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被小叔霸道宠》 第124章 刚刚,她哭了 宋满被温屿安扶到休息室。 休息间铺着厚绒地毯,踩上去,轻飘飘的,隔着什么似的。 像她的心情。 飘荡的、伶仃的。 温屿安替她倒了杯温水,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烫。 温屿安松口气。 宋满只觉不好意思,“刚刚连累你了。” 声音轻轻的,软糯的。 懂事到不像话。 不知道吃了多少的委屈。 温屿安心口一霎灼烧的痛,“什么连累不连累,都说了是朋友,朋友不该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吗?” 宋满忍不住打趣,“真到要插刀的时候,你不知道会跑多远。” “不会。” 宋满一怔,抬头去看。 温屿安正看着她,目光极深,底色好似很悲凉。 “我……” 温屿安同时开口:“满儿……”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两人四目相对,不由都笑出声来。 宋满道:“你说吧。” 温屿安瞧着,斟酌着开口:“满儿,你和你小叔……” 他有意放缓语调,发现提到‘小叔’后,她背都僵直了。 商人最会察言观色。 此刻哪里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偏偏宋满还在欲盖弥彰,“我和小叔关系不好。” 温屿安不忍戳破,“看出来了,就是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对你。满儿多好一姑娘。” 宋满被他说得害羞,故意歪曲道:“你在恭维我!你是不是想借我跟父亲打好关系!” 温屿安笑:“被你看出来了,那满儿有被我恭维到吗?” 宋满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勉为其难有吧。” 温屿安:“那我再恭维恭维。” 宋满以为他又要说些好话。 温屿安却是深吸一口气,盯住了她的眼睛。 “于你来说,咱俩见面不过几次,要说深刻,简直唐突,但满儿——你可以绝对信任我。如果你想,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绝对站你这边。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也绝不会逼问。” 诚然,如他所说。 这话的确唐突。 可他的神情、语气,如此郑重。 一如刚刚的那句‘不会’。 一如刚刚点到即止的问题。 宋满心潮涌起,方才席间忍耐的泪滔滔落了下来。 她捂住脸,声音嗡嗡的,“对不起。我……” 耳畔传来窸窣声。 下一瞬,她被人拥进怀抱里。 宋满一怔,正欲挣扎,一只手落在她后背,轻拍了拍。 宠溺的、包容的。 是一种长辈的爱护。 宋满呆滞一瞬,顷刻,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宋隽言哭了。 …… 宋满哭到最后,不知是不是药效上来的缘故,又还是这段时日过于疲劳,竟哭睡了过去。 昏朦间,听到温屿安似在叫她。 她起初应了一下,后来眼皮渐沉,困得一点力气也无,便没再张口。 温屿安见她睡熟,起身,挑了一根发,缠绞几圈,神不知鬼不觉地拔了下来。 不觉背后,门开一线,幽幽露出一男人的面孔。 宋隽言推开门。 ‘嘎吱’一声。 温屿安回头,十分自然地揣兜,将发丝放了进去。 “宋二公子。” 宋隽言看了眼正睡着的人。 屋里揿灭了灯,丝绒窗帘半拉着,熹微光从那里透进来,河流一样,淌在她白腻娇俏的脸上。 一点朱唇微启,轻而缓的呼吸。 鲜辣得生动。 温屿安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宋隽言抬眸,目光锐利。 温屿安从容不迫,“宋二公子来得不巧,满儿已经睡了,你要是兴师问罪,麻烦等满儿醒了来。” 宋隽言哂然,“我有说过我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温屿安笑得玩味,也笑得凌厉,“那你找满儿有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宋隽言走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叫外人嚼舌根。我来了,温先生请自便吧。” 温屿安不动,“宋二公子不陪俞小姐了?” 沙发上的人‘唔’了一声,翻了个身,搭在身上的毛毯栽下来一半。 温屿安正要捡起来。 斜剌里伸出一只手,夺了过去,给宋满盖上。 动作很轻。 生怕吵醒到熟睡的那人。 温屿安瞧着宋隽言。 宋隽言亦看向他。 脸上泼了墨一般,刻骨的戾气。 温屿安眼底浮起冷气,“她刚刚哭了,你知道吗?” 宋隽言喉结滚动。 温屿安又道:“在席间不维护她,现在你跑来献什么殷勤?” 宋隽言道:“你又是什么身份替她说这些。” 温屿安似笑非笑,“比你有身份。” 宋隽言眼神一沉,淬了冰般。 恰时有风涌进,丝溜溜吹过两人衣角,豁剌剌一阵乱卷,遮掩住了暗潮声。 不知过去多久,走廊外响起俞念的喉咙。 “隽言,你在哪儿?” 温屿安面露讥嘲,“宋二公子还请出去吧,不然等会儿俞小姐看到你在这儿,又要把气撒在满儿身上了。” 宋隽言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往外走。 俞念转过拐角,看到宋隽言,一愣,匆匆走上去,“你去哪儿了?” 宋隽言道:“卫生间。” 卫生间分明不是这个方向。 俞念也不戳穿,只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我父母。” 过道的声控灯,随着两人前行,一盏盏亮,一盏盏灭。 宋隽言的脸也忽儿明,忽儿暗,“再等一阵儿。” 俞念不乐意,“都这么久了,我父亲一直念叨着要见你。” 宋隽言转过头,眼神冷冽,嘴角却噙着笑意,“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 俞念呼吸一紧,有些羞恼,“我才没有。” “那就再等一阵儿。” “你!” 宋隽言似觉得玩笑过了,俯身道:“老爷子刚去,事情多,也不合规矩,等过了这阵子,再去见你父亲。” 这说辞合情合理。 俞念不好再有异议,只道:“尽快吧,总章在我父亲那儿,他一日没见你,一日就不会盖章。再拖下去,只会有利于宋廉明。” 宋隽言不说话,神情凝重,似一汪死海。 俞念意识到自己话过了,赶忙描补,“我父亲只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些担心,得见了你,他才能安心。” “什么风言风语。” “你和宋满的。” 第125章 关于,你的,我都不要了 俞念故意这么说。 视线凿在宋隽言的脸上。 探究的、审视的。 恰时路过一盏声控灯。 ‘啪’的一下。 世界骤亮。 男人轮廓一明。 俞念情绪无端跟着翻涌了一下。 宋隽言看向她,“你信吗?” 俞念一米六。 宋隽言一步,等同她好几步。 都说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全看走路时是否放缓脚步等你。 此刻两人一道往外走。 俞念不觉任何吃力。 那便说明宋隽言心底也是有她的吧。 俞念斩钉截铁,搂过男人的胳膊,“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宋隽言眼里浮着笑,“那不就是了。” …… 宋老爷子灵停了三天。 三日后,由新京新闻正式发出讣告。 实时播报宋老爷子送葬。 老爷子遗体即将送入火坑时,宋廉明蓦地一声凄厉嘶吼:“父亲——” 过往一幕幕、一帧帧,霎时在宋满脑海里浮现、滚动。 有她挨打,老爷子护她的。 有她偷吃,老爷子帮她盯梢的。 有悄悄塞给她零钱,让她别告诉父母的。 还有老爷子时常念叨的一句:“我死后别无所求,只保佑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 蓦地锥心刺骨。 宋满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一道清寒气息涌入,宋满抬头,眼前出现一张帕子。 帕子那端,跃然是宋隽言的脸。 胡子拉碴,满目的沧桑与倦色。 可仍是落拓的、成熟的男人模样。 宋满垂下眼皮,拿袖子擦了脸。 无声的拒绝。 宋隽言蹙眉,将帕子不容分说塞进了她手里。 宋满想还回去,镜头忽地往这边一扫,她一下瑟缩,宋隽言退到一旁,错失了机会。 等到火葬完。 人群陆陆续续散了。 宋满和阮文华、宋廉明坐一辆。 宋隽言乘后一辆。 宋满上车,无可避免要经过宋隽言。 她借此将手帕还给他。 宋隽言不伸手,“给你了。你不要就丢了。” 宋满抬头。 宋隽言也在看她。 白腻的脸孔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和麻木。 下一瞬,宋满转身,将手帕丢进了垃圾桶。 宋隽言瞳孔骤缩,伸手去捉她。 宋满挣了一下,没挣脱。 “满儿……” 宋满顿了一瞬。 痛苦好像火柴,擦燃之时遽痛无比,熄灭了,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 她伸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宋隽言收拢,更加攥紧她。 力道大到在颤抖。 过去这三天,他不是没找机会和她独处。 可她见缝插针,总是有意避开。 以前他们也有过争吵、冷战。 但她心软,他缠了几天,又会回到如初那样,不停跟他发消息,分享: 譬如天空的颜色好漂亮,哪家的奶茶好喝,今天哪个老师又布置一大堆作业,路上遇见一只猫猫好可怜…… 像是把他当成她一方秘密基地。 什么话都往这里倾,这里倒。 而这一次,无论他怎么跟她发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就像刚刚,无论他怎么说,她从未开口。 