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妻三年被休,我自立门户你哭啥》 第19章 阶下囚 叶清辞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瞅瞅金竹海。 没错,牛高马大,用一座山来形容不为过。 而且金竹海是习武之人,与苏蓉有纠葛恩怨。看见前妻被人欺辱,一怒之下杀了周赖子泄愤,极有可能! 现在的关键点,在于是不是金竹海动的手,然后贼喊捉贼又想将前妻置于死地? 无论如何,金家这对兄弟刚好出现在节骨眼上,没安好心! 叶清辞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 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会做出的动作。下刻,他轻拍惊堂木:“带金竹海上堂!” 金竹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苏蓉将自己拖下水! 他急忙随衙役登堂,恶狠狠瞪眼苏蓉后,“噗通”一声跪地。 “叶大人,卑职是听小弟说,看见周赖子偷偷摸摸去往废屋。想着前妻苏氏一个人住在那里,不放心才去看看……” “不管怎么说,我和她夫妻一场啊?万万不料,刚赶到废屋就看见……” “看见什么?” 叶清辞盯着他的眼睛问。 金竹海额头青筋蹦跶两下,低头:“看见一道黑影,一闪即逝!” 不顺着那该死女人的口供说,他根本解释不清,自己和小弟为何那么赶巧,出现在废屋? 本来想抓奸的,不成想死了人! 没人信苏氏那弱不禁风、风吹就倒的小身板,能暴起杀人碎尸?在县令大人眼中,或许他更加有杀人动机、杀人能力。 县令大人审视他的眼神太危险了,先别忙着收拾苏氏,把自己从这滩浑水捞出去再说! 叶清辞冷哼。 “带金安福!” 平常耀武扬威,狗仗人势的金安福,到了大堂早萎了。趴在地上,冲叶清辞连磕三个头,才敢直起半身回答叶清辞问题。 不过他就一金竹海身后摇旗呐喊的小卒。 金竹海说看见黑影了,他一准说没错,确实有条黑影从废屋蹿出去。只是当时被废屋发生的凶案吓坏了,没顾上追。 叶清辞又让带上蒲里正、方婆婆祖孙等人,询问苏蓉平时为人。对于两边完全不同的描述,若有所思。 眼见天色不早,拍响惊堂木。 “此案疑点重重,嫌犯暂时收监,择日再审!金竹海,你等作为目击证人,需随传随到!” 三班衙役一声威武,恭送县令大人退堂。苏蓉被一条铁链扯着,带回牢房。 她这次算被正式收监,押入女囚牢房。身穿青布直身袍,胸前绣有“卒”字样的女牢头,从衙役手中接手苏蓉。 “这是杀人案的重大嫌犯,好生看守!” 衙役叮嘱女牢头一声,方才离开。 女牢头打量苏蓉羸弱娇小的体态,啧啧两声。这年头,真是啥人都有! 让手下拿来一身灰扑扑、脏兮兮,胸前缀有“囚”字样的布衣裤,命令苏蓉换上。 苏蓉舍不得自己内衣口袋藏着的银子铜板豆子,小心翼翼问满脸横肉的女牢头,能不能保留自己的贴身衣物。 女牢头凶神恶煞。 “不行!牢中有规矩,所有身上物必须上交!等你出狱后,方才会还给你?” 自然,出不了狱被定罪的犯人,身上财物属于狱卒的。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别说身上物,进了狱卒管辖的一亩三分地,连犯人身体,也不属于自个的。 苏蓉无法,只得忍辱含羞,当着女牢头面,脱光所有衣裳,被女牢头用一桶桶冷水,如同刷洗牲畜一样冲刷身体。 她抱紧自己,冻得哆哆嗦嗦,好不容易熬到女牢头丢下水桶,把一身布衣囚服扔给她。 看着手下从一堆沾满血的衣裳里,整理出十两整银,千多个铜板,女牢头油光光的脸,盛满笑容。 真没想到,这个瘦小的新女囚身上,能榨出这么多油水! 假惺惺当着苏蓉的面,将这些银子数目登记在“账册”上。实际女牢头心里肯定,苏蓉出不去了! 进了死牢,还想出去? 新来的县令,据说比前任县令更严苛,执法如山! 趁女牢头们不注意,苏蓉弯腰假装拉不合脚的布鞋,将她们随手扔在桶里又弹出掉在地面的生豆子,捡回几粒。 这豆子,是她唯一的依仗了。 若是县令大人不能还她清白,她便会召唤铜甲兵劫狱!宁可走上与这个世道对抗、孤立无援的道路,也不会甘心为一畜生抵命! 女牢头将她推搡进一间阴暗潮湿的囚笼。 看在榨出的十多两银子份上,苏蓉本人又娇弱纤柔,没给她戴大枷。 “老实呆着!” 警告苏蓉后,女牢头锁上铁门,带人离开。狭窄潮湿、散发出浓郁霉臭味的空间,瞬间沉浸入一片黑暗,只剩外面钻进铁笼窗口的一点光亮。 苏蓉听着不远处老鼠吱吱乱叫,似乎在啃咬什么东西,默默摸着铁栏杆,靠着墙角坐下来。 石壁很冷,更冷的是她的心。 下一次,指使铜甲兵诛恶,务必要吩咐仔细了!铜甲兵那豆大的脑子,不会思考太多。 回到家,四顾无外人,金安福嫌弃地把半昏迷的妹妹,扔回她自个床板上。 胆小如鼠的死丫头,让她帮忙见证苏氏的不守妇道,结果死了人当场吓晕。还得带去衙门做笔录,这一路拖死狗把人弄回来,累死他了! 老金氏拖着尚未完全治愈的身体,艰难在厨房里挪动,给晚归的两个儿子做饭。 她很久没干这活儿了,以前是苏氏在做。苏氏不在这几天,也有金冬梅接手。 见金安福进门,她不满地用木勺子重重敲锅沿,问二儿子。 “冬梅那死丫头呢,不是和你们一起回来的吗,怎的不见人影?快叫她滚出来给老娘做饭!一个个的,都等吃现成,要老娘侍候?” “娘,那丫头还晕着呢,怕是吓傻了!等她醒来再说吧,今晚您随便煮点,我们将就吃。” 他大哥现在是屯长,大小是个武官。还与梅主簿说好了,有机会就把他弄进衙门当衙差,也挣份公家钱。 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 男子汉大丈夫,围着锅边旋有什么出息? 老金氏骂骂咧咧,只得继续手扶酸疼的老腰,搅和锅里。 她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后悔。 若苏氏仍在,这些家务活哪会轮到她干? 第20章 扑朔迷离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不爽了,还能随手抽打苏氏两下出气! 苏氏不敢有所怨言,更别说反抗。 这么好用一个儿媳妇,休掉确实有点可惜……但梅小姐眼里不揉沙子,怎么能容许老大留下苏氏呢? 想到梅小姐即将过门,应该会带来侍候的下人,她不必再如此劳累。丝丝泛起的后悔,又消失无踪。 金竹海坐在厨房的小桌子边喝水,眉心打结。如同喝酒的架势,把茶一杯杯往肚子里灌。不消两刻,杯沿被他的力气捏出裂痕,水慢慢渗出来。 “大哥,咱们明明没看见什么人影子!你在大堂之上,为什么要顺着苏氏的话,承认看见人影子,帮她作伪证?” 金安福凑到他身边坐下,很是不满地提起这话茬。 担心隔墙有耳,他憋闷一路了,到家才能释放! “你懂个屁!” 金竹海瞪弟弟一眼。 “不顺着她话说,县令大人摆明疑心上我了!苏氏指定没那个能力杀人,有能力有动机杀掉周赖子的人,刚好赶到案发现场的我,是最大嫌疑!” 瞅着金安福不以为然的样子,没好气补充一句。 “你我一起的!飞不了我,也蹦不了你!” 涉及自身,金安福这才紧张重视起来:“大哥,谁能这么狠杀了周赖子?难不成苏氏果真有奸夫?” 话音未落,旁边听得神烦的老金氏,一勺子朝他脑袋敲来! 边敲边骂。 “你就不能盼你大哥一点好!非得往他头上扣绿帽子?苏氏那小贱人,虽然讨嫌,她也没胆子在外搞三搞四!” 大儿子脾气火爆,苏氏畏大儿子如虎。给苏氏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大儿子稍有忤逆。 自家这二儿子蠢得很,从不用脑子细想。金家想发展起来,还得靠大儿子。 想着,老金氏多煎了一个黄澄澄的鸡蛋,卧在大儿子的面碗里。然后将两碗热腾腾的面,端到两个儿子面前。 “快吃!你们去衙门遭了趟罪回来,饿坏了吧?” 至于金冬梅那死丫头,晕就晕了,不干活不得吃! 有老娘帮忙教训不省事的弟弟,金竹海心里气平了不少。 一面吸溜面,一面对老金氏道:“娘,明早我进城找梅主簿聊聊。苏氏这件事,得向他打听点风声,问问建议。” 起码对未来的泰山,表明些尊重不是?苏氏这件事他没处理好,怕梅主簿已经对他生出不良看法。 “是该求教亲家,苏氏这档子事会不会连累你,连累咱们金家?真是个贱皮子,已经赶出家门了,还能给咱们惹来祸端!” 老金氏担心大儿子。 “老大,你觉得……亲家公会因为此事,悔约不跟咱家结亲了吗?” 金竹海喝干最后两口面汤,放下碗筷抹嘴,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是郑校尉器重我,亲自提拔我为屯长。他没有女儿,才愿当这个媒人为我牵线。梅主簿是个聪明人,不会因这点小事驳郑校尉面子的!” 话音未落,头顶瓦片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仿佛有野猫爬过,还发出一声“喵呜”叫。 老金氏和金安福不为所动。 春天到了,野猫发情乱窜很正常。老金氏还骂了声“该死的野猫”,心想明日该让二儿子爬上屋顶去修理了。 金竹海腾地站起,就冲向屋外! 他是习武人自然警觉得多。而且深山老林离他家有这么远距离,野猫咋就蹿到他家房顶上了?村民们除了几家养狗的,也没见有人养猫! 只是他动作不可谓不快,终究慢一步。远远见一团黑影,从自家房顶飘过,迅疾没入夜色中。快得他一时间分不清是人,还是野猫? 老金氏和金安福跟着从屋里跑出来。 金安福变色道:“大哥,有什么问题?” 金竹海冷着脸想了下,好在方才他们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秘辛,即便人听去也无妨。 只是有点麻烦…… “没问题,回去继续吃饭吧!” 金竹海冷静地招呼老娘和弟弟回屋。他是个暴脾气没错,不过也分对象! 深夜,叶清辞捧着卷宗,在窗前书桌挑灯苦读。 一道风声飒然,一个黑衣蒙面人翻窗而入,对他躬身见礼。 “大人!” 叶清辞头也不抬。 “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蒙面人摘掉面巾,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略带稚气的脸。 “大人,金竹海兄弟,应该不是凶手?” 