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了魔头后》
1. 第 1 章
山路蜿蜒崎岖,晨雾弥漫如纱。
江跃鲤背着一个竹编药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药箱随着步伐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晨露打湿了她的鞋面。
包括江跃鲤,这支医修小队共有八人。
除了她,其余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带头的师父笃山兰走在最前面。
笃山兰身形瘦小,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沉重,连带着整个队伍,都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
听说笃山兰平日是个话唠,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会热闹非凡。
可今天她只顾着埋头走在前面。
这一行人中,唯一面色还算轻松的,是江跃鲤。
江跃鲤的心态和这群人格格不入,除了她本身佛系的原因外,还有就是,她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她是昨天前才穿到这个世界的。
那天她满身班味地从写字楼出来,就有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向她的眼睛,那道光极亮,即便她抬手挡着,也睁不开眼。
光芒消散,再次睁开,就来到了这里。
当时看到周围环境的奇怪,她首先想到的是:
也算是赶上车祸穿越的时髦了。
本想四周探索一下,可房间中只有一盏小油灯,明明灭灭的,照得四周影影绰绰。
在陈旧又古香古色的小房间里,端着一盏照明一般的小油灯,四处探索,不是一个怕黑之人的选择。
再者,即便换了一具身体,她身上还是满满的疲惫感,浑身都叫嚣着要睡觉。
于是,她二话不说,钻进床榻里,躺下就是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很沉,唤醒江跃鲤的,不是听得人几乎心悸发作的“滴滴滴、滴滴滴”的闹钟声,而是屋外“嘭嘭嘭、嘭嘭嘭”的敲门声。
她眼睫颤动,皱着眉,半眯着眼,看到的不是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而是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
那时,她才想起来,她似乎是穿越了。
窗外天光未亮,连虫子都还未开始叫唤。
江跃鲤在床上蠕动几下,才不情不愿坐起来。
那么早?!
造孽啊,穿越了也还要早起。
开了门后,一个自称是她师父的人,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恨铁不成钢:“再不走,就跟不上小队了。”
江跃鲤即便是站着,也半睡半醒:“小队?”
那便宜师父把她按到梳妆台前,一直在耳边叨叨:“快快快,你要是缺席了,我们人不够,全部都要受罚。”
一阵兵荒马乱,江跃鲤跟着便宜师父紧赶慢赶,终于跟上了师兄师姐……或者师弟师妹。
原身和他们本来就认识,因此众人见面了也不累赘介绍,全部人闷头赶路。
可江跃鲤刚穿来,并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只知道这一行人,都是便宜师父的徒弟。
于是她便在山道上,混迹在一群愁眉苦脸的人中,睁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随缘赶路。
晨日初升,拉得人的影子很长。
突然,身旁一个女弟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零帧起手的嚎啕大哭,惊得江跃鲤一愣。
前面的人纷纷回头,江跃鲤摆手想要解释,却又有一人掩面哭泣,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树上鸟儿叽叽喳喳叫,树下少女呜呜咽咽哭。
江跃鲤:……
难道她的长相……踩到了这些人的泪点?
怎么一个两个的,看到她就想哭。
江跃鲤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脸,非常光滑,没有伤疤,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也没有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些人怎么回事?
许是气氛到了,连男弟子们也绷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当下,除了江跃鲤,就还剩这位慈眉善目的师父没掉金豆子。
笃山兰虽说是师父,长相却是这一群人中最显年轻的,像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
她沉着一张嫩脸,道:“先休息一下吧。”
从凌晨走到现在,江跃鲤也有些累,找了一片还算干净的草地坐下。
头顶的树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从竹编药箱里拿出一个小枕头,枕在脑后,舒展身体,相当惬意地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微风拂过,带来泥土与草木的清香。
“我们会不会死啊?”那位嚎啕大哭的少女不再哭泣,可声音还在发抖。
“听说昨天上去的人全死了。”不知是谁来了这么一句,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再次响起。
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几人一直在聊天。
一会愤愤不平,一会骂天骂娘,一会惊恐万分……
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江跃鲤也大概知道了她目前的处境。
他们所在的宗门是九霄天宗,大陆上最强大的宗门。
不过,他们只是边缘到不能再边缘的外门弟子,靠着财大气粗的宗门,捡点内门漏出来资源,勉强讨生。
这一次,内外门弟子都得了宗门的命令,去围杀现世的剑魔。
当然不是他们这一群修为低到不能再低,手无寸铁的医修去杀魔,他们只是去给受伤的外门弟子疗伤。
听说前两批去的医修,无一生还,上头也没有给具体的说法,只是让她们即刻动身,不得延误。因此,自然会有人多想,害怕,以及不满。
他们聊天的话题怨气冲天,只有剑魔的经历还有点意思。
江跃鲤侧了侧身子,让自己靠得更舒服,听得更清楚。
“剑魔竟然是天剑峰的大师兄?”
“嘘!别那么大声,我三叔公的侄子的妻子的一个亲戚,在宗门内门办事时听说的,这件事在内门里,传得沸沸扬扬呢。”
围成一圈的人都沉默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泠然出尘,超然物外天剑峰大弟子,竟然会堕魔!
虽说他们从未有过机会,当面见过这位大师兄,但也曾在地上仰望过他御剑飞行的身影。那人宛若神仙下凡,是众多少女想都不敢想的人。
“为什么啊?”有人忍不住提出疑问。
“因为一个凡人女子。”
这句话一出,哇声一片。
江跃鲤也跟着:“哇——”
小团体围成一圈,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过去。
江跃鲤也不推脱,直接坐到他们让出的位置中。
提供消息的女子继续道:“在宗门看来,凡人女子与天剑峰的大师兄不相配,于是想法设法拆散两人,凡人女子在种种曲折中,含恨死去,听说死得相当凄惨,大师兄抱着那人的尸身,都快疯了。”
“后来大师兄为了复活这个女子,寻了很多方法,而且有些方法不太正道。宗门因为大师兄不管不顾的莽撞而震怒,要把那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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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挫骨扬灰,断绝她复活的可能。”
所有人:“嘶——”
“大师兄不愿意,只能一边逃亡,一边想办法复活那名凡人女子,后来听说魔宫里有办法……”
正听着,江跃鲤的脑袋有点晕,她以为是低血糖了,转身在药箱里扒拉吃的。
“叮——系统888为您服务。”
耳边莫名其妙就响起了这么一声,炸得她脑子瞬间神清气爽。
头也不晕,手也不软了。
她心道:我的金手指,你终于来了。
她感觉脖子有些痒,伸手去抓,抓到一只……
小乌鸦。
看着小乌鸦呆愣愣,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它该不会就是……
乌鸦黑喙一张一合:“主人,有何吩咐?”
谁家系统是一只乌鸦啊?!
江跃鲤瞪大眼睛,双指捏住它的喙,给它手动闭嘴。
经过她的观察,可不见其他人有灵宠,处境不明,她不想做出头鸟,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只乌鸦巴掌大小,通体乌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黑不溜秋的乌鸦好一会儿。
好叭,乌鸦就乌鸦吧。
江跃鲤:“任务呢?对应是什么奖励?”
做惯了社畜,领工作领得得心应手,问报酬也是没有任何犹豫。
乌鸦:“什么任务?什么奖励?”
江跃鲤:“诶?”
乌鸦:“诶?”
江跃鲤:“行叭,等你想起来再说。”
她此刻,浑身散发着一种社畜特有、逆来顺受的气质,以至于身侧的人无法不注意到她。
便宜师父问道:“你抓一只乌鸦做什么?”
江跃鲤口比脑子快,道:“打算烤来吃。”
便宜师父也是思路清奇:“好,也给我点吃。”
乌鸦:?
它正想开口阻止,江跃鲤又手疾眼快,捏住了它的黑喙。
休息过后,队伍继续前行。
原主是医修,江跃鲤并未继承她的记忆,对这一次的任务毫无头绪,对医修的东西更是一窍不通。
毕竟事关小命,她觉得还是问清楚一点为妙。
她走到笃山兰身侧,问道:“师父,我好像把之前学的东西都忘了。”
当师傅的最听不得这句话,一团火蹭的就上来了。
转念一想,以为她这是找借口,想要临阵脱逃,叹了口气道:“要是不去的话,会被宗门清理的。”
江跃鲤:清理?听着就不太妙。
她干脆顺着这便宜师父的话问下去。
“怎么清理?”
笃山兰道:“没有任何价值,就不会让你挂着九霄天宗外门弟子的名号,可九霄天宗弟子的名号一旦挂上了,就再也不能除去。”
她身量不高,仰头盯着江跃鲤,幽幽补充道:“除非死。”
江跃鲤一个恍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进了什么卖腰子的诈骗组织。
好好一个仙门大宗,怎么这么霸道。
笃山兰的话,直接将她剩下的疑问都堵了回去。毕竟她也不清楚,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她现在什么都不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算了,先苟着吧。
实在不行,用些急救知识蒙混过关。
乌鸦忽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话:“主人,系统888为您服务,已经领到任务了。”
2. 第 2 章
天边泛白,晨光刺破云层,林间漏下碎金。
乌鸦听了笃山兰的话,扑棱着漆黑的翅膀飞起,仿佛真怕自己没了用处,转眼就被架到火上烤。
它衔回一卷泛着幽光的任务卷轴,放进江跃鲤掌心时,还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卷轴只有拇指大小,触碰到她手心后,瞬间化作光幕。
“救剑魔”三个字浮在空中,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等了片刻,直到荧光屏幕渐渐消散,再也没有看到其他信息。
江跃鲤问:“奖励呢?”
乌鸦歪了歪脑袋:“完成了任务,你才可以回去。”
晨光在江跃鲤睫毛上跳跃。
“救剑魔……”她慢吞吞地重复,尾音拖得老长。
这名字听起来就麻烦得要命,能被称为“魔”的,不是杀人如麻就是疯癫成性。
乌鸦在她肩头蹦跶两下,翅膀尖扫过她颈侧。
她偏头躲开,之后再问这乌鸦系统,就再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这个乌鸦系统简直比她还小白。
它甚至好奇地飞走,啄了啄路边一朵野花,野花受魔气侵蚀成紫黑色,花蕊忽然扭动,吓得它羽毛炸开。
江跃鲤:……傻鸟。
目前看来,唯一能够获取信息的途径,就是前面努力爬山的便宜师父。
山间雾气散去,她抓着药箱的背带,快步跟上去。
在长得年轻,实际已年过半百的便宜师父口中,她获取了不少有用信息。
原身名叫江月离,和她本来的名字“江跃鲤”同音。
原身进门半个月,本身性格内敛,还未和师兄师姐们相熟,连师父也不是特别了解她,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能发现这一具身体里换了个人。
他们脚下的这一座山名唤象屿山,山势陡峭,此刻被魔气笼罩。
剑魔就在山上。
门内弟子刚到象屿山围剿剑魔时,进展还挺顺利的。
可就在捷报频传的时候,突然断了音讯,整支队伍如同人间蒸发,连求救的烟火都没有看到。
宗门立刻派人查探,谁知连去救援弟子们也相继失踪,其中还有几个是各峰峰主的亲传弟子。
所有人都生死不明。
直到这时,众人才惊觉那个被刻意淡忘的事实。
如今的剑魔,正是当年冠绝同门的首席弟子,实力深不可测,如今入魔失控,仇恨宗门的人,但凡遭遇,非死即伤,绝无外逃可能。
就在宗门焦头烂额之际,魔宫方向又传来异动。
不仅这围剿情况不明朗,前两日的魔宫的封印也出现了异样。听说那天晚上,议事殿内的灯烛彻夜未熄,诸位峰主的争执了一个晚上。
最终传下的谕令颇为微妙,他们既不撤回围剿,也不打算增派精锐,反倒是将外门弟子分批派往象屿山。
外门弟子中,有要接应同门的,有要探查敌情的,还有便是和她们一样——去救治人的。
总而言之,她现在是众多炮灰中的一员,是宗门的一次性消耗品。
难怪个个都丧着个脸。
一行人往山上行进,四周的景物逐渐变得诡异起来。原本清新的山风里,混入了浓重的血腥气,甚至太阳都褪去了暖金,逐渐变红。
树林也不是山脚下那山清水秀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东倒西歪的断树,地面上散落着沾血的碎布和折断的兵器,偶尔还能见到几滩发黑的血迹,上面还飘着几缕未散尽的魔气。
奇怪的是,见血不见尸。
山中鸟声绝,只剩几人杂乱的脚步声。
整座山死寂得可怕。
那位先前突然嚎啕大哭的女弟子,紧张地攥着衣角,四处张望,她突然凑近江跃鲤,带着哭腔道:"你不害怕吗?"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吓得江跃鲤一个激灵,差点把肩上的乌鸦甩出去。
江跃鲤:……一开始只是好奇,好了,现在有点害怕了。
见状,那女弟子又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就是太害怕了……总觉得那些树后面……随时会窜出什么东西……”
山风有些阴冷。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江跃鲤全部的恐惧想象。
曾经看过的恐怖片,总会在“关键”时刻再次登场。
她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树影间窥视着他们。
江跃鲤:……
她看向前方,师兄师姐们离得她们远远的,她大概理解为何山下时还相处愉快,此时却不愿和这女弟子靠得太近。
这姑娘简直就是一个恐怖气氛制造机啊。
女弟子又抓住她衣袖,声音抖得不成调:“……已经冒出来了。”
江跃鲤顺着她惊恐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后,慢悠悠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
那是个半截身子还埋在土里的瓜,皮肤青黄肿胀,让她想起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倭瓜。
“倭瓜”笨拙地用手扒着石头,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她们,表情呆滞。
师父不知何时出现在女弟子身后,屈指在她脑门上重重一敲,“慌什么?不过是魔气催生的变异瓜果,等灵气恢复,自然就烂了。”
女弟子被敲得“哎哟”一声,双手捂住脑袋。
江跃鲤见便宜师父如此淡定,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甚至琢磨着要不要从药箱里摸点零嘴。
她肚子饿了。
女弟子又被什么吓得呆愣了,指着两人身后道:“师、师父,你背后……”
两人同时转头。
一个黏糊糊的大肉球正从树后慢慢蠕动出来,两只浑浊的大眼泡几乎占了它的大半个身子,长相臃肿恶心。
它压着满地碎叶,朝他们蠕动,身后留下一道黏液痕迹。
就在此时,天边骤然传来清越剑鸣。一道人影破开血色云层,衣袂翻飞如鹤,手中长剑青光暴涨,气势如虹。
然后……
直接落进了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里。
寂静。
连风都凝固了一瞬。
好一个外卖千里送。
这下便宜师父的面色也不好了,他们来是救人的,哪有能力杀魔!
刹那间,尖叫声此起彼伏,众人作鸟兽散。
师兄师姐们跑得那叫一个快,个个都使出了十八般武艺,颇有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意思。
江跃鲤躲到一块大石后,捂着扑通乱跳的小心脏。乌鸦落在她肩头,收拢翅膀时还掉了几根羽毛,说道:“系统888为您服务,已随机掉落一份地图。”
江跃鲤问道:“什么地图?”
乌鸦道:“剑魔的位置。”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亮起一个光点。
乌鸦把地图用了。
江跃鲤一边猫着腰躲躲藏藏,一边跟着光点钻出林子,眼前骤然开阔,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景象。
亭台楼阁如今尽数倾颓,雕梁画栋已化作焦黑的残木,满地散落着破碎的瓷片和瓦砾。最令人心惊的是那随处斑驳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发黑,有的却还新鲜得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依旧不见半具尸体。
江跃鲤心中嘀咕:这魔头不会懂得什么化尸掌之类的邪门功夫吧。
在这一片废墟中,只剩几栋楼阁奇迹般地屹立着,虽门窗尽毁、墙垣开裂,好歹没有完全坍塌。
在她到达这一处时,光点消失了,江跃鲤只能自己找魔。
她观望了一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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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剑魔,于是猫着腰,借着断墙的掩护,悄悄向那几栋楼阁潜行而去。
还未靠近,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她脚下一颤,灰尘从楼阁破损的门窗内涌出。
江跃鲤在心中飞快权衡。
若是九霄天宗占优势,她肯定死不了,若是剑魔占优势……
那不太可能,毕竟他快死了。
等灰尘散得差不多了,江跃鲤屏住呼吸,轻巧地贴到窗边,指尖扣住窗棂,微微侧首,从破损的窗框缝隙间朝里面窥探。
里面狼藉一片,梁柱倒塌,帷幔燃烧,地面上、墙壁上,甚至天花板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暗红刺目。
这一片混乱中央,侧卧着一头赤红色的魔兽,它鬃毛如焰,形似雄狮,却比寻常狮子大上数倍。
此刻,它正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圆鼓鼓的腹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副餍足之态。
江跃鲤收回视线,她知道为何到处都是血迹,却没有看到任何伤员或者尸体了。
原来都给这一头魔兽给吃了!
