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沙雕穿越文》
1. 第 1 章
朱墙拥簇起的宫道宽阔笔直,一群列队整齐形容肃穆的宫人正缓缓行于其上。
被小心翼翼抬动着的步辇上坐着一位身穿朱红色华服的少女,年龄才刚过十七,就已生得姿容昳丽倾国倾城,犹如一朵盛放在春日里的粉白色牡丹,濯而不妖,艳而不媚,可艳压群芳。
少女名为玉昭,是大巾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平公主,但是在两个小时之前,她还叫郁昭,是一位刚大学毕业的、正在等待研究生开学的社会闲散人士。
按道理来说,这个阶段的社会闲散人士的生活应该是很幸福的,但郁昭并不幸福,反而满心戾气——母亲早逝的她才刚刚接受了父亲即将再婚的消息,挚友因病离世的噩耗却又接踵而至。
参加完闺蜜的追悼会,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郁昭的眼睛已经肿成了一双红核桃。她也没有直接开车回家,而是去了和闺蜜相识的小学。
将车在路边停好,才刚一推开车门,玉昭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一群黄毛小混混正在偷拿一位老乞丐身前破碗里的钱,而那位白发苍苍的乞丐却毫无察觉,因为他还是个瞎子。
郁昭瞬间化身正义使者,义愤填膺地冲了过去,不仅替那个老乞丐把钱要了回来,还凭借着一腔戾气把那几位不安好心的小混混给赶走了。
为防钱再被偷走,郁昭也不嫌弃那个老乞丐脏,直接把钱塞进了他黑漆漆的手里,叮嘱道:“大爷,以后可得把钱看好了,人心叵测呀。”
然而她的话音才刚落,那位老乞丐忽然出手攫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近乎要把郁昭的腕骨给攥断,然而更令郁昭胆战心惊的则是他那一双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的眼睛,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可以穿透她的躯体,直视她的灵魂。
郁昭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想要夺回自己的手,乞丐却忽然开了口,苍老嘶哑的嗓音中竟流露着无奈和悲悯:“本是金玉良缘,奈何乾坤巨变。”说罢,便松开了郁昭的手。
郁昭猝不及防,猛然往后趔趄了一大步,站稳了身体之后,依旧惊魂未定,只想赶紧离这个神经病乞丐远一点。
转身过马路的时候,郁昭还在心里骂骂咧咧的:“什么金玉良缘什么乾坤巨变?想让人掏钱找你算命你就直说,干嘛要搞得这么吓人?”
冷不防街面上忽然窜出来了一辆疾驰的轿车,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刚硬的车头撞上了郁昭纤细单薄的身体,她的世界随即陷入了黑暗。
再度睁开眼睛之后,乾坤还真的变了,并且是大变特变,她从郁昭变成了玉昭,从现代社会闲散人士变成了古代小公主,还是个架空的朝代。
不得不说哦,那个老乞丐算得真准,是个顶级预言家。
玉昭也曾浸淫网络文学多年,深谙穿越文的基本套路:一定会有个系统,给她布置各种看似刁钻实则是拉郎配的任务,让她去攻略看似性格扭曲阴湿黑暗但却身世悲伤的美强惨男主。
一想到这里,母单多年的玉昭对于穿越的恐惧小了一些,对于美强惨男主的渴望大了一下,一边暗搓搓地期待着系统的出现,一边在心里回顾自己曾经看过的无数网文,万一穿书了呢?最好是穿到破文里,清水江不行!
然而她躺在豪华宽敞的宫殿里等啊等、等啊等,等的望眼欲穿也没等到系统,反而等来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黄肴。
黄公公来传皇帝口谕,让安平公主前往朝阳殿面圣,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玉昭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让当朝皇帝发现了她是个借尸还魂的冒牌货,还不得弄死她呀?
她立即手足无措地在心大喊起了:“系统!系统!系统你快出现啊!”然而系统却毫无回应。
玉昭又想:“这系统不会是声控的吧?”然后在黄肴及众宫女惊诧的眼神中,仰天大喊了三声“系统”。系统还是没出现。
玉昭笑了,无语失笑。在这一刻,她终于确认了,她的穿越和别人的穿越不一样,她没有系统,天崩开局……
玉昭面色灰败地坐上了步辇,面前的宽阔宫道上洒满了阳光,两侧的朱墙平直笔挺,明明是一段通往权力巅峰的富贵荣华路,玉昭却有种自己正在走黄泉路的感觉。
唯一可以让她感受到侥幸的事情,是她前世的长相和玉昭公主极为酷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这好像也没什么用。高明的帝王都拥有一双犀利的鹰眼,可以透过现象看本质,酷似的皮囊混淆不了灵魂。
但凡她即将要去面见的这位九五至尊有点儿脑子,就能够通过三言两语的对话察觉出安平公主与往日的不同,毕竟,那可是他的亲妹妹。
玉昭对自己的演技也没什么信心,步入朝阳殿时,她简直是面如死灰,却又不敢抬头,唯恐对上一双犀利深邃的帝王眼。
大殿森严而寂静,也不知坐于高位的帝王对殿内众人下达了何种无声的命令,负责侍候的宫人们迅速鱼贯而出,最后离开的侍女还关上了殿门。
这下大殿内就只剩下了不敢抬头的玉昭和掌权天下的九武至尊。玉昭更害怕了,不由得将脸埋得更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殿内忽然响起了沉稳又清冷的女人声:“吾妹为何不敢抬头看朕?”
咦?这声音听着咋这么熟悉?
玉昭鼓足勇气,缓缓抬头看向了殿前。
金丝楠木雕成的龙椅上端坐着一位头戴皇帝衮冕的女人,她的五官俊美,气质沉稳,雌雄莫辨,身穿玄色长袍,宽广的衣袖上用熠熠生辉的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飞龙,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彰显着皇族的威严与霸气。
玉昭的眼眶猛然一热,视线逐渐模糊,内心无法控制的翻江倒海了起来……这位女帝,竟然和她那位死去的挚友俞溪长得一模一样。
正在玉昭失魂落魄之际,坐在龙椅上的女帝忽然朝着她笑了一下,笑意温柔,却又夹杂着几分歉然,仿佛在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们是多年至交,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够读懂彼此的真实想法。
玉昭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急促,情绪越发激动澎湃,内心像是发生了一场剧烈风暴,电闪雷鸣樯倾楫摧,令她无法自控地抬起了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心脏在掌心下砰砰直跳,急切而有力。
但玉昭还是不敢和女帝相认,因为这一切都太过离奇,简直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玉昭才终于开了口,颤抖的声音中满是试探:“臣、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
女帝先是一怔,继而忍俊不禁,慢悠悠启唇:“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暗号正确!
是她!
是她!
真的是她!
玉昭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双臂一张就朝着俞溪飞奔了过去,两行眼泪几乎都要变成漂浮在空气中的两串珍珠了。
俞溪站了起来,展臂接玉昭入怀。
玉昭紧抱着俞溪不放,鼻涕眼泪全蹭在了她的龙袍上,边哭还边嚎啕:“呜呜呜呜你不是死了么?我亲眼看着你火化的呜呜呜呜,骨灰还是我亲手筛干净之后又亲手扫进骨灰袋里的,全程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你少了一撮啊!”
俞溪:“……”那朕真是要好好谢谢你了。
俞溪哭笑不得地牵住了玉昭的手,拉着她一同坐在了龙椅上。
玉昭抬起手臂,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却还是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瞧着俞溪:“真是没想到,姐姐你竟然变成皇帝了,妹妹我真的可以分享姐姐的龙椅么?妹妹我真的有资格么?姐姐不会生气吧?”
俞溪:“……”怎么还茶起来了呢?
俞溪再度哭笑不得了起来,却还是如同前世一般相当纵容玉昭:“我的便是你的,只要我还是一天的皇帝,这龙椅你想坐就坐。”
玉昭感动得不行,紧握住了俞溪的手:“你对我的好我都懂,可我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你的龙椅就是你的,我不能要,我只要你随随便便赏赐我几个美丽好看又英俊的男宠就好,呃,最后再补偿一下,最好身高超过一米八,腹肌的最低标准是六块。”
俞溪:“……”你他娘的对着许愿池的王八许愿呢?
俞溪长叹一口气,反握住了玉昭的手,语重心长:“吾妹,朕深谙你贪财好色的秉性,朕也想满足你的需求,但现下的时局复杂,无论是朝堂后宫,都不由朕自己说了算。”
玉昭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当即明白了什么,面露忧色:“什么意思?皇权被架空了?”
俞溪也没美化现实,哂笑一声:“可谓是四面楚歌。”
玉昭:“你才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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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这么快就弄清楚时局了?”
俞溪:“我已经来了将近三年。”
玉昭震惊:“啊?你不是三天前才死么?”
俞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微微蹙眉:“难道你也死了?”
玉昭点头:“昂,今天刚死,参加完你的追悼会后被车撞了,然后就穿成小公举了。”
俞溪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遗憾道:“你的人生不该如此,你也不像我,无父无母又重疴缠身,你应该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
玉昭咬住了下唇,赌气道:“我妈早死了,我爸又要再婚了,有后妈就有后爸,后妈还带着一个女儿,我爸以后还会管我么?我对那个世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俞溪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玉昭打断了:“好了好了别说我了,先说你,你怎么可能来了将近三年?又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俞溪无奈,只好先回答问题:“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我前世重病三年,几乎日日缠绵病榻,大多时间意识都不清醒,但并非是因为我没有了意识,而是我的意识已经穿越了时空,附着在了这位名为玉曦的女帝身上。”
玉昭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玉曦继续说道:“直至三天前,前世的我彻底咽气,才真正变成了如今的女帝玉曦。又或许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缘分,大巾国的安平公主竟与你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时常会招她面圣,与她聊天,借此怀念你,但是今日一见到安平,我就知道那不再是往日的安平了,而是你。你的气质与安平截然不同,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阿昭。”
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她。
玉昭的鼻子猛然一酸,感动呜咽道:“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就暂时不逼着你给我搜罗男宠了。”
玉曦不置可否,徐徐开口:“如今朝局不稳,内有皇后党外戚专权把持朝政,外有悍将屯兵关外抗旨不归,这两处忧患若不解决,我这身龙袍,迟早会易主,到时你我二人皆是必死无疑。”
玉昭那颗松弛的小心灵瞬间紧张了起来,但还是先八卦了一句:“你还有皇后呢?男的女的?后宫妃子多么?”
玉·钢铁直女·曦:“皇后当然是男人!朕后宫的妃子也都是男人!”
玉昭羡慕嫉妒恨:“我屮艸芔茻!你竟然有一后宫的美男?”却不愿意给我搞来几个身高一米八拥有八块腹肌的、美丽好看又英俊的男宠?你吃独食啊!生气!
玉曦无奈,严肃道:“现在不是贪图享乐的时候,待来日奸佞尽除朝局稳定,整个大巾国的男人还不是任你挑选?”
玉昭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你最好说到做到!”
玉曦一本正经:“我何时骗过你?只要能将眼下两大忧患解决,你何愁没有男宠环绕?”
玉昭的嘴角,一下子就翘了起来:“那行吧,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两大忧患呢?”
玉曦:“皇后当属于内忧,在朝堂上根基深厚,想要斩草除根绝非一日之功,需从长计议,眼下当务之急,是决绝外患。”
玉昭:“那个屯兵关外却抗旨不归的悍将?”
玉曦点头,叹息着说:“嗯,如今整个大巾国,最大忧患便是他,连权倾朝野的皇后党都要忌惮他三份。”
玉昭惊讶万分:“为何?”
玉曦又叹了口气,忌惮的语气中又夹杂着难掩的欣赏:“少年将才,天资聪颖,用兵如神,战无不胜,且手握重兵,号令三十万兵马驻守北岭关,只需他一声令下,三十万铁骑就会如同雪崩一般势不可挡的奔袭南下,都城一旦沦陷,无论是你还是我亦或是皇后党,都会成为他的刀下鬼,所以在他的面前,我们和皇后党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玉昭听懂了利害关系:“你们担心他会起兵造反?”
玉曦面露忧色:“不是平白无据的担心,他确实有反心。”
不然也不敢抗旨不归。
玉昭感知到了此人的威胁,但还是怀揣着几分乐观:“他才三十万兵马,按理来说负责守卫都城的兵马起码得百万起步吧?更何况沿途还有那么多府州县,各地皆有卫所驻守,他还能以一敌百对抗半个大巾国的军队?”
玉曦只回了三个字:“他真能。”
玉昭:“……”哇偶,这么牛逼的么?
2. 第 2 章
俞溪从小就是一位头脑灵活思路清晰的领导型人物,所以玉昭并不怀疑闺蜜的判断力,但她还是攥起了拳头,斗志昂扬地说道:“那我们也不能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玉曦微微摇头,语气沉稳冷静:“我并非妄自菲薄,而是认得清现实,裴渊他确实是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军事天才。”
玉昭心道:“原来他叫裴渊。”
玉曦继续说道:“一般唯有开国初期的将领们才会拥有这种料事如神的用兵能力,但裴渊却是位中兴之将,年仅十七岁,便以一己之力击退了整个北境外的敌人,起码能够抵得上三位开国名将的实力与威望。”
玉昭沉思片刻,迟疑着问了句:“他是不是也有些功高盖主了?所以才会惹得满朝忌惮?”
玉曦并未隐瞒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功高盖主是自然,放眼各朝历代,鸟尽弓藏的事情屡见不鲜,朕对裴渊的态度自然也是一样,更何况他的身世背景本身就具有隐患。”
玉昭一愣:“入编前没审三代啊?”
玉曦叹息一声,心累地捏起了鼻梁骨:“这里的时代落后,政审制度还是有一定的缺陷性,得改革。”
玉昭点头:“刻不容缓啊!”又好奇地问,“所以,那位令全天下闻风丧胆的裴渊裴将军到底是何出身?”
玉曦缓缓开口:“其实他的真实出身并不显赫,甚至可以说是卑贱,但他的造化极好,七岁那年流浪街头时偶遇了忠武侯,因身手灵活被忠武侯相中,带回家里做了家臣,教其读书习武射箭,按照府中高阶侍卫的方向培养。”
玉昭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小侍卫小家臣,怎么就变成威名显赫的大将军了呢?”
“听我讲完嘛。”玉曦无奈一笑,“还是那么没耐心。”
玉昭一边晃着玉曦的胳膊一边催促:“那我不是着急么,你快说你快说你快说呀!”
玉曦满目宠溺,也不卖关子了:“忠武侯是你我的父皇、也就是先皇在位时一手提拔起的武将之一,曾追随先皇南征北战多年,但忠武侯却比先皇年轻了将近二十岁。你试想一下,换做是你,垂垂暮年,即将龙驭上宾,而你一手提拔起的那些文臣武将们却各个如日中天,你的继承者却是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女,你会怎么做?”
玉昭已知晓了忠武侯的结局,长叹口气:“天子孱弱,羽翼未丰,却又群狼环伺鹰视狼顾,换谁谁都不会安心,我若是先皇,我定会在驾崩前将那些悍臣们全部铲除,为我的继承者扫清障碍,纵使他们现在没有反心,但日后未必,权力的诱惑太大,人性又不经考验。”
所以才会促成了一代又一代“飞鸟尽良弓藏”的悲凉典故。
玉曦点头:“忠武侯便是被先皇视为需要连根拔起的隐患之一。先皇以忠武侯蓄意谋反为罪名降旨抄家诛其九族。”
玉昭:“先皇动手时,忠武侯可有反心?”
玉曦叹息着摇头:“并无,欲加之罪罢了。为了彰明其志表明其心,忠武侯也并未反抗,而是选择了闭门自焚。”
玉昭:“……”
玉曦继续讲述道:“先皇终究是念了一丝旧情,放过了忠武侯的子女,但还是剥夺了其世袭的爵位,族中男丁一律流放充军,女子入教坊司为妓。”
玉昭哀叹道:“以古代的生存环境来说,无论是流放充军还是入教坊为妓,都比不直接杀了他们强多少,活受罪罢了。”
“起码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玉曦道,“裴渊就是一个典型的正面例子,积极向上又顽强。”
玉昭:“姐妹,你是真的很欣赏他啊。”
玉曦:“我只是欣赏他的军事才能罢了,少年天才。忠武侯被抄家时他才刚满十四岁,也就是说他年仅十四就被流放到了北境苦寒之地,与他同行之人死的死残的残,唯有他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并且一入伍就展示出了极大的军事天赋,立战功无数,仅用了三年便升至了副将。在他十七岁那年,北方敌国对我大巾国北部边境发动了近十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侵略战,我方主将战死,裴渊临危受命担任主将,不仅一举歼灭了敌军,还将寇贼追出了二十里远,手刃敌国大将和君王,令其方寸大乱元气大伤。”
玉昭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句:“那他确实牛逼。”然后又问了句,“他今年多大?”
玉曦:“十九。”
玉昭:“……”跌宕起伏轰轰烈烈这么多年,竟然还不满二十?
玉曦:“裴渊也正是因为那一战而名扬天下,凭借着赫赫战功被封为了昭武大将军,是大巾国最高等级的武将,也是大巾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昭武大将军。”
玉昭:“那你又是何时发现了他有反心?”
玉曦:“皇帝的耳目遍布天下。”
玉昭:“所以你是从你安排在裴渊身边的密探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不。”玉曦冷冷回答说,“唯有裴渊的身边,我安插不进一枚棋子,派去一个死一个。”
玉昭:“……”狠人,都是狠人!
玉曦:“那些探子皆死的无声无息,不是坠马身亡就是溺毙河中,查不出任何被谋杀的蛛丝马迹,我就算是想治裴渊的罪都不行。”
玉昭虽与裴渊无冤无仇,但她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和自己的闺蜜同仇敌忾,当即骂道:“此贼欺人太甚!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
玉曦冷哼一声:“何止啊,前些年抗旨不归的时候,还知道用身体抱恙军情紧急等借口做做样子,现在是装都不装了,直接把朕的圣旨当耳旁风,打定了主意要拥兵自重。”
“就真的奈何不了他么?”玉昭气得不行,“既然他都已经抗旨不尊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为何不能直接下诏诛杀了他!”
玉曦叹息一声:“你初来乍到,不懂朝局,把事情设想的太简单了。忠武侯对裴渊有再造之恩,可谓是他的再生父母,忠武侯又蒙冤而死,所以裴渊本就因忠武侯之事对皇家怀恨在心,一门心思钻研攀登,八成也是为了替武侯复仇昭雪,现在不反,说明他还在犹豫,但若是我主动出兵围剿他,他就没有了后路,定会立刻起兵谋反。”
玉昭:“我们当真没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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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胜算么?”