说罢,他把今夜查探到的金家情况,对叶清辞一五一十做汇报。 叶清辞提起朱笔,在卷宗画下一个小小记号,放下。两道剑眉微蹙,既似对手下,又似对自己喃喃。 “不是金家兄弟,凶手又会是谁?丰定村有如此能人吗?” 一个简简单单的杀人案,弄得扑朔迷离。 他大可以顺应普通人判断,将大有嫌疑的苏氏定罪。或者再深挖一下,揪出不怀好意的金家兄弟。 这两人心思龌龊,获罪咎由自取。老百姓还得盛赞他一声青天,为民除害! 但是,穿上这身官袍,责任感告诉他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凭自己好恶,简单定人罪行。叶清辞轻叹。 周赖子死有余辜! 真凶实则除暴安良! 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任何人能凌驾法律之上,私自泄私愤。所以这个凶手,他不得不捉。 就是,能捉住吗? “傅振!” 略微踌躇,叶清辞从身上拿出块玉牌,递给面前属下。 “联系九幽阁钟长老,请他帮忙查查,最近宜阳县、丰定村这片地域,有什么隐士高人,悄悄潜伏来此地?” “是!” 傅振双手接过玉佩,躬身一礼,掩上面巾再次掠出窗外。 叶清辞站在窗前,目送傅振背影远去,回身又翻开卷宗,坐下仔细阅读。 牢房内,苏蓉吃到两辈子第一次的牢饭。 米粒可数清的糙米粥,混杂几粒黑豆子、黄豆子、绿豆子。 她嘴角一抽。 这都不带遮掩的,牢房当天把从她身上没收的豆子,加工成牢饭! 叶清辞接手县衙,没有认真整顿过牢房吗?还是说,他认为牢房这块,各种不合理的规则是正常正确的? 苏蓉狠狠咬住豆子,嚼得稀烂,吞进肚腹。 是她的,总有一天,会还给她! 第21章 黑狱 夜半,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靠墙睡得不踏实的苏蓉,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悄悄扑在铁门上的窗洞向外窥探,因为角度关系,只能看见外面昏黄灯光下的过道,以及对面囚笼厚重铁门的一角。 过了会儿,脚步声朝这边过来,苏蓉赶紧恢复坐姿,靠回墙角假寐。 明显感觉有人从外面通过窗洞观察她,那眼神令人说不出的犯恶心。可能觉得她睡熟了,或则自恃掌控全局,外面的人低声交谈没什么顾忌。 “这个暂时不能动!” 女牢头的声音。 “案子没判下来,动了不好对上面交代。看看隔壁那个,谋杀亲夫判了秋后问斩的。随便玩,死了报病,还便宜她落个全尸了!” “张婆子,你这里的货最近不太行呀!” 男声嫌弃。 “没一个看得上眼,又丑又老!好不容易来个嫩点的,你又说不能动?” 女牢头张婆子叹气:“不是换了任新县令吗?没摸清对方脾气前,老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没看上便出去吧,下次有好货再通知你!” “来都来了,钱也给了……” 男人不爽道:“将就吧!” 苏蓉肩靠石壁,耳朵紧紧贴在冰凉彻骨的铁门上。 对方尽管说得含混不清,她也听明白大致意思。只闻叮里当啷,女牢头用手中钥匙打开对面囚笼的锁链,她攥紧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以前看过一些相关记载,描述古代监狱如何黑暗。进了牢房的女囚,莫说命,连清白也不是自个的。 果真如此! 这叫张婆子的女牢头简直天良丧尽,把管辖范围内的女囚,当成做皮肉生意的妓子,任意私下买卖? 青楼窑子尚且不能满足这些该死的嫖客,要来女囚牢光顾?是因为女囚被欺凌死了,无人问津吗? 而且听两人交谈,内容细思极恐! 说不定以前被关进牢房的女囚,并非真正违法犯罪的? 对面牢房逐渐响起压抑的声音,似乎被堵住了,无法宣泄。张婆子锁上牢门,扬长而去。苏蓉扶着铁门目送此人身影,眼里心里,充斥怒火。 同为女人。世间最难为女人的,为何往往是女人? 她掷下一粒生豆子,注视铜甲兵在面前现身。 “将……” “对面牢房欺凌女囚的男人,碎尸万段!并在墙上用鲜血书写几个大字:路见不平,替天行道!下署名:杀人者,岷郡王氏!” 没错。 她想到如何自救困境了! 为官府指明“真凶”。不仅洗刷掉自己身上的嫌疑;还顺便把女狱中潜藏的黑暗,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为可怜的女囚们争取一份公道! 眼见铜甲兵化为一股旋风,从铁门窗洞刮出去,钻进对面囚笼的缝隙。随即飘过来阵阵惊心动魄的痛苦嚎叫,几欲刺穿人耳膜。 苏蓉嘴角渗出的讥讽笑容,隐在夜色中。 这一回,她彻底没有了害怕、心软! 整个女监骚动了! 纷纷醒来的女囚们,有的砸铁门,有的狂呼乱叫,有的疯狂喜悦。 “杀猪了!杀猪了!” “哪间牢房在杀猪?” “好像是从死牢那边传来的响动……” 她们互相打探,传递消息。在这里关上一年半载的老囚徒,大多数人心知肚明女牢头们私下干的龌龊勾当。 大家恨透张婆子一干狱卒! 不过头一次听到这么激烈的动静,不是从女人嘴里发出,而是自男人口中,她们顿然集体精神大振。 该不会是长期打雁的,终有一日被雁啄了眼睛吧? 她们歇斯底里嚎叫,用力敲打铁门。即便那位英雄的姐妹可能看不见,听不见,她们也想努力送过去一点声援。 “干什么?干什么!” 张婆子带领一班五大三粗的女狱卒,仓皇闯进女监。用手中棍棒、皮鞭,愤怒抽向一双双伸出窗洞铁栅栏、干枯黝黑的手! “一个个都想造反不成?” “都给老娘面壁抱头蹲着!谁敢再闹,老娘剥光她衣裳,当众捆起来抽!” 大多数女囚慑于淫威,偃旗息鼓。张婆子顾不上收拾少数不听话的,狂奔过长长过道,进入死囚牢区域。 当她掏出钥匙,哆哆嗦嗦打开那间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牢房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油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冲击性强! 碎肉、碎骨、不知名内脏残片,喷溅一地。连黑黢黢的天花板,也被浓浓血腥染变了色。 “滴答”“滴答”,从头顶掉落! 女狱卒们两眼一翻,当场晕死两个。 张婆子颤巍巍举起油灯,看向牢房石壁,用鲜血书写出的两行大字。 “路见不平,替天行道!” “杀人者,岷郡王氏!” 张婆子腿一软,一屁股坐在血污中,油灯滚落地面。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 苏蓉靠在石壁假寐,直到衙役打开牢门,粗暴地推醒她,把她带出牢房。 此时女监,灯火通明。 叶清辞披散一头黑发,只来得及草草披上外衣,就赶来案发现场。 站在牢房外的过道上,神色冷峻异常,打量这些被带出牢房的女囚。 当看见苏蓉时,他顿时表情起些细微变化。 张婆子匍匐在地,簌簌发抖,头不敢抬。另一名女狱卒壮着胆子上前,代为禀告。 “大人,出事牢房的左邻右舍女囚,都提出来在这里了!” 三名女囚,包括苏蓉,鹌鹑似缩着脑袋跪在县令大人面前,等候死神的判决。 尽管不知道牢房里出了什么事,但男人临死前的惨叫,划破天际,惊动整个女监,她们怎可能什么都没听见。 两名女囚白着脸,身形摇摇欲坠。 哪怕她们被判死刑,等待秋后问斩算个亡命徒了,但男人惨叫声实在太瘆人了,由不得她们不怕! 叶清辞看了一圈,觉得苏蓉虽然也在一同发抖之列,但神色似乎更镇定。于是,冷着脸直接问苏蓉。 “苏氏,你之前在牢房中听见什么?不许隐瞒从实说来!” 苏蓉趴在地上,偷偷看向女牢头张婆子。害怕之情,溢于言表。 叶清辞狠狠蹙眉。 “讲!本官在这里,不用顾忌任何人!” 第22章 要变天 张婆子偷偷抬头,用淬毒的眼神盯着苏蓉。在叶清辞有所察觉看过来时,又恢复成诚惶诚恐的模样,老实巴交低头看地面。 苏蓉心里掠过一抹冷笑。 怕这个女牢头的话,她就不会留下对方一条狗命了! 她要这女牢头及帮凶,明正典刑,受到法律制裁。顺便也看看,叶清辞到底是不是能为民做主的青天? “大人……” 先向叶清辞恭恭敬敬行一礼,苏蓉才把自己听到张婆子和男人的对话,说了出来。不过有些地方,她有意模糊了细节。 这些细节,叶清辞自然会去查,会去了解。她说得太细,叶清辞反而会起疑心。 毕竟她是胆小懦弱的人设,自己身上案子没搞清楚,有心思去管别人是非,岂不奇怪?张婆子身为牢头,在女监只手遮天,照道理她该装聋作哑才对。 叶清辞面色铁青。 “你的意思,你只听见张牢头带了个陌生男人进对面牢房,之后发生的事,你不知情?” “是。” 苏蓉怯生生维持脸上畏惧之色。 “我不知道张牢头为什么会夜半引男人进女囚牢房?听到对面传出来一些,嗯……不雅的声音……我便两只手把自己耳朵堵上了!” 所以,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苏蓉寻思一下,抬头犹豫着补充:“可能,那男人是那女囚的夫君?” 屁的夫君! 看着苏蓉一派天真懵懂的模样,叶清辞心里滚动一句粗话,没讲出口。 女犯手脚被绑,嘴巴被堵,眼睛被蒙! 而进入女囚牢房的无名男子,死状与周赖子同等凄惨。凶手杀人手法如出一辙,明显为同一人。 叶清辞现在可以断定,苏蓉是无辜的。 毕竟被关在牢房,众目睽睽,作为一弱女子,不可能在堂而皇之杀人后,又自在返回牢房,没引发任何人注意。 说不定苏蓉和那女囚一样,作为受害者,幸运地遇到某不知名高人行侠仗义? 这次对方还在石墙上留下两行血写的大字,为两人证清白。 “我知道……张牢头引进牢房的男人,是做什么的?” 一名一直低垂脑袋的女囚,突然抬头,对叶清辞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 怕到极点,想着横竖一死,反倒豁出去了。 “这里不就是官办窑子吗!” “以莫须有罪名,在外抓捕一些看中的良家妇女回来。欺负她们没有背景,没有家势,可以任人鱼肉!榨干她们的血肉后,再报一个狱中因病而亡?” 女囚尖厉的笑声,在闭塞阴暗的监狱中回荡。身子痉挛抽搐,整个人忽然癫狂了般。 “大人,听说您是新上任的大人?那您有没有像您的前任那样,接受她们上供呢?” “这些银子,拿在手里不嫌烫吗?您看看它们,好红好红啊……全是我们姐妹的血,染红的呀!” 张婆子失声尖叫。 “大人,您别听她的!这个女死囚,关在死牢等候秋后处决,早吓疯了!