肩上的乌鸦轻轻跳动两下,歪着脑袋左右张望,最后落在一个方向,道:“剑魔在那边。”
江跃鲤扭头看它,又顺着它的视线看去。
那一处房屋损坏得厉害,大块的墙壁交叠倒塌,断裂的横梁斜插在地面上。一白衣男子倒在地上,血色晕染开来,染红了衣襟。
他身侧断墙下,一人立在阴影中,身形修长挺拔,身着宽大黑色斗篷,兜帽低垂,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与一抹苍白的唇。
江跃鲤心道:不愧是高质量的魔,这生人勿近的气场,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问题来了,这魔怎么看也不像命不久矣,需要相救的样子。
甚至她有种预感,她现在冒头,说不定会立马命丧黄泉,成为那头魔兽的口粮。
黑鸦忽然扑棱翅膀,嚷嚷起来:“目标近在眼前,上啊……”
上你个大头鬼!
江跃鲤手疾眼快地捏紧它嘴,在暗处那人有所动作前,极快地蹲下身子,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这乌鸦却没有一丝眼力见,在她手里拼命扑腾,智商似乎不高的样子。
江跃鲤严重怀疑,这系统是不是不会操作,才把任务搞得那么扑朔迷离的。
任务指引模糊得像打哑谜,现在连个靠谱的提示都没有,难不成要她现场编个作战计划?
等了许久,里面也没传来动静。
江跃鲤鼓起勇气,再次悄悄探头。
那身着黑色斗篷的魔正朝着惬意的魔兽走去,他的步伐很慢,靴底踏在碎瓷上的声响清晰可闻。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威压,即便隔着一堵墙,她也觉得胸口发闷。
魔兽在那魔靠近时,突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赤红的毛发全都炸开,又不敢真的发作,只能缩着脖子,眼珠子不安地转动着,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呜咽声。
魔在它身前站定,突然抬脚一踹,动作利落,那魔兽脖子缩得更厉害了,像只做错了事的大狗。
魔淡淡道:“清理干净。”
此时,江跃鲤和那魔兽都意会到他的意思,这是让魔兽去吞了地上的白衣男子。
江跃鲤的手有些发抖,她不想眼睁睁看着魔兽吃人。
于是蹲下身子,靠在墙上,闭着双眼,捂着耳朵。
察觉到肩头上传来动静,她意识到傻鸟又准备捣乱了,连忙把它捂到怀里,还不忘给它手动闭嘴。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片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
江跃鲤浑身一僵,缓缓抬头。
视线顺着黑色斗篷的衣摆一寸寸上移,逆着光,宽大的兜帽在魔的脸上投下一片阴翳,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见苍白薄唇勾起的危险弧度。
3. 第 3 章
江跃鲤第一次与魔面对面相遇,没有预想中的脑花迸溅,也没有断手断脚,只是两人僵持小片刻。
再之后,魔走魔的道,她跑她的路。
她想,她跑路的姿势肯定展现出了一股熊熊燃烧的求生欲望,不然不会在半路被内门弟子拦下来。
看到了一身素白锦缎,仙姿卓约的内门弟子,江跃鲤跳到嗓子眼儿的心才落了下来。
那名内门弟子详细问了她见到魔的过程,表情越听越怪异,最后决定带着她去和其他人汇合。
到达内门弟子的集合处,江跃鲤发现所有人都非常关心她见到魔,并且成功活下来了这一件事。
平日里内门弟子习惯性忽视他们这些外门弟子的,因为这一趟遭遇,她竟然成了香饽饽、大红人,让她有种随手买奖,中了五百万的感觉。
这一群人既诧异,又不甘,还有些不信。
许多人都不明白,区区一个外门弟子怎么能够从魔的手上逃脱呢,按理来说,即便魔不杀她,还有魔带出去的镇压兽也不会放过她。
江跃鲤自己其实也不清楚,她是怎么从魔的手中逃出来的,准确来说,她都没逃。魔和她对视半晌后,就转身走了。
在她全程迷迷糊糊的眼神中,来打探消息的内门弟子们只能失望而归。
“听说天魔这一次是彻底毁掉封印了,也不知道后面会是个什么光景。”
江跃鲤有些疑惑:怎么这魔的称号还变来变去的?
“不止毁掉封印,还跑出来了,各峰的长老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人影。我听说啊,如果和天魔硬碰硬的话,只会两败俱伤,所以宗内打算和谈。这一次带过去和谈的人,要千挑万选,不能轻视天魔以防不测,也不好让核心弟子去冒险。”
“那这名外门弟子是要一起去的吧,她可是天魔手中唯一的幸存者,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见过天魔的人啊。”聊天的内门弟子提起这事时,十分赞赏地看了一眼江跃鲤。
江跃鲤在他们刮目相看的目光中,扯出一个标准社交微笑,道:“对,我见过,但是看得不太清楚。”
“不知道天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真的能够和谈成功了,参与的人肯定能够更上一层楼,能去的自然都是宗内有潜力的弟子。”
“那谁,要是成了,你应该就可以进到内门了,要好好把握这一次的机会啊。”
“好的。”江跃鲤满口答应。
其实依她看,那位气质不俗的天魔,可能只是实力太强,比较拽。从他不顺手杀掉她这个手无缚鸡实力的弱女子就可以看出,他还是一个会讲道理的人。
魔用厚厚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或许是因入魔而毁容。容貌丑陋不怕,心肠不坏就行。
一个个仙风道骨的内门弟子找她搭话,总觉得自己实力非凡,是魔道的重要关系户,即将谈成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一样。莫名内心还有些小期待。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修仙世界里,即便是魔,站在力量的顶峰上,也会有许多崇拜敬仰的人。
从这些弟子们对她的态度、以及话语间对魔的尊敬,让江跃鲤更加确信这一点。
玄罡峰的峰主准备挑选人前去魔宫时,一众内门弟子引起不小的骚动。
所有人都猜得不错,江跃鲤选上了。
她站在高台上,看着上千弟子自云间踏霞而来,衣袂翻飞间带起漫天流彩。
各色各样的飞行灵器或法宝在阳光下闪耀,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接。飞剑、七彩绫罗、青玉葫芦、紫金飞舟……纵横交错,江跃鲤根本看不过来,像一个巨大的、精彩的舞台表演。
时不时会有几个人裹挟着雾气,朝高台飞来,是选上的内门弟子们。
高台上陆陆续续来人,不一会儿,已经站了上百个人,所有人都衣着鲜丽,身姿不凡……除了江跃鲤。
江跃鲤作为第一宗门的外门弟子,穿得其实不差,可与这浩浩荡荡,有钱有权的内门弟子相比,就显得她衣裳的布料粗糙,款式一般。
由于太过于突兀,时不时有人会看她两眼。
她独自面对天魔,还活了下来,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所有人都觉得十分稀奇,都在暗暗打量她。
这些眼神并非不友好,就是让江跃鲤有种感觉,她是什么稀世动物一样。
有人托着托盘,款款在弟子间游动,在派发着托盘中的东西。托盘上飘着淡淡的云雾,那是灵气凝结而成的。
即便不了解,江跃鲤也能看得出来,这是好东西。
一个身着鹅黄色,飘带迎风舒展的女子把一颗果实放到她掌心。果实是红色的,淡淡泛着荧光,不一会儿就被她手心吸收了。
浓郁纯净的灵气化作丝丝凉意渗入,顺着手掌筋脉,涌入四肢百骸,宛如浸泡在温润的灵泉之中,通体舒泰,让人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
一时间,江跃鲤头不晕了,腿不软了,连气血也变得十分充足。
难怪个个羡慕内门弟子,这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啊。
在她还没好好感受完这阵舒服,作为选出来的百名谈判先锋,总要参加一下动员大会。
在人群中间,一个威严有度,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头头是道地讲了一大堆道理,什么精神,什么任重道远,什么未来展望的……
竟然连修仙了,也避免不了被画大饼。
“从课文上,你们应该也了解了上一次和天魔交战,九霄天宗伤亡与损失有多严重,当时由众多长老出手,联合压制,才将天魔封印了起来。”
江跃鲤:这天魔果真相当牛逼。
“这一次,天魔放并没有将九霄天宗的弟子赶尽杀绝,所以我们看到了与天魔议和的希望。天魔曾经也是修仙界的大能,号称云生道君,我们要以礼相待,切不可惹怒他。你们招惹了他,谁也保不住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好一个“大难临头各自飞”。
江跃鲤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这位领导怎么用着最强硬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
不过听着魔的称号,入魔前应当是个很温柔的人。可惜拿的事虐文剧本,虐身虐心,把人给虐入魔了。
接下来这位领导又是朗诵般,说着各种注意事项,江跃鲤看似一直在点头,实则人已经走了好一会。
她视线落在前面弟子腰间葫芦上,数着上面镶嵌了多少颗五彩宝石。
玄罡峰陈峰主:“江徒儿,江徒儿……”
江跃鲤沉迷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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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宝石,默念道:17颗,18颗……
玄罡峰陈峰主提高声音:“江跃鲤!”
江跃鲤猛地抬头,神色有些慌张,这和工作摸鱼被领导抓到现行有什么区别?
见她并不知道要做什么,玄罡峰陈峰主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却也没责怪。
他身量高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缓和道:“你和大家说说,你面对天魔时,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江跃鲤:?
不是吧?
这和上课走神,忽然被老师点名提问有什么区别?
面对刷刷看过来的高贵内门弟子的视线,她有些踌躇,不是她不想说,是她觉得这会教坏这些优秀弟子。
她只是一个昨天晚上才穿过来的菜鸟啊。
江跃鲤有些不确定道:“静静和他对视一会儿?”
这话一出,有不少人微微点头,面露恍然大悟之状,还有些人在凝神思索。
陈峰主双掌一拍,大声道:“很好,这就是真诚与真心,所以……”
接下来,这陈峰主敢说,江跃鲤都有些不敢听了。她相信,若是给这陈峰主一张语文试卷,他的阅读理解肯定能做得很好。
陈峰主酣畅淋漓地做完了阅读理解后,手持一个圆形法宝,法宝从他手中飞出,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圆形拱门,拱门内黑黝黝一片,上百位弟子浩浩荡荡地鱼贯而入。
这一法宝相当玄妙,江跃鲤跟着众多弟子们,穿过那道拱门后,眼前黑了一瞬,再次恢复视力,就已经站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是魔宫外围吧?”
身旁这一位金光闪闪的内门弟子发出的疑问,也是江跃鲤心中的疑惑。魔宫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没有寸草不生,没有大面积的黑色石头,也没有堆满尸骨,只是一个荒凉了许久的古风建筑群。
他们头上,正是这一群建筑的名字——灵韵峰。
从内门弟子激动的言语中,她也了解了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的这一座峰,是九霄天宗的禁地,如今是宗内最诡谲,最避讳,最森严的地方。
曾经却是灵气最浓,灵脉最强,修炼最好的地方,只不过后来天魔出现,把他封印在这里后,宗门核心要地就转移了,放弃了这里。
江跃鲤在心中感叹,果然是拿了主角剧本的人,连受封印的地方都这么高大尚。
仰头看去,这一座峰隐匿在黑雾中,看不到峰顶,四周张望,她忽然想起,这里上百号人,似乎就只有她飞不起来……
原身也飞不起来,连原身的师父也飞不起来。
从早上爬山那死出就能推测出来。
这有点麻烦,她可不想独自爬这阴森破旧的山道,正想开口问身旁的人,能不能捎上她,就听见有人惊讶道:“灵力怎么用不了了?”
其他人也纷纷尝试,果真是用不了。
顿时一众哗然。
陈峰主发话:“虽说天魔撕了这里的封印阵法,可这峰里还有很多其他复杂的阵法存在,所以我们用不了灵力也算正常,爬上去吧。”
江跃鲤:……
明明早上才爬了一座高山,今天是真的和爬山这项运动过不去了!
4. 第 4 章
你们试过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要完成的事情吗?
江跃鲤试过。
她人生在世二十年,从未登过如此高的山。以至于她终于爬到山顶时,立刻找了个靠后的树挡住身影,瘫坐在地上。
从山脚下往山上看时,山峰直插入云,现在从山顶往山脚看,长长的石梯隐没在白雾中,看得她双腿发软。
她现在都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口气爬上来的。
待小腿的酸痛稍稍缓解,她探头望去。
巍峨的魔宫矗立于断崖之巅,十二根巨大的石柱环绕着魔宫,却已全部断裂。柱身上镇压邪祟的铭文斑驳模糊,正殿大门敞开,门外左侧立着一尊一人高的凶猛镇门石兽,门内黑黝黝的看不清景象。
整座魔宫如同一头恶兽,森然凝视着人间。
魔宫前,玄罡峰陈峰主站在最前方,身后是一群白花花的内门弟子,弟子们不知从哪里掏出了蓝白色的幡旗,高高举着。
江跃鲤不由得钦佩:这些人爬了半天的山,竟然还这么精神抖擞,不愧是内门精英。
他们姿态太过于雄赳赳,气昂昂,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江跃鲤一时间有些恍惚,这场面让她想起小时候看的□□电影,古惑仔提着刀准备干架的场景。
这个联想让江跃鲤往树后缩了缩,颇有“我怕雷劈到你们的时候,连累到我”的意思。
“轰隆隆——”
她才将头缩回,巨大的响声便从魔宫门内传出,随即狂风大作,吹得内门弟子东倒西歪,绿叶簌簌落下。
身后的树干发出"咔嚓"轻响,江跃鲤连忙往一旁扑去,下一刻,大树轰然倒下,砸在她刚才的位置。
江跃鲤连忙缩回差点被砸到的脚,手不断拍着受惊的小心脏。
日,差点领盒饭了!
得益于位置比较偏,作为一个外门的菜鸟,她在这一场冲击波中,情况竟然是最好的。
一群内门弟子头发衣裳凌乱,也还算可以,最惨的是站在最前方,想着正面挡下这一招的陈峰主。
陈峰主发出一声惨叫,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被击飞,又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落在了江跃鲤跟前。
江跃鲤瞪大双眼,瞧着他在地上撑起身子,哇地吐出一口血。又见他收起眼中的狠厉,站起身来高声喊道:“云生道君,我们是来议和的,并无交战之意。”
陈峰主修为极高,即便踏进这压制修为的阵法中,也还能使出三成灵力,可他万万没想到,同样受到修为压制的天魔,这一击竟如此强悍。
他一开始那旺盛的气焰已消,其他人也收敛了敌意。眼下他们的修为受到压制,若是正面硬刚,不是明智之举。一大片弟子们纷纷弯下腰,拱手朝前,齐刷刷喊道:“晚辈拜见云生道君!”
行礼完毕,四周陷入死寂。
众人屏息等待魔宫里天魔的反应。
魔宫里传来一阵狂笑,笑得江跃鲤鸡皮都冒了起来。
那笑声狂妄,不屑,充满了戾气。
“好啊,这是给我的魔宠送饭来了?”
这似乎是从魔宫里面传出来的声响。
江跃鲤心想:这虐文男主的人设倒是新奇,不是苦情高冷范,居然还会说冷笑话。这些可都是内门精英弟子,怎么就成了魔兽的口粮?
相比起江跃鲤的疑惑,内门的弟子们从传闻中听过天魔那恐怖的实力与血腥的做派,知道他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不过他们没有与天魔交战过,甚至也没有观过战,对天魔的恐惧并无实感,所以只是小慌。
其中最慌的,是一千多岁的陈峰主,在幼年时,他可是亲眼见过当年宗门大能们和天魔相斗时,那腥风血雨,血□□天场面的。
陈峰主往山下看了看,心中盘算着退路。
千年过去,在重重镇压下,这天魔的实力不减反增,连灵韵峰的阵法都压制不住了。
接下这个任务时,宗内一致认为,灵韵峰有着压制天魔阵法,是最佳的商谈之地,目前看来,是他们低估了这一切。
若是天魔出来,定会打扰闭关的长老师祖们,甚至还有可能会影响到九霄天宗的万年基业。那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面临着即将失去的风险!