他几乎是一瞬间惊觉—— 好似她的那扇门彻底对他关闭了。 宋隽言呼吸急促,胸膛抵着衬衫,起起伏伏。 下一瞬,他猛地用力,将人带进了车里。 宋满不察,摔进车厢,坐起身便要开门下车。 然而司机比她更快,立时锁了车。 宋满:“开门!” 宋隽言暴躁地扯衬衫领。 最上两颗扣子被崩开,掉下。 发出沉闷的两声。 “舍得跟我说话了。” 宋满眼睫一颤。 他又问:“为什么扔?” 问的是帕子。 又好像在问其它的东西。 宋满死死缩在车门一隅,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不需要。” 宋隽言蹙眉,却是忽地想起温屿安的话。 他让她受了委屈。 害她伤心。 他不禁软和声气,“哭那么狠,不需要?” “不要。” “那你要什么?” 宋满斩钉截铁,“关于你的,我都不要了。” 宋隽言手垂下去,不自觉攥紧。 一张脸由震惊,到震怒,最后麻木。 宋满自顾自道:“我父亲母亲就在前面,我不上车,他们会找我的。” 宋隽言眼里毫不掩饰的戾气,“我跟他们说你跟我一辆。” 宋满失声,“你疯了吗?母亲本来就怀疑我们,你这样不是变相跟她承认!” “你以为我怕?” 宋满颤抖,下一瞬却又平静了,“我不做小/三。” 他果然沉了脸色。 宋满心像被火燎出了洞,滋滋的灼痛。 她转过头,冲司机喊:“开门。” 司机为难:“满儿小姐……我是主任的司机,我听他的。” 宋满尽显官僚主义,“你听他的,我父亲怪罪下来,你工作也不保!” 宋隽言被她这话气笑了,“老爷子不在了,你还以为他还能奈何得了我?” 他说得狂妄。 可事实的确如此。 宋满底气没了大半。 恰时前头李姨过来寻她,“满儿小姐!” 手机也急促震动起来。 一声接一声。 一声紧似一声。 火炉似的,把众人架着烤。 宋满开口:“你放……” 宋隽言猛地攫住她的下巴,吻得凶狠又潦草。 堵住她所有的后话。 宋满又惊又怕,挣扎,拳打脚踢。 他压着她,一手牢牢禁锢住她的两手,另一只手去解她的暗扣。 宋满耳膜血潮似的嗡嗡巨响。 眼泪在这个时刻全都涌了上来,哽在喉咙。 他尝到腥咸,退开。 她一巴掌搧过来,“你混蛋!” 宋隽言被打偏了头。 时间凝固一霎。 宋满冲动劲儿略平复,有些慌,也有些爽。 宋隽言似瞧出她心思了,凑近她,“爽了?消气了?” 身后,车门被敲响。 是李姨。 “满儿小姐?” “满儿小姐!” 人声、敲门声,越来越急。 越来越响。 宋满呼吸急促,“开门。” 宋隽言不言声儿,只是盯着她。 两道视线。 在密闭的、静邃的空间。 串成一线。 所有的恨,所有的爱都在此刻绽放,爆发。 宋满嘶哑开口:“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都让我当了小/三。你让我恶心你,也恶心我自己!” “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字字句句,带着刺,扎他的骨与肉。 第126章 我找,你 说完,她转身去揿车门。 第一次没揿动。 第二次揿动了。 宋隽言默认了。 宋满忽略心口一霎而生的痛,打开车门。 李姨蹙眉:“满儿小姐,您和他在干什么呢?” 语气是质问的,视线是探究的。 宋满清楚阮文华在怀疑。 连带她的那些眼线,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 所以这时,解释再多都是欲盖弥彰。 宋满面无表情,“没干什么。先回家吧。” 说完,也不管李姨是什么神情,径直上了车。 阮文华自然收到了李姨的通风报信。 一路上都在质问宋满。 宋满句句都有回应,却没一个落在实处。 叫阮文华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气闷感,她不由厉声道:“你还在跟我绕圈子,打太极!你……” 坐在副驾的宋廉明骤然出声,“我熬了这么几夜,等会儿还要去单位一趟,现在就想在车里睡一下!你能不能消停点!” 阮文华一噎。 从前阮家扶了一把宋家。 宋廉明便一味让着阮文华。 这段时间,阮文华一而再再而三的闹出岔子。 再多的恩与情都被消磨了。 阮文华也清楚宋廉明对自己有怨。 不软和点,让他发泄,以后会成为结。 夫妻情分终将会因此走到尽头。 阮文华于是刹了火气。 宋满却清楚,只要宋廉明一不在,阮文华必定要磋磨她,遂道:“我去一趟学校。很久没去了,积了好多功课。” 阮文华蹙眉,刚要反驳,宋廉明说:“去吧。老爷子生前最挂念的就是你的功课,你学得好,有出息,他会很欣慰的。” 当初阮文华百般阻挠。 是老爷子一锤定音同意她上这所大学。 后来几次,阮文华都想托关系给她转专业。 她走投无路,告诉了老爷子。 老爷子亲自去镇压了阮文华,叫她消停这个心思。 宋满不由鼻子一阵酸惨,落泪下来。 宋廉明透过后视镜看着,心脏也不由跟着一紧,隐隐作痛。 车厢变得阒静压抑。 正如那句话所说。 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 宋满回到学校。 宿舍几人都晓得她的事,却也不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和宋满相处。 但各种俱细事,宋满仍能感觉到她们刻意的照顾。 这日,有人来敲宿舍的门,说楼下有个帅哥找宋满。 宋满刚来学校时,总有人蹲她宿舍楼下,要她做自己女朋友。 宋满一概拒绝。 这一年宋满又时常请假。 这种情况便少了许多。 宋满以为又是哪个‘追求者’,直接说不去。 何斐斐却是好奇向下望了一眼,立时大叫:“满儿,快下去!好帅!真的好帅!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宋满好奇心被勾起。 这得有多帅? 叫何斐斐这么激动。 宿舍另外三人同时走到阳台,向下望。 陈雨给予肯定,“确实帅,老钱风。” 苟茜啃着脆苹果也点头,“高知感的成熟男人。我喜欢这款。” 何斐斐美滋滋,“姐们儿的眼光还是杠杠滴。不过,满儿,这人是谁呀?” 来人是温屿安。 宋满有些讶然,“认识的。” 她收到几人暗昧的目光。 “不是那种关系,回来跟你们解释。” 随即抓了件羽绒服,匆匆下了楼。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你来多久了?” 她喘着急气,头发被寒风吹得有些乱,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过来。 温屿安只觉心里涌上一股热气。 那天他以为拔了头发,拿到机构就能确认结果。 可谁想,机构给予回复: 兄妹虽能做鉴定,但考虑基因突变的情况,尽量还需要父母样本做参照,或者采用血液作为鉴定,不然无法直接确定是否是亲血缘关系,几有概率出错。 宋满被他瞧得不自在,手指搓了搓,“屿安……” 温屿安回神,“不好意思,我刚想事情去了。” 他又一笑,“是我来得突然。没告诉你。” 宋满怔怔点头,好一会儿,才反应到他是在回答她刚刚的话。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时不是高峰期。 但来来往往仍有不少的学生。 温屿安沉吟片刻,问:“你等会儿有事吗?” 宋满摇头。 温屿安便提议:“那咱们去其它地方说吧。” 两人辗转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点了单,温屿安开门见山:“你父亲有意撮合我们。” 宋满一顿。 温屿安瞧见她逐渐捏紧、发白的指尖,道:“我目前,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宋满松了口气。 这声不大不小,恰好使对面温屿安听见。 温屿安露出一抹难以形容得笑。 宋满耳朵一热,“抱歉,我不是……我就是才经历了一次不太好的订婚,暂时不想……你是个很好的人。” 其实这话落到任何正经相亲的对象。 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温屿安却有意安抚她,“我明白,也理解。” 宋满却更不自在了。 服务员这时端了咖啡上来。 温屿安朝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待服务员走远,他才接下话: “在你看来,这次订婚是阴影,需要时间缓冲。但对于你母亲,这次订婚丢了面儿,肯定想要着急撮合下一个,挽回宋家的颜面。至于你父亲——” 温屿安端起咖啡,从杯沿去睇她的反应。 她眼神懵懵懂懂,又有几分清明。 温屿安道:“你也知道,宋家的荣耀是靠宋老爷子撑着的,宋老爷子走后,你父亲如今看似一如畴前,但其实隐隐人心浮动。” 权贵场的那些事,宋廉明从来不提。 一来她是女眷。 二来这些是机要,是辛秘。 没必要,也不能知道。 如今温屿安这么一提,宋满似有所悟,“我记得,你好像是……重点项目的……” 温屿安笑了,“我就说,满儿是个聪明的姑娘。” 宋满瞅了他一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 总觉得这句话带着莫名的慈爱。 一如前几日那抚在背上的安慰。 叫她由不得想亲近他。 分明眼前这人也是阮文华塞来的相亲对象…… 宋满斟酌着开口:“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说。” “我是想说,既然如此,你要时间缓冲,我也需要有个正经名分拓展事业,不如咱们就假装合眼缘订婚,等到时机了再找个借口取消。” 第127章 梧桐,虽立 订婚,顺势来个婚前体检。 轻轻松松拿到血。 也能借宋廉明的势,查一查陈年旧事。 温屿安看向宋满,“你觉得如何?” 提议很心动。 能规避不少的麻烦。 可是…… 温屿安突然开口:“我对你绝不会有男女之情,现在,以后,都不会有。” 被看穿心思,宋满颇有些尴尬,胡乱喝了口咖啡。 “为什么?” 对面的男人倚坐着,天光淡白柔和,冲散了他眉目间的锋狠,显得清标孤绝,矜贵公子的模样。 可商人,玩市场、玩人性、竞逐利益,无一不坚狠狡诈。 所谓温和良善都是包装的形象。 