲就是你的助力,她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姑,只会令你蒙羞,又如何配得上你为她准备的这一切!”
她声音尖利,鹤衣卫听得烦死了。
这次不用沈清尘吩咐,他们已经飞快地用布条塞住了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李真真和鬼面死侍静静地蹲在屋顶后。
一下子吃了这么多瓜,两人现在都处在因吃太饱而半放空的状态。
几息,李真真习惯性往兜里掏了掏,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带瓜子:“……我就说今天你们岛主很忙了,没空理你,你还不信。”
死侍已经不想反驳。
“你们岛主还挺痴情。”原著里,并没有无患岛岛主向鬼主请婚的剧情。
所有剧情外发生的事都算意外,谨慎起见,李真真还是多问了一句:“他今天要娶的是谁?”
死侍看了她一眼:“瞎打听什么,反正不是你。”
仪仗平稳向前,沈清尘忽然心有所感,挑起车帘,向后望了一眼。
突然他的目光凝住了。
渺疾宫层层叠叠的琉璃屋檐,在晨光里熠熠生辉,巨大的石柱静默地立在石道两侧,雕镌刊刻的青铜神鸟立在檐角之上。
神鸟下方,一个身穿死侍服的身影,与他视线交错而过。
沈清尘看着那道身影隐没在屋檐之下。
他觉得那束发的手法有些眼熟,但半个时辰前下人刚来禀过,翁珍珍仍在山上。
想来也是,她一个凡间的女子,腿还有疾,就算身手不错,也不可能一息之间跨越山海,更不可能毫无惊动地穿过他宫殿外层层叠叠的暗卫。
不可能是她。
大概只是一个背影有些相像的死侍吧。
沈清尘垂下目光,松开手。
车帘重新垂落,粼粼朝祭场而去。
-
房梁后,李真真看着被放倒在地上的鬼面人。
她打了他的麻筋,本来已经把他衣服扒光给自己换上。
结果刚越上屋檐,低头看见零下天气里,他赤-条条躺在地上,一双死鱼眼还瞪着她,只能又爬下来给他穿衣服。
还好她今天穿的是从渔女爹那顺来的袄,身量和这个死侍差不了多少。
“其实我到第三层时,已经没办法继续往里,因为第三和第二层之间的守卫实在太多。”
李真真一面给死侍换衣服,一面好心解释了一句:“可就在这时,你出现了。”
“外敌好御,家贼难防,我就知道,灯下黑才是最快的。”
死侍……死侍的眼神看上去想杀人。
李真真拿下死侍脸上的鬼面,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庞。
年龄看着不过十七八,皮肤很好,就是因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
正愤怒地盯着她。
她将鬼面戴在自己脸上,想了想,拔-出杀猪刀,在死侍身上比划了一下,说了句“忍着”,便避开腰子,一刀扎在他腹部,鲜血顿时如注涌出。
如果这个死侍放跑贼人,自己却毫发无伤,按原著对鬼面组织森严法度的描写,他必死无疑。
死侍虽然身体无法动,但喉咙是可以哼的。
可他痛得发抖,却没发出一声闷哼。
想必也是知道这个道理。
李真真又在他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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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非关节处补了两刀,才把他扔进一边的草丛里。
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李真真站起来,抬眼看了看太阳,心中默默计算时间。
她愿以为渺疾宫七层圈圈,岛主应该住在最中心的那层。
但没想到,沈确住在倒数第二层。
那最里面那层,究竟住着谁?
李真真望向宫殿被层层把守、严密保护的最中心,却只能瞥见一角冰冷的玉石穹顶。
不知为什么,不过是一片屋瓦,却给她一种骇目惊心之感。
可惜今天已经来不及去查探。
人牲的惨叫传到这里,已经几不可闻,哪怕贵人想要鉴花弄月,也不会被腌臜之声败坏兴致。
李真真重新找了个无人处越上屋顶。
她没有往人牲那边走,反而脚步一转,朝北面走去。
-
与此同时,灯汐枝修长手指拎着个缺了一角的米钵,正站在李真真新修的鸡棚前,喂鸡。
今天屋里没人,这鸡大概是饿了,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在叫。
李真真对这鸡很重视,平时也养得很好,从没这样饿过它。
灯汐枝被闹得烦了,便随手拿了米钵,朝鸡棚里撒了一些。
鸡文静下来,安逸地啄着地上的白米。
灯汐枝靠在竹栏,原本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撒,忽然想起李真真将他的血倒进火堆的画面。
他神情莫测地看着手里的米钵。
突然一扬手,将米钵里为数不多的米,尽数倾撒进了鸡棚。
鸡忽然过年,反而不敢啄了,飞快地叼起两粒米,畏缩地躲回鸡窝。
灯汐枝嫌手里的米钵碍事,随手扔在一边的草垛,吓得鸡又往窝里缩了缩。
“来都来了。”
他说,伸出一根玉白手指,在屋外水池边挂着的一堆布头里挑了挑,似乎无从下手。
最后冷冷地把李真真的洗脸巾扯下来,擦了擦指尖沾染的泥渍。
“何不现身一见。”
下一瞬,削铁无声的剑锋擦着他的侧颈延伸而上,瞬间锁住了灯汐枝的咽喉,只要他轻轻一动,便能轻易将修真界第一人的头颅割下。
剑锋杀伐之气凛然,似见血风肉雨,一剑出鞘,便知是神兵利器。
赫然是灯汐枝被李真真一两银子卖掉的杀剑“断尘”。
“我等无意与仙尊作对,如有冒犯,乃逼不得已。”说话的正是杀江大桥夺剑的白袍修士:“今日来访,是想求仙尊出山,扶大厦于将倾,救苍生于涂炭。”
灯汐枝没有回头,他缓缓擦干净了最后一根手指,才慢条斯理道:“我已根骨尽断,如何救世。”
“若我说,您的仙骨能续呢?”