玉曦:“不是能不能打赢他的事,而是黎明百姓不希望打仗,更何况是内乱。”
站在帝王的角度来说,无论这场战争是否胜利,只要战争一旦开启,最受苦的必定是平民百姓。她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动荡,不希望百姓颠沛流离。
玉曦又说:“《孟子四章》中曾言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裴渊事小,百姓事大。”
玉昭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曦半晌说不出话,内心情绪波涛澎湃,越发敬佩起了玉曦。
“你定会是位好帝王。”玉昭由衷而发。
玉曦苦笑一声:“先等我坐稳了这把龙椅再说吧。”
玉昭握住了玉曦的手:“你一定会的!无论生死,我肯定都会一直陪着你,支持你!”
玉曦目露暖色,反握住了玉昭的手,继续说道:“还有一点便是,我不希望裴渊死,我希望他能够为我所用。”
玉昭点头:“懂,你惜才爱才,是裴渊那个王八蛋的福气。”
玉曦并不清高,实话实说:“倒也不是说我多惜才爱才,而是裴渊于我而言还有用,他这把良弓,还不到折断的时候,我要物尽其用。”
玉昭:“用完之后呢?”
玉曦冷启朱唇:“诛之。”
玉昭:“……”你也是个狠银呀!
玉曦面色微寒:“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他既不忠于国,又不忠于君,我怎可留他?”
玉昭无法反驳:“你是对的。”裴渊效忠的,是早就化成灰了的忠武侯。核心价值观就不对,该死。
玉昭又问:“可是你若想先用这把弓,就得先拿起这把弓,但是他现在不愿意为你所用,该怎么办?”
玉曦:“所以我才需要一个非常值得信任的人去替我办这件事,既要降服裴渊,又不能激怒他,更不能将他逼去皇后党阵营。”
啊,真是复杂的局势啊。
玉昭认真思考了一番,说:“既然如此,这个人选不仅要非常值得我们去信任,还要非常有能力,不然无法降服裴渊那等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
玉曦点头,一边拍着玉昭的手背,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所以,放眼全天下,也唯有一人可担此重任。”
玉昭看着玉曦,迫切追问:“谁?”
玉曦不语,只是一味地盯着玉昭看。
起初,玉昭那双黑亮美丽的杏仁眼中浮现的情绪是好奇,渐渐的,变成了迷茫,又过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瞳孔突然放大,满面震惊:“啊?我?”
她还用手指向了自己的鼻尖,满脑子回放着的全是八六版电视剧《西游记》中九头虫和奔波儿灞的经典名场面——
九头虫:“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
奔波儿灞:“啊?我?”
玉曦缓缓点头,雌雄难辨的俊美面庞上写满了对自己闺蜜的迷之信任:“不错,就是你!”
玉昭:“……”我宁可全价买瑞幸,六块钱买两根淀粉肠,把抽纸放在寝室里面最明显的位置,也不想担此重任!
3. 第 3 章
北岭关,寒州城,将军府。
一位身穿天青色圆领长袍的俊朗青年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内府重地,一边焦灼地挥舞着手中的信函,一边惊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裴将军,裴渊,裴弃野,你快出来啊!”
然而还不等他跑到书房门口呢,就有一位士兵从旁侧冲出来拦住了他,并告知:“林先生,将军已于半个时辰前率军前往不夜城了。”
林子衿脚步一顿,当即就做出了决定:“给我备马,我现在就要去不夜城!”
士兵却面露难色:“将军有令,不夜城中事态紧急关系重大,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前往!”
林子衿气得直跺脚:“公主的御驾还有不到一日的光景就抵达寒州城了,将军却毫不知晓,是准备等待着圣上赐咱们所有人一个轻慢公主之罪么?”
*
“公主,前方便是便是北岭关。”
马车外传来了一道清冷如玉的女声,玉昭推开了车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清丽少女。
此女名为红缨,是玉曦特派给她的贴身女侍卫,负责一路护送她前往准逆贼裴渊所盘踞着的寒州城。
此时的红缨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墨发在脑后盘了一个简单又干练的圆髻,纤细紧实的腰肢上系着一条胭脂色的蹀躞带,腰侧坠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银色长剑,整个人看起来美艳高冷又凌厉。
玉昭从小就喜欢欣赏美人,俗称“贪恋美色”,且不分男女——爱看俊男,更爱看靓女——所以她并没有立即开口,满目艳羡地盯着红缨的绝美侧颜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意犹未尽地开了口:“北岭关外就是寒州城?”
她每开口说出一个字,就会吐出一团白色的雾气,足以证明此地的温度寒冷,空气凛冽。
红缨手握缰绳,目不斜视:“回公主,正是。”语气听似毕恭毕敬,实则疏离至千里之外。
玉昭能感受到红缨不待见自己,并且不止是红缨,是整个随行团队中就没几个人待见自己,因为她这副身体的原主——真正的安平公主——的口碑不怎么好,是个人尽皆知的娇纵草包,所以但凡有些能力的人,都不愿意被无能草包所领导。
可又没办法,王命大过天,纵使这些能人异士们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地听从她这个“草包公主”的号令。
玉昭也懒得自讨没趣,关上车窗后就靠回了柔软的坐垫上,迅速将暖手炉捧了起来,却怎么都感受不到温暖,又赶忙紧了紧身上穿着的朱红色披风。
披风的内层是厚实的流光水滑的貂绒,外层是流光溢彩的华丽锦缎,上面还绣了精致的缠枝莲花纹。
披风下是一件天青色绣如意纹的竖领长衫。玉昭又抬起了腿,看了看脚上穿着的昂贵麂皮靴和白色绣花鸟纹的丝绸马面裙,不由得感慨起来了古代贵族生活的奢华与富贵。
但这份奢华与富贵,她去无法踏踏实实心安理得地享用。玉曦虽身居帝位,却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身边唯有她一人可信、可用,所以即便玉昭再不情愿,也得义无反顾地向着寒州城迈进。
至于该如何收服裴渊……思及至此,玉昭将手探入了怀中,取出了一只小巧的朱红色瓷瓶。瓶中装着的是合欢蛊,来自于请神术中的合欢术。
她所穿来的这个时空相当之神奇,盛行着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法术:请神术。
曾经那个骄纵刁蛮的安平公主虽然是个不学无数的草包,却莫名其妙地在请神术上颇具天赋,还搜罗了不少奇技淫巧,这对合欢蛊便是玉昭在安平公主所居宫殿的库房中寻找来的。
库房中还分门别类的摆放着不少有关请神术的书籍,玉昭从其中一本书中得知了合欢蛊的用法:合欢蛊天生成对,母蛊对公蛊有绝对的掌控权,也就是说,服下母蛊的女子可以随意掌控服下公蛊之人的生死,但前提是,两人必须每月欢好至少一次,且在中蛊期间,彼此也只能和对方行男女之事,不然必遭反噬。
起初,玉昭并不想使用合欢蛊,她只是好色而已,并不喜欢乱搞男女关系,更不可能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无缘无故地来一炮——就算她同意,裴渊也不一定同意。直到她向身边人打听有关裴渊的事迹。
负责侍奉她的宫女一听到“昭武将军”这四个字就红了脸,继而就娇羞地搭下了眼皮,娇滴滴地回答说:“裴将军实乃人中龙凤,犹如天上明月一般皎洁无双。”
玉昭嗤之以鼻,心道:“只是问句话而已,至于娇羞成这样么?”
然后她又去问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侍女,每一个人的反应都与第一个侍女如出一辙:仅仅是听到了裴渊的名字而已,就开始脸红耳赤、低眉搭眼的娇羞起来了。
玉昭的内心渐渐开始变得迟疑:“真有那么帅?”然后她立即去找了自己的闺蜜进行求证。
玉曦的回答是:“确实俊美,几乎是整个大巾国未出阁少女们的春闺梦里人。”
玉昭不可思议:“这么夸张的么?”
玉曦无奈一笑:“还有更夸张的呢,荣威侯之女曾有幸在寒州城中见过他一面,回来就开始寻死觅活,非他不嫁。都城中那些胭脂水粉首饰铺子,为了争抢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生意,不远千里地派遣画师前往寒州城,只为了一睹裴渊的风采,再画成丹青,悬挂于店中招揽顾客。一副裴渊的丹青画,千金难买。”
玉昭:“……”俺的娘嘞!
玉曦斜眼着玉昭,没好气地说了句:“到时你可别重色轻友,见了裴渊就把我卖了。”
玉昭义正词严:“怎么可能?我只是好色而已,绝不是背信弃义之徒!”
玉曦冷哼一声:“你是太色了,脑子挖出来都是黄的。”
玉昭:“……”你要是这么说我,我只能说你看人真准。
于是乎,素来贪恋美色的玉昭果断带上了合欢蛊了,打算见机行事,但关键还是看裴渊的态度,他若是愿意乖乖臣服,她绝不会对他用合欢蛊,但他若是冥顽不灵,那她就只能强人所难了。
“公主!公主!”
马车外再度传来了红缨的声音,这次却不像以往那般疏离冷漠,而是夹杂着巨大的惊慌与恐惧,连嗓音都在发颤。
玉昭赶忙将装有合欢蛊的朱瓶放回了怀中,推开车窗的那一刻,当即大惊失色。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色,却在瞬息间变得阴沉无比,低压的天空中墨色乌云不断翻滚,半空中也刮起了阵阵狂风,且风力无穷,吹袭的整个仪仗队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红缨身下的那匹白马甚至还在节节倒退,红缨也不得不深深地低下了头,死死地握紧了缰绳夹紧了马鞍,但即便如此,她纤细的身子还是被风吹的摇摇欲坠。
忽然间,仪仗队中开始接连不断地爆发出了声声惊恐尖叫。
玉昭费了牛九二虎之力才撞开了被狂风堵塞的车门,映入眼帘的场景令她终身难忘——
黑压压的天空中,竟飞翔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起初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渐渐的,伴随着飓风的吹拂,那座诡异的空中城池距离她们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座高悬于众人头顶的庞然大物。
空气中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混沌,视野极为黯淡,但是在那座城池靠近他们的那一刻,玉昭还是看清楚了刻于城门上的那三个字:不夜城。
在众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声中,巨大的城池忽然从天而降,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那道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黑,灭顶之灾势不可挡。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不夜城磅礴落地,却又在落地的那一刻消失无踪,同时消失的,还有迤逦的皇家仪仗队以及恶劣的天气。
风止,树静,飞沙落,远阔的天空再度恢复了晴朗与澄澈,空荡荡的官道上空无一人,一片祥和,仿若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玉昭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头疼欲裂,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声色清朗温和:“别动别动,你落地的时候磕着脑袋了,不过也算你运气好,没直接落在街头,不然就完蛋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玉昭强忍着头疼,定睛观察起了身处的环境,先看见了一位蹲在自己身旁的身穿圆领青袍的俊朗青年,然后看到了伫立在他身后的一尊灰扑扑脏兮兮的大佛像。看样子他们两个现在正在一座破庙里。
“我、我怎么忽然来到这儿了?”玉昭捂着脑袋从地上坐了起来,回忆前情,越发心有余悸,“我又死了一次么?”
什么叫又死了一次?男子有些疑惑,但眼下情况特殊,他也没细想,而是出言安慰道:“放心放心,没死没死,咱们都没死,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而已!”
玉昭这才舒了口气,然后迅速左右环顾了一圈,却没看到自己的随从们,再度惊慌了起来:“我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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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叹了口气:“全被这座城打散了,我也找不到我的人。”本是来通风报信的,谁知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不如不来呢。
听闻男子的话后,玉昭越发惊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是被那座城砸了么?”
男子解释道:“它不是在砸我们,而是在吞吃我们,把我们全部收罗进了这座城中。”
玉昭:“……”这科学么?!
但眼下好像也不是研究科学到时候。
玉昭连忙追问:“为何?”
男子揣测着分析:“可能是在猎捕我们吧,像是老虎狮子捕食那样。”
玉昭:“……”明明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呢?一座死城池,还能像活物一样捕猎?
头更疼了。
男子看她一脸痛苦,好心安抚道:“事已至此,担忧害怕也没用,咱们还是得努力地活下去。”
玉昭不得不承认,在生死有关的情况下,身边有个心态积极的人还是很踏实的,立即点了点头:“嗯!”
男子面露笑意,又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我在这城里有人,只要能坚持到他来救我们,咱们就一定能活!”
“行,我信你!”玉昭也没多问那人到底是谁,反正问了她也不知道,于是就先问了个最打紧的问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咱俩认识一下,也好互相照应对方。”
男子回答说:“林子衿,双木林,青青子衿的子衿。”又反问道,“你呢?”
玉昭本想回答真名,但即将开口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公主,还肩负着收服乱臣贼子的巨大任务,暴露身份怕是不太好,于是就捏造了一个相当梦幻的假名:“雨烟·安吉丽娜·海瑟薇·斯嘉丽·玛丽莲梦露·樱花殇。”
林子衿:“……”啊?
玉昭:“有什么疑惑么?”
林子衿也真是个老实人:“你再说一遍,说慢点,太长了我没记住。”
玉昭又重复了一遍:“雨烟·安吉丽娜·海瑟薇·斯嘉丽·玛丽莲梦露·樱花殇,但你可以直接喊我雨烟樱花殇。”
林子衿点头:“好的,雨烟樱花殇。”
“我也记住你了,林子衿。”玉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脑袋还是在阵阵作痛,再度抬起了双手,才刚刚捧住了脑袋,林子衿忽然从地上窜了起来,一手捂紧了他自己的口鼻,一手捂住了玉昭的。
玉昭惊讶,不明就里,用眼神询问林子衿。
林子衿也不敢出声,用眼神示意玉昭往门口看。
玉昭移动视线,看到了两扇紧闭着的破木门,视线穿过门上破破烂烂的门纸,跃进了外面的小院,此时外面明月高悬,银白色的月光落了满院。
一道漆黑怪异的人影被皎洁的月光投在了破烂的白色门纸上,另外还多出了数道细长的线影,每一道线都连接着人影上的一处关节。细线颤动一下,门外那人就会趔趄着往前行走几步,看起来相当诡异。
玉昭忽然就想到了木偶戏,也是细线连接着木偶的关节处进行操纵,可眼下门外这人,却是个实打实的真人,并非木偶。
玉昭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呼吸却停滞了,圆睁着的双眼流露着难掩的惊愕。
林子衿也屏住了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动了。
那怪人一步步走到了紧闭的庙门前,努力聆听了一番,并没有听到屋内有声响,于是又在细线的操纵下一步步离去了。
然而还不等玉昭和林子衿松口气,背后的案台上忽然窜出来了一只小老鼠,不安分的鼠身蹭的一下撞翻了烛台,在寂静的空气中爆发出了一声清楚的亮响。
那一瞬间,玉昭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反应却莫名其妙的灵敏迅速,像是提前预知了会发生什么似的,猛然推开了身侧的林子衿,也借助这股推力闪跳到了另外一侧去。
下一瞬,密密匝匝的白色丝线如同一道道犀利银霜般破门而入,庙门瞬间被捅成了齑粉,千万道银丝如同洪流一般,眨眼间就将整座供奉着佛像的案台给包裹住了。
数根细线同时穿过了那只老鼠的身体,顷刻间就吸干了它的血肉骨,仅留下了一副干瘪的皮囊。
玉昭根本来不及害怕,内心有着强烈的预感,细线马上就会在庙中发散,不假思索地就朝着后门狂奔了过去,同时朝着林子衿大吼一声:“跑!快跑!它要选祭品了!”
4. 第 4 章
跑到室外之后,玉昭才震惊地发现这座城池的上空布满了密密匝匝、交错纵横的银白色丝线,像是高空的云层中隐藏着一双巨手,灵活的手指上缠满了丝线,一边俯视众生,一边操纵人偶屠戮众人。
有那么几个瞬间,玉昭还隐约看到了几根一闪而过的金色丝线,然而还不等她仔细查看,林子衿就从破庙的后门奔跑了出来,抓起她的手腕就开始在街头狂奔,边奔边喊:“咱们得赶紧找个隐蔽的空间藏身!”
玉昭很想帮忙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对这里不熟悉啊!”
“我熟!你跟着我跑!”说完,林子衿就松开了玉昭手腕,全力以赴地奔跑,还不放心地叮嘱了玉昭一句,“我从小跑步就快,整个宗门都无人能及,你可能跟不上我,但是你必须努力跟……哎?哎?你等等我!”
林子衿的话还没说完呢,玉昭就像是一阵风似的“嗖”的一下就从他身边超了过去。
倒不是说玉昭想和林子衿比赛跑步,而是因为破庙里的那个怪物追上来了。求生欲是最大驱动力。
怪物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各关节在细线的操控下晃晃悠悠地摆动着,快的是从他嘴里发射出来的银色细线,千根万根寒光闪烁,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势不可挡地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奔流冲击着,直奔玉昭和林子衿而去。
玉昭即将跑到街口时,眼角余光猛然扫到了旁侧的一个小胡同,紧急转身闪了进去。林子衿的反应极快,紧随其后闪进了小胡同。
怪物反应微慢,细线来不及转弯,擦着胡同口直冲了过去。
更万幸的是,那个胡同并非是死胡同,内里虽然蜿蜒曲折,但好在没人也没有怪物埋伏,玉昭和林子衿在其中七转八转,最终躲到了一座像是仓库的院子中。
银白色的月光下,□□座尖顶的圆柱体建筑分散而立,玉昭猜测这里应该是城内的一处粮仓。
位于院子最里侧的那一栋粮仓最为高大,上部还开了窗,玉昭和林子衿不假思索地朝着那座粮仓跑了过去。
仓门上却挂着一把大锁,玉昭心道:“完了!”孰料林子衿竟忽然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黄纸符,叽里咕噜地念了一段咒语,然后就将夹在双指间的黄符贴在了门锁上,并下令:“开!”
只听“咔嚓”一声响,门锁还真开了。
玉昭目瞪口呆,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么危险的技能,向公安机关报备了吗?
林子衿迅速打开了仓库门,招呼玉昭和他一起进去。两人又摸黑找到了木梯,上到了仓库的最顶层。
顶层空间也是圆形,前后开了两扇窗,一扇正对着仓库大院,一扇面向后方的街道。街对面就是当地衙门,仅和粮仓隔着一条宽阔的大街。
此时街上空无一人,唯有满地月光,整座城池寂静无声,像是虚拟世界,令人不寒而栗。
玉昭观察完室外情况之后,又悄悄地合上了窗户,和林子衿一起蹲在了窗户下。眼下暂且安全,她也终于有机会询问林子衿几个问题了,然而林子衿却比她先开了口:“你怎么知道它要选祭品了?”