温屿安心知她的疑惑。 可目下除了这双与温母相似的眼。 并无其它确凿证据,证明她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妹妹。 撂明了说,不是什么好办法。 他已经接受不了再一次的空欢喜…… 温屿安道:“缘分吧。” 奇奇怪怪的理由。 莫名其妙的缘分。 温屿安也知这样无法叫人信服,“不用急着回我。这是大事,你可以好好想。” 其实没有他。 也会有下一个。 避不了的。 与其再遭遇华家乐那样的事,不如就像温屿安说的这样。 结成联盟。 至少渡过这一阵儿。 见她眉眼有横了心的锋棱,温屿安再道:“要考虑清楚。多想想我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宋满一怔,“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 温屿安:“显而易见,你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 “那你还叫我想清楚。” “满儿,我叫你想清楚,是因为这需要你想清楚,也需要告诉你,我之前跟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绝对可以信任我。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他瞳色深,这样直视人,总让人有一种郑重且真诚的感受。 所以即便两人相见不过几次。 明明这样实在是交浅言深。 不可信。 但宋满偏偏由不得去相信。 她端坐道:“你会害我吗?” 温屿安斩钉截铁,“不会。” “那好。” 宋满一锤定音。 温屿安反倒一怔愣,“不再考虑考虑了?” “你又不害我,还帮我挡一大堆麻烦,我再考虑有点既要又要了。” 宋满伸出手,故作轻松道:“那就——你好,未婚夫。” 温屿安与之相握,却想到什么,一阵失笑,“这称呼感觉怪怪的。” 能说出这种话…… 看来他对自己的确没有那种心思。 宋满收回手,缓慢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 两人确立同盟后,在某个周末,一齐回了老宅。 车子刚刚泊在门口,和另一辆红旗L5狭路相逢。 温屿安看着从车子里下来的陈默,似不经意道:“宋老爷子驾鹤,他倒一路高升,连这样车也给配上了。” 宋满心头‘咯噔’一下。 正这时,她这一侧车窗被敲响。 她下意识去看。 赫然涌入宋隽言的脸。 宋满心脏骤停,整个人僵在那里。 里面许久不应。 宋隽言抬手又敲了敲。 又一瞬沉默。 随即车窗缓缓摇下,徐徐露出宋满的脸。 四目相对。 只听风声。 另一侧温屿安开口:“宋……我现在该如何称呼您?” 浅笑间,带着赤/裸裸的试探。 宋隽言却盯着宋满。 她这时已经低了头,一线昏朦里,秀脸如波,静定乖巧极了。 全然不同与他单独相处时,一只炸毛又龇牙的小猫样。 宋隽言平声道:“任级通知书还没发出,温先生还是就原来的称呼我吧。” 温屿安:“宋主任。” 宋隽言颔首,又说:“不下车?” 宋满屏息一瞬。 温屿安觉察她的异样,伸手握了下她指尖,“我在。” 宋隽言脸色阴沉下去。 宋满无所觉,朝温屿安点了点头,深呼吸,机械地推开车门。 她弯腰正要下车,不察,刚刚那经历,叫她腿软了几分,竟一时踩了空。 一只手伸出,牢牢将她护住。 “小心。” 清寒气息拂面。 有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只要闻到曾经的味道,就能揭开存着记忆的箱子。 此刻,那个在无数多深夜,将痛哭的她拥入怀中的少年。 那个夏季里,嘶声力竭叫她名字,跑遍大街小巷找她的少年。 那个午后,他撑着桌子,俯身过来问她,你怎么了的少年。 …… 所有,和他的往事,全都蜂拥而至。 一帧一帧敲响她的心脏。 覆灭她。 如果那时她没有喜欢他,没有告白。 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 宋满狠狠一搪。 宋隽言被推得后退,沉沉看她。 那只搂过她的手,被他背在身后,张了又紧。 温屿安走过来,“没事吧?” 宋满没抬头,仍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垂眸,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 温屿安‘嗯’了声,和她并肩往里走。 来前宋满跟家里发过了消息。 所以阮文华和宋廉明皆严阵以待,两人几乎是一进门,阮文华便迎了上来。 “快进来。刚刚洗好的水果。” 笑声戛然而止,阮文华看着随后进来的宋隽言,“你怎么来了?” 宋隽言道:“这是我家。” 阮文华烦宋隽言烦得要命。 只要他一出现。 准没好事! 而且他和宋满之间关系也不清不楚。 到时又像华家乐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家与她简直没脸了! 宋隽言没管阮文华什么神情,脱鞋,趿鞋,径直走向沙发。 沙发处,宋廉明缓缓放下茶,对向来人。 一霎的沉默。 宋隽言开口:“大哥现在有空吗?” 阮文华汹汹跟上来,“你又要做什么?” 宋隽言瞥了一眼阮文华,“我劝你不要过问。” 目光里不过几分凉意。 阮文华却是一噤,背后宛如水蛭爬过。 宋廉明起身,“去书房。” 阮文华:“廉明……” 宋廉明看向温屿安,“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温屿安:“宋先生您有事,您先忙。” 两人上楼。 宋满与温屿安坐下。 阮文华怕温屿安觉得被怠慢了,赔笑道:“晓得你过来,廉明特地等你了好一阵儿,倒是巧了,你一来,他就有事了。” 温屿安道:“宋先生日理万机,是我叨扰了。” 阮文华笑:“我们一向看重满儿,你来是为了谈满儿的亲事,哪里会觉得不叨扰。” 上楼的脚步一停。 宋廉明回头。 宋隽言站在背光的暗处,轮廓五官皆被隐没,只一双眉眼格外黑沉。 沉到不知名的尽头。 第128章 其心,已空 半敞的窗帘,射进金黄的太阳光,在那一线天幕里飞着细小的灰尘。 像某个盛夏渴睡的午后。 昏沉中,只听到汩汩的水流声。 宋廉明捧起盏,刚要喝。 对面坐着的宋隽言突然道:“王士禄你认识吗?” 宋廉明一顿,“不认识。” 随即吹了吹茶面,眼皮都没掀,“你找我就是这件事吗?” “不全是……那王士禄以次充好,用了烂水泥。” 宋隽言手指敲着桌面。 敲一下,顿一下。 宋廉明的心脏也跟着跳一下,停一下。 宋隽言:“隧道撑不起,垮了。” 话戛然到了这里。 宋廉明硬生生灌了自己一口茶,咽下去,“既然这人徇私枉法,你按规矩上报就是。” 宋隽言点头,“我上报了。只是——” 话,又停住了。 奇怪!地暖好似开过了,一蓬蓬热气蒸腾,热得宋廉明烦躁,他一边扯开领口,一边道:“你要说就一气儿说完,别这样吞吞吐吐。” 宋隽言笑,“那王士禄是个汉子,上头的人审查了三天,都没套出什么话。” 宋廉明神情明显一松。 宋隽言注视他,“不过,就跟这茶一样,第一碗最深最浓,往后色香味递减,到最后藐藐如白水。筛不出来,那就证明是更上头的人。” 宋廉明盯着茶汤里映着的那双眸。 一层层涟漪。 一层层破碎又凝结的杀意。 ‘叩’的一声。 宋廉明回过神。 抬头。 是宋隽言点燃了一只烟。 宋廉明沉声,“这是书房。” 宋隽言咬着烟,烟雾盘旋而上,盖住了眸底的深色,“我提神喜欢用烟,不喜欢用茶。” 像是说什么。 又像只是在说一件平常。 宋廉明眼角急剧抽搐,“父亲才死多久,你就急不可耐想骑我头上来了?” 宋老爷子早年抽旱烟。 老了肺不好了,便开始养生,不许家里有烟味。 即便是宋廉明在书房来了烟瘾都得忍着。 所以书房里也不备得有烟灰缸。 宋隽言掸了一截烟灰进茶汤,“大哥觉得我有吗?” 宋廉明一怔,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宋隽言又吸了口烟。 火苗急速燃烧、膨胀的一霎,对面宋廉明的焦灼、恐慌,清晰可见。 宋隽言迟迟道:“我刚才说,大哥觉得我有吗?或者,大哥觉得我能吗?” 宋廉明背脊猛地发寒。 骤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已经查到?还是已经怀疑? “你……”宋廉明嗓音颤抖。 宋隽言蓦地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就不打扰大哥你招婿了。” 说着,将烟丢进茶汤。 一阵‘滋滋’响。 熄灭的火星上,是宋隽言的笑。 玩味的、深意的。 宋廉明倏地起身。 起得狠,不察带翻了杯子,一线线茶汁从桌上往地上滴。 宋隽言揿开门,回头。 听到动静的阮文华这时也匆匆赶上来,“怎么了,这是?” 说着,望了眼里屋景象。 乱糟糟的! 阮文华转头,就要斥宋隽言。 宋廉明突然喊住她,“你上来作什么!我不是让你招待温先生?” 阮文华懵了,“我听到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宋廉明瞥了眼宋隽言。 他站姿笔挺,强烈的光与影中,眼尾的笑纹,像一颗颗钉子。 肉中钉!眼中刺! 宋廉明刻意回道阮文华,“我起身不小心带翻了杯子,你叫保姆来收拾,我下去和温先生谈。” 语气柔和,仿佛回到了从前。 阮文华喜不自胜,“好好,我叫保姆来收拾。” 宋廉明:“你们谈到哪儿了?” 阮文华连忙道:“他们说才和华家取消订婚,这时要是紧赶着订婚也不太好,两人先交往一阵儿,等两三月后,再作这方面的打算。” 一递一声间,两人擦过宋隽言,往楼下走。 宋隽言突然叫住宋廉明。 宋廉明两人脚步一停。 宋隽言走近,“刚刚只顾着和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倒忘了说正经事。” 宋廉明浑身绷紧,不自觉咽了咽唾沫,“什么事?” 宋隽言道:“我荣升了正部级。” 宋廉明悄然松了口气。 阮文华却是没好气,“你和我们说这个干什么?” 宋隽言笑,“这不多亏了大哥吗?” 宋廉明身子一震。 阮文华:“什么?” 