疯人疯语,当不得真……” 一名女狱卒,不假思索,就近一鞭子,狠狠朝女囚头顶抽下去!嘴里大声呵斥:“大胆!大人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女囚本就身体孱弱不堪,被抽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但她嘴里怪笑声依旧持续刺耳,笑得众人面上一阵阵变色。 苏蓉紧紧握住拳头,指头感受着掌心那几粒生豆子,捏得它们发烫。 叶清辞凌厉的目光,扫视张婆子及一班女狱卒。片刻,转头吩咐跟来的大群衙役。 “把张牢头和负责看守女监的人,全部下狱,等候本县调查!” 前任留下一个烂摊子。 他日忙夜忙,勉强把明面的公务理顺,没来得及顾到监狱这块。本以为男牢那边,问题会更多。没想到最先暴露出罪行的,反而是女监! 苏氏若不因凶案入狱,女监这段时间,不知还会悄无声息增添几条冤魂? 虽然疑心整个事件,苏氏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但瞅着苏蓉缩着肩膀,一副楚楚可怜的受惊模样。他略踌躇,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就是巧合。 苏氏运气不好,也算好的遇到了而已。那个凶手,大概也是因为苏氏,才来女监刺探。 “大人,冤枉啊!” 张牢头和几名与其狼狈为奸的女狱卒,被上一刻还是同事的衙役们拖走。一路挣扎号哭,声音响彻整个女监。 女囚们纷纷从牢笼里探出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当她们看到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张婆子等人,被衙役们拖进一间间空囚笼关押起来,震惊得合不拢嘴。 天要变了! “大人,冤枉啊……” 随着一人福至心灵地喊出声,所有女囚纷纷跟上,拍打铁门:“大人,我们冤枉啊!” “青天大老爷!” “去找几位可靠的老大夫,为女监全体囚犯检查身体。有病治病,有伤疗伤!” 叶清辞黑着脸,对左右下命令。 “另外,传唤汤县丞、梅主簿、马县尉几人,火速来衙门报道!” 他一甩袖子,愤怒离开监狱。暗想关押在县大牢的犯人,所有案宗必须一一重审。 苏蓉被带回牢房,有点傻眼。 事情发展不太对呀?都特地让铜甲兵制造烟雾弹,表明凶手不是她了,为何县令大人还不释放她? 这么多人齐齐叫冤枉,短时间内叶清辞能处理得过来吗?可别把她忘牢里了。等想起来,已发霉发臭! 看看牢房外,除了巡视的狱卒由女狱卒暂时换成男狱卒,好像没得到什么本质改变。 满监寂寂。 想必狱友们与她同样心思。这男狱卒看着比女狱卒更加凶狠暴戾,不会才走掉一批狼,转头又迎来一群虎吧? “苏氏,有人来看你!” 一夜无眠。 早上,苏蓉刚接到发下的早饭,一个馒头半碗清可见人的稀粥,便听见狱卒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她自然没有权利决定见不见。把碗和硬邦邦的黑馒头放在角落,刚站起身,狱卒便打开牢门,引进来两个人。 “长话短说,你们只有半柱香时间啊!” 不耐烦丢下一句,狱卒哐当一声关上铁门,只剩两条一高一矮人影,手足无措站在门口。 第23章 中五百万巨奖 她们眼睛没能适应光线,骤然由光明走进黑暗,鼻端萦绕腐烂发臭、还混杂浓郁血腥气的味道,整个人惶恐不安。 苏蓉睁大眼睛看着这两人。凉掉的温度,一点点回到体内。 “方婆婆……小兰!”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婆婆激动地转过身,接住苏蓉扑过来的身子。 苏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脆弱。 抱住方婆婆,把头埋在方婆婆温暖的怀里,她忽然就觉得很委屈。 方婆婆像她现代过世的母亲,身上有种让她眷念依赖的味道。 她泉涌的泪水打湿方婆婆衣襟。方婆婆也如她的母亲,慈祥温柔地拥抱她,安抚她,不停摸她的头。 “好孩子,实在苦了你!方婆婆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冤枉吗? 苏蓉擦干眼泪,苦苦一笑。她当然不冤枉!她觉得委屈,只是这命运实在不公……若是公道,怎轮得到她来行使“正义”? 时间仓促,方婆婆不能多说。赶紧拉着她坐下,从方小兰怀抱的小包袱里,取出两个热乎的白面馒头,还有碗蛋花汤,塞在苏蓉手里。 “妮儿,趁热快吃!婆婆知道你在这里面,吃不好睡不好。你的案子,我向很多人打听过了,都说你不可能是凶手,县令大人必定也这般想?” “他们还说新来的县令大人是青天,他一定会查清事实,还你清白。等看过你,婆婆回村再想办法求蒲里正,找一些村民,联名上书为你喊冤……” 苏蓉握住她的手。 “方婆婆,您不用忙了!蒲里正与金家勾结,巴不得置我于死地?您去求他们,白让他们得意!叶大人清明,定会还我公道的。” “苏姨……” 方小兰眼巴巴看着两人,想说点什么安慰两人,但对于整件事,她至今糊里糊涂,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指指白面馒头,又把手指头缩回去。 “婆婆特地给你买的……你快吃,凉了就不香了!” 她们一夜没回村,硬是在县衙街头熬过一夜。大早,婆婆牵着她,急吼吼买了两个带馅的白面馒头和一碗汤,就来衙门外等候探监。 婆婆差不多掏光身上所有的钱,衙役才同意她们进来看望苏姨一眼。 苏姨不吃东西,可负了婆婆一片心意。 苏蓉低头看馒头,已被掰开成四半,想必经过狱卒检查。馒头带馅,热乎乎的碎肉混合着白菜屑,令她想到铜甲兵出手的狼藉。 她胃部一阵痉挛。 面上却笑得温柔。 “这么大两个包子,我可吃不完?方婆婆,小兰,我们一起吃!” 说着,拿了两半一整个,放在方婆婆手里。她和小兰,一人另外一半,捧在嘴边细细啃。 方婆婆可怜她到心痛。落到这地步了,这孩子还不忘为他人着想。她先不忙吃东西,紧张地拉着苏蓉上下检查打量。 “妮儿,昨日看见你浑身是血,你伤到了吗?他们后来,有没有打你?” 听说进了县大牢的人,极少有能活着出来的!她很怕苏蓉在狱中,等不到昭雪的那天。 “快快快,你们赶紧走!” 苏蓉来不及回答,铁门“砰”的打开,狱卒火急火燎冲进来,抓住方婆婆祖孙往外赶。 “大堂来人,要提审囚犯苏氏了!” 方婆婆祖孙惊呆了。来不及多说一个字,被衙役脚不点地拽出牢房送走,只来得及扭头喊出一声:“妮儿你别怕……” 苏蓉看着等在旁边的衙役,苦笑一声,伸出双手,乖顺任由对方给戴上手枷。 堆积如山的冤假错案,县令大人能第一时间想到处理她的案子,她该感激呢还是感激? 外面的春日阳光格外和煦。苏蓉却觉得刺目,抬手挡住眼。登上大堂,只见叶清辞坐在黑色大案后。 不同的是,梅主簿等人诚惶诚恐跪在一边,三班衙役忙着搬运堆积如山的卷宗。整个公堂像菜市口,人来人往热闹繁杂,哪有之前的肃杀氛围。 苏蓉不觉愣神,被身后衙役轻轻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上前跪倒。 “民女拜见大人!” 叶清辞从厚厚一摞卷宗中抬头,往下看一眼,轻轻挥手。会意的衙役,立即解除苏蓉腕上桎梏。 苏蓉低着头,不敢去看叶清辞此刻神色。生怕自己没有表演天赋,让对方在这关键点对自己生出疑心。 真正的凶手是谁,她心知肚明,难免心虚。 “苏氏,本县查实,周赖子之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故而决定将你当堂释放!你没有别的想申述的了吗?” 当堂释放? 苏蓉仿佛被五百万巨奖当场砸中,激动地抬头。 “大人,真的吗?真的释放民女,还民女清白?” 叶清辞看着她微微颔首:“本县稍后会出榜缉捕真凶,顺带为你正名。苏氏,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令得苏蓉眼泪扑簌簌掉。 好比一个坚强的人不想掉眼泪,却因人一声“别哭”,而莫名忍不住落泪。 叶清辞点头示意,身旁衙役捧来托盘,上面摆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叶清辞拿起钱袋,起身走向苏蓉,亲手将钱袋递到她手里。 “这里面一共有二十两银子。除了之前牢头没收你的,另外的银子,是本县代表官府补偿给你的。” 他语气略顿。 “你拿去,好生过日子吧!” “谢谢……谢谢大人……谢谢青天大老爷!” 苏蓉颤声道。反应过来,急忙趴在地上磕头。 叶清辞扶起她:“没什么事的话,你便快回家吧!” 他忙得很,先解决苏蓉这桩特别有印象的冤案,再去查证宜阳县长年累月堆积的旧案。昨夜女监的大爆发,令他感觉前所没有的压力和责任感。 苏蓉攥紧钱袋。 家? 她哪里还有家啊? 叶清辞察觉到什么,已经坐回椅子上,又瞧向堂中迟疑不肯挪步的苏蓉,温言道:“还有什么事吗苏氏,你尽管说?本县能为你解决的,一并解决。” 他知道苏蓉处境不妙。回到丰定村,怕也举步维艰。 但苏蓉这胆小如鼠的性子,自己不开口,他没道理上赶着相帮。 苏蓉瞄向一旁的梅主簿。 第24章 当堂释放 她进来时,对方和其他两位官吏,被叶清辞用眼色示意,退到一边暂候。但之前的狼狈相,被她牢记在心。 这是否代表,叶清辞会开始清算这批贪官污吏? 宜阳县,可能会成为吏治清明、最适合长期定居的地方。 苏蓉再次跪下开口。 “大人,三年前民女随家人逃荒来丰定村,被爹娘许配给金家。现在金家在村中有权势,里正偏袒金家,多次阻扰民女自立门户。” “民女不愿再回丰定村。能否请大人恩准,许我在益阳县办女户户籍?这样民女便能抬头挺胸,在这里找活儿干,自食其力生存下去了!” “好!” 叶清辞冷峻的眉眼,染上一抹温润的笑意。 “梅主簿,你现在便去为苏氏办户籍!” 略顿补充。 “不许为难!” 苏蓉大喜,跪在地上给叶清辞磕了个头,再三相谢后才跟随梅主簿去了偏房。 瞅着梅主簿帽沿下渗出一粒粒黄豆大小的汗,她如同三伏天喝了杯冰饮,从头凉爽到脚。 虽然梅主簿装作不认识她,但她拭目等着看梅家和金家的下场! 逼死原身,污名化原身—— 人在做、天在看呢! 新鲜出炉、盖着大红官印的户籍名帖入手,苏蓉捧着,一个字一个字细看,唯恐梅主簿不怀好意,给她设文字陷阱。 梅主簿瞅四下无人,忍不住恶狠狠冷笑。 “苏氏,只听人说你是一愚妇,没成想你还识字呢?” 他认为苏蓉不懂装懂瞎看,心里很不满。但现在新县令十分震怒,彻查所有旧案,他这个主簿,搞不好大难临头。没心思再纠结儿女亲家的事。 不然,苏氏想这么顺利拿到户籍?哼…… 苏蓉收起户籍和钱袋,用凉幽幽的眸子瞟他一眼。一个字不说,直接转身走人。 跟渣滓搭话,脏嘴! 从来没这般被个百姓、还是女人当场甩脸子的梅主簿,气得狠狠拍了把桌子,带翻砚台,洒一地墨汁。 苏蓉走出衙门,站在台阶上,仰面看天,深深呼吸。 自由,又有希望的感觉,真好! 来往行人,好奇地看着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 短短两天时间,蹲过大牢出来的苏蓉,蓬头垢面,浑身散发出恶臭,如同变了个人。谁也没把她与之前震惊全城的凶杀案女嫌犯,联系到一起。 金竹海带着兄弟金安福,匆匆赶到衙门,却被告知梅主簿不得空见他。塞了银子,才打听出叶县令正在申饬县丞、主簿一干官吏。 还说许多陈年旧案的卷宗被翻出来,县令大人要重审。 金竹海心惊肉跳。 梅主簿这未来岳丈,他可是太清楚对方手脚不干净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任县令倒是拍拍屁股走人,新任县令接手这个烂摊子。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天翻地覆。 现在很明显,新县令与他们不是一路人。梅主簿若被对方查出什么获罪,那他这个未来女婿怎么办? 与其娶个罪民之女,倒不如苏氏这种身世清白的贫民女。一时间他极度后悔,不该急于把苏氏休掉。 现在苏氏沾上人命官司,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心中七上八下,在衙门外急得团团转。 突然,一股浓重的臭味钻入鼻孔。他和金安福,不由自主,双双嫌弃地往后一退。 “苏氏!” 蓦地,金安福吃惊地大叫起来,惹来金竹海及路人瞩目。 “你怎么会出来了?越狱啊你……” 别说苏蓉,连金竹海也嫌弃弟弟蠢笨如猪,狠狠瞪他一眼! 谁越狱,会光天化日、大咧咧走出县衙,周围衙役们视而不见、无动于衷的啊! 苏氏这分明是无罪获释了! 不过金竹海也惊讶苏氏能够这么快出狱。难不成真凶县令大人已经查出来了?到底是谁?短短一夜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不得嫌苏蓉身上臭,金竹海连忙上前拦住她去路。 “苏氏,发生了什么事?县令大人为何会当堂开释你?梅主簿现在怎样了……” 苏蓉乱糟糟的长发下,一双眸子冷若寒星,盯着金竹海。 她非常想召唤铜甲兵,将眼前这个人渣千刀万剐。但是,若是短时间内再发生同样第三起命案,以她和金竹海的关系,必定令叶县令起疑! 杀金竹海,不能急于一时,得等她彻底从大众印象中消失才行。 她站住脚,眼瞪金竹海,一个字一个字往齿缝外蹦声音。 “滚开!好狗不当路!” 金竹海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蓉。 随即暴怒。 “苏氏,我给你脸了?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哪位呀?我苏蓉,与你金家人再无任何关联。走在大街上,彼此便是个陌生人。对于陌生人的挑衅,难道我连一句话也没资格回怼?” 苏蓉漫不经心撩起长发,露出自己纤细的脖颈。仰起脸,似笑非笑看着金竹海。 “或者说,这位大哥生性恃强凌弱,打算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欺负我这小小民女?” “你……” 金竹海怒火中烧,大手在快扼至苏蓉坦露的脖子时,突然反应过来! 苏氏这贱人在故意激怒他?还故意把脖子伸给他! 这里是衙门,本来叶县令对他便有不良看法了,若是他再在这里动手打苏氏,那不相当于当众打叶县令的脸? 到时叶县令不处置他也难以服众。 他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冷笑打量苏蓉狼狈的一身。 “你已经疯了,苏氏!我金竹海才不屑于理会你这个疯疯癫癫的弃妇!你还是赶紧趁现在人多、天气好,去讨口饭吃吧?” “否则,倒毙街头时也无人给你收尸!” 苏蓉冷笑。 这个人渣,在外面居然还有几分头脑,不像在家时只一味狂暴。她理理头发,唇角上扬。 “县令大人清正廉明,秉公执法。金竹海,你攀的高枝只怕快断了?我等着看老百姓痛打落水狗的那一天!” 说完,她昂起头,径直与金竹海擦肩而过,走下石阶。 金竹海目送她背影,目光阴鸷可怕。 金安福在旁目睹这一幕,内心茫然:眼前女人,真的一点不像他记忆中的前大嫂了。 人死一回,变化有那么大吗?见到他哥,不仅不再害怕地浑身打哆嗦,还敢与他哥针锋相对了? 好荒诞不经的感觉! 第25章 找工 “妮儿!” 苏蓉正准备去找客栈,方婆婆祖孙攥着小包袱,转过街角,急促地挥手喊她。 她一阵惊喜,接着扑过来的方小兰。怕自己身上脏没敢抱孩子,只扶了把以防方小兰跌倒。对着方婆婆道:“方婆婆,您和小兰还没有回村?” 方婆婆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哪去管她一手血污! “妮儿,我听那当差小哥说,你被县令大人无罪释放了!便来到这衙门外等候……妮儿,你当真没事了?” “没事,真凶另有其人。” 苏蓉笑道:“县令大人英明神武,将我当堂无罪释放,还给我办理城里的户籍,补偿我几两银子当做安家费!” “太好了!” 方婆婆双手合十,对着衙门连连鞠躬。 “当真是青天大老爷啊!妮儿,你总算苦尽甘来了!” 说着,她用枯瘦黑乎乎的手背,擦了擦眼角。 苏蓉看着老态龙钟的方婆婆,再看看总角之年、小脸瘦得不足巴掌大的方小兰,迟疑一下,决然开口。 “方婆婆,您不嫌弃的话,我苏蓉愿意认您为干娘,小兰为干闺女。以后孝顺您老,养大小兰?” 无论原身还是她,在这世界孤苦伶仃。方婆婆待她的恩情,她愿意回报,也让自己从此有份牵挂。 方婆婆一听,连连摇头。 握住她的手道:“妮儿,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想照顾我们祖孙!但是,你还年轻,将来会再嫁,我们祖孙,老的老,小的小,如何能成为你的拖累?” 她欣慰无比地拍拍苏蓉手背。 “等你以后日子好起来,记得回村来看望我们祖孙一眼就行了!” 苏蓉被休,再嫁非常困难。再加上自己祖孙这对拖油瓶,更加不会有人看上她。所以,方婆婆坚决不会当这个拖累。 尽管她非常需要家里有个成年人帮忙负担生活重担,给小孙女找个依靠。 也绝不能是苏蓉! 苏蓉鼻子一酸。 “方婆婆……” 原身的善,惠及她现在的果。 方婆婆安抚地把她披散如稻草的长发,掠到耳后去。 “妮儿,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先找个地方洗澡换衣裳吧?去去晦气!” 苏蓉点头,说出自己打算。 “方婆婆,我想买两身旧衣裳,然后找家便宜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去牙行找活儿干!最好是那种包住包吃的工作。” 这样她便能攒钱,慢慢在县城立稳脚跟了。 方婆婆赞同她的主意:“你现在有城里户籍,在城里找活干自是容易的!我今天陪着你,明天再回村。看着你安顿下来,方婆婆才能放心!” “多谢方婆婆。” 苏蓉感激地道。 有方婆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县城,她就像有了主心骨。 “妮儿,咱们之间,你还说客套话?走,先去买衣裳!” 苏蓉邋遢一身,店家根本不让进门。幸好有方婆婆祖孙在,帮忙买了两身旧衣,再带着她投宿一家小客栈。 好说歹说,掌柜同意三人从后门进屋,订房间,让厨房送热水。 沐浴更衣出来,方婆婆还使了几个铜板,借来一火盆,非让苏蓉从上面跨过去。 这叫去晦气! 苏蓉的心被火盆烤得滚烫。拿出银钱,托小二哥从大堂送几个精致小菜进房间。她今夜要好好和方婆婆祖孙聚餐。 方婆婆极力劝她不要浪费,去外面买三个馒头也能吃。钱要花在刀刃上。 苏蓉笑着说:“方婆婆,县令大人给我的补偿,足以让我在城里安家落户了。只少少吃一顿不打紧,我这两天,在牢里其实没吃什么东西……” 她故意说得可怜,方婆婆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小二哥将一盘盘肉菜送进来,连连叹气:“我们三个人,如何吃得了这么多东西,多了,多了!” 方小兰在旁,手指头含在嘴里,不停吞咽口水。 话是这么说了,钱都给了,三人还是吃得非常尽兴。尤其方小兰,打记事起没吃过好的,肉滋味还是上次苏蓉给的兔肉带来的。 她吃得满嘴流油,恨不得把自己手指头也嗦进肚去。 好在苏蓉和方婆婆都知道平常没怎么沾过油荤,不能这么敞开肚子吃,尽量克制着。饭吃完了,菜还剩一多半。 特地点的白肉胡饼,一个没动。 苏蓉向小二哥讨来打包用的干净荷叶,全给包上,放进方婆婆的包袱中。 这些剩菜肉饼,省一省够方婆婆祖孙吃两天了。她点菜时考虑的都是能放的荤菜。 方婆婆实在犟不过她,只能接受。 三人挤在客房一张狭窄的木板床上,睡了一夜。天微亮方婆婆急着去赶回村的骡车,匆匆带小兰离开。临走叮咛苏蓉,有空一定要回村看看。 有些恋恋不舍送走祖孙俩,苏蓉知道,接下来的路,始终得靠她自个走。 她退了房。 这家小客栈虽算城里最便宜的,一晚也要五十文。牙行帮忙找工作的中介费才一月二十文。这客栈长住可住不起。 连上衣裳开销、伙食费,花掉差不多一两银子。她全部家当还剩十九两。如果短期内找不到工作,她打算就露宿街头了。 睡人家屋檐下固然落魄,好歹省钱。 再说有叶县令坐镇,她相信县城治安比两个月前不知好了多少!没哪个二世祖地痞,敢在县令大人三把火的时候,顶风作案吧? 啃了个黑乎乎的馒头,喝了碗小贩免费提供的凉水,苏蓉挎着小包袱,直奔牙行。 和众多急切找活干的娘子军一样,等牙行门一开,蜂拥而进。唯恐慢一步,好工作被别人抢先占据。 牙婆们不耐烦地维持秩序,吆喝众人列队听传唤。 苏蓉瞅准上次认识的牙婆,等她稍微清闲,立即过去塞五个铜板。 