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师姐专治恋爱脑[重生]》
1. 吃瓜现场
“阿妤,跟我走吧!商熠之根本就不是真心爱护你,否则他怎么会任由问道宗的人欺负你呢!”
“景朔,人妖殊途。你要是为了阿妤好,就应该离她远点。阿妤,你还是跟我回天穹剑宗去吧。”
“温寻锋,你才是最没有资格带走阿妤的。别忘了,你马上就要和太素阁联姻了。”
济灵山下,一场三男争夺一女的精彩大戏正在上演。
这场戏剧的三位男主演将自己的身份和体面抛诸脑后,全然不顾周围还站着的许多吃瓜群众,直接开始互掀老底。
身处风暴中心的女主角数次试图安抚三人情绪,只可惜,已经吵上头的三个人谁也不肯率先让步。
眼见商熠之已经抖开腕间流珠,温寻锋也摸上剑柄,身为妖族的景朔更是不甘落后地点燃妖纹,一场恶战几乎一触即发。
就在这样紧要的当口,西南面的山坡、九霄宗的营地里,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正在肆意拱火。
“啧啧啧,温寻锋这两年都在干什么?拔剑的速度怎么变得这么慢了。”
“不过也没事,神黯剑在手,打个商熠之还不算太难。”
“那只还没成年的小凤凰就惨咯。吵了这么久,女主角都没看他几眼。就算他打赢了,人家也不会跟他走的。”
眼见三位男主演一齐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朝这边瞪了一眼,枉受自家大师兄牵连的九霄宗弟子们齐齐后退了一步:不关我们的事啊!要打就打那个嘴欠的!
可惜,他们的大师兄从来就不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男主演们的警告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还激起了楚却非的兴致。
他换了个坐姿,显然就是准备要加大火力。
然而,赶在楚却非开口的间隙,一只托着白玉瓶的纤长素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方才楚道友运气时,右手脉络似有阻塞。不妨服下这枚清衡丹,打坐调息片刻。”
楚却非一愣,目光顺着那只手朝上一抬,恰好撞进一双微微含笑的眼睛里去。
涌到嘴边的讥讽之语绕了个弯,又叫他生生咽了回去。
楚却非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快速伸手接过玉瓶。再开口时,他已全然没有刚才刻意挑衅的嚣张,连声音都轻了许多:“多谢秦道友。”
在秦度玄的注视下,楚却非乖乖打开玉瓶,倒了一枚丹药出来。
等楚却非服了药,老老实实地开始盘腿打坐,秦度玄才在一众九霄宗弟子崇敬的目光中飘然离去。
九霄宗众弟子:看看人家的大师姐!再看看我们家这个!
唉!
救民于水火的秦度玄走出九霄宗的营地范围,驻足向山坡下望了一眼。
没了楚却非拱火,山下那三人到底还是没有打起来。
只是看他们那个越吵越凶架势,恐怕随时都有可能真的动手。
秦度玄望了一眼那个被三个男人包围在中间、满脸惊惶的姑娘一眼,眉心微微拧起。
思索片刻后,秦度玄重新迈步,回到了自家营地里。
甫一踏入结界,秦度玄就见自家师妹们头挨着头地扎在一块,小声又快速地说着什么。
活像是一群硬挤在同一根树枝上开会的小雀。
秦度玄悄无声息地凑近几步,侧耳细听。
“直接这么写,会不会被问道宗和天穹剑宗的人追责啊?”
“放心放心,我会给他们改个名字的。嗯……但是光他们三个,好像还是有点单调。”
“温柔师兄、孤傲剑修、痴心妖族,这还单调啊?”
“那就加个魔尊反派,再来个清冷师尊。最近的话本子最流行这类角色了!”
“好好好。就写魔尊因灵气相冲导致经脉逆行,被女主所救,自此对女主一见倾心。可惜正邪有别,魔尊爱而不得,于是对其他人屡下杀手。至于清冷师尊……”
眼见师妹们越说越离谱,秦度玄轻咳两声:“魔修功法并不会导致灵气相冲。长赢,有关魔修的课程,你是不是没有认真听讲?”
被点名的傅长赢猛地一震。她连忙收起手中纸笔,同时扭过头赔笑:“大师姐,你回来啦?”
看着面前那几个瞬间从活泼麻雀变成乖巧鹌鹑的师妹,秦度玄无奈地摇了摇头:“长赢,你跟我来一下。”
傅长赢应了一声,连忙把手边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扫进储物袋,然后缩起脖子,在一众师姐妹同情的目光里,心惊胆战地跟着秦度玄走到一旁。
两人刚刚站定,秦度玄还没来得及开口,傅长赢就抢先了认错:“大师姐,我知错了……”
秦度玄挑眉:“错哪儿了?”
“我不该把别人的事当成写话本的素材。”
“嗯。”
“也不该,上课分心走神。”
“还有呢?”
傅长赢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秦度玄一眼。见大师姐目视前方,一副对所有事情都了然于胸的超然模样,傅长赢心里一咯噔,脱口道:“我最不该拿大师姐做原型,写了那本《青穹陷落》!”
《青穹陷落》,最近修仙界女修之中最为流行的话本。讲述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在误打误撞踏入仙门之后,和宗门内的清冷仙尊发生的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顺带一提,最近清冷师尊人设在修仙界大受欢迎,就是因为这本故事情节扣人心弦的《青穹陷落》。
因为这个故事太受欢迎,还有许多人以其为蓝本,创作了许多衍生故事。
——以至于秦度玄这般只专修炼的人,都曾听说过《青穹陷落》的大名。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传说中的清冷师尊原型的秦度玄:……
看着自家揪着衣角不敢抬头的师妹,秦度玄在心中叹了口气:算了。
她屈指在傅长赢额头上一敲:“下不为例。”
傅长赢捂住脑袋,乖巧应声:“知道了。谢谢师姐。”
“我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要问你。”秦度玄抬了抬下巴,示意傅长赢看山下那三男一女,“这次在灵境之内,你可曾遇上过那位姑娘?”
傅长赢当即点头:“遇到过。她叫棠妤,是问道宗的弟子。”
真是棠榆。
秦度玄微不可察地出了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确认道:“她真的只有金丹修为?”
“对呀,她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傅长赢只觉自家大师姐的问题好生奇怪,“灵境钧天,不是只允许金丹期的修士进入吗?”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秦度玄凝视着山下惊慌失措的姑娘,脑海中闪过一幕往昔回忆:“以她的资质,断不应空耗近五十载光阴,都未能进境元婴。”
听到这话,傅长赢当即生出了好奇心来:“大师姐认识这位棠道友?”
秦度玄垂眸沉默片刻,方才答道:“也不能算认识。只是棠榆她,原本也是我们临渊弟子。”
“哎?!”傅长赢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她曾是咱们临渊的弟子?”
“是啊。”秦度玄轻叹一声,“只不过,四十九年前,她选择脱离临渊,改拜问道宗门下。”
说到这儿,秦度玄淡淡一笑:“四十九年前,你也才刚入门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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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往事吧。”
傅长赢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起头来:“也不算一无所知吧。”
毕竟临渊立派六百余年,选择主动退出门派的弟子唯有二人。傅长赢多少也是听旁人提起过那位师姐的,只是她从来没有把人和现在山下那个“情感大戏女主角”联系起来。
见傅长赢伸着脖子去看山坡下的四人,秦度玄也再次朝那边望了一眼:“棠榆当年虽只有二十六岁,但已是筑基圆满,即将结丹。以她的资质,即使从头再来,进境也不该如此缓慢。”
何况当初她离开的时候,临渊也没有废除掉她的修为,只是要她立下心魔誓,往后不得与临渊为敌。
秦度玄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那个称得上天纵之才的姑娘,如今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听到秦度玄的话,傅长赢也皱起眉来:“大师姐,会不会是你认错人了?可能这位棠道友和那位师姐只是同名同姓呢?”
秦度玄摇了摇头:“我还不至于认错人。况且棠榆当年,就是跟着商熠之离开的。”
傅长赢抿了抿嘴,犹豫片刻才迟疑开口:“大师姐,我也曾和这位棠道友联手杀过灵境里的妖兽。她……实在是半点也看不出剑修的样子。”
秦度玄微微扬眉:“你把灵境内的具体情况详细说与我听。”
三日前,灵境钧天开启。百名金丹期修士共同进入其中。
傅长赢的运气实在糟糕。她一进入灵境就被传送到了最为危险的兽苑之内,还好巧不巧地惊动了一只金丹后期的妖兽。
傅长赢的修为虽然胜了那只妖兽一筹,但奈何对方先发制人。傅长赢又顾忌着兽苑内的其他妖兽,不敢肆意出手。
缠斗之间,路过的棠妤出手相帮。她利用法宝困住妖兽,给傅长赢制造出了一击毙命的机会。
两人就此结识。
有了这段经历,傅长赢便主动提议要和棠妤结伴同行。
当时棠妤表现得有些迟疑,但她扛不住傅长赢的热情相邀,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段旅程也只维持了半个时辰左右。问道宗的人很快就找到棠妤,并将她带走。
此后三日内,傅长赢又几次遇到过和问道宗弟子同行的棠妤。只是不知为何,问道宗的人似乎对傅长赢十分提防,根本就不给她和棠妤对话的机会。
“现在想想,也的确是有些奇怪。”重新复盘一遍灵境内的经历后,傅长赢也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棠道友身上带着的护身法宝不计其数,问道宗的人还全程小心谨慎地包围着她。钧天之内虽有危险,但保护到这个份上,也实在是太夸张了。”
“还有还有,问道宗那些人的态度也很奇怪。说他们关心棠道友吧,我却从没见过他们和棠道友说话聊天,一点也不像是同门之间相处的样子。”
“倒像是……守着一样珍贵物件似的。”
和问道宗的人在一起时,棠妤也会莫名显得沉默畏缩,丝毫看不出二十六岁就有望结丹的天之骄子的风姿。
听了傅长赢的话,秦度玄的眉心已然拧起。
棠榆这些年,究竟在问道宗里经历了什么?
当年棠榆离开临渊的时候,商熠之曾发誓会用心爱护、教导于她。可如今看来,商熠之根本就没有履行承诺。
看着山下只顾互相攻击,却全然不在乎棠榆感受的三个男人,秦度玄的神情愈发冷肃。
她正准备和傅长赢说些什么,却听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扭头看去,秦度玄的面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不好!”
2. 联手对敌
时间倒回到十分钟以前。
萌生出动手的念头后,商熠之三人就开始互相提防起来。
于是,三人之中修为最高,又是妖族出生的景朔,最先遭到了另外两人的联手攻讦。
温寻锋和商熠之抓着“未成年”和“人妖殊途”这两点,一个直接攻击,一个阴阳怪气。两人无形中结成联盟,准备先把景朔逼退。
景朔出身凤凰一族,是如今族内仅存的纯血后嗣。打从出生以来,他过的就是众星捧月的日子,何曾这般急赤白脸地与人争执过?
如今被那两人不依不饶地挑着年龄和种族上的刺,加上又有楚却非那句“就算他打赢了,人家也不会跟他走的”的评价在前,景朔……原地破防了。
他挥开商熠之和温寻锋,一把拉住了棠妤的手:“阿妤,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就带你离开这里,回到玄洲去!”
景朔没有意识到,只有十四五岁少年模样的自己,做出这种动作是多么违和。
棠妤只看了他一眼,就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样的反应更加刺痛景朔。
他双手抓住棠妤的肩膀,急切地说道:“阿妤,你相信我,只有我才是真心爱着你的啊!”
他不停地向棠妤表明自己的心迹,祈望能以此打动对方。
可惜在旁人看来,这一幕实在是过于滑稽可笑。
所以,他得到的只有棠妤的沉默,和商熠之二人无情的嘲笑。
景朔的急切逐渐转变成了慌乱和恐惧。
他强行捧住棠妤的脸,迫使她面对自己,语气痛苦万分地问道:“阿妤,我是为了你才到这里来的!我们前世那么相爱,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
一直沉默的棠妤终于开口:“景朔,你一直都这样,总是跟我说什么‘前世’,说我把你忘了。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你说的那些。”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根本就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
说罢,棠妤用力挣脱开景朔的桎梏,退到了商熠之的身后。
大受打击的景朔不可置信地看着挣开自己的棠妤,尤其是当他看到后者毫不犹豫地躲到商熠之身边时,怒火腾地冲上他的脑海。
额间的浅淡的妖纹瞬间亮至金红;刻意伪装的黑发像被烈焰灼过一般,变成了晦暗不清的颜色。与此同时,周围的温度迅速攀升,景朔脚下的草地更是直接燃烧了起来。
见此情形,商熠之连忙护着棠妤后退了一步,同时抖开腕上缠着的流珠。其上四枚玉珠一同亮起,在商熠之身前结成防护阵法。
一旁的温寻锋也没有闲着,天穹剑宗传承千年的神黯剑已然出鞘。
尚有一丝理智残余的景朔没有管那两人。他死死盯着棠妤,一字一顿地说道:“阿妤,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要不要跟我走!”
然而,他依旧没有得到答复。
抢在棠妤开口之前,商熠之先挡在了两人之间。他面上含笑,语带讥讽:“难道阿妤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见此情形,景朔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烈焰。他怒吼一声:“那我就先杀了你们!”
*****
山下三人刚开始动手的时候,秦度玄并没有把他们那点动静放在心上。
——虽然景朔仗着种族优势,尚未成年就已修至化神后期,是在场众人里修为最高深的一个,但他今天是孤身前来。有商熠之和温寻锋联手护持,棠榆必能安然无恙。
谁知才打了没几下,见自己没法突破商熠之两人的防线,景朔突然驻足振臂。伴随着一声暴喝,他身上燃起了一层刺目的炽白火焰。
随即,他的气息猛然高涨,竟原地突破化神,一路直冲大乘之境!
“不好!”意识到情况有异,秦度玄直接向着山下跃出,同时喊道,“长赢,你先带着大家后撤!”
秦度玄的声音惊醒了周围陷入恐慌的人群。原本还凑头凑脑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连同临渊剑派和九霄宗在内,所有人都在着急忙慌地远离中心那片是非之地。
眼见浑身燃着白焰、气势已经变得深不可测的景朔挥掌拍向商熠之,秦度玄生怕就在近旁的棠榆受到波及,连忙唤出本命剑镇妄,迎着那道焰火挥去。
幽黑的剑身裹挟着锋锐剑意,一击破开熊熊烈焰。斩碎的焰光四射开来,被商熠之提前展开的防御阵法尽数拦下。
一击得手,秦度玄正欲借机劝说,却见燃烧的火团中,一双满是杀意的赤红眼睛转向了自己。
威如山岳的气息朝着她兜头压下。
秦度玄连忙运转体内剑气,横剑相抗。
镇妄浮起一层金芒,将将顶住了扑面而来的威压。但逸散开来的力量依旧叫秦度玄肺腑一震。
糟糕,这是实打实的大乘之境!
意识到情况危急,扛过第一波震慑后,秦度玄握紧镇妄,当即旋身朝人少的方向退去。
看景朔如今的情形,大约是使用了什么妖族秘法神通,牺牲理智,强行提高修为。按他这个状态,要是放任他出去发疯,那些来灵境参加试炼的金丹修士恐怕一个都逃不掉。
想到这里,秦度玄又抬手朝着烧成火团的景朔挥出一剑,激他继续来追自己。
景朔果然上钩,撇下商熠之和棠榆,朝着秦度玄直追而去。
气机被锁定的那一刻,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凝滞起来。加上那足以焚尽一切的高温,秦度玄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强行压入了岩浆之中。
她不敢留手,催动剑气,极力奔逃。
然而景朔是凤凰之身,速度本就远超同等级的修士,如今又有大乘修为加持。纵使秦度玄全力疾退,也不过勉强拖延了短短几息。
眼看那团灼目的火光朝着自己砸落,秦度玄心中一凛,正欲挥剑相抗,却见那团燃烧的火焰中分出一股,炽白烈焰犹如潮水,一般朝着自己席卷而来。
漫天的焰光携着烧到足以令人窒息的温度,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至。
原本充沛的灵气瞬间被驱逐殆尽,留下的只有狂躁无序的火系灵力。
被焰光包围、避无可避的秦度玄强忍经脉干裂的痛楚,左手掐诀,催动体内剑气倾泻而出,在来势汹汹的火海中生生劈出一条通路。
秦度玄催动身法,好似游鱼一般,沿着短暂破开的缺口滑出了包围圈。
好不容易逃出致命的火焰包围圈,还来不及喘口气,又有无数火球从天而降。
几番奔逃抵抗已经耗去秦度玄大半剑气,方才险之又险的火海逃生更是让她浑身的经脉都在隐隐作痛。
但越是生死攸关,秦度玄就越是冷静。
她快速扫了一眼火球之间的间隙,当即决定从右边突围。
火球砸下的一瞬,秦度玄握紧镇妄,全力挥剑。
金色剑芒喷涌而出,迎着漫天火光悍然而上,如同一道箭矢,成串破开右侧火球。
趁着火球炸开的空档,秦度玄向着右前方疾冲而去。
碎裂的火光四散冲击。但方才那一剑挥出后,秦度玄体内的剑气运转不及,现在根本无力抵抗。
她抬手护住要害,打算硬挨下这些火焰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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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火苗即将沾上秦度玄的时候,一道剑光亮起。凭空生出的水幕犹如星河倾泻而下,牢牢护住了秦度玄。
倒倾天河。
是楚却非。
秦度玄抬眼一望,就见握着华美长剑的青年朝着自己直冲而来。
就是……不知怎么了,一向的只会惹别人生气的楚却非,此时的表情却颇有一点气急败坏。
他一把拽住秦度玄,一边拉着她躲避,一边高声喊道:“温寻锋!你不会是怕得躲起来了吧!堂堂神黯剑主,竟这般胆小如鼠!”
话音刚落,就见一剑携万军难敌之势,破开熊熊火海,朝着漂浮在半空的火团直刺而去。
神黯剑出。
敢以“神黯”为名,这柄剑自是有过赫赫战绩。即使它现在的主人只有化神修为,但凭借神剑之威,温寻锋也有破开大乘期修士护体罡气的能力。
面对奇诡的神黯剑,纵然是已经丧失神志的景朔,也会本能地暂避锋芒。
天空那团白焰退了一步,漫天砸落的火球也被迫中断。
一击不中,温寻锋操纵神黯剑继续纠缠景朔,自己则落到秦度玄二人身旁。
“楚道友误会了,我怎么会——”
“废话少说。”熟知温寻锋性情的楚却非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先把那只发疯的呆头鸟打下来。”
温寻锋一噎:“……他现在是大乘境。”
他只是化神中期,纵使神黯剑在手,也最多只能暂时逼退景朔。要他去杀大乘?楚却非发的什么癔症!
话音刚落,三人头顶突然光芒大盛,数道火矢绕开神黯剑,朝着温寻锋射来。
正在全力控制神黯剑的温寻锋根本无力反击!
金芒和水波同时出现。
镇妄与倒倾天河齐出,才将将拦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滋味,让温寻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咬着牙继续控制神黯剑缠住景朔,同时道:“我们打不过他的,还是赶紧逃吧!”
眼看楚却非那不饶人的嘴又要张开,秦度玄连忙道:“我猜他应该是用什么秘法暂时提升了修为。我们联手拖上一阵,等他灵力耗尽,危机应当就能解除。”
听了秦度玄的话,温寻锋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
温寻锋瞄了一眼某个偷偷准备离开的身影。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原则,他立刻高声喊道:“商熠之,你来替我们压阵!”
才带着棠妤跑出去没两步的商熠之脚下一个踉跄:……
见秦度玄和楚却非的目光望了过来,不想被温寻锋比下去的商熠之只能停下脚步,咬着牙挤出一个笑容来:“当然、可以。”
四人都有着丰富的对敌经验,仅仅交换了几个眼神,就确定了各自的职责。
商熠之将棠妤安置在一旁,腕上流珠滑至掌心,三十二枚珠子同时亮起。下一瞬,九重防护阵就在秦度玄三人的头顶和四周张开。
受到召唤的神黯剑再次刺向火团。
与此同时,灿如星河的水幕铺张开来,朝着半空中的白焰席卷而去。
知晓神黯剑厉害的景朔燃起火球,撞开了刺来的剑锋,却没能躲开天河倒倾而来的水波。
重重巨浪一碰上燃烧的烈焰,就炸成了浓重的水雾。
借着水汽掩护,无数道金色剑芒直直钻入了焰火中去。
明亮的白焰顿时黯下一角。
空中传来了一阵愤怒的嘶鸣。
下一秒,被击飞的神黯剑如同鬼魅一般重新出现,顺着剑芒撕开的口子,朝着火焰内部直刺而去。
3. 以身撼岳
中了?
在场的所有人俱是一愣。
然而下一秒,与神黯剑共享感知的温寻锋脸色剧变:“不好!快躲开!”
话音刚落,天上的白焰猛地炸了开来。
飞散的火团犹如陨石坠落,在被灼烤得一片青白的天空中划出道道焦痕,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大地都开始震颤起来。
在这毁天灭地般的攻击下,商熠之撑起的九重防护脆弱得像是暴风之中飘摇的柳絮。最外面的六层光圈几乎一触即溃,甚至都不能削弱火团砸落的速度;内侧三层倒还勉力支撑了一阵,但在极致的高温下,它们也很快就耗尽灵力,碎裂开来。
阵法一破,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压就毫无保留地倾泻到了三人身上。紧随而来的,就是成片坠落的火球。
秦度玄只觉喉头一甜,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口鼻之间弥漫开来。
在一片地动山摇的混乱里,秦度玄咬破舌尖,利用疼痛迫使自己凝聚精神,随后握紧镇妄,勉力举剑,向着上方天空一斩。
疯狂砸落的火球中,金色的剑芒犹如悍不畏死的勇士,冲着头顶的火光冲去,将三人正上方的火团斩碎。随即,炸开的余波被一卷水波拦住。
靠着秦度玄和楚却非的配合,三人才勉强避开了兜头砸下来的火球。
好不容易挨到动静平息,秦度玄已经几乎脱力。
一旁的楚却非也没好到哪里去。嵌有名贵宝石的倒倾天河被他当成了拐杖,拄在地上。
但和直接承受了最多攻击的温寻锋相比,他俩的状态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楚却非瞥了一眼倒在焦土里的温寻锋:“温寻锋,你还活着吗。”
法衣被烧得破破烂烂的神黯剑主艰难地挪了一下胳膊,随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啊,侥幸活着。”
确认温寻锋没有性命之危后,秦度玄转头看向了商熠之那边。
也许是因为他们三人承受了景朔的怒火,又或许是景朔为了保护棠榆,有意放水,总之,商熠之和棠榆虽然形容有些狼狈,但大体上都没受什么伤。
秦度玄松了口气:“大家都先服药调息一下,等会再去看看景朔的情况。”
先前那一击还不至于能要了景朔的性命。而且妖族生命力一向顽强,稍微耽搁一会儿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秦度玄摸出两瓶疗伤丹药,草草吞服了几颗后,便望向了济灵山的方向。
方才白焰炸开之后,景朔似乎就是掉到了那边去。
秦度玄还在估算大致的方位,眼中突然出现了一团极为刺眼的光晕。
下一秒,一只身披彩羽、浑身燃着璀璨金光的巨大火凤从济灵山中飞出。
它发出了一声清脆明亮的长鸣,随即化作一道流光,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朝着秦度玄等人扑击而来。
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火凤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已冲到几人面前。
对方来得太快,秦度玄三人只勉强祭出各自的佩剑。然而只一个照面,三人的武器就被尽数击飞。
本就受伤最重的温寻锋遭到针对,第一个倒了下去;楚却非勉力挡了一下,但也很快就被压制。
站在最后的秦度玄刚刚唤回镇妄,就觉一股远胜先前的威压兜头盖下。
如果说,秦度玄之前感受到的压力像是飞瀑击身,那么这一次,来的便是洪水倾泻。
铺天盖地的灵力裹挟着足以点燃一切的怒火,冲得秦度玄几乎无法保持站立。
秦度玄握紧镇妄,横剑与身前。凭着胸中残存的一股气,她咬牙顶住,不肯后退。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她的筋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皮肉更是直接破裂,溢出鲜血。
剧烈的疼痛,让秦度玄的口鼻里渗出血液;无法呼吸的造成的眩晕,更是让她的眼前蒙上了一层红雾。她已经无法感知到具体的时间流逝,只能数着心跳,拼着最后的力气命令自己坚持下去。
再撑一会!
再撑一会!
就在秦度玄即将捕捉不到自己心跳声的那一刻,倾覆在她身上的威压突然一收。
忽然间失去压力的秦度玄一个踉跄,像是失去支柱的旗帜一般,朝着前方扑倒下去。
头顶骤然暗了下来。
意识到情况不妙,秦度玄试图扭身回避。然而负荷过重的身体像是被强行断开了和意识之间的联系,根本就不听她的使唤。
秦度玄重重摔倒在地,无奈地闭上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感却没有到来。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脸上。
秦度玄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是棠榆。
棠榆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但她依旧跪在秦度玄身旁,双手撑地,寸步不让。她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地挡住了秦度玄的上半身。
就在她的身后,不过方寸距离,一只燃着烈焰的锐利巨爪正悬停在半空。
秦度玄看见棠榆青白的嘴唇正在不断颤抖。她想要拉棠榆避开,却被握住了伸出的手。
棠榆的手指一片冰凉。
伴随着耳内的轰鸣闷响,秦度玄听见了一道细弱的声音。
“……我都答应……放过师姐。”
空中的火凤发出了愤怒的长鸣。
秦度玄心里一紧。她勉力撑起身体,刚想护住棠榆,就听头顶上传来了炸雷般的质问:“为了救她,你愿意献出自己?”
“阿妤,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地面又是一阵震颤。
秦度玄连忙扶住了差点摔倒的棠榆。
不知何时,天空中已阴云密布。云层间隐隐还有电弧闪动。
眼看四周弥漫的威压又在变强,空中也开始落下火苗,秦度玄握紧镇妄,打算情况一有不对,就挥剑反击。
然而,化作原形的景朔终究还是没有对两人动手。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他深深望了棠榆一眼,旋即振翅高飞,向着济灵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要干什么?!”终于“赶来”的商熠之惊骇万分地问道。
下一秒,景朔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他究竟想做什么。
浑身燃着炽金火焰的巨大火凤急速划过天际,犹如一颗陨落的太阳,向着大地中央巍峨通天的济灵山砸去。
云层中积累的劫雷轰然砸下。
伴随着猛烈的雷鸣,一道响彻天地的撞击声骤然炸开。
山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
位于四洲正中的济灵山,一直都是所有人心中最为不可撼动的存在。
现今流传着的古老传说中,它是神明降下的、连接神界凡间的通道。
对修士而言,济灵山的存在更加意义非凡。
世间灵气原本并无属性之分,但经过修士的灵根吸纳后,就会转化成对应的五行灵力。若是一直这样经年累月地消耗,这片天地间的灵气迟早会干涸枯竭。
但济灵山解决了这个问题。
修士释放出的五行灵力,会被济灵山捕捉,在其内部转化成最纯粹的本源灵气,之后顺着地底脉络重新释出。
正是因为有济灵山的存在,才能保持灵气充沛、修仙一途连绵不绝。
然而,就在今天,这座对所有修士而言都至关重要的济灵山,在秦度玄几人面前,被生生撞裂。
破开一个大口子的山壁上,浓郁地几乎能凝成实体的灵气,像是一注白烟一般淌了出来。
邻近的草木一触到那股灵气流,就被压得倒伏下去,随即快速失去生机。
过于浓郁的灵气,从来都是夺人性命的利器。
不能放任灵气继续这样流出!
秦度玄当即作出决定,看向一旁楚却非:“帮我把棠榆送回临渊。”
谁料楚却非冷笑一声,直接拒绝:“要送你自己送。”
无奈之下,秦度玄只能退而求其次:“温寻锋。”
正在服药的温寻锋看了看秦度玄和楚却非,苦笑一声:“好。我一定把她安全地送到临渊。”
“师姐!”棠榆又惊又急。
秦度玄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
不等棠榆反对,秦度玄顺手一按她的后颈,直接将她打晕。
温寻锋从秦度玄手中接过失去意识的棠榆,抱着她御剑而起。
目送二人远去后,秦度玄转向还站在原地商熠之。
知道自己没法带回棠榆,商熠之的脸上也不见了笑容。他看了一眼温寻锋离开的方向,冷冷地扯了下嘴角:“秦度玄,希望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
语毕,他干脆利落地扭头离去。
身旁还留着一个楚却非。
“你不走吗?”
“……”楚却非捡起倒倾天河,没好气地说道,“我心善,不忍看你一个人送死。”
“说吧,你打算怎么抢救济灵山?”
秦度玄微微抬了下嘴角:“封灵符,绝灵阵。”
楚却非顿了顿,立刻明白了秦度玄的计划:“那就抓紧吧。灵气再多一些,咱们俩谁都扛不住。”
两人快速吞服了疗伤丹药,又把各自储物袋里所有的封灵符都掏了出来,总共凑了十二张。
“一人一半,我去东面缺口,你去西面。”秦度玄快速分好符纸,最后叮嘱了一句,“小心一点。”
“我知道。”
下一瞬,两道人影拔地而起。
秦度玄小心避开燃烧的烈焰和正在流淌的“白烟”,落在缺口东面。
缺口附近的灵气已经十分浓郁,压得秦度玄体内的剑气都凝滞迟塞起来。
秦度玄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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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脉的不适感,快速向封灵符中注入剑气,催动符纸。
她将激发的黄符依次贴在提前看好的位置。第六张符纸贴下的一瞬,周围奔涌的灵气骤然一滞。
秦度玄猛吸一口气,终于觉得经脉内剑气运转顺畅许多。
时间紧迫,她提起镇妄,快速在山壁上勾画起来。
以济灵山的灵气浓度,仅凭十二道封灵符,最多只能阻拦片刻。秦度玄要靠着符纸争取来的时间,在山壁上刻出绝灵阵,将灵气封堵回去。
若是只有她一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这件事的。
但现在有楚却非帮忙。
秦度玄快速刻完下方的阵纹,并向其内注入足够的剑气。
她不敢耽搁,连忙继续向上。
贴在山壁上的封灵符开始震颤。
秦度玄刻完绝灵阵中间部分,并向内注入剑气。
她飞身向上,一把攀住岩壁,右手丝毫不停,继续刻画。
最先贴下的符纸燃起了一道火线。
被暂时封住的灵气像是即将脱缰的野马,变得格外狂躁。
经脉滞涩的感觉重新袭来。
秦度玄忍着体内割裂般的痛楚,强行催动剑气,手下动作愈发快速。
就在封灵符齐齐燃烧起来的同时,秦度玄终于将自己负责的部分刻完。
她抬眼看向西侧,楚却非那边也已经刻画完毕。
现在只差最后两笔,将两边部分连接起来,绝灵阵就可以运行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交错开来。
秦度玄用力划下一道弧线,刚要往里注入剑气,身下的缺口处猛地冲出了一股暴烈至极的灵气!
山壁上的封灵符竟然已经尽数燃烧殆尽了!
秦度玄猛地一扭身,险险避开如浪潮一般奔涌而出的灵气流。
周遭的灵气浓度又猛然拔升,甚至比刚才更加浓烈三分。
本就为了给绝灵阵充能而导致体内剑气枯竭的秦度玄顿觉头晕目眩。
她强忍身体上的剧烈不适感,反手将镇妄扎入山壁,随即腾出左手,向着身侧的阵纹里注入剑气。
然而,剑气刚刚在手上凝聚,就被狂乱的灵气流打散,根本无法顺利注入绝灵阵内。
在秦度玄的斜下方,楚却非凝出的灵力也被强行冲散。
眼看原本被点亮的阵纹都开始闪烁,秦度玄心知再继续拖下去,他们先前所做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她咬牙松开镇妄,同时大喝一声:“楚却非!”