白袍修士想起前几日他遇见的,那些被打通根骨的凡人。
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
若是连毫无根基的凡人都能长出灵根。
那天生仙体的仙尊,想再呼风唤雨,又有什么不能!
“当下修真界灰烟瘴气,执掌各大门派之人皆是狐鼠之徒。南夫人目光短浅,滤不及远,其余各派也是争名斗利,不堪大用。”
“南有巫魇蠢蠢欲动,北有大妖频频作乱,西有鬼道余孽死灰复燃,修真界更是灵气一日少过一日,眼看就要枯竭,一些修士竟开始杀凡人以炼灵气……这与邪魔外道又有何异!”
“如此生死存亡之际,遍观天下,竟无一人可力挽狂澜……还望仙尊矜怜三界疾苦,不计前嫌,再度出山!”
再度出山。
灯汐枝将李真真的洗脸巾重新挂了回去,在白袍修士狂热的目光下,他微微侧了侧头,忽然朝前一步,咽喉抵着过横亘的锋刃,将刀锋一分分推移开来。
“巨厦将倾,一木不能支,我救了你们一次又一次,但你们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既如此,三界兴亡……关我何事?”
在白袍修士目眦欲裂的眼神里,利刃悄无声息地切入灯汐枝的脖颈。
“就你,也敢来对我指东指西。”
一滴鲜血顺着剑锋蜿蜒。
灯汐枝弯起眼眸,半披墨发顺着雪白的衣襟流淌而下,眼尾朱砂如同沁血。
他含笑看着白袍修士只是沾了他一滴血珠,便惨叫着化为焦炭——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21. 第二十一头猪
鬼主杀祭典礼,各大宗族嫡系必须到场。
祭台之下,顺延宫墙十里,已经站满了翘首等待的贵族。
所有人都在等无患岛岛主。
然而日头移了又移,岛主的仪仗才浩浩荡荡地出现。
几个心腹守紧挨着车边候着,见仪仗停下,一个立刻掀开车帘,另一个则弯腰伏地。
沈清尘踩着心腹的脊背走下轿撵,就见鹤衣卫首领匆匆穿过一片静默垂首的宫人,到他面前跪下,双手递上一个木盒。
沈清尘从木盒中抽-出一张字条,打开瞥了眼。
“一个人都看不好。”他眼底微沉:“要你们何用,祭典之后自去领罚。”
“是。”
鹤衣卫首领已料到这个下场,但没办法,罚是要罚的,活还得干:“那接亲仪仗——”
“她不是还有父母兄妹?去她父母家接,其余一切照旧。”沈清尘神色如常,整理了一下衣襟,向祭台走去:“宫内还剩多少死侍?”
“一百三十二人。”
“都去找人。”
“……是。”
-
果真如李真真所料,宫殿北面就是人殉坑和贵族墓葬区所在的方位。
原著里对人牲着墨不多,主要描写都放在追妻火葬场和男女主的极限拉扯上。
这些人牲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女主能被无患岛恐怖的人殉行径吓到,从而冲撞祭祀,给男配沈确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但李真真一路过来,对整个渺疾宫的结构,竟然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不就是联盟元老院的布局吗?
她沦落十二区前,曾去过一次元老院。
当时元老院是用七层绿化带隔开,南面办公区,东西居住区。
北面则紧邻贵族公墓,平常一些联盟高层的葬礼都在这里举行。
和渺疾宫的格局不能说非常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为何,祖坟这么重要的位置,她一路竟没遇到一个死侍或鹤衣卫。
难道都被祭祀典礼调走了?