来这里的人,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几半花。 牙婆捏着五个铜板,眼角的鱼尾纹舒展,看着苏蓉面善的样子,迟疑:“你这小娘子,老身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苏蓉笑出标准的六瓣牙。 “嬷嬷真是记性好!上次也是我,给了五文,向嬷嬷打听招工情况来着?” 第26章 当洗菜娘? 牙婆顿时想了起来。 比起动不动大吵大闹,认为自己花了二十文牙行没给尽心找活;或者跪地苦苦哀求,陈述自己有多不容易,希望牙行能格外优待的人。 苏蓉真是个极其罕见的例外! 会来事的人,走到哪都讨人喜欢。 “原来是你!” 牙婆眯了眯眼睛,把苏蓉带进一间厢房:“你这回是来找活干的吧?” 见苏蓉点头,她呲着牙花子笑。 “先登记。登记完,老身帮你瞧瞧,哪儿有适合你的活干!” 虽然苏蓉长得瘦瘦小小的,风吹就倒。但五大三粗的人多了,机灵的有机灵的去处。 “小赵,给她先登记。” 等前一个登记者离开,没让下一个进来,牙婆直接招呼埋头书案造册的小厮给苏蓉加塞儿。 这种负责文书的小厮,多是读了几年书,以此为生的农家子弟;或是来此兼职赚生活费的贫寒书生。 能找到这份工,哪个不是人精?听了牙婆招呼,二话不说,唤苏蓉上前。 “姓氏?年龄?籍贯?……” 苏蓉把新鲜出炉的户籍递过去,这次回答得抬头挺胸。 “苏蓉,十七,就是这宜阳县的人!” 小赵检查她户籍,点头登记后还给她:“有什么特长吗?想找哪方面的活干?” 冲牙婆的面子,他提醒一句。 “吃苦耐劳不算擅长。除非你厨艺好,会绣花理账之类,那些才算特长。” 苏蓉眨眨眼睛。 原身的确吃苦耐劳,还相当善于忍气吞声。那她…… “识字,会算学,这个能行吗?” 小赵和牙婆,同时震惊地望向她。 “你识字?还懂算学?” “你知道算学是什么吗?” 四道目光,仿佛同时看见猪爬树。 苏蓉嘴角一抽:“你们可以考考我?” 古代信奉女子无才是德。平民男子受教育识字的机会都凤毛麟角,别说女子。苏蓉理解他们的惊讶。 但她想过了,要好好生存下去,短时间内在县城扎稳脚跟,她没必要过于藏拙。 反正原身随家人逃荒而来,爹娘已过世,老家那边人差不多死光了,应该没谁了解原身的过去。 她识字,会简单算学,很合理。 小赵不信邪地推出手中登记册:“那你来瞧瞧,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字?” 苏蓉毫不犹豫上前,手指墨迹未干的笔迹,念出对方登记结果,顺带发现一处错字。 “赵小哥,我名字的蓉,有个草头。” 小赵面红耳赤,急忙提笔补上,弱弱地分辩:“我不知道你这个‘容’,是草字头的‘蓉’。” 苏蓉微笑。 “那我再考考你算学?” 觉得丢了面子的小赵,眼珠一转:“书生去买笔墨纸砚。毛笔十一文一支,宣纸比毛笔贵九文,砚台比宣纸少三文,墨条比砚台少五文,墨条多少钱?” “十二文。” 苏蓉想也不想,一口答。心内默默吐槽,这问题随便让个小学生穿来,也能回答无误。 她真是落魄了,受了几十年教育,在这靠最简单的算术求工作。 牙婆一时间心算不出苏蓉答案是否正确,但看小赵的面色,她知道苏蓉答对了。 顿时乐呵呵开口。 “小赵,给她记上这两项特长!苏小娘子,凭你这本事,去大户人家挣个管事娘子当当,绰绰有余啊!” 当然,大户人家招管事娘子,一般信任家生子,挑选卖身契捏在手里的奴婢。苏蓉尽管有才,不一定能聘用上。 而去酒楼茶楼当掌柜的话,大多数人不愿意用女人。 这倒难办,高不成低不就。 若是苏蓉愿意卖身,她分分秒把苏蓉包装好,卖个高价。想凭这本事找账房、管事之类的工作,难如登天。 等登记好了,缴纳过二十文的中介钱,牙婆不含糊。把苏蓉带至自己办公小隔间,打开天窗说亮话,先把顾虑给苏蓉讲了。 苏蓉一听,还当什么事呢? “嬷嬷,我能吃苦!不求当什么账房、管事?只要有活儿干,挣点生活费,最好能包吃包住,不至于流落街头,我便满意了!” 牙婆没想到她要求那么低!原以为识字懂算学,肯定是个心气儿高的,结果就这? 不过当牙婆几十年,见过不少落魄的富家千金,比苏蓉处境更糟。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试探性地问:“那照你这么说,我手边倒正好有两个适合你干的活儿,你愿意去吗?” 苏蓉屈膝,学着电视上看来的动作,行了一礼。 “请嬷嬷给我机会!” 说着,又塞了十个铜板给牙婆。 牙婆掂着手心尚有余温的铜板,面上笑意更深。 “苏娘子,咱们也算有缘。这两个牙行昨儿才接受委托的好去处,外面多少人求不到,本来打算给内定人员的。你来得巧,便先推荐给你了。” “请嬷嬷明示?” 苏蓉心想,没枉费她撒出去的铜板。 牙婆拿出自己的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这两日,有两家管事娘子,登门委托寻找短契佣工。若是干得好,可以签长契,你听听?” “邓教谕家,招一个洗菜娘子。粮商王老板家,招一个洗衣娘子。” 牙婆看苏蓉一眼。 “因为洗衣娘比洗菜娘辛苦得多,一天到晚没个歇下来的时候,故而工钱比洗菜娘稍高。洗菜娘是三百文一个月;洗衣娘则为四百文一月,两者皆包吃住。” 苏蓉想也不想:“我选择邓教谕家,做洗菜娘这份工!” 她能撒豆成兵,得空可以让豆子兵去狩猎,卖野物。将来不缺钱。她缺的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头顶一把伞。 教谕是县学学官,无论身份资历,家里环境,都应该比粮商家好很多。 所以,这用得着犹豫吗? “你这小娘子,倒真是个聪明人!” 牙婆笑起来:“其实,邓教谕家还在寻访识字、机灵的丫头,将来随他家大小姐出嫁。月钱给到了一至二两……” 她看默不作声的苏蓉一眼。 “算了,想必你不愿卖身。我便介绍你去做洗菜娘这份工吧!大户人家规矩严,你在后厨,可得牢牢记住谨言慎行,别污了我徐牙婆的招牌!” 苏蓉这才知道,原来牙婆姓徐。她露出极为感恩戴德的表情,恭恭敬敬朝徐牙婆施礼。 “谢谢徐嬷嬷!有机会,我一定报答您!” 徐牙婆笑笑。 “现在我让人带你去邓宅。虽然我们牙行推荐了你,但邓宅的人能不能瞧中你,要靠你自己表现!” 第27章 面试 言毕,徐牙婆唤进一个跑腿婆子,让她带苏蓉去面试。 一个洗菜娘而已,没必要亲自去一趟。苏蓉可能连主人家的面,都见不到。邓宅管事娘子与牙行沟通好的,直接送合适的人过去就行。 苏蓉小包袱款款,跟随带路婆子走出牙行。 路上塞给对方两个铜板,带路婆子肉眼可见地热情起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知道邓宅的信息,说了出来。 邓教谕娶妻刘氏,是个富商家的女儿。后宅一名妾室,一名通房。 刘氏只生了一个女儿,迟迟不能得子。故而将身边丫头开了脸,献给邓教谕当通房。 但通房也没能生个一男半女。后来邓教谕纳了房妾室,一举得男,养在刘氏膝下。 嫡女年十五,刘氏正在紧张为女儿物色如意郎君;庶子不过十二岁,但养成个霸道不讲理的性子。 不爱读书,天天带小厮们和同窗斗鸡撵狗,十分淘气。邓教谕严厉教训一番能管上段时日,隔不多久,又恢复原形。 邓教谕望子成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怕是不能如他所愿。 带路婆子暗示苏蓉,邓教谕家的后宅有点水深火热,她只管老老实实窝在后厨洗菜,别冒失掺和到人家家事里去。 苏蓉频频点头。 看那么多宅斗宫斗小说,她头壳坏掉了才去掺和别人家内宅事。 搞不好这庶子,就是刘氏故意养废的?妾室被主母“夺”了自己儿子,那能甘心?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邓教谕,还是个为人师表的读书人,呵呵…… 她安静吃瓜就行。 邓教谕家是座县城常见的二进院落。 学官品级低,收入有限,所以宅子并没有多豪华。不过处在正街,交通便利,还能使唤下人,在普通人眼里,已算是大户人家。 何况还有众多学子,削尖脑袋想走邓教谕的门路,进入县学深造。他私底下的灰色收入,自然不低。 前院读书、接待客人,存放杂物;后院是生活空间。包含正房、厢房、客房、厨房之类,大概有十来间。 苏蓉跟着带路婆子,从宅子后角门进入邓宅,一路低头谨守谦卑礼仪。眼角余光瞄到有人在打扫庭院、清洗衣物。 看数量佣人并不多。那么邓家好几个需要侍候的主子,每个下人分到的活儿,就不会少。 听到门房通报,好一会儿,管事娘子才姗姗来迟,到后角门的位置来找苏蓉二人。 带路婆子自然是认得管事娘子,笑容满面上前,带着苏蓉弯腰行了一礼,才说明来意。 “周管事,这位小娘子,我们徐姐姐看着不错,特地给您引荐,看看洗菜娘的那份活儿,能不能安排给她做?” 周管事打量苏蓉干虾虾的小身板,皱紧眉头。 “夏婆子,我们邓宅,找的可是能干活的人?这个小丫头,风吹就倒的模样,能胜任后厨杂工吗?” 夏婆子忙道:“周管事,您可别嫌弃她身板弱,干起活来,那是一把好手!” “我们徐姐姐推荐她来您这的原因,还有一个。这小娘子可是识字,能写会算的!以后您出门采购什么东西,把她带上,那不是再不用费神了?” “什么琐碎开支账目,能帮您算得明明白白,岂不是好?” 夏婆子按照临走前徐牙婆教的几句话说。 果然,周管事眼睛亮起来,再次细细打量苏蓉,有些犹豫。 “既然识字,怎会甘心来做一个后厨杂工?” “回管事的话,苏蓉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想着邓教谕家书香门第,文风醇厚。即便当个洗菜娘也与有荣焉。” 苏蓉见她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知道表现时候到了,向周管事屈膝行礼。 “故而前来应聘,盼能托庇于主家门下。” 周管事“嗤”地笑了出来。 “果然像是个识字的,能说会道。但光会说可不行,我们这里,招的是能干活之人。” 瞅瞅周围,唤来一个粗使婆子。 “你带她去后厨,让张厨娘考察她一下。如果干活麻利,就留下!” 夏婆子悄悄叮嘱苏蓉:“好好干,别给人家退回来,连带我们徐姐姐一起丢脸。” 苏蓉答应,挽着小包袱,跟随粗使婆子去后厨。 现代找不完的工作,填不满的个人简历,面不完的试。 她不相信,到了古代,还应聘不上一个洗菜娘? 即便她不行,原身吃苦耐劳十多年的身体,支持着她呢! 