楚却非被秦度玄的动作吓得面色剧变。好在他反应很快,当即探手一捞,将将拽住秦度玄伸出的左手。
“你疯了!”
“啊。不疯不行了。”秦度玄的半截小腿都已经没在灵气形成的白烟中。狂躁的灵气仿佛见了血的蚂蟥,细细密密地顺着她腿上的每一个毛孔钻进她的身体。
她的腿上很快就爆开了几簇血花。
秦度玄咬牙伸出右手,上方的镇妄震颤几下,主动飞入手中。
她握紧镇妄,拼命调动挤入体内的灵气,让它们顺着自己的脉络一路冲上右臂。
根本来不及转化的灵气破坏力极强。虽然秦度玄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强行引导它们前进的方向,但一路冲击的灵气还是将她体内经脉撞得七零八碎。
秦度玄咬牙强忍经脉碎裂的痛楚,幽黑的剑身直指还未亮起阵纹。
磅礴的灵气顺着镇妄冲出,顺着阵纹直接冲入绝灵阵中。
山壁上顿时亮起一抹幽绿光芒。
奔涌的灵气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仿佛它们正在愤怒咆哮。
但已经开始运行的绝灵阵没有给它们反扑的机会。幽绿的光芒大盛,将还没来得及涌出来的灵气牢牢堵了回去。
成了!
秦度玄心下一喜,刚想开口,却听手上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抬眼望去,镇妄的剑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满布裂纹。
本命剑碎裂的一刹,秦度玄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下一秒,残余灵气卷起的狂风撞开了两人交握的手。遭到反噬的秦度玄根本无力反抗,被卷着朝下方的缺口落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楚却非也跟着跳了下来。
*****
秦度玄猛得睁开了眼睛。
体内干涸的经脉还在隐隐作痛,但头顶淡青的帷幔和身下绵软的触感无一不在提示,她已经脱离了危险。
自己这是得救了?
秦度玄抬了抬嘴角,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泪水却先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猛然握紧右手。
细微的颤抖间,秦度玄听见了一道清脆的童音。
“秦师姐,你醒啦!”
随即,一张熟悉但过分年幼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长、长赢?”
4. 灯会旧人
临渊剑派,夕照峰。
秦度玄坐在窗口,遥望垂落在山峦间隙的夕阳。
落日的余晖将几处山峰遍染成璀璨的金黄色。恍然间,秦度玄竟像是回到了那日燃着大火的济灵山上。
胸中又涌起了一股细密的疼痛。
秦度玄闭上眼。
三天前,她在夕照峰上醒来,发现时间竟倒回了六十年前。
殒星历六百零七年的元月。
这一年,自己刚刚结成金丹。棠榆没有离开临渊,济灵山安然无恙,所有人都还好好的。
如果不是偶尔幻痛的右掌,秦度玄几乎要把前世的一切都当成一场噩梦。
她睁开眼,凝视着山间自由飞翔的白鹤,右手紧紧地攒成一团。
既然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绝不会让那种事情再发生了!
出神间,耳边忽然传来了傅长赢的轻唤:“秦师姐,该喝药啦!”
秦度玄转头看向小心翼翼端着托盘走来的女童。
这一年,傅长赢才只有六岁。
她原是山下云溶城附近村镇里的居民。去年周边几处村子突然兴起了疫病,云溶城主亲上临渊夕照峰,请了专司医道的晏空青出手相助。疫病平息后,晏空青带回了父母双亡的傅长赢,将她养在夕照峰上。
因为年纪太小,傅长赢还没法修炼,晏空青就也没有让她拜入临渊。
秦度玄记得,前世傅长赢在夕照峰住到了十三岁,直到修炼至练气中期,才正式成为临渊弟子。
看着面前扎着两个小揪揪、还只有丁点大的小姑娘,秦度玄心下一软,连忙伸手接过那只对傅长赢而言过于庞大的托盘:“谢谢长赢。”
傅长赢板着一张圆嘟嘟的小脸,认真地摇了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许是知道自己现在寄人篱下,所以傅长赢一直都会努力地帮夕照峰上的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为了照顾小姑娘的自尊心,晏空青也会有意地给她找些简单的事情做。
就像现在这样,给夕照峰上的病人送药,并监督他们好好服下。
见傅长赢一直盯着自己看,一副自己不喝她就不走的样子,秦度玄连忙端起药碗,将里面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
确认药已喝完,傅长赢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秦师姐真厉害!”
“你秦师姐当然厉害了。长赢以后可要以你秦师姐为榜样啊。”
秦度玄循声望去。见到来人后,她立刻放下手中空碗,对着对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晏峰主。”
来人正是夕照峰峰主,晏空青。
他生得风流雅致,一派翩翩君子之风,却穿了一身过分简单质朴的束袖布衣,一副刚刚做完农活的样子。
见秦度玄起身行礼,晏空青抬手虚托:“你才康复,不必如此多礼。”
“坐下吧。我再给你把把脉。”
两人在桌边先后落座。
晏空青搭上秦度玄的腕脉。片刻后,笑意浮上他的面庞:“已经比三日前好了许多,再这样休养几日就能彻底康复。刚好不耽误半个月后的问剑之试。”
临渊的问剑之试,只在每年的二月初二开放一次,供门中达到金丹期的弟子挑选最合适自己的本命剑。
对于门内九成弟子都是剑修的临渊剑派而言,二月二的问剑之试无疑是一年当中最为重要的活动之一。
前世,秦度玄就是在这一次的问剑之试里,带回了镇妄。
想到前世陪伴自己直到碎裂的镇妄,秦度玄呼吸一顿。但一想到自己很快就再次和镇妄并肩作战,她又露出了轻松的微笑:“劳您费心了。”
晏空青拿过桌上的茶壶杯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知道我费心,下次就别这么莽撞了。才刚结丹,就敢和金丹中期修为的妖兽对战。这次只是经脉枯竭,已经算是你命大了!”
晏空青说的是几日之前的事。
年前,山下的村镇里发生了好几起妖兽侵袭伤人的事件。云溶城探查有误,以为出没在周边的只是筑基期的妖兽,就按筑基的要求报给临渊剑派处理。
门内把这桩清理妖兽的事情派给了刚刚结丹的秦度玄,算是给她练手。
谁知道秦度玄到了山下,追着妖兽踪迹一路前行,最后竟在兽巢里撞上了一只相当于金丹中期的妖兽。
按理来说,遇到这种情况,秦度玄本应尽快退去,回门派上报情况。然而当时妖兽抓了两个村民,正要进食。
为了救下那两人,秦度玄悍然出手。
刚刚结丹、又没有本命剑,秦度玄很快就在妖兽面前落了下风。最后,她还是借助地利之便,又拼尽丹田内所有的剑气,一击刺入妖兽口中,这才勉强杀掉了那只恶兽。
这般拼命的后果,就是多处负伤、丹田枯竭、经脉干涸,甚至差点跌落境界。
回到临渊之后,秦度玄就被直接送入夕照峰。幸亏有医术了得的晏空青及时施救,才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对于这件发生在前世的事,秦度玄的记忆其实已经淡去许多。
但既然晏空青开口,秦度玄便也乖巧应下:“是。弟子往后必定不再逞强。”
晏空青只瞥了一眼,就知道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但对秦度玄这样聪颖优秀、又正直可靠的弟子,任谁都不会太过苛责。
所以晏空青就也只是叹了口气:“你啊……”
顿了顿,他往向窗外:“今日元宵,听说云溶城里会有灯会。你不妨下山逛逛去。”
“我知道你平素专注修炼,才能有如今这般进益。但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偶尔还是要放松一下,劳逸结合,对吧。”
*****
云溶城里。
夜幕才刚刚降下,城中就已经挂起了无数造型各异的灯盏。四处都洋溢着热闹非凡的欢乐氛围。
秦度玄站在喧闹的人群中,一时有些无措。
因着晏空青的话,她最终还是下山来了。
记忆中,前世的晏空青似乎也提出过相似的建议,但那时的她并没有采纳。
当时她刚刚伤愈,对即将到来的问剑之试忐忑万分,根本无心游玩,便直接回房打坐修炼去了。
而如今,早就知道问剑结果的秦度玄不会再为此事惴惴不安,所以才能允许自己短暂地放松一下。
只是……虽然站在人群里,秦度玄却依旧感觉自己无法融入这种欢庆的氛围中去。
她和眼前的这座城,被六十年的光阴分隔开了。
秦度玄悄悄退后几步,正想离开这里,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唤她。
“秦师姐?”
回头去看,竟是三五名结伴出行的同门师妹。
棠榆也在其中。
看见棠榆的那一刹,秦度玄又恍惚了一下。
现在的棠榆只有十五岁,正是活泼开朗的年纪。她在三年前成功筑基,如今在临渊也是出了名的天之骄子。
即便现在站在人群中,棠榆也尤为突出,颇有几分鹤立鸡群之态,一点也不见前世那种怯懦无措的模样。
真好啊,这样的棠榆。
秦度玄不由露出了微笑。
“你们也来参加灯会?”她主动问道。
“是啊!”能被门内的天才师姐主动关心,几个年纪不大的师妹都很是激动,七嘴八舌地回起话来,“今天善堂会在神女庙卖灯,我们是来帮忙的。”
临渊剑派所在的炎洲并不太平,临渊庇护不到之地,寻常百姓常有各种灾祸。
为了救助孩童,临渊剑派在云溶城里设有善堂,专门收养孤儿弃婴。这些孩子若是具有修炼天赋,年满十岁后便会直接拜入临渊。
秦度玄也是在善堂里长大的。
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她也会时常抽空下山回善堂帮忙。只是前世,随着她修为提升,故人逝去、尘缘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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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听到她们提起善堂,秦度玄忆及旧人,当即道:“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她愿意加入,师妹们自然求之不得。一行人拥着秦度玄,高高兴兴地朝神女庙的方向走去。
神女庙是整个灯会最热闹的地方。善堂能在神女庙附近占下位置卖灯,还是借了临渊剑派的面子。
几人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挤过涌动的人潮,找到善堂所在的摊位。
摊子早就支起来了。这会儿,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站在摊子前面揽客。
看到站在摊子里的那个妇人时,秦度玄脑中轰然一响。
明明周围被灯火映得明亮非常,她却觉得,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
脚下步伐变得迟滞,秦度玄一时竟不敢上前。
身旁同行的人已经率先打了招呼:“秦姑姑!我们来啦。”
妇人抬起头来,和秦度玄对上了视线。
秦度玄双唇翕动,正要开口,面前的妇人已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皎皎!”
“哎。”秦度玄低低地应了一声。她强忍泪意,扬起笑容:“姑姑。”
秦姑姑绕过摊子,快步走到秦度玄身前,对着她细细打量起来:“听说你前几日受了伤,现在可是康复了?”
熟悉的面容、关切的话语,一下冲开了秦度玄深藏的回忆。
路人的欢声笑语突然传入了秦度玄的耳中。
“啊,已经没事了。”
秦度玄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她终于真真切切地踏回了这个世界。
*****
看出秦姑姑和秦度玄似乎有很多话想讲,几个师妹便主动包揽了摊子上的大部分事情,给她俩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叙旧。
秦姑姑问了许多有关秦度玄近况的事情,但刚刚重生回来的秦度玄哪里还记得那么多的生活细节,只能一笔带过,随即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善堂上。
“最近两年的情况好了许多,送到善堂来的孩子已经越来越少了。”说起这件事来,秦姑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不过咱们的私塾倒是热闹得很。前年宿掌门同意私塾对云溶城的居民开放后,来上课的孩子真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善堂附带的私塾也是由临渊剑派开设,旨在培养善堂收养的孩子们读书识字。掌握了一项基础技能后,不管他们将来是拜入临渊还是外出谋生,都会方便许多。
前年,因为善堂里的孩子越来越少,临渊剑派的现任掌门宿明徽便同意让私塾对外开放,招收云溶城的孩子入学。
“来的孩子太多,水平参差不齐,私塾那边从去年开始,就仿照六百年前皇朝国子监的制度进行考试。咱们善堂里有个孩子,年前考的不太好,回来偷偷哭了好久呢。”
听到秦姑姑的话,秦度玄也跟着露出了笑容:“知耻而后勇。下次一定能考更好的。”
两人绕着善堂和私塾的事情聊了许久,等再抬头看摊子的时候,发现周围竟然只剩稀稀落落几个人了。
“哎哟,瞧我们。光顾着聊天,把正事都给忘了!”秦姑姑连忙站起身来。
“没事没事,这不还有我们呢!”正在收拾摊子的一个师妹笑着转过头来,“几个孩子也已经被棠师妹她们送回善堂去了。”
秦度玄抬头望了望天:“都这个时辰了……棠师妹她们走了多久了?”
听到秦度玄的话,师妹也愣了一下:“好像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奇怪,也该回来了啊。”
顿了顿,她从腰间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鹤:“我问问她们到哪了吧。”
说着,她朝玉鹤内注入灵气。
小巧的玉鹤一下像是活了过来,拍打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玉鹤在空中转了两圈,刚朝一个方向停下,身上的光芒却突然熄灭,随后快速坠下。
师妹接住落下的玉鹤,茫然无措地看向秦度玄:“传讯……失败了?”
5. 好心招灾
包括棠榆在内,去送孩子的一共两人。
和她们一起来的两人试了各种传讯方式,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着她们焦急的样子,秦度玄伸出手来:“把刚才那只玉鹤给我。”
拿到玉鹤后,秦度玄也试着激发了一次,结果和方才一般无二。
看着落在掌心的玉鹤,秦度玄的眉心微微皱起:“她们的神识被人为阻隔了。”
玉鹤是通过其上标记过的神识来寻人传讯的。会出现找不到方向中止传讯的状况,只能是因为它们无法捕捉到目标的神识所在。
从棠榆她们离开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没超过半个时辰,不太可能是超出了玉鹤的传信距离。
更有可能是因为她们进入了什么特殊的、布有能够阻隔神识的结界的地方。
棠榆她们的情况,可能不是太妙。
想到这里,秦度玄把玉鹤握在手中,转头对两个师妹说道:“我先去寻她们。你们通知门里,再帮我把秦姑姑送回善堂,顺便看看孩子们有没有回去。”
“路上千万小心,随时与我保持联络。”
师妹们知道自己跟着秦度玄怕也帮不上忙,便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回身向门内师长传信。
趁着这个时间,秦度玄简单安抚了一下焦急的秦姑姑:“您先回去看看孩子们是否平安。放心,我会把人找回来的。”
随后,她走到神女庙旁的梅树下,选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
若要搜索全城、探查有无结界,最快的方法自然是动用神识。
虽然秦度玄现在只有金丹初期的修为,但重生回来后,她的神识大有增长,早已远超寻常金丹修士,只是简单扫一遍云溶城的话,倒也够用。
秦度玄凝定心神,放出神识。
磅礴的神识快速铺展来开,探查起云溶城内灵气分布的情况。
通常来说,同一片地域内,灵气的分布是相对均衡的。而结界、阵法等人工手段布置的产物,会影响灵气浓度,造成区域性的灵气失衡。
针对性地排查灵气分布异常的区域,可以省下很多功夫。
找到了,东南。
善堂也是在那个方向。
秦度玄随手折来一条梅枝,拧身跃起,如同翩飞的白鹤一般滑上一旁的屋檐。
“我先行一步。门中来援后,就以那只玉鹤为凭,追寻我的踪迹。”
*****
棠榆是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熏醒的。
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双手反剪,被人用绳索捆在了柱子上。
睁眼看去,脚边就是一池正在沸腾翻滚的血水。涌动的赤色液体中,隐约还能看见一些残肢白骨。
棠榆被吓了一跳,差点脚底打滑,踩进池子里去。
她连忙收紧双臂,借助身后的柱子稳住身形。
站稳后,棠榆才有空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三开间的屋子,中间全部打通,没有墙壁分隔。屋子正中就是那片翻滚的血池,所以屋里的血腥味重得挥散不去。
池子两侧各有三根实木柱子,棠榆就被绑在其中一侧中间那根木柱上。
在她右手边的木柱上,绑着和她一起去善堂送孩子的徐师妹。
中招了。
棠榆半是恼火半是懊悔地想到。
她们是在送完孩子回灯会的路上遇到了陷阱。
离开善堂后不久,二人在街边一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倒坐在地、不住哀嚎呻吟的老妪。
当时天色已晚,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老妪连连啜泣,却根本等不来人帮忙。
见此情形,棠榆她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当即上前询问情况。
据老妪所述,她是在灯会散场回家的路上,被拥挤推搡的人群踩伤了右腿。她原以为情况不太严重,就想着先往家走。谁知走了一段路,腿上就疼得厉害,这才不得已坐在街边歇一歇。
听说老妪家中距离这边不远后,两个涉世未深的姑娘便决定先把她送回家里去。
棠榆二人搀扶着那名老妪,在她的指引下,顺着窄小的巷道七拐八弯地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在一处巷子深处,看见了一座宅院。
棠榆让徐师妹扶着老妪,自己则上前叫门。
敲了没两下,门就被打开了。随即,一股带着异香的白烟扑面而来。
棠榆只觉手脚一软,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她和徐师妹就被双双捆在了这间屋子里。
棠榆心下暗骂自己大意,同时催动剑气,试图割开绳索。
然而,体内剑气刚一离开丹田,就在经脉内滞涩不前,仿佛陷入了深重的泥潭。
棠榆又试着催动了两次,但她的经脉像是被塞子堵住了一般。费了半天的劲,体内剑气也只稍稍前进了些许,反倒是她的经脉被弄得又酸又胀。
喘了两口气,棠榆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上过夕照峰主晏空青的医道课,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大约是被人用了什么封闭经脉的药物。
想要去除药效,服用解药自然是最方便快捷的法子,但不是唯一的解法。
强行冲开同样可行。
棠榆深吸一口气,凝聚精神,再次调动剑气。
这一次,她没让剑气按照功法,在全身游走;反而控制剑气,专朝右臂脉络冲击。
专攻一个目标果然有用。
这一次,剑气虽然也难以前行,但凭着其本身的锋锐特性和棠榆的刻意调动,那一小股剑气直接往上突进了一大段。
开了个好头,棠榆信心大增。
她忍着经脉内的酸胀麻痒感,催动剑气,继续前行。
也亏得每个剑修的入门课就是锤锻自身经脉,使得他们的脉络强度远胜寻常修士。这要是换了个法修来,估计根本都坚持不了几下。
靠着一股毅力,棠榆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冲开了右臂上的经脉。
右臂畅通后,她立刻催动剑气,割开腕上绳索。
身上的储物袋不见了,药物和随身佩剑都还收在里面。
棠榆没法,也不敢马上叫醒徐师妹,只能先找了个地方打坐,继续冲开经脉。
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棠榆不敢贪多,耐着性子,一处一处地解决。
左臂、躯干、右腿。
眼见只剩最后一点,棠榆草草抹了一把脸上溢出的汗水,打算一鼓作气,解决此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一个老成阴狠的声音怒斥道:“你是不是疯了?!在云溶城里抓人,抓的还是两个修士!万一她们是临渊弟子,你有几条命可以活!”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道:“大哥,咱们从去年到现在,有多久没沾过人血了。这么久了,我的修为一点都没长进。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两个修士,我、我这也是实在没忍住……”
顿了顿,年轻些的声音又道:“她俩一个筑基,一个才练气。就算她们真是临渊门人,在那种大宗门里,这样的小弟子,丢了都没人管的。”
老成阴狠的声音冷笑连连:“你以为谁都跟苍洲那些自诩正统、眼高于顶的门派一样?那可是以护犊子出名的临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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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
“你信不信,她俩今晚失踪,临渊的人明早就能掀了这处院子!”
听到这话,年轻的声音也慌张起来:“这、那我们怎么办?”
“……趁着人还没醒,赶紧把她们丢出去。然后连夜收拾东西,换个地方。”
听到这里,棠榆心中一惊:坏了!
要是自己这会儿没醒,说不得就逃过一劫了!
但现在懊悔也没用,棠榆顾不得剩下那点还没疏通的经脉,连忙起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下一秒,房门被人打开。
“不好了大哥,有个不见了!”
“……肯定还在屋里。找!”
听着门口响起的两道脚步声,棠榆憋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捏在手中。
屋子不大,里面除了一个血池,也没有旁的家具。
脚步声很快就向着棠榆躲藏的方向来了。
棠榆不敢呼吸,握紧手中发簪,侧耳细听声音。
三、二、一!
脚步声走到柱子旁的一霎,棠榆手持发簪,猛然出手!
对方亦有防备,侧身避让。但他躲开了发簪,却没能躲开突然爆开的剑气。
青红二色混合而成的剑气直接在来人下颌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若是棠榆出手的角度再低上两分,只怕那人的脖子已然不保。
一击得手,棠榆快速探手抓向对方,试图先控制住一个。
然而,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一道裹着邪诡气息的灰芒朝着棠榆面门直射而来。
感受到灰芒当中携带着的压迫气息,棠榆不敢硬扛,连忙退步。
只是这一退,棠榆的攻击节奏被彻底打乱。
更多的灰芒接二连三袭来,棠榆躲闪不能,只得矮身就地翻滚。
糟糕!撞上两个魔修就算了,偏偏里面还有一个是金丹期!
棠榆试图躲藏,但这间屋子太过空旷,根本没有阻隔。愈发密集的灰芒几乎覆盖了她能落脚的所有范围。
连番的逃窜,更让本就还没完全恢复的体力快速流失。
最后一击袭来的时候,棠榆试图运转身法躲避。然而,滞涩不通的左腿拖累了她。
灰芒击中棠榆左脚,一阵蚀骨的阴寒之意立刻蔓延至全身。
棠榆浑身一僵,扑倒在地。
被她刺伤的男人捂着脸上的伤口,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他狠狠地在棠榆的右手上碾了一脚:“大哥,这娘们已经看到我们的脸了,干脆杀了她炼血吧!”
那名金丹期的魔修也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看了倒在地上的棠榆一眼:“没办法,只能杀了。你先把她处理了,我去准备东西。”
“好咧。”被刺伤的魔修对着棠榆露出了一个阴狠至极的笑容,“听说你们剑修最在意的就是拿剑的手。你敢伤老子,我就生剖了你这双手!这样定能叫你生出无穷怨气。”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带着阴邪之气的匕首来。
眼看匕首朝着自己右掌刺来,棠榆绝望地闭上双眼。
“咔嚓。”
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东西碎裂发出的脆响。
下一秒,铮铮清啸、瓦片当啷和重物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棠榆睁开眼。
屋顶已经被整个掀飞,露出了外面深沉的夜幕。
皎洁圆月之下,有人手拈一枝梅花,轻巧地落在了断裂的柱子顶端。
梅枝翻转,点向手握匕首、正欲行凶的魔修。
“你们,是在求死吗?”
6. 对战魔修
看着那名踩住棠榆手腕、握着匕首打算行凶的魔修,前世尘封的记忆突然被重新翻了出来。
上一世的这一年,上元之夜,门中似乎有两名弟子在云溶城内遭遇了魔修。虽然当时门内师长赶到,救回了二人性命,但因为去得不够及时,听闻有一人不幸遭到了一番极其残酷的折磨。
但事情发生后,为了减少弟子之间的恐慌,门内封锁了具体消息;加上不久之后,问剑之试举行,秦度玄从问剑窟内带回了临渊祖师、剑尊越执清亲手所铸的神剑镇妄,门中上下顿时沉浸在一派欢欣之中,有关魔修的事,自然也被众人抛诸脑后。
而十二岁便成功筑基、一度在门内能与秦度玄齐名的棠榆,似乎就是在这一年,突然沉寂下去的。
望着眼中爆出惊喜之色的棠榆,秦度玄却觉得心中一片滞涩。
上一世,自己选择闭关,没有下山。
那个夜晚,棠榆该有多么害怕绝望?
秦度玄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的时候,她的眼中就只剩下无法撼动的坚定。
既然她重来一次,那前世种种,今生定不再复!
思绪电转,秦度玄改拈为握,向着下方意图偷袭的金丹魔修挥出一剑。
她原本的佩剑,在对战妖兽的时候被折断了。因为马上就要拿回镇妄,秦度玄下山前也没有重新再去领一把,所以这会儿,她只能用梅枝来代替。
不过对付眼前这两个魔修,梅枝也够了。
金丹魔修刚向着秦度玄的方向打出数道灰芒,就见一道金光当头斩落。
他连忙甩起衣袖,试图拦下这一击。
然而那道金芒锋锐无匹,轻轻松松地破开亮起的防护阵法后,还势头不减地割开了他身上防护能力不俗的法衣,直接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要不是金丹魔修及时闪躲,只怕他的手臂都要被那道金光直接斩断!
至于他打出去的那些灰芒,根本都没来得及靠近秦度玄,就被后者放出的剑气震散。
金丹魔修忍着手臂剧痛,咬牙挥袖。
屋内的血池像是接到了指令一般,瞬间涌动起来。
部分血液汇集到金丹魔修身旁,顺着他手上的伤口汇入金丹魔修体内,替他修复伤痕;更多的则凝结成一张巨大的血网,携着其内滔天的怨气,朝着立在柱子顶端的秦度玄裹去。
要是对上这张血网的是普通的金丹修士,少不得要被这种血腥的术法震慑一二。可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曾经修炼至化神、对敌经验丰富至极的秦度玄。
秦度玄不慌不忙地提起梅枝,枝尖轻点,随即旋腕一搅。
临渊剑法·风字七式。
第二式,春波皱。
剑意如风,看似和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势,将血液凝成的巨网搅成一团。
同时,秦度玄左手掐印,向着卷成团的血网快速打出三道镇戾诀。血网一沾上淡金色的镇戾诀,就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滋啦声。那张血网像是有意识一般,挣扎扭动起来,仿佛它被强行按到了烧红的铁锅上似的。
短短几息之后,其内怨气便全数消解,血网也化回寻常血液。
梅枝引着安静下来的血水,在半空中猛地一划。赤红的液体便如天河倒灌一般,冲回池中。
只是这一次,池子里的液体不再沸腾翻滚。
怨气被强行镇压抹除的一瞬,金丹魔修猛地从口中呕出一摊灰色的粘稠液体来。
知道自己不是面前那名剑修的对手,金丹魔修随手向着还被绑在柱子上的临渊弟子打出一记灰芒,然后身体快速蠕动,整个人像是融化的蜡烛一般塌了下去。
见金丹魔修对还在昏迷的徐师妹出手,秦度玄飞身而下,踏落灰芒;同时朝着意图逃离的金丹魔修挥出一剑。
第三式,坠梧桐。
那金丹魔修刚将自己的身形化成一片诡异粘稠的灰色液体,头顶就落下了数片梅花花瓣。
这些看似柔软无害、还带着一股清香的花瓣,一接触到他所化的液体,就立刻爆出无数道锋锐至极的金色剑芒。
剑芒或是搅动、或是切割,将那摊灰色液体捣得七零八落。
金丹魔修当即发出一声痛呼,被迫放弃化形,现出鲜血淋漓的人身。
他捂着胸膛伤口,正想换个地方再逃,一匹漫着金光的素练向着他兜头卷来,将他捆得动弹不得。
两人交手不过短短数回合,那同是金丹期的魔修便在秦度玄手中败下阵来。
眼见大哥被抓,剩下那个魔修心中大乱。
他连忙把匕首抵在棠榆脖颈上:“你、你别过来!不然我——”
话没说完,一道人影疾驰而至。
魔修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脸上被划伤的地方就重重地挨了一拳。
他哀嚎着倒了下去。
秦度玄没有理他,俯身扶起棠榆,上下打量了一遍:“可有受伤?”
目睹了自家师姐轻松解决两个魔修,棠榆的恐惧早就彻底消散,心中只余难以言表的激动和欣喜。
现在听见秦师姐这般温声细语地询问自己的情况,棠榆更是高兴地差点呼吸不过来:“没、没事!多亏师姐及时相救!”
秦度玄的目光移向棠榆右手。在看到上面残余的灰黑印记的后,她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刚刚是想伤你的手?”
棠榆还沉浸在秦师姐关心自己的喜悦之情中,脑袋发晕的她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声:“啊……是吧?”
得到确定的回答后,秦度玄一脚踩住还在翻滚嚎叫的魔修,另一只脚轻轻一勾,将掉落在地的匕首踢起。随后,她脚尖对着匕首柄部一点,飞起的匕首立刻调转方向,直直刺下,扎穿了魔修的手掌。
魔修爆出的痛苦嘶吼吓了棠榆一跳:“师、师姐?”
秦度玄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泊平静:“没事了,别怕。”
被哄了一下的棠榆立刻忘了地上还在哀嚎的魔修,用力点了两下脑袋:“有师姐在,我就不怕!”
秦度玄正想再安慰她两句,头顶忽然传来了几道破风之声。
抬头一看,领头的竟是临渊剑派扶摇峰峰主。
*****
临渊剑派,夕照峰。
看着门外走进来的那人,秦度玄立刻站起身来,恭谨行礼:“萧师尊。”
临渊剑派并不走传统门派师徒传承的路子。弟子拜入临渊后,会统一集中在扶摇峰内,由专门的师长负责传授功法剑术。弟子们见到这些师长,当然是要敬称师尊的。
除此之外,门内前辈还会根据个人特长和爱好开设一些别的课程。譬如夕照峰峰主晏空青,就在扶摇峰上设有一门医道课。有些热衷医道、和他关系亲近的弟子,也能称他一声“晏师尊”。
而扶摇峰的峰主,便算是所有临渊弟子共同的师尊。
临渊这一代的扶摇峰峰主名为萧月疏,是一位化神期的大能。
萧月疏神色淡淡,微微颔首:“晏峰主还在替你两个师妹检查?”
“是。”
一问一答之后,屋内便陷入了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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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月疏和秦度玄都不是话多的性子。
前世,秦度玄拿到镇妄之后,就被确立为下代掌门,并依照临渊惯例,成了掌门、扶摇峰峰主和流云峰峰主三人共同的亲传弟子。
但即使多了一层亲传的身份,萧月疏待秦度玄也一向疏离冷淡。加上秦度玄本身也不是个热络的人,这对师徒凑到一起的时候,若没有正事要谈,那基本上都是像现在这样,保持沉默。
前世几十年的相处,秦度玄早就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萧月疏不开口,她便也不多言,只垂手站在一旁。
倒是第一次与秦度玄单独相处的萧月疏有些不太习惯。
她捻了捻腰上香囊的流苏,斟酌着开了口:“那两个魔修,已经被送去了流云峰。牧峰主的意思是,等审问过后,就把他们交给九霄宗处理。”
嗯?交给九霄宗处理?
秦度玄心念一转,立刻有了一个猜想:“那两人是从颢洲来的?”