总不能是都去摸鱼了吧。
人殉坑与墓葬区比邻,为了方便今日掩埋新鲜人牲,李真真赶到时,人殉坑已经被打开。
整个坑宽丈余,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广场。
坑壁砥平竖直,坑内零零散散埋的尸骨,光肉眼可见,就有上万具之多。
李真真正前方,堆叠着十几名大人和一个小孩的尸骨。
其中一半成人被从腰部砍断,下半身和上半身分散着扔在坑壁两侧。
剩余几人围成一团,紧紧将孩童抱在中间。
或许死前最后一刻仍想保护孩子,但没成功。
这堆尸骨尽数被砍去双腿,但从左往右数,骨骼上的砍痕逐渐变得密集。
李真真猜测杀祭者并不是立刻将他们杀死,而是逐一砍去他们的腿脚。
砍到后面杀祭者没力气了,刀也不快了,所以每一条腿被砍的次数就变多了。
右侧则有一人则被砍去双手,拖着残肢趴在坑壁上。
应当是被扔到坑内时还没死透,挣扎着试图爬出去,直到以这种姿势被活埋。
饶是李真真在十二区已经见惯了虐杀、斗争和死亡,看到这样惨烈的景象,也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鬼主的祭祀一年才一次。
这些人牲的惨死,更多是为了给贵族们陪葬。
好让这些贵族在九泉之地,也能有人伺候。
李真真行走在一片黄土枯骨之间,并没有多停留,继续往前方墓葬区而去。
=
另一侧,祭台之上。
天诰已结束,岛主沈确向鬼主宣读祭文,祈祷无患岛风调雨顺。
随即便三跪九叩,亲自向鬼主请婚。
贵族们顿时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岛主如今年已廿岁有五,但后宫中别说女人,连个母蚊子都没有。
前些年,岛中曾有一些故旧传闻,说先岛主夫人曾欲亲手溺杀亲子,岛主大病一场,虽然救了回来,但从此厌恶女色,根本不能近女子之身,被女子触碰甚至会恶心欲吐。
后来岛主杀了好几批传谣者,纷纷扬扬的谣言才得以平息。
岛主请婚后,大祭司亲自上前问神。
他手持八条牛毛编成的绳索,抛之于地以卜吉凶,又细问该女子四柱八字。
但问过以后,他却久久没有作声。
直到沈确催促他:“鬼主如何答。”
大祭司看着地上乱成一团的牛毛绳索,陷入了沉默。
早上饮了些酒,他刚刚拽毛线时,拽错了线头,抛反了。
但对鬼主语言的解读,毕竟是他的垄断业务。
大祭司很快反应过来,熟练地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背诵起昨晚岛主给他的稿子。
“……鬼主令岛主向东方寻一八字为辛丑、庚子、癸亥、乙卯?的翁姓女子,此女地支有亥子丑三会水局,天干有庚辛金生扶日元,娶之者百病不侵,得之者祯祥庇佑,能护我无患岛人寿年丰,四海承平。”
岛主大悦,当即下令献上祭品,酬谢鬼主的指点。
一辆一辆拉着人牲的囚车缓缓向祭台驶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贵族们端坐在祭台之下,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暖手的金丝炭炉,面前摆放着珍馐玉馔,源源不断的美酒被舞姬端着依次满上。
即便四面寒风凛冽,但自有奴仆张开罗锦,为他们遮雨挡风。
衡聿端着酒壶玉盏,膝行在案几之间,为贵人倒酒。
面前的贵人却并未看他,反而脸色隐忧,与身侧人低语。
“今日怎么不见崔家的人?”
“你还没听说吗?出大事了!今早岛主来迟,就是因为此事。”
“听闻岛主命人将崔家上下一百五十多口人全部关进了海域,连崔实初都被抓了,说是崔家嫡女涉嫌谋逆,岛主已动了杀心,欲诛崔老九族。”
“岛主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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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那崔实初可是三朝元老!”
“这你还看不明白?幼主掌政,先斩权臣,那崔实初怕是凶多吉少咯。”
“那可未必,不过人前喊他一声岛主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岛主了,崔家背后倚仗的可是绮烟真人,岛主区区一个凡人,岂能与修士争锋。”
“修士又如何,太清仙尊当年何等高高在上,非梧桐不食,非醴泉不饮,提三尺剑以定四海,如今还不是下场凄凉,可见修士仙人也不是无坚不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
七七四十九根石柱从祭台的十二点方向,五步一立,环绕祭台一圈。
第一批人牲已被绑上石柱。
每一根石柱边,都站着一名面罩白纱的杀祭者。
空气中寒冬的冷意与沸腾的杀意相互交织。
而祭坛中央,大祭司头戴鹤冠,闭目席地而坐。
他虽然嗜好饮酒,又率性任意,但容貌极盛,不仅长发如雪,连睫毛都是白的。
底下气氛随着人牲恐惧之下的尖叫哭泣,愈加热烈。
鬼主已经死去多年,对于他们大部分人来说,岑雪岭只是一个故去的符号,只得其名,不知其人。
眼前即将展开的鲜血和杀戮,才是他们今天向往的盛筵。
杀祭很快开始。
第一份祭品是个老人,脊背被剖开时就死了,祈风调雨顺。
第二份祭品是个女童,被绑上炮烙活活炙烤,求岛泰民安。
第三份祭品是个青年,长相清俊,气质像个书生,被从脚开始依次向上肢解时,仍咬牙一声不吭,至屠剥到面部,他终于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祝海宴河清。
贵族们顿时爆发出一片叫好之声,纷纷往祭台上投掷瓜果美酒。
衡聿忍不住向前一步。
身后一只手拉住了他。
衡聿回头,对上一张森然的鬼面。
李真真站在他身侧的柱子后,整个人隐没在灯焰与喧嚣的晦暗处,低声道:“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衡聿握紧了壶把。
那就再等等。
有胆小的贵族少女不忍道:“何至于此。”
她身侧的兄长有些惊讶她竟然如此说,嗤笑一声。
“你这话就无知了,这些人来做鬼主祭品,乃是他们自愿,否则他们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贵人。”
他理所当然道:“你我这样高贵的血脉,今日都愿意围着他们、捧着他们、给他们叫好,是何等的光宗耀祖,难道还比不上他们一条贱命吗?一般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少女放下漆扇,怯生生地看向祭台,问身侧倒酒的人:“是这样吗?他们都是自愿来的?”