张厨娘圆胖胖的脸,发福的身段,一团和气。 苏蓉偷偷瞄眼周围环境,大筐的蔬菜堆积在门外推车上,没来得及收。木盆木桶筲箕,摆得乱七八糟。张厨娘围腰上溅满水迹,手握一把菜刀没放下。 一个人,煮后院这么多人的饭,难怪邓宅着急请人呢。 张厨娘听明白粗使婆子说明来意,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嫌弃苏蓉的小身板。 有人帮忙就谢天谢地了! 她还敢嫌弃苏蓉长得不像干活的人? 多拖一天找不到打下手的,她就要往死里捱一天。 受不了! 她笑着对苏蓉说:“你来得正好,帮我把厨房收拾下吧。原本有两个厨娘,回家了一个。还有个打杂的丫头,偏巧这两天病了。真是……” “让我手忙脚乱的!” 苏蓉二话不说,把挎的包袱随便找个旮瘩一搁,撸起袖子,向张厨娘借条旧围腰扎在腰间,再掏出准备好的布帕子包头发,便开始收拾箩筐,搞大扫除。 张厨娘见她像个干活人的样子,第一印象不错。点点头,钻进厨房和面。 她可没功夫守着苏蓉干活。 粗使婆子负责打扫庭院的,厨房活路不归她管。不过要等着回周管事的话也不能走,只得站在门外,看苏蓉表现。 以防张厨娘忙忘时辰,直接将苏蓉留下了。 顿饭功夫,张厨娘经粗使婆子提醒,抽空出来检查苏蓉干活成果。 发现苏蓉不仅把厨房外面堆积如山的杂物收拾了,地扫得干净,连几筐蔬菜,也分门别类整理好,摆放在架子上,等候清理使用。 苏蓉还拿了块帕子,打一盆水,在细细擦拭灶台、桌子板凳上常年累积的污垢。 第28章 上工第一天 张厨娘感到格外惊喜。 这眼睛里有活的人可是不多见!如果苏蓉不是装出来的,那就比厨房另外一个打下手的丫头要勤快! 她立即对粗使婆子道:“这丫头不错,我很满意。你去告诉周管事一声,留下她吧!” 累得半死的苏蓉没敢露出丁点疲态,闻言开心地向张厨娘行礼:“多谢张厨娘照顾!” 张厨娘笑呵呵道:“叫我张婶子吧!以后有你帮忙,想必我能轻省很多。” 苏蓉拿上包袱,跟着粗使婆子回后角门。正式入职前,她还得跟周管事签佣工合约。 邓家门风严,规矩多,即便是临时佣工,也要按照正规手续来。 带路婆子得知结果,很满意地告辞,回去向徐牙婆报告了。周管事将苏蓉带进后院。 “你虽然是临时佣工,在后厨打杂。不过吃住在主人家,好歹认认人。以防行走间不小心冲撞到各位主子。” 苏蓉老实点头。 人在哪座山唱哪个歌。成年人了,她懂得随遇而安,顺势而为的道理。 “正好夫人今日得闲,带着大姐儿在后院玩耍,我带你去见主子。夫人若没有意见的话,你便可以留下了!” 苏蓉点头哈腰:“谢谢周管事!” 周管事对于她恭敬的态度很满意。当下人的,摆不正自己位置,哪位主家会喜欢? 邓宅是学官家,尤其注重尊卑礼仪。 宅子不大,走数十米就到。苏蓉估算邓宅占地不到一亩,南北进深大概在二十多米。而以后,这里大概会成为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地方。 尚未进入后院,听到一阵银铃般快乐的笑声。 绕过花坛,只见院角落布置一台秋千架,一位身穿墨绿绫锦衣裙的中年女子,笑盈盈坐在石桌边,看着女孩荡秋千。旁边侍立一名婆子,一名小丫鬟。 那女孩儿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双髻垂下鹅黄丝带。同色短襦绣着金线花纹,一条玉白百褶裙,脖子上戴金质长命锁。 一看便知是主家的刘夫人,其女儿刘慧。 苏蓉下意识羡慕。 自己只比刘小姐大三岁,刘小姐仍旧享受着无忧无虑的闺中生活,受父母疼爱。而她,已经成了被休被赶出家门的弃妇! 见有生人进院,刘慧不再恣意玩耍嬉笑。从秋千架下来,捏着手帕,规规矩矩坐在刘夫人旁边。不过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将苏蓉从头打量到脚。 “夫人,这是徐牙婆引荐上门的厨房帮佣。” 周管事笑容可掬带着苏蓉上前行礼。 “您瞧瞧合适不?” 刘夫人看似温和,实则眼神犀利打量苏蓉,眉头微皱:“怎么徐牙婆推荐来个这么瘦小的丫头?多大了,能干活吗?” “十七。张厨娘考察过,说这丫头勤快着呢,干活麻利!” 周管事据实回禀。 刘夫人眉头舒展:“既然张厨娘说得用,便留下吧。做一个月看看,好的话签长契。周管事,你带她下去,交代好我们邓宅的规矩!” 苏蓉随周管事行礼告退,走出后院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主人家连她的名字也没问。看来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洗菜娘,以后好好窝在厨房干活就行。 周管事把苏蓉领到账房,登记造册,领两身粗布衣服,一套床上用品、洗簌用具、围腰布帽一应俱全。短期内走人,这些东西要还,不准损坏。 随后告诉她:“你的工钱徐牙婆应该告诉过你,一个月三百文,包吃住。你只管听张厨娘指挥安排就行,月底结钱。” 略顿。 “照理说下人没有放闲日。但我们夫人仁慈,一个月给假一天。你归张厨娘管,告知她一声就行了。记住,没有传唤,平时不得到处走动!” 端详苏蓉两眼,暗想这么个黑瘦丫头,男人多半瞧不上,也不用特意防范叮嘱什么。 挥挥手,让苏蓉自己去厨房找张厨娘报道。 苏蓉扛着一堆东西,艰难地按原路返回厨房。时近正午,张厨娘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挥汗如雨。发现她转来,顾不得多说什么,直接用锅铲给她指路。 “丫头,你去隔壁屋把行李放下,先来帮我理菜洗菜!快晌午了,主子们等着用餐。有什么话,空闲下来咱们慢慢说。” 苏蓉没敢耽搁,连忙跑去推开隔壁小屋虚掩的房门。只见里面角落堆满杂物,不大的空间摆放两张小木床。 其中一张床撑着打补丁的蚊帐,被褥叠得整齐,猜想是那个生病告假丫头的。另外一张落满灰尘。 苏蓉快速将床清理干净一角,放下行李便转身回厨房帮忙。 “先把泡发的这堆木耳洗出来,然后给我择几把青菜。最后洗芋头、大葱、生姜、……” 张厨娘手指脚下木盆。 “今天要用到的食材全部在这儿了,你速度尽量快些。等主子吃过饭,其他人也会来厨房领饭。” 邓宅主子加下人,二十多张嘴巴。厨房这两天就张厨娘一个人苦苦支撑,快忙哭了。 好不容易今天迎来苏蓉。不行也得行,张厨娘终于勉强松了口气。 苏蓉不敢怠慢,扎上新领的围腰,带上布帽以防头发丝落在菜里,迅速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她得庆幸来时吃了早饭。整个上午到午后,没有停下来喘气的功夫。 埋头洗完木耳洗青菜,芋头削完皮择大葱。生姜要求细细刮不能见丁点黄,大米要粒粒挑谨防有变质米。 还好是春天,不然双手一直泡在凉津津的井水里,不冻烂?苏蓉边洗边琢磨得给自己做双手套。 但古时有塑料手套吗? 张厨娘立在灶台边缘,一个人挥汗如雨,把苏蓉送来的各种配菜,加上调料精心搭配,出锅盛在一个个白玉瓷盘里,装进食盒,等各房下人来取。 主子的餐盒餐盘与下人有本质区别,连用料也是不一样。 例如苏蓉择出的青菜,里面嫩叶子要求清洗干净,给主子吃的。 旁的老叶子过过水,苏蓉没来得及洗第二遍。就见张厨娘过来,眼皮不眨地捞起,放进另一口灶的大锅中。 “不要浪费一点食材!” 张厨娘给予苏蓉第一次警告:“你看你脚边择掉那么多菜叶子,主子不能吃的东西,其他人可以吃啊?给周管事发现,要扣你工钱了!” 苏蓉赶紧捡回来清洗,任劳任怨放进大锅中。 她以为大户人家的下人,日子会好过点。原来下人只能吃主子丢掉不要的烂菜叶…… 这个邓宅,看来没有表面光鲜啊…… 第29章 洗菜娘生活 近申时,终于忙碌完午餐。下人们也陆续领饭离开。 张厨娘长舒一口气,把帽子摘下挂在门后铁钩上,招呼还忙着收拾屋内外一片狼藉的苏蓉:“丫头,进屋来吃饭!吃完饭,再收拾那些。” 苏蓉饿得头昏眼花,努力在挣命。闻言,毫不耽搁地放下扫帚撮箕,走进厨房。 只见张厨娘在屋角落的小圆桌上,摆了三盘菜,两碗饭,乐呵呵地递给她一双木筷。 “丫头,还适应吧?来,赶紧吃饭!咱们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等下该准备晚饭了。” 苏蓉心道有钱人家是不同,一天三顿。下人跟着沾光,能吃得饱饱的。之前劳碌,觉得没白干活。 谢过张厨娘,接过筷子坐下。等张厨娘夹了第一筷子菜后,才跟着动筷。 桌上一盘木耳肉丝,一盘青菜,一碗酸菜粉丝汤。 伙食不错。果然饿谁不会饿厨子。她这个杂工跟着沾光。 张厨娘冷眼旁观,对苏蓉的餐桌礼仪挺满意。 知道敬老敬长;吃饭文雅。不像另外一个丫头,八百年没吃过饭似,风卷残云时发出唏哩呼噜响声。好像在跟她抢! 新来这洗菜娘,顺眼极了。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默默吃完,苏蓉主动收拾善后。 “我先回屋歇歇。” 张厨娘扶着老腰,好心提醒苏蓉一句。 “你趁现在有功夫,把自己床收拾了,晚上好睡。不然晚饭后,主子们可能会点夜宵,没时间让你多休息。” “是,多谢张婶子提醒。” 苏蓉大概了解这洗菜娘的工作强度。 用不死人,往死里用。果然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好在她以后至少不用住废屋了。晚上睡觉,也不用担心妖魔鬼怪摸上门。 时间一晃半个月。 苏蓉基本适应现在的洗菜娘生活。她的到来,大大减轻张厨娘的劳动强度。加上她非常有眉眼高低,把自己摆在不争不抢的听话位置,张厨娘很是喜欢她。 空闲时,也爱和她唠嗑,提点她邓宅的人情世故。 邓教谕是个古板严肃的性子,对琛哥儿严厉,对下人却很和蔼。 刘夫人作为正室夫人,掌管后宅。虽没有妾室陶姨娘受邓教谕喜欢,邓教谕讲究规矩,陶姨娘也不敢明面舞到刘夫人面前。 至于那个通房石婉,原本是刘夫人的陪嫁。年龄比刘夫人还大上两岁,几乎默默无闻。每天照旧如从前,小心侍奉刘夫人。 她这样的身份,常被下人们在背后嘲笑。 苏蓉听着暗想,原以为妾室子凭母贵,现在看,还是刘夫人手段稍高。只要邓教谕当着这学官,便不敢明目张胆宠妾灭妻。 邓琛经常晚间使人来厨房要宵夜。陶姨娘偶尔为之,还会打赏厨房几个小钱。刘夫人只会在邓教谕去自己屋里时,加酒菜。 这么一说,邓宅后院还是挺平静的?想象中的水深火热,并没有出现。 张厨娘繁忙之中,记着一本账。 