位于济灵山之西的颢洲,算得上是魔修的大本营了。
大约一千三百多年前,魔修在颢洲迅速崛起壮大。
在以残忍手段清除颢洲修士、推翻颢洲姬氏皇朝之后,大大小小的魔修势力占据了原本属于姬氏皇朝的城池,颢洲彻底沦为魔修的领地。
直到将近一百年后,姬氏皇朝最后一位公主姬令仪修道有成。她重返颢洲,召集残余修士,创立了九霄宗对抗魔修。此后一千二百余年间,九霄宗一直扎在颢洲,成功遏制住了魔修扩张的趋势。
虽然这些年来,其余三洲也偶尔会出现几个魔修。但各方默认,若是从颢洲跑出来的魔修,都要移交给九霄宗处理。
流云峰峰主牧非烟表面看上去活泼好说话,但实际性格强硬,从不让步。她能松口把掳走自家弟子的魔修转交给九霄宗,只能是因为这两个人原本就是从颢洲出来的。
果然,萧月疏点头认可了秦度玄的猜测:“毕竟是你抓的人,还是应当告知于你。”
听到这里,秦度玄笑了。
她的这位萧师尊一向如此。虽然看上去难以接近,但其实萧月疏一直都很关注弟子们的内心感受,也会默默地照顾弟子们的情绪。
这次,萧月疏会主动跟秦度玄说起移交魔修的事,应该也是不想让秦度玄心里存着疙瘩。
虽然秦度玄早就不是那种会因为这种事感到不快的孩子,但她能体会到萧月疏的用心。于是她笑着说道:“多谢师尊。”
突如其来的直白感谢,打得萧月疏怔了一怔。
她待人一向冷淡,门中弟子不知其性情,对她一直都是畏大于敬。就是这代弟子中最为持重的秦度玄,以往见了她,也都是恭谨有加。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晚辈用这种亲近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回过神来后,萧月疏稍稍侧过脸去,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只是一桩小事。扶摇峰上还有些事,我——”
话未说完,里屋的房门忽然打开。
晏空青边整理衣袖,边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晏空青出来,萧月疏强行按停想走的双脚:“怎么样,她们可有受伤?”
晏空青的脸色却是不大好看:“正好你在这儿,我就不多跑一趟了。”
“那两名弟子倒是没受太重的伤,只是其中一人曾被击伤过左脚脚腕。我替她检查伤口时,意外发现她体内竟有疫病先兆。”
“与去年山下村镇里突发的那种病症,几乎一般无二。”
“月疏,这两个魔修,我们暂时还不能交出去。”
7. 问剑之试
牵涉到去年那场疫病,接下去的事情,就不是秦度玄这种刚到金丹期的小弟子可以参与的了。
好在秦度玄一向稳得住。师尊不想告诉她,她就绝不多问。
借口要探望两位师妹,秦度玄识趣地躲进了里屋。
两个小姑娘此时都已经醒了,正躺在病床上小声地聊着天。
看见秦度玄进来,棠榆双眼一亮,立刻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秦师姐!”
秦度玄走到两张并排摆放的小榻中间,犹豫片刻后,她在棠榆躺着的那张榻边坐了下来:“你们俩现在觉得如何?”
棠榆正因为师姐的选择而暗自开心,听到秦度玄的话,她当即答道:“都好着呢!晏峰主已经替我们治疗过了,他说我们再休息几日就能完全康复啦。”
对面的徐师妹是个内向的性子,这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跟着棠榆一起使劲点头。
秦度玄看了看两个把脑袋点得比捣蒜还快的师妹,不由失笑。
顿了顿,秦度玄收敛笑意,又道:“我还没问过,你们是怎么遇上那两个魔修的?”
若是和对方当面撞上,以棠榆的修为,就算没法逃离,那在被掳走前抽空放出求救信号应该也不算难事。
谁料她这个问题一出,身旁的棠榆就懊恼地垂下了头:“都怪我大意,着了他们的道,还连累了徐师妹。”
对面的徐师妹连忙摇头:“不怪棠师姐,都是那两个魔修太过卑鄙!”
看她俩这个样子,秦度玄大概也能猜到,她们这是遭了阴招:“你们把事情的经过仔细说与我听。”
秦度玄都这么说了,于是两个小姑娘一个主讲,一个补充,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闻到那股味道后,我就知道情况不对,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徐师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后续情况进行补充:“棠师姐在门口倒下后,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就上去查看情况。然后……就也被那股白烟迷倒了。”
听完两人的叙述,纵是见惯了风浪的秦度玄,一时都有些语塞。
见秦度玄没有说话,两个小姑娘交换了一下眼神。
棠榆心虚地开了口:“师姐,我们这样,是不是很笨啊……”
确实不太聪明。
这种级别的招数,拿去骗现年六岁的傅长赢小朋友都不一定好使。结果她俩不仅送货上门,还买一送一。
只是……
秦度玄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偷看自己的棠榆,终究没忍心说什么重话。
“你们涉世未深、没有经验,遇上有心算计的魔修,着了道也是难免。”
眼见棠榆似乎因为自己的话又变得高兴起来,秦度玄连忙补了一句:“但是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可不许再在这样的事上犯糊涂了。”
得了师姐安慰,棠榆心情大好,也不管自家师姐后面又说了什么,只连忙点头应下。
看着棠榆那傻乎乎的模样,秦度玄颇为忧心地揉了揉眉心:这傻姑娘。怪不得后来商熠之一骗就走。
不行,防骗工作要提前做起来了。
满是师姐滤镜的秦度玄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单方面地把责任全部推到商熠之头上了。
*****
云溶城里抓出了魔修,临渊剑派当即做出了相应安排。
流云峰峰主牧非烟亲自下山排查隐患不说,为防弟子再遭危险,门内未满金丹的修士短期内一律禁止下山,全都老老实实地留在门中,等着三月中旬,扶摇峰重新开课。
对这样的安排,不爱凑热闹的秦度玄当然无甚异议。身体痊愈后,她便恢复了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作息,每天晨起练剑,早间读一个时辰书,下午打坐修炼,锤锻剑气。
半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二月二这天,秦度玄按照往常的时辰起床,拿了重新领的普通佩剑,要往扶摇峰上练剑。
那里常年风啸不止,最适合领悟风字七式。
谁想她刚一开门,外面的门槛上就“刷”地长出一个人影来。
秦度玄手中的剑差点出鞘。
看清那个人影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棠师妹,你坐在我门前做什么?”
棠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但很快就板起脸,尽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师姐,你是不是要出发去青冥峰了。”
青冥峰是临渊六座主峰之一,更是门派大殿所在。掌门宿明徽的居所亦在其上。
每年的问剑之试,就是在青冥峰上举行的。
知道秦度玄今天要参加问剑之试,棠榆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好。这天天还没亮,她就爬了起来,跑到秦度玄房门口蹲着,打定主意要一路陪着秦师姐,好给她加油打气。
谁料秦度玄摇了摇头:“我要先去扶摇峰上练剑。”
问剑之试巳时开始,去早了也只能站在青冥峰上发呆。
而且有过前世经验的秦度玄,对自己的本命剑实在太过了解。
就镇妄那个高傲的性子,不可劲折腾你两三个时辰,它才不肯从问剑窟里出来呢。
上一世,秦度玄就在拭心涧上站了足足三个时辰。和她一同参与问剑的同门都高高兴兴地拿着本命剑走了,只剩下她一人,在百丈之高的半空处,默默承受着剑气和罡风的锤打。
直到日头西渐,掌门即将宣布问剑之试结束,秦度玄以为自己拿不到本命剑的时候,镇妄才“纡尊降贵”地从问剑窟里飞出。
吃过亏的秦度玄打定主意,这一次,自己说什么也不提前过去傻站了。
与其荒废掉一整天,不如抓紧时间,先去练剑。
济灵山之危就在六十年后,秦度玄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
临近巳时,秦度玄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了青冥峰南峰之处。
临渊六峰,最高的幽篁峰位于最南,问剑窟就在幽篁峰北面一处峭壁之上。
向北隔着一道拭心涧,便是门派大殿所在的青冥峰。余下四峰拱卫东西。
这六座主峰,还有余下供门人居住的各处山头,甚至包括山下的云溶城,都是六百年前,剑尊越执清以大乘手段移动山岳、改换地貌得来。
而临渊门内的问剑之试,便是从青冥峰南峰出发,通过设在拭心涧上的云阶靠近幽篁峰上问剑窟,求得一把最适合自己的本命剑。
这个过程看上去不算太难。毕竟能参加问剑的都是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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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的修士,御剑飞行的手段早已娴熟。从空中飞越一条不算太宽的山涧,对他们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绝非如此简单。
问剑窟内藏有上万宝剑,有不少已经生出灵智。其中,由剑尊亲手所铸的镇妄更是单凭先天之势便足以压服万剑。
因为这些剑的存在,问剑窟周围剑气满溢,灵气混乱。普通修士根本无法调动体内灵力,在这片区域之内飞行。
除此之外,幽篁峰峰顶还有一柄够得上“神剑”之称的武器。
重剑临渊。
当世唯一一把拥有剑灵寄身的武器。
就连镇妄这般高傲的剑,都愿意屈居临渊剑之下。寻常凡铁所铸之剑,如何敢在临渊面前造次?
即使是临渊剑派历代掌门,登幽篁峰都得老老实实靠腿。那些还要参加问剑之试的金丹弟子们,自然更不可能在拭心涧上飞行。
所以,想去问剑窟,只能乖乖地从云阶上走。
云阶云阶,顾名思义,便是云彩凝成的台阶。
虽然在阵法加持下,这些云朵有了实体,不再是一碰就散的水汽,但它们本身的材质决定了它们不可能非常结实。
此外,拭心涧上还时常有罡风呼啸。
所以参加问剑的弟子们需要一边抵御四散的剑气、一边在猛烈的罡风中保持身形稳定,同时踏着摇摇晃晃的云阶前进。
怎么想都很为难人。
好在问剑也不需要真的走到问剑窟里去。
云阶一共九级,大部分的弟子走到第五、第六级,就已经能与窟内宝剑建立联系,唤出属于自己的本命剑了。
上一世,秦度玄也只勉强踩上第九级,就已被狂暴的剑气压得动弹不得。
就这样,秦度玄还咬着牙硬是在上面等了三个时辰。
镇妄的考验,属实是太过沉重了。
想到自家那把让人又爱又恨的本命剑,秦度玄就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她四下望了望,想找个空旷些的位置落脚。然而时辰将至,南峰上已经站满了前来围观的弟子,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秦度玄刚想在边缘区域找个位置,就见靠近云阶的前排位置,有几个脑袋忽然露了起来。
……是上元夜云溶城四人组。
为首的棠榆看见秦度玄,连忙蹦了起来,朝着她挥手示意:“秦师姐,快来我们这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集到了御剑低悬在半空的秦度玄身上。
好在当过许多年代理掌门的秦度玄心理素质过硬。她淡然地朝着棠榆她们点了点头,随即操纵脚下飞剑,落在四人硬围出来的一小块空地上。
已经完全变成师姐脑的棠榆一点也没觉得秦度玄卡点来有什么不对,还真心实意地夸奖道:“师姐来得真准时!”
这下,饶是秦度玄都难免有些面热了。
她正想转移话题,就听身后一阵破风之声,随后,数道人影先后自空中落地。
临渊掌门宿明徽以及留在门内的三位峰主齐至。
青冥峰上顿时一静。
一阵古朴钟声敲响。
站在正中的宿明徽略一抬手。
“问剑之试现在开始。”
8. 明月可催
随着宿明徽的声音落下,缭绕在幽篁、青冥两峰之间的淡淡云雾震荡起来,随即快速消散。
高耸入云的幽篁峰在众人面前现出其貌。
冲着青冥的北面是一处绝险峭壁,其上草木不生,光滑如同剑刃。山壁之上、距离峰顶约三十丈的位置,有一处幽深石窟。
那就是临渊剑派藏剑的问剑窟。
相比青冥峰南峰,问剑窟的位置还要略高出一些。所以连接两处的云阶,是倾斜向上排布的。
今日天气晴好,明亮的阳光洒在两峰之间,照得九级云阶纤毫毕现。
于是,云阶在罡风吹拂下不断摇晃的情形也就被在场的弟子们收入眼底。
第一次参观问剑的年轻弟子们忍不住露出了惧怕的表情。
棠榆虽已不是第一次旁观,但一想到今天要上场的秦度玄,她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师姐……”
“放心。”秦度玄倒是丝毫不惧,神情自若地将手中佩剑收回储物袋内,“云阶之下设有防护阵法,不会有事的。”
问剑之试虽是试炼,但临渊也没有丧心病狂到会拿弟子的性命开玩笑。两峰之间设有专门的防御阵法,可以接住不慎从云阶上掉落的弟子。
当然,一旦从云阶上摔下去,这一次的问剑之试就算是失败了。
秦度玄往前踏出一步,前方人群纷纷散开,给她让出了位置。
沿着人群分出的通路,秦度玄快步行至起始位置。
另外两名参加问剑之试的同门也先后就位。
人群之外的宿明徽一翻手掌,四散的云阶快速移动,排列成行。
这便是可以前行了。
秦度玄看了看另外两人。
三人之中,秦度玄年纪最小、入门也最晚。于是她主动退后半步:“邢师姐、刘师兄先行。”
见她退让,三人中唯一的男性便笑着说道:“我动静最大,邢师姐不如让我先行一步?”
看那位邢师姐没有反驳,他当即用力踏下一步,借力迅速拔起,向着正前方急冲而去。
冲出数丈之后,他的身形开始下坠。但他丝毫不慌,调好角度,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对准脚下云阶狠狠砸去。
撞上云阶的一瞬,他借着脚下反冲之力,再度跃起,向前冲去。
只是那级被他踏了一脚的云阶直接散了大半,好一会儿后才颤颤巍巍地重新凝起。
这个动静,确实得让他先走。
能想到用这种方式渡云阶,只能说这位刘师兄实在是艺高人胆大。
秦度玄收回目光,看向还立在自己身旁的邢师姐:“师姐请。”
邢师姐朝着秦度玄笑了笑,缓步行至云阶之前,向着第一级云阶轻巧一跃。
下一秒,她化作一团明亮电光,贴着云阶朝前直射而去!
因为速度太快,围观的弟子们甚至都无法用肉眼捕捉到她的身形,只能徒劳地追随云阶上被电光拖出的烟痕。
靠着这极快的速度,她只用了短短几息,就追赶上了跑在前头的那位刘师兄。
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
眼看前头两位师兄师姐都已跑出去一大截,秦度玄才不慌不忙地走到云阶之前。
围观的人群纷纷将目光投向秦度玄,暗中猜测她会用什么办法前行。
是不是也会像前面两位那样,用出什么绝妙的身法招式?
万众瞩目之下,秦度玄淡定地抬脚踏上云阶。
?
就这?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失望的嘘声。
秦度玄在门内还是相当有名的。
她从练气至筑基,只花去三年;结丹更是只用了短短七年。入道十年、双十年华便已结丹,如此天资,完全担得起本代弟子第一人的名号。
所以对秦度玄的表现,围观的弟子们都是抱有极大期待的。
此刻期望落空,也难免他们做出这种情态。
只有上元夜四人组对秦度玄充满信心。
嘘声发出的时候,她们就试图用眼神制止周围的人。其中最为紧张的棠榆都快把她的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可惜,她们小小的动作没能盖过其他人的失望之情。
云阶之上的秦度玄倒是丝毫没受到影响。
刚一踏上云阶,罡风就裹着剑气朝她卷了过来。她的耳旁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隐约的剑器铿鸣,根本听不到身后那点小小的嘘声。
但这种程度的罡风,只能算是刚刚开始。
秦度玄没有运转体内剑气抵御吹来的罡风,任由这狂躁的风顶在自己身前。
脚下的云层不住地颤抖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破碎。但站立其上的秦度玄却没有丝毫畏惧,反倒侧着耳朵开始聆听席卷而来的巨风。
三、二、一。
风力稍稍止息的瞬间,秦度玄并拢双指,对着风来的方向划出一剑。
风字七式。
第一式·寄清风。
作为这套剑法中的第一式,这一招看上去平平无奇,一点也没有其余招式那种飘逸华美的效果,用完后也只能让使用者的身体更加轻巧灵便。所以门中弟子一般只把这招作为整套剑法的起手式,完全没想过它还能有别的什么用处。
直到今天,有人在问剑之试上,于剧烈的罡风之中,挥出了这一剑。
剑出的一瞬,秦度玄好似融入风中,飘摇而起。
随着她指尖勾动,漫山狂乱的罡风就像是找到了领头羊一般,顺着她的动作乖顺地调转方向,朝着问剑窟吹去。
眨眼之间,秦度玄便已飞跃三四级云阶。
第六级云阶之上,成倍猛烈的罡风和剑气已经逼停了那位踏着云阶爆冲的刘师兄。
他的正前方,邢师姐也已无力支撑身法,散去电光,落在了云阶之上。
但两人还没有放弃,运转剑气抵御外界侵扰的同时,闷着头在云阶上移动。
就在他们努力前行的时候,身旁的风向骤然一变。随后,一道人影从他们头顶越过,向着前方飘然而去。
眼看秦度玄像是根本不受罡风影响一般飘在空中,还接连超越了走在前面的两人,人群中的嘘声戛然而止。
已经有人开始讨论,秦度玄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这么轻松地在罡风之中前行。
因为此前秦度玄以指代剑的动作过于细微,所以围观人群根本没往剑招上想,还以为她也是用了什么精妙身法。
“这是什么身法?”
“看不出来,不像是师长们教授过的那些。”
“会不会是用了什么法器?”
“有可能!”
见弟子们交头接耳议论半天,不仅没一个人发现真相,讨论的路子还越来越偏,站在人群后的萧月疏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人群瞬间一静。
“方才秦度玄以指为剑,趁着风力微弱的短暂间隙,使出了一式‘寄清风’。此招如春风拂面,可使人身体轻盈,好似化入风中。”
萧月疏点到为止,没有多讲秦度玄后面的控风操作。但光这一点,也已经足够让在场的弟子们惊叹了。
光凭一双手指便能代替武器使用剑招,这是绝大多数修士直到金丹中后期、能稳定向外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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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以后才能做到的事情。
秦度玄现在不过金丹初期,竟然就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除了感叹秦度玄的实力之外,还有不少人已经开始瞄准风字七式。
没想到这套基础剑法居然还有这般奥妙,不愧是剑尊所创!
练!
今天回去就狠狠地练!
围观群众心情激动,但只有站在最后的宿明徽等人知道,飘在半空、乘风而行的秦度玄根本没有她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
“她该落下来了。”萧月疏低声道。
“是啊。”不同于萧月疏的担心,流云峰峰主牧非烟笑眯眯的,颇有看热闹的样子,“再飞下去,恐怕镇妄就要发火咯。”
云阶前六级,主要是以罡风为主,逸散出来的剑气还不算太多。但一上到第七阶,云阶上的人和窟内所藏名剑的剑气就不会再有阻隔了。
到了第八阶后,更是会直接面对镇妄放出的、极具压迫性的赫赫剑势。
他们四人当年也都是踏上过最后两阶的人,全都正面体会过那道令人两股战战、会让人由心底生出惧意的压力。
想到当年经历,一旁的晏空青也忍不住拧起了眉毛。
唯有掌门宿明徽勾起了唇角:“她不会停的。”
“她大概,是想借这罡风和剑气,领悟那一式。”
*****
云阶之上,罡风之中,秦度玄已经不停歇地挥出了许多剑。
到了第七阶后,问剑窟内溢出的剑气已经完全不受阻隔,肆意地朝着秦度玄挥洒而来。
看似霸道的罡风,此刻已经完全无法隔开剑气、护住秦度玄了。
但早有准备的秦度玄完全不慌,靠着手中剑招干扰剑气,借着风势,灵活地在清扫出的剑气中穿行。
春波皱、坠梧桐、散烟霞……风字七式中余下的五式交替而出,各自在最合适的时机,替秦度玄挡开冲来的危险。
眼见第七级云阶马上就要过去,秦度玄深吸了一口气,凝聚精神,应对马上就要到来的挑战。
来自镇妄的试探。
是的,八阶之后的剑气,其实只是镇妄对于前来问剑之人的好奇探究。
但镇妄本身的威势实在太强,即使只是探查,也会给普通的金丹修士造成非常大的压力。
上一世,秦度玄靠着毅力顽强支撑了三个时辰,终于得到了镇妄的认可。但这一次,她并不打算再空等三个时辰。
她想借着这绝佳的机会,领悟风字七式最后一式。
摧明月。
高天浩荡之风,明月亦可摧。
上一世的秦度玄,虽能以化神之力顺畅使用这威力极大的一式,却始终感觉自己和剑招中间隔着一层朦胧的东西。
秦度玄曾翻阅过剑尊亲自教授的几位初代弟子留下的手札,里面记录剑尊使用此招时,“能使山岳倾颓、明月避退”。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法触及到剑尊遗留下的身影。
如果能亲自体会一下剑尊的剑势就好了。
当时的秦度玄不无遗憾地想。
现在,机会摆到了她的面前。
镇妄是由剑尊亲手封入问剑窟中,束缚镇妄的,就是当年剑尊留下的一道剑意。
镇妄散出的剑气中,可能就包含着来自剑尊的威势。
所以秦度玄才会选择用寄清风这么讨巧的方式飞越云阶。
她想以此激怒镇妄,换来更加猛烈的攻击。
秦度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细细感受迎面而来的风。
就在她的身形触上第八级云阶的一瞬,风,变了。
9. 镇妄现世
刚猛的风瞬间停歇下来,几乎都要托不住秦度玄。
但风里夹杂的剑气却陡然增强,像是落雨一般,密密麻麻地倾泻而下。
汹涌而来的剑气中,还掺着一道极富威压、触之令人生畏的奇特气息。
自己这是真把镇妄惹毛了啊。
感受到气息里包含着的怒意,熟知镇妄秉性的秦度玄无奈一笑。
心中怀念着过往种种,秦度玄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她再度挥出一剑,格开其他剑气,同时释放神识,毫不犹豫地迎上镇妄。
脆弱的神念一接触到镇妄锋锐的剑气,就被直接搅碎。
仿若灵魂割裂的巨大痛楚让秦度玄皱起了眉头。
但她没有退缩,继续放出神识,绕着镇妄的剑气而行。
其它剑气很快又汇聚起来,不断向那道妄图染指镇妄的大胆神念发起进攻。
秦度玄无意与它们纠缠,专注地追着那道最独特的剑气。
她很清楚,镇妄性情高傲,绝不会屈从于懦弱之人。想要彻底得到它,就必须堂堂正正地打败它、降服它。
上一世,秦度玄虽然靠着毅力赢得了镇妄的认可,但受限于自身实力,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太能指挥动镇妄。
直到秦度玄在有镇妄捣乱的情况下,依旧数次越级对敌并成功获胜,镇妄才被她的实力折服,开始与她心意相通。
重活一世,还被糟糕未来紧紧追赶的秦度玄,根本腾不出那么多时间来和镇妄打消耗战。
这一次,除了领悟剑招之外,她还要在这里、在问剑之试上,直接让镇妄心服!
坚定的信念驱使着秦度玄。尽管她放出的神识一次又一次地被镇妄的剑气割裂,但她丝毫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坚决地迎上前去。
像是抓捕一匹性烈的野马一般,秦度玄不断地朝镇妄的剑气甩出神识织就的套索。
青冥峰上,宿明徽等人也在遥望着秦度玄的方向。
萧月疏的眉头一直就没有舒展过,一双眼睛紧紧追随秦度玄,暗暗祈祷她能顺利渡过此关。
牧非烟并没有把宿明徽说的话放在心上,开始的时候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旁观。但当她发现秦度玄在用神识接触镇妄剑意时,她的眉心也忍不住皱了起来:“胡闹!若是因此伤了识海,以后可有她受的!”
晏空青更是着急:“掌门,不如我出手将她拦回来吧。她半个多月前才受过伤,现在又这般冒险,恐怕——”
“不急。”宿明徽脸上也没了笑意。但她比其余几人都更稳得住,也更愿意相信秦度玄:“再看看。”
兴许那个孩子,真能做成一件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旁观的弟子们倒不清楚秦度玄在面对怎么样的险境。不过光凭一双眼睛,他们也能看出秦度玄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劲。
“秦师姐……是不是在往下掉啊?”
“毕竟也到第八阶了。听说八阶上的剑气强度根本不是前面七阶能比的。她才刚金丹初期,能坚持飞这么久也已经很不容易了。估计她很快就要落下来了。”
说出这话的是位金丹期的师兄,几年前也经历过问剑之试,并在第七级云阶上拿回了自己的本命剑。他说秦度玄可能坚持不住,立刻就有许多弟子附和起来。
听着周围人看衰秦度玄的话语,棠榆气得鼓起了脸。
“秦师姐一定还能继续往前的!”她不顾周围人看来的眼神,斩钉截铁地喊道,“她会去到第九阶,一定会的!”
话音刚落,空中如同浮萍般飘零的身影猛然拔升!
云阶之上,秦度玄终于绕过众多干扰选项,抓住了那缕桀骜不驯的剑气。
神识缠上镇妄剑气的同时,秦度玄并指挥出一剑。
风字七式。
第六式·啸苍穹。
被磅礴剑气压制的罡风瞬间又变得猛烈起来,不仅重新托起了即将落下的秦度玄,还以迅猛刚正之姿,将周遭剑气一扫而空。
霎那间,天地为之一清。
拭心涧上永无止息的罡风,此时已完全成为了秦度玄的武器。
在罡风护持下,秦度玄专心致志地开始尝试驯服已经被她捕捉到的剑气。
形势已然逆转。
镇妄剑气虽然威势不减,并且还在攻击秦度玄的神识,但它已经不能像先前那样,轻松地搅碎秦度玄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
占据上风的秦度玄一点也没闲着。她一边引导镇妄剑气,一边让自己的神识细细辨析。
凭前世六十年相伴积累起的感觉,秦度玄很快就在那缕剑气上找出了特殊的地方。
一股比镇妄更加霸道、却也更加飘逸不羁的气息。
找到了!
秦度玄心中一动,刚想尝试将那股气息从镇妄剑气之上剥离,下一瞬,一道绚烂至极的明光顺着秦度玄探出的神识,朝着她的识海直冲而来!
伴随着脑内一道震撼人心的声响,秦度玄仿佛看见一轮璀璨至极的太阳在自己的识海内炸开,引得原本沉静的识海一片震荡。
掀起的滔天巨浪之中,似有长风扶摇而上。
蒙在秦度玄眼前的虚幻轻纱被人拂去。
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识海内的滔天巨变,外界的人无法知晓。
他们只看到秦度玄的身影猛然升起,在空中悬停片刻后,又像是彻底脱力一般,直直坠下。
“不好!”宿明徽心中一惊,当即唤出本命剑,朝着落下的秦度玄冲去。
化神大能全力飞驰,速度有多快可想而知。
肆虐罡风和剑气完全不能影响到宿明徽,几乎是瞬息之间,她就已经飞越了七级云阶。但就在她即将飞到第八级云阶的时候,下坠的秦度玄忽然睁开了眼睛。
眼中还未恢复清明的秦度玄伸出右手,直指高悬于天的太阳,悍然挥出一剑。
金色剑芒自她指尖冲出的一刹,呼啸的罡风和四溢的剑气全数寂静。
下一秒,山岳震荡,日色黯然。
高穹之上的云层像是被搅动的水波一般,层层涌起;连接两峰的云阶更是无法保持形状,纷纷碎裂开来。
一片混乱之中,一道幽暗剑芒自问剑窟中快速冲出,朝着落下的秦度玄疾驰而去。
*****
不远处的青冥峰上也是一阵地动山摇。
人群里的棠榆原本仰着脑袋在看秦度玄。师姐重新飞起的时候,她高兴得直接原地蹦起,谁料下一刻,秦度玄又像是失去意识一般,掉了下来。
接连的变故让棠榆的心狂跳不止,以至于青冥峰开始摇晃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腿软站不住了。
直到萧月疏大声指挥弟子们向着山下撤离,棠榆才意识到,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她晕乎乎地跟着人群跑了两步,又扭头去看云阶上的情况。
就是这一眼,让棠榆看到了近乎神迹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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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一道温暖明亮的光柱自幽篁峰顶端亮起,冲破了灰暗的天幕。
伴随着那道光芒向四周辐射,不断摇晃的地面也渐渐平稳下来。
等到太阳重现、大地安稳,那道光芒才重新收拢回去。
光芒消散之后,恢复清明的天空中,秦度玄手持一把幽黑长剑,凌于高空之上。
半空中,宿明徽抬头望了一眼幽篁峰顶,又回看手握镇妄的秦度玄,笑叹一声:“这孩子……”
悟性高,胆子大,闯祸的本事更是厉害。
她止住身形,迅速扭头,去捞另外两个被无辜牵连的弟子。
而悬停在空中的秦度玄,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剑带来的震撼中。
这就是贯天彻地的狂风。
这就是……摧明月。
秦度玄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这一刻,她似乎破开了六百年岁月的阻隔,遥遥窥得剑尊背影。
手中有什么东西震颤起来,唤回了秦度玄的神志。
垂首看去,一柄她再熟悉不过的幽黑长剑正在掌心内颤动。
秦度玄握紧剑柄,一股欢欣愉悦的情绪瞬间冲入她的脑海。
于是她也笑了起来:“镇妄。”
好久不见。
*****
山下,云溶城城郊的一处茶摊里。
杭致看着手拿小刀、对着一截幽黑骨头削削打打的楚却非,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生疼了:“……楚师弟,正事要紧,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楚却非吹去削出的粉末,举着那截骨头仔细观察是否平整:“时辰还早。而且杭师兄莫非忘了?今日是二月二,临渊剑派弟子问剑的日子。咱们着急忙慌地上去,人家也没空接待我们。不如等吃过午饭再上山。”
杭致一向拿自己这个师弟没法,只能暂时放下这事:“好好好。那你能不能别削那截骨头了?这声音听得我耳朵疼。”
“这可不是一般的骨头,这是冥妖的脊骨!”楚却非自有一套他的道理,“镇妄知道吧,那就是剑尊当年用冥妖脊骨铸成的绝世好剑!”
看着楚却非信心满满的脸,杭致只觉自己说脏话的欲望被拉到了顶点。
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能用小刀削出一把镇妄来?
他费劲全力,才把这句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杭致可太了解楚却非了。这话要是说出口,保管那小子能拿十句话来堵自己。
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着想,杭致决定放过自己,闭口不言。
眼看楚却非又开始削骨头,杭致无奈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谁料杯子才刚拿起,脚下地面突然一阵晃动。
他连忙稳住手中杯盏,顺手还扶了一把身旁差点摔倒的茶客:“地动了?”
对面的楚却非已经扔下手中骨头,站了起来。
好在这莫名地晃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杭致刚想帮着店家疏散茶客,脚下的震颤就停了下来。
地动一停,楚却非就大步向外走了出去。
杭致只能放下手中杯盏,赶紧跟上。
茶摊外,楚却非面向东南,仰头遥望天空。
杭致跟着看了两眼,实在是没能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只好开口询问:“楚师弟,是有什么问题吗?”
“啊,是有一点。”楚却非盯着无序飘荡的云层,眼中亮起了一抹昂然战意。
“倒倾天河告诉我,刚才有神剑出世。”
10. 临渊剑灵
青冥峰上。
地动平息后,宿明徽捞回了两名掉下云阶的弟子。其余人也在萧月疏的安抚下重新回到了观看地点,等着重开问剑之试。
秦度玄飞落回地面时,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顿时陷入沉寂。
所有人都在注释着秦度玄。围观弟子更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刚才引发了那般异象的,究竟是柄什么样的神剑。
是的,在场的弟子们都没有意识到,造成刚才天色昏黑、地动山摇的其实是秦度玄的剑招。他们还以为那是神剑现世的排场。
怕打击另外两名弟子的信心,掌门等人也并未马上纠正此事。
横竖下个月,扶摇峰就要重新开课了。到时候再让负责传授剑法的人告知此事,正好还能提升一下这些弟子的学习热情。
在众人好奇且期待的目光中,秦度玄淡然地走向掌门等人所在的方向。
按照惯例,得剑之后,弟子需双手捧剑,奉于掌门等人面前。然后宿明徽或者萧月疏会出来说几句表扬的话,并勉励弟子继续勤修、不可懈怠。
然而,不等秦度玄捧出镇妄,宿明徽便先摆了摆手:“你便免了此礼吧。”
站在一旁的牧非烟更是笑着打趣道:“可不敢这么看镇妄。我怕它半夜悬在床头恐吓我。”
镇妄?!