——再等等。
直至等到第一批人牲被做成肉块端上供桌。
鲜血滴滴答答从桌上流淌而下,有些分离的筋骨,还在抽搐跳动。
衡聿的视线从鲜血上移开,微笑着给少女斟满酒盏:“是,他们都是自愿来的。”
22. 第二十二头猪
“那就好。”贵族少女松了口气:“若不是自愿来的,他们也太可怜了。”
衡聿柔顺地说:“都是岛主仁慈。”
第一批人牲刚上桌,第二批人牲又被推搡着走上祭台。
眼看他们就要被绑上石柱,李真真从身后轻轻推了衡聿一下,示意他可以action了。
衡聿垂下眼皮。
她以为衡聿会像他们说好的那样,走上祭坛,念几句原女主在祭坛说上的台词。
没想到这位小老弟忽然毫无预兆地给自己加戏。
衡聿“砰”一声砸掉酒壶,侧身拔-出左面贵族腰间的佩刀,反手扎在方才大言不惭说“这些人来做鬼主祭品,乃是他们自愿”的胖子身上。
胖子轻蔑的神情凝结在脸上。
剧痛蔓延开来,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扎在自己肚子上的刀,又抬头看看衡聿。
“你这个贱人。”两秒后他反应过来,疼得浑身发抖,终于意识到要跑,却因为大腹便便摔在地上。
“谁给你的胆子伤我……啊啊啊救命,救命。”他一边往前爬,一边面目狰狞地呼唤自己的随从:“好疼,好疼啊,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贵人们惊慌失措地四散躲避。
没等衡聿刺出第二刀,鹤衣卫已经一拥而上,将他兵器夺走。
在鬼主祭典上屠杀贵族,如此惊世骇俗之罪,可格杀勿论。
一名鹤衣卫将衡聿压在地上,举起长剑,剑刃闪过一丝剧毒的青绿,眼看就要将他就地斩杀。
衡聿条件反射地从腿上抽出短匕,想要格挡。
但他眼角余光,看到李真真正看向他这边。
他忽然泄下力道,任由那把剑刺向他的胸膛。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危机一发之际,鹤衣卫剑尖已经触及衡聿的衣襟,只要再前进一寸——
——铛!
一柄杀猪刀破空而来,与青铜剑锋相撞,扎进衡聿身后的柱子上。
李真真将衡聿向后一拉,鹤衣卫的剑险险在她肩膀擦出一道血痕。
衡聿发髻散开,几乎被李真真揽在怀里。
她身上有一股冬日的气息,混着血气的浑浊。
仿若冰雪消融,露出白色积雪下漆黑的泥土。
衡聿自那日街上被她救起,就再没离她这么近过。
这个姐姐嘴上说着半年之约,实则根本不想让他在她身边长待。后面更是被她以回去给祖父守孝为名,明示他离开木屋。
人已下葬,他在哪里守孝又有什么分别?
衡聿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忍不住将头靠在李真真的肩膀。
出了这样的大事,祭台上的杀祭早已停止,更多的鹤衣卫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在贵族们惊恐的呼声中,李真真从柱子上拔-出杀猪刀,带着衡聿往地上一滚,避过鹤衣卫密集的刀枪斧钺。
甚至还有余力,顺手抓了那个被衡聿杀到一半的胖子,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从衡聿选择杀这个胖子开始,她就知道要糟。
他挑谁不好,非挑一个两百斤的。
扎哪里不行,非要扎肚子。
就这肥厚的腹部,一刀扎进去全是脂肪,根本伤不到内脏。
一顿操作猛如虎,伤害顶多零点五。
而且杀人杀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杀一半是怎么个回事?强迫症受不了一点。
补一刀算了。
祭台上已经乱作一团,任务面板上的沙漏还悬在空中,李真真看了看任务完成进度条。
34%。
……才34%??
源源不断的鹤衣卫从入口处涌入,李真真反手砍了几个,拉着衡聿来到祭台上。
“念。”
衡聿:“?”
“上次抄给你的台词。”李真真催促道:“快,随便念两句。”
衡聿:“……”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衡聿在一种巨大的荒谬里,把女主的台词念出了口。
“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宁松萝。”
“第二,你身为堂堂岛主,心性却如此歹毒,还残害无辜,你会有报应的,这个报应就是……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
李真真:“?”
沈确:“……”
众人只觉得打斗之中忽然混进了奇怪的东西,纷纷忍不住看向帘幕之后的人:“……?”
等等,你刚刚说你看不上谁?