宋隽言却是不再管两人,自顾下了楼。 楼梯口站着温屿安与宋满。 宋隽言缓缓停住脚。 温屿安滑笏微笑,“下次见面可能就不喊你宋主任了。” 很明显顿了一下,温屿安才又道:“该叫你小叔了。” 宋隽言眼神一沉,“你我岁数相差不大,你叫我小叔?” 温屿安仍是温和的、客气的,“与岁数无关,辈分如此,就得这么称呼。” 宋隽言不疾不徐,瞥了宋满一眼。 后者似觉察,身子猛地一震颤,往温屿安身后靠。 宋隽言眼底戾气更重几分,“有华家乐这个先例,所以,等你真的和我侄女订婚了再叫吧。” ‘侄女’两字,咬得极缓慢。 连带宋满心脏也似乎跟着慢了一拍。 阮文华急匆匆走下来,“你少打胡乱说!屿安和满儿绝对能成!” 宋隽言不言声儿,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宋廉明,转身往外走。 …… 从老宅出来。 宋满便被温屿安送回了宿舍。 宋满洗漱完,正梳着头,有人敲门,“满儿,楼下有人找你。” 宋满问是谁。 那人说不知道,反正很帅。 宋满从窗台往下看。 月色晦涩,梧桐树下,光秃枝桠的影子扑那人脸上,虽暗得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可近二十年的相处。 叫宋满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她几乎烫着一般,迅速缩回了身子。 何斐斐有些好奇,“是下午那个帅哥吗?” 宋满摇头。 掌心传来痛感,摊开手,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梳子。 那一道道红肿、发白的齿愣。 是她再为明晰不过的心情。 宋满沉默看着,下意识深呼吸,眼里仍是起了雾。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下来。】 她不理。 后来持续震动,持续来电。 她面无表情点开宋隽言的头像。 指尖在‘删除’那个按钮,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摁下去。 宋隽言听到对面传来‘关机’的回复,抬头看向宿舍楼。 楼上,一盏一盏的灯熄灭。 他眼里的光也跟着一点点沉寂。 那心情,犹如身后这棵树。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待发于春,实葬于冬。 第129章 和他,断了 宋满这夜睡得不安稳。 颠来倒去做了许多零碎的梦。 全是从前的。 那时他们还是叔侄,还是相同境遇下互相取暖的两人。 梦醒,却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宋满在床上兀自愣神了许久,才穿好衣服,下楼上课。 途径那棵梧桐树。 一地的烟头。 数不清焚了多少支。 也无法想象等了多久。 宋满怔怔看着。 随行的几人见她伫立在原地,叫了一声,“快走,要迟到了!” 宋满回过神,立时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 宋隽言一夜没睡,第二天径直去了单位。 陈默走上来,交上一沓资料,“我们在王士禄家里找到了一份账单。” 抬眼,见宋隽言眼下一爿阴翳,隐约间还闻到一股烟的苦涩味。 陈默问:“您昨晚没休息好吗?” 这话掷地有声。 宋隽言却似没听到。 骇异的静默里,只听纸张翻动的脆响,从耳边一闪而过。 “车、酒、房……一个没落下。”宋隽言冷声,“这是谁做的账?” 陈默:“王士禄的妻子。她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瞒着王士禄做的。咱们可以拿这个撬开王士禄的口。” 宋隽言:“你以为王士禄不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陈默一怔。 宋隽言:“他只是为了他家人咬死不松口罢了。背后的人顾念着这份知趣,这份情,必然会厚待他的家人。” 这世界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的。 有钱不能解决百分百的问题,却能解决绝大部分。 陈默建议,“不如从他妻子入手……” 宋隽言:“账本只有支出数额与时间,没有具体对象,证明他妻子知之甚少。” 陈默神情凝重,“所以您才去找宋副厅?” 王士禄摆明就是炮灰。 宋廉明不一定知道这号人。 似读出他的心思,宋隽言道:“不需要他知不知道,可事实是他知道。” 昨天去找他,他下意识否定得太快。 陈默疑惑,“那你找他……” 宋隽言:“我找他,他慌了,下头的人会猜测,会发酵,小小的浪花就会演变成风暴。” 陈默懂了,“我派人去盯着他。” 宋隽言不置可否,衔/咬着烟,于窗边点燃。 玻璃上结了厚厚的雾气,外面的世界像罩进了硫酸纸。 昏昏的。 恍如尘梦。 宋隽言吐出一口烟,揿灭在烟灰缸里,“找出背后替他接应、打理的那个人。找出来,一切都了然了。” 陈默应声,随即见他抓了外套,就要走,愣了一愣,“您要出门?” “有事,下午和万胜的会谈推到明天。” 陈默又应声。 宋隽言便推开门,往外走。 刚到大门口,忽听一声‘宋主任’。 宋隽言回头,停住脚,“温先生。” 温屿安走近,脸上仍旧维持着滑笏的微笑,“您出去?” 宋隽言点头,像是再为平常不过的一句寒暄,“你来找我大哥?” 温屿安不置可否,往旁撤一步,“您忙。” 温屿安转到内陆,数多人争着抢着要合作,却一直没松口。 如今和宋廉明的养女有了关系。 众人心知肚明这个香饽饽没自己什么戏了,面儿上祝贺宋廉明,背地都嚼他: 投胎投得太好。 靠了老婆靠老的,老的没了靠小的。 这人生简直易如反掌。 宋隽言也笑。 两人擦身的一刹,笑意皆无。 …… 宋满下午最后一堂课上完,便去了图书馆。 她最近请假请太多,落了不少功课,得恶补。 这一补,补到了图书馆老师来关门的时间。 宋满匆匆收拾好书,匆匆往宿舍赶。 赶到宿舍楼下,肩上莫名砸下来什么东西,抬头,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 ‘砰’的一声,视线里移过来黑色的伞面。 宋满回头,却是一顿。 男人脸上罩着一层阴影,目光深不可测。 宋满仿佛被这样的目光吸进去,无法克制地去瞧他。 明明昨天才在老宅见过。 怎么感觉他清癯许多、也颓疲许多。 “你怎么……” 宋满倏地一顿,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和他说话。 转过身,便往宿舍跑。 腰间上骤然一紧,她被人往后一带,撞进一具灼热的胸膛里。 “满儿……” 宋满心脏紧缩了一下,细微的疼痛从胸口延升到喉咙处,她不由咽了一下,“放开我。” “你要我再在楼下等你一夜吗?” 他嘶哑着,收紧手臂,勒得宋满肋骨隐隐作痛,又好像是别的什么地方。 宋满:“我没叫你等,是你自己要等。” “嗯,我是自愿的。” 临近熄灯,周遭没什么人,因此静悄悄的,显得他这句话格外清晰。 几如惊雷。 宋满咬紧唇,正要挣开他,对面倏地走来几道身影,踩在雪化后的积水地上,啪嗒啪嗒急响。 宋满一慌,忙拿过伞把两人脸遮住,并往后撤。 宋隽言顺势搂紧她,觉察怀里那人身子明显一僵,又有要抗拒的姿态,他附耳道:“人还在,你确定这时候走?” 滚烫的呼吸歇在耳后那一爿敏感地带,似一脉脉微小的电流,窜过宋满每一个关节处。 叫她不可抑制一颤。 两人相处多年,他岂能不熟悉她的反应,手掌顺势掌在她腰间,欲进不进,试探的意味。 “确定跟温屿安了?” 宋满一怔,拽住他手,甩开。 他又侵过来,流连在那块肌肤,“回答我。” 掌心灼热,如岩浆一样滚烫。 宋满身子却一寸寸冷下去,“确定。” 一刹的死寂。 宋隽言开口:“我没想让你当小/三。” 宋满心中一刺,冷笑,“这个社会论迹不论心。你再没想,我不也当了。” 宋隽言皱眉,手上却是更加用力。 “我不会和她结婚,你和温屿安断了。” 宋满身体彻底冻住了。 “然后等着你和俞念断了,再来一个谁,我又一个不小心当小/三,一直循环反复吗?还是——” 她顿了一下,“你在让我脱敏,让我麻木,妥协,最后心甘情愿当你的小/三!因为你知道我那么爱你,你笃定我心软,笃定我宁愿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你!是不是!” 他不说话。 她颤着拿出手机。 三两下点开他的头像。 宋隽言似预料什么,厉声,“宋满!” 眼里骤然蓄起泪。 模糊了视线。 宋满深吸一口气,摁在‘删除’键。 “我说了,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删除成功。 她话也说完了。 第130章 酒吧,姗姗来迟 自删除事件,已经过去许久。 宋满镇日浑浑噩噩。 舍友们看不下去,赶趁元旦前一天,拉着拽着宋满去了附近新开的酒吧。 进去时刚好午夜十二点。 台上DJ打着碟。 台下舞池,各色人放纵狂欢,飞撒纸片。 道路两边池子里放着干冰,不断溢散出白雾,人从其间穿过,跟神仙下凡似的。 宋满一群订的卡座正好在这路尽头。 也不知是不是干冰放得少了,前面白雾黏黏滚滚,到了他们这儿要死不活,跟老头儿吐痰似的,吐一口咳咳半天。 宋满看这玩意吐了一阵儿,终于烦了,起身说:“我去躺洗手间。” 不察这时迎面来了个人。 两人都撞了个趔趄。 桌上酒瓶顿时倾的倾,倒的倒,唏哩哗啦一片响。 何斐斐离得宋满近,眼疾手快扶住她,转头就冲人嚷:“你眼瞎是不是!” 那人本想客客气气道个歉,被这么一呛,酒意、怒意都上头了。 “你个疯婆子,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宋满站稳,赶紧打圆场,“不好意思,我起来太急没瞧见你。我朋友也是太担心我,所以说话急了点。” 那人蹙眉,朝宋满一瞟,脸上不耐烦迅速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说!小姐姐,相逢即是缘,相撞也是缘,咱们加个微信,这茬也就过去了。” 宋满其实并不想给。 可当下这情形,不给只怕事情会闹大。 