居然是镇妄!
听到牧非烟的话,在场的弟子都忍不住躁动起来。
身为临渊弟子,谁能没听说过镇妄的大名!
剑尊越执清一生只铸过三柄剑。第一柄是她的本命剑湛寂;第二柄是世上唯一确定拥有剑灵的临渊;这最后一柄,便是镇妄。
虽然自剑成至今的近五百年间,镇妄从未在世人面前展露过其战力,但凭着压服万剑的威势和祖师亲手所铸的渊源,临渊中人无一不认为,镇妄当属问剑窟中第一神剑。
所以镇妄之名一出,本就翘首以盼的众人顿时把脖子伸得更长。要不是掌门和三位峰主还在,恐怕早就有人按捺不住,要冲上前去了。
感受到周围人的惊叹,藏于秦度玄识海内的镇妄一阵欢欣。
秦度玄安抚住跃跃欲试想要出来的镇妄,对着宿明徽几人恭敬一礼:“幸得门内师长教诲,弟子才能有今日所得。”
听到这话,不仅宿明徽和萧月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就连牧非烟和晏空青也扬起了嘴角。
“你既已得剑,修行之途上便有了最可靠的同伴。往后须更加勤勉,莫辜负了选择你的剑。”宿明徽说着,略微抬手,指向自己身侧的位置,“再过一会儿,问剑之试就要重开。你不必再上云阶,便在这儿一起旁观吧。”
闻言,秦度玄抬起了头。
看到宿明徽脸上的微笑后,秦度玄没有推辞,恭谨应答后,快步走到对方身边站定。
宿明徽的举动,已经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许多东西。
对于这样的情况,秦度玄一点也不觉得讶异。
这一次,她会走得比前世更快,也更稳。
*****
休息过一阵后,问剑之试重新开始。
看着另外两名弟子重新登上云阶,宿明徽才转过头来,笑着对秦度玄说道:“你将镇妄从问剑窟中带出,往后再行问剑之试,别的弟子也都会轻松许多了。”
少了镇妄这个霸道的捣蛋鬼,云阶上的危险就会大幅下降。像今年和秦度玄一起问剑的邢、刘二人,就有可能在云阶上走得更远、得到更多剑的认可。
听到这样夸奖的话,秦度玄也只是淡然一笑,宠辱不惊地答道:“能得镇妄垂青,亦是弟子之幸。”
这般谦逊的态度,自然也叫宿明徽大为满意:“镇妄出世乃是大事。等问剑结束之后,我会带你去一趟先贤殿,告祭历代先人。”
临渊剑派的先贤殿就设在青冥峰上,内部供有临渊历代已逝掌门、峰主和有过杰出贡献的门人的随身之物。
听到这话,秦度玄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果不其然,识海内的镇妄传来了抗拒的情绪。
上一世,宿明徽也在秦度玄拿回镇妄的当天,带着她去了先贤殿。
但不知是何缘故,到了先贤殿外后,镇妄死活都不肯进去。
那时,还没能和它心意相通的秦度玄并不清楚镇妄的态度有多么坚决。她尝试了各种法子,不仅没能说服镇妄,反倒还把二者间的关系弄僵了。
后面镇妄屡次不服管教,多少也有被秦度玄那天的作为惹毛了的缘故。
等后来她成功驯服镇妄后,也尝试过询问镇妄不肯进先贤殿的理由。但因镇妄灵智初生,只能表达一些最简单的情绪,所以秦度玄一直没能搞明白其中缘由。
现在再次听到宿明徽提起先贤殿,秦度玄就忍不住心里一跳,随后颇为烦恼地开始盘算,应该怎么说服掌门师尊,让对方同意把镇妄留在外面。
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来,就听身旁的宿明徽发出了短促的疑问。
“咦?”
秦度玄不明所以地望向对方。
只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宿明徽,此刻脸上正挂着明晃晃的讶异之情。
停顿良久,她才转向秦度玄,表情复杂地说道:“……方才,临渊传讯。”
“她想见你一面。”
*****
秦度玄登上幽篁峰峰顶的时候,太阳已经移向了西面。
不能御剑飞行、光凭身体能力攀登,饶是秦度玄这般勤于锻炼身体的金丹修士,此时都颇有些觉得吃不消。
她扶着近旁一棵古树歇了一会儿,等气息恢复平稳后,又仔细整理了一番仪容。
对于来见临渊这件事,秦度玄是没有完全准备的。
临渊虽有剑灵,但大部分时间里,剑灵都在沉睡。尤其近二三百年来,她的苏醒频率变得越来越低。
上一世,秦度玄被正式宣布为下代掌门后,宿明徽等人也曾带她上过幽篁峰,拜谒临渊。但当时的临渊根本没有给出过任何回应。
为此,萧月疏还特意安慰过秦度玄,说临渊无要事不出。等她正式继任掌门之位的时候,临渊就会醒来了。
现在临渊指名说要见秦度玄,还只见她一人,秦度玄心中难免有几分忐忑。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之前乱用那招摧明月,惊动了临渊剑灵,所以对方才要见自己的?
不过秦度玄也不是畏缩不前的性格。既然已事到临头,那只管大大方方应对便是。
想到这里,秦度玄收拾好表情,大步向着最后的目的地走去。
上行约百余步后,一柄直插于地的重剑出现在她的眼前。
即使前世已经亲眼见过临渊,但现在再看,秦度玄依旧会为它势如山岳的气息震撼。
临渊和所有的剑都不一样。
说是重剑,但临渊没有开锋。而且它剑长五尺四寸(约180CM),宽一尺六寸(约53CM),比不少人的体型都大,根本就不是寻常人抡得动的武器。
不过,剑尊铸造临渊,本来也就不是为了当武器用的。
关于临渊的故事,还要从六百年前说起。
此界以济灵山为限,共有四洲之地。除了北边的玄洲属妖族所有外,其余三洲都是人族聚居之地。
最初,三洲都归属于各自人皇治下。但因各种变故,三洲皇朝相继覆灭。
秦度玄所处的炎洲,其皇朝便是在六百年前,因为一场飞来横祸而消亡的。
六百零八年前的一个夏夜,一颗从天而降的火球,砸碎了炎洲最后的安宁。
根据各种史籍记载,那颗掉下的火球体积庞大,且其上环绕着熊熊烈焰,把夜晚的天空映得透亮。
以至于当时看到火球的人全都以为,那是天上的太阳掉了下来。
火球撞在炎洲正中,不仅直接在原地砸出一个深不见底、好似直通幽冥的深坑,还让原处于此的两座城池瞬间消失,更使得炎洲大地震颤不止,连山都被晃塌了好几座。
炎洲百姓在剧烈的地动中渡过了难捱的一夜。第二天,那些好不容易盼到天亮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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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迎来了更为恐怖的东西。
从那个深坑里爬出的大量诡异怪物。
它们通体乌黑,虽有人形,但头部没有五官,浑身笼罩着一股灰黑烟气。
一旦触碰到那层烟气,就会勾起每个人心中最深处的恐惧。有些人光是靠近它们,就会被自己内心深藏之物折磨至死。
更可怕的是,这些怪物有的不单只是诱发恐惧的烟气,它们本身的实力也非常惊人。目前发现的最弱的怪物,都有相当于金丹期修士的实力。
人们坚定地认为,这些可怕的怪物是从幽冥之土爬上来的。
它们因此而被命名为“冥妖”;火球砸出的那个深坑,也得了“冥渊”之名。
成群结队扑出的冥妖,在短短几月之内,就蚕食鲸吞了炎洲八成以上的人类城池。
炎洲人皇不是没有想过反击。但寻常士兵在冥妖面前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
金丹之上的修士倒是能杀死这种怪物。可冥妖根本就没有“惧怕”这种情绪,当着它们的面杀死它们的同类,只会进一步激发剩余冥妖的凶性。
加上当时炎洲求仙问道之风并不盛行,修士数量本就稀少,跟源源不断的冥妖一比,就更显惨淡。
面对汹涌来袭的冥妖大军,炎洲之人节节败退。
为了记录天降妖星、冥妖出世,这一年,人族改换历法,是为殒星元年。
这之后,炎洲集结起所有力量,守着仅剩的城池苦苦支撑了近两年。可惜,最后还是被涌来的冥妖潮攻破了皇城。
随着炎洲人皇战死,三洲最后一个皇朝就此覆灭。
失去庇护的百姓四散奔逃。原本繁华的炎洲沦为荒土。
直到七年后,越执清晋升大乘,破关而出。
得知冥妖之祸后,她当即从苍洲出发,一人一剑,奔赴炎洲。
抵达炎洲后,她于冥渊之北,与冥妖鏖战七日。
七日之后,当太阳重新照耀在炎洲的土地上时,冥渊附近只留下了一地冥妖尸骸。
剑尊之名,就此响彻四洲。
因冥妖之祸并未被彻底解决,越执清就此长居炎洲,四处猎杀冥妖。
同年九月,越执清追逐两只冥妖,深入炎洲北部云溶山。
在云溶山中,她意外发现了一个约有十几户人居住的村落。
要知道,当时人类的城池已经彻底毁于冥妖爪下。除了炎洲最南端的巫族领地尚有生机存续,其余人为了活命,全都已经逃去了苍、颢两洲。
乍一看见活人,越执清自然很是惊讶。
一番探查之后,她在村落里发现了一位名唤陵游的巫族少女。
原来,这七年间来,正是靠着陵游的巫族术法,这些百姓才能躲过冥妖,藏在这处深山之中生活。
只是,当越执清找到这里的时候,陵游就已经因耗费了太多心神,虚弱得几乎说不了话了。
越执清答应陵游,自己会替她继续保护这些百姓,并承诺将她送回巫族。
但陵游拒绝离开。
巫族死后,魂魄不会消散。
因此,陵游恳请越执清帮自己留在云溶山中,继续庇佑百姓。
为了实现陵游的愿望,越执清摄云溶山内三峰为材,取二人心头精血作辅,铸就一柄无锋重剑。
剑成的那一日,陵游在云溶山中合上了眼睛。
她的魂魄被送入重剑之内。
陵游的魂魄一附到剑上,剑身即刻浮现出“临渊”二字。
于是越执清便以大乘之力,将云溶山内最南面的山峰拔高数十丈,随后将这柄重剑至于峰顶,直面冥渊。
再后来,越执清带回了她的第一名弟子,并在云溶山内开宗立派。
为了延续陵游之志,她将自己的门派也命名为“临渊”。
至于那些受陵游庇佑的百姓,云溶山内安稳之后,他们便搬到山下,慢慢建立起一座城池。
他们在城内树起了数座庙宇,用于供奉一位名为“陵游”的云溶山神女。
11. 魔皇功法
为防有心人为了炼成器灵而对巫族下手,临渊剑成之后,越执清便封锁了陵游魂魄去向之谜。
在她的刻意引导下,云溶城里的人全都以为,神女早就已经消亡于天地之间了。
关于陵游的事情,一直是临渊剑派之秘,只在代代掌门之间口耳相传。前世,秦度玄也是正式开始代掌门内事务后,才从宿明徽那里知晓这桩往事。
自从知道临渊剑灵便是六百年前庇护云溶城先祖的神女之后,秦度玄面对临渊剑时,总是会更多出几分钦佩。
怀揣着满腔敬仰,秦度玄缓步走到临渊剑旁。还没来得及行礼问候,就听剑中传来一道威严的女声:“你来了。”
“是。”
剑中女声轻笑:
“你的那招‘摧明月’使得不错。虽不及剑尊那般锋锐无匹,却自有一番刚毅沉静。无怪镇妄那样喜欢你。”
听到自己的名字,识海内的镇妄小小晃动了一下。
下一秒,镇妄便在秦度玄身侧显现出来。
一离开识海束缚,镇妄便直接飞向临渊所在,还绕着对方来回转了两圈。
和异常庞大的临渊相比,只有二尺九寸(约96CM)长的镇妄显得相当娇小可爱。配上它活泼欢快的动作,活像一只围着人撒欢的幼犬。
看着眼前这一幕,秦度玄忍不住微笑起来。
寄身在临渊内的陵游也被镇妄的动作逗得发出了一阵笑声。
“镇妄出生后,就一直被关在问剑窟里。它心气高,挑了五百年也没挑出个中意的人来。现在它选了你,你可要好好待它。”
听着陵游这熟稔的语气,秦度玄心中一动。
郑重允诺会珍惜镇妄后,她开口问道:“方才掌门提起,要带弟子去先贤殿内告祭,但镇妄听到后似乎有些不太情愿。您可知当中缘由?”
临渊剑中传出一道促狭笑声:“这么多年过去了,镇妄居然还记着当年那仇呢。”
记仇?
秦度玄不明所以地看向镇妄。
就见刚才还飞得欢脱的幽黑长剑,此刻不仅停了下来,还翻了个身,拿侧面对着临渊,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陵游也发现了镇妄的小情绪:“瞧瞧,说起那事它就不高兴。”
这打哑谜一样的话,让秦度玄愈发觉得摸不着头脑。
好在陵游很快就为秦度玄解惑了。只不过,她的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憋笑。
“因为镇妄是用冥妖之首的脊骨所铸,所以剑尊原本想给它取名叫‘骨头棒子’,或是依从外形叫它‘小黑’之类的。”
“镇妄嫌剑尊起的名字难听,却又无奈打不过那位。还好最后,当时的临渊掌门出面,以它剑成之时,日月失色、山河失声,冥妖悲鸣、冥渊避退的异象为根据,取了‘镇妄’二字,才让它逃脱了剑尊的祸害。”
“不过打那以后,镇妄就和剑尊极为不对付,宁可被关在问剑窟里出不去,都不肯听命于剑尊。”
也幸亏剑尊本身不是小心眼的性子,且已经有了一柄本命剑。镇妄不听话,她就干脆把镇妄留在了问剑窟里,成就后人机缘。
听完这番过往,秦度玄不由满是同情地看向镇妄:真是委屈你了。
以及,当年陵游一入剑中,就在剑身上显现“临渊”二字,怕不就是因为知晓剑尊的起名风格,不想惨遭祸害,所以才这么积极地给自己定了名字吧。
也多亏了陵游的先见之明。不然搞不好临渊现在就要叫“大剑门”、“三峰剑派”之类的名字了。
深感陵游救人于水火,秦度玄当即情真意切地对着临渊剑行了一礼:“多谢您替弟子答疑解惑。”
“只是些陈年旧事。不与你说,我也无人可诉。”
听到这话,想起陵游过去也曾是热忱少女,如今却被困在剑中、时时沉眠,秦度玄不免心中一涩:“您若是愿意,往后可随时唤弟子前来。”
“不啦。”陵游笑了,“我也醒不了这么久。”
“况且临渊不出,便是炎洲太平。”
“为此,我宁可长睡不起。”
*****
秦度玄一步步走下幽篁峰。
怀中镇妄靠在肩头,震颤着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感受到自镇妄传来的安抚之意,秦度玄像是摸小孩脑袋一样,微笑着摸了摸嵌在剑柄上的石珠:“无事。”
其实她非常能理解陵游的想法。
若只是牺牲自身,就能换得四洲安宁,秦度玄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
就像上一世那样。
但如果可以选择,秦度玄更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出神间,一道暗蓝亮光向着秦度玄飞来。
那是门内师长传信的手段。
秦度玄抬起手来,亮光精准落入掌心。
甫一沾到秦度玄,那道亮光便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不见。
同时,宿明徽的声音在秦度玄识海内响起。
“下幽篁后,往流云来。”
秦度玄略微挑眉:到流云峰去?
牧非烟掌管的流云峰,专职门内刑罚事。另外,山下凡人若要求援,通常也都是报到流云峰,再由流云峰统一分配专人处理。
这是有什么任务要派给自己吗?
可是前世好像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想不明白,秦度玄便也不在纠结。她收起镇妄,取出储物袋内那柄普通铁剑,御剑而起,向着位于西面的流云峰快速飞去。
秦度玄抵达流云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入口处等她了。
看清立在那里的人影后,秦度玄当即收剑下落:“萧师尊?”
这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吗?
萧月疏对着秦度玄点了点头:“事情紧急,咱们边走边说。”
说着,她便转过身,朝流云峰主殿所在之处快步走去。
秦度玄连忙跟上。
“上元那夜,你不是在云溶城里抓住了两名魔修吗?当时晏峰主发现,其中一名魔修打伤棠榆后造成的伤势,和去年山下发生过的疫病非常相似。”
这件事,秦度玄当时是亲耳所闻,自然印象深刻:“是有此事。”
“流云峰讯问后确认,去年那场疫病的确他们二人所为。”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月疏神情严肃,颇有几分肃杀之意,“原本我们以为,这件事便也就到这里了。”
“但今日,九霄宗的人到了。他们探查过那两名魔修后,说其所练功法,系出魔皇陆逢霄。”
“怎么可能?!”纵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秦度玄,听到“陆逢霄”三字时,也不免心中一震,“距离魔皇身死,都已经过去一千八百多年了。他们所练功法是从何得来?”
“苍洲。”
“那就更不应该了。”
也不怪秦度玄质疑萧月疏。
一千八百多年前,苍洲惊现数起骇人听闻的惨案。
不少小门派、小世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之祸。便是如问道宗这样的大宗门,门下也有不少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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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莫名失踪。
后经一番艰难追查,证实是陆氏数代前在位的人皇陆逢霄为求飞升,暗中以修士为材炼制“人丹”。
只是,等查到陆逢霄头上的时候,他早就靠着自己琢磨出来的那套邪异功法,晋升至渡劫之境。
凭着碾压当世的修为和一手血腥诡异的术法,陆逢霄击败了联手前来讨伐他的十数名大能联,彻底将苍洲变成了自己圈养修士的屠宰场。
直到后来,陆逢霄试图抢夺他人飞升机缘,于众目睽睽之下,死于天雷之威。苍洲这才摆脱了那场绵延近百年的噩梦。
陆逢霄死后,陆氏皇朝土崩瓦解。为了防止他的后人卷土重来,以问道宗为首的修仙宗门和世家在苍洲全力追捕清剿陆氏余孽。
只可惜,刚刚脱离灾祸的苍洲人力有限,不慎让几名魔皇残部走脱,进而引发了五百年后的颢洲魔修之乱。
但那些逃去颢洲的魔修并没能带走魔皇功法。现在的颢洲魔修是仿照陆逢霄所为,重新摸索出的修炼路子。
那些真正由陆逢霄所创的功法,早就在一千八百年前,就已被苍洲修士尽数销毁。
因过往之恨,这些年来,苍洲对魔修一直严防死守。魔修一旦在苍洲露头,就会遭到所有门派和家族的联手追剿。
现在有人说,那两个魔修所用的功法是从苍洲得来,还是出自魔皇之手,这如何能叫秦度玄相信?
萧月疏也知道这件事过于离奇:“九霄宗的人正在殿内,我们还是去听听他们的理由吧。”
说着,她推开了关起的殿门。
“……根据九霄宗内史籍所记,当年陆逢霄的部下就用过散播疫病之法来抓捕苍洲修士。贵派晏峰主所记录的脉案情况,便与当时中招者的情形大差不离。”
“除此之外,晚辈和师弟也已探查过那两名魔修体内灵力运转状况,与现今颢洲号称‘魔皇正统’的万劫不灭宫多有相似之处。”
“以上述二点为依据,再加上那二人的供述,我们有理由判断,魔皇功法,并未被彻底销毁。”
秦度玄跨进殿内的时候,正好听见殿中人讲完自己的理由。
这些话听上去倒也算合理。只是……
秦度玄心中一顿,就听坐在前方的牧非烟开口,说出了她心中所想:“仅凭这三点理由,还远远不够。若想引起苍洲重视,需要更多实证。”
是的。实证。
以上这些都只能算是推论。
不是秦度玄要在背后说人坏话,实在是以她过去和苍洲那些门派接触的经验来看,苍洲那些宗门世家,就不是会正眼看人的性格。
人族道统,源于苍洲。
苍洲不仅出了世上第一位修士,还有第一位飞升的道祖、剑修开创者剑祖等等大能。
苍洲的宗门世家自恃源远流长,一向不太看得起由半路修道的皇朝末代公主建立的九霄宗,和由散修创立、立派至今不过六百年的临渊剑派。
要在平时,几方自然是能维持表面客气。可若是临渊剑派和九霄宗一起找上门去,说他们当年搜查不力,没能彻底销毁魔皇功法,你就等着瞧吧,苍洲各门各派一定集体跳脚。
必须要拿出实证,才能让那些人认清现实,配合查清真相。
思索间,秦度玄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照那两人的说法,他们是从颢洲魔修手中买到了一份藏宝图,之后根据图上指引,在苍洲一处类似地宫的小秘境里发现了这本功法。那不妨就顺着这两条线继续去查。”
12. 临渊课制
目光滑过殿内众人,秦度玄最后看向了站在殿中、正在讲话的青年。
济灵山上的一幕幕快速闪现,最终,跳下的山崖的楚却非,和面前这个更加年轻的楚却非重叠在了一起。
秦度玄心中微叹,回神继续听他说话。
“颢洲那边,自有我九霄宗负责。至于苍洲那处秘境……”
一时之间想不出好的方案,楚却非皱着眉停了下来。
“苍洲秘境,便由我们负责吧。”坐在最上首的宿明徽接下话头,“事关魔皇陆逢霄,也不能全数推给贵宗解决。临渊也应担负起相应的责任。”
听到宿明徽的话,楚却非二人明显松了口气。
因为魔修的事情,九霄宗祖师姬令仪一直都对苍洲的宗门世家存有不满,以致这么多年下来,九霄宗和苍洲的关系一向平淡。若是要他们去苍洲调查,难免会多出许多波折。
临渊能应承下此事,自然最好不过。
楚却非那位师兄连忙拱手:“多谢宿掌门。那便有劳贵派了。”
宿明徽淡淡颔首:“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已让人收拾了居所,你们就暂且先在山上住一晚吧。”
九霄宗二人离开后,宿明徽朝着秦度玄招了招手。
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秦度玄心中已有猜想。
果不其然,她刚走上前去,就听上方的宿明徽淡声道:“苍洲地宫之事,我打算交给你去查。”
见事情如预想中一般发展,秦度玄心中顿时一定:“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掌门所托。”
自打方才从萧月疏那里听说了魔皇功法的事情后,秦度玄心里就存着几分难言的忧虑之情。
在她的记忆里,有关这年上元夜的信息少之又少。
前世那两名魔修应该是在做了非常残忍的事情后,被震怒之下的萧月疏直接击杀。后续九霄宗并未来人,自然也就没人知道,那两个魔修还能和魔皇陆逢霄扯上关系。
这一世,因为秦度玄的介入,竟然牵扯出了这么要紧的隐秘来。
不知道这些事,又会对将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好在,现在掌门把调查地宫的任务交托给了秦度玄。掌握着知情权和一定的主动权,她也不至于两眼抓瞎,被动地等待事情发生。
听到秦度玄这般痛快地应下,宿明徽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真实的笑意:“你也不用太过拼命。到时候,牧峰主会陪着你一起去苍洲的。”
被点到名字的牧非烟笑了:“你且放心。有我在,还轮不到要你这么个小孩竭尽全力。”
其实刚从九霄宗那里得知那两个魔修所练的功法有问题的时候,经验老到的宿明徽等人,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份大致的调查计划。
有关藏宝图的线索,毫无疑问,只能交给九霄宗去查。
但地宫秘境的事牵涉苍洲,最好还是由临渊来办。
至于去苍洲的借口,宿明徽也已经想好了:“再过三个月左右,灵境钧天便要再次开放。你正好符合条件,可以前去历练一番。”
“等从钧天之内出来后,便让牧峰主以切磋论道的名义,带着你们这些参与灵境试炼的弟子往问道宗去一趟。届时,你可伺机前往那处地宫探查一番。”
根据那两名魔修的口供,地宫秘境便在问道宗附近的一处山坳里。
藏有魔皇功法的地宫就在苍洲宗门之首的问道宗周围,这也算是一种灯下黑了吧。
问道宗。
秦度玄微抬嘴角:正好要去“切磋论道”。不如趁此机会,先把前世的利息讨要一些回来吧。
不过说到问道宗,秦度玄就又想起一件事来。
有关棠榆。
虽然她被秦度玄从魔修手中及时救出,没有像前世那般消沉下去,但棠榆心性太过单纯,难保以后不会再被有心之人(此处特指问道宗某位)哄骗。
毕竟商熠之也算相貌堂堂、天资过人,待人接物时亦是温和可亲、彬彬有礼,更有一层苍洲第一宗首徒的光环在,骗个把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简直手到擒来。
秦度玄也不能把棠榆一直栓自己裤腰带上看着啊。
想要防备商熠之那种人,还是得从棠榆自身入手。
秦度玄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主要从两个方面入手。
一是加强门内弟子防骗防盗意识的培养力度,让这些被师长们保护得太好的小苗苗们提前感受外界风雨,知道人心险恶。
二就是严抓扶摇峰学业问题,让师弟师妹们专注修炼,少想些有的没的。
今日时机不错,门内三位最主要的话事人都在现场。秦度玄决定趁此机会,把自己这几天所做的“扶摇峰课制改革计划”说与三位师尊听。
快速整理了一番思路,秦度玄抬手行了一礼:“掌门,两位峰主。弟子还有一事想要禀报。”
宿明徽三人基本已经是默认了要收秦度玄为亲传弟子,现在看她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欣赏与慈爱。
听到秦度玄有事想说,宿明徽便笑着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近来两次与人交手对战,各有惊险。弟子深感自身所学太少、也太过浅薄。尤其是实战之中,情况瞬息万变,加上人心诡谲,防不胜防。若是只靠课堂上学习的招式套路来应敌,难免捉襟见肘。”
“故而弟子认为,可以适当放宽外出历练的限制,适当分派一些简单的任务给筑基、练气的弟子共同练手,先让大家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
“除此之外,扶摇峰上的课程,可以相应地多设一些。师长们对待的课业成绩,也可以适当严格一点。”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秦度玄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去看上首三人的反应。
对自己这些提议会不会被采纳,秦度玄抱着相当程度的信心。
不出所料,听完她的话,宿明徽三人并未流露出不快之意,反而还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思考起秦度玄所说内容是否具有可行性。
事实上,对于临渊现行教育制度存在的疏漏,宿明徽等人一直心知肚明。只是她们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进行改革。
临渊这种特殊课制的诞生,与剑尊越执清、与炎洲当年的冥妖之祸,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将弟子们集中在扶摇峰上授课,一方面可以保证每个弟子都能享受到相对稳定的教育资源;另一方面,也能在冥妖横行的年代,尽可能地保证弟子们的安全。
但随着岁月流逝,如今情形已与往日大不相同。五六百年前定下的老规矩,确实也已经不太适用于今日了。
主管扶摇峰的萧月疏率先发问:“严格一点倒是简单,可具体该如何实行呢?”
按照临渊现行的课制,除了包括内功心法、两套临渊基础剑法在内的几门课程是必修内容,需拿到授课师长至少丙等的评级之外,其余课程都可随意选择,扶摇峰也不对这类课业的成绩有所要求。
这些年来,萧月疏对必修的几门课程也是相当上心,考核弟子时更是严格。现在秦度玄建议要更严格些,她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该怎么去做。
对于这个问题,秦度玄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听说善堂的私塾从去年开始,就仿照过去国子监内的制度,让学生们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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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一来可以摸清学生们的学习进度,二来也能激励学生们的勤学之心。我们不妨也依照这种制度,在课程中增加考试。”
“除此之外,可以要求弟子们在固定课之外,多修习几门别的课程。但不必规定具体类别,依旧由大家自行选择。只是选修了的课程,一并要参与考试,并计算成绩。”
“最后,还可以再增添一项总体成绩,通过计算每门课程的分数,得到一个最终的评级。若是这项最终评级过低,也不应予以该弟子结课。”
秦度玄所说的这三点条理清晰、层层递进,听得萧月疏连连点头。
连着提了三条改进意见,秦度玄也不忘夸一夸自家门派:“其实扶摇峰上有不少师长都开设了许多很实用的课程。只是因为没有学业上的压力,所以弟子听课时难免会懈怠一些。若是加入考核,并计入最终成绩,相信大家都会用心起来。”
这样,那些师弟师妹们也会花更多时间,好好学习、专心修炼;棠榆应该也空不出时间,去听某些人的花言巧语了。
回答完萧月疏的问题,秦度玄又转向了剩下两人。
接下来,她一一答复了牧非烟提出的、有关外出历练执行任务的问题,和宿明徽提出的、关于如何培养弟子们处世应对能力的问题。
一番问答下来,秦度玄的后背都渗出了一层的汗。
其实秦度玄的准备已经相当充分,基于前世十多年代掌门内事务的经验,她甚至还提前对一些细节性的问题做了设想。
奈何她同时面对了三位经验老到、且对改革之事各有见地的大佬,宿明徽等人难免会问到一些她没有想过的问题。
连番高强度动脑之后,不过金丹初期的秦度玄不免感到了几分疲惫。
还是萧月疏最先注意到了秦度玄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好。
想到秦度玄已经忙了一天,先是问剑,后又上了幽篁峰,现在还在殿里站了快一个时辰,萧月疏便打断了还在提问的牧非烟:“具体细节,我们再商量。时辰不早了,这孩子也累了一天。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被打断的牧非烟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哎呀,天都快黑了。”
虽还有些意犹未尽,但牧非烟也不是那么不体谅的人。她笑眯眯地朝秦度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反正你也跑不掉,我过两日再找你继续吧。”
最上首的宿明徽也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
“等我们商量出具体的细则,再找你来帮忙参谋。”
*****
走出流云峰主殿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西垂。
望着被参与霞光披盖的夕照峰,秦度玄不禁叹道:“今天就这么过去了啊。”
不过虽然累了一整天,但收货满满。尤其是推进课制改革的事情有望落实,让秦度玄心里一块大石落了下来。
她朝着流云峰出口走了两步,刚想御剑飞回居所,耳中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轻微的动静。
“谁?”秦度玄迅速扭过头去,前世养出的威势不自觉地溢出些许。
身后的草丛一阵晃动,一个青年从里面钻了出来。
看清那人后,秦度玄心里一松,“楚道友?”
是的,躲在草丛里的是早就离开了的楚却非。
楚却非随意地拍了拍袖口沾上的草屑,笑嘻嘻地望向秦度玄:“你就是秦度玄?”
早就习惯他这副欠打模样的秦度玄一点也没被这种颇显轻慢的态度挑衅到,淡然地点了点头:“是我。”
见她没有生气,楚却非兴致更盛:“听说你拿到了镇妄。”
“敢跟我打一场吗?”
13. 雨落星河
(上章大修过,感觉剧情接不上的宝可以回去重新看一下。)
楚却非的话,一下将秦度玄的记忆拉回到了前世。
上一次初遇的时候,两人之间似乎也进行过这么一番对话,后面也真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
重来一次,虽然换了时间、换了地点,但楚却非,一直都是这样的楚却非。
秦度玄淡淡地笑了:“定当奉陪。”
她爽快的态度叫楚却非心情大好,当即取出一柄饰金嵌玉的华贵长剑来:“此剑名为倒倾天河,原为姬氏人皇之剑。”
秦度玄也唤出本命剑:“此乃临渊祖师所铸镇妄。请道友赐教。”
“请。”
两人执剑,互相行了一礼,随即同时出剑!