衡聿念完就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要么还是让方才那一剑刺死他吧。
李真真也觉得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
抄下来的时候还没觉得羞耻,没想到念出来的时候这么歹毒。
但是她看着任务进度条红光闪了闪,一路飞涨到了71%。
……算了,能完成任务就行,歹毒就歹毒吧。
李真真松了口气,带着衡聿开始往外杀。
两人如洪流中裹挟的两片逆流而上的小舟,不消片刻,她身上已经全是旁人的血迹。
李真真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身上衣服吸饱了液体,逐渐变得笨重。
她将死侍的外套扔掉,但仍戴着鬼面。
不远处,祭台对面的帘幕里,隐隐绰绰坐在其间的人,目睹如此血腥的杀戮场,仍岿然不动。
就好像不管李真真杀了他多少鹤衣卫,他都无所谓。
人死了可以再养,兵亡了可以再招,对于真正的上位之人,这些令普通百姓胆寒的鹤衣卫,也不过就是稍微高等一些的蚁群。
死光了,再上一批就是。
但李真真能感觉到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
帘幕之后的人,一直在看着她。
比起被她毁掉的祭祀,他好像对她更感兴趣。
李真真有点可惜。
她赶来时,沈确正好和鬼主请婚完毕,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
来小世界这么久,她还差点成为他妹的炉鼎,说来也算半个亲戚。
竟然还没见过他正脸。
李真真一刀解决了一个试图偷袭衡聿的鹤衣卫。
就在这时,一张金色大网兜头而下,将李真真和衡聿结结实实地捆住。
两个修士匆匆赶到,脚踏长剑,浮在高空之中。
这网不知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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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材质,金色丝线勒进李真真的肌肤,犹如切进猪油,轻轻一拉,丝线便将她的皮肉一寸寸腐蚀进去,与凌迟没什么两样。
李真真疼得眼前发黑,提网的修士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挑眉笑道:“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还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两个凡人。”
他说着,还随手把李真真往上颠了颠,像称重似的——李真真买猪肉时也会这样颠一颠。
衡聿刚刚被人从后面敲了一下后脑勺,已经失去意识。
李真真伸手将他护住,没让金色丝线碰到他。
另一个修士朝帘幕后的人拱手做礼,言辞傲慢至极:“我等是绮烟真人府中修士,听闻有人大闹祭典,绮烟真人担忧岛主一个凡人难以解决,特命我等来助岛主一臂之力。”
这话近乎于侮辱,可帘幕后的人却似听不出修士的话外之音,笑道:“是妹妹有心。”
“那这两人,我们便带走了。”
“恰好绮烟真人炼药还缺一味肉引子,真人心善,不愿伤害无辜之人。这不,引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修士直接帮沈确做了决定,便欲将李真真和衡聿一并收进储纳戒中。
“等等。”李真真在金网中抬起头。
她身上被割得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语气却平静犹如闲话家常:“你要拿我炼药,问过我意见了吗?”
修士像听见什么稀奇事,转头与同伴笑道:“这凡人说话倒是有趣,难不成他们今日踩死蚂蚁,也要问蚂蚁同不同意?”
另一个修士不屑道:“你与一个凡人分辨什么,我等把人带回去向绮烟真人交差便是,这世间多是不自量力之人,不受点折磨,他们是不会知道天高地厚的。”
李真真:“是吗。”
那修士被她的语气激怒,嗤笑一声:“怎么,难道你还想反抗不成?”
他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破开空气中浓稠的血气。
地面开始剧烈震颤,紧接着不远处一股烟尘猛然掀起,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上升,将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染上一层诡异的橙红。
祭台下权贵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屋柱倾倒、琉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尖叫声、呼救声混杂交织。
一些宗室子弟被家奴护送着想要逃离,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轰然倒塌的石柱压成肉酱。
不过一瞬,祭坛便从人牲的人间炼狱,变成了所有人的人间炼狱。
忽然有人意识到火光的方位,惊恐地大喊起来:“是长陵!是长陵被烧了!”
长陵是无患岛贵族们先祖的埋骨之地,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圣地一般的存在。
如今长陵付之一炬,一些年纪大的贵族几乎要疯了。
甚至顾不得噼里啪啦往下砸的房梁,冲到李真真面前:“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要烧我先祖坟茔!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为什么烧你祖坟?”
血水从她眼角顺着鼻梁流下,李真真吐出一口血,抬起头,忽然笑出了声。
“当然是为了让你祖坟冒青烟啊。”
她手一挥,指向远处直冲云霄的青烟。
“——你看,这烟啊,是不是又粗又青?”
23. 第二十三头猪
第十二区没有律法,李真真初来乍到穷疯了的时候,什么挖坟掘墓的事都干过。
修士的坟她不了解。
但古墓她不要太了解。
古代的达官显贵,墓里机关无非是流沙层、水银池,和伏火。
这些大墓的主人,怕自己死后坟茔被盗,会在墓中备沼气和磷。
一个是可-燃-气体,一个是易-燃物,二者一旦接触明火,就会发生爆-炸。
幸好李真真修鸡窝时,顺手用竹子的细绒做了几个火引子,大大提高了她造反的效率。
不然今天她还得钻木取火。
那得钻到什么时候。
另一边,修士也被李真真一把火烧了所有人祖坟的壮举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祭祀被李真真打乱,修士并不在意,总归他又不是鬼主门下的修士。
要真分说起来,他以前都在太清仙尊的栊雪宫里做过几年的扫撒杂役,太清仙尊和鬼主是死对头,鬼主祭祀被毁,他还应当高兴才是。
但是长陵被毁就不一样了。
那里也长眠着他的先祖。
修士猝然扭头,死死地盯着李真真,眼中仿若有火灼烧:“竖子尔敢!!”
这声音如敲鼓震耳,李真真霎时被震得七窍流血。
血水糊住眼睛,她伸手抹掉:“怎么,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我为什么不敢。就许你对我们打打杀杀,我烧一下你家祖坟怎么了?”
修士:“黄冠草履之民,死便死了,怎能与我等先祖相提并论!”
李真真:“你等先祖如今已是一抔黄土,我扬就扬了,几个死人罢了,我就是拿来喂狗又如何?”