不如先顺着这人意儿加上,后面再删再拉黑都行。 这般想,宋满便把手机递出去。 何斐斐却是一把按住她,“满儿,别给!” 说着,转头,将那人上下一打量,眼底的鄙夷毫不掩饰,“你想加我朋友微信?你尿是哑光的嘛!” 那人也不丑,就是留了个光头,形象不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光头却是气炸了,掳袖子挥胳膊,“你说什么呢!” 眼瞅事态愈演愈烈。 一旁蹿出来个人,按住光头的肩,“这位客人。” 光头转头,“你是?” 宋满跟着望过去。 来人穿着酒保的服饰,胸前别着一名牌,于绚烂又晦涩的灯光里,一闪而过‘郑文化’三个字。 宋满对这人有印象。 是因名字太特别,进来何斐斐特意多嘴了一句,“郑文化,真有文化呐。” 郑文化当时听了笑,“小姐您可真有意思。您哪个桌的,我等会儿叫人送您两瓶酒。” 何斐斐懵了,后来打听才知道,郑文化是这酒吧的经理。 郑文化此刻一如刚才的笑容,客气的、谦卑的。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您瞧,咱们出来都是图一乐,何必给自己整那些不愉快?这样,今晚您那桌消费,全给您免单如何?” 有钱能使鬼推磨。 光头瞬间消气,只是走前瞧了眼宋满,明显还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何斐斐见状不免嘀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苟茜和陈雨拉住她,“你个暴脾气少说两句!” 宋满则是转过身,朝郑文化道谢,“那男人的消费算在我头上吧。” 郑文化道:“我答应的他,哪有叫女士您替我付款的道理。您要真想感谢我,不如喝一杯?” 宋满敏锐咂出一丝不对。 然而下一秒,郑文化道:“您今儿一出场,我那群里各个发消息说来了个大美女,一窝一窝地过来看稀奇,客流量比平常多出三四倍不止,这酒合该我敬您。” 说着,便仰头喝了一杯。 宋满被架起,不得不道一声客气,也陪一杯。 一杯酒下肚,不过几分钟,宋满便晕头转向,说想吐。 何斐斐见状称奇,“满儿你酒量这么差啊?这酒吧的假酒你都能喝醉?” 苟茜一听,神情立时变得严肃,“满儿,你手机密码多少?” 宋满迷迷糊糊说了个数字。 苟茜解开,翻她通讯录,置顶一栏‘小叔’,后面跟着一串备注:联系打耳巴!!! 苟茜犹豫了瞬,最终点开微信,在一圈搜索中,锁定了温屿安。 …… 半个小时后,一辆大G在酒吧门口停下。 温屿安脚下生风,在一阵烟酒人气里,精准找到了宋满。 卡座这时围着不少人。 像是起了争执。 其中有个女人喉咙特别尖细。 “你们知道这人是谁吗?你们就要抢!” “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温屿安脸瞬时沉了,疾步过去。 何斐斐眼尖,认出温屿安,连忙招手,“老钱风你来啦!这些人要把满儿拖走!” 随着这话,那群人纷纷转头。 为首的一身汗衫,胳膊上纹着龙,满眼的戾气,“兄弟,识趣的现在就给我离开,不然我拳头可不长眼!” 温屿安恍若未闻,走近察看宋满的状态。 “喝了多少?” 苟茜正要回答,抬头,却是顿住。 眼前这人,明明已经堕落进浮华喧嚣,眉眼竟还能如流风漱雪一般干净。 苟茜一时失神,直到第二次温屿安问起,她方匆匆回道:“就一杯,喝了之后就开始不省人事了。” 那汗衫这时走上来,拍肩,“我跟你说话呢。” 温屿安眉眼浮起一抹冷意,无声脱下大衣。 他出来得急,只套了一件高领羊毛,和裤子一个黑色,尤显得他肤色冷峻,一股硬汉风。 温屿安转身,从兜里掏出一张卡。 “里面有五十万。没设密码。你们要么拿钱走人,要么打一架。” 汗衫蹙眉,犹豫一瞬,推开递来的那张卡,“钱,我有的是。不要你的!” 说着,便要去捉宋满。 斜剌里伸出一只手,扼住,举过肩。 刹那间。 两张脸孔。 一个扭曲。 一个镇静。 温屿安从容道:“你知道这姑娘是谁吗?” 汗衫又是一愣,随即道:“我管她是谁,我看上她了。就要她!怎么着!” 一霎沉默。 温屿安骤然笑起。 远处灯火迷蒙癫狂,近处他一张脸清醒锋利,像一道道工笔雕刻出来。 “她是你这条狗想要就能要的?” 汗衫气怒:“你!” 温屿安另一只手搧过去,“叫你家主人出来!” 汗衫阴郁的脸更沉了,一拳挥过来。 温屿安却比他更快,格挡住这拳,反手又是一巴掌,“没听清楚吗?叫你家主人滚出来。” 第131章 风云,际会 接连二次,都是搧巴掌,侮辱之意溢于言表。 汗衫怒得脸都在颤。 场面一触即发。 却听一道铃声。 响亮,刺耳。 汗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起。 两三句话的光景,汗衫脸色瞬变,挂断电话,便朝温屿安笑: “温先生,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道您大驾光临。” 温屿安噙着笑,“现在肯让我们走了?” “自然,自然。”汗衫腆脸道。 何斐斐狐假虎威,“刚刚不还……” 一旁苟茜拧了何斐斐一把。 陈雨眼疾手快,两手立时捂住何斐斐将要尖叫的嘴。 温屿安回头,正瞧见这一幕,怔了一怔,走到苟茜面前。 拂面一抹浅香,偏冷淡的调子,像是乱七八糟的饮料堆里挤进一涧泉水,清冽甘甜,又分外解腻。 苟茜下意识空咽一下。 温屿安道:“我来吧。” 苟茜尚未有所反应,手上一空。 温屿安将宋满打横抱起,便往外走。 陈雨本来要走,觉察苟茜怔仲在原地,攘了她一把。 “你干什么呢?还不走。” 苟茜这才回过神,匆匆起身。 陈雨见状,蛰身跟上。 苟茜刚迈一步,脚上隔着什么,软绵绵的,定睛一看—— 是刚才温屿安脱掉的大衣。 苟呼呼吸乱了一拍,拿起大衣,往外跑。 酒店门口,温屿安正要将宋满搁在副驾,倏地听见一道凉柔的音色。 “我能一路吗?” 温屿安心口一滞。 下意识转头。 对上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于灰沉夜色里,如几点星光。 她说:“这样也有人可以照料满儿。” 温屿安一怔。 怀中的宋满这时扭了起来。 一把哭腔地喊热,又说好渴。 苟茜见状,立时上前,开了后车门,将什么东西一股脑扔进去,趁温屿安愣着时,抢过宋满,坐上后座。 “温先生开车吧。” 苟茜故作自然,然而一点颤音仍是泄露了那不知名的忐忑。 温屿安觉得好笑:这女孩是将他当那些个流氓不成,觉得会对宋满不轨? 不过她在,自己倒的确轻松许多。 遂温屿安不再多言,朝另外两个女孩点头示意,便上了车,一骑绝尘而去。 这夜折腾了许久。 也确实叫苟茜大开眼界: 原来真有商厦顶层真住的有人。 原来有钱有权真能调动一批医护人员为你披肝沥胆。 原来有钱人身边真跟着一个管家。 也因此衬得她那句‘有人照料宋满’成了句笑话。 温屿安不知苟茜什么想法,只道多谢她,并说另开了一间房供她休息,自己照顾宋满就行。 有什么情绪像薄雾一样,溢上来,苟茜深吸一口气,没拒绝。 眼瞧苟茜关上门,温屿安无声招了招手,示意医生过来抽血。 …… 翌日。 宋满醒来,只觉头疼得要炸开。 身旁响起一道喉咙,“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宋满一怔,对上温屿安脸孔,惊得直往角落缩,“怎么是你!你……” 温屿安连忙安抚她,“我没碰你。放心。” 宋满感觉身体的确没异样,又偷偷瞧了眼被子里完整穿好的衣服,才敢把那口气松了。 温屿安看得好笑,“这么警觉,昨晚被下药了怎么不知道?” 宋满又是一愣,“我昨晚被下药了?” 温屿安从桌上倒来一杯水,递过去。 “你自己酒量如何?不清楚?一杯就能倒的?” 宋满接过水,仔细回想。 那郑文化敬酒时,她特意拿的桌上的…… 宋满捏紧水杯,“那些酒没有离开过我们视线。” 温屿安不以为意,“这地方要给你下药办法多了去了。大概是你们一进来就被人盯上。” 宋满想起郑文化所谓的‘多送两瓶酒’,一时恍然。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霎死寂。 宋满抬头。 温屿安背光而立,眉间笼着一团郁黑。 顷刻,温屿安开口:“这种场子污遭猫多,大概是瞧你好看,给你下药,拿捏把柄。” 宋满直觉他有所隐瞒,也知问不出什么所以然,遂低头,默默喝水。 这时,响起敲门声。 温屿安去开门。 进来一位老者,头发花白,一身程亮的西装看得温屿安一怔,“齐叔,你这是——” “是你!”宋满倏地出声。 齐叔一听,挤开温屿安,疾步上前,“是我!我给您准备了早餐,有西式、中式、法式……或者您想吃什么?我叫人马上给您做。” 热情到过分。 也过于突然。 宋满招架不住,空咽一下,道:“我……我只想喝水。” 便把视线移向温屿安。 温屿安面目却是奇异的柔和,连嗓音也带着莫名的温情。 “齐叔,您吓着她了。” 宋满怔然。 温屿安看向宋满,介绍,“这是养我长大的齐叔。” 齐叔连忙摆手,“是先生抬举,我只是一个管家罢了。” 一边说,一边看宋满。 从那双眼过渡鼻子,嘴唇…… 果然是老爷和夫人的女儿。 集全了他俩的特征。 宋满本来被瞧得浑不自在,却见齐叔嘴里含了口热汤似,剧烈颤抖起来,两手直抹眼睛。 宋满吃吓,“这,怎么了这是……” 齐叔张了张口,想起温屿安的嘱咐,到底把那句‘小小姐’咽了下去。 “我只是……风迷了眼睛。” 宋满不信,睇向温屿安。 温屿安拍了拍齐叔的肩,“齐叔,您去准备两分早餐吧,中式能接受吗?” 最后一句是冲宋满说的。 宋满兀楞楞点头。 齐叔听罢,下去准备早餐,再来时,脸上已然平静,就是伺候宋满格外细致。 这叫宋满颇为不自在。 好在吃完早饭,齐叔便离开了。 宋满松了口气,同时打开手机,一一给宿舍报平安。 好在这几日都在学校,今天又逢元旦。 不然不知道怎么跟阮文华交代。 之后,宋满换了身干净衣服,随温屿安进电梯,下楼。 电梯门一关,狭窄梯厢里,呼吸里尽是酒店里的那股香气。 宋满衣服上是。 温屿安身上也是。 这叫她犹觉得紧张,“这商厦,我记得顶层好像没人住。” 温屿安不瞒着,“我来时买下来了。” 温屿安是港城首富。 别说顶层,这商厦盘下来,宋满都不稀奇。 