江跃鲤听不见陈峰主的心声,却能将他面色的变幻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议和失败了?怎么和预期有些不太一样啊,这魔头是罚酒不吃,敬酒也不吃啊。
她现在有些慌,悄悄地远离陈峰主。
不止魔宫里的天魔,陈峰主也让她有些惧怕。
这一切都比预想中的糟糕许多,陈峰主没有其他选择,他硬着头皮道:“我是奉宗主之命,来和你谈条件的,上一次两败俱伤的局面,谁都不想重演。”
陈峰主话音刚落,江跃鲤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四周有人欢呼。
“灵力回来了!”
“真的。”
“太好了!”
……
欢庆的气氛还未散去,门内又传来天魔戏谑的声音:“好了,开始跑吧。”
众人面面相觑。
江跃鲤在心中首先为自己声明一点:她不是变态。
其次,她似乎立刻理解了天魔这句话的意思。
这得益于她平日看的电影电视剧比较多,有些反派心里有些不太正常,比如,大开杀戒前,喜欢给对手制造点优势,让对手先逃。
此时此刻,此地此景,真是经典极了。
与她的担忧不同,内门弟子仍严阵以待,等着门内天魔的动作。
他们修为高深,江跃鲤不敢妄言。她只能默默地,独自一人躲到林中,避开魔宫门前这是非之地。
门内传来野兽的咆哮,这一声吼叫震得地面都在发颤,弟子们握紧武器,摆开阵势,准备正面迎接。
江跃鲤不远不近地看着魔宫门前空旷地上闪烁的兵器光芒,感受到强大的灵力波动。恢复修为的内门弟子们气势如虹,所向无敌,势不可挡!
她暗想:不愧是内门弟子,这么强的阵容。
看来她得想想怎么救里面那个魔了。看这群内门高手这架势,是完全不打算给魔留下任何活路的。
她还在盘算着,如何在这所向披靡的内门弟子中救下魔,门内陡然闪出一道红色影子,紧接着,一只一人粗的兽爪,将最靠近门的弟子按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这名弟子白袍。
江跃鲤:?!
那头吃人的魔兽,那么强的吗?第一次见面时它被踢得畏畏缩缩的模样,与如今威风凛凛判若两兽。
反应快的几名弟子,已经紧握武器,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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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攻击还未落下,闪着寒光的兽爪一挥,便将他们拍到地上,炸开一朵血花。
有人使出牵制的法宝,也未能阻止魔兽分毫。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他们根本不是这头魔兽的对手,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思维比较活跃的弟子,首先从震惊和恐慌中缓过神来,上了飞行法器就要逃走。
那野兽一跃而起,一口咬住了那弟子,它仰着头,将那弟子轻抛一下,那弟子完全落入它口中,它在口中嚼几下,喉咙一动,就吞了下去。
一时间,白影在天上飞,红影在天上地下追,魔宫门前那片青玉铺就的空地上,稀稀拉拉染上了一层红色血迹,惨叫一声接着一声。
江跃鲤吓得腿都软了。
肩头忽然一沉,她猛地伸手抓去。
乌鸦:“是我……”
一拳打断。
乌鸦:“你别……”
又一拳打断。
乌鸦:“不……”
再一拳揍得它头歪向一边。
手中的东西不再动弹,江跃鲤此时才看清这黑乎乎,竟然是她的系统。
江跃鲤:……
“前面是捕杀的炼狱,你这时候一声不吭地落在我肩膀上,很吓人的!”
乌鸦想反驳,可又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头左歪歪,右歪歪,最终还是觉得它不对,并且诚恳地道了歉。
江跃鲤接受了道歉,冷静下来后,随手给它捋一下凌乱的羽毛。
之前在魔手中逃生后,遇见了内门弟子,以防内门高人看出她和系统的底细,让系统先躲了起来。目前这场面乱成这样,那些人顾着逃命,哪还有心思放在她身上,于是系统又飞回来了。
时机刚刚好,恰好可以商量下对策。
江跃鲤问道:“现在怎么办?”
乌鸦道:“要进魔宫,才能救魔。”
江跃鲤:……
果然,她的系统脑子不太行。
自己不被魔杀救阿弥陀佛了,还救魔。
不过它的建议也不是完全不行,通过她的观察,无论使用何种逃生的方式,那魔兽都能逮住人,然后吃掉。
魔兽不仅是吃那些在眼前晃的,还会搜寻躲起来的人。一直待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下山的石梯,此刻是最危险的、万万不可过去的地方。
那么,魔兽唯一没有注意的地方,就是魔宫。
先在魔宫附近躲一段时间,等一切平息后,再想办法逃走,生存概率比较大些。
江跃鲤边躲边走,磕磕绊绊来到了魔宫白墙外,低头便看到了脚边的一滩血,她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扶住了一侧的墙壁才稳住身子。
显然,这里也不是安全之地。
那么,她只能进到魔宫里。
于是她贴着墙边,快步朝魔宫大门走去,下山的石梯那个方向,又传来了几声惨叫,江跃鲤脚步走得更快了。
江跃鲤走到魔宫大门外,望着门内漆黑一片的景象,心底有些犯怵,正想着踏进去,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住,将她拉扯得身体一歪,踉跄倒地。
她下意识就举起拳头,想要打人,却被三两下轻易制止,那人将她拖进了魔宫门外的石兽像后。
"嘘——"那人示意她噤声。
5. 第 5 章
这时,她才看清,这人是带她和内门弟子集合的人。
不愧是发现她的他,两人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不过……
相遇哥紧张地小声道:“你竟然敢进去,进去的话会尸骨无存的!”
江跃鲤一惊,问道:“怎么个尸骨无存法?”
相遇哥道:“具体的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但凡进去的人,没一个出得来的。”
江跃鲤有些后怕,差一点点,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与两人想法一致的,还有极限逃生中的陈峰主。
两人正相互交换情报,陈峰主便将自己砸进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他半边身子都是血,喘着粗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圆肚白瓶,抖着手吃了好几颗。
看着他绝望和惊恐的眼神,江跃鲤觉得,他的伤太重,估计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江跃鲤背上还背着她竹编药箱,可里面的药和陈峰主手中的药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陈峰主打坐调息,江跃鲤和相遇哥缩在一旁,尽量降低存在感。
果然不出所料,陈峰主又哇地呕出一大口黑血,随即眼神犀利,落在江跃鲤身上。
江跃鲤有些羞赧,不是她不想救人,而是这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即使是原身出手,这种伤势对于她一个外门弟子来说,也是治不了的。
陈峰主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的视线渐渐移到了相遇哥身上。
相遇哥未能领悟其意图,俯身问道:“峰主,有事您吩咐。”
陈峰主虚弱道:“你过来一点。”
相遇哥听话地凑过去,即便环境窘迫,他也恭敬有礼。
陈峰主在他靠近的一瞬,一掌按在他的脸上,他疯狂挣扎,双手紧紧握住陈峰主的手腕。
不到两息时间,江跃鲤才反应过来,还未出手相助,相遇哥竟变成了一具干尸!
江跃鲤一步步往后退,陈峰主伤势好了许多,一步一步,游刃有余地追着她。
经典剧情再次上线了。
反派不立刻杀了她,让她惊慌、绝望、不知所措地在前面逃,他在后面享受碾压弱者的快意。
江跃鲤被逼得走到魔宫大开的门前,里面只有一片漆黑。
陈峰主盯着她道:“今天你看到的事情,必须要保密。”
江跃鲤疯狂点头,保证道:“我保密!”
陈峰主道:“好,只有死人才会真正保密,你受死吧!”
乌鸦也紧张极了,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主人,他好像想杀你!”
废话!她看得出来!
江跃鲤也不知道为何,生死攸关之际,她脑海中蹦出来的不是求饶,不是逃生方法,而是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
横竖是死,不如同归于尽!
江跃鲤眼皮缓缓抬起,挑衅地看了一眼陈峰主,然后碰一下肩头的乌鸦。
乌鸦会意,冲上前去干扰陈峰主,她利用这争取到的时间,转身一脚踏进了这魔宫的大门。
踏入魔宫门内后,再看向门外,只剩一片白茫茫,原来从门内往外看,也是看不见外面状况的。
虽说看不见,但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弟子们的惨叫声、陈峰主的低声暗骂、魔兽的兴奋吼叫甚至比在外面时,要更加清晰地落入耳中。
江跃鲤猜测,这肯定是魔宫的阵法在搞鬼。
乌鸦也飞进来了,可陈峰主没有跟进来。
这陈峰主看着是个傲气的,想不到还挺能忍,她同归于尽的计谋落空了。
相遇哥说过,进入魔宫后会死无全尸,看来是真的,而且是众所周知的事。
不敢出去,也不敢往里走,她带着迷茫和心慌站在门口,等外面的猎杀平息。
等到了太阳落山,等得江跃鲤一开始惊恐情绪平静,想方设法逃命的心思消散,开始佛系心态。
哪怕外面时不时传来弟子们的求饶声,让她意识到,这魔兽不着急立刻将人全部吃完,有着玩弄食物的癖好,她也觉得无所谓了。
像她这样的脆皮,不像外门弟子他们那样,挣扎一下还有希望。她面对魔兽时,可能一下子就没了,谈不上痛苦挣扎。更何况,她作为一个外门小虾米,这种情况下,能活到现在,也是非常了不起了。
心态摆平后,便感受到了身上的疲惫感,腰是痛的,腿是酸的,眼皮是沉重的。
也不知道这魔宫里面到底有什么,才让外面的人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和魔兽兜旋、求饶,也不愿意进来。
江跃鲤的姿势,由笔直地站着,到弯腰蹲着,再到坐在一旁的石墩子前,抱着乌鸦懒散地半躺着,一整副咸鱼姿态。终于,门外的打斗和求饶声平息了。
没了其他声音,魔兽的咬碎骨头和咀嚼声尤其明显,清晰得仿佛在她耳边响起。
那些内门弟子们还是失败了,现在这魔兽正在打扫战场,俗称“吃人”。
等它吃完了外面的尸体,估计就会离开回家了。
不对!它的家,不就是这一座魔宫吗?
江跃鲤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朝魔宫内看去。
两侧的楼宇连绵如山峦,白墙朱瓦向天际延伸,尽头是一栋巍峨的殿,斗拱层叠如莲华盛放。白玉铺就的地面宽阔得像一片大平原,上面只映着她孤零零的影子。
风穿过空荡荡的广场,卷起几片枯叶,在光可鉴人的白玉砖上沙沙滑过。这魔宫,连风声都他妈的透着寂寞。她现在觉得她身上,压着两大字——“孤寡”。
这里交错楼房很多,并没有想象中的陈旧,仿佛这一片空间定格了时间。
江跃鲤本来想着随便挑一个房子躲藏,待魔兽归巢后,再偷偷溜出去的,可两侧的殿宇像水中花,镜中月,看得见,摸不到,似乎是有一层玻璃将它们罩住了。
在这宽阔的广场上,她没有藏身之所,又实在是太过于显眼,再拖下去,难免回和魔兽正面撞上。
她和乌鸦系统一合计,决定继续往里走。
眼前那楼,简直就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一人一乌鸦走在这巨大的广场上,像一只蚂蚁落入了一大片白花花的棉花上,根本走不到尽头。
终于走到了大殿之下,还要攀上高高的汉白玉阶,乌鸦在她脚边一跳一跳地跟上,不是它爱跳,它实在是飞不动了。
江跃鲤爬到了大殿门前,感受到一股纯粹的灵力波动,她顺着感觉,站到了雕刻精致的玉栏前。
从高出往下眺望,好大一片蓝汪汪的花海,花海上弥漫着一层白雾,是灵力凝结而成的。
乌鸦飞起来,停在她肩头,累得晃动好几下,才稳住身子。
乌鸦道:“这是浮生蝶兰。”
江跃鲤觉得这系统终于有些用了,好歹可以当百度百科用。
她问道:“有什么寓意或者作用吗?”
乌鸦道:“我只知道名字。“
江跃鲤:……
有用,又不是很有用。
江跃鲤在殿前的平台上,往大殿一侧走,江跃鲤发现,这一侧有更大片的浮生蝶兰花海,甚至连白玉栏杆上也长了几朵。
她凑近了看,这几朵浮生蝶兰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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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大,似乎要比下面大片的要肥美不少。
“肥美”一词在脑中蹦出来,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她会用这个词形容花。
大概是这浮生蝶兰看着就……很好吃。
仔细看的话,浮生蝶兰看起来不太像真花,更像精致美味的甜品。花瓣半透,边缘缀着细碎的糖霜状晶粒,还泛着蜜糖色的光泽。
她右手想去摘来吃,左手把右手拉了回来。
看来她是真的饿了,完全不懂的花也想吃。
也不知这浮生蝶兰是什么来历,江跃鲤被勾得吞咽了几次口水。
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把那花摘来吃了,江跃鲤连忙离开那处。
她站在飞檐高楼下,抬头仰望几丈高的雕花朱门,周围寂静无声,连一个小虫子都没有,仿佛这方天地,就只有她和乌鸦两个活物。
他们除了进去面前的这扇高门,似乎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江跃鲤问道:“你说,我们要不要进去?”
乌鸦道:“当然,要去找到魔才行。”
鸟傻没烦恼,回答得非常轻松,搞得两人像是在商量去哪里玩一样。
江跃鲤站在门前,她抬起手来,按在高门上,还是下不去手使出力气力推门,她不知道里面又什么,万一是满屋子的魔兽或者里面挂着满了干尸怎么办?
“要不,你先进去给我探探路……”
江跃鲤还未说完,微风拂来,她似乎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是一种铁腥味……
好像是血的味道!
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声音,呼噜噜的,她扭头看去,见到一只巨大魔兽,赤红的竖瞳冷冷地盯着她。
在魔宫门前,她远远看见这魔兽,还没察觉它的体型大得有多离谱,现在靠的近了,才真切得感受到体型差距带来的压迫感。
他们体型差距到底有多夸张呢?江跃鲤用自己比划了一下,它吃她,大概和她吃一个饺子差不多吧。
瞧着这肥美的魔兽,也不知道在外面吃饱了没。
这一次江跃鲤不再计较自己用“肥美”这个词来形容这庞然大物,她现在大脑空白,浑身僵硬,完全不敢动。
她一边在吞下跳到嗓子眼的心,一边在想,如果她一直这么僵硬,会不会硌着这魔兽的喉咙。想不到软骨头了一辈子,临到头来还硬了一回。
僵持许久,最后还是傻鸟跳上了魔兽的头顶,和向普通人问路一样。
“你好,我们是来救魔的,请问你知道魔在哪里吗?”
江跃鲤:好一个直截了当。
魔兽动了,它肥美大腿……
江跃鲤闭上眼睛,把“肥美”这个词从脑子里删去。
魔兽一步步慢悠悠走近,庞然大物落脚,竟没有一丝声响。
江跃鲤保持着双手撑门的姿势,魔兽停在她身侧,它离得她的手臂很近,她似乎可以感受到它坚硬粗壮的毛发,以及闻到它身上吃过人后的血腥味,心脏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
真是太刺激了,躲来躲去,最终还是近距离接触了。
好在吃饱饱的魔兽暂时没有一口吞掉她的意思,它站在门外,高门缓缓打开,随后慢悠悠踏进了门内。
手没了支撑,江跃鲤差点往前摔了,好在她比较僵硬,梗着稳住了身形,跟一根竹签似的,擢在门槛外。
她一直停在原地,魔兽停住脚步,扭头静静地注视着她。
“走吧。”系统从魔兽脑袋跳回她肩头,在她耳边提醒道。
江跃鲤:……这是要去当储备粮了吗?呜呜呜。
6. 第 6 章
魔兽在前方带路,带着一人一乌鸦穿过幽深走廊。说实话,魔宫内的景象,和江跃鲤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没有奇形怪状的魔兽,没有四处镇守的魔卫,更不是到处黑黢黢一片,而是雕梁画栋,设计纹饰精美复杂,只是整体弥漫着一股死寂。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用“死”这个字来形容一栋房子。
不是房子里面有死物,而是这房子死了。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克制的冷漠,仿佛连寂静本身都在这里渐渐枯萎。
他们跟着魔兽走了许久,走过长长的走廊,江跃鲤忍着疲惫,咬着牙,又爬了四层楼梯。
她发现,这栋房子的框架是奢侈精美的,灯笼像长明灯一样挂在廊顶,可除了灯笼,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经过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是空空荡荡的,甚至偶尔见到有些敞开了门的房间,里面也是空的。
在四楼的游廊尽头一转,眼前豁然开朗,江跃鲤才猛然有了“她现在身处魔宫”的感觉。
她面前是一座高塔的中轴,是一个从四楼往上楼层的天井,她数了一下,上面还有五层,而最高层外的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压抑的天气让她觉得有些窒息。天井四方阴沉天空,垂下九条玄黑铁链,每一条都有成年男子的手臂粗细,沉重,肃杀,令人胆战心惊。
待她环视完四周,再回头时,魔兽已经不见了。
竟然不是要把她关到储备粮的房间里……
一下子没了指引,江跃鲤觉得自己像一叶无依无靠的浮萍,飘啊飘啊,最后落在了尽头阴暗的一扇门前。
这扇厚重的门扉两侧,盘踞着繁复又庄严的浮雕,雕工极尽华美生动,将整片天界的神佛都囚禁在了这片木石之中。
从这扇门非同寻常的雕饰与规格,江跃鲤立刻判断出,门后绝非等闲之地。
而这恰恰是她最需要避开的。
她在心中默念一句:告辞!