修士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双目赤红,气得几欲吐血。
震怒之下也顾不得绮烟真人还在等人肉药引,催动符咒,一股罡风便向李真真席卷而来。
李真真在网中无法躲闪,硬生生扛住。
她戴的鬼面坚守了这么久,再好质量也受不了这般造作,终于“咔嚓”一声,碎成齑粉。
李真真沾血的侧脸暴露在日光之下。
一直平静的帘幕后,突然传来杯盏倾倒的声音。
沈确的心脏猛然跳动。
他隔着一道纱帘,死死盯着那个熟悉的侧脸。
眼底的情绪从不可置信,到喟叹,再到逐渐溢出狂喜,连指尖都在颤抖。
一旁的几个亲侍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个刺客就算是翁姑娘,犯下如此大罪,岛主也应将其关入海域,择日当众斩杀,以儆效尤。
但看岛主现在这个反应,显然是不会惩治了。
实在不明白一向杀伐果断的岛主,身侧美人如过江之卿,怎么就对翁姑娘一见倾心,还在翁姑娘的事上如此糊涂。
-
李真真有点惊讶,她本以为这道罡风打在她身上,起码能打断两根骨头,没想到只是吐了点淤血。
修士也很震惊,他本以为区区凡人,这一掌必能把她轰成碎片,结果她竟完好无损。
而且她竟是个女子!
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打完了吗?”李真真擦去嘴角流出的血,平静道:“打完了,就轮到我了。”
她身上忽然青光暴涨,如水点平湖,漾起涟漪,缓缓朝外推去。
周遭空气被一股无形的矩阵扭曲,风声愈发凄厉,连天上飘落的细雪都仿佛都被这股力量冻结。
展如翼张,心神合一。
万邪不干,无物可侵。
冰冷的气息渗进修士的身体。
意识到这是什么,修士骇然睁大眼:“这是……万俟氏的青云之刃!你一个凡人,如何能习得这种炼虚期修士的高阶法术!”
原来她最初杀死的那个男修,姓万俟。
“什么青云之刃,没听过,我只用杀猪刀。”
李真真面不改色地否认:“你喜欢凌迟对吗?好巧,我也喜欢。”
“别过来……”修士的五官因为恐惧而扭曲:“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刺耳的惨叫,修士的身体被青色光刃切割成了无数份,肉块连着筋膜分离开来,缓缓滑下,滚了一地。
李真真算是搞明白了,这个青云之刃就是古代修真版的激光切割机。
但凡它沿途所触及的,都会被它毁灭性的力量切开。
而且它还有多种款式选择,可以随意变换形态。
想切片就切片,想切丁就切丁,想切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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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真还没试过,下次试试。
在青云之刃试图继续向外切东西时,李真真试着倒念了一遍灯汐枝教给她的口诀。
青云之刃在半空中犹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召唤口令有哪里不对。
它把自己像指针一样在空中旋转了片刻,故意拖延了会时间,最后不情不愿地缩回到李真真的身体里。
李真真感觉自己和撤回了一只哈士奇似的。
另一个修士惊惧不已,看到李真真站起来,不禁连连后退。
李真真走到他面前,捡起地上的金色大网。
“你这网不错。”李真真把网别在腰间:“我就笑纳了。”
“我给你……我都给你,别杀我。”修士吓得涕泪横流,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祈求道:“我家中还有长辈,我孩子刚刚出生……他不能没有父亲啊。”
李真真觉得这个台词有点似成相识,但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
“你这人说话也很有趣,难不成你们今日踩死蚂蚁,也要问蚂蚁同不同意?”
她在他面前蹲下,食指捏着他的下巴抬起,盯着他。
“——后会无期。”
又可以跑出来玩,青云之刃立刻欢脱地凝聚成形,一瞬将修士的身躯斩成两半。
-
眼看连绮烟真人麾下的得力修士都被李真真杀死,鹤衣卫们均不敢再战。
李真真走到哪里,就像摩西分开海水,人群纷纷朝两边畏惧地躲开。
七七四十九根巨柱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有的倾斜着,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有的完全倒塌成了一堆瓦砾。
屋顶的琉璃瓦散落一地,玉砌的门窗破碎不堪,墙体上的漆皮剥落,裸露出里面粗糙的砖石。
残破的珠玉、断裂的酒器,惨死的权贵横八竖七。
倒是人牲们,因为祭台空旷,便于闪避,逃过了一劫。
他们畏惧地挤在墙角,见李真真向他们走过来,拼命地往后挤,还尽量地缩起脚,不敢让自己脏兮兮的衣服碰到她。
“咔嚓”一声,李真真斩断了他们身上的锁链。
“逃吧。”她道:“逃得越远越好,不要眷恋故土,你们活在哪里,哪里就是故土。”
24. 第二十四头猪
她说完便转身走到衡聿身边。
方才她斩杀了太多人,全靠肾上腺激素撑着。
如今一松懈下来,就觉得手腕无力,几乎要拿不动刀。
她半蹲在衡聿面前,拍了拍他的脸。
衡聿没有反应。
李真真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说:“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宁松萝,第二……”
宛若噩梦中魔音穿耳,衡聿硬生生把自己从脑震荡带来的昏迷中拉了回来。
“好了……”他虚弱地捂住李真真的嘴,低声道:“别说了,大人。”
“翁姑娘。”
帘幕后突然传来男子清雅的声音,打断了衡聿的动作。
李真真侧过头。
她并不意外沈确已经知道原身的名字。
毕竟是岛主,就算是现查,也该查到了。
“姑娘身法超群,天赋异禀,可愿为我渺疾宫效力?”