宋满‘哦’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 好在没多久,电梯便到达了一楼。 甫一跨出,骤然感觉后背射来一道视线。 宋满转头,浑身血液瞬间冻住。 不远处。 赫然站着宋隽言。 第132章 发誓,要保护好她的 酒店大堂灯光昏暖。 宋隽言一步步走近,光一线线淌过他的脸。 阴影倾轧、覆盖住宋满。 “你昨晚跟他一起?” 宋满咬紧唇,不吭声,掀眼皮觑。 男人正盯着自己,浓黑的眸子结了冰碴似。 宋满冷不丁一颤,迅速垂下头,悄悄往温屿安身后挪。 宋隽言脸更沉了,“我问你话。” 宋满又是一颤。 温屿安蹙眉,“你吓着她了……你先上车。” 后一句是跟宋满说的。 宋满点头,转身往外走。 宋隽言:“站住!” 宋满下意识脚步一顿。 温屿安看向宋隽言,“你何必强人所难?” 宋隽言撕开一抹冷笑,“叔叔管教侄女,天经地义。” 两人相视而立。 气氛凝重、压抑。 像一张被绷到极致的薄膜。 快要不能呼吸。 “隽言!” 一道身影呼啸而过,带着甜香。 俞念挽上宋隽言胳膊。 姿态亲昵又自然。 “你等久了吧?” 宋隽言刚刚对宋满的恶劣荡然无存了,只有耐心与柔情,“等你是应该的。” 俞念这时仿佛才注意到宋满他们,下颏儿一扬,“满儿?你们也来开房?” 余光里,宋隽言脸色平静,显然是默认。 宋满紧紧攥住手指,呼吸都乱了。 温屿安搂住她肩,看向俞念,粉饰道:“我住顶层。昨天我吃多了酒,满儿担心我,来看我。” 商人混迹酒场,个顶个的酒量好。 吃多,吃醉都是蒙骗人。 宋隽言面目阴郁。 俞念故意扭曲概念,“看不出来啊,满儿你这么会伺候人。” 伺候。 不中听。 也有贬低的意思。 温屿安脸上一沉,“俞家不会教人说话,我来教你。” 俞念一窒。 宋隽言眯眼。 蔓延着危险和冷意。 宋满清楚,宋隽言这是要为俞念出头了。 她不想听那些话,也不想温屿安和宋隽言对上。 宋满摇了摇温屿安胳膊。 余光里有道视线射过来。 冰冷、晦涩。 宋满喉咙一哽,“我想走了。你别跟他们说了。” 温屿安目光定格在宋满脸上。 两三秒,温屿安‘嗯’了声,看向宋隽言他们,“我和满儿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宋隽言瞥了一眼宋满。 俞念接过话,“还是满儿会调教人,你说什么,温先生就听什么。我由心替满儿你感到高兴,我和隽言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脸上笑盈盈的,字里行间全是针和刺。 是想报刚刚被温屿安噎的那口气。 宋满再好的脾气也被磋磨没了,“你有时间议论别人,怎么不好好洗一洗你这张嘴。” 说完,拉着温屿安就往外跑。 上了车,宋满才意识自己不小心抓了温屿安的手。 她触电一般放开,“不好意思。” 温屿安笑,“没关系,我一大男人被摸了难道还要叫非礼不成。” 宋满被他逗笑了,“你刚刚看见那俞念脸色没?” 温屿安点头,“看见了,脸可青了,还是满儿你厉害。” 商人谁不牙尖嘴利。 温屿安对俞念手下留情,无非是顾忌她身后的宋隽言。 想到这里,宋满脸上笑容收敛住。 晨雾熹微,弥漫在车窗上,也弥漫在她的眼上。 如此美好,如此破碎。 漫长的岁月堙灭了温屿安对一些细节的判断。 只觉得这双眼,与照片相比,似乎更鲜活一些、灵动一些。 叫温屿安觉得陌生,更兼惶恐。 其实,当初一意孤行将事业转战到内陆,齐叔就问过他:“万一找不到小姐呢?” 温屿安沉默。 齐叔又问:“难道要花费一辈子在寻找这件事上?” “老爷和夫人找了小小姐一辈子,先生您也要找一辈子吗?” 他当时说:“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放不下。” “只要一想到,她或许在某个地方吃苦,被某些人欺负,我就睡不着。” 这种执念困住了温父温母,亦困住了他。 将他们困在了静止的时间里。 固执地寻找。 哪怕找不见。 哪怕前途一丝光亮也无,仍要找。 掘地三尺,不惜一切代价。 可能是上天垂怜他。 叫他碰见了。 那天,他就像是个小偷。 从镜子窥视着那与母亲相似,又掺杂陌生的眉眼。 他不断观察,不断试探。 小心翼翼,锲而不舍。 直到昨天。 他拿到检测报告。 看到上面‘确认亲缘关系’。 那一刻,他竟不知道人能有如此复杂的情绪,心痛、欢喜、释怀、圆满……以至于落泪是他第一反应。 齐叔说要认回她。 他比谁都想宣告她的身份。 可他也比谁都清楚,这时宣告,不仅无法庇护她,更会将她推至更深的渊薮。 所以他按捺住汹涌的情绪,隐瞒真相。 但这并不代表谁都能当他的面欺负她。 那是他的妹妹。 小时候,捧在怀里,发过誓‘哥哥会一辈子保护你,对你好’的妹妹。 温屿安沉声说:“我想起还有个东西要回去拿。” 宋满不疑有他,“那你快去快回。我让车子靠边等你。” 温屿安点头,十分平静地下车。 …… 宋隽言与俞念正要乘电梯。 忽听身后‘宋副局’。 宋隽言转头。 竟是去而复返的温屿安。 宋隽言驻足。 温屿安还是平和的眉眼,“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俞念盯了盯腕表,不乐意,“隽言……” 宋隽言替她揿了三楼会堂的按钮,“你先去,我等会儿来。” 俞念只好说:“那你快点。” 掺杂一丝丝警告。 宋隽言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你找我什么事。” 电梯门一寸寸关闭。 温屿安脸上笑意一寸寸消失。 “你和俞念是为了华中的项目,还是为了扳倒宋廉明?” 宋隽言回过身。 蜜色灯光从眯着那一线眸里,闪出锋芒。 温屿安视若无睹,“不必紧张,我对你和你大哥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 宋隽言身子绷得如拉满的弓弦,语气却十分轻淡,“那你说这些做什么?” 温屿安:“是为了满儿。” 宋隽言眉宇骤然紧锁。 为他言辞间浓浓的维护。 温屿安走近。 气场凛冽的、压迫的。 宋隽言揣兜,迎上他。 像两股激流对撞。 浪花四溅。 谁也冲不垮谁。 温屿安一字一顿,“我只是要警告你。你要和宋廉明斗,我不管。但你要伤害满儿,我倾家荡产陪你斗。” 第133章 这次,他自己选 宋隽言噙笑,拍了拍肩。 沉重,缓慢。 充满上位者的碾压。 “她不用你来护。” 温屿安笑得讥讽,“沈家、俞家,你都任由她们贬低,嘲讽满儿,你要怎么护她?” 独独摘去了周知钰。 宋隽言眸光晦涩。 温屿安道:“我说了,只要不波及满儿,我绝不插手。” 这话勾得宋隽言脸色更暗了。 温屿安从容不迫,肩膀擦过他,揿亮身后的电梯按钮。 ‘叮’的一声。 温屿安笑道:“宋副局慢走。” 宋隽言沉默盯着他,两三秒,转身,往里走。 电梯门阖上一霎,两人视线再度交汇。 充满警告与敌意。 ‘砰’。 电梯门合拢。 宋隽言盯着电梯倒映的脸孔,无声息仰头,闭眼。 再睁眼,电梯到达三楼。 陈默早在门口等候。 明显有事要说。 宋隽言焚了一只烟,不动声色走到窗边。 陈默:“他果然按捺不住了……是个女人。” 宋隽言将烟磕在窗外。 一缕风拂过。 飞灰烟灭。 宋隽言道:“查到她住址了吗?” “查到了,我让方成在对面租了房。” 宋隽言‘嗯’了一声。 陈默:“还有一件事,关于满儿小姐。” 气氛一霎死寂。 宋隽言开口:“你说。” 陈默道:“昨天,满儿小姐去夜色,被人下了药。” 烟蒂倏然被捏紧。 陈默觑了一眼,一撇深影在宋隽言脸上无情刻划着。 陈默斟酌着,“夜色,是陈楚卿开的。” 宋隽言伫立在原地,不吭声,等他后话。 陈默便又道:“今早陈氏集团董事变更,其一最大股东陈老占33%,原本各占10%的陈楚卿与陈楚齐。陈楚卿增持3%,成为第二大股东并任陈氏集团的总经理。究其背后原因,俞家高价收购6亿股票,分毫不沾全划给了陈楚卿。” 说完。 手上的烟蓄一截,掉落在裤腿上也恍惚不觉。 “隽言。” 身后,响起俞念的喉咙。 宋隽言转身。 雾一样的阳光里,男人面目模糊,俞念却奇异感受到一抹心惊的寒意。 宋隽言揿灭烟,走近。 俞念睇了一眼陈默。 后者朝她鞠了一躬,“俞小姐。” 俞念看向宋隽言,“你多久上来的?” “刚上来,烟还没抽完,你就找来了。” 宋隽言眉目平和,好似方才那一晃而过的冷意,仅仅是她的错觉。 俞念松了口气,“那咱们进去吧。” 宋隽言点头。 两人往会客室方向徐徐走着。 俞念说:“我好不容说动父亲,补华中那5个亿的漏项,你可要好好说话,别惹他生气。” 宋隽言眼眸窝着笑,底色却兼着凉意:“你想我怎么说。” 俞念红了脸,“还能怎么说,我父亲就想着我们快点订婚、结婚。” 宋隽言:“我会和他商量。” 俞念眸子一亮,“真的。” 门外侍员替他们推门。 “等等。” 俞念叫住他,替他正了正领带,随即掸了一下裤腿上的烟灰,笑盈盈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宋隽言沉默,大步走了进去。 俞念一惊,匆匆跟上。 刚追上,便听宋隽言道:“俞老。” 俞念皱眉。 为他‘俞老’这个称呼。 俞老恍若未闻,眼睛眯细着笑,让他们坐。 宋隽言拣了一边单人沙发坐下。 俞念步子一停,看向宋隽言。 灯下,他浅色瞳孔里像融了雪,清冷、漂亮到近乎没一丝人气。 俞念心中隐隐不安,“隽言……” 宋隽言没看她,也没应。 态度寡淡到像与她是陌生人。 俞老看在眼里,招手指了一边。 俞念会意,忐忑地走过去坐。 俞老:“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 宋隽言:“让您久等,是我失礼。” 他态度谦卑,恭敬。 最近又荣升了副局。 俞老再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我规矩多,条框多,你勿要怪。” 俞念接过话,“父亲,您这叫什么话,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不是?隽言。” 房间有很寂静的一刹,以至宋隽言的轻笑格外刺耳。 “一家人?” 俞念怔住,“隽言?” 宋隽言扫向他们,最终落在俞老脸上,“俞老,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和俞氏合作了,自然,也不会和您女儿订婚。” “宋隽言!”