每天周管事带人采购新鲜菜蔬肉类多少,庄子送来多少,厨房用掉多少,剩余多少,她都得有个记录。一个月完结,再去和周管事对账。 但她识字不多,记账很是困难。知道苏蓉能写会算,便试着让苏蓉帮忙。 苏蓉翻翻账本,发现张厨娘不会写的字,画的是特定标记。 例如一是一条杠;十以内的数,是几就画几条杠。数量过十的话,十是一条杠加个圈,二十是两条杠加个圈。以此类推。 她一阵强烈无语。 这么奇葩的记账方法不知道谁发明的? 还好张厨娘只需记数量,证明厨房没有滥用食材,或者中饱私囊。不然,要计算入库出库开支的价格,简单的杠和圈怎么表示? 想必每次周管事和张厨娘对账,焦头烂额。耽误的时间,全用来数几条杠了。 不过这会儿她才知道,张厨娘和周管事都是刘夫人带进邓家的陪房。难怪她们这么受刘夫人信任,一个协助管理后宅,一个掌管厨房。 刘夫人牢牢掌控全局。 自此每天饭后的空余时间,苏蓉多了个活儿干,帮张厨娘记账。 张厨娘负责报数量,苏蓉负责记录。 平常画杠画圈要花个多时辰,现在张厨娘出口同时,苏蓉便给她记录好了。拿去给周管事看,皆大欢喜。 再也不用数圈数杠杠,一目了然,浑身舒坦。 周管事无比庆幸当初留下苏蓉。张厨娘更是利用职权之便,一个劲投喂苏蓉,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 要不说大家都喜欢读书人呢! 月底,苏蓉拿到自己在古代的第一笔工钱。 因为她没做满一个月,账房按天数计算,给了她二十六天的工钱。 苏蓉拿着一小串铜钱,恍惚觉得在邓宅度过了一个世纪。果然忙碌起来,光阴似箭。 之前那个病着的丫头,受了风寒,总好不起来。刘夫人索性把人打发到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另外买了个粗使丫头放在厨房。 这丫头比苏蓉小两岁,刘夫人为之取名桂枝。是家里孩子多实在养不活,被爹娘卖掉的。牙婆调教两年,出落的模样尚可。 刘夫人打算让桂枝在厨房锻炼两年,跟张厨娘学手艺。将来陪大姐儿出嫁,不说帮大姐儿掌控夫家厨房,至少能让大姐儿吃到熟悉舒心的饭菜。 桂枝很勤快,加上奴婢的身份,让她不敢拿乔。如此张厨娘和苏蓉偶尔都能喘口气歇息。苏蓉可以帮张厨娘记账,也不用担心桂枝越过自己去。 领到工钱没两天,周管事来送菜,带给她们一个来自宅邸外的重磅消息。 听说县衙大变天了! 主簿、县丞县尉一干人,包括掌管县大牢的男女监牢头,通通下大狱。 官府列出的告示,历数其监守自盗、通匪分赃、私设刑狱、铲除异己、草菅人命、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等种种罪状。 任一条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可能还牵连上任知县,叶县令现在已查清楚所有事实,上报上一级知府,等候朝廷处置这批害群之马。 当然,一套流程走下来,差不多等到年后。 这期间,关押在牢里的主簿等人,想自救、想翻案,就要各凭运气神通。 第30章 第二亲近的人 苏蓉暗自佩服叶县令的勇气和雷霆手段。 一夕间将衙门大换血!梅主簿等人势力在县城经营多年,盘根错节,不怕因此动摇到自己统治的根基吗? 万一梅主簿余党弄出什么事情,远道而来的县令大人,可能因为孤立无援陷入困境。 当然,她就是个小小的洗菜娘,自保尚且困难。能做的,暂时只能为刚直不阿的叶县令,默默祈祷。 第二天,苏蓉请假一天,大早赶去集市买东西,准备回村看望方婆婆祖孙。 半斗糙米,半斗糙面一共花了八十文。另外拣方婆婆平时不舍得用的调料买了些。 青盐一斤十五文,灯油一斤三十二文,饴糖三块三文,半斤猪肉四十文,皮带大骨一斤三十文…… 掏钱掏得心头滴血,想到方婆婆祖孙能因此改善生活一段时间,又觉得这钱花得值! 她最近在邓宅吃得好,油水足。不能自己日子好过了,就不管方婆婆祖孙。要带着这对祖孙一起吃香喝辣,才对得起方婆婆祖孙危难中不弃她! 最后,想着方婆婆家那用了三代人的绣钝镰刀,缺口斧子。转去铁匠铺,选购两件成品:镰刀五十文,砍柴斧一百文。 刚到手没捂热的工钱,全花光还动用老本九十文。 不过苏蓉开心。 挣钱就是为了花,花在值得的人身上,更有意义! 何况她根本没指望邓宅给的这点工钱,能发家。 背着沉重的大背篓,苏蓉去城门口赶骡车回村。 斑驳的城墙砖面上,刮着一片白灰,上面贴着新鲜出炉的告示。风一吹,没贴稳的纸角哗啦啦舞动。 她近前瞅一眼,告示上画着模糊笔墨的人头像,告示内容倒是写得清楚,悬赏一百两捉拿杀人犯岷郡王氏。提供线索者,也有奖励。 这时代县令一年俸禄才三百多两银。这一百两对普通人,实在极具诱惑力了。 但是苏蓉清楚知道,这地名是她随口讲的;姓氏是故意选择的大姓。无中生有,官府想抓到真凶,天方夜谭! 反正告示能还她一个清白就行。 相信叶县令也是张布榜文,表明官府态度。重点还是在惩治肃清梅主簿这种多年的宜阳县毒瘤上。 坐上骡车,回头望向渐行渐远、被抛在身后的一带灰蒙蒙城池。苏蓉嘴角上扬,露出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到丰定村村口下车,时近午后。 一群婆姨婶子,春耕也下田,闲暇聚在田坎边喝水。聊八卦,顺带探讨今年自留地种什么,间或训斥两声不安生帮忙、只知调皮捣蛋的家中顽童。 从这些七大姑八大姨面前经过,苏蓉感觉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大背篓,被道道灼热目光,洞穿无数孔! “这是哪家的丫头媳妇子?好面生,是咱们村里的吗?” 犹豫、猜测,没有第一时间搭讪,苏蓉成功迈开腿,把她们通通甩在身后。 不过眼尖的女人,还是看见她拐进了方婆婆祖孙俩住的茅草屋。 会与方婆婆祖孙俩打交道的人,屈指可数。 顿时,不少人想到了苏蓉头上。 被休、牵扯上官司、最近听说被冤屈的?可谓劲爆八卦啊!一些人牛也顾不上吹了,拾起农具,蹭到另一伙相熟的人堆里,激动述说八卦。 苏蓉压根不理会这些流言蜚语。 敲门无人应声,便在窗台下杂物桶中,摸到一把钥匙,这是方婆婆特意告诉她的位置。打开门放下东西,发现方婆婆祖孙果然出门去了。 春天万物生长,没什么收入来源的一老一少,必须靠春秋两季,挖到尽可能多的野菜,晒干过冬。偶尔采到草药,卖给药铺也算一点进项。 古代没有劳力没有挣钱本事,几乎和等死差不多。 祖孙俩唯一比苏蓉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几间草房的宅基地属于自个,有栖身之处。 苏蓉查看屋内,打扫得十分干净,灰土全被扫到门外。翻开米缸子,已经见底,还好她想到买粮过来。直接给钱,方婆婆绝不会收。 苏蓉动手把米倒进米缸,猪肉和面口袋放在上层,然后盖回木盖。其他调料归类,只三块饴糖放在最显眼的桌子上。 这样方婆婆回来,不会第一时间察觉她送了什么,而是会在今后做饭时,一点一滴发现家里多出的东西。 那时不能背来城里还给她,怕放坏不得不吃,她送粮目的便达到了。 至于工具,应该是方婆婆更加无法拒绝的礼物,搁门背后。 刚收拾好,没来得及坐下,屋外传来响动。 往窗外一看,果然是方婆婆祖孙回来了。两人背着大半背篓的野菜枯枝,一脸疲态。发现自家屋门开着,愣了下神。 方小兰首先反应过来。 “是苏姨!一定是苏姨回来了!” 能来看望她们祖孙俩,并且如同家人直接走进她们草屋的,只有苏蓉。 苏蓉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伸开双臂,笑吟吟接住欢呼雀跃扑向她的方小兰。 “苏姨,苏姨!” 方小兰搂紧苏蓉脖子,不停地呼唤。 她灰扑扑的世界里,除了相依为命的奶奶,便只有苏蓉走进来,带来几分色彩。自然而然,苏蓉成为她第二亲近的人。 方婆婆也特别惊喜激动。 将近一个月没见到苏蓉了!她发现苏蓉气色好了不少。黑发整整齐齐在头顶盘成髻,用布帕子包着。凑近前,还闻到苏蓉身上一股淡淡的烟火味。 整个人显得干练利落,充满生机。这是她此前从来没在苏蓉身上看到的。 “妮儿,你回来啦!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稳定下来了吗?有没有找到活儿干?” 苏蓉笑盈盈一手抱方小兰,一手搀扶方婆婆进屋。 总是干粗活,她看着瘦弱,其实手上力气不小。以前会被金竹海肆意家暴,不仅怪原身太懦弱,渣男作为武将,力气实在也太大了。 她笑着告诉方婆婆祖孙自己的近况,把桌上摆着的饴糖,拿起来塞给祖孙俩一人一块。 方婆婆嗔怪:“好不容易拿到工钱,存起来以后过日子多好?浪费钱买这种东西……” 转头把方小兰手中那块,也收走了。 “留着过年吃,啊?一块糖能冲化好几碗糖水呢!” 方小兰馋得口水滴答,却懂事地点头,没说什么。 第31章 道不相同 苏蓉微笑。 所以说她送的礼,都给化整为零融入方婆婆家,才是最佳方式。 方婆婆眼里只有苏蓉,完全没注意家里多出什么东西,起身要去米缸里掏剩下的米。 “妮儿,东家给了你多长假期?在方婆婆家吃了饭,再回去!” 苏蓉忙拉住她。 “方婆婆,我只有一天时间来回,坐车都得耽误好久。还必须赶在关城门前进城,就不留您家里吃饭了!看您和小兰没什么事好好的,我心里就放心了。” “你现在的东家不错,是该好好珍惜这份活儿!” 方婆婆提起陶壶,切了小半块饴糖,给苏蓉泡了碗糖水端给她:“我积攒了些草药,等下次进城卖掉,顺道来看你。你一定要好好干!” 苏蓉把碗端在手里,作势抿一口,实际没沾到糖水味,便转手递给旁边眼巴巴看的方小兰。 她是大人了,哪还会像小孩子馋这种东西?方婆婆笑着看,也没有阻止。 苏蓉疼方小兰,是她乐于见到的。 “等我在城里站稳脚跟,小兰再大点,把她也接到城里找活儿干!” 苏蓉是认真以为,这种给大户人家当临工,比在乡下挖野菜强。至少吃得饱,穿得暖,不用有一顿没一顿忍饥挨饿,随时濒临绝境。 方婆婆祖孙俩眼中,同时燃起亮光。 不管苏蓉许诺能不能实现,这至少带给她们一个希望! 相聚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眼见午时将近,苏蓉借口还要去爹娘坟前看看,告辞离开。 方婆婆要陪她去,苏蓉以一老一少腿脚不好,坚决拒绝。方婆婆无奈,只得听她说下个放闲日,再回来看望她们。 苏蓉接受了方婆婆给的那张鞣制好的兔皮,独自背上空空大背篓,往深山老林子里走。 