玉昭一愣,满眼困惑:“什么祭品?”
林子衿:“就是刚刚在破庙里,你喊着我一起跑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玉昭却毫无印象:“我不是只对你喊了快跑么?”
“不是!”林子衿相当肯定自己的记忆力,“你还对我说了句‘它要选祭品了’。”
玉昭满头雾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曾说过这句话了:“我真不记得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当时情况实在是太紧急了,咱们又在庙里,我下意识就将那个怪物和供奉、祭品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了。”
林子衿不置可否:“但是你当时的反应真的很快,就像是很熟悉那个怪物的路数似的。要不是你及时推了我一把,我的下场和那只老鼠一样。”
玉昭也对自己方才的灵活身手而感到惊讶:“可能是因为第六感吧,人都是有第六感的,可以提前预知危险。”
林子衿像是被说服了,点了点头:“那你的第六感真的很强。”
接下来轮到了玉昭询问林子衿:“你刚才开门锁的时候,用的是什么技术?”
“啊,那个呀。”林子衿浑不在意地说道,“就是普普通通微不足道平平无奇的开锁术。”
“平平无奇?微不足道?”玉昭相当有社会责任感和正义感,“很危险的好么!要是被不法分子利用了怎么办?入室抢劫入室盗窃岂不是轻而易举?”
林子衿却一下子义愤填膺了起来:“我不许你这么羞辱我们全天下第一大请神门派青云宗的名誉!我们是惩奸除恶的名门正派!”
玉昭:“……”好响亮的名头,天下第一大门派呢。
玉昭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好吧,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了解情况。”
林子衿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算了,不知者无罪,你好像也不是很熟悉请神术。”
玉昭点头,确实不熟悉,只知道一个合欢术,还是用来对付裴渊才学的。
林子衿解释道:“其实就是一种借用神力的法术,所以称之为请。”
玉昭不可思议:“请来的真的是神?真的能把神请来替你办事儿?”这个时空的神真好说话啊。
“此神非彼神。”林子衿进一步解释道,“请神术中的‘神’指的是一切具有非人类力量的物种,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皆有之,就好比我刚才使得那个开锁术,请来的就是锁妖,也称作锁神。”
玉昭更惊讶了:“这个世界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那么好说话?随便一请就来替你办事儿了?”
“那倒也不是。”林子衿道,“我们青云宗所请来的神,全都是曾经被我们祖师爷收服后再教化的良神。”
玉昭:“那不服管教的不良神呢?”
林子衿:“早被我们祖师爷打死了。”
玉昭:“……”
林子衿:“我们祖师爷真的很厉害,她不仅是青云宗的成立者,还是请神术的开创者!全天下所有练习请神术的人都得喊她一声老祖宗,虞昭圣祖!”
林子衿的眼神和语气中皆是崇拜,玉昭却浑身一僵:“你、再说一遍,她叫什么名字?”
“圣祖名为虞昭。”林子衿非常虔诚地念出了老祖宗的名字,“虞美人的虞,昭如日月的昭。”
玉昭:“……”虞昭,郁昭,玉昭,是巧合么?
玉昭陷入了沉思,林子衿也陷入了沉思,但他沉思的东西却和玉昭完全不一样——
“那个,雨烟樱花殇,你有没有觉得,这粮仓里越来越黑了。”
哈哈哈哈,还真喊我雨烟樱花殇了。
玉昭乐得不行,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原本还有皎洁月光从前后两扇窗户的窗缝中透进来,现在却一丝光亮都无了,不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还隔绝了一切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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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空间内,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唯有细细密密的缠绕、蠕动声,像是有数不清的长虫正沿着仓库外表面蜿蜒缠裹。
在两人看不到的外界,月光下的仓库早已被细密的银色丝线包裹成了密不透风的大白粽子。
玉昭和林子衿不敢再挨靠着墙壁和窗户,亦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屏住呼吸匍匐前进,一点点地挪动到了地板中央。
两面窗户的窗缝处忽然亮起了万千点犀利银光,细线如同飞矢,杀气腾腾,直冲玉昭和林子衿而去,两人当即就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爆鸣:“啊啊啊啊啊!”
然而两股细线却在即将射穿他们身体的前一刻戛然而止,又急速收缩了回去,像是忽然遭受到了攻击,不得不撤兵。
蔓延在仓库外表皮上的蠕动声越发响亮急剧,突然间,窗缝外再度亮起了光,这次却不再是银色月光,而是熊熊火光。
不会是想烧死他们俩吧?
玉昭心头大惊,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了临街那一侧的窗口,推开了窗户。
整座仓库像是披了一层火衣,却在玉昭打开窗户的那一刻脱了衣服,灼热的火衣如同海水退潮一般迅速朝着下方的街道退了过去。
街道中央,站着一位四肢僵硬的人偶怪物,连接着它四肢关节的细线从天上落下,从它口里吐出的银丝正在燃烧,火势从尾向头蔓延,眼瞧着就要蔓延到它的嘴里。许是为了自保,怪物咬断了自己的线舌。
正在燃烧着的丝线落地,化为了点点灰烬,火势很快就熄灭了,地上掉落着一只黑色利箭,箭头锋利,沾着残留的助燃物。
站在街头的怪物也没再例会玉昭和林子衿,一动不动地面向街尾,浑身上下不停地颤抖,牙关咯吱作响。
玉昭感知到了,它正在发怒,而且是勃然大怒。玉昭立即扭头看向了街尾,看向了令其愤怒的来源。
夜色寂寥,月色明亮,幽长无人的街道上,率先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不过多时,暗淡的长街上出现了一抹鲜亮的红光。
那匹正在奔驰着的高头大马是深棕色的,一位身形挺拔的少年稳坐于其上,乌发高束,着一袭红衣,披执在外的金色甲胄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弓,正不慌不忙地搭箭于弦,将正在热烈燃烧着的箭矢对准了半空中的某一点。
怪物的口中和十指指尖同时迸发出了三股杀气腾腾的细线,直冲少年而去。
少年松手,放箭,长箭如同流星一般急遽的飞了出去,正中刺入怪物头顶百会穴的那根细若无物的银线。
只听“嘣”的一声轻响,银线断裂,火势同时顺着上下两部分蔓延,一股顺着银线的来源之处往上空窜,一股没入了怪物的百会穴。
顷刻间,怪物就变成了一团红火球,眨眼间就成了一堆灰烬。
半空中忽有一片火光落下,是一段燃烧着的线。
玉昭一动不动地趴在窗框上,整个人都看呆了。
骏马放缓了速度,载着少年一步步地来到了衙门口,他漫不经心地抬一眸,看向了粮仓上部。
皎皎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庞,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举世无双,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漆黑深邃了,幽深如潭,看起来相当冰冷,以至于令他整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不近人情的冷峻气息。
玉昭的呼吸微滞,眼神发直——真是,好俊美的一张脸,色批狂喜!
5. 第 5 章
旁侧的林子衿忽然欢呼雀跃了起来:“你看!我就说吧!我在这城里有人,他肯定会来救咱们!”
哦,原来你的人脉就是他。
还怪牛逼的。
玉昭正要开口感谢一下楼下的超级大帅哥顺便套个近乎,孰料大帅哥却先开了口,嗓音和神色一致的沉稳冷峻:“你怎么来了?”
不怒自威的言语间还透露着些许质问:谁给你的胆子违抗军令?
林子衿赶忙向楼下喊道:“我是来向你通风报信的,安平公主马上就要到北岭关了!”
玉昭:“?”这么巧的么?
少年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虽然有些意外,但始终沉着冷静:“何时的事?”
林子衿立即回答说:“半月前就从都城出发了,竟然能瞒天过海,直到接近北岭关了才被咱们的人察觉,显然是女帝有意为之有意隐瞒!不过也是咱们的人大意了,没想到安平公主的御驾竟然是冲着北岭关来的,真是出其不意。”
安平的娇纵草包之名素来名扬天下,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女帝竟然敢派出她前来北境巡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然而少年却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冷淡地嗯了一声。
“嗯?你就只是嗯?”林子衿恨铁不成钢,“你也不想想,女帝之前一直是指派探子暗度陈仓,从来没光明正大地派遣官员前来过,这次却大张旗鼓地派出了安平公主,你不觉得奇怪么?不该上心提防么?”
少年语气淡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公主想来观赏北国风光有何不可?”
林子衿气急败坏,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少年打断了,语气冰冷且不容置疑:“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
一直沉默着的玉昭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道:逆贼,你真的很狡猾。
林子衿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外人——雨烟樱花殇——因为刚刚共同经历了一番生死,所以他才下意识地把她当成了自己人,真是大意了,他刚刚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大逆不道,幸好将军反应快,不然这番对话要是传出去了,他们俩都必死无疑。
少年的目光微动,看向了林子衿身旁的玉昭,眼神明明极为平静,却莫名的有压迫感和威慑力。
玉昭的呼吸猛然一顿,内心慌张,转头就看向了林子衿:“子衿哥哥,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么?”哥哥你快说句话啊!
“哦哦,对!”林子衿赶忙对着楼下的少年说道,“这是我刚刚结交的朋友,人很好的,还救了我一命。”
少年的目光并没有松动,冷漠开口:“姓甚名谁?”
玉昭:“……”这我也不能告诉你呀。
就在这时,林子衿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语速极快、极为连贯完整地说出了一长串名字:“她叫雨烟·安吉丽娜·海瑟薇·斯嘉丽·玛丽莲梦露·樱花殇。”
少年:“……”
玉·樱花殇·昭:“……”你的记性是真好。
林子衿又对着楼下说道:“你可以省略地喊她‘雨烟樱花殇’,我就是这么喊的。”
少年漆黑的眼眸中露出了几分哂意,显然根本不相信这是真名。
玉昭见状赶忙说道:“我的姓名不重要,不知将军姓甚名谁?”
少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目光如炬,锋利万分,像是能看透她内心的一切真实想法。
真是难糊弄……玉昭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她心知肚明,决不能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然他一定会借助那些怪物之手弄死她,让她死的合情合理,就像是玉曦之前派来此地的那些探子一样。
玉昭强顶着压力才没有闪躲少年的目光,竭力露出了一个大方又自然的笑容:“将军方才可真是骁勇,若非您及时出现,小女早就死于非命了,小女、小女、”小女实在是慌张,以至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她又慌慌张张地看向了身边的林子衿。
林子衿叹了口气,无奈地冲着楼下少年说道:“不过是萍水相逢,又共患难一场,你说你吓唬她干嘛呀?”然后又声音很小的嘀咕了句,“一天到晚不是怀疑这个就是怀疑那个,全天下那么多人呢,你怀疑得过来么?相信别人一次就这么难?”
玉昭心道:原来此人不光狡猾冷酷还多疑,更符合我对反派的刻板影响了。
少年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冷冷淡淡地说出了两个字:“裴渊。”然后便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们。
玉昭终于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小女记得了!”
林子衿又补充道:“字弃野,你还能喊他裴弃野。”
玉昭再度点头:“好的。”
裴渊,裴弃野,裴贼,从即刻开始,我会像是个阴魂不散的冤鬼一样一直盯着你,直到你从良为止!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如何从这座诡异的城池中逃脱出去。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玉昭发问,看似是在问林子衿,实则声音很大,一定要让楼下的裴渊也能够听见,因为林子衿要是知道该怎么办的话,他们俩早逃出生天了,也不至于等着裴渊来救,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指望裴渊。
林子衿也真是没有辜负玉昭对他的判断,转头就把问题传递到了楼下:“对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裴渊再度抬头,看向了窗口,问林子衿:“这是何种请神术?”
林子衿相当之汗颜:“我暂时还没看出来。”
玉昭的内心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你身为青云宗正统弟子,竟然连这些雕虫小技都看不出来?”
林子衿突然慌张到不行,像是正在经受师父的责罚:“我、我、我、”慌张到一半,他才意识到,现在位于他面前的人是雨烟樱花殇,不是自己的师父,无需慌张!
“这绝不是雕虫小技,而是邪魔外道!”林子衿一下子就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地说道,“青云宗向来只向门内弟子传授正统法术,私习邪魔外道者,一概驱逐师门!”
玉昭:“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学习不了解邪魔外道怎么才能将其克服?”
林子衿哑口无言,却时刻谨记着维护宗门声誉:“我不许你这么诋毁我们天下第一大请神术门派青云宗!”
玉昭:“……”就你这表现,感觉青云宗的综合教学水平其实也一般。莫名有些窝火。
玉昭长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了楼下的裴渊:“裴将军,这城中还有其他熟知请神术的能人异士么?”
裴渊:“之前有。”
玉昭:“现在呢?”
裴渊淡淡启唇:“死了。”
玉昭:“……”你在这儿跟我玩冷幽默呢?
裴渊又开了口:“不过这城中有一座藏书塔,高达九层,内里收罗了万千书籍,咱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玉昭和林子衿的眼睛同时一亮,异口同声:“在哪儿?”
裴渊:“我若没记错,应该是在不夜城的西南角。”
玉昭:“咱们现在呢?”
裴渊:“中心偏东北的地带。”
相当于要斜跨大半座城呢,城中还遍布杀人怪物。
玉昭正惆怅着,林子衿忽然从袖子里摸出来了一片绿油油的小叶子,道:“咱们俩先下去再说。”说罢,便开始念咒,夹于他修长指间的绿叶突然自行飞到了窗外,越变越大,最终变成了一片漂浮在空中的大“魔毯”。
林子衿率先跳上了叶片,扭头冲着玉昭说道:“这也是请神术,很安全的,放心上来吧,它会送咱们下去。”
玉昭的三观再一次被打碎重组了。
绿叶将两人送到了裴渊的身边,落地的那一刻就变回了原本的大小,却由绿色变成了枯黄色。
林子衿从地上站起的同时,拾起了黄叶,小心翼翼地揣回了袖口里。
玉昭好奇不已:“还能用么?”
林子衿摇头:“一片叶子只能用一次。”
原来还是一次性的。
玉昭再度看向了裴渊,原本是想询问他该怎么去藏书塔,裴渊却正在仰头看天。
郎朗月色下,他的面部线条极为立体俊朗,纵使是从斜下方的死亡角度看去,也是极其令人赏心悦目的——没有任何技巧,就是硬帅。
若是换做平时,玉昭定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好好地欣赏一番,但现下可不是贪恋美色的时候,她遗憾地将自己的视线从裴渊的喉结上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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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夜空。
这城池的天空和地面之间连接着数不清的银色丝线。他们三人此时所处区域的丝线较少,西南部区域的丝线较多,几乎每一道银色丝线都在颤动移动,说明那些怪物们一直在城中来回巡视,无差别捕杀一切活物。
玉昭的内心忽然冒出来了一个问题,立即询问林子衿:“只可能是请神术么?有没有其他可能?”
林子衿道:“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他们是在挑选祭品的话,就一定是请神术。”
玉昭:“为什么?”
林子衿的解释通俗易懂:“你请人家来替你办事儿,你不得请人家吃个饭喝顿酒?神不是人,不吃饭不喝酒,他们只要祭品,像这种邪神,要的就是活人祭。”
说罢,林子衿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那片黄叶子:“再比如我这片叶子,来自于一棵树,可以把人从高处送到低处,轨迹形如飘叶落地,所以我请来的就是树神,等我平安回去之后,我就要祭拜这棵树,但这棵树是良神,不需要血腥的祭品,只需要浇水、叩拜,施以它喜欢的肥料就行。同理锁神亦然。”
玉昭了然,想了想,又道:“有请就有送。我们现在去藏书塔,是为了寻找有关城中异象的线索,弄清楚幕后之人请来的是何种邪神,然后对症下药送走它?”
“对!非常对!送神术也是请神术的一种!”林子衿满含欣赏地看着玉昭,“我发现你在请神术上特有天赋,有没有兴趣跟着我拜师学艺?”
呃,没有,你虽然长得还行但不顶尖。
我就喜欢顶尖颜值的。
玉昭转头就看向了裴渊,一双漆黑美丽又水润的杏仁眼中浮满了对美色的向往和贪恋,娇滴滴地说道:“人家想跟着将军学习骑射。”
林子衿:“……”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用这种流氓眼神看向裴渊的。
女流氓更是少见。
也真是令人羡慕的性格,想看就看大胆地看,一点儿都不遮掩。
紧接着,林子衿又满含羡慕地想:我要是在街头看见美人的时候也这么有勇气就好了。
裴渊从始至终都没有给玉昭一个眼神,也不屑于给,勒紧马缰的同时冷冷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藏书塔。”
“去是肯定要去的。”玉昭道,“关键是怎么去,那个方向上的怪物那么多,咱们不能冒冒失失地过去吧。”
林子衿点头:“对啊,得找个万全之策。”
裴渊:“现在唯一的办法是直接杀过去。”
玉昭:“……”
林子衿:“……”
你都不如直接捅死我俩。
裴渊垂眸,无奈地看向了两人:“我在前开路,你们跟上就行。”
那还行。
但问题又来了——
林子衿:“可是你只有一匹马,咱们三个人怎么去?”
玉昭:“对啊,总不能让一个人跟在后面跑着去吧?太残酷了!”若真是如此,那个跑步的人选必定是她,因为她和裴渊不熟啊,裴渊不可能和她同乘一骑。
裴渊薄唇微勾:“放心,绝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落单。”
那还行。
然而还不等玉昭和林子衿舒口气呢,裴渊又开了口,冷漠不已:“你们两个,一起跑。”
玉昭:“?”
林子衿:“?”
裴渊抬手扬鞭,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红衣金甲在漆黑幽长的街道上灼灼刺目,如同一团炽热的火光。
玉昭和林子衿皆是呆如木鸡,反应过来之后,一起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玉昭不仅不断地在心里痛骂裴贼,还骂出了声,超级大声:“他这个人真是好狠的心!”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林子衿一边奋力奔跑一边附和玉昭:“虽然我不该说这些话,但他确实好狠的心!”让她跑就算了,凭什么让我也跟着跑?我是你的幕僚她是你谁啊?
裴渊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一如既往的低沉冷酷:“诋毁长官,罚军棍十杖。”
林子衿:“……”
你怎么不罚她呢?她也骂你了呀,你怎么不罚她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裴弃野你偏心!