俞念起身,“你玩我和父亲!” 宋隽言语气不疾不徐,“我并无此意,我是刚刚才决定。很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俞念一噎,正要说话,俞老抬手,制止了她。 俞老缓缓起身,脸上一道道的褶皱叠满了寒意。 “宋家是显赫贵门,是我们俞家高攀了,但我们俞家也不是叫人随随便便对待的门户!你既然不愿意和我女儿订婚,那么你休要怪我将华中那些污糟事泄漏出去!即便这是你大哥捅的篓子,但一家共进退,他遭了,你也要遭的。你刚刚升的副局,你甘愿舍得吗?” 宋隽言起身,系西装扣,“舍不得也要舍得。我父亲从小教育过我,做错了就得站好,挨打。我大哥贪污,他该罚,我想息事宁人,也该罚。” 说完,他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宋隽言!” 俞念叫住他。 “你是为了宋满吧!你信不信,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我把你和宋满的事传出去!” 宋隽言蛰身。 俞念以为他回心转意了,语气柔和了些,“或者,你现在坐下来,和我父亲商量何时订婚,一切如旧,我也当做不知道宋满和你的事。” 宋隽言眼里蓄满风雪,声音却十分平静,“你可以试试。” “你……” “俞念!” 俞老喝住俞念,“你让他走!” “父亲!”俞念红了眼眶,“可我喜欢他。” 宋隽言突然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俞念怔住,眼泪淌过脸颊都不自知,“你好看,家世好,说话好听,待我也好……” 越说越不甘。 越说越遗憾。 这样的人,自己分明差点就能拥有了。 宋隽言:“是吗?那你喜欢的不是我,是宋二公子。” 俞念愣了一愣,“可你就是宋二公子,宋二公子就是你啊。没有什么区别。” 可有一个人就是喜欢他。 而非宋二公子。 在他还被骂小畜牲,被宋廉明摁在马桶里,没有一丝尊严苟活时。 只有她会抱着他的伤口哭。 只有她小心翼翼呵护他。 只有她喜欢的是他。 只有她。 宋隽言俯视俞念,一言不发转身,出了酒店。 天空浓蓝澄净,街道游人如织,一串串车灯一翣翣闪着眼。 仍是繁华喧闹。 风也仍是寒凉的。 什么都没变。 只是这一次。 该走哪条路,他要自己选。 第134章 我们,之间有账要算 宋满下午回到老宅。 阮文华正在客厅清点华家的彩礼,见到她,阴不哜哜的。 “你还舍得回来。以前元旦放假早归家了,老爷子不在了,没人管你,你就开始野了吧!” 宋满疲于应付阮文华,胡口诌了句,“我昨天和屿安一起,所以没回来。” 阮文华怔了一怔,“真的?” 溢于言表的惊喜。 宋满一阵哂然,点了点头,“我想休息。” 截断阮文华的后话。 阮文华似也不恼她这敷衍的态度,起身说:“你去!我去看看给你父亲熬的汤好了没。” 近日宋廉明待阮文华愈发冷淡。 阮文华却是越挫越勇,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 现在连亲自下厨熬汤这法子都用上了。 宋满看在眼里,有种感同身受的欷歔悲凉—— 她们都期待在爱里被看见,宁为碾作泥矮作尘,可真如此了,却只会被践踏得更低。 宋满垂下眼睑,转身进屋。 拂面一阵清寒香。 宋满脑中某个神经猛地跳动,便要夺门而出。 身后,一只手伸出,搂住她的腰,锁进怀中。 宋满身子一僵,立时挣扎、推搡起来。 两人却似缝在一起,怎么都撕不开。 宋满恼了,“你放开我!” 宋隽言:“不放。” 陪了俞念,想起来陪她了。 宋满又气又痛,去掰他手指。 她一根根掰。 他一根根收拢,“我们之间有笔账要算。” 宋满只觉眼泪全都涌上了来,堵着喉咙。 “没什么好算!已经没意义了。” 嗓音清冷、平静。 那一句‘没意义了’。 让宋隽言心脏似被人拧了一把,遽痛无比。 “不算,算不清,我是不会放手的。你自己选。” 宋满挣不开,妥协,“那你要算什么,你说!” 她被他推到在床上,枕头顶上脑后的一霎,他倾轧下来。 宋满死死拿手撑着。 “沈知因,周知钰、俞念……算我欠你多少,你说,我还。” 那些被抛在脑后的委屈,随着一个一个的人名提及,跃然浮现。 宋满沉默好一会儿,撇过头,“不用。” 她又使了点劲去推他,“好了,账算完了,你放开我。” 他不放,腾出一只手掰正她的脸。 “想清楚再说,账算完了,就真的完了。” 宋满手指倏地攥紧,忍了许久,才压下眼眶的热意。 “我想清楚了。” 脸上力道一紧。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也随之一紧,隐隐作痛。 “确定?” 四目相对。 黑暗里,男人那双眸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同他这个人在她生命中的意义。 她无声凝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砸下。 “哭什么?” 他嗓音暗哑,手指摩挲在眼尾。 她拍开他的手,“不要你管。” 音色里带着被揭穿后的恼怒,更兼几分潮湿。 使得宋隽言骤然回想起温屿安的那些话。 心口生出满满涨涨的痛意、悔意,以及怜意。 他低下头,额头抵上她的,“满儿。” 深长的呼吸,仿佛在嗅闻她的气息。 “我们之间算完了……” 宋满一怔,眼泪比大脑更快反应,滔滔落下,喉咙亦是紧到发痛。 “我们之间早就完了,你还来跟我说这些,算这些作什么……” 说话间,男人气息游动,歇在她眼角,吮着那一方的温热。 语气虔诚的、郑重的。 更兼一种小心翼翼的恳求。 “算完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繁多的情绪瞬间涌上来,冲击她,击溃她。 宋满大脑一片空白,“你……” 宋隽言继续道:“我找周知钰来,不是为了她而是因为你,沈知因拿你和我的事情威胁,我需要周知钰堵住她的口。” 宋满眼睫一颤。 宋隽言嗓音嘶哑,“至于选择沈知因,选择俞念……你知道的,我不像宋廉明,有老爷子护着。联姻于我仕途而言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稳妥的路。但我从没有想过要把你当做小/三。这段时间叫你受了委屈,吃了苦,是我不好,你原谅我。” 共处近二十年。 其实不用他说。 她也比他更懂他的难,与艰辛。 所以无论是沈知因或是俞念,她从未怪他选择他们。 她只是生气,他不尊重她。 让她作了小/三。 宋满艰涩开口:“我知道。” 几缕发垂下来,宋隽言替她挽到耳后,“你之前问我,会不会结婚?” 宋满攥紧拳。 宋隽言替她一根根掰开,十指相扣,斩钉截铁,“不会。” “现在,以后,只有你,也只会是你。” 宋满心脏被揉皱一般,眼眶骤然变得酸胀,刚要开口。 男人凑上来咬住她的唇。 带几分试探。 觉察她没有抗拒,甚至羞涩地张开嘴。 男人立时不管不顾侵入舌尖,缠剿,卷裹一切的氧气。 几近窒息时,他终于放开,紧紧搂住她。 她顺势挨在他胸膛上,听着那隆隆心跳,感受着心底的余震。 许久,她开口:“你怎么和她说的?” 宋隽言似乎笑了一声,“实话实说。” 宋满一下惊起,“你和她说了我们,你怎么……” 一线微芒里,男人神情轻浮、戏谑。 宋满蹙眉,“你唬我?” 宋满推他,愤然起身。 宋隽言立时将她拥坐在自己腿上,去亲她的耳朵、肩头、锁骨…… “我没唬你。我虽然没这么说,但最后结果差不多。” 气息灼热。 烫着她,融化她。 宋满被亲得意乱情迷,“我还没问完,你先……” 门外骤然响起脚步声。 宋满脑子瞬间清明,一把推开宋隽言。 下一秒,门被打开。 刚将男人塞在被子里的宋满,看着门口的阮文华惊魂未定。 “母亲。” 阮文华眯眼。 屋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瞧不清。 “你怎么不开灯?” 宋满强自镇定,“我说了我有些累,想要休息。母亲,您有什么事吗?” 阮文华不疑有他,“我是想跟你说,好好抓紧温屿安,别又跟华家乐一样,知不知道。” 这话落。 被子里的宋隽言,倏然咬住她的笋尖 宋满浑身一僵,呼吸都屏住了。 她不应。 阮文华蹙眉,像意识到了什么,走近。 第135章 你们,和好了? 宋满心脏骤悬,大喊一声:“知道了!” 阮文华吃吓,脚步不由顿住,“你作什么突然这么大声。我耳朵都要聋了!” 宋满尽量使语气听起来自然,“我看您走近,我以为是我说话声儿太小了,叫您听不清。” 阮文华没好气,抚住胸口,“那也不用这么大声。把我吓够呛!” 一递一声间,被子里男人的手游移,渐渐向下。 被子里是男人雄性的、膨胀的欲/望。 被子外是阮文华在耳提面命。 一冷一热。 宋满似发烧了一般,心跳加快、欲裂。 她忙‘嗯’了声,下逐客令,“母亲,您还有什么事吗?” 怕阮文华起疑,宋满又打了个呵欠,“我有些困了……” 阮文华毫无所觉,只道:“那你休息吧。记得我的话。听到了吗?” 最后一声落。 男人揿在那儿。 手指是温的,带着薄茧。 游移,探索。 过电一般,流窜四肢百骸,刺激到不行。 宋满呼吸都乱了,夹紧腿,连忙说:“听到了。” 阮文华道:“那你睡吧,等会儿你父亲就要回来了,一起吃饭。” 是叮嘱,亦是命令。 有宋满在,宋廉明再怎么也会赏脸。 一个桌,阮文华也好趁机与他调和调和渐冰的关系。 听她说好,阮文华这才离开。 门一关。 宋满掀开被子,拽他手,拽不动。 她恼了,“你拿出来。” 宋隽言歪着头,气息灼热,烫着她的耳朵,“夹这么紧分明不想我拿出来。” 宋满一听,松开腿。 男人得逞,更深入。 宋满如遭雷劈浑身一僵,哆哆嗦嗦道:“你,你拿,拿出来。” 周遭空气逐渐沸腾,稀薄。 男人亲她的脖子,“不喜欢吗?” 声线低沉酣厚。 似一坛酒,催她醉,催她释放。 宋满残存一点清明,手肘抵住他,“我们还没说完……” “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两件事不耽误。” 男人鼻音粗重、暗哑。 磅礴而浓烈的渴望。 宋满:“你今天和俞念去酒店……” 她有些难以启齿。 他抬头。 那一线光里,宋满似瞧到了一丝晦涩,像跌进一片深渊。 