随即毫不犹豫地后退,转身离开,动作又轻又快。
“进去啊!”乌鸦急不可耐地扑棱着翅膀追上来。
江跃鲤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捞进掌心,指尖精准地钳住它的喙:“闭嘴。”
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万一里面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办?”
乌鸦在她掌心挣了挣,最终识相地安静下来。
就在江跃鲤准备再次迈步的瞬间,黑暗中突然亮起两点幽光,是一双兽瞳,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眼睛比先前引路的魔兽小了一圈,却闪烁着更为危险的光芒。
这两道光一闪一闪的,魔兽在眨眼。
她的脚步倏地顿住,后背绷紧。那魔兽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就这么沉默地堵在唯一的退路上。
它的意图显而易见。
“……”
江跃鲤的指尖微微发凉,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朝那两点幽光挥了挥手:“嗨,真巧啊。”声音轻快得有些刻意,“我突然想起来,还是进去看看比较好。”
转身的瞬间,她的笑意瞬间消散。
空旷的游廊里,脚步声在空旷的游廊上尤其明显,她的心跳也是。再次站在这扇雕满神佛的门前,她咬了咬牙,伸手推开了沉重的门扉。
刚踏进去,门在她身后悄然关上。
门内是一个异常空旷的厅堂,空荡得江跃鲤几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回音。
整个空间里仅摆放着五样东西:一张黑檀木桌,一盆红果盆栽,一张长榻,一盏青铜落地灯笼,以及一个人。
这个人背对她,纹丝不动地立在厅堂正中央,黑色斗篷垂落地面,头戴兜帽。
江跃鲤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站在门边等天魔的反应。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灯笼里的火光轻轻摇曳,将江跃鲤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她站到小腿发疼,悄悄地放松下腿,像体育课热身那样,扭扭左边的脚踝,见他没有什么动静,又扭扭右边的。
她扭了几个来回,在她以为前面只是一个衣架子时,人动了,斗篷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微微扬起。
兜帽下明明看不清面容,江跃鲤却莫名觉得他似乎怔了一瞬。
一回生,二回熟。
好歹是第二次见面了,勉强也算半个熟人了吧?可这念头刚起,就被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击得粉碎。
对方的威压和气场太强了,似乎下一刻就要扭断她的脖子。
眼前这人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向她走来。
黑色斗篷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靴底踏在青石地面的声响不紧不慢,却每一步都精准踏在她的心跳上,她的心几乎骤停。
两人再次面对面。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跃鲤的指尖不自觉地揪住了衣角,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窒息的沉默,可大脑一片空白。
死脑,快想啊!!
此时,停在她肩头的乌鸦突然浑身僵直,旋即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两只爪子朝上蹬得笔直。
江跃鲤想要弯腰捡鸟时,下颌被一道巨大的力度掐住,止住了她的动作。
血腥味笼罩而来,他的手冰冷,滑腻,像一条毒蛇正盘踞在她脸上。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一阵战栗顺着脊椎窜上头顶,连带着头皮都开始发麻。
江跃鲤视线落在魔身上,他苍白的下半边脸,撒上了星星点点血迹,脖子更是血红一片,再往下,黑色斗篷微微敞开,里面露出的白色衣袍也溅了血。
她眼睫垂下,视线落在天魔漏出半截的惨白手臂上,一颗血珠,就这么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消失在袖口。
血!
他满手的血!
不知道是谁的血!!
一想到这血的主人已死,胃里一阵翻涌,她不敢再闻这血腥味,于是强忍着屏住呼吸。
即将要屏不住的时候,下颌的力道迫使她僵硬地抬起头,忽来的动作,让她不小心吸了口满满血腥味的气。
还未来得及反胃,她终于在沉沉的兜帽下,看清了这魔的容貌,一瞬吸走了她全部的注意。
魔的长相和她想象中的相差甚远,竟然是一个俊俏的小青年!
他生得极具欺骗性,皮肤苍白,眉眼英气,面容轮廓周正,整张脸英气逼人,带着几分神性的端肃。可他额间垂落了几缕碎发,眼底流转着危险而邪性的暗芒,脸颊上溅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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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点点血迹。
神圣与邪戾,端庄与狂放,这些截然相反的特质在他身上诡异地交融。
她脑中蹦出一个词“堕神”。
他身上的种种,太过于矛盾。
江跃鲤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过了很久,可她知道只是一瞬,因为她还憋着新的那口气。而且,他再不放开她,她要把自己憋晕了!
终于,魔的手动了,他的拇指缓缓向上,轻轻擦过她的唇。
江跃鲤:……不是,好大哥,你手上都是血啊!!
忽然,魔莫名其妙低笑了两声,声音很好听,但听得江跃鲤浑身的血都凉了一半。
不怕疯子发癫,就怕疯子发笑啊。
果不其然,唇上冰凉的手指在她红唇上摩挲几下后,往她唇内慢慢探进去。血腥味在口中扩散,她极力地忽视这个味道,可越是抗拒,越是清晰。
终于还是一口气憋不住,猛地泄了气,口鼻灌入腥味,更难受了。
江跃鲤:……呕。
救命!
快救救我!
我吃了谁的血啊!
好怕啊!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的话你回来找这天魔啊!
她一连反胃了好几次,可面对着这一双亦正亦邪的眼,她又非常清醒,吐到这天魔身上,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于是,她又下意识地吞了回去。
……靠!
天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应该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修长如玉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在江跃鲤不理解的目光中,恶劣地在她脸颊上抹上一道血红。
江跃鲤:?
随后又抹上一道。
求求你做个人吧!那么美的一张脸,你当抹布用啊?!
江跃鲤挣扎了一会,下颌的手没有丝毫松动,还把差点把脖子给扭了。
很快,她放弃了挣扎,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不反抗了。她仰着张脸,满脸都写着“抹,快抹,赶紧抹完,赶紧放开”。
甚至在他停顿的间隙,还主动把另一边脸也凑了过去。
也不知这天魔有什么癖好,给他抹,他又不要了,反而兴致缺缺地收回手,转身离开。
他缓步向榻走去,修长的手指随意扯开黑色外袍的系带,外袍从肩头滑落,月白色的里衣被血迹浸染得斑驳,衣袂凌乱地垂落,他的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倦意。
江跃鲤见他慢慢躺在了室内唯一的榻上,久久不动弹,这才蹑手蹑脚地弯腰,捡起地上那只已经僵直成木棍的乌鸦,不断地摇晃它,检查它。
虽说乌鸦脑袋清奇,怎么说也是系统,没了它,她这任务还怎么往下做啊。
转头瞥了眼榻上一动不动的魔头,江跃鲤将手中的乌鸦摇得更厉害了。
这位爷看起来哪需要人救?他不祸害别人就该烧高香了!
她着实迷茫。
在江跃鲤的努力下,手里的乌鸦突然抽筋似的抖了抖翅膀,慢悠悠醒转,可在它看到榻上的那道身影的瞬间,犹豫一下,两眼一翻,爪子一蹬,又僵硬了。
江跃鲤:……妈的,傻鸟在装死。
7. 第 7 章
江跃鲤在原地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出去,再寻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歇息。
鬼知道这阴晴不定的魔头会不会忽然来了兴致,又变着法子折腾她。
出去后,走了一会,她更加确定,这偌大的魔宫实在太空了,除了一个喜欢把血往别人脸上糊的魔,似乎就没有其他人了。
廊柱间的阴影里不知蛰伏着多少恐怖的魔兽,江跃鲤在四楼小心翼翼地走着,抱在怀里的乌鸦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天魔居所,立刻扑棱着翅膀,催促道:“快走,快走。”
江跃鲤道:“刚刚那么大个吃人的魔兽你都不怕,你怕这个长得那么好看的天魔?”
乌鸦道:“我知道魔兽无心吃我们,但是这个天魔是真的有杀心啊!”
江跃鲤素来觉得这乌鸦不太靠谱,一直认为它的业务能力一般,可见它和魔兽相处得还可以,心中信了几分。
随即,她又想起刚刚掐在下颌那只冰冷的手,一瞬寒毛直竖。
原来吃死人血还算是好的,起码天魔没杀她……
由于回想了刚刚的画面,她注意力放回了口腔内,里面没有血腥味,但是还能感觉到丝丝的苦味。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血是苦的。
是不是混杂着……
打住!不能多想,越想越离谱,越想越恶心。
夜色沉沉,魔宫内廊顶灯笼泛着幽暗的光,勉强照亮回廊,仍有大片角落是黑的。魔宫里面有魔兽,江跃鲤不知道会不会从哪里突然又冒出一个,瞪着一双发亮的眼睛和她对视。
所以她不敢走得太深。
她就着四楼,选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安全的房间,推门进去,里面依旧空荡荡的,只有冷硬的石壁和从窗缝渗入的微凉夜风。
至少,这里没有吃人魔兽,也没有那个变态天魔。
她卸下药箱,轻轻放在地上,自己也曲腿坐到地上,在药箱里面翻找东西。
在空闲时刻,她有看过里面的东西,除了一些药和包扎的白布,还有长明烛、水囊、干粮、薄被和小枕头这些日常所需之物。
看来原主早有准备,可能本来也是打算在外面露宿一两天的。
她动作麻利地点燃长明烛,铺好薄被,拍了拍枕头,确保它蓬松舒适。随后盘腿坐在临时床铺上,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她取出水囊和白布,沾湿布料,一点点擦掉变态天魔糊在她脸上的血迹。
擦干净后,她灌了一大口水,含着水,左边右边地努力地漱了几遍口,又大口咬了几口干粮,终于将口中的苦涩味给压了下去。
一切安排妥当后,江跃鲤给自己捏捏腿,垂垂肩膀。
她龇牙咧嘴:哎呀哎呀,腿太酸痛了。
乌鸦比她还没出息,吃过她掰碎的干粮后,直接栽进药箱里,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药瓶被它挤得乱成一片,它也浑然不觉。
江跃鲤是个实打实低能量的人,折腾了一天,已经到了极限,她再也没有能量担惊受怕,拉着一半的被子躺下去,准备舒舒服服睡去。
才闭上眼睛,门便“吱”地轻响一声,她睁眼看向门外,朦胧中看见一对发光的眼睛在门外忽闪忽闪。
瞧,她看惯了庞大妖兽的眼,现在看到正常大小动物的眼睛,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佛系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强得可怕。
那双发光的眼睛渐渐靠近,来者踏进烛火照明范围内,映照出一团圆润的轮廓。
是一只猫。
一只胖猫。
它肚子圆滚滚,眼睛圆溜溜,皮毛油光水滑,背上的条纹深浅交错,肚皮上的绒毛很白,是一只胖狸花。
狸花迈着优雅的猫步走来,江跃鲤坐起身,那狸花蹭着她的腿弯绕八字,“喵呜喵呜”地往地上一趟,露出雪白的肚皮,还歪着脑袋看她,就差说一句:“人,快摸我!”
江跃鲤脑子里面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在这魔宫里的,能有什么普通动物呢?
另一个说:摸它,快摸它!
她手指悬在半空,理智与欲望激烈交锋。最终,在狸花翻了个身后,把最柔软的肚皮完全展露时,脑中的两个小人终于决出了胜负。
“就…就摸一下……”她小声地说服自己,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上去。
霎时间,温暖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的手像是陷进了一团晒过太阳的棉花。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往上扬,猫的身子暖烘烘的,手陷进去就舍不得抽出来了。
手指渐渐大胆起来,动作逐渐狂野。
狸花舒服得喉间直打小呼噜,四脚朝天地瘫成一张猫饼,偶尔还用脑袋蹭她的手心。
活脱脱就是一个撒娇精!
如果身在猫咖,准是个头牌!
江跃鲤越摸越上瘾,今日的疲惫都要被这温暖的毛团子给消掉了。
“算了,魔兽不魔兽的不重要,可爱就行。”她放弃挣扎地想,又干脆把狸花整个抱进怀里,闭上眼睛睡觉。
胖猫乖顺地窝在她臂弯里,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它从来没有这么舒服的时刻。
它原本是一尊死物,曾经是蹲在大门口的石像,用来镇压魔宫用的。只是几百年前,有一天天魔苏醒过来,莫名其妙地出来将他搬了回去。
天魔一无聊就给他浇血,直到他生出了灵智,再后来长出了血肉。
其实最开始时,它是很好看的,威风凛凛,浑身冒着金光,跟画里的瑞兽一模一样。
可天魔看了几天就腻了,他嫌弃它不好看,又觉得它身上的灵气味太重,于是无聊时的浇血动作,变成了灌魔气。魔气越灌越多,慢慢地它就变异了,身躯可以变大变小,越大越狰狞,越小越可爱。
这破魔宫几百年都没人来过,天魔又凶,它平时连他衣角都不敢碰,更不用说往上凑了。
今天下午他看到了魔宫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时,可把它激动坏了,可是没有得到天魔的允许,它不敢擅自把人留下来,于是只能先将人带给天魔看看。
它一直躲在暗中等着她出来,其实它是有些担心的,能在主人手中活下来的机会太小了。
但是她做到了。
真是太好了!
于是它悄咪咪地跟了过来,如果她不肯陪它玩,它就要吓她!
——
烛影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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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仰躺在硬榻上,白衣凌乱,早已被血染透,暗红在襟前晕开。
他像凋败的荼蘼,凄艳而绝望。
长发散乱,如泼墨般蜿蜒在硬榻上,几缕发丝混着血,黏在苍白的颈侧,衬得肌肤近乎透明。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指节泛青,指尖还凝着未干的血迹,像是想要攥住什么,最终又无力地松开。
他面无表情,睁着双眼,空洞地望着屋顶,眸中只剩一片死寂,了无生气。惨白脸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如同被人生生碾碎的美玉,只留下一些残痕。
他的呼吸很轻,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就像是随时会化作一缕烟,消散在这漫长又凄冷的夜里。
窗外风声呜咽,像是有人在低泣。
天魔闭上眼,任由寒意侵蚀四肢百骸,任由一切彻底沉入永夜。
忽然,他牵了牵唇角,竟笑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真的是你啊。”
他缓缓支起身子,墨黑的长发垂落,如夜色般披散在身后,有几缕滑过肩头,落在染血的衣襟上。
一颗做工粗糙的红色吊坠,在他微微裸露的胸膛前晃荡。
他静默地坐着,背脊绷得笔直,眼底渐渐凝起化不开的急躁和怒气。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紧闭的门,目光似乎要穿透雕花厚重的门板,看见外面的场景。
窗缝漏进一抹月光,在地上投下一道无聊的白痕。
胸前的吊坠不再晃动,时间仿佛凝滞,每一息都被拉得极长,长到他几乎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这该死的门还是一动不动!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久到他甚至开始怀疑:
这门是不是坏了?
是不是再也打不开了?
是不是她回来过,但是推不开?