沈确稍稍改变了声线,盯着衡聿的手,直到看到那碍眼的手指从李真真的脸颊上滑落,才继续道:“我愿以名士之礼,虚左以待姑娘。”
李真真确实需要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但想到她之前杀鬼面死侍时,扒拉他们的衣服,试图翻出一点值钱的东西,结果这群死侍裤兜比脸还干净,她竟然一个铜板都没找到。
可想而知这个岛主给的待遇有多差。
还不如杀猪呢,好歹是计件付费。
李真真礼貌地婉拒了:“暂时没这个打算。”
“无妨。”
沈确并不急切,总归人在他岛上,插翅也难飞,他可徐徐图之。
他隔着纱帘,望向李真真的面容,片刻微微笑起来:“只盼姑娘记着沈某今日之言,若是日后改变了心意,渺疾宫……随时恭候姑娘。”
-
衡聿走得摇摇晃晃,李真真只能一路半拖半抱着他出了宫。
她走得很平稳,丝毫看不出全身已经脱力。
直至到距渺疾宫两公里处,李真真才松开衡聿,整个向前一倒,板鸭趴在松软的沙滩上。
衡聿有李真真护着,除了后脑被砸了下外,竟没受什么伤。
见李真真力竭,他走过来,帮她按摩酸痛的手臂:“大人当时,为何要我再等一等。”
“因为救不活。”李真真闭着眼休息:“第一批四十九个人,我赶到时杀祭者已经下刀,就这里的医术水平,铜剑扎出来的伤口,能救活的概率几乎为零。”
“当时距离爆炸还有一点时间,如果我们冲动行事,沈确看到舞姬里混进刺客,必然会暂停祭祀,全力排查抓捕,我们就救不了剩下的人。”
衡聿:“连大人也救不了吗?”
“我是人,我又不是神。”李真真道:“就像你赚不到你认知范围外的钱,你也救不了你能力范围外的人,强行去救只会害死更多。”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争取。
然后往前走,不要回头。
李真真说完,忽然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衡聿这才发现她的眼神清晰、冷静,竟无一丝困意。
“你这么问,是在怪我?”
“……我只是怪自己弱小,帮不到大人。”
衡聿按摩肌肉的手法完全是专业级别的,可能是以前常在家中给长辈做这些,李真真觉得他技术好得可以开个马杀鸡店。
她的外套方才打斗中就扔掉了,此刻只穿着一身内衫。
内衫也被金网割得破烂不堪,背部肌肤更是鲜血淋漓,只有肩膀的皮肤还算完好。
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他们杀猪厂的人,腿被绞断了还得上工,就这一点伤,不影响她做马杀鸡。
衡聿看得心脏都微微疼起来,手指隔着这一层薄薄的布料,缓缓贴在李真真的伤口处。
只觉得那点热意顺着他的手指,一路烫到了他心底。
他看着李真真因战斗而被汗水打湿的长发,因疲倦而泛着薄红的眼尾。
还有因他每一次用力,而微微翕动的长睫……
衡聿忍不住喉结动了动。
大人虽不是神。
他心想,但他敬大人若神。
-
李真真一边下巴搁在手背上享受马杀鸡,一边从脑海中调出任务面板。
沙漏悬在头顶,容易遮挡视线,所以每次任务进度到85%时就会隐藏,以免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影响任务者。
台词也念完了,祭祀也搞砸了,仇恨值也刷满了,按理这个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
但不知为什么,李真真总觉得漏掉了哪里。
出于谨慎,她还是确认了一下任务进度条。
血红的字体缓缓浮现。
92%。
……怎么只有92%!!!
李真真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衡聿猝不及防,狼狈地用衣摆盖住自己。
少年人受不得撩拨,难免一不小心就渎神。
他面色苍白,耳朵却通红,久久平不下去,根本不敢站起来:“……怎么了大人。”
衡聿声线绷得很紧,李真真并不在意他这点细节。
她来回走了几步,飞快地思索自己到底漏了哪里。
“……我们今天的戏还没唱完。”良久她终于想起来,按住额头:“你还得回去一趟。”
衡聿:“回哪里?”
“回渺疾宫,自首。”李真真同情地看着衡聿:“然后说服他们把地牢免费给你住几天。”
刚死里逃生的衡聿:“……”
-
此时,来迎接新任岛主夫人的鹤衣卫和一部分死侍,还不知道鬼主祭祀上发生的惨案。
他们在凤起山没找到人,便按岛主指令,来翁珍珍的父母家接亲。
没想到依然没看到翁珍珍人。
一打听,又回凤起山去了。
鹤衣卫们:“……”
翁珍珍父母被天降之喜砸中,诚惶诚恐地将这群平日他们只能仰视的鹤衣卫送出家门。
翁父惊喜得声音都变夹了。
他之前欠了一大笔赌债,正被人追得东藏西躲,已经想着卖小女儿换钱。
如今大女儿高嫁,他作为翁珍珍的父亲,就是翁珍珍头顶的天,翁珍珍便是卖血卖身也得赡养他,难道还能不帮他还赌债?