下一瞬,宋隽言凑上来,吻住她。 “去找她父亲,没碰过她。” 宋满:“骗人。” 回答她的是抵住那儿的。 硬得发烫。 “你觉得呢?” 嗓音玩味且恶劣。 宋满跟脸火烧一样,在唇舌搅弄的水啧声中,含糊解释:“昨天出了点事,是屿安救我出来的,什么也没发生。” 舌尖骤然一痛。 宋满倒吸气,脸都皱成一团,“你咬我干什么。” “话太多。”宋隽言敷衍。 宋满蹙眉,刚要张口。 男人堵了上来。 上下一起。 宋满毫无准备,浑身剧烈颤抖,下意识叫他:“小叔……” 男人动作一停,紧接疾风暴雨。 她感觉自己好似成了一叶舟,在大海里,不断起,不断跌。 意识涣散的最后,她看到有雪光泛在窗帘上,于幽寂暗沉的屋中,闪烁出癫狂、片面的光。 而他是唯一真切可感、温情热烈的事物。 她几如梦呓,问了句,“你爱我吗?” 像陷进了不断向下坍塌的沙丘。 没过她的胸、脖子,直至耳朵。 除了永不衰竭的时钟声。 她什么也没听见。 …… 阮文华在客厅等了许久。 眼瞧着时针指向十点,她僵起身,又给宋廉明揿了一个电话。 那边仍旧是一阵漫长的嘟嘟声,紧接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阮文华攥紧听筒,沉默放下电话。 李姨小心翼翼走上来,“夫人,老爷子一去,先生镇日都在忙,您是知道的。您不如先去休息,等先生回来,我们叫他喝您的汤,必不会辜负您的心意。” 阮文华掀了掀眼皮,“那怎么行,我头一次下厨,怎么着都得看他吃才成。” 阮文华一向有主意。 李姨便不再劝了,随她一起等。 一点,两点…… 就像灯塔等不到那艘要照亮的船。 直到三点,阮文华都没见宋廉明的车驶进老宅。 翌日宋满起床。 甫一下楼,便觉得气氛凝重。 她朝李姨使了一记眼色。 李姨朝她小声道:“先生昨晚没回来。” 宋满一怔。 宋家有规矩。 除非出差,不得夜不归宿。 从前不管公事再忙、应酬再多,宋廉明必会赶在十二点前回家。 这还是头一次…… “满儿。” 宋满立时走上去,“母亲。” 阮文华喝了口豆浆,“你今天有事吗?” 宋满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我约了屿安。” 阮文华恍了一恍,“这样啊。” 宋满:“母亲,您是有什么事吗?” 阮文华:“也没什么事,这不瞧着快过年了,打算去给你父亲购置些新衣服。” 换作从前,阮文华必定杀到单位。 再则找点岔子,摔上几件东西,等到宋廉明服软才肯罢休。 哪里会如像现在,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还说要给宋廉明购置衣服。 宋满心中一时塌软,“我和阮安约的上午,下午我陪母亲您去,好吗?” 阮文华自然答应。 宋满用过早饭,便去了约定的咖啡厅。 两人都没叫人久等的习惯,所以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 温屿安笑道:“我们倒还默契。” 宋满也跟着笑,但想起接下来的话,又惴惴得笑不出来。 温屿安知道她有话要说,点了单,便开门见山,“你说吧。什么事?” 宋满捏紧杯子,深吸一口气,“我们之前那个约定,我可能做不到了。” 一阵沉默。 温屿安开口:“你和你小叔和好了?” 宋满一惊,看向他,“你怎么……” 温屿安安抚她的无措,“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 宋满空咽一下,显然还是很紧张。 温屿安不由得笑,“满儿,你知道吗?人都会下意识看向喜欢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你小叔在,你都会看着他,而且眼神不简单。” 宋满搓起手指,“你知道,你还……” 温屿安道:“我说过了,我和你假装谈恋爱,只是为了方便我拓展商业。” “那我现在不干了……” 温屿安一口抢断,“不会。但是满儿,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这样,不仅对你我,对你小叔也好。” 第136章 爱情,使人一叶障目 宋满抬头。 温屿安迎向她疑惑的视线,“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和你小叔和好了?” 宋满迟疑着,最终如实说:“他和俞小姐断了。” 温屿安点头,“满儿你是聪明的姑娘。你也比我更清楚你小叔什么境地。你觉得当初你小叔为什么和俞念交往?” 俞家是豪商。 小叔他这是…… 见她恍然,温屿安道:“如今他和俞念断了关系,首先不谈那些,便谈最浅显的问题,你觉得俞念能咽下这口气。” 宋满以为温屿安是在说她,“我可以……” 温屿安失笑,“你可以,你小叔或许也可以,但你觉得你们可以吗?” 恰时服务员送上来咖啡。 一杯冰美式,一杯热拿铁。 温屿安说了声‘谢谢’,端起杯,借机看向对面的宋满: 神情从怔忡发展成了骇然、无措。 他其实不愿吓她。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可宋隽言并非良配。 他明明有那么多种方法可以抗衡宋廉明。 却独独选择了最伤害她的一条。 即便如今和俞念断了关系又如何。 能护着她吗? 能让她不被戳脊梁吗? 他找了她十多年,不是为了来看她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焚为灰烬。 温屿安眼底奔涌着漩涡、寒冰,再放下杯时,却已然是一副温和微笑的情态。 “满儿,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尊重。” 十几分钟后。 宋满谢绝温屿安相送的提议,一个人赶往商场。 只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叫阮文华蹙了眉,“你和温屿安吵架了?” 宋满摇头。 “那这副死样。” 宋满觉察阮文华心情好了点,眼神询问一边的李姨。 李姨悄声说:“先生午间打来电话,昨天出公差去了外省,因为太忙所以忘了跟夫人说。” 爱情果然使人一叶障目。 这么敷衍的理由,竟叫阮文华由阴转晴。 也或者不是信,而是到了这地步,不得不粉饰太平罢了。 正这时,一旁阮文华招了招手,“满儿,你看看这领带怎么样?” 宋满依言过去。 领带深蓝色,走着斜纹。 很板正的样式。 宋满如实道:“很适合父亲。父亲一定会喜欢的。” 阮文华听着喜上眉梢,当即便要了这根。 相同的领带款式又要了七八根。 阮文华道:“赶明儿我叫张师傅给你父亲赶两套西装出来。” 说话间,领带打包好,售货员笑脸盈盈递交给保镖。 宋满则陪阮文华又辗转去了珠宝店。 阮文华眼睛都不眨地挑了几幅成套的。 做官的最忌铺张。 怕被人拿乔做文章。 但阮文华背靠阮家这个富商,出手阔绰有理由,也不怕遭人问起。 中途手机震了又震。 宋满没急着打开,对正在挑拣的阮文华说:“母亲,我去趟卫生间。” 阮文华摆了摆手,让她去,转身同李姨对比起珠宝的款式。 宋满觑了眼两人神色。 都是如常。 这才安心打开手机,循着短信去到二楼卫生间。 刚到门口,一道影子倾轧过来。 宋满抬头,便被人一把拽进了通道,摁在角落, 凶狠又潦草的吻落下。 宋满被迫迎合。 吻到情/迷意/乱时,门外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宋满一慌,去搪男人。 男人似有预料,一把按在她脑后,一手覆笼在她胸上,亲她的耳朵,“不会进来。” 宋满又羞又恼,“你别……你怎么在这里?” 宋隽言道:“你猜。” 宋满不知为何心提了起来,“你和别的女人逛商场?” 宋隽言狠狠捻了那里一下,“你好意思说我,你之前去见谁了?” 宋满猝不及防,惊呼就要跃出,下一瞬便被男人嚼碎在喉咙里。 “我去见屿安……” 宋隽言蹙眉,咬她舌尖,“还叫他屿安!” 宋满吃痛,呜咽了下。 宋隽言立时拿舌尖去扫方才衔/咬的地方。 宋满去推他,“疼……” “我轻点。” “轻点也疼。” “那我亲其他地方。” “那你还是轻点吧。” 门外来来回回,不断响起各种人声,脚步声,说话声。 他们却好像被人遗忘,在这无人知晓的昏聩一隅,刺激。 直到抵着她的那里实在难以忽略。 宋隽言才放开她。 宋满顺势额头抵在他肩头。 他环住她的腰。 温柔且寂静地拥抱着对方,听着彼此共振的心跳,等着欲/念退潮。 许久,宋满推了推他,小声说:“我得走了,不然母亲要找我了。” 宋隽言‘嗯’了一声,啄了一下她嘴角,“去吧。” 宋满脸上一红,夺门而出。 门将阖不阖的瞬间,似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 …… 宋满返回方才的珠宝店。 没见到阮文华她们的影儿。 翻开手机,有条李姨发来的消息。 说在停车场等她。 宋满心中吃惊,迅速赶过去。 阮文华坐在车厢,光线晦涩,但不妨碍人瞧清那冷硬铁青的脸色。 宋满动作一滞,有种偷/情恍惚被发现的惴惴不安。 她小心翼翼坐到阮文华身旁,“母亲,我让你久等了。” 阮文华语气不爽,“你也知道?” 宋满不敢吭声。 阮文华厌烦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冲司机道:“开车吧!” 一路无言。 直到老宅,阮文华径直回了卧室,把门关得震天响。 宋满吃了吓,换鞋的动作跟着一滞。 李姨见状解释:“满儿小姐,您别埋怨您母亲,您不知道,刚在商场,您前脚去了卫生间,后脚就来了个女人,非要夫人手上的那串。夫人当时也没计较,给了她,转手又挑了另外一件,没成想,那女人跟着也要。” 宋满迟疑,“那女人不会有什么来头。” 名利场现实。 老爷子走了。 宋廉明势不如从前。 更有许多人纷纷倒戈二把手的魏卓云。 阮文华已经不止一次受这样的气了。 “谁知道!”李姨也不好气。“而且那柜员也吃错了药,伙着那女人贬损夫人。” 那商场阮文华平时不少去。 按理说,大大小小的商场人员都认识她。 怎么会蹦出来这么没眼力见的柜员? 脑中摧枯拉朽的呼啸声,宋满想起,宋隽言莫名让她去二楼卫生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