这个念头一升起,便如同毒蛇般钻进他心里,搅得他再也坐不住。
他猛地起身,赤足踩上冰冷的青玉地面,几步冲到门前,一把推开了门。
门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夜风穿过室内回廊,灯笼在廊下摇晃,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像一个在夜里徘徊的游魂,从最近的房间开始,一间一间地找过去。
寂静的回廊里,每隔一段时间,便响起一道开门的“吱呀”声响。
直到打开第五扇门。
长明烛的暖光轻轻摇曳,给房内覆盖上了一层柔和的琥珀色。
江跃鲤仰面躺在房间中央,底下垫着半张被子,四仰八叉地酣睡着,毫无防备。剩下的半张被子,只勉强盖住肚脐眼儿。
光影在她脸上跳动,睫毛在鼻梁下投下细碎的阴影,红唇微张,嘴角还挂着一点可疑的晶莹。
一只圆滚滚的猫咪蜷缩在她身侧,毛茸茸的肚皮随着呼吸有节奏地鼓起,猫尾巴轻轻环住了她的手腕。
江跃鲤睡得不省人事,天魔赤脚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往她看似手感很好的脸蛋多看了两眼,然后伸出食指在她脸上戳了两下。
她在睡梦中感觉脸蛋有些痒意,不耐烦地挥了两下手,口齿不清地呓语:“臭蚊子,泥奏开。”
8. 第 8 章
天魔收回手,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唇角勾出一个古怪的笑意,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因为害怕吗?是啊,所有人都在害怕我,现在我浑身魔气,无数生命死在我手上……”
其实之前,他在象屿山看到她恐惧的眼神,便觉得不对劲。甚至下意识认为她是其他人伪装的,是假的,可是又看不出一丝破绽。
是她,也不是她。
回到魔宫后,他一个人站在房里,一直想,一直想,想了许久,却想不出一个让他信服的原因。
然后,她进来了。
江跃鲤刚刚挥手赶蚊子时,动了圈在她手腕的猫尾。
胖猫没有试过挨着人睡觉,这一觉格外舒服,尾巴传来动静,被扰醒时还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
它微微抬起眼皮,下一瞬猛地睁大。
圆圆的眼眸里,倒映着主人面无表情的脸,他的眼神冷冰冰的。
吓得它浑身一颤,背脊瞬间弓起,毛也炸开一圈。不过它没有弄出任何声响,只是默默缩了缩脖子。
主人时常这样,赤着脚在魔宫长廊里无声行走,像个游荡的幽魂,也因此,经常会吓到它,有时候它还因为惊吓过度,毛一撮一撮地掉。
大手朝它伸来,修长的手指捏住它的后颈,将它提起。
然后,它久违地落入了主人的怀中。
在它有意识起,这几百年间,主人这么抱它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今天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吗?
猫猫想不懂。
天魔盘腿坐在地上,将它圈在怀中,胖猫眯着眼,任由他动作。
他漫不经心地捏起一只猫爪,指腹轻轻一按,锋利的爪尖便弹了出来。不知他从哪儿摸出一把小巧的银刀,长睫毛低垂,“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剪掉了最尖锐的部分。
胖猫:嘤。没什么事,干嘛要剪它的爪子。
天魔神色平静,动作不紧不慢,在暖黄的烛光下,一个接一个地修剪它的爪子,这个场景仿佛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常。
胖猫作为魔界赫赫有名的凶兽,修剪指甲这种事,实在有损威严。它不懂为何主人要剪它的爪子,这让它还怎么出去见人,还怎么打架?
猫猫心里苦,但是它不能说。
翌日。
江跃鲤一觉睡到自然醒,刚醒来时还有些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公司午睡时做了恶梦。她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心道:这破班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直到感觉身下的床触感有些陌生,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入目是空旷古朴的房子。
哦,对了,她现在在魔宫。
光线昏沉,长明烛烛火跳动。
她坐起来,抬手梳顺头发,转过身去,在药箱里翻找水囊,顺便将还在呼呼大睡的乌鸦提起来,将它摇醒。
乌鸦瘫软得像一条黑抹布,半撑着眼,任她揉搓,张着翅膀瘫在地上。
江跃鲤给自己猛灌一口水,顿时神清气爽:“啊……”
一会得找机会出去,白天应该比晚上要安全得多。
这时,她忽然想起,怎么胖猫不见了?
她翻遍了被褥,愣是没找到那只圆滚滚的身影,昨晚撸猫的手感还记忆犹新。
又找了一会,实在找不到,她一度以为那是一场梦,可又摸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猫指甲。
她忍痛放弃寻找,低声道:“算了,那煤气罐看着比我还熟门熟路。”
后会无期,我的小胖猫。
江跃鲤动作利落地收拾好物品,卷好铺盖,抱着乌鸦,背上她的药箱,开出一条门缝。她贴着门缝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
先探出半个脑袋左右看了看,长廊空荡寂静,既没有妖兽,也不见天魔。
很好。
她轻巧地闪身而出,反手将门轻轻合上。
魔宫内部光线昏沉,方形天井投下的微光带着湿冷的潮气,玄黑铁链压迫感十足,让人有种窒息感。
江跃鲤没有耽搁,按照昨晚记下的路线,快步穿过曲折的回廊,沿着楼梯一路旋转而下,很快便抵达了高耸的殿门。
踏出大门的一瞬,天光骤亮。
原来外面晴空万里,只有楼阁内才笼罩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
作为外门弟子,虽说不是什么高手,但好歹修炼过,一夜休整后,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她快速穿过空旷的广场,很快便远离了那座压抑的宫殿。
出了魔宫大门,她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温度。
门外一切都恢复了原状,没了打斗的痕迹,也看不到一点血迹,仿佛昨天的炼狱只是一场幻觉。
她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山下走去。
这山特别高,石梯蜿蜒而下,走得她恐高症都犯了,两腿酸酸软软的。
——
九霄天宗。
大殿内,檀香缭绕,肃穆庄严。
一白须老者端坐于上首,他银发高束,面容肃穆,身着月白法袍,上面绣着繁复的云纹。
老者双目微阖,手指轻叩扶手,周身威压如山岳般沉抑,令人不敢直视。
殿中站着一名身着青色华服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微微躬身。
他笑得命相当命苦。
“宗主明鉴,真不是我不作为,实在是因为灵气不足,导致了灵田日渐枯竭,灵兽萎靡不振,若不加大灵气供给,收成恐怕难有起色。”
老者猛然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他双目如电,声音沉冷:“你去年便没有按要求提供足量的货,如今还敢来讨价还价?”
中年男子身子一颤,腰弯得更低了。
他所在的宗门虽不算小,但在掌控灵脉的九霄天宗面前,也只能是俯首听命。
毕竟若是惹了九霄天宗不喜,他们可以截断灵气输送,一个宗门便会因此快速没落。
其实老者的怒火并非来自于他,只不过他恰好撞在了枪口上。
老者真正烦闷的,是昨日谈判的失败。送去的百来人折损殆尽,只剩下一个重伤的陈峰主逃回。
如今五位长老都在闭关,如果真的要对付天魔,势必惊动他们。
届时问责起来,自己这个代掌宗务的,首当其冲。
其实多分些灵气给下宗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人偏偏选在这焦头烂额之时来触霉头,他并不想如他所愿。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白影如风般掠入大殿中,来人单膝跪地抱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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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弟子有要事禀报!”
老者袖袍微振,不动声色地对中年男子摆了摆手,不耐道:“你的事容后再议,先回去吧。”
中年男子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深深一揖,黯然退出大殿。
待那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老者才略显疲惫地侧靠在扶手上,指尖轻揉太阳穴:“说吧,何事?”
“禀宗主,灵韵峰……发现了一名活口。”弟子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
老者揉按的动作顿住,缓缓睁开眼:“灵韵峰不是已经搜查过数遍了吗,怎么如今才发现活口?”他目光如刀,语气陡然转冷,“若是有人擅闯禁地,按宗规处置便是,何必来烦扰我?”
弟子连忙解释:“是昨晚幸存的弟子……”
“说清楚。”
“她是从魔宫里活着出来的!此刻正在下山途中,已派人暗中跟随。”
“什么?!”
“咔嚓”一声脆响,檀木扶手在老者掌下碎裂。他猛地站起身,又强自按捺住情绪缓缓坐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都进了魔宫,还能活着出来?”
难道是那位在魔宫布置的阵法出问题了?
“宗主,是否需要派人接洽。”
老者捋了两把胡须,沉吟道:“不急,灵韵峰在天魔的神识范围内,待她离峰后再接触。记住,远远跟着,不要打草惊蛇。”
“弟子告退。”苏玉衡抱拳行礼,正要退出大殿,却被老者突然叫住。
“且慢。”老者捋着长须,问道:“玉衡,从魔宫活着回来的,是哪个峰的弟子?”
苏玉衡是天剑峰曾经的二弟子,自从他的大师兄入魔后,他便晋升为天剑峰大弟子。他处理事情冷静沉着,也是个极好的苗子。
九霄天宗一宗九峰,各峰之间有着隐隐的竞争关系,现在不知哪峰出了这个天才,若是能作为九霄天宗与天魔的桥梁,前途不可限量。
作为一宗之主,也要关注各峰的势力情况。
弟子恭敬道:“是外门弟子。”
“外门?”老者眼中闪着欣慰的光芒,“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啊,想必是一个天资聪颖,胆识过人的人!”
苏玉衡嘴角抽了抽,脑海中浮现出对那位“天资聪颖”的外门弟子的第一印象。
他看到她时,她正在下山,全靠两条腿,这两条腿还不断打颤,跟面条似的。彼时她嘴里还碎碎念:“啊啊啊,吓死宝宝了,怎么那么高啊!不行了,我不行了。”
老者感慨道:“如此勇敢的孩子,能入选和谈队伍,定是知书达理……”
“知书达理”四个字刚落入耳中,苏玉衡眼前就闪过一片回忆。
那姑娘有一次差点扭到脚,坐在石梯上拍着胸口,拳头捶地,骂骂咧咧:“我靠,我靠,吓死了!”
老者:“……沉着冷静……”
苏玉衡脑海:自动播放她抱着石柱,闭眼尖叫的画面。
老者:“……仪态端庄……”
苏玉衡脑海:石阶较高处,她手脚并用地往下爬,发髻散得像炸开的蒲公英。
……
“玉衡?苏玉衡!”
“啊?在!”苏玉衡猛地抬头,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许久,连忙低头:“宗主英明,弟子,弟子这就去安排。”
9. 第 9 章
江跃鲤走了许久,终于踏下了最后一阶石梯。
乌鸦站在她肩头,惬意地晃着小脑瓜,看见江跃鲤高深莫测地仰头看着灵韵峰的牌坊,面上全是骄傲:“不愧是我的主人,未雨绸缪,还没到任务节点,就开始在心中盘算计划,主人真是勤勉。”
江跃鲤:……谢谢你那么看得起我。
她只是在心中吐槽,这天魔到底有多缺心眼儿,才住那么高,上上下下的快累死她了。
山风掠过树林,发出“呜呜”的轻响。
她抬手挡在眉前,眯眼望向头顶的老牌坊,牌坊有些褪色,在阳光下,“灵韵峰”三个字却似乎泛着微光。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有些发晕。
“该不会是晒出幻觉了吧?”她小声嘀咕。
算了,与其纠结这个,不如赶紧开溜。
这灵韵峰是九霄天宗的禁地,平日里连只虫子都不敢随随便便往这儿飞。
就算真有人胆大包天闯进来,各种飞行法宝数不胜数,高端点的,直接传送过来。
总而言之,路对于这里而言,是多余的。
因此,她原本还有些担心,没有找到路的话,怕是妖要在这深山老林里当一回人形开路机。
可当她真的踏上路程了,上演了一番“人到山脚必有路”的戏码。
柳暗花明,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平坦又奇怪的小路。
为什么她会觉得奇怪?因为这条路真的太新了。
新鲜的泥土软乎乎的,还带着湿润的凉意,两旁的灌木丛更是离谱,断枝的横截面翠绿鲜嫩,整条路散发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香,混在一起。
毫不怀疑,如果她下山脚程快一些,甚至能看到铺路的人。
江跃鲤盯着眼前这条过分殷勤的小路,嘴角抽了抽,这哪是路啊,分明就是在请君入瓮。
要么走这条明摆着有诈的路,要么留在魔宫饿死,要么自己开一条路……
这三个选择,但凡犹豫一分钟,都会对不住自己。
江跃鲤果断往小路前行,才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眼前的景象就开始扭曲。
她一步迈出去,周围的树木“唰”地往后窜,如同按了快进键似的。
她头晕目眩地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繁华的城镇就这么大剌剌地出现在她面前。
还未有所反应,她整个人忽然就身处在城镇中心了。
城镇热闹得不像话。
街道车水马龙,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成人闲聊声扑面而来,天空还荡悠悠漂浮着飞舟。
忽然从与世隔绝的魔宫转换到热闹的城镇,吵得她脑瓜子嗡嗡的。
肚子适时地“咕”了一声。
药箱里有些银两和浑浊的灵石,应该够一顿吃的。
江跃鲤站在面馆前,路人的对话飘进耳朵:
“真的假的?”
“比真金还真!真的有人从魔宫活着走出来了。”
“哪位大能破了天魔的阵法?”
“具体我就不知了,这天怕是要变咯……”
……
那几名衣着华贵的路人渐行渐远,谈话声消散在嘈杂的街市中。
江跃鲤收回神思,正想要开口询问面价,身后忽然有人唤她。
“江师妹。”
传来一声低磁性、温柔,听得她有些别扭。
若是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在路上听见小情侣哄人的感觉。
应该不是叫她的,她没有回头,继续问道:“老板,素面怎么卖啊?”
“江师妹。”那声音又响起,这次近在咫尺。
面摊老板截住话头,目光直接越过她,脸上瞬间堆满殷勤的笑容,眼中满满的敬意和惊艳。
药箱里的乌鸦顶开药箱盖子,探出脑袋,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主人,有人在叫你。”
江跃鲤:“......”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她现在在纠结的是,穿越了却没有自带记忆,要怎么蒙混过关。听那缱绻的语气,不会是原主的老相好,或者正在暧昧的人吧?
说好的只入门了三个月,说好的性格内敛不爱社交呢?
怎么在大街上随便都能看到一个熟人啊!
江跃鲤慢吞吞转身,目光落在唤她的人身上。
好一个贵气逼人的大帅哥。
这人一袭月白长衫,玉带束腰,身形修长,腰间戴着一块莹润的玉牌,上面刻着九霄天宗字样,是内门弟子的象征。
他面容俊美,眉目含笑,唇角弧度恰到好处,连站姿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整个人透着一股端方雅正的君子气度。
好看是好看,可江跃鲤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像是一个精致木头娃娃,雕刻得非常板正,有棱有角的那种。帅气,但有种拟人感。
“嗯……师兄?”江跃鲤试探地问道。
对方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如清泉:“是我唐突了,还未自我介绍,在下苏玉衡,天剑峰现任大弟子。”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每个字都咬得清晰端正。
拟人感更强了……
盯着他那过分标准的笑容,江跃鲤一时走神,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可你不是已经……”入魔了吗?
你是大师兄,那魔宫里面的是谁?
苏玉衡神色不变,有些苦恼,似有些遗憾道:“入魔的是我师兄,天剑峰前大弟子。”
江跃鲤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老二上位了啊。
再后来,她实在推脱不过,只得跟着这位二大师兄去了一间茶楼。
这茶楼临江而建,朱漆雕栏,飞檐翘角,檐下悬着精巧的铜铃,风一吹,叮当作响。
苏玉衡要了三楼最里间的雅室,推窗便可以看到浩渺的江景,风景秀丽。
雅室陈设也相当高雅,一面墙上挂着生动山水,案几上摆着袅袅香炉。
临窗处设着一张紫檀木矮几,一束粉梅斜插在白瓷瓶中,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两人在窗边落座。
“江师妹请用茶。”
江跃鲤顺着苏玉衡的动作低头,这是一盏青瓷茶盏,茶汤澄澈,白雾氤氲。
女侍自外而入,呈上的一份晶莹点心,隐约可见内里包裹的灵果馅料。
“这是用百年朱果制成的甜点,不仅滋味甘美,还有缓解疲劳之效。”苏玉衡唇角含笑,“师妹尝尝。”
走了大半天,她的确有些累。
本来就准备吃午饭的,她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的肚子。江跃鲤应了一声,伸手捏起一块橙黄晶莹的点心。还未入口,清甜的果香便沁入鼻尖,让她精神一振。
她低头,刚咬下一口,听见苏玉衡道:“师妹,我有一事相求……”
“噗——”
江跃鲤一个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咬下的那一口甜点吐回掌心。
二大师兄!别搞!
她一个外门的小菜鸡,要修为没修为,要背景没背景,能帮得上内门大弟子什么忙?
果然是鸿门宴!
苏玉衡完全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
他自幼在内门长大,见惯的都是知礼守节的同门,什么时候见过有人当面吐点心的?一下子竟不知该怎么继续,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
江跃鲤大受震撼,觉得手中的甜点都十分烫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雅间内顿时陷入死寂。
香炉白烟袅袅,室内的沉默相当尴尬。
这是一口甜点引发的惨案。
江跃鲤眨巴着大眼,盯着苏玉衡,等着他的下文。
苏玉衡被她盯到有些不好意思,躲开视线,假咳两声道:“其实这也是宗门的任务。”
除了天魔和他那头魔兽,从来没有活物能够进去魔宫后,还能活着出来的。
她,是这千年来的第一个。
作为天剑峰新任大弟子,未来极有可能继承峰主之位,他本想以个人名义拉拢这位特殊的外门弟子。
可眼下看来……她的防备心果然很重。
修为不高,心机相当深沉。
是个值得他注意的人物。
此刻,“心机深沉”的江跃鲤正在判断,他两声咳嗽是否也是精心计算过的。
她把奇奇怪怪的想法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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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说道:“我的任务,是去象屿山救人,可是和师父走散了。”
苏玉衡突然低头掩嘴,宠溺地低笑两声。
江跃鲤表面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内心却在疯狂咆哮:二大师兄,你别这样!和你真不熟啊!