6. 第 6 章
好在裴渊驾马的速度不快,玉昭和林子衿努努力也跟得上。
有裴渊在前方开路,确实也安全不少。
这城中的怪物多不胜数,且神出鬼没,不确定何时在何条街道上就会突然出现一只,每当这时,裴渊就会迅速从马鞍旁侧悬挂着的那只箭囊中抽出一根长箭,如法炮制射断刺入怪物头顶的那根银线,将其变成一团燃烧的火焰。
火焰熄灭,怪物就会变成一团灰烬。
玉昭也不确定裴渊所用的箭矢是否也被施加了请神术,反正只要他一将长箭从箭囊中取出来,锋利的箭头就会瞬间起火,像是忽然被擦燃的火柴。
最惊险的一次是裴渊才刚朝前方发出去一支箭矢,后方突然传来了破空声,玉昭一如既往地反应迅速,身体朝着左侧地面扑倒的同时大喊了一声“躲开”。
林子衿应声而动,迅速朝着右侧地面扑倒了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从后方袭来的那股银色丝线就已袭向了裴渊的后心。
裴渊侧身闪躲,反手挥弓,沉重的铁弓与银丝股交击,竟发出了金石相接的铮铮声,杀气腾腾的银丝股生生被裴渊挥出的长弓击偏了寸许,擦着他的左肩飞了出去。
下一瞬,裴渊就抬起了右手,将刚从箭囊中拔、出的箭矢刺向了银丝股。
火焰没入银丝,顷刻间就演变成了一条火龙,由尾向头延长,直奔怪物大张着的血盆大口而去。怪物不得不断尾求生,立即咬断了线舌。
裴渊亦没再给它反击的机会,搭箭拉弓松弦一气呵成,以百步穿杨之势射断了刺入它百会穴的那根银丝。
怪物轰然倒地,眨眼间就被烧成了一团灰烬。
玉昭始终趴在地面上,全程目睹了一切,倍感惊心动魄。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还以为裴渊要死了呢,提心吊胆的同时面色也变得无比苍白。
作为一个刚刚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人,她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面对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死亡,无论这个人是谁。更何况,玉曦要的,也不是一个死人,而是能够为她所用的裴渊。
虽然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但玉昭还是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裴渊跑了过去。
裴渊正在查看手中的长弓,刚才抵挡的那一下致使弓身微微有些变形。听闻脚步声后,他才微微侧了侧脑袋,看向了马下。
玉昭站在马头旁,先看向了裴渊肩头的伤口,又颤动着眼皮,看向了他鬓边被燎焦的那一缕碎发。
“你、你的伤还在流血。”玉昭面色依旧苍白,眼神中的惊惧未定,“是不是要包扎一下?”
“不必。”裴渊对待她的态度始终冷淡,言简意赅地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便轻夹了下马腹,示意马儿朝前走,远离了玉昭。
玉昭望着裴渊的背影,微微抿住了双唇,目光中还是闪烁着担忧。
林子衿在这时跑到了她身边,安慰道:“雨烟姑娘,你别担心,这点小伤对裴将军来说真没什么。”
玉昭并不认同这种说法:“怎么可能,那么大的口子。”放在现代社会,起码要缝上个三五针的,还要打麻药还要消毒!
林子衿还当她是在心疼裴渊呢:“哎呀这种小伤,放在你我身上或许有事儿,但放在裴渊身上绝对没事儿,他的身体素质非一般人可以比拟!”
“无论什么伤,放在谁身上都是伤。”玉昭语气坚决地说,“无论是你,是我,还是裴渊,都不能轻易受伤,尤其是这在这种医疗条件极差的情况下!”
说罢,她就从自己的发髻中拔出了一根银簪,本想刺破自己的裙子,但就在即将下手的那一刻,还是觉得不妥,顷刻间就将手腕向前边一挪,“滋啦”拉一下刺破了林子衿的长袍下摆。
林子衿猝不及防:“你干什么?”
玉昭就没给他躲开的机会,一边撕他的衣服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得找布条给裴渊包扎伤口么?”
林子衿欲哭无泪:“那你怎么不撕自己的衣服呢?”
玉昭:“我衣服贵啊。”
林子衿:“我的也不便宜!”
不便宜我也撕完了。
玉昭又重新把簪子插回了发髻里,然后就去追裴渊了。裴渊的马速不快,几乎是在慢悠悠地踱步,玉昭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了上去,抬起右臂,将手中握着的布条高高举起:“你把伤口缠一下,缠紧些,起码得先把血止住,要是等会儿能找到我的人,咱们或许就有药了。”
红缨不仅会武,还会医术,是位多功能型人才,所以才会被玉曦选中,指派给她。
裴渊垂眸,看向了玉昭的手。
这是一只相当纤细的手,柔软而娇嫩,白里透粉的掌心中摊挂着一截天青色的缎料,边沿有撕扯造成的毛刺,看起来极为粗糙,长长的两端无力垂落在半空中,在寒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着,却像是有了生命,亦有了温度和光彩。
裴渊的目光微有些闪动,如同一枚小石子投入了一片漆黑冰冷的幽潭中,在死寂的潭面上激起了一片涟漪,但却是一片很微弱的涟漪,转瞬即逝,掀不起任何波澜。
裴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抬头的同时,眼神更比之前越发冷酷了几分,甚至透露出了几分讥诮和不屑:“你若是想让我替你找人,直说便是,无需惺惺作态谄媚讨好。”
玉昭:“?”你这说的也是人话?!
裴渊用力夹了下马腹,骏马四蹄奔驰,顷刻间便将玉昭甩到了脑后。
玉昭的手还高举着,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也真是从未想过,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不知好歹的人!
林子衿看向玉昭的眼神中充斥着同情,小跑几步来到了玉昭身边,安慰她说:“他就这种人,爱猜忌又多疑,你别放在心上,等你们熟悉一些了,可能就会好点儿。”
熟悉后也才只会好一点儿?
玉昭大惑不解:“他不是大将军么?如此猜忌又多疑,还怎么带兵打仗?他信得过手下的兵么?”
林子衿认真回答说:“打仗是打仗,平时是平时,这是两码事。他这人平时不太好相处,可一旦战事来临,他绝对是全天下最好的将领,没有人会质疑他。”不然自己也不能大老远的跑来这寒苦之地给裴渊当幕僚。
玉昭的心里却还是憋着一股气,她明明是好心好意地关心他的伤势,却被他当成了惺惺作态谄媚讨好,简直是不可理喻!
玉昭的拳头都攥紧了,始终没有丢掉手里的布条,反而将其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林子衿见状,心疼不已地说了句:“反正裴渊也不包扎伤口,你就不能把那根布还给我么?好歹让我这身衣服有个全尸。”
玉昭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他说不包扎就不包扎了?他说我谄媚讨好他我就一定是谄媚讨好他么?我一定要撬开他的心灵掰开他的眼睛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以德报怨!我要让他在我的高尚人格面前羞愧难当!”
林子衿:“……”虽然你的志向高远,但这关我什么事儿?凭什么要用我的衣服料子撬开他的心灵掰开他的眼睛?我没惹任何人!
裴渊纵马来到了街口,发现那两个拖油瓶都没跟上,不得不吁停了坐骑,暂在街口等待。
过不多时,玉昭就和林子衿一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裴渊微微侧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两人一眼。玉昭冷冷地哼了一声,故意把脸扭到了另外一侧去,精致俏丽的侧脸上写满了“愤怒中,勿扰”这句话。
裴渊浑不在意,直接扬鞭策马,继续朝着西南方奔骑。
玉昭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拔腿奔跑的同时,不甘心地问了林子衿一句:“有没有什么请神术是可以让咱们俩不用再这么窝窝囊囊地跟着他跑的?”不然总觉得自己低了裴渊一等。
林子衿无奈道:“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可以创造出来能够代替马匹的请神术。”
玉昭不解:“你们祖师爷那么牛逼,当初就没想过请来一只鸟神或者风神载着她飞么?”
林子衿轻叹口气:“人无完人,据青云宗史书记载,祖师爷恐高,也正是如此,她只留下了如何从高到低的请神术,比如刚才那片叶子。”
玉昭:“……”理解了,那确实是无法搭乘空中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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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斜挎了几条街道之后,裴渊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长河。
这条河乃是不夜城的中心分界线,将一整座四方城分均隔成了东西两半,每隔一段距离,河上就会架起一座桥,用以连通东西两城。
裴渊停马等待了一会儿,直至玉昭和林子衿跟上来之后才继续驱马行进,然而就在三人即将登上桥头之际,身后的忽然传来了金石交击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急剧的马蹄声。
三人闻声回头,看到了一匹正沿着河岸奔驰的白马,骑马的是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清丽少女。
是红缨!
红缨还活着!
玉昭心头大喜,但很快就喜不出来了,红缨正在被一只怪物追杀,从它口中发射出的银丝如同利箭一般紧追着红缨不放。
红缨不仅要驾马奔逃,还要不断地挥剑抵挡银丝的攻击,看起来相当狼狈,体力也渐渐不支,再难以招架,眨眼间身体上就被从后方袭来的银丝割出了数条血口子。
她面前的河岸上原本没有怪物,然而就在瞬息之间,竟凭空降落了一只怪物,长开血盆大口,迎面朝着她吐出了一股杀气腾腾的银丝。
红缨大惊失色,果断选择了弃马,直接跳进了旁侧的河道中。
玉昭亦是惊恐万分,大喊了一声“红缨”。
裴渊早已搭箭在弦,本想射杀后方的那只怪物,却没想到会凭空多出一只,多出的这只距离他们三人所在的桥头更近,几乎近在咫尺,他果断移转了箭头,对准了近前的那只怪物。
冬日枯水期,河道中几乎无水,残留的那点水也早就被这寒冬的天气冻成了冰。
借着皎洁月色,玉昭看到红缨趴在河道底下不能动了,心急之下直接从桥头跳了下去,风驰电掣地朝着红缨奔跑。
然而就在她即将接近红缨之际,一股犀利的银色丝线如同灵巧的闪电一般从河岸上袭击了下来,直冲红缨的心脏。
玉昭飞身朝着红缨扑了过去,挡在了她的身上。
红缨全然没想到她素来瞧不上的草包公主竟然会对她舍命相救,一瞬间瞳孔中绽放出的震惊竟大过了惊恐。
电光石火之际,一支燃烧着的箭矢破风而至,在银丝股穿透玉昭后心的前一刻射断了悬在怪物头顶的银丝线。
两只怪物接连化作了灰烬,夜色中的河岸再度恢复了寂静。
红缨能清楚地感受到,玉昭纤细的身体一直在剧烈颤抖,内心猛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感激之情,眼眶酸涩的同时,她的喉咙还微微有些疼痛,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公、”
玉昭却忽然截断了她的话,嗓音颤抖,低暗,却不容置疑:“不许喊我公主,桥头是裴渊和其幕僚。”
红缨猛然闭上了嘴,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桥头。
皎皎月光之下,一位身穿红衣金甲的俊美少年手握长弓,稳坐于骏马之上,面色冷峻器宇轩昂,一看便知其绝非池中之物。
玉昭竭力克制着不停颤抖的四肢百骸,背对着裴渊所在的方向,一点点地站了起来,低头看着红缨,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虽救了你,但我不需要你感激我,从今往后,你这条命是我的,我要你全心全意地为我所用。”
红缨往着玉昭那双妩媚却又不失坚毅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女帝为何要派遣公主前来北岭关对抗悍将裴渊,放眼整个大巾国,她再也见不到第二双如此坚毅无畏的双眼了。
红缨就此折服于玉昭,用力一点头,郑而重之地起誓:“从今天开始,属下这条性命就是公主的,愿为公主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玉昭朝着红缨伸出了手:“还能起来么?”
刚摔下来的时候四肢百骸都是疼的,一时间起不了身,但现在已经缓解了许多。红缨点了点头,握住了公主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玉昭带着红缨一同走到了桥下,仰头看向了桥上的裴渊,真心实意地说了声:“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裴渊面无表情地盯着玉昭,眼神漆黑阴郁,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弓,将锋利的箭尖对准了玉昭的眉心。
7. 第 7 章
玉昭的身体猛然一僵,脑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发现了我就是安平公主?
红缨亦是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挡在了玉昭身前,目光凶狠地盯着裴渊:“你想干什么?”
就连林子衿都有点儿懵了,慌张又无措地对裴渊说道:“好端端的你这是干什么呀!”
裴渊无动于衷,阴沉的目光越过了红缨的肩头,看向了她身后的玉昭,冷冷开口:“跳下河道的那一刻,你在赌,赌我会动恻隐之心去救你。”
玉昭的呼吸猛然一顿。在那一刻,她确实在赌,赌裴渊会看在她舍生取义的份上营救她。结果是她赌赢了,却被裴渊看穿了。
裴渊的目光越发冷厉了几分:“我平生最痛恨的便是他人利用我的恻隐之心。”
人人皆有恻隐之心,此乃人之常情,但他却因自己的恻隐之心犯下过弥天大错,是以最恨别人利用他的仁善。
玉昭的额角逐渐渗出了冷汗,内心惶惶,却不得不保持冷静,斩钉截铁地开口:“我敢对天发誓,从未利用过将军,跳桥的那一刻我也什么都没想过,只想拼命救下我的护卫!”
裴渊哂笑:“你身披锦衣头戴珠簪,显然是一位出身王公贵族的娇小姐,区区一个护卫,也值得你如此奋不顾身?”
这话真是就差把“你也有那份好心”这几个字甩她脸上了。
玉昭的脸色猛然一沉,气愤不已地反驳:“我的命是命,我护卫的命也是命;我有父母亲人,她也有父母亲人;我不该随随便便地死去,她自然也不该随随便便地死去;你没遇到过好主,不代表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恃强凌弱之人!”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红缨的眼眶猛然一红,内心再度掀起了巨大波澜,没想到身份尊贵的公主会将她的命看作和自己的一样重。
林子衿的神色越发惊慌了起来,因为玉昭的最后一句话:你没遇到过好主,不代表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恃强凌弱之人!
裴渊只认忠武侯为主,他的逆鳞也是忠武侯,任何亵渎忠武侯之人都会被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杀之而后快。
就在林子衿以为裴渊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放箭射穿玉昭的脑袋的时候,裴渊阴沉的面色中却浮现出了些许动容……这世上,并非没有愿意为了一个小小护卫奋不顾身的人,他也曾遇到过,也曾听那人说过同样的话:你的命也是命,和我的一样重要。
裴渊闭上了双眼,缓缓落下了手中长弓。
玉昭和红缨同时长舒了口气。玉昭的双腿还有些发软,脑袋也在发晕发胀,一阵寒风忽然吹过,她才发现自己早就出了一背的冷汗……真是,好危险的裴渊。
她甚至有些想哭,想回家找爸爸,哪怕是有后妈她也认了。后妈再可怕也不会比裴渊还可怕。
裴渊重新将箭矢放回了箭囊中,但还是毫不容情地警告了玉昭一句:“再有下次,我定不会再心慈手软。”
玉昭:“……”就你,还心慈?还手软?你要是心慈手软,我就是活菩萨!
林子衿急匆匆的跑下了桥,站在了河岸边,朝着红缨伸出了手,本是想好心拉她一把,孰料红缨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仅无视了他的援助之手,还低声骂了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骂完就不再看他了,转身拉玉昭上岸。
林子衿都有点儿委屈了,心说:裴渊得罪了你们,为什么要拿我撒气?我又没惹你……
还不等她们两人彻底上岸呢,裴渊就扬起了马鞭,玉昭见状赶忙大喊了一声:“等一下!”
裴渊持鞭的手猛然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又有何事?”
玉昭:“红缨身上还有伤,需要包扎止血了才能走。”
裴渊冷笑一声:“关我何事?”
玉昭气得不行,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冷血无情之人,太欠揍了!
“咱们四个现在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个锅里的蚂蚁。”玉昭气急败坏地说,“你就算再看不上我们几个,也需要我们的协助。”
裴渊竟破天荒地点了头:“你说得对。”
玉昭震惊,瞳孔都放大了,没想到裴贼这次竟然这么明事理。
只见裴渊先用手中的马鞭指了林子衿:“他精通请神术。”又指向了红缨,“她的武艺虽马马虎虎,但也勉强凑数,还会骑马。”最后,指向了玉昭,“你呢?你除了会耍嘴皮子发大小姐脾气,还会干什么?丢下你,我们三人逃生的几率更大。”
玉昭:“……”你这人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不等玉昭大发雷霆呢,红缨先恼了,怒气冲冲地瞪着裴渊:“你若想走就只管走,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绝对不会弃我们家小姐于不顾!”
林子衿也无奈又焦急地冲着裴渊说了句:“大家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遭,不至于这么绝情吧?”要是真把雨烟樱花殇单独丢在这里,她绝对死定了!
裴渊神色冷冷,不置可否,却也没再继续动身。
红缨却一直在死盯着裴渊看,面色无比铁青,漆黑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玉昭无奈安抚了句:“算了,别管他了,你身上带的有药么?先把伤口包扎了再说。”
林子衿也说道:“对!对!你身上的伤多,还在流血呢,先包扎止血再说。”话还没说完呢,他就自觉主动地弯下了腰,撕起了自己的衣摆,动作干脆利落,刺啦作响,毫不心疼。
玉昭诧异,心道:你现在怎么这么积极?
红缨的身上被银丝股划出了数道伤口,其中有几道伤口颇深,一直在流血。她从腰间的红色躞蹀带上取下了一只荷包,从里面拿出来了一瓶止血药,本想自己上药,玉昭却拿走了药瓶:“你靠着栏杆坐下,我来给你上药。”
红缨受宠若惊:“怎敢劳烦公、小姐?”
玉昭:“你一动伤口便出血,还是不动为好。”
林子衿也说:“就是就是,别动了,我们俩帮你上药包扎。”他的手里还攥着无数根天青色的布条,衣服下摆都要被撕成草裙了。
红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头就走:“谁要你帮?!”
林子衿:“……”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玉昭先将药粉均匀地撒在了红缨的伤口处,然后取过林子衿递来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林子衿站在一旁左右无事,就和红缨搭起了讪:“就你自己么?没有遇到其他同伴?”
红缨原本是不想搭理他的,但却无意间对上了玉昭的目光,见玉昭的眼神中也满是询问,红缨这才开了口,面露余悸:“初入城中之时,我身边还有两位同伴,但他们两人没能躲得过怪物的追杀,被怪物吐出的银丝刺入了身体,顷刻间就被吸尽了血肉,变成了一具干枯的皮囊。”
玉昭和林子衿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破庙里的那只老鼠。
红缨一边回忆一边讲述,神色中的惊惧更甚:“我本以为这样的结局已经够凄惨了,但谁知道那两张人皮很快就又鼓胀了起来。有一根从天而降的银丝从他们头顶的百会穴刺入,源源不断地往人皮里填充银线,顷刻间就将他们变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物。待这些怪物成型了之后,又有几根丝线从天落下,分别缠住了他们的关节,像是操纵木偶人那样操纵起了他们的行动。”
玉昭和林子衿越听,越胆战心惊,脸色青白不定,甚至反胃恶心想吐。也怪不得裴渊每次射箭的目标都是那根刺入怪物百会穴的银丝,唯有那一根丝线才是怪物们的死穴,可将其一举歼灭。
看来裴渊早就知道了怪物的成因,却一直没告诉他们。也亏得他没告诉他们俩,不然他们俩早吓死了。
算是裴渊还有些人性,没有在精神上虐待弱鸡。
稳了稳心神之后,玉昭抬头看向了夜空,四四方方的天地间连接着数不清的银丝,偶尔还会闪过几根金线,令人不寒而栗:“这城中百姓,不会全变成怪物了吧?”