通身铭有回字纹的雪亮长剑宛如一匹银练,朝着秦度玄的面门直刺而来。
秦度玄不慌不忙地递出镇妄,幽黑剑尖向着袭来的银光精准一点。
两剑相击,震出一阵清越铿鸣。
一击被阻,楚却非不再试探。手腕一拧,便有一层清波覆上剑身。
蒙了一层水雾的倒倾天河斜上一挑,秦度玄周遭顿时漫起一阵细密水汽。
这些水汽见风就长。起初还只是一层浅淡雾气,但它们很快就凝成水珠、进而汇聚成流。
这些水流明光灿灿,可一旦被它们沾染上,寻常手段根本无法甩脱。
这便是九霄宗传承千年的绛河剑法。
楚却非现在所用的还只是其中的起手式。
虽然他现在也只有金丹中期的修为,但凭着水系天灵根和手上那柄倒倾天河,楚却非使起绛河剑法来,威势丝毫不减。
尽管楚却非是名法修,但手握倒倾天河的他,从来都不逊色于哪个剑修。
可惜,他面对的是秦度玄。
是曾数次与他并肩作战的秦度玄。
是摸透了绛河剑法与倒倾天河的秦度玄。
秦度玄提起镇妄,迎着涌来的水流,挥出一剑。
寄清风。
水流即将沾上她的一瞬,秦度玄身化春风,拂开周遭乱流,飘摇而起。
没能困住秦度玄,楚却非倒也不恼。他右手改换剑招,左手起诀。水流在他的操控下继续追逐目标,同时还有几点如同星芒般闪烁的光点从还未凝结的水雾中破出,排列成阵,向着秦度玄打去。
飘在空中的秦度玄丝毫不慌。
她左手并指代剑,控制自身飘转走势;右手起势,带动镇妄圈出一捧剑花。
金色剑芒自幽黑剑尖涌出,如同密集落雨一般,对准光点打去。
临渊剑法·雨字五式。
第一式,逐飞花。
作为临渊两套基础剑法之一,同样由剑尊越执清所创的雨字五式和风字七式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风字七式走的是锐不可当、一力破万法的路子。其剑招威能层层叠加,至第七重后,便如席卷天地的狂暴之风,有撼动一切、不可阻挡之势。
雨字五式却是一套攻守兼备、甚至更偏重防守的剑法。
秦度玄选择以雨字五式、而非威力更盛的风字七式来对战楚却非,一来是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二来也是为了针对楚却非的水系灵力和绛河剑法。
既然楚却非自己创造出了一个最适合降雨的环境,那为什么不干脆借其水势,为己所用呢?
果然,逐飞花一出,周遭弥漫的水汽顿时一滞。
原本应该继续汇聚成流的水雾,此时却有点不太听它主人的使唤了。
星芒被剑芒击落的一瞬,趁着楚却非还来不及做出应对的空挡,秦度玄再起剑招。
第二式,笼烟柳。
暮雨堆山,笼困青柳。
过分潮湿的空气助长了笼烟柳的效果,空中甚至已经开始飘落起了细小的雨滴。
楚却非一手造就的水汽,在秦度玄的引导下,化作成片成团的白雾,反对着他兜头裹去。
但对战经验已经相当充足的楚却非一点也没有慌乱。他横起倒倾天河,破开白雾,同时一改手中法诀,身形立时化作一道银光,朝着后方急撤。
不过几息功夫,楚却非就已经退出了水汽涵盖的范围。
骤然调转的战况非但没有让楚却非感到紧张,反而还让他变得更加兴奋。一退出水汽范围,楚却非便不再留手。他举起倒倾天河,对准天空,一剑划下。
此时,夕阳已半垂于夕照峰后。东边的天幕上已经亮起了几颗夜星。
随着倒倾天河的剑光,天空中的星辰如同被唤醒一般,汇聚起点点星芒,冲入凡尘!
星光落入水汽的一瞬,流云峰顶像是坠入了倒映银汉的湖水之中。泛动的水波晃起阵阵闪耀的星芒,恍然间,竟有几分天河降世之景。
只有引动星光的楚却非和身处其中的秦度玄知道,这如梦似幻的景象,究竟暗藏了多少杀机。
别看落下的星芒不过些许,但也足以困杀同境界的修士了。
使出这一招,楚却非消耗也是不小。他稍稍喘了几口气,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那团白雾,打算情况一有不对,就起诀散去水汽。
只是他不知道,他以为被困住的秦度玄,此刻正游刃有余地在白雾之中挪移。
楚却非引来的星芒就化在水汽之中,灵活地借着水波游走,并伺机向猎物发起进攻。
可那只被追逐的猎物滑不溜丢的,星芒根本连她的衣角都沾不上。
毕竟,谁能握住一缕轻柔的春风呢?
借着清风细雨,秦度玄像是逗猫一样,悠闲自得地逗了星芒好一阵子。
她手中的镇妄更是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几次主动挑衅。
那三道星芒被这一人一剑溜得都快亮不动了。
估摸着外头楚却非的灵力也该消耗得差不多了,秦度玄才不紧不慢地重新提起镇妄。
暗沉的长剑悠然舞动,仿若江上渔舟唱晚、河畔日暮炊烟。
第五式,任平生。
春花秋月亦可,疾风骤雨亦可。我自安然处之。
剑招落下的一瞬,秦度玄驻留原地,不再躲避。
水流携带星芒直直撞来,却像是涓滴撞进汪洋,没有溅起丝毫涟漪。
雨声大作。
白雾和水汽全数化作水滴,落向地面。
“叮”、“叮”、“叮”。
那是星芒坠地发出的脆响。
雨云之外的楚却非嘴巴微张,怔愣地望着从雨水编织起的帘幕中走出、却没有沾染丝毫湿气的秦度玄。
雨声渐悄。
胜负已分。
衣摆飘扬的女子舒展眉眼,束剑对着楚却非一礼:“楚道友,承让。”
*****
太阳已经完全隐于山后。
下过一场小雨的流云峰,还带着挥散不去的潮意。
楚却非望着似是不会沾染凡尘的秦度玄,倏尔一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尽管他并非不能再战,但最强的招式都用了出来,却连困住对方都做不到,再比下去也无甚意思,不过徒增笑柄。
楚却非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干脆大大方方地认了。
他收回倒倾天河,还了秦度玄一礼:“我一向自认剑法精妙,今日见了秦道友,方知何为人外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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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来日剑法精进,我再来向秦道友讨教。”
待来日从这里出去,我定要狠狠敲上你一笔,权当补偿。
言者无心,但蓦然被勾起的回忆,却叫秦度玄猛然攥紧了右手。
上一世,掉下济灵山后,秦度玄其实并没有立刻死去。
她是被一阵近乎窒息的感觉逼醒的。
睁开眼后,周遭一片黑暗,不见丝毫光亮。不仅视力发挥不了作用,一向敏锐的听力似乎也已失效。秦度玄只能凭借身下粗粝的触感,大致判断自己现在躺在一处不太平整的地面上。
还有就是……周遭那依旧过分浓郁的灵气。
先经历一场恶战、后又为了刻画绝灵阵而强行引灵气入体,秦度玄的经脉早就已经不堪重负。这里的灵气虽不像从济灵山破口处涌出的那般狂暴,但也会给她本就残破的身体造成不小的负担。
出于求生的本能,秦度玄尝试挪动手臂,撑起身子。
谁料刚一动弹,两条手臂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痛楚。
秦度玄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醒了?”身边传来了楚却非不甚清晰的声音,“你右掌有伤,别在地上乱蹭。”
“楚却非?”秦度玄循声望去,但在过于黑沉的环境里,她只能隐约瞧见一个大概的影子,“你还好吗?”
黑暗中,楚却非没好气地小声应道:“好什么好。咱们这是掉进济灵山里面去了。为了保护你,我摔得浑身是伤。嘶。现在动都动不了。”
秦度玄知道他不是那种会轻易喊疼的人,眼下这般表现,一定是伤得非常严重。
她心中升起一股愧疚之情:“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听到她的话,楚却非短促地叹了口气:“别说得好像,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一样啊。”
“那只呆头鸟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外界肯定都知道了。说不定,现在来救我们的人就在外面了呢。”
楚却非的话让秦度玄心里好受了许多:“是呢。这里的灵气也还没浓到会要人性命的程度,咱们再坚持一会儿,一定能出去的。”
楚却非轻轻笑了一声:“啊。”
“待来日从这里出去,我定要狠狠敲上你一笔,权当补偿。”
闻言,秦度玄也笑了一下:“一言为定。”
聊了一会儿,秦度玄仿佛觉得自己也没那么难受了。只是这里的空气实在太过稀薄,加上她身上还有伤,只这两句话下来,胸口就又开始发闷了。
秦度玄便道:“这里空气稀薄,咱们还是少说两句,多积攒些体力吧。”
楚却非也闷闷地应了:“嗯。”
周围又重新陷入沉寂。
沉重的疲惫感叫秦度玄忍不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似有一道光芒照在了她的眼皮上。
秦度玄猛然惊醒过来。
只见她的头顶上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点光亮!
是救他们的人来了?!
欣喜之下,秦度玄连忙扭头去叫身边的人:“楚却非,楚却非!好像有人来了!你醒着吗?”
可任凭她怎么呼唤,身旁的人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秦度玄心下一凉。
借着头顶亮光,她支起手肘,艰难地向着楚却非的方向挪动过去。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出现在秦度玄的视线中。
她慌张地伸出手去触碰,但楚却非那双一向温暖干燥的手,此刻已经变得全然僵硬冷寂。
头顶的光亮晃了一下。
这一瞬,让秦度玄看清了自己右手掌心的血迹。
那是一枚小小的绝灵阵。
14. 课制改革
掌心再一次疼痛起来。
镇妄似乎发现了秦度玄的不对劲,在她手中震颤起来。
秦度玄恍然回神。
面前,楚却非也正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秦度玄歉然:“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谁料楚却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问道:“莫非是我让秦道友想起了什么故人吗?”
“可惜,我并非你的故人。”
“秦道友下次可要看清楚了,千万别再认错人了。”
说罢,他朝着秦度玄拱了拱手,扭头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秦度玄疑惑地挠了挠脸颊:咦?他为什么生气了?
想不明白缘由的秦度玄无奈摇头,取出佩剑,御剑飞起。
她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屋子里,有三个围观了全程对战的家伙,正在窃窃私语。
*****
“他们说啥了?”
“好像在说什么‘故人’之类的。他们以前认识吗?”
“不能认识吧。哎呀,小月疏,你刚刚怎么不用神识偷听啊。”
萧月疏斜了指责自己的牧非烟一眼:“那你怎么不用?”
她们三个为人师长,躲在屋子里偷看偷听已经够掉份了。这要是再用上神识去探听弟子的事情,传出去多丢人啊。
萧月疏要脸,这种事情,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也不想做这种事的牧非烟假装没有听到萧月疏的反问,笑眯眯地捧着脸道:“哎呀哎呀。我看那个楚却非也蛮不错的。天资出众,长相也不差,也算配得上咱们家徒弟。要是皎皎喜欢,我们就问九霄宗把人要过来吧。”
“要不过来的。”一直没有开口的宿明徽淡淡瞥了牧非烟一眼,“他手里拿的是倒倾天河,几乎可以认定他就是九霄宗下代掌门人了。”
“嘶,这可不行。”听到宿明徽的话,牧非烟遗憾摇头,“咱家皎皎也是继承人,要找就得找个能嫁来临渊的。”
一旁的萧月疏担忧地说道:“我看皎皎刚才看他的眼神似乎很是特别。要是皎皎非他不可怎么办?”
此话一出,宿明徽和牧非烟也愁得皱起了眉。
“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上来就反对。咱们越是不同意,说不定皎皎就越是犯拧。”
“是啊,这事要谨慎处理。”宿明徽叹了口气,“还是等咱们正式收皎皎为徒后,先旁敲侧击,试探一下她的想法,再看情况劝说吧。”
另外两人深沉点头:“好。”
祖师保佑,咱们好不容易看上的徒弟,可千万不能是个恋爱脑啊!
*****
那头,宿明徽三人一边忙着制定新的扶摇峰课程规则,一边还要替还没拜师的小徒弟发愁;这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恋爱脑的秦度玄,在九霄宗二人离开后,又开始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每日练习计划。
三个月后,秦度玄就要前往灵境钧天,紧接着还要探查那处地宫。时间紧迫,她想抓紧时间,再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
上一世,秦度玄没有参加这次的钧天之行。因为和镇妄磨合进度缓慢,三位师尊担心她在灵境之内出事,便将她留在了山上。
不过,虽然没有前世记忆做参考,但秦度玄知道,商熠之和温寻锋一定会进入这一次开放的钧天之内。
毕竟上辈子,他俩以及楚却非三人就是借着这一次的灵境历练,开始在各门各派新一代的弟子之间扬名的。
楚却非现在是金丹中期。按时间推算,商熠之和温寻锋这个时候差不多也是金丹中后期的修为。
而秦度玄,现在只是金丹初期。
虽然她的年纪摆在那里,谁也不会觉得秦度玄天赋不如他们三个。但想要和他们争夺机缘,就显得有点不太够用。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增强自身。
修为的提升只能靠持续积累剑气、锤炼金丹,一步一个脚印,急也急不得。目前最有效的,还是先熟悉镇妄。
虽然现在镇妄已与秦度玄心意相通,但这具身体还没习惯镇妄,镇妄也没习惯秦度玄的剑气。双方还需再磨合一段时间。
于是,秦度玄每日练剑的时间又延长了半个时辰。
就是……最近的扶摇峰顶,实在有些太挤了。
自打问剑那日,秦度玄用寄清风在云阶之上飘摇而起、成功逃课之后,围观的同门就意识到了风字七式的实用性,许多人已经在着手开发更多的剑法妙用。
再加上上元夜四人组(尤其是棠榆)的大力宣传,现在大家都知道,拿到了镇妄的秦师姐每日都要在扶摇峰顶练剑。在名人效应的加持下,扶摇峰一跃成为门内最热闹的练剑地点。
好在这种和人挤着练剑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秦度玄很快就在晏空青的见证下,被宿明徽三人正式收为亲传弟子,并搬到了青冥峰居住。
来到新住处后,秦度玄便把练剑地点换成了幽篁、青冥两峰。若是天气晴好,秦度玄便去拭心涧上的云阶;若是遇到下雨,她便去幽篁峰里的竹林。
随着风、雨两套剑法的精进,秦度玄的身体重新熟悉镇妄的温度与重量,镇妄也这个过程中,逐渐适应秦度玄的剑气。
金色剑芒自幽黑剑身上冲出,化作一阵朗朗长风,冲散面前团聚的云雾。
一道人影自激荡的云霞之中落下,踏着一缕清风,悠然飘至一处还未走远的云阶之上。
秦度玄抚过镇妄剑身,笑着夸奖道:“镇妄今日又进步许多。”
手中长剑欢快地震动起来。
凉爽的晨风拂过一人一剑,笼罩在头顶的最后几片层云散去。
明亮的阳光洒落下来。
远处传来了一阵呼唤。
“师姐!”
*****
“听说以后每门课都要考试了,还要算一个什么总成绩。”棠榆愁眉苦脸地走在秦度玄身旁,时不时还叹上一口气,“我平时一上历史课就犯困,要是被历史成绩拖累,以后没法从扶摇峰结课,那可怎么办啊。”
棠榆说的,就是有关扶摇峰课制改革的事情。
那日,秦度玄和三位师尊提出了一部分的改进意见后,极大激发了宿明徽三人的灵感。照着秦度玄给出的大致框架,她们三个凑在一起商量了好几日,又找了别的人一起商讨。历时半个多月,终于定下来一份新的课制规划。
今天,就是正式宣布扶摇峰新课制的日子。
棠榆今天会来青冥峰,就是想第一时间看到相关的公告内容。
这段时间以来,也有不少相关消息陆陆续续地从几位师长口中传出。
因为信息不全,只听到一些只言片语的弟子们又自己脑补了一番,才会有“每门课都要考试”这样的谣言传出。
秦度玄也听说了一些,不过她并没有出面澄清。
以她多年处理门内事务的经验来看,现在先让扶摇峰弟子们觉得新的课制十分严苛,等正式公告出来,弟子们发现实际情况要比传闻中的轻松许多,他们会更容易接受新课制。
所以现在,知道实情的秦度玄也没有纠正棠榆的说法,反而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认真听着棠榆的抱怨。
嗯,这就是坏心眼子的成年人。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很快就走到了青冥峰主殿前。
主殿门口的公告栏上,已经围起了一堆人。
看到秦度玄过来,立刻就有人跟她打了招呼:“秦师姐。”
正式拜师之后,秦度玄在门内的名气就愈发高涨。这一代的弟子基本已经默认了她未来领头人的身份。
不过有得必有失,伴随着尊敬和仰望一起而来的,就是旁人下意识的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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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
秦度玄早就习惯了这种疏离感,倒不太在意这样的变化。
不过……
“师姐搬到青冥峰后,我本来就不容易来找师姐玩了。等重新开课以后,我怕是连师姐的面都见不着了。”身旁的棠榆垮着一张小脸,嘀嘀咕咕地念叨着。
周遭这么多同门里,棠榆应该是唯一一个没有改变对秦度玄态度的人。
或许在棠榆看来,“秦度玄”这个人,是比其他含义更为重要的吧。
想到这里,秦度玄微微一笑:“这可难说。”
听出她话里似有深意,棠榆刚想追问,却见扶摇峰峰主亲自拿了一卷纸,从主殿里走了出来。
这下,棠榆可没空管刚才那句话了。她给秦度玄留了句“师姐等我”,就奋力开始往人堆里挤。
看着一拥而上的师弟师妹们,秦度玄往后大退一步,迅速给他们让出了位置。
萧月疏也被骤然挤上来的弟子们下了一跳。
看着下方仰着脑袋、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一般的孩子们,她明智地止住了脚步。
萧月疏使了个小法诀,让手中纸卷自动铺张开来,飞到公告栏上。
挤在前头的弟子立刻调转脑袋,看向公告栏。
“别挤啦!别挤啦!我念给你们听!”被后面的人推得受不住,里头一人高声喊了起来。
“快念快念!”
在后面同门的催促下,那人果真开始念诵公告内容:“……现推行新课制。一、原定的四门必修课程,现扩充为五门。新添一门实战课,考核方式与原先的必修课相同。必修课未完成者,不得从扶摇峰结课。”
“二、除必修课外,每人还需修十门选修课程。选修课可凭个人喜好选择,不做具体规定,但需包括……”
站在最后方的秦度玄仔细听了一遍这份公告。
杂杂拉拉十来条规则,大致可以总结以下几点:
第一、新增一门必修课。
第二、除了必修课之外,每人还需至少再选十门选修课。课程内容至少要包括一门剑法、一门身法、一门辅助功法、两门通识课,具体的课程类别另有详细说明。选修课程也需通过考试。
第三、必修课和选修课的成绩会按一定方式折算出一个总体成绩。总体成绩不达标的弟子,不得从扶摇峰毕业。
第四、除必修课和选修课外,还新增一项任务实践分,需通过完成流云峰分派的任务获取。任务实践分不达标的弟子,也不得从扶摇毕业。
除了具体的课制内容之外,公告最后还有一条。
自本月廿日起,扶摇峰每日都会开设两场选修课的考试,总共考察十门课程。还未结课的弟子,若是对自己有信心的,可以直接参与这些考试。通过考核的,一样可以计入成绩,为后续课程学习减轻负担。
最后一条公告,极大地安抚了一些原本即将结课弟子的情绪。
他们本以为,新的课制一出,自己就得在扶摇峰上多待几年。现在知道有办法可以提前结课,心情自然大好。
当然,心情好的也不单这些人。
棠榆也开开心心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师姐师姐!”
“真是太好了!总评成绩只需达到丙等就能结课。我的历史课也有乙等,其他课程再努努力,就不怕通不过啦!”
是的,棠榆其实也是个学霸。她虽然嘴上说自己讨厌历史课,但实际成绩一点也不差。
听到她的话,早就知道实情的秦度玄不由失笑:“现在可不用担心了吧?”
“那还是要担心的。”棠榆已经开始掰手指了,“过两天开考试,我得先想想选哪些考才好。”
棠榆还在仔细盘算,秦度玄抬起头来,和公告栏旁的萧月疏对上了视线。
她微微一笑,换来了师尊支持的点头。
15. 第一节课
二月二十一早,初升的日光才刚冲破云层,扶摇峰上就热闹了起来。
棠榆跟一群同门站在一起,探头探脑地围观师长们布置考场。
补考第一门,考核的是身法。
临渊立派六百年来,也收录了不少身法秘籍。但扶摇峰只传授部分比较简单的基础身法,目前可供选择的有“列虚”、“游星”、“震山”、“奔雷”、“踏云”五种。弟子可以依据个人喜好和需求,选择至少一项进行学校。
今日这第一门考试,考察的就是这五种基础身法。
考场上总共设置了五种不同的幻境,分别对应一种身法。来参加考试的弟子,只要能通过其中一种幻境的考验,便算是通过了此门课程。
在旁观看的师长会依据每个人在幻境内的表现,给出对应的评级。个人所得的评级,便算是这门课的成绩了。
扶摇峰所授的身法,棠榆到现在也学了有三种了。所以比起旁人,她还要再多纠结一件事:究竟选哪种考比较好呢?
棠榆还在托着下巴思索,却猛地看见远处走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师姐?
她连忙挤出人群,朝着秦度玄跑了过去。
“师姐,你来看我们考试吗?”
棠榆期待地望着秦度玄:如果师姐来看,那我一定要好好表现!
谁料秦度玄却淡淡地笑了:“不,我是来参加考试的。”
“啊?”棠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考试?师姐你不是已经从扶摇峰结课了吗?”
“确实已经结课了。”秦度玄轻轻点头,“但我准备把先前没考过的课程全部补考一遍,之后还会继续回去上课。”
重回扶摇峰上课的事情,秦度玄是提前和三位师尊商量过的。
作为课制改革的提议者,秦度玄觉得自己也应该亲身体验一下新推行的制度,看看新课制是否切实有效。
同时,她重回扶摇峰上课,既能给下面的师弟师妹们做个榜样,又能安抚他们不满的情绪,保证新课制能够顺利推行下去。
秦度玄给出的理由说服了宿明徽三人。
不过,宿明徽也提出,秦度玄不能真像过去一样,完全扎在扶摇峰上埋头读书。
毕竟如今她已是金丹,又被掌门三人收为亲传弟子,接下去应该把重心放到学习如何打理内门事务和对外往来上了。
师徒四人一番交涉,最后敲定,先让秦度玄参与二月下旬的考试,把十门选修课的分数拿到手。等三月开课后,她再去学完那门新增的必修课,争取一年内完成新课制要求的结课标准。
同时,上课期间若有紧急任务,秦度玄照样需要完成。
好比五月份的灵境钧天和后续的地宫之行,她都是不能推脱的。
对于秦度玄来说,这样的要求实在算不上为难。所以今天一练完剑,她就跑来扶摇峰,准备参加考试了。
眼见棠榆因为自己要继续回去上课的消息而陷入震惊,秦度玄微笑着将话题转移到了对方身上:“这门身法考试,你打算考哪样?”
棠榆还没能从受冲击的状态中回神,磕磕巴巴地回答道:“还、还没呢……”
“要我帮忙参谋一下吗?”
听到这话,棠榆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真的可以吗?”
秦度玄浅笑着点了点头:“你学了哪几种?”
“我、我现在学了列虚、奔雷和踏云。”棠榆心中蓦然升起一种给家长汇报成绩的紧张感,“最熟练的,应、应该是踏云。”
“嗯……”秦度玄沉吟片刻,“学踏云的人应该不在少数。考得人多了,可能会影响到评级。”
临渊弟子从扶摇峰结课后,面对的第一项重要考验,便是云阶上的问剑之试。所以扶摇峰所授的五种身法中,适合登云阶的“列虚”、“踏云”两种身法,是最热门的学习选项。
其中,难度最低的踏云,几乎是扶摇峰弟子人手必备的身法技能。
秦度玄的分析,让激动的棠榆冷静了下来:“是呢。方才我听到不少人都准备去踏云所对应的幻境前排队了。”
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学霸,棠榆自然希望能在第一门考试里拿回一个甲等评级,也算争个旗开得胜的好彩头来。
她仔细想了想:“列虚和奔雷,我练得都还算不错。要不就从这两种里挑一个吧。”
“身法列虚,可以凝气为阶、凭空而上。以我对师长们的了解,列虚幻境,应当会更多地考验你的技巧。相对而言,奔雷的考核可能会更简单一些。”
作为一个学生时代从来没考过甲等以下、毕业以后还在扶摇峰兼任过教师职务的大佬,秦度玄在押题这方面,可以说是从来没有失过手。
“不过,我还是更推荐你选择列虚。”
“诶?可师姐刚才不是说,奔雷会更简单吗?”
秦度玄笑了:“奔雷讲究迅疾无止,走的是一力破万法的路子。虽然对技巧的要求不高,但灵力消耗着实不小。”
“你现在才只是筑基初期,若是考试时间太长,你体内的剑气恐怕难以为继。”
问剑那天,那位邢师姐用的便是奔雷。
别看她身化闪电,转瞬便跨越了数级云阶,但期间消耗的剑气属实不小。
棠榆的剑气储备量跟那位邢师姐肯定是没法比的。稳妥起见,还是选择对灵力要求较低的列虚比较好。
听了秦度玄的话,棠榆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那师姐你呢?你不也是来考试的吗,你想考哪个?”
秦度玄抬起头来,向着考场内扫了一圈:“我看哪个人少就去哪个吧。”
掌门师尊还布置了额外的课业,她可不能一直在这里排队浪费时间。
这种轻描淡写的学神发言,让一旁的棠榆微微张开了嘴巴:不愧是师姐!
一颗小小的种子就此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棠榆眼中燃起了一丝充满斗志的火苗:决定了!我以后也要成为师姐这样的考神!
*****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
三月初一,扶摇峰重新开课。
随着还未结丹的弟子们一起重回课堂的,是一条相当爆炸的消息。
秦师姐,那位二十结丹、并在问剑之试上带回了镇妄、已经被掌门三人收为亲传弟子的秦师姐,要重回扶摇峰上课了!
其实,在秦度玄接连参与了先前开放的所有补考,并全部拿下甲等评级之后,临渊弟子之间就隐约有了她要继续在扶摇峰上课的传言。
只是当时,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则谣言。
毕竟新课制实行在即,已经结课的秦度玄要是重回扶摇峰,那她势必还要再因学业耽误几年。
修士虽然寿数长久,但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呀。
所以大家都觉得,秦师姐可能只是想通过补考成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顺便给她的三位师尊长一长脸。
于是今天早上,当秦度玄准点出现在新开的实战课课堂门口的时候,原本还热热闹闹的课堂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就在大家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来执教任课的时候,坐在前排的棠榆高兴地站了起来,朝着秦度玄打了招呼:“师姐,快来坐我这儿!”
棠榆是第一个知道秦度玄要回来上课的人。不仅如此,她还问到了她师姐只会回来补上一门新增的必修课。
所以棠榆用最快的速度报名了这门实战课,今天更是起了一个大早,跑来给自己和师姐占前排的好位置。
看着棠榆的笑脸,秦度玄没有推辞,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摆个纸笔的功夫,身旁的棠榆就已经开始提问了。
“师姐,这门课是哪位师长来教授呀?还有还有,既然是实战课,那咱们之后会不会要出去打妖兽啊!”
此话一出,周围又是一静。
关系到成绩和以后能不能结课这样的大事,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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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悄悄地竖起耳朵,等着秦度玄的回答。
秦度玄只作没有发现周围偷听的耳朵们,一边收拾着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边答道:“来授课的是牧师尊。课程分三个阶段,最开始是理论课,后面会有幻境练习和实战演练。”
“还有就是,必须要通过这门课后,流云峰才会给你们分派实践任务。”秦度玄放下最后一支笔,意味深长地扫了周围的人一眼,“所以,要认真对待这门课哦。”
偷听的耳朵们顿时一抖,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
只有棠榆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师姐放心!我一定会认真上课的!”
秦度玄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恰在此刻,扶摇峰上的钟声敲响。
大家赶紧各自落座。
不多时,牧非烟踩着最后一声钟响走了进来。
这还是牧非烟第一次给弟子们授课。
不过,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牧非烟一点也没有怯场。她信步走上讲台,撩起衣摆往位置上一坐,同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免礼:“咱们不搞那些虚的,直接上课。”
坐在下方的秦度玄很明显地听见,自己身后有人松了一口气。
这是觉得牧师尊好说话了吧。
啧,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人世险恶啊。
正这样想着,秦度玄和正前方的牧非烟对上了视线。
秦度玄丝毫不慌,面带微笑,望向自家师尊。
并不知道自家爱徒在想什么的牧非烟回了一个颇为自得的微笑: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们家徒弟!
就算只为了徒弟,这门课我都得上好了!
想到这里,牧非烟敲了敲桌案:“来之前我看了一下统计。今年报名我这节课的都是筑基,没有练气。既然如此,那我就跳过最基础的部分,理论内容直接讲真实案例。”
说着,牧非烟取出一枚玉简置于桌上,手起法诀,向着玉简内注入一道剑气。
一只通体乌黑、浑身缭绕灰黑烟气、虽有人形却无五官的怪物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就先从咱们炎洲的特产,冥妖开始讲吧。”
*****
“……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被冥妖撕开腹部,吞吃掉了五脏。他的妻子侥幸逃得一命,却也伤了一臂。”
牧非烟其实并能算是一位好老师。她讲起课来比较平铺直叙,语调也无甚起伏,听着实在有些干巴。
不过牧非烟的案例选得都相当有特色,不是涉及夫妻反目,就是有关家族恩怨,总之剧情跌宕起伏、充满狗血,非常好地弥补了她在授课技巧上的缺陷。
这不,下面的弟子们一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根本没有走神打瞌睡的。
秦度玄在自己的笔记上记了几笔,就听上方的师尊讲到结尾的师尊突然提高了音量:“所以!以后遇到冥妖,千万不能暴露出躲避胆怯之意。唯有正面迎击,才能争得先机。”
“还有就是,千万要警惕你周围的人,留意他们是否为冥妖所惑。哪怕是师门手足、乃至夫妻,在冥妖面前,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
这是师尊第几次强调警惕身边人了啊?还有,师尊选的案例里,夫妻反目的出现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嗯……也没事,正好让棠榆多听一点,免得她以后上当受骗。
这样想着,秦度玄抬起头,又跟牧非烟对上了视线。
嗯?为什么每次讲到结尾,师尊就要看我?
难道是师尊第一天授课,有点紧张?
秦度玄歪了歪头,朝牧非烟露出了一个坚定的微笑:师尊讲得真棒!
讲台上,收到秦度玄信号的牧非烟欣慰地露出笑容:不枉我加班加点找了这么多负心薄幸的例子。皎皎听得这么认真,以后一定不会变成恋爱脑!