“现在你的任务变更了。”苏玉衡优雅地端起茶盏,“宗门需要你潜入魔宫,打探天魔的动向。”
江跃鲤又在心中狂叫:二大师兄,你别这样!我真的是小菜鸡啊!
她苦着脸道:“大师兄,你也知道,我修为低,胆子小,这任务太重,实在是担心耽误你们的事。”
苏玉衡道:“时间紧,任务重,更能体现你的能力。”
绝了!
为什么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但是...”
“没有但是。”苏玉衡打断她,氤氲的茶雾模糊了他的神色,“这是宗门任务,落到谁头上都推脱不得。”
这句话,倒是让她想起便宜师父对宗门的介绍,简直就像一个诈骗集团。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只能将任务先应下。
她觉得自己在这里也是一个社畜,不,是修畜,她才来了两天。
两天!
已经接了三个任务了!!
突然,乌鸦脑袋顶开药箱盖子,道:“刚好,反正你也要……唔唔唔。”
江跃鲤熟练地帮它手动闭嘴。
强调了许多次,它还是到处泄露天机,果然脑子不太灵光。
确认乌鸦不会再乱说话后,她才把注意力放回苏玉衡身上,他的坐姿非常端庄,端庄到江跃鲤觉得有点机器感,眼眸露出一丝疑惑。
他不累吗?
察觉到她的目光,苏玉衡升起一股不信邪的胜负欲。
他容貌俊俏,外出时若是遇见师姐师妹,大多都娇羞地偷偷看他,遇到狂热的,甚至会尖叫。
今日他还特地换了一件好看的衣袍出门,怎么这位外门师妹如此平静?
难道是他表现得还不够亲近?
他决定先找一些话题拉进两人关系,他刻意放柔了嗓音:“你药箱里的灵宠,是天魔送给你的吗?”
江跃鲤闻言差点跳起来,连忙摆手:“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她的乌鸦没有魔气,是灵兽,不是魔兽,你那一双桃花眼是装饰吗?
她身家清白得很,才没有跟魔什么的混在一起。
苏玉衡见她反应这么大,反而来了兴致:“那这灵宠是……”
产生灵智,会说话的灵宠极少,可不是一个外门弟子随随便便可以拥有的。
江跃鲤道:“它自己飞来的。”
苏玉衡只当她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天魔的关系,所以在掩饰,也不着急逼问她。
只不过只在心中感叹,曾经听说天魔年少时,无情无欲,却画过一个女子的肖像,可惜后来又烧毁了。
不知她能否也能让天魔记挂到这种程度。
客栈女侍陆续端上各色精致的甜品点心,雪莲羹、桂花糕、玫瑰酥……摆满了整张桌子。
事情定了下来,两人气氛又轻松了些,边吃边聊。
江跃鲤从苏玉衡口中得知,天魔名叫凌无咎,已经活了一千多年。
再多的信息他便不肯透露了。
江跃鲤其实隐隐约约有察觉到,苏玉衡表现出来的,不是真正的他自己。
他是一个野心极强的人,表面却装作一派温和,江跃鲤和他相处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又聊了一会,她发现这位二大师兄很在意和大师兄的比较。
她脑袋灵光一闪。
这不是经常出现的配角设定吗?因为嫉妒男主,所以不断地去模仿,不伦不类,直到把自己也给扭曲。
江跃鲤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意识到,剑魔和天魔其实是两个人,不知道剑魔才是苏玉衡的大师兄,一个劲地用令人闻风丧胆天魔和苏玉衡对比。
于是得出来的结论是:苏玉衡东施效颦,模仿得相当失败。
第二个结论是:千万不要再学你家大师兄啦,他现在有些变态啊。
10. 第 10 章
江跃鲤看着手中的高阶储物袋,这是宗门特意为她定制的,因为她灵力低,一般的高阶储物袋打不开。
看在这个储物袋份上,江跃鲤好心提了一嘴:“其实你就是你,做自己就好。”
苏玉衡闻言一怔,随即面色微变,语气也不再维持那股平静:“你见过大师兄?”
“就在魔宫里啊。”
江跃鲤随口答道。
她又在心中补充:何止见过,还被喂了一口血!
现在想起来还想yue……
她浑然不觉,这句话在苏玉衡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苏玉衡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起来,那个永远压他一头的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无论他如何拼命修炼,如何讨好师尊,大师兄永远都站在更高的位置,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俯视着他。
终于,那个低贱的凡人女子出现了,大师兄竟然傻到叛出师门,放弃所拥有的一切。
他有些担心,又有些……庆幸。
可现在大师兄在魔宫?
天魔竟然接纳了他,他岂不是在令整个修真界都忌惮的存在面前,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苏玉衡心底冒出极大的危机感,仿佛有一座大山朝他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被大师兄阴影笼罩的日子。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江跃鲤,极力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
这个人,必须成为他的棋子。
——
一顿饭吃得一波三折。
即便如此,佛系的江跃鲤也吃得心满意足,她懒洋洋地拍了拍小肚子,侧身低头,伸手进药箱里,将垫着给乌鸦喂食的手帕拿出来。
忽然,一阵浓郁竹香逼近,阴影笼罩而下。
苏玉衡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侧,甚至微微俯身凑近,修长的手指径直朝她伸来。
江跃鲤浑身一僵,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差点从凳子上翻下去,心里疯狂吐槽:这人什么毛病,修仙界的人都不讲究社交距离的吗。
苏玉衡忽视她的反应,从她发间轻轻摘下一片绿叶,指尖在她鬓边一掠而过,淡淡道:“沾上了。”
江跃鲤:“……”
她盯着那片无辜的绿叶,在心中给苏玉衡下了定论。
他果然是个很奇怪的人。
夕阳渐沉,天边露出浅浅余晖。
苏玉衡倒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连“细作”都亲自送到敌营门口。
碍于天魔的神识,他只能止步于此。江跃鲤倒是无所谓,反正这次有飞行法器傍身。
目送那道白衣身影翩然远去,她正要转身。
“哗啦啦!”
牌坊旁的树林突然惊起一群飞鸟。江跃鲤还未看清,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掠至身前。她只觉得周身一僵,竟是被定在了原地。
定睛一看,来人面目狰狞,头顶两根银光闪闪的犄角,通体泛着金属光泽。这造型……
江跃鲤瞪大眼睛,怎么越看越像《西游记》里的银角大王。
由于太过于稀奇,她实在挪不开眼睛,眼眸里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真是越看越像!
这直勾勾的视线,银角魔自然有所察觉,他已经事先调查过了,这个女子只是九霄天宗一个外门弟子,根本没什么威胁。
可眼前这人非但不怕,居然还在憋笑?
银角魔原本狰狞的表情突然凝固。按照预想,此刻这个人类女子应该惊恐尖叫才对!他特意选了最体现实力的出场方式,为了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效果,连定身术都用了十成功力。
信心满满的他,在她的视线下,开始有些不自信了。
江跃鲤不知道,她这过于平静和佛系的眼神,让银角魔的情绪坐了一轮过山车。
“你、你笑什么!”银角魔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犄角。
说实话,他的口条挺好的,和电视剧配音似的,更像银角大王了。
江跃鲤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您长得挺别致的。”
“别致?”银角魔脸色变了又变。这个词是夸他还是损他?难道现在人间的审美变了?他忽然开始注意自己形象,甚至于肢体有些别扭。
渐渐地,在她好奇的目光,银角魔觉得浑身不自在,犄角尖都开始微微发颤。这女子明明毫无修为,怎么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难道是因为天魔?
果然,她和天魔有一腿!
“看、看什么看!”他色厉内荏地喝道,紧张得几乎要捏碎袖中暗藏的蛊虫匣子。
这听心蛊难得,是他耗费了三百年修为,毒沼老怪才愿意给他一个。本来是打算用来控制这个人,让她提供魔宫内的情报的。
不知道她和天魔关系到何种程度了,他这么做会不会惹怒天魔……
可听心蛊一旦离开毒沼老怪,只能存活半天,银角魔实在不愿意白白浪费那三百年修为。
他赌!
赌一出生就站在巅峰的天魔,根本不会在意一个普通弟子。
银角魔犄角尖抖动,他一咬牙,掐诀念咒。
一道黑乎乎的气从他掌心窜出,化作细如发丝的蛊虫,顺着江跃鲤的手背血管钻了进去。
“嘶——”江跃鲤觉得手背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像在医院抽血时扎针的痛,再之后便再无感觉。
她好奇地翻看自己的手背,连个红点都没留下。
她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到银角魔开始怀疑自我。
“你、你给我严肃点!”
银角魔气得犄角都红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好几度,道:“这可是听心蛊!每月十五都会发作,让你痛不欲生!除非——”
他故意拖长音调,等着看江跃鲤惊慌失措的样子。
江跃鲤从容地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题:“除非?”
银角魔的台词卡在了喉咙里。
这反应不对啊!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时候对方应该惊恐万分,跪地求饶才对。
“除非你每月给我提供情报!否则,否则,”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语气都有些外强中干,“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银角魔额角冒汗,这句话耗费了他很多精力。
果然,天魔身边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何江跃鲤这般淡定,但他知道听心蛊的确种在了她身上。
江跃鲤并未回应他。
她乍一听时,其实是准备上演电视中中蛊后的激烈反应的。
可面前这魔畏畏缩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给他下了蛊,她实在是露不出惊恐的情绪。
身上种了蛊,说不害怕是假的,但眼下惊慌也无济于事。
她心态放得很平,在心里盘算着,等下次和宗门联系时,一定要苏玉衡帮忙解一下。
看苏玉衡的态度,九霄天宗非常看重她这个间谍,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见江跃鲤不但不害怕,还有些走神。
银角魔嘴角抽动,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哼了一声,忽地转身,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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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黑袍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消失在林中。
江跃鲤身上一轻,禁制松了,她试着活动了下手腕,确认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行动能力。
她伸手摸了摸刚刚蛊虫钻入的位置,皮肤光滑如初,连一丝异样都感觉不到。
她抬头望了眼天色,橘红的霞光映在她脸上。
时间不早了。
她从淡蓝色储物袋里,拿出一件飞行法宝。
这是一片通体雪白的羽毛,夕阳在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考虑到她灵力有限,所以宗门特意挑选了这件最轻便、最省灵力的飞行法器。
江跃鲤小心翼翼地捧着羽毛,回忆着苏玉衡给的口诀,缓缓注入一道灵力。
指尖泛起微弱的灵光,落在羽毛上,羽毛在她掌心轻轻颤动,缓缓变大到足以承载一人的大小。
“成了!”她惊喜地低呼。
然而,第一次尝试时太过心急,羽毛突然暴涨,差点把她掀翻在地。
这次她学乖了,控制着灵力一点点输出,让羽毛平稳地悬浮在离地一尺的高度。
爬上去的过程颇为狼狈,可坐在羽毛上,往山上飞的过程很舒服。
暮色渐沉,山风带着凉意拂过江跃鲤的面颊,将她的发丝轻轻扬起。
她不敢飞太高,专注地操控着羽毛法器,沿着蜿蜒的石阶缓缓上升。
“江徒儿。”
这声呼唤来得突然,惊得江跃鲤手上一抖,羽毛险些失去平衡。她慌忙稳住身形,循声望去。
半山腰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石阶上,朝她用力地挥手。
竟然是她的便宜师傅。
便宜师父在石梯上蹦蹦跳跳,人小小的一个。
江跃鲤有些吃惊:“师父?!”
这不是禁地吗,她怎么过来了?
她慢慢地操纵羽毛减速,笨拙地降落在石阶上。
“可算等到你了!”笃山兰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她仰起头,圆圆的脸上写满激动,眼睛亮得像是捡到了金子。
明明个子只到江跃鲤胸口,却硬是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踮着脚拍了拍江跃鲤的肩膀。
笃山兰一收到江跃鲤没死的消息,就立即去请示宗门,作为江跃鲤的师父,她获得了进入禁地的许可。
可她不知天魔法阵具体范围,只敢爬到半山腰,看下能不能遇到她。
本来看着太阳已经下了一半的山,觉得没了希望。
想不到真的遇到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师徒二人身上。
笃山兰一时开心,便叽叽喳喳起来,更像一个精力旺盛且放了长假的兴奋好奇宝宝了。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吃饭了没,那魔头没对你怎么样吧,你也记挂这师兄师姐门吧,大家都没事,你不用担心……”
足足有三分钟。
三分钟!
江跃鲤耳朵嗡嗡地,硬是听完了。
笃山兰话头一转,问道:“乖徒儿,你喜欢何种字体呀?”
江跃鲤疑惑地眨眨眼:“字体?我不太了解这里的书法风格。”
“哎呀!”笃山兰一拍脑门,那张娃娃脸上露出夸张的懊恼表情,“为师真是老糊涂了,应该把样本带来给你选的。你喜欢比较端正的,还是比较狂野的?”
江跃鲤迟疑道:“狂野的?”
笃山兰又问:“好。你衣柜里那几套衣裳,最中意哪一件?”
“等等……”江跃鲤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问完字体,又问衣服的,这也太奇怪了。
11. 第 11 章
夕阳西坠,只余一线残霞浮荡在天际,将飞檐斗拱的门楼镀上一层暗金。
已经是第二次踏足,她站在高门下,没再犹豫,纤细的手指抵在雕花门板上轻轻一推。
谁知门才开了一半,她就“砰”地一声把门甩上了。
肩上的乌鸦被吓得翅膀乱扑腾。
“我是不是眼花了?”她拍了拍砰砰直跳的心口,掌心还残留着门板的凉意。深吸一口气,她决定再确认一次。
这回她学乖了,只推开一掌宽的门缝。
斜晖透过缝隙在地砖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金痕,尘埃在光柱中浮沉。她俯身窥视,视线顺着青石地面缓缓上移。
下一刻,与殿内那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那双眼竟然比暮色更沉,仿佛早已洞穿门扉,静候多时。
江跃鲤吓得手一抖,门“吱呀”一声彻底敞开。
天地可鉴,她真的没有用力推门!
空阔的前堂内,两侧灯笼发出暖黄的光,映得地面如水般澄净。正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椅,上面斜倚着一人。
那人黑衣如墨,锦缎暗纹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衬得他肤色如雪。
他怀里窝着一只圆滚滚的橘猫,正眯着眼打盹,而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过猫,惹得那猫舒服得直哼哼。他的右手肘懒散地搭在扶手上,掌心托着下颌,神色淡淡地看着门外的人。
眼神里带着几分倦怠,几分审视。
殿中的人,正是魔宫的主人——凌无咎。
江跃鲤没料到开门会见到人,因此被吓了一跳,看清人后,反倒是平静下来了。
她定了定神,抬脚向前走去,刚想开口打招呼,却见他眸光微动,忽然侧过脸,下颌微抬,一副“本座才懒得理你”的模样。
门外一阵晚风掠过,撩起她的衣袂,她抬手按住额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这阵风穿过前堂,消失在幽深的殿后。
而就在风停的刹那,凌无咎原本慵懒的神色骤然一沉。猛地站起身,怀里的胖猫“喵”地一声跳开。
他身形如鬼魅,眨眼间便逼至她面前,惊动她指尖的碎发。
江跃鲤猝不及防,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位爷又怎么了?
有喜欢喂人吃血的奇怪癖好?
她甚至多看了两眼他的脖子,确定没有血后,心底松了口气。
凌无咎不依不饶,跟着向前逼近一步,玄色衣袍几乎擦过她的裙角。
她再退,他再进。
一步,又一步。
直到她的后背抵上门框,退无可退。凌无咎俯身,轻轻嗅了嗅,眉头倏然蹙起。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她腰间,那只淡蓝色的储物袋上。
是苏玉衡给她的那个。
江跃鲤心头一跳,立刻伸手去护腰间的储物袋。
凌无咎广袖微拂,修长的手指在暗处轻轻一勾。
江跃鲤手指还未碰到,便觉腰间一轻,那淡蓝色的储物袋,径直坠落在青玉地砖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等等!”她慌忙弯腰去捡,却见凌无咎五指凌空一抓,储物袋瞬间飞入他掌心。
这人是入魔前专干打家劫舍的吗?