林子衿相当坚决地否认了:“绝不可能,不夜城是北岭关外第二大城池,其繁华程度仅次于寒州城的城池,起码有十万人口,若是全变成怪物了,咱们四个早被怪物淹没了。”
红缨也说:“这城中怪物虽然多且神出鬼没,但确实没到遍地都是的程度,咱们还有喘息休整的余地。”
林子衿倍感欣慰地想:终于愿意接我的话了。
玉昭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看来大部分人都躲藏了起来,只要咱们能破了这城中的邪术,就能救下城中百姓。”
“你们若是再这么磨蹭下去,别说救人了,死的人只会更多。”
裴渊的声音忽然自不远处传来,语调一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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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往的冰凉冷漠。
玉昭才懒得和他计较,不然只会气死自己。迅速为红缨包扎完了右腿外侧的最后一道伤口之后,她从地上站了起来,犹豫地看向了手中没用尽的药瓶。
红缨以手作哨,搭在了唇边,悠扬的哨声在夜色中嘹亮响起,过不多时,寂静的街头就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就在她跳下河堤的那一刻,身下白马也默契地闪躲开了,一人一马皆成功地逃开了怪物的追杀。
林子衿见状大喜过望:“咱们现在有两匹马了!”不用再跟在裴渊的马屁股后面跑了!
玉昭攥着药瓶,看向了裴渊的左肩,长叹一口气之后,朝着裴渊走了过去,从怀中摸出了刚刚那根布条,将药瓶和布条一起塞进了裴渊的手里:“我的人已经找到了,不需要再劳烦你,你也不用再怀疑我惺惺作态谄媚讨好你,尽快把你左肩的伤口包好,要是感染恶化了,会要你的命。”
裴渊垂眸,望着强行被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内心情绪忽然复杂了起来,不由得抿紧了薄唇,一双俊朗的剑眉也随之蹙起。
就这么一个瞬间,玉昭真是感觉自己的人格高尚极了,以德报怨,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定能撬开裴渊的心灵掰开他的眼睛,让他知道什么是人间自有真情!
孰料下一瞬,裴渊就将药瓶连同着布条一起扔到了地上,冷酷万分,不近人情:“我不需要,也没说要。”
玉昭:“?”
红缨怒不可遏,铿锵一声直接拔出了腰间长剑:“你这厮忒不知好歹,真是我家小姐太给你脸了!”
林子衿惊慌失措,赶紧挡在了红缨面前:“这位女侠,这位巾帼,不至于,真不至于!”而且要真是打了起来,死的也只会是你呀!
玉昭满心愤怒,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再度睁开眼睛之后,她也没再看裴渊,弯腰将药瓶和布条捡了起来,收回了袖中,无波无澜地说了句:“你若不要,还我便是,何苦要扔掉?你不用,或许还有人用得上。”
裴渊的呼吸猛然一顿,神色依旧冷若冰霜,内心却再度泛起了波澜,有些五味杂陈。
玉昭转身就朝着红缨和她的那匹白马走了过去,同时示意红缨收剑。
直至红缨把长剑重新归入剑鞘,林子衿才长舒了口气,一边用袖口擦额头冷汗一边倍感庆幸地想:还好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红缨又瞪了裴渊一眼才上了马,然后朝着玉昭伸出了手,将她也拉上了马背。
林子衿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裴渊身边,满含期待地朝着裴渊伸出了手:“快拉我上去!”
裴渊却没有伸手,也没看他,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冷冷道:“载不了你。”
林子衿震惊愤怒:“为什么?你不会是想让我自己跑吧?”好狠的心!
裴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我二人皆是男子,体重不比女子轻盈,是想累死这匹马么?”
就算能同时托载他们二人,也跑不快,如遇到危机,根本逃不掉,他们俩只会一起死。
林子衿都要哭了:“那咋办?”
裴渊沉默不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虚空。
林子衿转头看向了红缨和玉昭,赧然道:“看来咱们四个现在只能均分一下了,我们俩男的不能同骑一匹马。”
红缨坐在最前方,听闻林子衿的话后,相当凶狠地说了句:“你想得美,无论是我还是我家小姐都不可能上那厮的破马!”
林子衿又委委屈屈地看向了玉昭。
玉昭的第一反应也是拒绝,眼睛却不争气地看向了裴渊的背影,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双腿修长,也不知道那副紧实的腰身搂抱起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玉昭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贪恋美色的臭毛病,却没克制住,直接从红缨的马上跳了下来,超开心的:“我可以换!”
红缨:“?”啊?
林子衿:“!”雨烟樱花殇,你的人格果然散发着高尚的光芒!
玉昭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裴渊的马下,朝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毫不掩饰自己眼中流露出的对于美色的向往和欣赏:“快拉我上去!”
裴渊看都没看她一眼,也没伸手,冷淡开口,言简意赅:“自己上。”
8. 第 8 章
啊?那么高的马我怎么上?
玉昭愤懑极了,感觉裴渊就是在故意为难她。
裴渊也只是移走了自己的双脚,松开了马镫,毫无伸手拉她的意思。
玉昭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行,好,这耍流氓的机会可是你亲手给我的!
如果面向马头的方向踩着马镫而上,那她就只能背对着裴渊而坐,故而玉昭毫不迟疑选择了背向马头的方向,抬高右脚去踩马镫的同时,伸手扯住了裴渊的胳膊,一个借力就跳上了马背,面朝裴渊而坐。
裴渊浑身一僵,猝不及防。
玉昭直接伏靠进了他的怀中,迫不及待地抱紧了他的腰……啧,标准公狗腰,劲窄紧实,强而有力,真是一副绝世好腰!
裴渊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强忍着才没发作,语气却低沉阴冷到了极点:“松手!”
“人家会摔下去的!”玉昭不仅没松手,还扬起了下巴,毫不避讳地盯着裴渊修长白皙的颈间看。
只要裴渊一开口说话,凸起的喉结就会随之滑动,看起来性感极了。
不远处的林子衿和红缨已经看呆了,双双震惊于玉昭的勇气和胆量。林子衿甚至有点儿嫉妒起了玉昭的性格,一点儿都不避讳自己的色心,说耍流氓就耍流氓,太有种了!
紧接着,林子衿又想:“我要是也这么有种就好了……”想着想着,还悄咪咪地看了红缨一眼。
红缨全然没有察觉到林子衿的窥视,如遭雷击一般盯着玉昭看,内心除了震惊就是错愕:公主殿下,竟对裴贼投怀送抱?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公主殿下的计谋,是用以麻痹裴渊这狗贼的手段!
裴渊的脸色已经阴沉到快要结霜了,玉昭却始终不松手,裴渊气急败坏地咬紧了后槽牙,深吸一口气之后,咬牙切齿地开口:“再不松手,我就杀了你。”
“这就要杀了小女?”玉昭的眸光颤动,一双黑亮又妩媚的杏仁眼中流露着无尽的哀怨与悲伤,“小女素闻将军骁勇善战战无不胜,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却不曾想将军竟然只是因为小女与你同乘了一匹马而要对我痛下杀手,实在是太令人心寒失望了!”
裴渊止住了呼吸,因为鼻端总是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味,也不知是从她的发丝上还是身体上散发出来的,似艳丽牡丹又似清冷梅花,搅得他心神不宁。
她的身体还很软,整个人柔若无骨一般依靠在他的怀中,叫他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软玉温香的滋味。
虽然他很排斥这种冒犯的贴近,甚至起了杀心,但身为一位正常的成年男子,他无法抗拒自己的男儿本能。
他的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一番,再度开口时,语气到是不冷了,却平静的令人不寒而栗:“不愿松手是么?”
玉昭:“我又没骑过马,不抱着你我会害怕的!”她这次说的绝对是板上钉钉的真话,毫无戏弄之意。
裴渊冷笑了一声,忽然扬起马鞭重重地落在了马屁股上,骏马长啸一声,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
玉昭虽然是背对着马头坐的,看不到前方急剧倒退的景色,但那种颠簸不稳摇摇欲坠的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马儿跑的越快,颠簸感越强烈。玉昭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惊叫,恐惧闭眼的同时,将裴渊的腰抱得更紧了,浑身瑟瑟发抖,脸色惨白。
林子衿盯着裴渊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会儿,一时间竟然无法分清他到底是在惩罚雨烟樱花殇还是在奖励自己……罢了,不想了,这俩人一个冷酷到没心一个热烈到藏不住色心,都不是他这种冷不够冷、热也不够热的中庸之人可以理解的。
林子衿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红缨。
红缨身穿黑色劲装,骑一匹雪马骏马,纤细的腰侧悬挂着一柄银鞘长剑,端的就是个英姿飒飒、巾帼红颜。
林子衿面露赧然,略带娇羞地说了句:“这位女侠,其实小生也不善骑术,更不会载人而行,只好劳烦你来载我了,就是不知你是想让小生我自己上马呢,还是愿意出手拉小生一把呢?”
红缨眼神狠厉地盯着他:“我想一剑捅穿你!”
林子衿:“……”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红缨不甘心地收回了目光,把自己的脚从马镫中移出的同时,恨恨地说了句:“若非是看在我们家小姐的份上,我才不会和你这种登徒浪子共乘一骑。”
林子衿懵了:登徒浪子?我对你干了什么呀你就骂我是登徒浪子?雨烟樱花殇都光明正大地对裴渊动手动脚耍流氓了裴渊都没骂她是登徒浪子!
这世道对我也太不公平了!
林子衿内心悲愤,却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像是雨烟樱花殇那样肆无忌惮地上马。他一手扶着马鞍屁股,一脚踩着马镫,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红缨身后。
红缨双手握缰,身姿纤挺,腰部曲线狭窄柔韧。忽然间,一双白皙修长的男人手从她的细腰两侧探了出来,红缨大惊失色,反手就给了林子衿一耳刮子,在漆黑寂静的夜色中发出了一声清亮的脆响。
林子衿的左半边脸瞬间红肿了起来,目光中充斥着错愕和不可思议:“你为什么打我?”
红缨脸颊绯红,恼羞成怒:“谁让你耍流氓的?”
林子衿都要委屈哭了:“我什么时候耍流氓了?”
红缨:“那你刚刚伸什么手?”
林子衿:“我怕我摔下去,想去握着马鞍前面的扶手都不行么?”
红缨:“……”
林子衿好歹也是个有骨气的人:“你给我道歉!”
“我凭什么给你道歉?”红缨对裴渊以及裴渊身边的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这一巴掌是为了让你长记性,少打鬼算盘,登、徒、浪、子!”说完,她就甩正了脑袋,撩动马缰大喝了一声“驾”。
林子衿的内心简直悲愤到了极点,越发认定了世道不公,他明明只是想去握扶手而已,就狠狠挨了一巴掌,雨烟樱花殇都那么抱裴渊了,裴渊都没动她一根头发丝,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过了桥就来到了西半城,相比于东半城来说,西半城的怪物数量明显增多,并且越往西南方向走就越多。
若以十字将这座四方城划分为四块,藏书塔就位于西南区域的最中心地带。
那些怪物们五感失了四感,只靠听声辨位。玉昭一直在害怕尖叫,为免惹来更多的怪物,裴渊不得不降低了马速,沉声警告玉昭:“闭嘴,要是把那群怪东西引来了,我就把你扔下去。”
玉昭:“……”你这是恐吓啊,是恐吓!
玉昭怕的要命,也不敢再出声了,紧紧地闭上了嘴,越发用力地抱紧了裴渊的腰。
裴渊额角的青筋已经开始凸起了:“你是想勒死我么?”他都要喘不上气了,而且她整个上半身全贴在了他的身上,即便是隔着一层金鳞甲,他都能感受到她的身线起伏。
玉昭死不撒手:“你把我扔下去怎么办?”
裴渊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行,那就只能委屈小姐挡在身前给我当肉盾了。”话音还未落,他就闪电般迅速抬起了手中长弓,连发三箭,箭无虚发,顷刻间便解决了突然出现在街道前方的三只怪物。
玉昭感知到了危机,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度把眼睛闭了起来,将脸颊紧埋在了裴渊的胸前。
眼不见为净,只要看不见就没那么害怕了,若是真被裴渊当做了挡箭牌,那也怪不得任何人,只能怪她命不好。
越靠近藏书塔,怪物的数量就越多,杀之不尽层出不穷,像是奉了谁的命令专程守在街头看护那座九层高塔一样,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裴渊渐渐独木难支,身上被银丝划破的伤口越来越多。他身前的玉昭到是相安无事,一点儿伤都没受。
红缨载着林子衿行于其后,为了抵挡怪物的攻击,红缨也不得不拔出了长剑。林子衿见状立即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黄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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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念念有词之后将黄符贴在了红缨的剑刃上,大喝一声:“燃!”
只见蹭的一下,红缨的长剑瞬间变成了火红色的,银白寒冷的修长剑刃上盘旋着一条旺盛燃烧着的火龙,在夜色中极为瑰丽。
红缨满目震惊,林子衿语速极快地解释道:“这怪物怕火,这张请火符能助你事半功倍!”说完又道,“女侠你专心杀敌,不用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然后就抱紧了红缨的腰,闭上了眼睛,把脸颊埋在了她的肩头。
红缨:“……”登、徒、浪、子!
前方的裴渊忽然转头看向了红缨:“若想让你家小姐活命,就速来助我突破重围!”
红缨狠狠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奸诈狗贼,不得不快马加鞭,冲到了裴渊的前方,替他抵挡怪物的袭击。
那些银线一接触到燃烧着的长剑,就会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但很快就又会卷土重来。
红缨的剑短,鞭长莫及,无法一举砍断刺入怪物头顶的那根银丝。
怪物不死,从它们口中吐出的银丝股就无穷无尽。
不过裴渊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红缨身先士卒斩杀怪物,而是为了让她替自己抵挡银丝的干扰,为他争取足够的时间拉弓搭箭射杀怪物。
两人配合还算是得当,一路冲杀,顺利地抵达了藏书塔。
夜色如水,月光皎洁,九层高塔直入云霄,犹如一柄伫立在大地之上的凌霄宝剑。
藏书塔的两扇大门上没有挂锁,却贴着两张交叉的封条,一张大红色,一张纯白色。红色那张上用漆黑的墨笔写着“见喜开门”这四个字,白色的那张上却写着“闻丧而封”这四个字,在漆黑阴凉的夜色中看起来无比诡异。
更诡异的是门前挂着的那两盏大圆灯笼,一红一白,红色灯笼上写着红双喜,白色灯笼上写着“奠”,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烛光幽幽。
玉昭只回头看了一眼就又把脑袋埋进了裴渊的胸膛里……太吓人了,比裴渊还吓人!
周围的怪物依旧很多,但却全都聚集在了以这座塔为圆心、方圆三十丈的区域外,似乎是在忌惮着塔内的什么东西,不敢再前进分毫,甚至没敢再继续吐射丝线。
裴渊蹙起了眉头,再度抬起了手中长弓,朝着门上的那两道封印发出了一支燃烧着的箭矢,却在即将接近目标之际忽然被弹了回来,像是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面看不到的墙壁。
有那么一个瞬间,裴渊还看到门前的空气虚化了一番,如同被雨点惊起涟漪的透明水面。
“是何种请神术?”裴渊询问林子衿。
林子衿面露迟疑:“白色封印我见过,是困术,常用于鬼怪邪魅作祟之时,写下封印的人法力越强,封印之力就越强。红色封印我却没见过,更没见过这种红白一起用的。”
玉昭的内心猛然生出了一股无名火:青云宗现在的综合教学水平是真的不行,这没教过,那也没教过,光教点无关紧要的皮毛之术!
玉昭长叹了口气,无奈说了句:“实在不行直接把吊在塔顶的那根金线射断试试?”
哪知此言一出,周遭的空气竟瞬间安静了下来。
玉昭愣住了,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红缨和林子衿,发现他们俩都在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她,又赶忙抬起了头,看向了裴渊。
裴渊也在低头看她,眼神也十分古怪,还带着些许审视和狐疑。
玉昭懵了,慌忙解释道:“我、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因为那根金线也是从塔尖往天空上吊着的,像是怪物的百会穴一样,所以我才想着射断它试试,而且我以为你的箭术很好,应该能射到那么高的地方。”
裴渊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怪异,沉冷开口:“和高度无关。”
玉昭怒:“那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看奸细一样的杀人眼神看我?”
裴渊:“因为除了你之外,没人能看得到金线。”
玉昭:“……”
9. 第 9 章
玉昭不可思议,第一反应竟是怀疑裴渊在骗她,然而当她对上红缨和林子衿的目光之后,才意识到裴渊并非是在诓骗她。
确实只有她自己可以看得到金线。
但是,怎么可能呢?她的眼睛有什么特别之处么?还是说,她是在场四人当中唯一一个魂穿人士,所以才能看到这个时空的土著居民看不到的东西?
玉昭满心惊疑,三观好像又被打碎了一遍,正在努力重塑中。
忽然间,裴渊低沉冷酷的嗓音再度自她头顶响起:“也唯有你自始至终没有被那些怪物攻击过。”
玉昭听出了他这话中的敌视和质疑,当即就被气笑了:“我知晓将军不待见我,但将军也不必睁眼说瞎话吧?我与各位一路同行,怪物哪一次不是无差别攻击我们所有人?”
“是么?”裴渊冷笑着反问,“无论是我、我的幕僚还是你的随从,我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可你呢?”
玉昭神色一僵,赶忙打量起来了自己和另外三人的身体。
裴渊和红缨自不必说,方才冲锋陷阵,身上被银丝划出的血口只多不少。林子衿虽一直躲在红缨的身后,但其胳膊和双腿的外侧也多多少少的被划出了几道血口。唯独她自己,浑身上下竟一丁点伤口都没有。
若说是因为裴渊护着她,连玉昭自己都不信,更何况裴渊方才一直专心于射杀怪物,哪来的闲工夫去保护她?