在奇怪方向对上脑回路的师徒二人交换了微笑。
就这样,实战课的第一节课,在众人一致的好评中,顺利结束。
16. 风云际会
进入四月,天气日渐和暖,扶摇峰上栽种的花也渐次开放。
可惜,这暖洋洋的日光,映照出的,却是一众学生凝重的脸色。
而其中原因,全在刚刚张贴出来的月考成绩单上。
是的,在经历一个月的学习后,扶摇峰的弟子们迎来了第一次月考,并亲身感受到了新课制的险恶。
被成绩打击到的人里,就有棠榆。
山道上。
秦度玄看着身旁失魂落魄的棠榆,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这副模样?你今年的三门课,不是有两门都拿了甲等吗。”
听到师姐问话,棠榆才把掉到胸前的脑袋重新拎回起来。她小声回答道:“……可是有一门拿了乙。”
“乙等也不差啊。”秦度玄耐心宽慰,“而且新课制实施以后,每次考试只有排名前三的人才能拿到甲等评级,乙等已经很高了。”
是的,今年重新开课以后,评级方式也跟着换了一套新的。以往弟子们只要能达到一定标准,就能得到甲等评级;但如今,在大家都满足标准的情况下,只有排名前三的人才能获得甲等,其余全部只能排到乙等。
棠榆选修的医道课,就因一分之差,无缘甲等。
见棠榆还是愁眉苦脸的,秦度玄便又道:“你这次也只差了一点。下回再努努力,一定能到前三的。”
谁料棠榆一点也没被鼓励到,反而还长叹了一声:“师姐,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医道课,而是实战课。”
“现在还只是理论阶段,我勉强还能考到前三。等实战演练一上来,我怎么打得过别的师兄师姐啊。”
棠榆的担心不无道理。今年来上实战课的,以筑基中后期的弟子为主,棠榆在同班的学生里,算是修为最弱的那一小撮。
尤其她的木火双灵根还是以木灵根为主。相较于那些金灵根和火灵根的剑修,棠榆的剑气本就温和平缓,缺了一点锋锐之意。在战斗表现上,自然也会吃亏一点。
两者一叠加,棠榆几乎可以预见自己逐渐下滑的成绩了。所以她才会表现得这么沮丧。
听到棠榆的话,秦度玄抬起手来,轻轻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怎么还没开始,就先怯战不前了呢。”
棠榆下意识捂住自己脑袋,抬头望向秦度玄。
“剑修之道,一往无前。澄明守心,不移己志。道阻亦行。”
“棠榆,还没发生的事,不要因惧怕而退却;已经结束的事,只要你问心无愧,亦不必后悔。”
浅淡却坚定的声音落在棠榆耳中,于她心上敲出咚咚鼓声。
心跳逐渐变得清晰且激烈。
棠榆用力点下脑袋:“我明白了!谢谢师姐教诲!”
可惜,下定决心不辜负师姐期望的小姑娘不知道,她心中最最崇敬、最值得信赖的师姐,此时正在脑中勾画一个邪恶计划。
看着重燃斗志的棠榆,秦度玄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而棠榆,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踏上了一条永远和考试成绩搏斗的艰难道路。
*****
巨大的飞舟穿过云层,在晴朗的高空掠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秦度玄站在船舷旁,远眺着在云层间来回穿梭的那道黑芒。
“又放镇妄出去玩了?”
听到声音,秦度玄转身问好:“师尊。”
牧非烟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随后望向远处:“自打上了船后,镇妄每天都要跑出去玩。它这个性子,先前是怎么耐住寂寞,能在问剑窟里待了快六百年的?”
知道真相的秦度玄忍住笑意:“也许就是因为先前闷太久了。”
这个理由说服了牧非烟:“那倒也是。要是我被关了这么久,现在肯定也坐不住。”
顿了顿,她揣起手来,转向秦度玄:“皎皎,你上次要我帮忙,对那个叫棠榆的孩子更严苛一些。我看她跟你关系还蛮好的,做什么要这样刁难人家呀。”
“棠师妹资质过人,只是心性上稍有欠缺。”秦度玄气定神闲,一点也没有暗中使坏被人戳破的心虚感,“她是一块璞玉,只要稍加磨砺,便能焕发光彩。”
“可是我看她那天拿到成绩的时候,表情很是消沉,怪可怜的呢。”牧非烟嘴上说着“可怜”,实际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丝毫看不出替棠榆着急的模样。
秦度玄微微一笑:“她也只消沉了一会,马上就又斗志昂扬了。棠师妹不是那种会轻易认输的人,绝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挫折就一蹶不振的。”
“好吧好吧。”牧非烟摆了摆手,“既然你有分寸,那我就继续当这个坏人吧。”
“多谢师尊。”
说话间,云层中响起一阵剑啸。
镇妄破开云层,裹着还来不及散开的烟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飞舟而来。
与此同时,船头传来通报:“牧峰主,飞舟已至苍洲境内!”
*****
飞舟破开重重云雾,掠过幽静的碧蓝湖面,缓缓降落在岸边。
刚一落地,就听外面传来一声热情的呼唤:“敢问,来的可是临渊道友?”
秦度玄循声望去,就见飞舟外有一白衫女子悬于半空,正笑吟吟地望向师徒二人。
牧非烟看了秦度玄一眼,示意她跟在自己身边。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那名女子走去。
“真没想到,这回来的竟是珑华真人。”那女子抬手向着牧非烟行了一个平辈礼,“未能远迎,真人莫怪。”
“祝道友多礼了。我在流云峰上躲懒太久了,偶尔也该出来走动走动。”牧非烟撤掉结界,笑眯眯地抬了抬手,“这是我家小徒,秦度玄。”
略一停顿后,她又转向秦度玄:“皎皎,这位便是此次钧天开放的负责人之一,太素阁的长老,祝容宜祝真人。”
大部分时候,灵境钧天的入口都会出现在苍洲境内,因此,追踪钧天入口、协调各方的任务,便也顺理成章地落在了苍洲宗门的身上。
服务别人这种事,实力强劲的问道宗和天穹剑宗自然是不屑去做的。所以这项任务就被交给了几个稍次一些的宗门,专修医道的太素阁便是其中之一。
祝容宜就是这回负责迎接协调事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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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牧非烟是同一辈的修士,只不过如今还是元婴修为,所以没有尊号,旁人只能称她一声“祝真人”。
脑袋里快速过了一遍祝容宜的信息后,秦度玄不紧不慢地行了个晚辈礼:“拜见祝真人。”
祝容宜飞落在飞舟甲板上,坦然受了秦度玄的礼,面上笑容更盛:“高足金质玉相,气韵不凡,令人见之难忘。看贵派是后继有人了。”
能接下协调工作,祝容宜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只短短两句夸奖,就叫牧非烟脸上的笑容真挚了几分:“哪里哪里。她才刚到金丹,这回也只是跟来长长见识的。”
“珑华真人友实在谦虚。听说这回钧天关闭后,贵派还要往问道宗去一趟?”
“是啊,也有段时间没互相讨教过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往归墟山上去一趟,让两边小辈切磋一下,算是提前给下届论道大会做准备吧。”
“看来这次论道大会,临渊又要再度扬名了啊。”
两人说笑客套间,头顶天空骤然一暗。
两艘比临渊飞舟还大了两倍有余的巨型仙舟并排从三人头顶滑过。
仙舟侧面印着醒目的徽记。
秦度玄和牧非烟交换了一下眼神:是问道宗和天穹剑宗的人来了。
祝容宜的目光追随着那两艘仙舟,直到它们先后靠着湖畔停下,她才重新回过头来。
见她这般动作,牧非烟似笑非笑得勾了勾嘴角:“问道天穹,果然还是这般形影不离。”
祝容宜只作没有发现牧非烟的阴阳怪气,笑着说道:“贵派的营地就安排在那头,挨着九霄宗和我太素阁。真人可以往营地去瞧一瞧,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跟我提。”
“我还得去迎接问道宗和天穹剑宗的道友,便先失陪了。”
牧非烟大度地抬起手来:“祝道友请便。”
两人互相拱了拱手,祝容宜飞身而起,向着那两艘仙舟的方向快速掠去。
“皎皎,去把你师兄师姐们都叫出来吧。”牧非烟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咱们也该下船扎营去了。”
“是。”
另一头,湖边。
祝容宜快速落地,跟赶来的同门汇合:“问道宗和天穹剑宗果然一起来了。”
“能一起来倒好了,省得之后还要吵架。”
听到同门的话,祝容宜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两尊大神,咱们谁也得罪不起。各自小心些吧。”
顿了顿,她又无奈摇头:“小心也没用了。这次的钧天试炼,注定不会平静的。”
“何出此言?”
“天穹、九霄二宗传承千年的神剑已各有新的剑主,问道宗也于去年授出了三十二子流珠。就在刚刚,珑华真人还给我介绍了她的徒弟。”
“这三宗一派下一代弟子的领头人,竟都已落定。”
祝容宜说着,忍不住笑叹道:“未来百年,各派间的胜负之争,恐怕就要在这次试炼里初见分晓了。”
“真是……风云际会啊。”
“还是让咱们太素阁的弟子多加小心吧。”
17. 专业劝架
当其余门派和散修之间正在疯传今年的钧天试炼非同一般时,作为话题主角之一的秦度玄,正站在自家营地门口,看着湖边另外三个主角别苗头。
真是……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人物,好熟悉的氛围啊。
要不是这次棠榆不在,景朔也还没出生,秦度玄真要以为自己回到前世了呢。
叹了口气,秦度玄决定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没走到湖边呢,秦度玄就听见温寻锋的声音亮了起来。
“我跟楚道友比试,与你商熠之有何相干?”
商熠之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耐心劝说:“温道友,你也是苍洲人士,应该知道此处仙木湖乃是苍梧仙君飞升后所留。二位在此动手,若是伤损了花草树木,难免有负仙君遗泽。”
温寻锋刚想反驳自己知道分寸,抱着剑的楚却非先冷笑了一声:“商道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虚伪啊。”
被楚却非这样贴脸开大,年纪尚轻、养气功夫还不够到家的商熠之顿时脸色一变。
见商熠之撑不起他那个假笑,温寻锋立刻又抖了起来:“就是就是!假惺惺的,烦死了!”
温寻锋得意今天终于骂到了商熠之,还以为楚却非是站在自己这头的,便朝着后者的方向走了两步。不料刚刚才帮着他的楚却非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快速地避了开来:“温道友,你也离我远点。脑子不好是会传染的。”
这下,温寻锋的脸也垮了下来。
眼看楚却非一人就要挑起一场战争,秦度玄快步上前解围:“楚道友,贵宗正派人寻你回去呢。”
见是她来,楚却非撇了撇嘴角,但到底没有继续挑事:“多谢秦道友告知。”
看楚却非这是想走,温寻锋立刻不乐意了。
作为剑祖后人,温寻锋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唯有他们温氏一族、他们天穹剑宗才是当世剑道正统,旁人全是后进晚辈,不足挂齿。
所以这次来参加钧天试炼,听说九霄宗那把倒倾天河也有了新的主人,温寻锋顿时起了要跟楚却非一较高下的心思。于是落地不久,他就主动找上了楚却非,想跟对方比试一下。
谁知道比试不成,还先被对方阴阳怪气了一番。
温寻锋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上前想要拦下楚却非:“楚道友,我们还没比过呢。”
未免二人再起冲突,秦度玄立刻挡在二人中间,并赶在楚却非张嘴嘲讽前先开了口:“比试随时都有机会,温道友神剑在手,不必急于一时。不妨好好休整一番,等钧天开放、入了灵境,再与楚道友一较高下。”
有前世的经验在,秦度玄可太清楚应该怎么拿捏这几个麻烦的家伙了。一句“神剑在手”,就把注重面子的温寻锋哄得服服帖帖,乖乖退让:“咳咳。这位道友说得也有道理。那今天就先算了吧。”
见他不再纠缠,秦度玄浅笑颔首,准备拉上楚却非退场。
谁料步子都没迈开,就又生变故。
“看这位道友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九霄中人吧。倒像是……临渊弟子。”
商熠之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叫刚刚舒缓了脸色的温寻锋又瞪大了眼睛:“你是临渊弟子?!”
听到温寻锋陡然拔高的音调,秦度玄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防狗防笨,没防住小人。
她刚刚故意没有自报家门,就是因为不想跟温寻锋起冲突。
毕竟世人皆知,临渊剑派与天穹剑宗,一向都是不太对付的。
两家的梁子,还是秦度玄他们家祖师结下的。
在清扫冥妖、镇守炎洲之前,“越执清”这三个字,就已经在苍洲有了一定的名气。不过这些名气,全是靠打天穹挣来的。
据说越执清当年曾想拜入天穹剑宗,但因资质不足而被拒绝。之后,越执清也没再改拜别派,而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种种机缘,最后竟以一介散修之身,晋级化神。
越执清成为化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打上天穹剑宗,找茬。
她一人一剑,连续对战天穹包括掌门在内的七名化神大能,七战七胜,逼得天穹剑宗隐退的太上长老都亲自下场和她对战。
虽然最后越执清败给了那位大乘期的太上长老,但对方也没能如愿留下越执清,反倒叫她顺利逃脱了。
此战过后,天穹颜面尽失。而一战成名的越执清也不得不躲藏起来,闭关修行。
再后来,越执清晋级出关、南下诛邪、创立临渊。
有大乘期的实力和镇守炎洲的功绩在,天穹剑宗自然不好再为难越执清,双方面上也算是互相和解了。
但和解归和解,不妨碍两家在接下来的六百年里互相较劲。
前世,温寻锋刚认识秦度玄的时候,也曾几次三番地挑事,想要逼秦度玄跟自己比试,分出个高下来。
想到前世温寻锋挑的事,秦度玄就觉得头疼。
她倒是也想毕其功于一役,直接把温寻锋给打服了,省得他以后继续找事。但钧天开放在即,旁边又有个一肚子坏水的商熠之虎视眈眈,秦度玄实在不想现在就暴露实力。
吸了口气,秦度玄微笑着对温寻锋道:“在下确实是临渊弟子,不过修为微末,不足为道。”
听到这话,温寻锋上下打量了秦度玄一番,最终轻哼了一声:“金丹初期,确实不太够看。今天就先算了,等进入钧天,我再找你师兄师姐比试!”
秦度玄也不为温寻锋这种态度而恼火,浅笑着点了点头,直接转向一旁的楚却非:“楚道友,咱们快些回去吧。”
清楚秦度玄实力的楚却非颇为无语地瞥了一眼还在得意的温寻锋,压下声音道:“这你都能忍?”
换了自己,早就拔出镇妄狠狠敲爆那个傻子的脑袋了!
秦度玄微笑着摇了摇头:“以后多得是机会。况且,那边还有个准备隔岸观火的呢。”
楚却非顺着秦度玄的视线,扫了一眼神色不明的商熠之。
他嗤笑一声:“行吧。确实也不能让他占便宜。”
两人达成共识,秦度玄朝温寻锋和商熠之拱了拱手,便一道朝营地方向走去。
见他俩都走了,没架可打的温寻锋没好气地白了商熠之一眼,也自顾自地离开了。
留下商熠之站在原地。
望着秦度玄离开的方向,他神色晦暗地摇了摇头:“可惜……”
没能让她拔剑。
*****
“前面就是九霄宗的营地了。楚道友,你我就先在此别过吧。”
“等一下。”楚却非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秦度玄。
“楚道友还有事?”
楚却非抬头扫了一眼,见周围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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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注意他们,才小声又快速地说道:“你的师尊们是不是把探查地宫的任务交付给你了?”
秦度玄并不意外他能猜到这点,大大方方地点头认了。
“那你可得长点心。”楚却非眉心微蹙,“我们追查那个贩卖地图的魔修,发现他那生意做得挺大。虽然现在人已落网,但流出去的地图肯定不在少数。此后的苍洲之行,你可别莫名其妙死在魔修手上了。”
虽然他的语气充满不耐,但熟知楚却非秉性的秦度玄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于是她望向对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小心的。多谢。”
骤然得了感谢,楚却非只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扭头避开了秦度玄的目光:“不必谢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死了可惜。”
秦度玄丝毫不为他的话生气,反而浅笑着说道:“好,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继续给楚道友做对手的。”
楚却非像是被人拿剑戳了一下,原地蹦了起来:“你活不活的,与我何干!”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朝着九霄宗的营地走去。
就是那个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度玄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家营地。
刚一进入营地结界,她就被等在入口处的牧非烟叫住了:“皎皎。”
“师尊?”见牧非烟居然皱着眉,秦度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上前询问,“是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最有事的就是你啊!
牧非烟只觉得自己的拳头都快握起来了!
自己辛辛苦苦讲了快两个月的课,怎么徒弟心里还挂念着那个臭小子啊!
是的,刚才秦度玄和楚却非站在营地外面说话的情形,恰好被牧非烟看了个正着。而且,由于牧非烟发现较晚,她都没来得及调动神识偷听,两个人就已经分开了。
这下可好,不明真相、只能瞎猜的牧非烟,靠着自己强大又离谱的脑补能力,编出了一个小情侣依依惜别的故事。
被自己脑补的故事吓了一跳的牧非烟,当即决定好好跟徒弟谈谈心。
可真当她对上秦度玄时,牧非烟又想起了宿明徽和萧月疏说的话。
皎皎这个年纪,越是直接阻止,搞不好她还越是要逆反呢。
牧非烟的眉心不由拧得更紧。
见牧非烟久久不作答,秦度玄还以为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顾不得礼仪,当即又询问了一遍:“师尊?”
牧非烟恍然回神:“啊……我就是想问问,你刚刚出去做什么了?”
秦度玄直觉师尊有事瞒着自己。不过她并不打算直接问,便顺着牧非烟的话回答道:“方才我看有几人在湖边争吵,就过去劝阻了一下。”
“争吵?谁啊?”
“好像是问道宗和天穹剑宗的道友。”
“哦,他们啊。”听到这个答案,牧非烟不疑有他,“他们一向都不对付的。下次看到这两家吵架,你可千万离远点,等他们打完了再上去收尸、不是,救人。”
听到这样的话,秦度玄不由笑了起来:“好,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看着面前的徒弟,牧非烟心中一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先回去休息吧。灵境明天就会开放,晚上就别修炼了,早点睡吧。”
18. 先下黑手
清越的钟磬之声在仙木湖旁响起。
伴随着袅袅余音,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中,突然扭曲出了一道暗蓝色的裂缝。
呜咽的冷风自裂缝中涌出,吹得原本平静的仙木湖水波涌动。
裂缝出现的下一瞬,七名化神期的修士同时飞身而起。他们按照特殊的站位凭虚而立,手捏法诀,向着半空中的那道裂缝打出七道不同的印记。
随着那七枚古朴玄奥的印记飞入空中,那道暗蓝裂缝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撑开一半,猛地扩张开来,露出内里一层深沉夜幕。
灵境钧天开启。
分散立于湖畔的人群中,秦度玄正抬头望向天空。
和身旁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正在啧啧称奇的师兄师姐们不同,虽然也没有进入过钧天、但曾亲手打开过它的秦度玄一点也没有为眼前的奇景所慑,反而快速地在心中盘算起自己的计划来。
看样子,钧天之内正值夜晚。倒正方便自己动手。
想到这里,秦度玄快速向四周扫了一眼,再一次确定了楚却非三人的位置。
在来仙木湖的路上,秦度玄就已经梳理了一遍此次钧天之行可能会遇到的麻烦。
抛开灵境内本身存在的妖兽傀儡不说,她最大的对手,毫无疑问便是楚却非、温寻锋和商熠之三人。
这三个人里,楚却非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本性不坏、值得信任,关键时刻完全可以联手,被秦度玄划分在了潜在帮手的位置。
温寻锋有神剑在手,又因宗门之故而与临渊不对付,危险系数相对较高。不过他最是清高好面子,不屑搞暗中偷袭这套,平时也更喜欢独来独往。真和他撞上起了矛盾,大不了硬碰硬打上一场,倒也不用时时提防。
唯有余下的商熠之,最是让秦度玄防备。
别看他表面温文尔雅、光风霁月,实际藏了一肚子小心思,时常暗中给人使绊子。昨天在仙木湖旁,商熠之刻意当着温寻锋的面挑破秦度玄的身份,就很难说他没抱有什么阴暗目的。
除此之外,问道宗一贯奉行的集体行动的准则,更是能让其弟子在灵境之内占据优势。
出于种种考虑,秦度玄最终决定,先对商熠之下手。
至于下手的方式嘛……
“参与试炼者,上前一步。”头顶传来的威严呼喊,唤回了秦度玄的思绪。
她跟着身旁跃跃欲试的师兄师姐,向着仙木湖的方向跨了一步。
下一秒,悬在半空的七名化神大能同时挥袖。
一股柔和的力量自脚下涌出,托起要参与试炼的百名金丹修士,向着空中裂缝飞去。
被送入裂缝的一瞬,秦度玄快速分出三缕神识印记,悄无声息地打向同样被卷到近旁的三人。
*****
暗沉的夜空中,一轮巨大的圆月高悬于空,持续不断地向着下方的大地抛洒清辉。
秦度玄轻点树枝,借力跃至树梢顶端。
借着头顶辉光,周遭一切尽入眼底。
这是一处不甚密集的树林。周围尽是一些黑黢黢的、不断晃动的影子,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叫人一时分不清是树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夜幕给四野蒙上了一层静谧的轻纱,唯有吹拂来的晚风中,夹杂了树叶摩擦声和少许婉转鸟鸣。
根据这些有限的信息,秦度玄快速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兽苑。
钧天之内,共分为五个区域。
最中心建筑林立,雕梁画栋、琼楼玉宇、亭廊曲折,是为“宫室”。宫室向外,隔着一条由傀儡把守的环形通道,分别是“兽苑”、“花圃”、“灵池”、“山石”四个外围区域。
参与钧天试炼的金丹修士,在进入灵境的时候,都会被随机传送到四个外围区域之内。
秦度玄所在的兽苑,里面密布各种飞禽走兽,其中不乏各种金丹期的妖兽,是猎取内丹的好去处。
不过,这里的危险程度也不低,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招致妖兽围攻。
秦度玄还赶着要去收拾商熠之呢,实在没空跟妖兽纠缠。
她立在树顶,闭眼开始感应自己先前打下的三枚神识印记。
运气很好,三枚印记距离秦度玄都不算太远。其中代表商熠之的那枚距离秦度玄最近,两人相差不过几里。
既然老天爷都要帮忙,秦度玄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早就准备好的黑袍罩在身上,唤出镇妄,向着商熠之所在的位置疾驰而去。
*****
另一边,兽苑和花圃交界之处。
商熠之寻了个开阔的位置,借着明亮的月光,点亮了手腕上的一颗流珠。
流珠是问道宗门人标配的法器,人手一串。依据每个人在宗门内的地位,他们手腕上的流珠数量从八颗到一百零八颗不等。商熠之所佩戴的三十二子流珠,便是专属于问道宗首徒的法器。*
串上的每颗流珠都铭刻有不同的符文阵法,或是对应一种法诀术法、或是对应一道符箓法阵,只要激发便可使用,非常便捷。
现在商熠之点亮的便是一颗刻有定位符的流珠,方便与他一同进入钧天的同门互相感应聚集。
不知为何,一进入钧天之内,商熠之心中就涌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紧张感。所以一落地,他就用最快的速度激活了定位符。
做完手头最要紧的事后,商熠之才稍稍安下心来。
他向四周望了一圈。
确定自己的位置后,商熠之抬步向着花圃方向走去。
那边妖兽数量较少,在和同门碰头之前,还是先在那边收集一点灵植灵药吧。
这样想着,商熠之运转身法,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谁知,就在他一脚即将踏出树林的时候,变故突生!
一道凶猛的破空之声从他身后袭来。
商熠之也算颇具对敌经验,意识到情况不对的那一瞬,他当机立断,用最快的速度激发了腕上一颗刻有防御阵法的流珠。
一道不太显眼的暗绿色光圈自他头顶落下,将将护住了商熠之的后脑勺。
趁着阵法替自己挡下一击的空档,商熠之撤步后退,回身迎敌。
可这个发动偷袭的敌人似乎对商熠之的习惯非常熟悉。商熠之才退了一步,就觉身后又有凛冽剑风袭来。
来不及站稳脚步,商熠之连忙激发了第二颗流珠。
这一次亮起的,是一道幽蓝色的阵纹。
商熠之腕上一共串了九枚防御流珠。受限于自身实力,这些流珠每被使用一次,都需要花费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进行冷却。
要是一直这样陷在对方的节奏里被动挨打,阵法不够用不说,要是不小心引来了周围的妖兽,到时候真是想脱身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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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这点,商熠之决定速战速决。
他不再躲闪,撑着阵法强抗敌人攻击的同时,快速点亮了第三课流珠。
无形的风刃向着偷袭者所在的方向射去。
可惜,这看似声势浩大的一招,被对方轻巧避过。
刻在流珠上的阵法,虽然发动迅捷,但到底比不得自己用灵力构建释放的那般如臂指使。
不是商熠之不想用术法迎敌,实在他的术法都太过醒目,放在当下这种环境里,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对着妖兽挑衅。
作为一个拥有火系天灵根的法修,这还是商熠之第一次打这么憋屈的架。
从那人发动袭击至今,两人交手数个回合,商熠之已经使用了三枚流珠,不仅没有摸到对方,他甚至都没能看清那个藏在黑暗中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憋着一股火气,商熠之又连续激发了两颗流珠。
数道水流向着偷袭者先前躲避的方向疾驰而去,与此同时,周围的树木植株全部开始扭曲。
水流化作钩索,在扭动的植物的配合下,开始追捕目标。
趁着偷袭者躲避的功夫,商熠之掐起手诀。
一线暗红自他脚底窜出,沿着地面快速铺展开来。
“星火燎原”,问道宗内秘藏的一种术法。施法者控制灵火,埋藏于地下。一旦有人踏上灵火范围,便会被直接点燃。由于燃烧的是修士灵力凝聚的灵火,这种火焰很难被直接扑灭,即便无法伤害对方,也能持续燃烧一段时间。
以商熠之目前的实力,虽然还做不到化火为星、铺遍地底,但凭着密集的火线,又有上面的水流和植物配合追击,他不怕对方不踩上陷阱。
商熠之打定主意,一旦对方被点燃,自己就向周围四散打出灵火,然后快速撤离现场。这样,就算那个偷袭者不被灵火灼伤,也会被周围惊起的妖兽围攻。
他紧紧盯着偷袭者漆黑的身影,操控水流和植物,持续追堵。
眼见对方被逼得从树上落下、即将踩中地面,商熠之大喜过望,手中已然起势,随时准备释放灵火。
然而,那道落下的身影在接触地面的一瞬,猛然向上拔起几寸。
一簇火花在那人脚下爆开。
那偷袭者就像是一片飘忽的羽毛,尽管脚下不断爆出火花,但他全然不受影响,甚至连丁点火星都没有沾上。几乎是瞬息之间,那人就已经踏着火花,闪现在商熠之面前。
刺目的光芒在漆黑的树林中炸开。
此时的商熠之,已经完全顾不得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引来妖兽了。他连续催动三颗防御流珠,才将将挡下了朝着自己面门刺来的那骇人一剑。
眼看一小截剑尖已经刺开最后一层防御圈,商熠之眼中狠色一闪而过。
动静都已经闹得这么大了,也没有留手的必要了。
他改换手诀,埋于地下的火线顿时像是活了过来,破开地表土层,呼啦啦地朝着偷袭者涌去。
结成网状的火线即将兜住对方的一瞬,商熠之终于和那名偷袭者对上了视线。
他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笑意。
下一瞬,那人如同一缕烟霞般,消散在了商熠之眼前。
一股巨力重重击上了商熠之的后脑勺。
失去意识前,商熠之只看到了那卡在防御阵上、不断轻颤的雪亮剑尖。
19. 三人混战
秦度玄快速地在稀疏的树林之间穿梭,同时不忘扯下罩在身上的黑袍,收入储物袋中。
妖兽奔跑嘶吼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周围响起。
仗着强大的神识,秦度玄灵活地避开了它们行进的路线,快速朝着中央宫室所在区域前行。
虽然在钧天内外围的四个区域里,也能获取内丹灵植之类的贵重材料,但更加珍贵稀缺的法宝机缘,藏在中央区域的宫室之内。
可想要进入宫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你要有足够的实力,通过间隔内外的傀儡守卫的阻击。
穿过傀儡守卫构成的防线、抵达通往宫室的正门后,试炼者们还要面对来自同行对手们的挑战。
正门每隔一个时辰开放一次,每次只能允许一人通过。灵境钧天开放三天,进入宫室内的名额总共只有三十余个。可想而知,正门口的竞争会有多么激烈了。
秦度玄这次来,可不只是为了针对商熠之。
该争的机缘,断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
秦度玄不仅要争,还要争到那个最先进入宫室的位置。
想到这里,她再次加快步伐。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钧天之内,已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留给秦度玄的时间不太宽裕了。
越过最后一片小土丘,隔着一道不算太高的围栏,站满傀儡守卫的通道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秦度玄刚一翻上围栏顶端,下方的傀儡守卫就抬头对准了她所在的方向。
晶石镶嵌的眼睛闪过一道暗绿光芒,距离最近的两名守卫提起长戟,指向了上方那位不速之客。
轻柔的夜风抚过这条不算宽阔的通道,似有一场恶战即将在此展开。
秦度玄垂眼望向傀儡守卫,安抚地摸了摸镇妄剑柄上镶嵌的石珠:“别急。”
脑内传来一股不满的情绪。
秦度玄握住剑柄,微抬嘴角:“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
先前偷袭商熠之的时候,为了不暴露身份,秦度玄取了一柄再寻常不过的制式长剑,只在最后敲晕商熠之的时候,才拿了镇妄出来。
出场时间太短,自觉地位受到威胁,镇妄已经闹了好一阵了。
秦度玄赶着处理商熠之,便只简单哄了它几句。
因为没被哄服帖,所以这会儿,镇妄才会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那些傀儡守卫对战,以此来向秦度玄证明,只有自己才是最棒的。
察觉到镇妄的小心思,秦度玄再次摸了摸石珠:“打傀儡有什么意思?等会儿有的是跟咱们交手的人。”
按神识印记来看,另外两个比较麻烦的对手,现在也已经赶到正门附近了。
秦度玄扭过头,回望了一眼身后陷入混乱的树林。
听着越发嘈杂的兽吼人声,秦度玄微微一笑,向着下方一跃而下。
*****
通往宫室的正门口前。
楚却非抱着倒倾天河,百无聊赖地倚墙而站。
脚边是倒了一地的傀儡守卫,其中有几具甚至已经被拆得零零碎碎,根本都看不出原貌了。
他的面前,温寻锋正在极力劝说他跟自己对战。
“……要不是商熠之那个烦人精插手,昨日咱们便是要打的。现在四下无人,时机正好,你我不妨决出个胜负,正好也定一定谁先进去。”
楚却非不耐烦地侧过头去:这个人好烦哦。
他按捺住拔剑的冲动,闭上眼开始思索,等会儿开门后,自己应该用什么姿势,把面前这个满脑子只有打架的蠢货踢飞出去。
最好是能踢到傀儡堆里去,让那些傀儡守卫按着他再揍一顿!
思绪回转间,侧旁的通道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非常明显的响动。
有人来了。
楚却非立刻站直了身子。
一旁的温寻锋也闭上了嘴,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息之后,一大群傀儡守卫追着一个浅蓝色的身影,乌泱泱地冲了过来。
看清那个在傀儡守卫头顶辗转挪移的人影后,楚却非惊讶地往前踏了半步:怎么是她?!
是的,引着一大群守卫跑过来的,正是刚离开兽苑不久的秦度玄。
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招惹这么多的傀儡追着她跑。
不过秦度玄本人显然没把这些守卫放在眼里。
她踩着通道两侧的墙壁和傀儡的头顶,灵活地在众多守卫的围追堵截下穿行。偶尔落点有问题,没能踩上实物,她也能踏着空气拔起身形,丝毫不受影响。
靠着灵巧的身法,秦度玄在守卫群中自在穿行。若非追着她的只是一群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只怕这会儿通道里还要爆发出无数怒吼。
“这不是昨天那个道友吗。”温寻锋也认出了她来,“没想到她还挺厉害的啊。”
楚却非半是无语半是好笑地撇了撇嘴角:“你还有空夸她?她马上就要引着守卫跑来这儿了!”
温寻锋这才回过味来,忙把神黯握在手中:“怎么的,咱们要帮她吗?”