抢东西的动作真是行云流水!
还未等她出声,忽见一缕灰白色火焰自他指缝窜出。那火焰诡异阴冷,竟无半分灼热之气,却在眨眼间,将储物袋吞噬殆尽。
“别!”她瞪大双眼,眼睁睁难得的宝贝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团灰烬。
她痛心疾首。
里面都是好东西啊!
她的飞行法宝白羽也还在里面,暴殄天物啊!
凌无咎慢条斯理地拍掉手上的灰烬,似乎还不满足,赤脚踩在灰烬上,碾压了好几下。
江跃鲤:……
半晌过后,他眼底那抹晦暗的戾气才稍稍消散。
他再次逼近,江跃鲤条件反射般捂住胸口。
倒不是担心他图谋不轨,纯粹是怕他连师父给的储物袋也一并烧了。
要是连这个也没了,明天她又得下山补给。
这破山路爬一次折寿十年,再也不想靠两条腿下山了!
凌无咎对她的防备视若无睹,忽然倾身凑近。高挺的鼻梁几乎贴上她耳际,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听见他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瞥过头去,眉头紧蹙,像是嗅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气息。
凌无咎的眼神暗沉沉的,像淬了冰的刃,一寸寸刮过她的脸:“你去见谁了?”
江跃鲤心头一跳,她是有些心虚的。
不过作为奸细,这不好说吧。
这一次下山一共见了三个人,她挑了一个最好说的。
可她又不知道那个魔叫什么名字,绞尽脑汁,最后憋出一个最离谱但最安全的答案:“在山下看见了一个银角大王。”
凌无咎低眸沉思。
银角大王是谁,他并不知道,但他非常不喜欢她身上沾染的味道。
更让他烦躁的是,即便已经烧了那个碍眼的储物袋,这气息却仍缠绕在她发间。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往里走了两步后,转身道:“跟我来。”
江跃鲤很随缘,客随主便。她蹲下身子捡起进门后就在装死的乌鸦,就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空荡的游廊里,唯有她的脚步声轻轻回荡,衬得四周愈发寂静。
因此,她不自觉走得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穿过曲折的回廊,眼前景致骤然开阔。透过雕花镂空的墙面,她瞧见一方精巧的园林隐在薄雾之中,朦胧如仙境。
江跃鲤不由一怔。
魔宫深处,竟然还藏着这样一处清幽之地?
她随凌无咎踏入园中,初看时亭台错落,花木扶疏,相当雅致。可仔细观察后,却发现石阶缝隙间皆是杂草蔓生,廊柱漆色斑驳,显然很久没有打理了,透着一股颓败的寂寥。
再往里走,雾气渐浓,湿润的水汽带着山间的清新扑面而来。
她正疑惑,忽然听前方传来潺潺水声。
是一口温泉。
热气蒸腾而上,在水面上凝成缥缈的白雾,又随风散向四周,将整个园林笼罩得如梦似幻。
温泉水自岩壁间汩汩涌出,汇入一方白玉砌成的池中。池边青石被常年水汽浸润,竟没有任何青苔痕迹,池中水不断翻涌,清澈见底。
江跃鲤愣神之际,凌无咎已径直走到池边,踏入池中,玄色衣摆被池水打湿,瞬间洇出深色的痕迹。
凌无咎径直踏入池中,玄色衣袍的下摆浸入水中,瞬间晕开一片深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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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荡漾间,他回头望向仍站在岸边的江跃鲤,眼中带着不解。
江跃鲤也疑惑地看着他。
他怎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该不会是要我伺候沐浴吧?
真是奸细难当!
玄色衣袍深色的水印逐渐往上晕,紧贴在凌无咎劲瘦的腿上。
江跃鲤正想着怎么表达她不会,却见他忽然转身,朝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往下滴,在池面激起一圈涟漪。
江跃鲤当场瞳孔地震。
夭寿啦!
不是搓背!
是要共浴啊!
“不、不用了吧。”她连连摇头,“大人您慢慢泡,我去给您摘点花瓣?”
“过来。”
低沉的嗓音混着水声传来,明明语气平淡,却让人听出不容抗拒的意味。
她昨天没洗澡,又爬了两天的山,其实也挺想洗一下的,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就将手伸了过去。
温热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
手上的力道不容抗拒,她想要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连忙踢掉鞋子,顺着牵引踮着脚尖往下探。他的力道很稳,她紧紧盯着踏下的地方,一步一步往下。
池水渐渐漫过裙摆,在腰间漾开层层涟漪。
等终于踩实池底,江跃鲤悄悄往回抽手。
没抽动。
再用力。
仍纹丝不动。
这才不得不仰起脸,正对上凌无咎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的衣襟不知何时已经松散,微微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膛。一枚红玉吊坠悬在锁骨下,被水汽蒸得泛着莹润的光。
红玉吊坠太好看了,而且特别合适他,她的目光一时难以移开。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好看?”
眼前的胸膛慢慢靠近,她慌忙抬手抵住他胸膛。掌心下的肌肤烫得惊人,分不清是温泉的热度还是……
她连忙解释:“我只是在看你的坠子!”
凌无咎道:“我问的就是坠子。”
“轰”地一下,江跃鲤只觉脸颊发烫,她固执地认定是温泉蒸腾的热气导致的。
这剧情发展不对劲。
她该不会是穿进什么不可描述的限制文了吧,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
还别说,这胸肌还挺结实的……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的震颤,头顶再次响起凌无咎低沉的闷笑。
她觉得鼻子有些痒,缩回手一抹。
血!
她流鼻血了!
她捂着鼻子,低头掩饰,声音闷闷道:“我想自己洗。”
凌无咎转头,表情不悦,定定盯着一个方向。
又有人上门送死了。
他“嗯”了一声,松开她的手腕。
……
江跃鲤没有想到,他那么容易就走了。
其实从刚刚见到凌无咎的那一刻,她便有种相当奇怪的感觉,像是出去偷情了被发现一样……
而现在,她又觉得自己像个渣女,还是提起裤子不认账的那种。
温泉水叮咚作响,她将半张脸埋进水里,任由思绪越飘越远。
“啊——”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旋即是一阵杂乱的声音。
12. 第 12 章
惨叫声戛然而止,江跃鲤在泉水中冒出头,侧着耳朵听了许久。
只有山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她不禁怀疑,是不是泡得太舒服,而出现了幻听。
还是因为最近看到恐怖场景太多了?
她想了一会,也没想到一个所以然来,便算了。
并且,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雾气朦胧,各处灯笼次第亮起。
这里的泉水估摸着有些特殊功效,才泡了一会,江跃鲤便浑身舒畅,神清气爽。
甚至觉得自己力大无穷,可以徒手一拳打死一头牛。
身体舒服了,心情自然也愉悦起来。
她哼着小歌儿,随手拆开发髻,任由青丝散落,脱下外衣,随意搭在泉边的石头上,慢悠悠地擦洗身体。
如果此刻江跃鲤看到了魔宫墙外的场景,肯定会佩服自己当时踏入魔宫时的勇敢,以及夸赞墙外这些人不惧死亡的勇气。
魔宫高墙之下,晚风阴凉,红血溅得到处都是。
凌无咎负手而立,玄色衣袍随风轻轻摆动。
他身后,是一堆尸块。每块切口都棱角分明,红白的肉还在跳动,甚至能看得清跳动的血管,以及颤动的神经。
最吓人的是,那颗还算完整的头颅,嘴唇在极力地开合,残损的眼睛在不断地流泪。
凌无咎前方,剩下的三人惊恐后退,浑身警惕。
他们是奉宗门之命前来探阵的。
因今日有个外门弟子活着进出魔宫,她修为极低,也不可能和天魔有交集,因此有传言称,魔宫千年的锁灵阵已经失效。
仙门高层半信半疑,便派他们这支小队前来试探虚实。
可谁能想到,走在最前面的同门,仅仅是一触城墙,一瞬间便化作一堆整齐的尸块。
还活着的尸块。
血肉仍会跳动,喉咙仍会呜咽,眼珠仍会转动。
这就是传言中,擅闯魔宫者,死无全尸的来由。
凌无咎饶有兴致地朝他们踏出一步。
三人如惊弓之鸟,踉跄后退,满头大汗。
城墙之上,魔兽化作成一只圆滚滚的狸花,懒洋洋地蹲坐着,金瞳半眯,尾巴有一塔没一搭地摆动。
它歪了歪头,心中有些不解。
主人为何要亲自出来?
这些小喽啰,直接给它吃了就行,根本就不需要费劲。
它低头,看着草地上的尸块,尸块正慢慢陷入地里。
胖猫的尾巴烦躁地甩了甩,如果这几人,主人都用来祭阵了,他到嘴的鸭子岂不是飞了?
啊,真的很烦。
“你们为什么会这时候上来?”
凌无咎的声音将胖猫注意力吸去,它看着似笑非笑的主人。
脊背有些发寒。
主人应当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领队的灰袍修士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刀,传闻中的天魔向来杀伐果决,从来不会废话,现在却问起了他们探阵的原因。
他警惕道:“我们只是接令行事。”
话音刚落,眼前黑影倏忽一闪。
凌无咎已近在咫尺。
他手在发抖,不,他浑身都在发抖。
身体如坠冰窟,浑身僵冷。他修为已至金丹,可在对方的恐怖威压下,竟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紧绷着身体,缩紧浑身肌肉,努力维持着作为修者的体面。
凌无咎有些意兴阑珊,每个人见到他都是这幅表情,无聊极了。
他绕到灰袍修士身后,淡淡道:“你们监视她,因为她能进来,所以你们也觉得自己可以?”
灰袍修士一怔,脑中轰然炸开。
那个外门弟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跟天魔到底……
不等他想明白,凌无咎悠悠转身,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好。”他动作干脆,抬脚一踢,“那你再试试吧。”
胖猫见状,身子一缩,主人踹人可痛了。
这不带魔力的一脚,对于灰袍修士来说,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
这一刻,他甚至催生出了一种情绪,天魔也不过如此。
可当他疯狂催动体内的灵力时,才发现灵力受制,怎么也无法自救。
“不,救我——”
最终,他只能绝望地嘶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到围墙上,霎那间,身体四分五裂,直接碎成一地,在地上扭动。
剩下的两人见状,面如死灰,转身就要逃。
两人灵力用不了,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后跑,才跑了几步。
“我给你一个机会。”
平静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
两人猛地抬头,发现凌无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前面。
他们惊恐万分,两个大男人挤作一团。
其中一人声音颤抖:“什、什么机会?”
“很简单。”凌无咎随意张开双臂,“我就站在这里,让你砍一剑。”
这话一出,两人颤抖得更厉害了,在绝对强者面前,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见对方迟迟不动,凌无咎眸色一沉。他转头看向墙边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的尸块,语气平淡却悚人:“再不动手,你们会死得比他更痛苦。”
四周安静一瞬。
“啊啊啊——”
其中一名忽然灰袍修士大叫起来,举剑冲去,反正都是一死,拼死一搏,若是真的能够杀了天魔,他会扬名立万,他可以得到无限资源!
“吼——!”墙头的魔兽自墙头跃下,身体化作雄狮大小。
这下它可以吃了吧!
四足未着地,却在半空中被凌无咎随意一脚踹开:“别碍事。”
它这才发现自己会错意了,狼狈摔在一旁,它尴尬的时候真的很忙,扭四处看,舔舔爪子,抓抓地。
修士的剑刃破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鸣,落叶搅动,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漩涡。
锋刃传来切入血肉的实感时,他心下大喜:“砍到了!”
他可是对着天魔的命门砍的。
另一人见状,眼中也迸发出狂喜,当即纵身跃起,长剑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攻向凌无咎。
凌无咎赤手格挡,两人配合默契,剑势如又快又急,一左一右将他困在中间。
先前伤口的鲜血顿时浸湿玄衣,布料破碎,发丝散乱,他踉跄后退,嘴角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见人逃了,修士乘胜追击,剑尖直刺心口。
凌无咎飞身后退,落在魔兽身后。
魔兽正趴在地上无所事事,忽然听见主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去清理掉他们。”
魔兽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看主人手上的储物袋,又看看那两个修士,毛茸茸的脸上写满困惑。
主人明明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们,为何要演这一出?
担心凌无咎随时回来,江跃鲤不敢多待,她洗得很快。
换上师父备的素白衣裙,感觉身上利落干爽多了,乌鸦似乎非常执着于装死,她也不管,直接将它装到药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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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游廊很安静,清凉晚风吹得灯笼摇晃。
前方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一道修长的身影扶着廊柱,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有些踉跄。昏黄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摇摇晃晃地落在青石板。
江跃鲤下意识抓紧了药箱提手。
两人距离渐渐拉进,她终于看清了那人。
是凌无咎。
他又将自己搞得浑身血。
不过这一次,似乎受伤的是他。
墨发凌乱,黏染血的颊边,玄色衣袍破碎不堪,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伤口。只是看到一路上,他留下了点点滴滴的血迹。
他摇摇晃晃走到她跟前,才停下来。
和他涣散的眼神对视良久,江跃鲤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是专程来找她的,而不是去沐浴更衣。
噢,对了!
她好歹是一个医修。
刚要上前去扶凌无咎,开口询问他的伤势,他却蹙起了眉头,神色不满地甩来一物。
她手忙脚乱接住。
是个绣着暗纹的储物袋,边角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看着情形,上面的血迹应该是他的。
江跃鲤捏着储物袋上未干的血迹,心情有些复杂。
不为别的。
她打不开啊!
大佬不知菜鸡的痛……
她把储物袋塞到怀中,再抬头,却见凌无咎已经转身离去,衣摆擦过染血的青砖,每一步都踏得极重。
似乎在发泄着不满。
“那个…伤口…”她弱弱地伸出尔康手。
凌无咎背影明显僵了僵,随即走得更快了。
江跃鲤讪讪收回手。
她很怕麻烦。
既然对方没有求救,她也不太想动……
于是,她就这么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房间。
一进到房间,乌鸦便自动苏醒,从药箱里钻出来。
江跃鲤:……
江跃鲤想着它是系统,应该会有任务目标的情况,她问道:“天魔需要我救吗?”
乌鸦歪着脑袋,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像是在检索着什么数据,片刻后,它回答:“系统888为您服务,没有生命临危的提醒。”
“这样啊……”江跃鲤点点头,顺手把沾血的储物袋放进药箱。
那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吧。
直到此时,她才有时间拿出师父送的储物袋,细细查看里面的东西。
和苏玉衡给的各种通讯法宝、战斗法宝等不同,这个储物袋中装的,大多都是些日常用品,比如她的床榻、桌椅、衣服、吃食等,其中占据最多地方的,是药。
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很杂,摆得还算整齐。
她还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纸。
是一张清单,纸上密密麻麻列着各种物品,字迹各不相同,明显是师兄师姐们一起写的。
纸角处还有两滴可疑的水迹,大概是那个爱哭的师姐留下来的。
她正布置房间,那只胖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她铺床,它就跳上去打滚;她晾衣服,它就在架子上走来走去;连整理药箱时,它都要探头探脑地钻进去。
一阵混乱中,终于收拾好了房间。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江跃鲤坐在床边,脑海里又浮现出天魔浑身是血的模样。
他那时连站都站不稳,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将猫猫抱在怀中,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问道:“你说,你主人需不需要帮忙?”
13. 第 13 章
乌鸦在飞,肥猫在跳,两兽玩得不亦乐乎。
江跃鲤坐在凳子上,看着它们玩闹,凌无咎胸前那个红色吊坠,一直浮现在她脑海。
那吊坠晃啊晃的,晃着晃着,就变成了魔头浑身是血的样子。
思考片刻,她还是把储物袋往怀里一塞,抓起乌鸦,抱着猫,推门就往外走。
廊檐下昏暗,地上有一串模糊的血色脚印,已经半干了。
跟恐怖片现场似的。
江跃鲤有些怀疑,凌无咎的血已经流干了。
她踩着血迹往前走,鞋底沾了黏腻。那串脚印时深时浅,有几处还带着拖拽的痕迹,像是有人曾在此踉跄跪倒。
再往前,刻满神佛的墙上,溅着红血,依稀能看得出来,是一个手印。
混着红血,神佛面容模糊,看着相当渗人。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二天。
是她第二次推开这一扇门,也是第二次看到这样的他。
殿内光线很暗,只有一盏灯笼立在榻边,照出微弱的光。
凌无咎站在殿中央,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
地上积了一大滩血,还没干透,表面泛着暗红色的光。
血在他手背蜿蜒而下,顺着指尖滴落,一滴接一滴,砸在石板上,落在那一滩血中,泛起层层涟漪。
江跃鲤不由得感叹。
也得亏是在这个修仙的世界,不然按照这个出血量,人早没了。
乌鸦一见到凌无咎,两脚一蹬,再次装死,直直往地上坠。
胖猫从江跃鲤怀中跳出,张嘴叼起猫,随即跳到一旁。
“你的伤……”江跃鲤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凌无咎慢慢转过身来。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脚步虚浮,却还是固执地朝她走来。
她下意识往前迎了两步,心里正纳闷他要做什么,却见他身子倏然一歪,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她倒了下来。
“喂!”江跃鲤慌忙伸手去接。
可这人看着劲瘦,实际沉得要命。
她根本撑不住,被他连带着一起倒在了地上,他整个人都埋进了她怀里。
她恰好穿了素色衣衫,一瞬便被他的血浸透。温热的血液很快渗到皮肤上,黏糊糊的触感让她浑身发毛。
她想把人推开,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沉得推都推不动。
这人明明已经失血过多,都几乎站不稳了,还非要硬撑着,走到她跟前才晕过去。
妈蛋!