但除了翁父的高兴相对纯粹,家中其余三人的心绪都十分微妙。
翁母恨这种攀上贵人的事,为什么不是自己儿子遇见,一定是翁珍珍夺了她儿子的气运。
翁家小妹则不甘心,姐姐本该是被葛六磋磨一辈子的命,凭什么忽然嫁得这么好。
翁家大哥拖着断手,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喜在岛主手下能人众多,随便找个修士,便能恢复他的手臂,重续他的修仙之途。
可他又觉得心中分外不是滋味。
甚至有些恨当初翁珍珍为何不嫁葛六。
明明他才是修士预言的天之骄子,如果她乖乖嫁给葛六,那他就既能顺利凑足去修真界第二大门派慈德府的路费,又能继续被父母捧着、被村里人敬着,做他们诚惶诚恐捧在手里的人中之龙。
如今翁珍珍攀上岛主,倒显得他这个大哥黯淡了许多。
他妹妹怎会变得如此自私不讲道理。
她难道就不能为家里退让一步吗。
为何非要事事压他一头,一点都不为家里、不为他考虑。
-
同一时刻。
鬼面死侍的画师,终于画出了那个斩杀他们三十九名弟兄的杀手真实样貌。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杀手既不魁梧,也不凶狠——竟是个长得不男不女的男人。
余下的鬼面死侍,很快锁定了这个不男不女的杀手现在的住址。
他们这次绝不会再辱使命,拼死也要把这个杀手带回来,交给绮烟真人造他个九九八十一次炉鼎,否则难消他们心头之恨。
就这样,渺疾宫两队人马,从两个不同的地方出发,浩浩荡荡,同时奔赴凤起山而去。
-
李真真体力透支太过,用不了缩地成寸,只能徒步回凤起山。
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山间万籁无声。
灯汐枝慢慢睁开眼。
李真真一身血迹地推开门。
抬头就看到男主坐在昏暗繁杂的雪中小屋里,像白芍药那样无瑕,又像玉壁一样不识人间烟火。
乌发披散,清冷高华。
饶是李真真疲惫至极,也觉得眼前一亮,有种蓬荜生辉之感。
男主疯归疯,美是真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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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有点理解,那些第一区的男人女人,为什么喜欢在家里养漂亮的金丝雀了。
对金丝雀虽不公,但对她的眼睛好啊。
“怎么弄得一身血,你去把无患岛灭了?”
见她整个人和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美人缓缓起身,及地的衣裾曳过窗缝里飘进的落雪。
灯汐枝走到她面前,刚想抬起她的下巴,察看她脸上的伤口,便在她身上闻到了陌生男子的气息。
不是普通接触或交手就能缠上的程度。
是抱了很久才能留下的味道。
灯汐枝漫不经心地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松开手,语气清冷:“没用的东西,小小岛国,随手灭就灭了,何至于受这么多伤。”
李真真:“……”蓬荜生辉之感消失了。
她现在只剩下和前大佬沟通不了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仿佛骤起的暴雨,密集而急促,由远及近,齐步踏来。
灯汐枝也听到了。
李真真塞上竹筒盖子,将竹筒重新放回怀里,侧耳倾听了片刻。
然后发现她听的,一直是自己因失血过多导致的耳鸣声。
李真真拍了拍耳朵:“……你能听出有几拨人吗?”
“两拨。”灯汐枝坐回火堆边,取下火上悬挂的隐隐沸腾的铜壶:“左侧上山的一拨,一百三十五人,右边上山的,两百一十八人。
“其中九人内力不足,吐纳气短,十二人身受重伤,脚步虚浮。”
李真真:“……”
前大佬,不愧是前大佬。
这就是天生仙体吗?
哪怕仙骨尽失,不能修炼,但是五感仍然远强于凡人,甚至远强于修士。
那脚步声越来越响,像是故意示威似的,每一步都如同在地面上敲响战鼓,震耳欲聋。
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人。
李真真拔出杀猪刀,走到门边。
推门而出前,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是我对头还是你对头?你要不要避一避?”
“不必。”
灯汐枝修长的手指搭在缺了一角的茶碗上。
清透雪光下,土阶茅屋,青堂瓦舍,他却连指尖都在泠泠地发着光。
“我的对手已经死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普天之下他已经没有对手了。
李真真点点头,欣慰地发现自己已经麻木了。
漫天灯火犹如夜间流动的萤虫,漫向这山里唯一的木屋。
马匹步声停止,李真真推开门,便被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指住咽喉。
面前的百人,均身着黑衣,头戴鬼面,不是鬼面死侍是谁。
领头的死侍坐着高头大马,手持黑色长剑,看李真真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
“翁珍珍,你杀我麾下侍卫三十九人,血债当血偿,今日我必将你擒拿回去,给绮烟真人做炉鼎,你若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罪。”
李真真正想说什么。
就听见另一队人浩浩荡荡而来的马蹄音。
哪怕是在黑灯瞎火的大山里,也能老远看见这些侍卫,全都身着火红火红的喜服。
还没等来到近前,穿得火红火红的领头人便高声喊道:
“我乃鹤衣卫迎亲使,鬼主亲下敕令,东岛凤起镇翁珍珍,淑性茂质,温良恭俭,德荣兼备,婉婉有仪,堪为岛主之妻,特命我等前来接翁姑娘,入主渺疾宫——?”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了李真真面前的黑衣人。
火红队和黑衣队在李真真的院落前狭路相逢。
两队人面面相觑。
彼此都对这个状况感到匪夷所思。
火红队莫名其妙:“我等奉岛主之命来迎岛主夫人……你等前来做什么?”
黑衣队比他们更莫名其妙:“我等也是奉岛主之命来抓炉鼎……你们又来做什么?”
李真真:“……”
灯汐枝:“……”
火红队:“……”
黑衣队:“……”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山风吹过。
尴尬在沉默中蔓延,或在沉默中爆发。
有的人活着,但是他们已经死了。
一时间,院子前静得只剩下枯叶飘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