“你爱帮你帮。”深知秦度玄实力的楚却非才不打算趟这浑水,旋身一跃,跳到身后的屋檐上,“马上就要开门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见此情形,温寻锋也快速跳上另一处屋檐,嘴上还不忘替自己的找补:“楚道友言之有理。自己的问题就应该自己解决。”
那头,又在傀儡守卫头顶踩了一脚的秦度玄也看清了那两人躲避的动作。
见没能骗到冤大头给自己帮忙,她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即脚下一停,抽出早就已经跃跃欲试的镇妄,反手对着傀儡们挥出一剑。
临渊剑法·雨字五式。
第三式,暗重山。
金色的剑芒犹如一重厚重雨幕,向着来不及停下脚步的傀儡们兜头浇下。
触碰到傀儡的一瞬,剑芒如同雨丝一般,沿着傀儡身上各处衔接的缝隙,钻入内部。
随着秦度玄左手法诀起势,游入傀儡内部的剑芒齐齐爆炸开来。
只一招,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傀儡守卫就被炸得七零八落。虽然还有部分傀儡在这一击中侥幸存活下来,但它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收拾完这批守卫,秦度玄收起镇妄,转身朝屋檐上的两人颔首:“两位道友,别来无恙。”
早就和她交过手的楚却非只愣了一瞬。见秦度玄跟自己打招呼,楚却非也朝她微微点头:“秦度玄,你终于来了。”
听到他的话,还在愣神的温寻锋猛然回神:“你就是秦度玄?那个拿到镇妄的秦度玄?!”
一听这话,秦度玄就心知不好。
她抬眼望向楚却非,果然看见了他憋笑扭头的动作。
好啊,这是要祸水东引啊。
眼见温寻锋已从屋檐上跳下,还朝自己走了两步,一副急着要跟自己切磋的样子,秦度玄收回视线,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正是。”
“好,真是太好了!”温寻锋喜上眉梢,“举世皆知,剑尊一生只铸过三柄剑。湛寂所向披靡,临渊定佑太平。唯有镇妄,降世至今,不曾出鞘。今日有幸,温某愿执神黯,一试镇妄锋芒!”
看着面前这个还没挨过毒打、满脑子只有和人切磋比斗的温寻锋,秦度玄微妙地共情了刚刚的楚却非:这个人好烦哦。
马上就要开门了,边上多少人虎视眈眈呢,他非要在这个时候找我打架吗?
不过秦度玄不是楚却非。比起后者,她的涵养实在是好出太多。
见温寻锋神情执着,秦度玄也没有反对,而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能同温道友和神黯一战,亦是吾与镇妄之幸。”
听到这话,温寻锋两眼放光:“好好好,还是秦道友痛快。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就先……”
话未说完,温寻锋只觉身旁一道人影闪过。
他连忙抬眼去看,却见秦度玄居然举着剑冲向了屋檐上的楚却非!
温寻锋连忙追了上去:“秦道友,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拔剑直刺楚却非的秦度玄笑着回道:“没有找错。”
“此时正值午夜,星辰漫天,正是绛河剑法最强的时候。温道友难道就不想一探倒倾天河之威吗!”
“此处开阔,三人一起对战也无甚影响!”
原本准备旁观看戏的楚却非骤然遇袭,本能后退躲避。谁想才刚退了一步,他就听秦度玄说出了那番“三人对战”的言论,当即心下一紧。
果不其然,温寻锋对秦度玄的话大为赞同:“秦道友言之有理!”
说罢,温寻锋竟也拔剑追来。
眼见两把剑都朝着自己眼前刺来,被强行拖入战局的楚却非一边暗骂温寻锋,一边无可奈何地拔出了倒倾天河。
三把神兵铿然相撞。
一时之间,宫室正门入口处,金、蓝、红三色的剑气灵力交相辉映。
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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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赶到的人看着占据门口最佳位置大打出手的三人,全都识趣地退了回去。
开玩笑,人家神仙打架,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介入的?
还是等他们走了再去吧!
正门口。
秦度玄一招坠梧桐,吹落神黯拂起的灼热剑花,同时施展游星身法,避开身后射来的星芒。
楚却非与温寻锋,确实都是很好的对手。
楚却非自不必多说。借着天时之便,绛河剑法的威力远比那日流云峰对战时强出数倍,闪耀的星芒围绕着他自由穿行,攻守兼备,不露一丝破绽。
温寻锋也不差。他也是火系天灵根,配合神黯剑,一出招便是杀气腾腾的密集剑花。
和这两个人对战,要不是秦度玄有着前世积累下来的化神级别的神识,恐怕很快就会因为修为差距而落败了。
她抽空向着天空望了一眼。
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速战速决。
拿定主意,秦度玄荡起一式春波皱,趁着另外两人受到干扰的短暂空隙,向着后方疾退数丈。
“继续!”打得热血上头的温寻锋早就把开门的事情忘到脑后。见秦度玄想走,他当即提剑追了上去:“我们还没分出高下呢!”
秦度玄灵巧避开,而后悬停在半空,浅笑着回答道:“时间紧迫,我便以最后一剑,来跟二位道友定个胜负吧。”
这般狂傲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却别有一番淡然飘逸之感。
“此招乃我临渊祖师所创,名为,摧明月。”
幽黑剑尖以悍然无匹的气势,直指空中圆月。
剑落下的一瞬,一股狂暴至极的凶悍烈风凭空而起!
原本明亮的月光骤然变得幽暗晦涩,紧接着,大地也开始猛烈震颤起来。
周遭的一切根本无法抵抗秦度玄这一剑引发的天灾。就连沉重的傀儡守卫,在这狂暴烈风面前,都只能像一片枯黄落叶,无法抗拒地被卷入天空。
一时之间,惊叫声响彻四野。
在这天地倾覆般的巨大动静里,原本紧闭的正门悄然打开了一道缝隙。
可惜,已经没有人能分神留意正门了。
没人有勇气直面这种程度的飓风。所有人都在竭力奔逃,各自寻找能够躲避的地方。
除了秦度玄。
早早用了寄清风的她,此刻正随着风势,安然而起。
一道不甚起眼的暗芒闪过后,秦度玄的身影消失在了正门附近。
暴烈的风渐渐止息,晃动的地面也慢慢恢复平静。
乌云散去,巨大的圆月依旧高悬于顶。一切都重回正轨。
只有相继落地、砸得碎片四溅的傀儡守卫,昭示着方才发生于此的巨大灾难。
*****
传送带来的眩晕感还未退去,秦度玄就发现自己正在快速下坠。
她调动剑气,接连用了踏云、列虚两种身法,才成功调转身体,并延缓了下落的速度。
眼看地面近在眼前,刚刚放了大招的秦度玄没再浪费体内剑气,选择抱头就地一滚。
地面堆积的落叶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止住滚动的势头后,秦度玄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
检查了一遍自己,确认东西没有遗失后,秦度玄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此时她正处于一片空地之上。
距离她不远的正前方,矗立着一棵庞大无比、枝叶繁茂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大银杏。
地上堆积的厚厚落叶,全都是从这课银杏上掉落下来的。
好悬。要是再往前滚一点,就要撞树上了。
秦度玄呼了口气,正准备飞到高处看看位置,却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区别与普通秘境,钧天之所以能成为灵境,是因为它已经无限接近于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了。
钧天内自有一套日夜四时运行的规则,最明显的就是,外界明明是早晨,但钧天之内却是深夜。
然而秦度玄现在所处的地方,分明也是白天!
自己这是被传送到哪儿了?
秦度玄心中警铃大作。
好在她并非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点状况,还不至于让她陷入惊恐。
秦度玄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唤出镇妄,准备往周围探查一番。谁料脚刚抬起,银杏树后就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20. 漆黑怪物
秦度玄的手按在了镇妄的剑柄上。
沙沙的脚步声不急不缓,以一个颇为悠闲的固定速度,向着秦度玄的方向走来。
秦度玄心中的警惕愈发高涨。
从脚步声响起至今,她一直在留神捕捉来者的信息。但除了那越发清晰的脚步声之外,她没能捕捉到任何其他的讯息。
来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没有气味。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是某种有着匿踪天赋的异兽,还是什么材质特殊的傀儡?抑或者,是某位修为远超自己的大能?
信息匮乏,秦度玄无从判断。
五感派不上用场,她只能小心地放出神识试探。
可过去无往不利的神识,这次却扑了个空。
她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神识反馈来的信息里,银杏树后只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空地。
但脚步声还在靠近。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个未知的存在已经转了方向,准备向右绕开间隔在它和秦度玄之间的银杏树。
秦度玄握紧了镇妄。
感受到她的紧张,镇妄也无声震颤起来。
逐渐升高的心跳声中,脚步声愈发逼近。
脚步声出现在树旁的一瞬,秦度玄猛然向着声音落点的方向挥出一剑!
激烈剑风呼啸而出,直直冲向那个从银杏树后显出身形的古怪事物。
它通体漆黑,身材高大。虽然看上去像是个人形,但光滑溜圆的“脑袋”上没有五官,过分瘦长的四肢也不甚协调,关节处崎岖凸出,整体看上去十分粗糙。
长成这副模样,大约不是什么自然生物。
可要说它是机关傀儡吧,那模样也太砸傀儡师的招牌了。
秦度玄还没分辨出个结果,她的剑风已经正正撞上了那个古怪的家伙。
以往不曾失手过的剑招,这回却像是撞入了一片深沉的泥沼,根本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剑招不仅没有起效,反而激怒了那个家伙。
它抬起脚来,迈着诡异笨拙的步伐,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极高速度向着秦度玄冲来。
好在秦度玄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剑招落空后,她只愣了一瞬,在对方抬脚的同时,秦度玄便本能地做出反应,向着侧后方躲了一步。
怪物奔跑掀起的冷风将将擦过秦度玄的鼻尖。
意识到这只怪物的可怕,秦度玄不敢大意。
她运转身法,化作一道闪电,向后疾退,试图与对方拉开距离。
但那怪物的反应也非常迅速。一击落空,它很快便刹住步伐。身上关节一抖,它的手脚便诡异扭转了方向。随后,“转过身来”的怪物就又向着秦度玄所在的方向发起了冲击。
这一套扭转关节的举动只发生在瞬息之间。秦度玄来不及变招,对方就又冲了过来。
无法,她只能继续维持身法,借着闪电之速避退。
一时之间,亮紫的闪电和虚黑的人影四下穿梭,扫得一地澄黄的银杏叶漫天飞舞。
飘落的银杏叶里,秦度玄渐感剑气不支。
她现在才只是金丹初期,体内剑气有限。方才为了赢过楚却非和温寻锋,她就已经消耗了大量剑气使出摧明月;如今再高强度地使用身法奔雷,本就不太富余的剑气更像是破了口的瓶子,哗哗往外漏水。
再这样下去,自己只能在耗尽剑气后等死了!
想到这里,秦度玄目光一凝。
她调转方向,紫色电光直直冲向那棵巨大无比的银杏树。
这一次,那只怪物没有立刻追来。
它在原地停滞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用比刚才还快出数倍的速度,也向着银杏树所在的方向冲去。
但和秦度玄不同的是,它选择的角度,正好能拦在秦度玄和银杏树之间。
怪物的选择出乎了秦度玄的意料。但多年积累的战斗经验让她不会错失任何一个机会。
眼见怪物即将冲到秦度玄面前,她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反而进一步提速,同时提起镇妄,举剑向前。
紫电和黑影狠狠撞击在了一起,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怪物挣扎起来。
但它被夹在秦度玄和银杏树之间,根本没有逃脱的空隙。
秦度玄忍着手臂传来的震痛,奋力将镇妄刺入怪物胸口。
伴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幽黑剑尖逐渐没入那漆黑的胸膛。
细长的手臂终于停止了挥舞。
秦度玄又抵着镇妄向内推进寸许,直到自己双手脱力,才猛然吐了一口长气。
她扶着镇妄,一边戒备可能的反击,一边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怪物来。
它的表皮冷硬光滑,与任何生物的皮毛都不相同,像是人工打磨出来的。镇妄刺出的伤口中也没有溢出鲜血,更是佐证了它是人造产物的可能。
只是,这怪物所用的材质非常特殊,非金非木,与秦度玄前世今生所见过的所有傀儡都不相同。而且它全身光滑,没有任何接缝,这般高超的制作技巧,与它古怪崎岖的外表完全不符。
更重要的是,如果它是人造产物,那它背后一定还存在一个神秘的主人。
自己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里来?会不会就与它背后的人有关?
思索之间,秦度玄也没有放松警惕。
她小心地从怪物胸口拔出镇妄,准备抓紧时间换个地方。
谁料刚一转身,头顶高空就传下了一道缥缈的声音:“好剑,实力也不差。”
秦度玄猛然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大乘?!
*****
灵境钧天。
宫室正门口,楚却非抱着倒倾天河,沉着脸倚墙而立。
还没学会看人脸色的温寻锋一边翻看地上散碎的傀儡碎片,一边啧啧称奇:“那就是传说中的摧明月吗?果真声势浩大,威力不凡。”
楚却非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不知为何,自打秦度玄进入宫室之内后,他的心头一直弥漫着一股无法言表的淡淡焦躁感。
楚却非把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归结到了自己的机缘可能会被秦度玄抢走上。见温寻锋还在翻看傀儡守卫的碎片,他嗤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摧明月之威,贵宗六百多年前不就已经体会过了吗?”
被楚却非掀了宗门丢人的老底,温寻锋自然大感不快。他站了起来,刚想跟楚却非争辩,却听通道内又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行七人排列整齐地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打头的正是先前迟迟没有露面的商熠之。
见到老对手来,温寻锋立刻把楚却非造成的那点不快抛之脑后,转而挑衅起商熠之来:“哟,商道友怎么来得这么迟啊?”
他上下打量了对面一番,见问道宗七人身上多少都沾了灰尘脏污,商熠之甚至头发都乱了一些,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看热闹的快乐:“几位道友方才是去哪儿了?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看温寻锋那毫不遮掩的看戏表情,商熠之心中火气更盛。
他被偷袭者打晕后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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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倒吊着捆在了半空中。循着他的定位标记赶过来的同门正在努力对他进行施救,但无一例外,都被四周飞舞的枝条抽打得不敢上前。
没法,谁叫困住商熠之的,是钧天之内仅有的三个元婴妖兽之一。
灵境钧天只限金丹期修士进入,其内的妖兽等级自然也与试炼者相差不大,多数也都只是金丹。但在兽苑、灵池和山石三个区域的最中心,各有一只元婴初期修为的妖兽坐镇。
这三只妖兽实力虽强,但它们受到灵境限制,不能离开自身领地。所以试炼者只要避开它们所在的区域行动,基本就不会被受到它们的攻击。
估计那个偷袭者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把昏迷的商熠之送入兽苑那棵元婴修为的榕树的领地范围之内。
发现商熠之的位置出现在兽苑中心后,他的同门自然知道情况不妙。
但商熠之毕竟是宗门认定的下代掌门,他要是在钧天内出了事,同行的其余六人也都讨不了好。
别无他法的六人只能选择前去营救。
可那榕树的修为实在胜过他们太多。六人废了好大一番功夫,不仅没能救下商熠之,还连累后者也叫乱舞的枝条抽了好几下。
要不是后来那阵突发的古怪地动惊得那棵榕树松开了枝条,只怕商熠之现在还被吊在树上下不来呢。
逃出生天之后,商熠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来宫室正门入口。
可现在看楚却非和温寻锋“和平相处”的模样,商熠之哪能不知自己来迟一步,这第一个进入宫室的名额已经被人占走了。
先是被人偷袭,后是被倒吊在树上,这第一没有争到不说,现在还要被温寻锋嘲讽,商熠之胸中怒意可想而知。
但残余的理智让他没有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商熠之四下打量一圈,强压怒意,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在下来迟一步。不知是哪位道友技艺超群,拔得头筹?”
他这话问得阴险,字字句句都在挑拨温寻锋。
以他对温寻锋的了解,对方肯定受不了被说自己不如别人,这番话必定能叫他跳脚。
可惜这一次,商熠之的算盘落了空。
不等温寻锋开口,一旁的楚却非就先朝他扫了一眼,随后懒洋洋地开口道:“我跟温道友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倒是商道友,你们连观战的位置都没能抢到,实在是太可惜了。”
见商熠之嘴角垮下,楚却非又不怕死地补了一句:“至于拔得头筹的那位,商道友不必担心,想来她现在已经机缘在身,法宝满怀了吧。”
*****
被认为机缘在身、法宝满怀的秦度玄,此刻正站在一处水潭前,奋力打水。
那位大乘期的大能在她面前现身时,秦度玄还以为自己这次小命危矣,甚至做好了拼死博最后一把的准备。
谁料那位前辈只是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越过秦度玄,直接上前去检查那只怪物的情况了。
随后,她不由分说地朝秦度玄手里塞了一只木桶,并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阿丑是出来帮我打水的。你把阿丑打坏了,它的活就由你来干。”那位前辈边说边挥了挥手,“快去,别让我等太久。”
于是秦度玄一手镇妄一手木桶,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处水潭边上,开始干活。
眼见水已注满,秦度玄提起木桶,扭身走了两步。
等等,这捅水打了要送到哪里去啊?
她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周围群山密林。
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21. 初窥真相
“水打来了?喏,那边有只水瓢,去把廊下的花都浇一遍吧。”
造型简单古朴的木屋里,那位来历成谜的大乘前辈正挽着袖子,埋头修理那只名叫“阿丑”的古怪家伙。她朝着屋外比划了两下,就又给秦度玄派了新的任务。
被骤然传送到木屋的秦度玄愣了一愣。
方才她还站在水潭边,发愁要带着打来的水去什么地方,下一瞬,身旁景致转换,她便已经出现在了此处。
这个过程中,秦度玄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大乘手段,果真高深莫测。
秦度玄心中警惕更盛。
她老实地点头,乖乖拎着木桶走去廊下浇花了。
廊下错落有致地摆着一排样式各异的花卉,不过这些植物盆栽都没什么灵气波动,看上去不过是些寻常植株。
秦度玄也没什么伺候花草的经验。估算了一下花盆数量和桶内水量后,她拎起木瓢,按照一盆一瓢的标准,兢兢业业地开始浇花。
一瓢、一瓢、一瓢、一瓢……
浇着浇着,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些花……好像有些太安静了?
当然,花草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发出声音的。但风吹过雨打落的时候,花叶总是会晃动的。
这里的花虽然也会摇晃,但它们摆动的幅度都很小,与寻常花木并不相同。
秦度玄犹豫片刻,放下木桶,伸手摸了摸面前那盆芍药的花瓣。
触手一片冰凉。
这盆鲜妍盛放、看不出任何异常的芍药,竟有着金属般的触感。
“这些花,都是我用矿石制作出来的。怎么样,看上去和真的一般无二吧。”
前方传来的声音让秦度玄后背一紧。
她连忙站直身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尊者技艺超凡。”
那位前辈只轻笑了一声:“浇完花后就进屋来吧。”
秦度玄拿不准她的心思,只能应了,同时加快了手上浇水的动作。
一圈浇完,木桶里的水也刚好见底。
秦度玄收拾好木桶木瓢,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揣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走进屋内。
此时天光正好,木屋里一派通明。
那位身份神秘的前辈大能正坐在一张矮桌前,神态悠然地端着茶盏品茗;她的身后,还横放着那名叫“阿丑”的古怪家伙。
眼前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怪异却又恬淡和谐的奇怪感觉。
好在秦度玄前世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她镇定自若地朝着那位前辈行了一礼,随后便在桌前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晚辈误入此地,不慎冒犯尊者,还请您勿怪。”
“不知尊者如何称呼?”
按修仙界的规矩,元婴和化神期的修士会被敬称为“真人”,其中,化神修士还能自取一个尊号。若是突破化神、晋升大乘,那“真人”的敬称就会升级为“尊者”。
不过,修士们性情各异,有些不喜欢这两种固定敬称的,还会给自己取个别的称号。
譬如“剑尊”一称,在越执清横空出世之前,曾被广泛应用于各位剑修大能之间。不过,越执清以自身实力和功绩名扬宇内后,“剑尊”二字便被世人默认为了她的专属尊称,后世也无人再敢妄称“剑尊”。
秦度玄现在问对方如何称呼,除了想确定其身份之外,也是抱着小心行事、以免继续触怒对方的念头。
对方微微一笑:“吾号斫晦。斫雕为朴的斫,韬光养晦的晦。”
斫晦?
秦度玄从未听说过这个尊号。
似是看出秦度玄的困惑,斫晦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我派素来避世不出,入门后忘却前尘、不论名姓。唯有“斫晦”一号,乃当年剑祖赐予我派祖师,此后代代相传,直至今日。”
秦度玄恍然:看来这位前辈是某个隐世宗门的大能。能由剑祖赐号,这个宗门少说也已经传承有千年时光了。
就是不知,他们为何一直避世不出。
思绪流转间,一盏刚斟好的茶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秦度玄连忙双手接过。
就听斫晦又道:“你方才说自己是误入此地。”
“是。”秦度玄回答,“晚辈原本是在灵境钧天之内参与试炼。兴许是钧天内的传送阵出了什么岔子,致使晚辈误入了您的清修之地。”
谁料斫晦却笑着摇了摇头:“并非误入。我这处小秘境,便是藏在钧天之内。你是不是误打误撞,在月圆之夜用了什么法子遮蔽掉了钧天内的月亮?那便是开启此处秘境的法门。”
“只是这开门之法较为隐蔽,自我派避入钧天至今,已有八百余年。你还是第一个靠自己进到这里来的。阿丑也是第一次见到生人,所以才会一直追着你跑。”
秦度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如今钧天之内,正是月圆之时。秦度玄的那招摧明月,刚好有使日月避退的威势。想来便是因此,才让她被传送到了这里来。
想明白这处关窍后,秦度玄只觉哭笑不得。
她原是为了抢占到第一个进入宫室、优先寻找机缘的先机,才会毫无保留地使出摧明月来逼退楚、温二人。谁想竟误打误撞开启了别的机关,以致落入此地。
虽然现在看这位斫晦前辈的态度,不像是会与自己为难的样子,但到底也是耽误了她原本的计划。
此番阴差阳错,着实令她感到无奈。
好在秦度玄向来心态很好。来都来了,还不小心打坏了人家的东西,这会儿要是急着跑,也实在太不像话。
秦度玄斟酌片刻,还是决定问问赔偿的问题。
“敢问前辈,那‘阿丑’,可是您所做的傀儡?”
“傀儡?要是我做的傀儡丑成这样,我师尊怕是要从地里爬出来打我的。”斫晦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后的阿丑,半开玩笑地说道,“阿丑……算是一件特殊的法宝吧。”
“法宝?”秦度玄跟着望向那黑漆漆的细长人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家好人的法宝长得像个人样啊。
还是个丑不拉几的人样。
“说到这个,我都还没问你呢。”斫晦回过头来,兴致盎然地问道,“你是剑修吧。师承何派?还有你的那柄剑,剑名为何?”
“不是我自吹自擂,阿丑虽然长得难看了点,但它的身体强度可是很不错的。能在它胸口破开一个口子,你和你的剑,都蛮不赖的嘛。”
这么一说,秦度玄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做过自我介绍。
她忙向斫晦行了一礼:“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名唤‘秦度玄’,乃临渊剑派弟子。所执之剑,名为‘镇妄’。”
听到“镇妄”二字,斫晦的眼睛“唰”地一声亮了:“镇妄!便是剑尊越执清用冥妖之首的脊骨所铸成的镇妄吗!”
在听到秦度玄确认的回答后,她当即朝前一凑:“能不能把镇妄借给我瞧瞧!”
秦度玄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往后一仰。
看着面前斫晦期待的眼神,感受脑海里镇妄抗拒的情绪,左右为难的秦度玄艰难地开了口:“前辈,您冷静一些。”
意识到自己失态,斫晦坐回自己的座位,但脸上兴奋丝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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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我就瞧瞧,看一眼都行!”
看着躺在斫晦身后、至今仍一动不动的阿丑,自觉愧疚的秦度玄只能在识海内好生哄劝镇妄一番,随后将它唤了出来。
顾虑到镇妄的情绪,秦度玄硬着头皮道:“前辈,镇妄……有些闹别扭。您能不能只看,不上手?”
她都做好了激怒对方的准备,谁知斫晦非常大度地点了点头,还贴心地说道:“神剑有灵,不愿让剑主之外的人触碰也是理所应当。”
斫晦的体贴很好地安抚了镇妄。它停止反抗,任由秦度玄将自己捧到了斫晦面前。
斫晦盯着面前这柄幽黑长剑,细细打量起来。
“嘶……嗯……不应该啊……”
眼看斫晦眉头逐渐紧锁,秦度玄的心也不由跟着提了起来:“前辈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斫晦摸了摸下巴:“嗯……也不能说是问题吧。就是觉得镇妄……好像有点、粗糙?”
话刚出口,斫晦自己先否决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不能不能。以剑尊的水平,这应当是她故意为之。可能是为了追求一种……质朴的感觉。”
斫晦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嗯,一定是这样!”
秦度玄沉默地看了一眼镇妄。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确实是我们家祖师技术不太行呢?
自打从陵游那里听说了镇妄命名的坎坷往事后,秦度玄心中对自家祖师的形象就有了全新的认识。
感觉虽然技术不行,但因为名气太大,导致别人都认为她精通铸剑这种事情,发生在祖师身上是非常合理的呢。
感受到秦度玄的想法,镇妄在她的识海内狠狠表示赞同。
啊……所以祖师的铸剑技术是真的很一般啊。
无意间窥得一点过去真相的秦度玄心虚地收起了镇妄。
好在斫晦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小小的不自在。
亲眼见过传说中的镇妄,让斫晦变得更加高兴。她扭身拍了拍阿丑,颇为自豪地说道:“我们家阿丑,就是受我镇妄启发以后做出来的。”
秦度玄望向一动不动的漆黑人形,脑中灵光一闪:“莫非阿丑,也是用冥妖的脊骨制成?”
“对!不过冥妖脊骨是主要材料,我还加了很多别的东西。”说到阿丑,斫晦的话都变得多了起来,颇有点炫耀自己研究成果的意思,“听说剑尊用冥妖之首的脊骨铸成一把能引动天地异象的神剑之后,我的师尊便也开始尝试以冥妖为材料,做点别的什么法宝。”
“经过两代人上百年的研究试验后,阿丑降世了。它一出生便有基础的灵智,在师尊与我的悉心培养下,如今的阿丑已有了接近三四岁孩童的智力。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它会成长得更加聪明。”
看着面前满怀期许的斫晦,秦度玄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既然如此,您为何不带阿丑离开这里呢?多与人接触的话,应该能更好地帮助阿丑培养灵智吧。”
如果只是怕阿丑形貌特殊引人注目,那多得是手段可以替它遮掩。斫晦身为大乘修士,绝不至于被这点事情难倒。
听到秦度玄的话,斫晦双眼一黯。
她转头看向秦度玄:“你觉得,所谓的渡劫期,是什么呢?”
秦度玄没有想到会被问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是常识的问题。于是她下意识地回答道:“……大乘期修士渡过天雷劫后便可晋升渡劫。渡劫是修士修行路上的最后一个阶段。”
听到这个人人皆知的回答,斫晦笑了:“不。”
“所谓渡劫,是天道对那些迟迟不能飞升的修士的……绞杀手段。”
22. 钧天秘宝
“难道你就不曾觉得奇怪吗?自踏入修仙一途后,修士每突破一个大境界,便能增寿一甲子。可为何晋级渡劫的时候,天道就不肯再给修士增寿了呢?”
“那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渡劫期。”
“可笑世人都以为,大乘之后迎来的第一次雷劫,是修士再次晋升的标记。却不知,那是炸响在我们头顶的死亡预警,是往后余生里缠绕不散的噩梦开始。”
“像我,便只能靠着两重秘境的遮掩,蒙蔽天道,以求苟延残喘。”
说到这里,斫晦忽又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有时候想想,觉得我这样躲着也实在是没意思,真不如自己撞天雷死了算了。奈何祖师遗志尚未达成,就是心里头再憋屈,也只能忍着。”
“瞧我,怎么净跟你说这些丧气话。”叹了口气,斫晦重新露出笑容,“你年纪还小,天赋心性又俱是上佳。你和我不同,说不得下一个飞升的便是你呢。”
闻听此言,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度玄微笑着摇了摇头:“机缘缥缈,晚辈不敢奢求飞升。”
斫晦还以为是刚才的话吓到了秦度玄,连忙在心中唾骂自己两句。她刚想继续鼓励秦度玄,却听面前那过分年轻的姑娘说道:“方才前辈说,祖师遗志尚未达成,便是心中愤懑,也必须努力活下去。晚辈也是如此。”
“比起飞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秦度玄不是没为斫晦的话动摇过。
任谁知道将来要面临这样的结局,都会对未来动摇的。
尤其是那种在重压之下绝望等死的经历,秦度玄也曾亲身经历过。所以她更是能共情斫晦心中的忧愤之情。
只是,那日济灵山上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秦度玄眼前。
棠榆挡在自己身前悲泣的身影,山上烧灼的熊熊大火,四野奔涌不止的狂暴灵气,还有最后那枚小小的、用血画出来的绝灵阵。
一幕幕回忆快速闪过,让她的心重新定了下来。
秦度玄伸手抚上完好无损的镇妄。
她发过誓,绝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的。比起这件事,飞不飞升,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看着神情坚定的秦度玄,斫晦心中一松,轻快地笑了:“那也很好。”
其实如今的修仙界,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飞升的修士了。上一个明确记载成功飞升的修士,都已经是八百多年前的人了。
曾经,临渊剑派的祖师、剑尊越执清被公认为是最有希望飞升的修士。但自她深入冥渊、消失无踪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那般绝世超伦之人了。
修仙界就像是被火炬短暂照亮的长夜,在火光熄灭后,重归黑暗。
不知为何,虽然面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孩子说自己并不奢求能够飞升,但斫晦总觉得,她能成为下一个点亮世界的人。
于是她淡淡一笑:“你已经有了属于你的道。那就这样坚持往前走吧。”
看着面带微笑的斫晦,秦度玄亦报以微笑:“多谢前辈。”
*****
灵境钧天。
楚却非看着自己被割得破破烂烂的两条衣袖,半是无奈半是庆幸地“啧”了一声:“太凶残了吧,那群人。”
就在几分钟前,宫室正门第二次打开。站在门口一直互相提防的几人立刻大打出手。
因为这次参与的人数众多,未免失手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谁也不敢像之前三人混战时那样乱放杀招。
于是没打多久,原本还算可控的局面逐渐演变成了混战。越来越多的围观的人加入了进来。
众人是越打越上头。
不过在这场大乱斗里,倒也还是有两个人保持了理智。
一个是楚却非,另一个便是商熠之。
只可惜,后者因为人多势众,一开始就成了所有人共同针对的目标。尽管商熠之几次三番尝试脱离战局,但在有心人(此处特指温寻锋)的刻意追截堵杀下,商熠之根本没法实现目的。
反倒是楚却非,在一开始就装出一副打得上头的样子,成功麻痹了温寻锋和商熠之,并趁着那两人互相拉扯的机会,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大门入口。
不过,就在他准备进门的时候,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温寻锋和商熠之一起对着楚却非出手了。
他那双碎成布条的袖子,就是拜神黯剑锋所赐。
亏得楚却非跑得够快,不然当时就要被强行留下了。
轻吐了一口气,楚却非正打算换件衣裳,却猛地和站在左前方凉亭顶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一片沉默中,手执长剑的女子幽幽开口:“楚道友这衣服……可真别致啊。”
怒火混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腾地冲上楚却非的脑袋。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话:“秦度玄,你是故意的吧!”