到更像是那些怪物特意避开了她、不想伤害她一样……这下别说性情多疑的裴渊了,就连红缨和林子衿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难掩的疑惑。
玉昭越发慌张了起来,生怕自己被认定为这城中怪事的始作俑者,赶忙自辨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绝对和我没关系,我敢对天发誓!”
裴渊不为所动,冷冷开口:“下马。”
“我、”玉昭心急如焚,还要想继续替自己辩解几句,裴渊却不愿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毫不容情:“下马!”
玉昭无奈,只好按裴渊的要求做。她右脚踩着马镫,哆哆嗦嗦地抬起了左腿,然而还不等她的左脚落在地上,裴渊忽然攫住了她的右肩,力气大到几乎要将她的肩胛骨捏碎。
与此同时,裴渊又奋力扬起了马鞭,只是在电光石火之间,骏马就奔驰到了怪物的包围圈边缘,刹那间急停。裴渊却猛然推了玉昭一把,毫不留情地将她扔进了怪物群中。
红缨目眦欲裂,想要嘶吼,却忽然失了声,喉咙像是被活生生地挖出来了一般。
林子衿亦是大惊失色,全然没想到裴渊会这么做。
被裴渊推下去的那一刻,玉昭面如死灰,瞬间绝望至极……没想到,她竟然又要死一次了,这次还会那么幸运地再次穿越时空么?不会了吧,这次再死,可能真的什么都没了。
裴渊下手很重,外加惯性,玉昭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刹那间,周遭的怪物不约而同长开了血盆大口,齐刷刷地朝着她吐出了犀利的银丝股,铺天盖地,杀气腾腾。
然而那些银丝股却没有一根穿透玉昭的身体,无一例外地在接触到她身体的前一刻瑟缩了回来,像是触碰到了一层坚固且透明的屏障、遭受到了一些看不到的攻击。
裴渊始终稳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漆黑的眼眸无波无澜,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玉昭虽死里逃生,但她的身体却一直在颤抖,面色更是苍白如纸,无论是身还是心一直处于被死亡包围的恐惧之中。
许久之后,她才堪堪找回了些许理智,内心的斗志却也就此被激发了出来:想让我死是么?我偏不如你的意。
我不仅不会死,我还要让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乱臣贼子付出代价!
玉昭攥紧了双拳,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面色却阴沉无比,看向裴渊的眼神中透露着无尽杀意。
在这一时这一刻,玉昭控制不住地想要扼住一只怪物的脖子,亲手将其送到裴渊的面前,让它吸干裴渊的血肉,就此杀了他!
她甚至已经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但最终,玉昭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因为她想到了玉曦,想到了玉曦所在意的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
裴渊还不能死,起码在玉曦对他起杀心之前不能。
裴渊的命还要留着为玉曦所用。
小不忍则乱大谋。
玉昭强迫着自己放下了那只不断颤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裙,高扬起了下巴,坚毅而无畏地看向了裴渊:“你也瞧见了,这些怪物奈何不了我,若始作俑者真是我,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们,何苦要大费周章的引你们来这里?更何况提出前来藏书塔的人也不是我,而是你。”
裴渊不置可否,冷若冰霜的面色中却划过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意外,为玉昭的那双眼睛。
那一双极为黑亮的双眼,美丽而妩媚,却又刚烈万分,如星辰大海,如万马奔腾,气势汹汹,力量无穷。
裴渊缓缓眨了下眼睛,波澜不惊地开口:“安平,你比我想象中要有骨气得多。”
玉昭浑身一僵,如遭雷击……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了她就是安平?
同时如遭雷击的,还有林子衿:安平?她就是安平公主?她不是雨烟·巴拉巴拉巴拉·樱花殇么?
然而还不用等林子衿震惊完呢,红缨猛然勒紧了马缰。雪白骏马与主人心意相同,当即高抬起了前蹄,将后座的林子衿给甩了下去。
下一瞬,红缨就抽出了随身长剑,怒不可遏地朝着裴渊杀了过去:“狗贼!你以下犯上谋害公主,死有余辜!”
裴渊只是随手挥动了一下长弓就将红缨的剑挡下了。红缨的虎口却疼痛欲裂,下意识地松开了剑柄,只听哐啷一声响,寒光闪闪地长剑就跌落在了地上。
裴渊垂眸,看向了红缨腰侧悬挂着的刻有繁复图案的银色剑鞘:“四爪蟒纹乃是皇家御用,你是御前侍卫。”
红缨:“……”原来是她暴露了公主的身份。
裴渊又转头看向了玉昭,神色冷冷清清:“臣并非有意陷害公主,只是臣身负戍边御敌保家卫国的重任,绝不能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去赌,所以才不得已冒犯了公主殿下,请殿下见谅。”
罢了,裴渊又淡淡地笑了一下:“既然公主的嫌疑现已洗清,臣自当愿意继续和公主并肩作战。”
说得好像你多无辜多清白一样!
奸诈的狗贼!
玉昭冷笑一声:“我若没有被怪物所杀,只能证明我这一路没必要多此一举特意引你们来这里;我若被怪物所杀,更是只能证明我是清白的。无论哪种结局都只证明了我不是幕后主谋,将军却偏要将我扔进怪物堆里,欲意何为呢?”
裴渊神不改色:“臣已说过,臣不能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去赌,只有亲自洗刷了公主的嫌疑,臣才敢放心。”
红缨破口大骂:“放屁!你就是想杀了公主!”
玉昭又何尝不知晓裴渊是想杀了她,并且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她起杀心了,第一次是在那座桥上,他对她拉起长弓之时。只是那次他犹豫了,没下得去手。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没犹豫,直接将她推进了怪物堆里,却没能得手。又或者说,他早已料到了她可能不会死,但还是试了一试,赌了一把,要是真能借用怪物的手杀了她,也省了他后续的麻烦。
玉昭越想,心头的怒火就烧得越旺,但理智却依旧尚存,现在绝不是和裴渊翻脸的时候。
但心里的这股火气必须撒出来。
玉昭抬手就给了距离她最近的那只怪物一巴掌,怒骂道:“狗东西,就凭你也想杀我?下辈子吧!”
她亦没想到自己这一巴掌的威力会那么大,竟然直接打断了悬于怪物百会穴上的那根银丝。
细线崩裂,怪物倒地,不再动弹,直接变成了一摊废物。
四人当中,就属林子衿的眼睛瞪得最大,先是震惊于玉昭的胆量,竟然敢当着裴渊的面指桑骂槐,然后又震惊于玉昭那一巴掌的威力,比裴渊的箭还猛……真是好强悍的公主。裴渊,危!
裴渊素来不喜行于色,此时的眼神中却也蕴含着些许惊讶。他再度将目光定格在了玉昭身上,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玉昭甩了甩手,缓解了一下手心的疼,然后也抬起了目光,气定神闲地与裴渊对视着,内心却逐渐生出了狐疑:这狗贼明明可以一直装作不知晓她的身份,怎么忽然就摊牌了?不演了?
很快,裴渊就解答了她的问题——
“公主身怀神力,不受怪物所扰,乃是全城百姓之福。”
“为救百姓于水火,就劳烦公主速去将门上的那两道封印揭掉吧,好让臣等及时进入藏书塔寻找解决这场灾祸的办法。”
玉昭:“……”好好好,原来你是为了给我戴高帽子,为了把我推上道德的制高点!
红缨也看穿了裴渊的伎俩,再度发了怒:“裴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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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自己去揭那两道封印?堂堂男儿郎,竟躲在公主身后当缩头乌龟,也不怕传出去之后被人笑掉大牙!”
谁看不出那两道封印有古怪?裴渊就是想让公主去送死!
裴渊却说:“我又没有公主的神力。你们方才也瞧见了,我发出的那支箭矢直接被弹了回来,纵使我想去揭也没有那么个能力,但公主就不同了。公主竟能徒手杀怪,天赋异禀卓尔不群,乃是圣上为我边关百姓派来的救世主!”
他的语气可谓是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提起圣上时,甚至还拱起了双手,举过头顶朝着天空拜了一拜,神色中尽显对女帝的恭敬与忠诚。
玉昭都看呆了,目瞪口呆,真是对裴渊佩服到了极点,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没有演技的奸臣不是好反派。
也怪不得他能让满朝文武为之发愁呢,真是个标准的、完美的、强劲的奸佞之臣!
虽然玉昭也心知肚明,裴渊就是想让她去冲锋陷阵探地雷,但她却没法儿拒绝,因为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她架到了一个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高度,不然就会折损天家颜面,会折损玉曦的圣威。
换言之,正因为她是公主,所以她不能后退。
好一招阳谋!
从把她推进怪物圈,到揭穿她的身份,再到逼迫她提前去揭封印,每一步棋都严丝合缝环环相扣。
奸诈,太奸诈了!
玉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笑着从怪物的包围圈中走了出来,却是在强颜欢笑。
红缨惊急万分,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把攥住了玉昭的手:“公主不可!你千万不要中裴渊那个狗贼的奸计呀!”
“那封印确实不能随便揭!”这次开口的是林子衿,他虽然已经知晓了玉昭的真实身份,但还是忍不住劝说了句,“我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请神之力无穷,说明当初写下这两道封印之人的法力极其高深强悍,若是强行将其揭掉,必遭反噬,轻则震碎五脏,重则粉身碎骨!”
红缨越发焦急了:“公主!”
玉昭也迟疑了,毕竟是性命有关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畏惧,但她却只犹豫了一瞬,就又重新坚定了信念。
玉昭回首看着裴渊,一字一顿道:“裴将军,请你记得,我愿去揭那两张封印,并非是因为受了你那三言两语的‘激励’,而是为了这不夜城中的十万百姓!”
她的五官极为明艳,眉宇却刚毅万分,带有一股震人心脾的强悍与美感。
裴渊的呼吸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像是看到了一朵盛开在悬崖之上的烈焰玫瑰,万丈深渊中罡风阵阵,她自岿然不动屹立不倒。
玉昭又道:“我乃大巾国女帝之妹,安平长公主,上受命于天,下食万民之禄,自当为民解忧,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说罢,她便决然甩开了红缨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藏书塔大门走了过去。
红缨心急如焚却无法阻拦,愤然捡起了地上的长剑,毫不留情地架在了林子衿的脖子上,怒视裴渊:“公主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自戕殉主,但在这之前,我要先杀了你的幕僚给公主陪葬!”
林子衿:“???”
裴渊却对他们俩熟视无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昭的背影看。
她的身形纤细窈窕,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流露着女子特有的清丽与柔美,但其笔直的脊背与坚毅的步伐中却又透露着不输男儿的坚韧与顽强。
好一个安平长公主。
玉昭来到了塔门前,心跳急剧,沉重如鼓,却没有了回头路。
算了,死就死吧,起码是为百姓而死,死的重于泰山!
玉昭一咬牙一抬手,就将贴在最上方的那道白色封印揭了下来,心惊胆战地等了一会儿,却无事发生。
随后,她又将红封揭了下来,又心惊胆战地等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无事发生……这也没林子衿说得那么牛X啊!吓死人了!
玉昭转头就看向了林子衿,左手拿红封,右手拿白封,怒不可遏道:“你们青云宗的教学质量也太、”
她的话却戛然而止,因为对面三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同时变得惊愕万分。
玉昭白皙纤长的后颈上也在同一时刻起满了鸡皮疙瘩,汗毛倒竖;身体的反应比意识快,她的意识还停留在青云宗教学质量不行的阶段,身体就已经奋力朝前扑了过去。
裴渊闪电般迅速地放出了一支箭矢,擦着玉昭的发顶射、入了她身后的塔门中。
10. 第 10 章
在玉昭去揭封印的过程中,裴渊的视线一直定格在她的身上,内心深处竟隐隐生出了些许惋惜之情——如此有气节的公主,不该死的那么快——虽然是他亲手将她送上了黄泉路。
但即便他想让她死,却还是在她平安无事揭下封印的那一刻暗松了口气。
玉昭生龙活虎地拿着封印转身,下一瞬,她背后的那两扇朱红色大门竟自行朝内打开了,悄无声息,寂静诡异。
更诡异的是,门内涌动着滚滚黑雾,其间伫立着一位白衣女子,背对着众人而站,身形高挑纤细,长发浓黑如瀑。
有那么一个瞬间,裴渊甚至怀疑这雾中伫立着一道落地镜,将玉昭的背影分毫不差地照应了出来。
但事实上,并非分毫不差,玉昭穿的是红衣,只是两人的身形实在是极其酷似。
在这浓黑的底色中,她们一红一白的身影反差巨大,也极其诡谲刺目,如同门楣上挂着的那两盏红白灯笼,如同玉昭手里握着的那两道红白封印,如同正反两级,一悲一喜。
电光石火之间,伫立在门内黑雾中的那位白衣女子竟骤然幻化了身形,细白的脖子猛然延长变粗,和脑袋一起一分为二,一短一长,长的那一条变成了蛇身蛇头,短的则变成了乌龟的脑袋和脖子。
她纤细的身体也在同一瞬间变成了浑厚庞大的龟身,从坚实的甲壳之下,还多延伸出了一条粗大修长的蛇尾。
蛇尾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坚实鳞片,顷刻间用力甩起朝着玉昭的后背砸下,还掀起了一股疾风,萦绕在其身侧的黑雾越发激烈地翻腾滚动了起来,甚至溢出了大门。
玉昭对危险的感知力极强,不假思索地就朝着正前方飞扑了出去,一支利箭擦着她的头顶射向了她的身后。
玉昭摔下了台阶,摔得头晕脑胀七荤八素,但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缓解疼痛,直接手脚并用地朝前面爬了起来,爬得比蜥蜴还快。
“公主!”红缨立即扔下了林子衿,风驰电掣地朝着玉昭冲了过去,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玉昭的双腿发软,踉跄了好几下才站稳了身形,第一时间回头看向了塔门。
但她却没看到怪物也没看到人,只看到了滚滚黑雾,雾中燃烧着一点橘色的火光,大概是裴渊刚刚放出的那支箭。
火光却又忽然熄灭了,变成了一点寒星,下一瞬,一支夹裹着巨大杀意的锋利箭矢就从雾中飞射了、出来,直冲裴渊的眉心而去。
裴渊反应极快,立即挥弓抵挡,但即便如此,却也是只将那支箭击歪了一点,惊险地擦着他的鬓角飞了出去,甚至击断了他几缕鬓发。
玉昭听到了两声响,第一声是长弓和长箭交击发出的铿锵声,第二声是铁弓崩裂的断响声。
裴渊手中那张沉甸甸的铁弓,竟然一瞬间断裂成了两截,只因击打了一支飞箭。
可想而知方才那支箭的威力有多猛。
玉昭、红缨和林子衿皆是目瞪口呆,尤其是红缨,她之前曾跟裴渊交过手,裴渊只是轻轻一挥就击落了她手中的长剑,可见他内功深厚武力不凡,但那支箭却轻而易举地击断了他的弓……门内的怪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裴渊面无表情地扔掉了断弓,缓抬起了左手,握住了悬挂在腰侧的刀鞘,慢慢弹动拇指,一寸寸将锋利的长刀顶出了剑鞘。
他阴沉的目光也始终钉在门内的那团黑雾上,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散发着凛冽而强悍的肃杀之气。
玉昭微有些心惊:这就是大巾国最高等级武将的气场与威严吗?确实有点儿霸气,牛逼。
随即,玉昭又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后方的怪物群,方才那支箭不仅威力无穷,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接连射断了七八根悬挂在怪物百会穴上的银丝,无差别攻击藏书塔周围的所有物种。
一想到这支箭的由来,玉昭立即又看向了裴渊,眉头微蹙,目露疑惑:虽然她刚才没看到塔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但却能感知到危险,裴渊若不放出那支箭,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可是,他到底为何要救她?他不是一直想让她死么?
裴渊根本不在意玉昭的目光,转头看向了林子衿,冷声发问:“刚才那是何物?”他漆黑冰冷的双眼中还蕴藏着不言而喻的威胁,仿佛再说:你这次最好不要再告诉我你不知道。
林子衿背后一凉,赶忙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是玄武兽!是玄武!镇北水兽!”
玉昭惊愕:“还真有玄武这种东西?”
林子衿:“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不要小瞧天地造化!”虽然他也从没见过玄武兽,但却在青云宗藏书阁的古老卷宗上阅读到过。
玉昭哑口无言,再度看向了墨浪滚滚的塔门:“它现在既不现身,也不出来,一直躲在黑雾里是什么意思?”
林子衿沉思片刻,道:“应当是在镇守什么东西。”
玉昭心领神会,立即抬起了双手:“你的意思是说,这两道封印,是为了封印玄武兽和它镇守的那个东西?”
林子衿分析道:“它没有主动跑出来攻击咱们,说明它的威胁不大,所以封它可能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封它镇守着的那个东西。”
红缨思索片刻,接道:“那东西竟如此重要,看来在不夜城中作祟的凶手定也是为了夺取此物而来。”
林子衿转头就看向了红缨,满面欣赏与赞扬:“女侠当真是聪慧,令我等愚钝之人醍醐灌顶!”
红缨却脸色一沉,厉声道:“狗贼,少在这里阿谀奉承!”
林子衿一愣,急切道:“我没阿谀奉承!”
红缨的脸色却更沉了:“那就是在阴阳怪气地奚落我!”
林子衿:“我真没,我、”
“都闭嘴!”玉昭和裴渊异口同声地喝道。
红缨狠狠地瞪了林子衿一眼,又冷哼了一声,甩头将脸扭到了另外一边去。
林子衿一脸委屈,感觉都要哭了。
裴渊却没给他哭的机会:“如何制服它?”
林子衿懵了:“啊?”
裴渊无奈,沉声重复:“我问你如何制服那只玄武兽。”
林子衿不可思议:“那可是玄武,上古神兽,凭你肉体凡胎还想制服它?你不要命了?”
他也不是瞧不起裴渊,而是更瞧得起玄武兽。
裴渊拔出了佩刀,细长锋利的刀身在月色下寒光四射,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映照的越发明亮坚毅:“前人能,吾亦能。”
林子衿气得直跺脚:“你真是自大,你知道至今为止的史料中所记载的唯一一位制服过玄武兽的人是谁么?是请神术的创造者、青云宗的成立者,世间独一的圣祖虞昭!”
裴渊不为所动,淡淡开口:“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林子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都忘了裴渊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你不会觉得自己比我们圣祖虞昭还无敌吧?虞昭的道行高深莫测,最鼎盛时期可与天公试比高,至今为止也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裴渊的语气低沉而坚定:“虞昭再厉害,到头来不还是肉体凡胎?往昔的她既能凭借着一己之力制服玄武兽,今日的我就一定可以。”
林子衿:“……”圣祖,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要是发怒降天雷的话,可别劈我!