这千年老魔,一如既往地喜欢往她身上抹血。
她想要问下系统,是否有什么道具,可以快速救人。
可转头看去,那笨鸟布偶玩具似的,一动不动,胖猫正用爪子扒拉它。
……还是猫猫的玩具。
江跃鲤放弃这个怂货系统,决定自己上手。
她咬着牙,拽住凌无咎的衣领,试着往前面的矮榻上拖,才挪了一半远就累得直喘气。
这人什么做的,真的好沉。
察觉人被她勒到了,担心还没开始救,人就被自己勒死。
她只能换一个姿势,抱住他的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慢慢后退。
她拖得很慢,在地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像一个凶案现场,而她正在毁尸灭迹。
此时此刻,她甚至理解了一句话:杀人容易,抛尸难。
好不容易拖到榻边,她已经满头大汗。
正要松口气,突然手上一滑,凌无咎的上半身“砰”地砸在地上,脑袋结结实实磕在了脚踏上。
角落猫猫动作一顿,“玩具”也不玩了,圆圆的一坨缩到角落,静静看着两人。
她知道主人是谁吗,真是胆大包天。
他从未见过主人如此狼狈,即便它什么也没做,也有种要跟着完蛋的感觉。
它担忧了许久,主人还是一动不动,没有它预料中的发难。
始作俑者则是心虚地看了看四周,好在没人看见。
目睹了一切的猫猫:……人类真的很难懂。
江跃鲤手忙脚乱,赶紧把人往榻上搬,可她力气不太够,尝试了几次,也没办法将人抱到榻上。
在她感觉犯难时,“尸体”缓缓睁开了眼。
吓得她一抖,满血的手立刻伸去,合上他眼睛。
眼眸在她手心眨了一下,他的睫毛很长,扫得她手心很痒。
她终于想起,她又不是真的在抛尸……
病人睁开眼有什么奇怪的。
她松开手,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
她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自己撑着地,慢慢坐起来,一转身,下一刻就稳稳坐到了榻上,动作利索,哪里像一个重伤的人。
她盯着他染血的衣襟,心里犯嘀咕。
刚才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动作这么灵活?
她怀疑他是故意的。
但是她没有证据。
可见他脸色确实苍白,唇上也没血色,确实是不像是装的。
“你……”她刚想开口,凌无咎就虚弱地咳嗽起来。
他一手按着胸口,一张俊脸满是痛苦,咳完还喘了几口气,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跃鲤从储物袋里那处水囊和杯子,倒了一杯水,犹豫着递了过去。
凌无咎视线从杯子上,慢慢移到她脸上,又落她手上的杯子。
猫猫在一旁恨铁不成钢。
主人受伤了,这种凡物只会有害无益。
别惹得主人发怒,到时……
它还未在心中吐槽完,就见主人缓慢地伸手去接。
主人指尖碰到杯子时突然一抖,差点把水洒了。
猫猫愣在一旁,又连忙躲开视线,它不敢看了。
江跃鲤赶紧连同他的手一起,扶住杯子,感觉到他手掌冰冷,一点活人的温度都没有。
果然还是失血过多了。
算了,还是亲自喂他吧。
看着送到嘴边的杯子,杯中的水泛着烛火的暖光,他低头喝下了一口水。
“多谢。”他声音很轻,就着她手,慢慢喝着,喝得很享受,似乎这水十分美味。
一杯水很快就喝完了,瞧这孩子渴的。
江跃鲤低头倒水,杯中的水面微微晃动,再抬头时,凌无咎已经解开了外袍,染血的布料无声滑落在榻上。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他手指修长白皙,搭在里衣的系带上,轻轻一扯,染血破碎的单衣便松垮地散开。
然后,她看到了那道伤。
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我去,耐砍王!
一道狰狞的刀痕,自他下颌斜劈而下,划过喉结,深深切入锁骨,最终停在心口上方。皮肉翻卷,隐约可见森白的骨。
她不晕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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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忍不住。
她闭上眼,在内心数了五秒,才堪堪将那一阵眩晕压下去。
再次睁开眼睛,看到了更惊悚的一幕。
凌无咎的手指轻轻抚过伤口边缘,动作轻缓,仿佛在欣赏,在享受。血珠顺着他的指腹滚落,滴在榻上,晕开一片暗红。
他的神情平静,带了一丝缱绻,似乎这不是一道伤,而是什么高尚的艺术品,值得细细品味之物。
他抬眼看她,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些小高兴。
这诡异的场面惊得她寒毛直竖。
妈妈!
这里有变态!!
江跃鲤心猛跳片刻,慢慢地,就平复了。
她再次感叹,佛系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强的可怕。
她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个铜盆、一张白布,在一堆药品中,找出一瓶清洗伤口的液体。
站在铜盆前,把白布浸湿拧干,来到凌无咎身前。
江跃鲤从未见过那么严重的伤口。
不愧是修仙的世界,连伤口都非同寻常。
血已经止住了,可血肉狰狞外翻……
她盯着那道横贯胸口的刀痕,咽了口唾沫。手里的白布举了又放,放了又举,愣是没敢下手。
凌无咎光着上半身,随意地坐在榻上,眼睛半闭着,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
她偷瞄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是不是真的没有痛觉。
“我、我动手了啊。”她结结巴巴地说,手指头捏着白布的一角,轻轻碰了碰伤口边缘。
布刚挨上皮肤,凌无咎的肌肉就绷紧了下,吓得她赶紧缩手。
还是痛的吧。
这修仙世界真是……动不动就血肉横飞。
无情得很呐。
她低着头,手指捏着白布,小心翼翼地擦着伤口周围血污。
白布每擦过一处,就染上一片暗红,很快整块布都变得黏腻湿重。
她不得不频繁地更换干净的布块,铜盆里的清澈液体,已经变成了一盆血水。
“其实不疼。”
头顶忽然传来低沉的嗓音,她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抬起头,泛红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些迷茫。
她好像什么都没问吧。
凌无咎半倚在床头,墨发散乱,铺在身下,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那双总是含着戏谑的眼眸,此刻却格外沉静,像是化开了的墨,柔柔地笼着她。
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一点也不疼。”
“嗯。”她低低应了声,又重新低下头去清理伤口。
-
江跃鲤换了三次水,才勉强将凌无咎的伤口清洗干净。
准备上药时,她却再次犯了难。
师父给的药品固然十分全面,甚至考虑到她知识不够,还给她准备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简称:使用说明。
但是,这一本书的字都是繁体的,各种药的效用也写得晦涩难懂,她翻了好一会。
脑中挤满了什么丹啊丸啊的,一团浆糊。
根本就挑不出合适的药来。
又不好将凌无咎的伤口晾太久,她越翻越着急。
以前考试的时候,临时抱佛脚都没那么急。
作为翻身都不乐意的咸鱼,她真的很讨厌麻烦。
突然,一阵微风,吹气她耳边碎发,一只苍白的手从身后伸过来,轻轻拿走了书。
14. 第 14 章
这是江跃鲤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用量子读书法来读书。
凌无咎将书放在腿上,右手将其弯成夸张弧度,发黄的纸页翻飞,在他左手指尖擦过,快得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他半边身子伤口狰狞,低着头,面色淡然,翻书的手出奇地稳。
殿内寂静,纸页翻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江跃鲤忍不住在心里默数,才十秒不到,他已经翻过了将近一半的厚度。
凌无咎神情认真,眼眸随着书页微动,一缕黑发自肩头滑落。
这种游刃有余的姿态,莫名让她想起以前高中时候,那个每次都蝉联第一,并且将第二名甩得很远的学霸。
翻书声戛然而止。
凌无咎突然按住其中一页,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点在纸面上。
“可以用这个。”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正出神的江跃鲤吓了一跳。
江跃鲤点点头,往前凑近,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
书页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她视线落在他指尖,上方是“肌生丸”三个字。下面的内容分成了好几栏,药材名称、配比、炼制方法、疗效、用法……
看得她头皮发麻。
这一页,用法一栏只余一个小标题,她伸手去翻下一页,不自觉触碰到凌无咎手臂,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下,收了回去。
下一页更是让江跃鲤头疼。
原来,这个药需要配合灵力引导。
什么穴位、筋脉各种杂七杂八的陌生名词,看得她头晕脑胀。
再下一页,是一副指引图。
本想着还有希望,她盯着那复杂的灵力运行图看了半天。
眼睛都快变成蚊香圈了,也没看懂。
她觉得她目前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幼儿园小朋友考试,考题是高等数学题!
别说她现在的灵力够不够用,就算够,就她这水平,怕不是还没引导完药效,就先把自己经脉给打结了。
果然,大佬不懂菜鸡的痛!!
“那个……”江跃鲤挠了挠头,决定实话实说,“有没有更简单点的?就像那种,嗯……吃一颗下去,你自己就可以调息的,我灵力不多,无法完成那么复杂的操作。”
凌无咎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那双平时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困惑。
他突然抬手,修长手指不由分说地穿过她的指缝,两人十指相扣。
江跃鲤整个人僵住。
大哥,这多少有些暧昧了。
“你在……”
话还没说完,江跃鲤便觉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相贴的掌心窜入。冰冷顺着经脉急速游走,所过之处传来轻微麻意。
她本能地想要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寒意渐渐游走到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她闷哼了一声。
下一瞬,那股冰冷陡然消散,再不见踪影。
江跃鲤微微喘着气,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似乎非常震惊。
他眼眸总是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即便有情绪波动,也有股淡淡的死感。此刻却睁得极大,连带着眉头都微微扬起。
“你的修为呢?”他的声音也罕见地带着波动。
江跃鲤感觉到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正在一点点收紧。
江跃鲤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那股寒意是他的灵力试探。
大佬的话自然是要相信的。
江跃鲤心下一惊,赶紧低头检查自己的灵力。她心念一动,指尖立刻窜出一道细细的白光,像一缕轻烟般在空气中摇曳。
这是她的灵力。
没问题啊。
她灵力还在。
她道:“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嘛!”
她松了口气,把灵力凝聚的光线往前移,在他眼前晃了晃,像在炫耀什么宝贝似的。
对她来说,这的确是很稀奇的宝贝。
毕竟从来没试过修仙的感觉。
胖猫本来舔着爪子,听见动静,看过去,圆溜溜的猫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点灵力,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为什么她那么宝贝?
它嘴巴张得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继续低头舔爪子。
殿内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那缕极细的灵力光线慢慢淡去,江跃鲤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不太对。
凌无咎神色依旧古井无波,虽然相处不过短短两日,江跃鲤却能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至于生气的原因,她猜测可能是她修为太低,所以没办法帮他治疗。
给你治就不错了,还挑上了,狗男人。
“你在骂我。”凌无咎突然开口,平静地看着她。
她尝试抽回手,未果。狐疑地盯着他,难道他会读心术?
凌无咎道:“我不会读心,你骂人的时候,会翻白眼。”
江跃鲤:……
她差点又要翻白眼,硬生生忍住了。为什么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男人绝对是在诈她!
“又翻了。”凌无咎平静地指出。
江跃鲤:……这话题没法继续了!
她赶紧把视线往下移,落在他腿上的医书上:“所以……还有别的药能用吗?”
凌无咎虽未搞清她修为大减原因,还有五日,给她补回去就行。
他手指微微用力,捏了捏十指相扣的手,道:“就这个,直接撒上去也行。”
江跃鲤不敢继续问了,手心有些冒汗,她猜测凌无咎是不是因为爱人离去,所以得了失心疯。
话说回来,她拿的不会是替身剧本吧?!
角落里,胖猫又玩起了“乌鸦玩具”,猫眼中有些不解。
主人本身就是最顶级的灵药,这些凡药对他根本没用,也不知道为何要废这个劲。
人类真的很奇怪。
江跃鲤在储物袋里翻找,终于找到了对应的药品。
是一个巴掌大的瓷白药瓶,上面刻着对应的药名。
她看了看凌无咎身上又长又深的伤口,又看看这一小瓶药,有些惆怅,这一点哪够啊。
本着省着点用,走一步看一步的佛系心态。
她将药粉倒了一次,又一次。
清冽的药香在室内散开,再看向瓶中时,竟还是满的。
她不信邪地又倒了几次,瓶身依然沉甸甸的,里面也是满的。
“这也太神奇了……”
她不再束手束脚,开始量大管饱地给凌无咎上药。
与此同时,远在宗门的药房里乱作一团。
“快,五倍子研磨好了没!”笃山兰的衣袍上沾满药渍,额头上全是汗珠。十几个弟子手忙脚乱地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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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药材,捣药声此起彼伏。
“师父!药好配好了吗,这药盒子又快空了。”大弟子气喘吁吁,举着即将见底的药盒子。
“来了,来了!”笃山兰擦了把汗,将手中刚配好的药倒进去。
其他人还在埋头研磨,手下的磨盘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一名娃娃脸女子一遍捣药,一边哭着喊:“师父!师妹在那边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啊?!”
……
药盒子中的药不再减少,药房内的弟子们全部瘫倒在地。
终于够了吗。
此时,江跃鲤正在给凌无咎包扎,江跃鲤站在床榻边,手里拿着绷带,双臂几乎圈着凌无咎,一圈又一圈给他缠绕。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凌无咎坐着没动,任由她摆弄。
他的腰腹线条分明,绷带缠上去时,能感觉到肌肉微微绷紧。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药味,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新苦香,像是一种植物的味道。
江跃鲤起初没在意,直到静下心来,两人又靠得很近,她才忽然回忆起,那天喝下的血,似乎也是这个味道。
不会就是他的血吧。
缠完最后一圈,她从储物袋中找出剪刀,准备剪断多余的绷带。
她双臂正圈着凌无咎,忽然感觉身前一沉,凌无咎整个人朝她倒了过来,额头不偏不倚,正好抵在了她的……胸上。
她双手悬在半空,表情有些懵。
低头看去,凌无咎的脸色苍白得跟白纸一样,长睫低垂,睡相平静。
整个人都透着股虚弱劲儿,连呼吸都极轻。
她本准备把人推出去,想了想,还是忍下了。
靠在这里,肯定很舒服。
她这具身子面容清秀,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
胸前丰盈饱满,腰肢却纤细得恰到好处。下午沐浴时,她还偷偷掂量过,两团沉甸甸的。
至于她当时,为何想到掂量重量……
她有些怀疑,爬山时,腰累个半死,是不是和它们也有关系。
江跃鲤刚剪去多余的绷带,肩头落下了一个乌鸦,在她耳边说道:“系统888为您服务,有道具掉落。”
真是稀奇,乌鸦不装死了。
系统不摆烂,忽然来了新道具,更加稀奇。
江跃鲤侧头,看着它道:“什么道具?”
乌鸦还未回答,原本靠在身前的凌无咎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乌鸦的脖子。
“嘎!”
乌鸦拼命扑腾翅膀,黑羽毛都掉了几根。
胖猫从角落冲进来,围着他们又蹦又跳,踩得床榻砰砰响。
眼看着凌无咎就要掐死乌鸦,江跃鲤连忙上手去抢。
凌无咎躲开了她的抢夺,胖猫跳过来,也被凌无咎挥手拍飞。
还不小心碰到床榻边的盆栽,摔到地上,花盆瓷器碎裂,盆栽也发出粗粝的嚎哭声。
哭声混杂着乌鸦的尖叫,挣扎。
折腾下,凌无咎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吵得江跃鲤耳朵都要发鸣了。
“住手。”
她声音不大,止住了一场吵闹。
凌无咎胸口前的红玉吊坠发光,他心猛地一跳,瞳孔一瞬放大,立刻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