*****
莫名其妙背了一口大锅,秦度玄只觉万分冤枉:“我只是恰好路过。”
她才刚被斫晦前辈从秘境中送出,谁知道一落地就正好看见楚却非卷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袖子从大门口传送了进来。
这般阴差阳错的巧合,实在不是秦度玄有意为之。
而且她可以发誓,她刚才说那句“别致”,真的没有故意阴阳怪气楚却非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要打破那令人尴尬的氛围罢了。
见她表情真挚,楚却非半信半疑地“哼”了一声。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替换的衣裳,怪没好气地说道:“我要换衣服了。”
只是换个外袍,没必要非得叫人回避吧。
秦度玄眉头一挑,心里念了楚却非一句,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去那头的水榭里等楚道友。”
说着,秦度玄便直接转身,向着水榭所在的方向跃出。
不多时,坐在水榭里发呆的秦度玄就等来了换好衣服的楚却非。
见他冷静了许多,但仍沉着脸,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习惯成自然的秦度玄随口顺毛摸了一把:“这件衣裳也很衬楚道友。”
她惯是会唬人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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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哄起楚却非来更是表情真诚,看不出丝毫敷衍,一把子就给还在闹小情绪的楚却非哄服帖了。
楚却非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主动转移了话题:“你进来一个时辰了,都去了哪些地方了?”
送秦度玄离开前,斫晦前辈刻意叮嘱过,不能将她的藏身之所透露给他人,她自然应下了。
早就知道会有人来问这个问题,秦度玄提前就做好了准备:“方才我去东侧逛了一圈,运气不大好,就只找到了一些零碎物件。接下来打算去中心的主殿瞧瞧,楚道友要一起吗?”
听她这样大大方方的回答,楚却非丝毫没有起疑:“同行就不必了,我还是先去西边看看吧。”
“等等。”秦度玄连忙伸手拦下起身欲走的楚却非。
她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就不瞒楚道友了。刚才在东侧探索的时候,我在高处意外看出主殿这边有些异常,所以想过去探一探。但你也知道,主殿中心是有一个元婴期的傀儡守卫把守的。我一个人打不过,得找个帮手。”
和外围四个区域一样,宫室的最中心当然也有一个元婴实力的守卫坐镇。
钧天刚刚现世的时候,自然也有很多人认为这些元婴傀儡、妖兽所把守的地方藏有秘宝,还有人曾经组织过试炼者一同探寻。可惜,他们什么都没能找到。
久而久之,后面的试炼者都自觉绕道,不愿意再去碰这五个麻烦的家伙。
秦度玄这会儿提出要去探主殿中心,自然是因为先前斫晦给她透了底。
据斫晦师门所载,钧天原是数千年前,某位大能开辟空间、替自己准备的陵墓。不过后来那位大能成功飞升,这处陵墓就此荒废,成了一处闭锁的秘境。
此后时光荏苒,一番因缘际会,秘境升级,成为了更加独立的灵境。
再之后,上上代斫晦(也就是现任斫晦的师祖)依据各种古籍,找到了围绕济灵山“漂流”的钧天,并用特殊手段打开了它。
斫晦师门用于藏身的秘境,就这样被接入钧天之内。而钧天,也因此现于世人面前。
钧天之内的傀儡、妖兽、灵植以及部分功法,都是当年那位大能留下;而宫室之内所藏的法宝,有不少都是现任斫晦的师祖和师尊放入。
论起对钧天的了解,恐怕当世无人能超过斫晦了。
据斫晦说,其实每个元婴期的守卫身后都藏有重宝。只不过能进入钧天的修士大多数都只有金丹修为,这些试炼者的实力、眼界都不足以发现并破开那古老的阵法,拿到藏匿其中的宝物。
不过,秦度玄可不担心这一点。
毕竟她有斫晦这个前辈高人指点。
原本她还要担心一下,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合作对象,该用什么方法才能绕开那元婴期的傀儡,抵达藏宝地点。现在楚却非第二个进来,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想到这里,秦度玄再次看向楚却非:“只要楚道友能帮我暂时引开那只傀儡,我保证,里面找到的东西,我们二人平分,如何?”
23. 对战傀儡
楚却非并没有为这个“平分”的承诺动心。
不是他信不过秦度玄,实在是早在钧天现世之初,五处守卫周边的区域就已经被前来探索的修士们翻了个底掉。这个过程中,消耗掉的大量人力物力暂且不论,更重要的是,谁也没有从里面找出过什么好东西。
况且楚却非进来也不是冲着什么宝物来的。
毕竟钧天开放至今,真正顶级的法宝、功法等物早就已经被前头进来的人带走了。余下来的那些,或许对别人还有诱惑,但对于被宗门重点培养的楚却非来讲,实在算不上有多么贵重。
他会来参加试炼,主要是为了借助这次钧天之行,在四洲修士之间扬名。
不止是楚却非,温寻锋和商熠之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来的。
这次的灵境钧天,是三宗共同为自家下一代宗主选定的登场舞台。
所以楚却非三人才会这么激烈地竞争第一个进入宫室的名额。
现在楚却非是第二个进入宫室区域的人,有着时间上的优势。可他要是陪着秦度玄去找那虚无缥缈的“异常之处”,那势必会消耗掉大量功夫,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被温、商两人反超。
输给秦度玄那惊天撼地的一剑,楚却非自然是心服口服。但他可一点都不想输给另外那两个人。
所以楚却非只是看着秦度玄,没有作答。
熟知他性情的秦度玄很快想明白了他的顾虑:“楚道友是怕那里没有东西。”
“是。”楚却非没有遮掩,痛快地承认了。
“那这样吧!”秦度玄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楚道友只需负责帮我引开傀儡守卫,等我进去以后,你可以直接离开,自行在外探索。出来后,不管我有没有找到东西,都分你两件法宝,如何?”
横竖困扰秦度玄的只是怎么进去。拿到东西后,想要甩掉守卫出来,那方法可就多了去了。
看着神色坚定、没有丝毫动摇的秦度玄,楚却非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说好了,我只负责帮你引开傀儡,多的事,我一概不管。”
“一言为定!”
既然商议完毕,两人都不是磨蹭的性子,当即向着正殿所在方向而去。
从他们所在的水榭出发,朝着东北方再行一段路,便是宫室中央主殿所在。这里也是整个灵境钧天的中心位置。
据斫晦前辈所说,这处主殿之下便是那位大能为自己所设的地宫所在。而秦度玄要寻找的秘宝,就被藏在地宫之内。
丹楹刻桷、雕梁画栋的华美殿宇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西斜的月华洒落在青碧的瓦片上,反射出碎银般的清冷辉光。静谧的夜色,更是衬得这处殿宇威严不凡。
如果殿门口没站着一排金丹中期实力的傀儡守卫的话,秦度玄应该会更能欣赏这样的景致。
“都放倒?”楚却非凑到秦度玄身旁,低声问道。
秦度玄立刻否决了他的想法:“不行。它们要是都没了,那可太显眼了。”
这一排六个金丹中期的傀儡守卫是固定守在正殿门口的。等会儿别的人进来,要是发现它们被拆毁,肯定会想到有人闯入正殿里去了的。
旁的人或许不会多心在意这件事,但像商熠之那种心眼子特别多的家伙,未必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保险起见,得留住它们。
楚却非也知道秦度玄心中所想,但他偏要反对一下:“但要是不放倒,顶着一个元婴六个金丹,引开傀儡的难度可不小啊。”
听到这话,秦度玄微微侧头,学着牧非烟的神态,颇有几分挑衅地扬了扬眉毛:“怎么,楚道友应付不过来吗?”
原本想借机抬价的楚却非顿时一噎:“……你以为我是温寻锋,这么容易就能被你激将?”
“当然不是,我知道楚道友向来聪明。”秦度玄又随口顺了一把毛,“一人一边,各自引开三个。甩掉它们后再折返回来。”
明明嘴贱却突然被夸了一下的楚却非只觉哪哪都不太对劲,只能硬着嘴抬杠道:“万一我甩不掉呢?”
秦度玄笑了:“我知道你能。时间有限,我先上了。”
说罢,她一个纵身跃了起来,踩着树梢屋檐往正殿大门而去。
楚却非连忙跟上。
二人用的都是轻巧灵活的身法,兔起鹘落之间,便先后落在了正殿的碧色屋顶之上,丝毫没有惊动下方。
对了个眼神后,秦度玄率先跳下。
原本安静站立的守卫顿时活了过来。六具比秦度玄还高出半个身子的傀儡一同向着她所在的位置抓来。
秦度玄轻巧地避开了自头顶袭来的攻击,随后折身向外奔逃。
一击失手,六具傀儡守卫同时迈步,向着秦度玄逃离的方向追去。
站在屋顶的楚却非看准时机,适时跳下,对着落在最末尾的三只守卫挥出一剑。
眼看后头三具傀儡已被楚却非引走,秦度玄也回身向靠近自己这边的三只傀儡守卫使了一招逐飞花,避免它们也调头去追楚却非。
两人配合默契,各自拉着三具傀儡守卫,朝东西方向分散而逃。
受到攻击的傀儡守卫紧追不舍。
秦度玄带着身后跑得哐哧哐哧的守卫,一头扎进了东面曲折的回廊里。
钧天之内的屋舍建得都比寻常尺寸大上一圈,即便是体型高大的傀儡守卫,也能在其中畅行无阻。
不过,当年的那位大能或许是对傀儡们下达过“不许破坏建筑”的指令,所以一进入建筑范围内,傀儡们的行动便会放慢。再加上一些零碎东西的阻碍,极大地方便了奔逃的秦度玄。
她像只灵活的兔子,绕着圈地在回廊里翻进翻出,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远不近地吊着那三具傀儡。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秦度玄随手推开了身旁一处建筑的门,侧身闪了进去。
等傀儡们赶到时,她的身影早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屋子里。
*****
甩掉守卫的秦度玄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正殿。
楚却非已经站在殿门口等她了。不过看他气都还没喘匀的样子,应该也是刚刚才到。
各自调整好呼吸后,两人对视一眼,一同上前。
正殿厚重的大门缓缓在二人面前打开。
如水的月华顺着门缝倾泻而入。但这处殿宇极高极深,淌下的月光只能照亮门口那一点范围,根本看不清内里更深处的东西。
远处传来了傀儡守卫哐哧哐哧奔跑的声音。
两人不敢耽搁,连忙顺着门缝溜进殿内。
大门重新闭合,秦度玄眼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眨了眨眼,初步适应殿内光线的秦度玄终于能看到些许模糊的轮廓。
她一边四下打量,一边悄声道:“等会最后那只傀儡出现后,楚道友先带着它在屋子里周旋一会儿。”
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破除阵法的关键点,就在殿中那只元婴傀儡的身上。
虽然不解秦度玄这样安排的用意,但楚却非不是多事的人。他低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
得到应答的秦度玄试探着抬步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最后一步刚刚落下,大殿深处突然亮起了两盏幽暗的红色灯火。
秦度玄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止步。
沉郁的黑暗里,幽暗的火光静静燃烧,纹丝不动。
下一瞬,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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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点灯火骤然拔高!随后,一阵沉闷的金属摩擦声落入秦度玄耳中。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火光,而是傀儡守卫眼部的晶石!
秦度玄心里一紧,连忙避让。
下一秒,一只沉重的链锤轰然砸落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黑暗中,一道寒光骤然亮起。
“小心一点。”
“知道了!”
楚却非提着倒倾天河,悍然朝大殿深处扑去。
秦度玄趁机向四周打出了数道照明符。
暖黄的光晕驱散了殿内沉郁的黑暗,也终于让他们二人看清了自己的对手。
一具有将近三人高度的超大傀儡。
这具傀儡全身覆盖铁甲,肩膀、手肘等关节处立有金属尖刺,行动间摩擦声不绝。它左手握着连接链锤的金属长链,右手还提了一柄全部用金属铸成的长柄斧头。只看外表都凶悍非常。
楚却非不敢怠慢,直接施展绛河剑法,引来星芒发起进攻。
傀儡的反应也相当迅速。一见有光亮朝自己射来,便立刻举起斧头格挡,同时不忘拉动长链,挥舞链锤进行反击。
星芒撞击在那造型独特的长柄斧上,发出数道清脆声响。
与此同时,飞起的链锤向着楚却非砸落。
楚却非灵巧避开。
两者你来我往地开始互相还击。
几番周旋后,一直站立在原地的傀儡守卫终于迈开了步伐。
见它被楚却非引走,秦度玄抓紧时机,侧身跃上房梁。
这处大殿之内,设置的是三重嵌套的阵法。
而第一重匿踪阵法,便在房梁之上。
秦度玄根据斫晦前辈所说,很快就在大殿正中最大的那根横梁上寻到了对应的标记。
一枚金色的装饰。
从外观来看,那只是一枚鎏金的兽纹装饰。除了花纹比较少见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只有用正确的方法激发后,它才会显现出其内所藏的阵法。
而激发的方法,就在傀儡守卫身上。
秦度玄一手攀着房梁,探头朝楚却非喊道:“楚道友,引导它看我这边。”
“知道了知道了!”在傀儡的密集攻击下,楚却非已经逐渐落入下风。这会儿听到秦度玄的话,他一边无奈回应,一边抬头寻找秦度玄的方向。
又一记锤风向他砸落。
楚却非险之又险地避开。
看好方向后,他闪身落到傀儡身后,随即赶在傀儡转身前高高跃起,从它头顶翻越。
跃过的一瞬,傀儡的头抬了起来。
感应到晶石,房梁上的兽纹装饰顿时一闪,一道浅金阵纹快速展开。
秦度玄迅速开始解阵。
手握权威题库,没出几秒,这第一道隐匿阵法便被顺利破解。
入口处的门框顶上亮起了第二道浅金阵纹。
秦度玄不敢耽搁,连忙折身回返。
分神关注秦度玄的楚却非差点被挥落的斧头劈到。
眼看门框上的阵纹也已解开,他大声问道:“我能不能把它带出去了!”
这处大殿虽然高阔空旷,但到底空间有限。若要躲避逃跑,还是外头更适合一些。
知道楚却非可能有些不支,秦度玄连忙回应:“行。就差最后一道阵纹了,你先带着它朝门口走。”
说罢,她便朝着大殿最深处跃去。
得到指令,楚却非也不再绕圈躲避,直接向着门口撤离。跑了两步后,他回头一看,差点吓得心脏骤停。
不知为何,那傀儡守卫没有跟着楚却非往门口走,反而向着还在殿内破阵的秦度玄去了。
而秦度玄,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24. 地宫墓穴
秦度玄当然已经察觉到了傀儡守卫正在返回。
但破阵的进度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此时收手躲避,一切又要重头来过。
所以,她选择堵上一把。
无视掉傀儡守卫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和楚却非着急的叫喊,秦度玄沉下心来,专心致志地破解最后几处阵纹。
链锤挥舞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度玄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十指几乎都要晃出残影。
最后一笔落下,脚下的阵纹光华大作。
秦度玄心中一喜。
但尖锐的破空声已然出现在她头顶。来不及查看阵纹情况,秦度玄迅速后仰疾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当头砸落的链锤。
在链锤撞击地面发出的轰然声响中,发觉情况不对的秦度玄眉头一皱。
据斫晦前辈所说,这处阵纹被破解后,便会显露出一个通向地宫的洞口。可看现在链锤砸地的动静,那处地面还是实物,并没有什么洞口出现。
莫非是自己破阵失败了?
秦度玄脚下一顿,扭转身形,化作一道电光,向着阵纹所在方向疾驰而去。
她的动作进一步激怒了巨大的傀儡守卫。
被植入了“守护地宫入口”指令的傀儡当然不会放任他人入侵主人的墓室。
寒光闪烁的长柄斧高高举起,对着急速前行的秦度玄狠狠劈落。
“秦度玄!”急忙赶来的楚却非被这一幕惊得差点维持不住滞空身法。
好在巨斧下传来了秦度玄的回答:“没事!”
傀儡守卫这一招出得稳准狠,换作是别的人,恐怕早就要被当场劈成两截了。
可惜它面对的是秦度玄,身经百战的秦度玄。
巨斧即将落到头顶的一瞬,秦度玄当机立断地使了一招寄清风,顺着斧头掀起的疾风,恰到好处地滑出了刃口。
听到秦度玄的应答,停在半空的楚却非长舒了一口气:“……阵法破解失败了?”
“没有。但是转化要一定时间。”
是的,借着刚才的那阵风,秦度玄也顺利地瞄到了阵法的情况。
浅金的阵纹已经变成了暗金色。其上的符文正在不断扭曲变化。看这情况,只等符文转换完毕,地宫入口便会出现。
只要再和傀儡守卫周旋一阵便好。
想到这里,秦度玄心下一松。她解除寄清风的效果,正准备拉开距离方便游走,忽听头顶和身后同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
不知何时,那造型独特的长柄斧竟已被傀儡守卫拆成两段。前端仍是一柄巨大无比的斧头,末端握把的部分却已变作一截带着尖刺的甩棍。
此刻,斧刃再次向着秦度玄劈下;而那截甩棍,正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旋转着朝秦度玄背后砸来。
避无可避!
秦度玄只能选择向前一扑,躲开来自身后的甩棍,然后强抗头顶的斧头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华贵长剑将将挡在了斧刃之前。
是楚却非。
攻击受阻,傀儡守卫反手挥动链锤。沉重的链条在它手中宛如轻飘飘的丝带,灵活地抖开扭转,瞬间缠上了无处躲避的楚却非。
恰在此时,阵法转化完成,一个幽黑的洞口出现在了秦度玄眼前。
“你先进去!”头顶,看见地宫入口出现的楚却非高声喊道,“我自有脱身之法。”
秦度玄爬了起来,抬头望向楚却非。
巨大的铁链紧紧捆住他的手脚,链条快速收紧带来的压迫感,使得他的脸控制不住地涨红起来。
秦度玄当然知道,他有办法脱身。
立派千年,九霄宗当然也有一些效果奇特的秘法。其中一招,可让使用者散作星芒,逃脱困境。
可是使用这一招的代价极高。用完后,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楚却非几乎都不再具备战斗能力。
不论刚才楚却非出手相救的情谊,只算他俩前世的交情,秦度玄都不能对他坐视不理。
思绪电转,秦度玄高声应了句“好”,随即再次化作电光,直奔地宫入口而去。
见她还敢打地宫的主意,几次三番受到挑衅的傀儡守卫一甩手中链条,举起斧头,再次向秦度玄发起攻击。
这一次,斧刃是从秦度玄的正面横向而来。
然而,早有准备的秦度玄丝毫没有被它的攻击打乱节奏。斧刃劈来的一瞬,紫色电光扭转方向,原地拔升而起。
下一秒,那道紫色的电光直直冲向了傀儡守卫的胸膛中心。
被甩飞出去的楚却非只听“哐啷”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若山岳的东西互相撞击在了一起,引得这座大殿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捆在他身上的链条骤然一松。
随后,一条凭空而现素练卷住即将下坠的楚却非,扯着他一同跳进了地板上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
靠着一招不太美观的懒驴打滚,秦度玄颇为艰难地落到了地上。
松了口气,她正准备取点丹药补充剑气,就听身后“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扭头一看,是被裹得严严实实、根本不能动弹的楚却非。
这才记起队友的秦度玄连忙松开手中素练:“抱歉抱歉,忘了你还被卷着呢。”
直接摔在地上的楚却非缓了好一阵,才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下次救我的时候,能不能把我当成人来对待啊。”
被他这么一说,秦度玄心中愧疚愈盛,连忙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瓶疗伤丹药来:“先服点药吧。”
不能怪她不顾楚却非死活,实在是秦度玄的剑气已经在刚才那场对战里被消耗得所剩无几。
就连她自己,都是靠着物理方式落地的,哪里还有余力去承托楚却非啊。
见她脸色也不是太好,楚却非就知道,刚才能从傀儡守卫手中救出自己,恐怕秦度玄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楚却非接过药瓶看了一眼,见是治疗内伤的,便倒了两颗出来:“你也吃一粒吧。刚刚撞傀儡守卫的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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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得不轻吧。”
秦度玄的肺腑确实在隐隐作痛。
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傀儡守卫的对手,想用正面对战的方式救出楚却非无疑是天方夜谭,秦度玄只能铤而走险,选择一个危险十足的方案。
钧天内的傀儡守卫,核心都在胸口中心位置。
虽然以秦度玄目前的实力,根本没法破开那具元婴傀儡的胸甲,但通过剧烈的撞击,还是有希望短暂中止傀儡的行动能力的。
所以,她才会利用身法奔雷快速接近傀儡守卫,并在即将相撞的那一瞬,切换身法为震山。
借着奔雷的余势和震山的特性,秦度玄在那具傀儡守卫的胸甲上撞出了一丝裂缝,并成功地让它暂时停止运行。
但撞击产生的力道是相互的。
因为时机过于紧张,加上体内剑气消耗太大,秦度玄根本来不及给自己用上防御法门,只能硬挨了这一下。别看她现在看上去没什么事的样子,实际刚才都已经吐出去一口血了。
见自己的情况被楚却非看破,秦度玄就也没有推辞,接过丹药服了下去。
两人各自吃了几粒药丸,坐下开始闭目调息。
一刻钟后,伤势恢复大半的二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没想到,这里还真的藏了一个这么大的地下空间。”摸了摸身下雕刻有花草纹饰的青石地砖,楚却非忍不住啧啧称奇,“钧天现世已有将近八百年,我以为它早就被摸了个底朝天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秦度玄也在观察这处地宫的环境。
据斫晦前辈所说,地宫里共有五重墓室。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便是中心连接另外四间墓室的入口。
这间墓室颇为宽阔,四周石壁刻有照明阵法。不过因为年岁长久,阵法内的灵石早已化作尘埃,阵法也没法运行,致使墓室内光线昏暗。
秦度玄摸到最近的一面石壁上,取了一颗灵石,嵌入阵法之内。
柔和的光线瞬间铺陈开来,照亮了石壁上的一扇石门。
“看这布局,倒像是个墓穴。”楚却非也站起身来,一边帮着补充灵石,一边故意用一种阴森森的口吻道,“咱们不会掘了哪位前辈大能的坟了吧。”
知道墓穴主人早已飞升的秦度玄气定神闲,一点也没有被楚却非的语气吓到:“那咱们可得恭敬一点了。”
使坏不成的楚却非撇了撇嘴:“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房梁上的那处阵法的?别跟我说有异常。要是异常那么容易被看出来,这里早就被摸清了。”
秦度玄知道自己先前随便扯的借口瞒不住他。她神色坦然地说道:“在你进来之前,我另有一番奇遇,找到了一份记有此处地宫信息的书卷。想来是哪位曾经来过此地的前辈留下的。”
“谁家前辈这么好心……”楚却非不太信服地嘀咕了一句,刚想追问,却被突然亮起的照明阵晃了一下眼睛。
等他缓过来,正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又猛地瞥见了一些东西。
“秦度玄,你快来看,这扇门上刻了字。”
25. 探索秘宝
“……吾欲探灵境之根本,然未有所得……四室之内各有机缘,然皆非吾所求。只得增添一二,以赠来人。”
“斫晦。”
“没想到,钧天竟是一位飞升大能所留。”念完一遍石门上的刻字,楚却非啧啧称奇,“更稀奇的是,世上居然还真有这样的好心的前辈,不仅没拿秘境宝物,反倒还给我们多添了几样。”
“看来你找到的那份书卷,大约也是这位斫晦前辈所留的了。”
秦度玄也没想到,这位上上代的斫晦前辈还在这里留了这样的一行话,误打误撞地帮忙圆了自己刚才撒的谎。
她随意应了一声,又把目光投向了刻字的上半部分。
“欲探灵境之根本,然未有所得。”
斫晦和秦度玄提过,她之所以躲藏在钧天之内,是为了完成祖师遗志、保全师门传承,因而不得不选择苟且偷生。
而灵境区别于寻常秘境的根本,就在于它几乎接近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其内自有一套运行规则。
再结合那只样貌奇怪的“阿丑”,秦度玄大概已经能猜到,一代又一代的斫晦孜孜不倦探求的,究竟是什么了。
若追寻的真是那样的“道”,那就无怪天道不能相容,非要降下劫难清除他们了。
想到这里,秦度玄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听到她的叹息声,楚却非疑惑地扭过头来:“马上就要拿到秘宝了,你怎么唉声叹气的。”
秦度玄当然不能把自己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只道:“只是忽然觉得,求道飞升,真不是一件易事。”
楚却非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无端感慨,便忍不住笑道:“易不易的,横竖也跟咱俩没关系。天下谁人不知,临渊与九霄,是最不可能出飞升的两个门派啊。”
毕竟他们两家,一个要抗击魔修,另一个要镇守冥渊。两派门下每年都多有弟子伤损,历代掌门、长老更是少有善终。这种情况还想求大道飞升,也实在是太过难为人了。
楚却非的话自嘲里还带着几分洒脱,听得秦度玄不由失笑:“楚道友言之有理。”
见她心情好转,楚却非才重新提起有关秘宝的话题:“地方是你找到的,阵法也是你破的。这四处墓室,你分其三。”
“这可不行。”秦度玄连忙摇头,“若是没有你帮忙,我根本不可能进来这里。要分就平分。”
见秦度玄神情坚定,楚却非心里一动,却也不再推辞:“那好。你先选两个。”
这回,秦度玄没再反对。她分辨了一下方位,指了相邻的两扇石门:“我去这两处。”
“那我便去剩下的。”
分配完毕,两人不再耽搁,各自推开一扇石门,走了进去。
*****
狭长的甬道内一片黑暗。秦度玄随手点燃一张照明符,映亮了前行的道路。
穿过甬道,推开尽头的石门,便露出了一间宽阔空旷的墓室。
内里三面石壁上都刻有壁画。画上全是各种形态的妖兽,或坐或卧,或嬉戏打闹、奔走追逐,所有的妖兽线条流畅、神态灵动,栩栩如生。
壁画之下,沿墙摆了一溜矮柜,上置各色摆件书卷。墓室正中置有一处书案,上有文房四宝,两侧各有一架烛台。书案后设有一张长几,其上摆了一只精巧香炉并一只扁长木匣。
秦度玄要找的东西,据说就放在那只木匣子里。
她快步上前,取出两颗灵石嵌入书案两侧的烛台上,暖黄的灯光快速从烛台透出,映亮了这间墓室。
秦度玄熄灭照明符,走到长几前,捧起木匣。
随着木匣被打开,一道璀璨亮光从中透出。
星辰砂。一种据说只产自星辰陨落之地的特殊矿物。其形散如砂石,并不适合用作锻造武器,但非常适合用于打磨兵刃。过去的名兵开刃后,会继续用星辰砂进一步打磨,已使刃口更加锋锐。
据传,颢洲姬氏皇朝铸造倒倾天河时,就曾数次使用星辰砂对其进行反复琢磨,这才使得一把凡人所铸之剑,拥有了足以睥睨大部分法器的锋锐。
可惜,此界至今也只挖掘出了两处蕴藏有星辰砂的矿藏,而且这两处矿藏还都早已被挖掘殆尽。现在存世的星辰砂寥寥无几,基本都还被一些精于铸器的门派世家珍藏,根本不会流通到市面上。
斫晦要秦度玄来取这星辰砂,自然是要给镇妄用的。
不过,这星辰砂却不是用来打磨镇妄的剑锋,而是用来磨剑柄上那颗石珠的。
据斫晦前辈所说,镇妄中那缕稚嫩的灵智,大约便是源自剑柄所镶嵌的那颗石珠。
关于这点,秦度玄自己也是有所体会的。
上一世的相处中,她就发现,镇妄非常喜欢自己触碰石珠。它高兴的时候摸一摸石珠,镇妄便像是得到了鼓励;它不高兴的时候去摸,又能很好地安抚它的情绪。
为了知晓石珠来历,秦度玄也曾翻阅门内典籍,最后只在第二代掌门、也就是那位挽救了剑尊糟糕起名水平的伟大祖师的手札里找到了一条不太起眼的记录:
石珠是从那只冥妖首领的身体里掉出来的。
冥妖体内的结构非常简单,只有一副支撑表皮的骨架,肌肉内脏全无,按说这颗石珠多少应该也是有些古怪的。
但剑尊花了不少精力,也没能研究出这颗圆滚滚的石头到底有什么殊异之处。最后铸成镇妄时,因为觉得剑柄处有些空荡荡的,剑尊就随手把这颗珠子嵌了上去。
看到这条记录后,上一世的秦度玄也曾花了一些功夫去研究那颗石珠,不过同样一无所获。
故而方才斫晦提到镇妄的灵智可能来源于石珠时,秦度玄当即请她帮忙看看这珠子到底有何特别。
可惜,以斫晦的见识和积累,都没能看出这颗珠子是什么材质的。
许是因为觉得面子挂不住,斫晦便向秦度玄传授了一套培育法器灵智的秘法,同时还给后者指了一个新的方向——用星辰砂来打磨石珠。随后,她还把钧天之内就藏有星辰砂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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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告诉了秦度玄。
这么说起来,秦度玄还是沾了镇妄的光,才得到了现在的这番机缘。
感受到星辰砂散发出的光亮,镇妄立即在秦度玄的识海里活跃起来。
秦度玄笑着收起木匣:“别急。斫晦前辈说了,打磨是件耗功夫的事情,不能急在一时。等出了钧天,我就拿出来给你用,好吗。”
得到保证,镇妄终于恢复安静。
收好星辰砂,秦度玄才有空查看起墓室内剩下的东西。
既然是飞升大能所留,这间石室里当然不止星辰砂这一样好东西。比如摆在木匣旁的香炉,就是一件功效不错的小法器。只要点燃香料放入其中,随后注入灵力、拨动机关,其内释放的香气就能产生不同的功效。
秦度玄研究一番,便将香炉收入囊中,随后继续查看起其他东西来。
从室内摆设来看,这里应该是一间书房。
她从矮柜上随便捡了两本书卷翻看起来。
钧天原本的主人飞升于两千年前。当时的修士只有法修这一条道路可选,故而墓室里遗留的书卷多半也都与法修相关,于秦度玄而言,并无太多益处。
不过,倒是适合楚却非。等会儿还是叫他自己来选吧。
想到这里,秦度玄把手中记录法修心得的手札放回了原处。
余下的摆件中也还有几件法器,只是都不太适合她使用。于是秦度玄就只取了星辰砂和香炉,沿着来路退了回去。
她选的第二间墓室,是墓主人的小金库。
这间石室明显比方才那间大上许多。石室墙壁上也没有雕刻什么壁画,而是直接做了整排的架子。架子上堆着各色灵石和金银珠宝,灯亮起来的时候,秦度玄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晃了一下。
只可惜,因为年岁长久,这里的灵石基本已经失去灵气,不太具有价值了。至于金银宝石,对修士更是无甚大用。
故而秦度玄只是简单地逛了一圈,随意捡了几颗好看的宝石,准备带回去送给棠榆她们做两件装饰玩。
回到中央墓室时,楚却非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这么快就出来了?”
楚却非点了点头:“我去的两间,一间是收藏各类法器的。适合我的有限,就只挑了几件。另一间是材料室,不过大部分材料都已经失去灵性,不能再用了。”
顿了顿,楚却非又补充了一句:“你要不要也去那间收藏法器的墓室瞧瞧?我看有几样还蛮适合你们剑修的。”
秦度玄有镇妄在手,倒不太需要么法器。不过考虑到下面几个师妹还没结丹,有几件法器傍身也好,便没有推辞:“好。”
“对了,那边那间是书房。里面藏了不少心得手札,楚道友不妨也去看看。”
听到这话,楚却非明显高兴了起来:“好好好,那我先过去看看。等会儿你若是挑不出满意的法器,我把我刚才找到的拿出来给你先选!”
可还没等两人迈开脚去,墓室里突然一阵剧烈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