裴渊又不容置疑地开口:“你多迟疑一分,这城中的百姓就愈危险一分,更何况你我四人已行至此,就再无退路,唯有舍命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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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的呼吸猛然一顿,对裴渊的感情忽然复杂了起来,原本是厌恶、警惕、敌对,现在却生出了些许敬佩……他虽是个乱臣贼子,却是个极为有勇气的乱臣贼子,还生着一身硬骨,不拼命到最后一刻绝不服输。
是个极强大的对手,却也是个相当可靠的队友。
“你若知晓就赶快告诉他。”这句话是玉昭对林子衿说的,“咱们四人当中,也唯有他有那个战力去和玄武搏一搏。”说罢她又看向了裴渊,唯恐他误会什么似的,“我可没想强迫你去送死,我只是就事论事。”
言外之意:我可和你不一样,我的人格始终散发着高尚的光芒!
裴渊就没搭理玉昭,紧盯着林子衿不放。
林子衿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摊起了双手:“制服玄武没别的办法,只有硬碰硬,谁比它厉害它服谁。”
裴渊从林子衿身上收回了目光,直接握紧了缰绳,欲要往前冲,玉昭却忽然喊了声:“等等!”话音还没落呢她就朝裴渊跑了过去,抬起了双手,“既然这两道封印可以封印玄武兽,将军为何不将其缠裹到自己的刀身上,定然可以事半功倍。”
林子衿却断然否定了玉昭的提议:“不可!那封印上蕴含着的力量颇大,你身怀神力能承受得了,裴渊一定不能。”
玉昭:“那若是在将军的刀身上涂抹我的血呢?”
红缨惊慌失措:“万万不可,公主乃是天潢贵胄,哪能损伤贵体?”
玉昭无奈:“都这种时候了哪还顾得上这么多?”你们古代人的思想也真是封建愚昧!
林子衿沉吟片刻后,迟疑不决地说了句:“兴许可以一试。”
玉昭大喜,立即撸起了袖子,将左臂伸到了裴渊的面前:“裴将莫客气,只管割我一刀就好,为了这城中百姓我定无怨无悔。”
裴渊的剑眉却微蹙了起来,内心情绪再度变得五味杂陈……
伸至面前的手臂洁白无瑕,犹如一截刚刚出水的鲜嫩莲藕,他本应毫不留情地割下这一刀,在她娇嫩的手臂上划开一条深刻的血口,好叫她吃些苦头,现在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了。
裴渊咬了咬牙,将刀伸到了玉昭的面前,冷冷道:“你自己划。”
刀刃寒光闪烁,玉昭的眼皮不由一跳:“我、我我我不敢、我怕疼我下不去手。”
裴渊冷笑一声:“那公主可要想好了,臣在战场上厮杀惯了,下手素来没轻没重,若是不小心划得深了,割断了公主的筋脉,该如何是好?”
玉昭:“?”你就非得吓唬我么?我惹你了?
红缨更是气愤难当:“狗贼你别太嚣张!”
就在这时,林子衿忽然说了句:“要不你俩互相划一刀得了。”
裴渊:“?”
玉昭:“?”
红缨:“?”
互相割手玩呢?
林子衿双手拢袖,向裴渊解释道:“公主的血涂于刀身,可替你承担封印之力,你的血涂抹于刀身,可加固封印之力,但前提是你必须是童男子,纯阳元精没有外泄。”
此言一出,红缨立即红了脸,当即就在心里痛骂起了林子衿:登徒浪子,这种粗鄙放荡的话也敢当着她和公主的面说?
玉昭却猛然转头看向了裴渊,一双乌溜溜的杏仁眼中写满了好奇和探究,就差直接把那句话问出来了:你是童男子么?
裴渊的耳根莫名一热,脸色却越发阴沉了几分,直接动手在自己的左臂上割了一刀,然后将沾着血的刀刃伸到了玉昭的面前,皮笑肉不笑:“该你了。”
玉昭:“……”该我就该我吧,你那么凶干嘛?又不是我逼着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证明自己是童男子的!
11. 第 11 章
玉昭是真怕疼,但眼下事态紧急,根本不容她畏惧犹豫,索性直接将眼睛一闭,狠心将自己的胳膊抵在了刀刃上,用力划了一下。
刀刃划破白皙的皮肤,汩汩鲜血立即溢了出来,刹那间,聚拢在藏书塔周遭的怪物们一下子躁动了起来,却不是兴奋的躁动,而是畏惧。
不过眨眼之间,那些怪物们就如同潮水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退去了,原本半径十丈左右的包围圈瞬间变成了二十丈甚至更阔。
藏书塔也有变动,原本不断朝着门外翻涌的黑雾也在一瞬间收敛了回去,突然变得安分守己了起来,再无一丝溢出。
四人皆是不可思议,林子衿尤为惊讶:“公主,您的血果真不同凡想!”
玉昭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有用,却越发疑惑了起来:“玄武兽暂且不提,但那些怪物不是只剩下了听觉么?如何还能感知到我的血?”
这也是裴渊和红缨的疑惑。
林子衿想了想,道:“它们可能不是嗅到或者看到的,而是感知到了您血液中蕴藏的那股力量。”
玉昭:“所以它们之前才一直不敢伤害我,因为只要一靠近我,就能感知到我体内那股令它们畏惧的力量?”
林子衿点头:“应该是的。”
玉昭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伤口,心道:因为我是穿越者么?所以我的血才如此的与众不同?
忽然间,一只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手掌宽厚,指骨修长,本应是一只好看而霸气的手,却因掌心内遍布粗茧而大煞风景。
兴许是因为自幼命苦,一直在颠沛流离;又兴许是因为长期征战沙场、挥刀握弓,这只手的指节也比寻常男子的骨节粗壮许多。
玉昭抬头,看向了裴渊,心道:手都糟蹋成这样了,脸竟然还是那么俊美,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颜值这碗饭!
她也知道裴渊是在提醒她赶快把封印交出来,赶忙将那一红一白两道封印缠裹到了他的刀身上,先缠的白封,却在缠红封的时候迟疑了,转头看向了林子衿:“你再说一遍,白封是做什么用的?”
林子衿:“常用来封印作祟的妖魔鬼怪等邪祟。”
玉昭:“也就是说,用以封印在这世间作祟的异物。”
林子衿点头:“正是。”
玉昭:“方才这张白封可是压在了红封之上。”
林子衿呼吸一顿:“你的意思是说,红封也是它所封印的异物之一?”
玉昭如实相告:“我不确定,但按常理来说,红白向来对立,绝不会成双成对,而且这红封上写的字是‘见喜开门’,白封上写得却是‘闻丧而封’,完全相悖,所以我想,要不咱们还是别用红封了,只用白封如何?”
她这话虽然是对着林子衿说的,却是说给裴渊听的,毕竟等会儿要冲去和玄武搏命的不是林子衿,而是裴渊。但她又顾及到了裴渊猜忌多疑的性格,若是直接将她心中所想告知他的话,他不一定会相信她,搞不好还会认定她是在陷害他。
林子衿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公主言之有理,我方才细想了一下,无论是何种请神术,确实都没有红白配对的先例。”说罢,他就将目光投向了裴渊,试探着问了句,“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显然,林子衿也不确定裴渊会不会相信玉昭。
裴渊竟破天荒的没有迟疑:“那便试试吧。”
玉昭惊讶万分,像是看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然而下一瞬,裴渊就阴恻恻地对着她笑了一下:“我若是死了,还有不夜城中十万百姓给我陪葬,也不算亏。”
玉昭:“……”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我就知道!
“将军倒也不必拿百姓的性命恐吓我!”玉昭满目无奈地看向裴渊,语气中夹杂着难掩的怒火,“无论未来如何,咱们四人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若是死了,我自当也活不成,还望将军对我少些猜忌,多些信任。”
裴渊不置可否,更不会被玉昭这三言两语所打动,纵使她说得再情真意切。
她若不是安平公主,他或许会看在这一场同生共死的份上对她给予几分信任。
但她偏偏是安平,是女帝之妹,是天潢贵胄。
天家的信任实在是太廉价了。
多年前,侯府的那一场大火,烧尽了他对天家的信任。
裴渊亦没再多看玉昭一眼,决然将刀一甩,纵马冲向了塔门。
门内的玄武兽似是感知到了来者不善,拘谨了许久的黑雾在顷刻间勃然大盛,剧烈翻腾着冲出了塔门,顷刻间便拧成了一条巨蛇的模样,朝着裴渊张开了血盆大口,欲将其一口吞没。
裴渊振臂挥刀,附带着血和封印的刀身在接触到黑雾的那一刻金光大盛,如同这世间最强势的净化之物一般,顷刻间就将那一团浓郁的黑雾从外至里的精华了个一干二净。
玉昭这才得以看清楚了门内盘旋着的那头巨大玄武兽。
裴渊跳马杀进了塔内,与玄武拼杀了起来。
玄武一身两头,还多出了一条修长蛇尾,其龟身虽然沉重巨大,但头尾却十分灵活,不断地扫击裴渊。
裴渊的身形却更为矫捷,如电似风,辗转腾挪间不断挥刀,刀刀狠厉如虹贯日,不消片刻就削掉了蛇身和蛇尾上的数张鳞片。
要说那鳞片也真是坚硬如金石,每次和裴渊手中的长刀相击,都会碰撞出几点金色的火星。
站在塔外观战的三人无一不心惊胆战。玄武兽显然是被激怒了,不断地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粗长的蛇尾也开始了无差别扫射,骤然间一声巨响,直接撞破了塔门,连带着门框旁边的墙壁都被撞塌了一块。
玉昭唯恐玄武兽会忽然从塔门里冲出来攻击他们仨,一边在心里感慨着裴渊这人是真牛逼一边瑟瑟发抖地往后方撤退。
红缨果断抽出了配剑,如临大敌地挡在了玉昭身前。
林子衿亦是诚惶诚恐,直接躲在了玉昭身后。玉昭的内心登时又冒出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扭头就冲着林子衿呵斥了句:“身为青云宗的学子,怎会如此孱弱?那些长老们平时都不教授弟子武艺的么?”
林子衿委屈的要命:“我又不是修武门的,我是玄门的术士!”
玉昭:“术士就不教习武功了?”
林子衿:“不教!武门是武门,玄门是玄门,一个重武一个重文,一直是分开的!”
玉昭更恼怒了:“哪有这样的?不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么?”
“那是很早之前了。”林子衿解释道,“青云宗刚刚成立的时候确实不分科目种类,连术法的都不分善恶,只要是和请神术有关系的全部都会教习,但是后来宗门里出了一个逆徒,凭借着一人之力搅合的天下大乱,然后宗门就被分裂了。”
“分裂?”玉昭一边提心吊胆地观察塔门内的战况,一边奇怪询问林子衿,“是被分成了两个教派?”
林子衿点头:“对,分成了一正一邪,正统的一派就是以圣祖虞昭为统领的青云宗;邪教就是以那个逆徒叶青淮为首的逆上门。”
玉昭略有些不解:“青云宗不就是虞昭创立的么?怎么还会有其他的逆徒分裂?”
林子衿:“因为这个叶青淮就是圣祖虞昭的亲传大弟子。”
玉昭的网文DNA在疯狂颤抖:“哇哦,好刺激,师徒,忤逆,犯上,他甚至还把自己创立的邪教取名‘逆上’,他绝对超爱的!”
林子衿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我不允许你这么玷污我们圣祖!”
“抱一丝抱一丝!”玉昭连忙道歉,“是我脑子的问题。”看小说看坏了。
林子衿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道:“虽然那个叶青淮心术不正,但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虞昭圣祖亦是非常欣赏疼爱他,也从未提防怀疑过他,倾尽毕生所学对他倾囊相授,也正因如此,才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说到这里,林子衿不禁叹了口气,不知是在为师门惋惜,还是在为圣祖惋惜。
玉昭忍不住问了句:“后来如何了?”
林子衿叹息着说:“后来叶青淮离经叛道欺师灭祖,带领乌合之众与全天下名门正派为敌,还屠戮了不少门派和周边城镇,造杀孽无数,但又因为他继承了虞昭圣祖的全副本领,天下无人能敌,只得束手无策地任他猖獗,后来还是虞昭圣祖想办法诛杀了他,但也是因为那一战,圣祖元气大伤,不久之后就仙逝了,并在临终前命人销毁了自己所有的丹青画像。”
玉昭:“为何?”
林子衿义正词严:“当然是因为我们圣祖宅心仁厚心怀天下,为培养出此等孽徒而愧疚自责,无颜再面对天下苍生,绝非如同传闻中的那般!”
玉昭:“传闻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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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林子衿义愤填膺:“传闻说叶青淮是丹青圣手,还说圣祖的画线全部出自他之手,实在是太可恶了!”
玉昭:“……”太禁忌了。但如果传闻是真的,也证明了虞昭到最后是真的恨他。
玉昭越发好奇:“叶青淮到底为什么要欺师灭祖?”
林子衿摇头:“不知道,青云宗史志上也没写,又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谁都弄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说,“反正就是因为史上出了个逆徒,所以青云宗从那之后再也不全科授课了,文武分类,术法分科,以免重蹈覆辙。”
玉昭了然,怪不得林子衿不会武也不懂邪术呢,问题果然是出在青云宗的综合教育水平上。
“这岂不是因噎废食?”玉昭莫名有些气闷,“就因为出了那一个叛徒,就要废掉后代所有的弟子么?”
林子衿反驳道:“也不能这么说,术业有专攻嘛,我们现在每一科的弟子虽然学得少了,但是学艺更精进了啊。”
玉昭:“……”我真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的学艺精进。
随即,林子衿又并起了两指,指向了塔门内的裴渊:“就好比裴将军吧,他的身手和武艺已经出神入化,还善于带兵打仗,若是再精通于请神术,这世间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虞昭圣祖早已仙逝,若是再诞生出一个叶青淮,谁还能诛杀得了他?”
玉昭看向了塔门,凶悍的玄武兽已经被比它更凶悍的裴渊打得节节败退,且不提蛇身上几乎要被削秃的鳞片,就连坚实的龟背上都多出了数道被刀砍出的裂痕。
突然间,玉昭就开始觉得青云宗分门分科的决定有点儿道理了,全能型人才确实危险,难以驾驭。
裴渊就如同一头猎豹,身形灵活又充斥着力量感,迅捷地躲过了蛇尾的又一次扫击,一个起跃就跳上了高大的龟背,又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用脚尖轻点了一下龟背,闪电般斜纵着向上窜出,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尖直冲大蛇颈后七寸。
蛇身七寸处的鳞片几乎已经被削得精光。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七寸之时,玄武兽忽然将自己头角和尾巴尽数缩进了龟壳中,然后就如同一只被鞭子抽了的陀螺似得,旋风般打着旋在地上游移了起来,搅动起了阵阵狂风。
裴渊不得不将刀尖刺进了地砖里,才勉强站稳了身形,但他的发髻还是被吹散了,浓黑如墨的长发如同旌旗一般随风而摆。
玄武兽越转越小,越转越慢,最终如同一尊石雕似得定在了门口的地面上。
门外挂着的那一黑一白两盏灯笼也随之熄灭了。
显然,玄武兽终究是被裴渊给打服了。
玉昭不假思索地迈开了双腿,朝着塔门跑了过去。红缨紧随其后,担忧不已:“公主小心!”
高塔一层没有藏书,面积开阔,四角各伫立着一盏仙鹤灯,细长的鹤嘴上衔着灯笼,内里燃着长明灯。
玉昭一踏入门内就看到了裴渊,他满头的乌发全部披落在了肩头,唯有些凌乱,却越发突出了其白皙的肌肤和俊朗的五官,真就是面如冠玉,如琢如磨。
裴渊松开了刀柄,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发带,重新将满头的乌发束了起来,却懒得再盘成髻了,随意捆了个高马尾,额前有几缕碎发没束上,从头顶落了下来,分垂在了额头两侧,看起来相当随性,却也略微削弱了一些他的冷峻气质,增添了些许少年风流。
玉昭还注意到,裴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等他扎完头发把手垂下来之后她才发现他右手的虎口撕裂了,还在汩汩流血。
那是他持刀的手,说明方才与玄武兽那一战并不似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他的喘息还微微有些不均,竭力克制着罢了。
玉昭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摸入了怀中,取出了方才没用上的止血药和布条,却转交给了林子衿:“你去,把他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不必。”裴渊对玉昭的态度依旧冷淡,不愿接受她的好意。
红缨的眉毛再度竖了起来,看向裴渊的眼神又要喷火了——真是该死,不知好歹!
林子衿也怪为难的,赧然看着玉昭:“他说不必。”
这整个大巾国唯有他裴渊说的话算话么?
玉昭怒,不容置疑:“这是皇令!”
林子衿:“……”行吧,你们俩就在这儿折腾我吧。
12. 第 12 章
一边是悍将,一边是公主,林子衿左右为难。思来想去了一番之后,他艰难地做出了决定:还是听公主的吧,皇命不可违。
林子衿诚惶诚恐地朝着裴渊走了过去,头皮都是硬的,却没他脸上的笑容硬:“将军,公主也是为了您、”
“本将说了不必。”裴渊不容置疑地截断了林子衿的话。
林子衿回头,委屈又为难地看向了玉昭。
就这么不知好歹是吧?
我偏要杀杀你的锐气!
玉昭的脾气也被顶了上来,直接冲到了裴渊面前,不容分说地抓起了他的右手,同时勒令林子衿:“把药给我!”
裴渊浑身一僵,全然没想到玉昭竟敢这么做。
林子衿赶忙拔开了瓶塞,把药瓶递给了玉昭。
裴渊怒不可遏,正欲抽回自己的手,玉昭忽然说了句:“你的手若废了,就等着任我宰割吧。”
她看向他的眼神中还充斥着轻蔑和挑衅,仿佛在说:想谋逆是么?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裴渊的动作一顿,不再挣扎,却不甘心地咬紧了后槽牙,下颌线瞬时紧绷,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他痛恨这种被压制的感觉,却又挣扎不得,这次的手伤确实重,怕是伤了筋脉,一直在抖个不停,无法自控。
玉昭给裴渊上了药,又用布条包扎了起来,但布料很快就被血液染透了,裴渊的手还是在抖。
玉昭微微蹙眉,面露担忧,但不只是在担忧裴渊,还在为了接下来的路途而担忧。他们这四人当中,战斗力最强的就是裴渊,若是连他都提不起刀了,那他们仨就可以直接宣告死亡了。
玉昭转身看向了红缨,不假思索道:“过来给他疗伤!”
红缨不可思议,满面抵触:“裴渊这狗贼都已经那样无礼的对待您了,您竟然还要我给要他疗伤?”废了他的手才好呢,看他以后还怎么猖狂!
玉昭却不容置疑:“这也是皇令!难道连你也要抗令不遵吗?”
红缨无可奈何,不情不愿地从蹀躞带上取下了医疗包,满面怨怒地走到了裴渊面前。
裴渊垂眸,看向了玉昭,如幽潭般深邃的眼眸中再度泛起了复杂的涟漪,实在搞不清楚这位公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红缨打开了针灸袋,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触碰裴渊的手,哪怕是当着公主的面。
玉昭也看出了她的抵触,无奈道:“你只管专心施针,我拖着他的手。”
红缨这才抽出了一根银针,狠狠扎向了裴渊的手。
裴渊当即就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额角的冷汗都要渗出来了,他也心知肚明红缨必定是故意的,却无法发作,毕竟人家是在给他疗伤。
玉昭一直拖着裴渊的手,自然能感知到裴渊的疼,因为红缨每下一针,裴渊的手就会不由自主地抽一下,像是得了鸡爪疯。以免针会扎偏,她还不得不死死地攥着裴渊的手,努力压制着他的抽搐,确保他不会错过下一针,哎,她也不想这么残忍的,但也是为了裴渊好呀!
玉昭的下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烂了,但凡松懈一点,就会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太爽了。
裴渊自然也能感受到玉昭的幸灾乐祸,因为纵使她一直在低着头咬嘴唇,嘴角也快咧到耳根了,身体还在不停地抖啊抖抖啊抖。
谁看不出来是在憋笑?
裴渊冷笑一声:“公主若是身子痒就挠,强忍着多难受。”
然而他的话音才刚落下,红缨就又给他来了一针更狠的——让你嘴贱!
裴渊当即就被疼得紧皱起了眉头,额角滑下了一大滴汗珠。就连在一旁观望的林子衿都跟着龇起了牙咧起了嘴,真的很想劝告裴渊一声:你都已经落在了公主手里,就别硬刚了。
玉昭仰头看向裴渊的同时,越发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眼神中流露出的关心之意看起来极其真挚:“将军切莫乱动,万一这针扎偏了,等会儿还要重扎呢。”
裴渊:“……”
红缨一共在裴渊手上扎了二十针,但其实七针就够,多出来的那十三针纯粹是为了整治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正起作用的那七针效力极强,裴渊的手当即就不抖了,血也止住了,可谓是立竿见影。
裴渊着实倍感诧异,没想到红缨竟真愿意好好治他的手。
林子衿看向红缨的眼神越发的崇拜了:“女侠,你真是武能上马斩敌文能悬壶济世,小生着实佩服您!”
红缨冷哼一声,又给了他一个能杀人的眼神:“登徒浪子,你少在这里阿谀奉承!”
“我没有!”林子衿冤枉得不行,“我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红缨:“鬼才信!”
林子衿:“……”好凶。
玉昭忍俊不禁,对林子衿说了句:“我们红缨师从太医院院使,是整个大内侍卫中医术最高明的人,哪怕是去了太医院也能直接任御医之位。”
就在这时,裴渊忽然说了声:“多谢。”也不知道是在谢玉昭还是在谢红缨亦或是两个都谢,但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不再理会大家了,低头将插在地砖里的长刀拔了出来。
玉昭见状立即说了句:“你这只手伤的那样重,可能也是因为这刀上承担了封印之力,要不还是先别动刀了,或者换只手,免得伤口再崩裂。”
裴渊不置一词,亦没看玉昭一眼,态度依旧冷淡,却还是将刀换到了左手中。
红缨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当即就怒斥道:“狗贼,别以为是我想帮你疗伤,是公主心地善良不计前嫌,我才愿意治疗你的手,你若再对公主不敬,休怪我以后对你不客气!”
裴渊哂笑,心道:你现在对我也没多客气。
林子衿心里想的则是:他是他我是我,你对他不客气就算了,干嘛要总殃及我?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玉昭打断了三人的争执,转头看向了门口蹲守着的玄武兽,“我们现在已经顺利入塔,接下来是不是该去寻找解决城中怪事的办法了?”
红缨抬头,看向了高高的天花板,面露苦涩:“纵使一楼没书,余下还有八层高塔呢,那么多藏书可怎么翻啊。”怕是三天三夜都翻不完。
林子衿立即说道:“请女侠放心,小生有办法!”
红缨就没搭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完全把他当空气。
林子衿黯然神伤……好冷漠。
玉昭忽然说道:“不上楼,往下走。”
裴渊三人立即看向了她,眼神中皆流露着诧异和疑惑。
玉昭抬手指向了天花板中央,解释道:“你们看不到金线,我却能看到,那根金线从天空落于塔顶,又从塔顶刺入了塔内,直直坠入地下。”她的手也随之落了下来,指向了地面中央。
林子衿低头,看向了严丝合缝的青色地砖:“那么问题又来了,咱们几个怎么下去?现学遁地术么?”
“那就得问它了。”玉昭朝着门口的玄武兽走了过去,气势威严地立于其旁,勒令道,“我以大巾国女帝之妹,安平嫡长公主的名义命令你,打开通道!”
玄武兽纹丝不动,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一只,仿若一块只雕了龟壳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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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气闷,想了想,又说了:“芝麻开门!”
玄武兽还是不动。
玉昭:“……”芝麻开门都不行?你到底在搞什么啊,这可是全世界通用的开门密码!
裴渊提刀走了过来,猛然抬手朝着龟壳劈了下去,又在刀刃即将击中龟壳的前一刻收力驻刀,阴森森地启唇:“开门。”
只听轰轰烈烈一阵响,地面上平铺着的青石砖块竟自行移动挪位,重新排列组合了起来,待到一切重新归于寂静,四人眼前已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玉昭:“……”玄武兽,你、你你你,你看人下菜啊!
裴渊淡淡抬眸,给了玉昭一个眼神,虽什么都没说,但玉昭还是听到了他在骂她:废物。
气!
好生气!
玉昭粉粉白白的腮帮子都气得鼓起来了。
裴渊转身就走,当先踏上了通往地下的楼梯。玉昭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紧随其后,免得被这狗贼看轻了。
红缨紧跟在了玉昭身后,林子衿行在最后。
楼梯盘旋向下,每隔一段距离,墙壁上就悬挂着一盏飞鹤形的长明灯,灯火是明亮的黄色,却越发衬托出了此地的幽静与寂寥。
湿冷的空气中仅有四人的脚步与呼吸声。
越往地下走,温度就越低,严寒似冰窖,每呼出一口气都会产生一股白雾。
裴渊和红缨这两位习武之人有内功傍身,尚能够抵御这种刺骨般的寒冷,玉昭和林子衿可就惨了,皆被冻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脚都要僵了。
奈何这楼梯偏就深得没头,怎么走都走不完,眼前的景色还总是一样的,玉昭甚至怀疑他们四个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不知又往下走了多久,四人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楼梯尽头是一条幽长宽阔的甬道。甬道的地面上通铺着坚实的金砖,黑亮光滑;两侧的墙壁笔直高大,其上还雕刻着数只栩栩如生的盔甲怪物;天花板上镶嵌着数不清的钻石水晶夜明珠,像是将银河移造至此,无比绚烂。
甬道尽头有一间石室,石门前伫立着两头灰石雕刻的看门兽。
玉昭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又惊又怕:“咱们不会是来到死人的地宫了吧?”开启盗墓模式?
林子衿到底是文科出身的术士,还是有些见识的:“不是地宫,那两头看门兽不是镇墓兽。”
玉昭:“那是什么?”
林子衿耸肩:“不知道,没见过。”
玉昭:“……”行吧,虽有点儿见识,但不多。
就在四人准备前去查看之际,地面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像是发生了地震,紧接着,悬挂在甬道两侧的那一只只铠甲怪物就接二连三的从高墙上跳了下来,沉重落地,缓缓起身,不约而同地竖起了手中长刀,杀气腾腾地看向了四位闯入者。
这怪物皆是人身鳄鱼头,身穿银色铠甲,身后还挂着巨型鳄鱼尾,站直身体后约有八尺高,看起来相当魁梧。
它们露在铠甲之外的皮肤上全部覆盖着一层凹凸不平的粗糙鳄鱼皮。地下空气湿冷,它们浑身沾满了水汽,在光线的照耀下泛着令人恶心的滑腻流光。
裴渊面不改色地握紧了手中刀,漆黑的双眼中寒光闪烁,鹰瞵鹗视。
玉昭的脸早被吓青了,果断拥推着红缨和林子衿闪回了楼梯里,也不在乎裴渊会不会看轻她了,大言不惭地冲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说了句:“裴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仨绝不碍你的事,请你一定要加油啊,本公主特别看好你!”
裴渊:“……”
13. 第 13 章
玉昭本以为裴渊一定会率先进攻抢夺先机,但事实上,裴渊比她想象中要沉得住气的多。
甬道内的那些怪物们陆续冲着裴渊发出了充满了威胁的低吼,显然它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和楼上那头玄武兽一样,是为了镇守什么东西。
裴渊始终面无表情,一步步朝着甬道深处走了进去,身姿笔挺,步伐从容。
位于左前方的那只怪物率先发动了进攻,顷刻间就闪击至了裴渊面前。玉昭的呼吸一滞,心脏在瞬间悬至了嗓子眼,却见银光一闪,裴渊手起刀落,精准无误地割断了怪物的咽喉。
一股黏腻又冰冷的浓绿色血液瞬间从怪物的断颈中喷了出来,同时还散发出了一阵如同浓硫酸似的毒气。裴渊旋身躲避的同时高抬起了左腿,如同螳螂一般迅猛地踢弹出了修长的小腿,一脚就将侧面来袭的怪物踹飞了出去,让其狠狠撞击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玉昭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再一次地认清了一桩危险的现实:裴渊此人,相当凶悍!
越来越多的怪物朝着裴渊冲杀了过来,皆是伟岸磅礴气势如山,与之相比起来,裴渊的身形竟显得有些娇小了,但裴渊的身法却相当迅捷灵活,闪电般在怪物的包围圈中左突右冲,辗转连击,刀刀见血。
他那身炫目的红衣金甲在幽深的空间中也极其好认,旋身挥刀之际,朱红色衣袂与墨黑色长发齐齐飞舞,看起来相当飘逸,却又十足狠厉,如同一团熊熊烈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每往前突杀一段距离,他的身后就会多出几具怪物的残尸,最不堪入目的一具直接被腰斩成了两半,浓绿色的血液和乌黑的内脏流了满地。
玉昭目瞪口呆地观看了一会儿战况,畏惧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转头看向了身后两人,颤声询问:“是我眼花了,还是他真的一直在用左手拿刀?”
红缨面色上的忧虑和震撼一点儿都不比玉昭少:“回公主,他确实一直用左手刀。”
玉昭:“……”玉曦你真是好狠的心,竟然让我单枪匹马地来对付裴渊这尊杀神,我有那么牛X吗?我有吗我有吗?裴渊想杀我简直是易如反掌好么!
玉昭满心绝望,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了,忽然间,她又想到了什么,立即用手摸入了怀中,攥紧了那只装有合欢蛊的朱红色小瓷瓶,如同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裴渊始终不服王化,铁了心地要以下犯上谋朝篡位,那她也只能不择手段剑走偏锋了。
伴随着最后一只怪物的尸身倒地,通往石室的道路再无阻碍。裴渊立于甬道尽头,用力甩了一下手中长刀,将残留在刀刃上的墨绿色脓血甩了下去,在黑亮光滑的金砖上留下了一长串血污。
玉昭三人却始终不敢从楼梯里出来,身体紧贴着墙壁,瑟瑟发抖地朝着甬道内观望。
裴渊无奈,回首看向三人,冷声道:“还不过来?”
玉昭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右手,用白皙纤长的食指指向了甬道右侧的中部位置:“那个、裴将军,那里还有一只怪物没死透,能劳烦您再去补一刀么?”
林子衿和红缨皆连点了点头,都非常赞同公主的提议。
裴渊:“……”一群废物。
玉昭所指的那个位置确实还有只活物,虽然那只怪物的半边肩膀连带着手臂一起被裴渊的刀削掉了,却依旧苟延残喘着,不断地翻滚着残缺的身体,巨大的鳄鱼尾不停扫来甩去,如同一条在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
裴渊长叹口气,又走了回去,一刀刺入了那只怪物的咽喉,彻底将其送上了西天。
玉昭三人这才敢从楼梯里面走出来。
幽长的甬道中遍布怪物的残肢断臂,玉昭越看越胆战心惊,因为她把自己代入了怪物……裴渊对她的敌意和杀意,怕是不比对这些怪物的轻,终有一天,他会不会也会将她大卸八块?
紧接着,玉昭内心再度悲愤了起来:玉曦,我把你当好姐妹,你却把我当杀父仇人,把我这只小羊羔往虎口里送!
黑亮的金砖上流遍了怪物的粘稠毒血,滋滋冒着白烟,三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前行,免得毒血腐蚀了鞋袜和双脚。
一路走来可谓是如履薄冰。
抵达石室门前时,玉昭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半是被累的,半是被吓的。
石室的两扇石门有通天高,分立在大门两侧的那两尊看门石兽亦是顶天立地的高大,四人立于门前,渺小若蝼蚁。
也正因离得近了,林子衿才得以仔细地观察起了这两尊看门兽:“镇墓兽常是人面兽身,这两尊石像则是兽面人身,鹰眼豹嘴,背后还生着硕大的双翅,感觉像是认主的石兽。”
玉昭:“都已经是石头了,还能认主?”
林子衿:“我也是刚想起来,青云宗史志上记载过,圣祖虞昭曾在云游四方的途中驯服过一支石兽族,此族群别的本事没有,看家看门的本领最强。”
林子衿又指向了面前的石门,胸有成竹地说道:“就好比咱们面前的这扇门吧,除非是将这两尊石兽亲手安置在此地的人来到,不然谁都别想把这两扇门打开,哪怕是盘古拎着它的斧头来了都别想把门劈开。”
玉昭:“……”妈呀,真高级,还是人脸识别技术呢。
红缨冷冷地看了林子衿一眼:“历经千辛万苦才来至此地,门却打不开,你到底在瞎骄傲什么?”
林子衿:“……”惭愧,汗颜!
裴渊实在不甘心止步于此,不死心地问:“刀也劈不开?”
林子衿双手拢袖:“你可以试试,但我觉得你的刀不会比盘古的斧头硬。”
裴渊:“……”
玉昭扬起了脖子,左右看了看那两尊高大通天的看门兽,叹息着说了句:“芝麻开门还是不行么?”
林子衿:“我刚才就想问你了,芝麻开门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昭:“这个、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大概就是一声开门咒语,常用于打不开门的情况。”
林子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钦佩道:“公主,你懂得真多。”
裴渊却发出了一声哂笑:“就你这种傻子才会信她。”
玉昭:“……”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小瞧了我和阿里巴巴之间的羁绊呐!
红缨立即又恼了,恨恨瞪着裴渊:“狗贼,你胆敢质疑公主?”
裴渊冷哼一声:“我就不信芝麻真能开得了门。”忽悠傻子呢?
其实玉昭也不信,但她偏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就吊起了眼梢,一脸挑衅地看着裴渊:“你不信是吧?好!我现在就给你喊一声,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无敌强者!”
裴渊都被逗笑了,眼角眉梢尽显不屑,一边漫不经心地哂笑着一边点头:“行,裴某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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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
玉昭眉梢一挑:“我要是真把门喊开了,你服我不服?”虽然她绝对喊不开,但贷款占占便宜又不会吃亏。
裴渊:“公主若真能把门喊开,裴某定会对公主心服口服。”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眼角眉梢依旧写满了不屑,一脸等待着看笑话的戏谑表情。
玉昭哼了一声,气势汹汹地走到了石门前,双手掐腰,仰头大喊:“你们两尊看门兽,都给本公主听好了,芝、麻、开、门!”
轰隆一声响,紧闭着的大门,打开了。
玉昭:“……”
裴渊:“?”
林子衿:“!”
红缨欣喜若狂:“公主威武!”
其实玉昭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把门喊开,她原本只是想溜着裴渊玩,却没想到真把裴渊给玩了!
最初的懵逼和震惊过后,玉昭当即就欢呼雀跃了起来,一双好看的杏仁眼瞬间变得无比黑亮,激动又骄傲地跳到了裴渊面前,兴奋大喊:“裴渊你服我不服?裴渊你服我不服?!”
裴渊的脸色有些难看,死咬着牙关不愿开口。
玉昭不满:“裴渊你不会是想耍无赖吧?”
红缨自然是要帮着自家公主说话:“裴渊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打赌输了还要抵赖不成?”
就连林子衿这位军中幕僚都觉得自家大将军做的不对:“裴将军,你方才确实亲口做出了承诺,懒账怕是不妥,有违男儿风范。”
“就是!”玉昭一手掐腰一手刮脸,“打赌还不愿意服输,真是羞死人了!羞羞羞!大将军还不如穿开裆裤的小孩子,羞羞羞!”
她也真是会奚落人,裴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紧紧地攥起了拳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裴渊才从紧咬着的牙缝里挤出来了一个字:“服。”
玉昭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双手始终骄傲地掐着腰,俏丽的眉宇间跳跃着难掩的小窃喜和小得意,彷如打赢了一场胜仗。
裴渊冷哼一声,径直上前,率先走进了门内。
玉昭一怔,赶紧跟了进去。红缨和林子衿紧随其后。
石室内的空间巨大,比皇宫中的金銮殿还要大,但却无比空旷,除了漂浮在正中央半空中的那块散发着红色光芒的不明物体之外,再无任何摆件和装饰物。
石室内铺设着的地砖也是冰冷金砖,黑亮光滑的砖面上反射着来自墙壁和天花板的粼粼光线。
除了大门所在的那面墙壁以外,石室内的三面墙壁和平整的天花板上皆刻满了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字体,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玉昭猜测道:“这墙上刻着的狂草字迹,不会是中央飘着的那块红色不明物的说明书吧?”
红缨上下左右都看了一圈,面露难色:“字迹实在是太潦草了,不仅看不清楚,还无法确认哪里是开头哪里是结局。”
裴渊也认可红缨的话,转而看向了林子衿,但这次还不等他开口呢,林子衿就迅速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一张黄符,神采飞扬地看着红缨:“女侠莫担忧,小生早就说过,小生有办法的!”
言毕,他便念起了咒语。法随言出,他修长指间夹着的那张干净黄附上逐渐多出了一双发着绿芒的眼睛。
伴随着林子衿的一声大喝:“阅!”那一双绿眼竟然自行从黄符上飞了下来,精准无误地附着到了林子衿的双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