走不上三五里路,观察四下旷野无人烟,直接撒出一粒豆子召唤出铜甲兵,让其给自己捉野兔野鸡。 一个时辰后,登上回城骡车的苏蓉,背篓里多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 她尝试着让铜甲兵多捕捉一只小兽,竟然成功了! 欢天喜地的苏蓉,压根没想到若非她命令有误,对铜甲兵的实力认识得非常不够清晰。她要当“打虎英雄”,其实也没丝毫问题的! 赶在酉时关城门前进城,苏蓉直接将野物带到上次卖鸡的饭馆贩卖,顺利入账八百文。 一回生二回熟,掌柜还捋着胡子关心她家,男人腿是不是治好了?有了野物,再送自家店来卖! 苏蓉客套两句,马不停蹄回邓宅。 半途掏二十文钱买几块小点心,分给张厨娘和桂枝。东西不多是她一点心意,但这是人情世故。 虽说只处在厨房这一片狭小天地,同事关系处得好,也轻松不少。 果然桂枝开心,张厨娘也没有因这一天承担过多活儿给她脸色看。还把主子们没吃完焉巴的果子,偷偷给她抓一把,让她带回房间吃。 苏蓉回到自己房间,把背篓放角落,兔子皮压枕下。寻思用这块兔皮,做个手套什么的。 先打算自己冬天戴,转念一想,自己天天洗菜哪来的机会戴手套。而且她作为洗菜娘,戴上兔皮手套岂不被东家蛐蛐? 倒不如送给叶县令。 一来感谢对方救了自己;二来结个善缘,让县令大人别忘了自己。熟悉了她这**民,总能蹭上当官的光。 她努力回忆叶清辞的手。 到底长什么样,手多大?指节多长?做出来务必要合适。 叶县令每天公务繁忙,普通手套肯定影响握笔。市面上少见手套,有也是那种四指合并,大拇指歧出的,很是不便。 她要做,就做那种贴手、五根指头都能露在外面那种,方便县令大人既保暖,又能写字。 原身针线活娴熟,苏蓉有些生疏。反反复复用手在兔皮上比画。怕浪费了兔皮,她决定先拆一件不值钱的旧衣练习。 桂枝洗了头抹了身子进来,见苏蓉还没睡,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飞针走线,笑嘻嘻招呼一句。 “苏姐姐,你还没困吗?明天要早起忙活呢!” 桂枝睡上一个调走丫头的床。对方没办法带走的蚊帐、旧衣,一根桃木簪子,归她合理继承。 毕竟是邓宅人,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8140|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的财物也属于主家分配。 虽然睡一个屋,苏蓉与桂枝不是很亲近。 两人为人处事态度截然不同,桂枝老爱跟苏蓉八卦邓宅的人和事。艳羡陶姨娘有个儿子,以后终身有靠;石婉一通房,也能穿金戴银。 畅想自己以后若跟了大姐儿出嫁,会怎样? 苏蓉好心劝她两句,摆正心态正视自己身份。反被桂枝呛回来:你这么黑这么干巴,男人自然看不上。我这身板,旁人一看就说能生的! 苏蓉翻着白眼,从此与这丫头只保留一份面子情。此刻见桂枝进来,她立马收拾东西躺下。 “我这就睡。你头发擦干再睡,要不明天起来头疼。” “我当然知道。” 桂枝拿出干帕子,坐在床沿边,一点点擦湿发。 苏蓉翻身背对邻床,奔波一天实在太累了,很快陷入梦乡。睡得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听到有人拍门,张厨娘的大嗓门在外面喊。 “苏丫头,桂枝,你们俩快起来!” 苏蓉睡眼惺忪爬起来开门,发现外面天色仍漆黑,狐疑地问张厨娘:“张婶子,什么事?” 张厨娘胖乎乎的手拍她肩头一下,朝屋里看一眼:“老爷应酬回来醉酒,要喝醒酒汤,吃两个小菜。你帮忙打下手,喊桂枝烧火!” “好,我们这就来!” 苏蓉二话不说,回屋叫醒桂枝,系上围裙带上布帽,先去厨房帮张厨娘洗洗切切。 能随时随地向张厨娘偷师厨艺,她愿意的。 原身和她都会做饭,但原身做的是穷家饭,她烧的是各种调料堆积的现代菜。 而张厨娘这种,如何运用有限食材调料,做出有钱人喜欢的菜式,才是本事。 张厨娘月钱一两二,还只是因为她是陪房。若外聘,价钱能更高。她学会张厨娘的本事话,以后就能换个东家当厨娘拿高工资了。 苏蓉帮着张厨娘打下手,做出两碟精致小菜,一碗米饭并一碗醒酒汤。熄火时,才看见桂枝姗姗来迟。 其一头瀑布般黑发,用木簪子松松挽起,垂在耳边。脸上犹带迟起的春意慵懒。 第32章 爬床丫头 张厨娘发火。 “我现在还支使不动你了!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姐儿还是姨娘?没有人家苏丫头一个外聘的洗菜娘勤快!” 桂枝自知理亏,连忙告饶。 “张婶子,我是身上来了,这两天有些不爽利。您和苏姐姐辛苦了,这做好的醒酒汤和饭菜,我给前院送去。” 听她这么说,张厨娘不好再说什么,翻个白眼。 “那就你去送!苏丫头,你把厨房收拾了自个去睡。” 说完,打着呵欠径直离开。临走叮嘱桂枝一句:“路上小心别把汤洒了!出了问题,夫人打死你?” 苏蓉不争这些没用长短。帮桂枝把饭菜及醒酒汤装进食盒,目送桂枝提上出门后,便转头收拾厨房。 好在边做饭时边已清洁得差不多,简单抹两下,刷洗完铁锅就成,回屋继续睡觉。 邓教谕应酬多,偶尔在外喝酒回来,便会这么折腾厨房。有时是身边小厮来取餐,有时是张厨娘去送。 所以苏蓉完全没有多想。只是睡回笼觉时不插门,虚掩给桂枝留门。 卯时,准时起来梳洗,准备开始一天繁忙的工作。瞥眼桂枝的床,纱帐笼着看不清楚,但隐约发现,被褥折叠整齐,似乎无人在? 她略惊愕。 拿着自己的盆子帕子,去厨房打水洗漱,周围转一圈没发现桂枝踪迹。再回到屋里,撩开纱帐一看,当真没人! 再摸床单冷冰冰的,完全没有人睡过的痕迹,苏蓉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详预感。 她急忙跑去拍张厨娘的房门。 把张厨娘叫起来报告:“张婶子,桂枝……好像昨夜没有睡在屋里?” 她和桂枝一屋,桂枝要出了什么事,她知情不报准受牵连! “什么昨夜没睡在屋里?” 张厨娘懵逼反问一句。紧接着,她马上反应过来,脸白了一片。 二话不说,抢在苏蓉前面跑进屋,查看桂枝的床铺。看到床上叠得齐整的被褥,抚平没有一丝皱褶的床单,面色难看极了! “桂枝她……昨夜没有回来过?” 她直勾勾盯着苏蓉眼睛。苏蓉第一次在这位厨娘一团和气的脸上,看到凶狠。 苏蓉犹豫一下,微微点头:“好像是……” 应该是去送醒酒汤及饭菜,便一去不回。呼之欲出的答案,她即便不说出来,张厨娘也心知肚明。 “这小贱皮子,见到她第一眼,我就瞧出她是个不安生的!” 张厨娘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打在床头柜上,带着激烈的情绪。她感到无比愤怒。但心里害怕,多过这愤怒。 桂枝在厨房,受她管辖,如果出了什么事,主子第一个问责的就是她! 苏蓉蠕动唇瓣,想了下,什么也没说。 还不知道桂枝究竟出了什么事,妄下结论过早。若当真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单怪桂枝。一个奴婢,生死不由己,怎能承担全部责任? “我去前院看看!” 张厨娘纠结片刻,做出决定:“你先生火烧水,待会各房的人,要来提热水了。” 无论如何,她们不能自乱阵脚。 苏蓉点头,走进厨房开始干活。不过,她刚把火点燃,张厨娘没来得及出门,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邓宅上空,惊得两人一哆嗦! 隔得远,声音又变了调,没听出是谁在嚎叫。但张厨娘抬起来的脚,瞬间失去踏出门槛的勇气。 两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苏蓉尽量冷静地将水烧热。张厨娘心神不宁,拿着菜刀切蔬菜,差点把自己手指头切掉。再不说要去前院打探的话,只是魂不守舍地喃喃。 “不会吧……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话音未落,负责给厨房提水劈柴的粗使婆子冲进来。 “张厨娘,夫人让所有下人去前院集合!” 张厨娘和苏蓉对视一眼。一个慢慢放下刀,一个心里叹气,灭掉火。 该来的终究会来。 只希望桂枝别犯傻,真干出什么无法挽救的事。 来邓宅一个月,苏蓉还是第一次看全邓宅所有的下人。 教谕夫妇身边的随从,姐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8141|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哥儿身边的丫头小厮,厨房门房干各种杂活的媳妇婆子,还有两名护院,统共二十几号人,集中前院天井。 刘夫人带着大姐儿刘慧坐在台阶上的椅子上,陶姨娘、石通房低头立在她们身侧。 苏蓉进院后偷偷往四下看,透过前面人列队的缝隙,发现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被帕子堵住嘴,双手反绑,披头散发地跌坐在地。 那茫然空洞的眼神,熟悉的脸,不是桂枝是谁? 旁边张厨娘的胖脸,渗出一粒粒虚汗。 除了邓教谕父子,邓宅其他人全到齐了! 邓琛还小,刘夫**约是不愿让哥儿过早接触后宅的肮脏事。不管心里想什么,明面要做出慈母的样子。 邓教谕多半觉得丢脸,也不想为一个丫头出头,躲着没露面。 而大姐儿邓慧在场,那便是刘夫人真心想借此,教女儿管家了。 其他姨娘通房包括下人,纯纯拉来看杀鸡儆猴。 刘夫人神色格外阴沉,见人来齐,对身边周管事使了个眼色。 周管事会意,上前手指桂枝大声道:“昨夜,咱们邓宅发生了一件极为不好的事!一个贱婢,借送醒酒汤之名,爬上人事不省的老爷的床!” 尽管大家猜到怎么回事,听周管事明白说出来,还是一阵骚动。道道鄙夷、唾弃、莫名的目光投向桂枝。 桂枝浑身发抖,蜷缩成一团,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前。 周管事等众人平静,谴责的目光把桂枝当众处刑了够,才示意噤声,接着代表夫人训话。 “咱们夫人,不是容不下人的人。石通房不是夫人亲自开脸,献给老爷的?陶姨娘不是由夫人做主,一顶小轿抬过门的?” 苏蓉看见刘夫人挂在嘴角的冷笑,陶姨娘和石通房涨红的脸,心里暗暗摇头。 “但这个**……” 周管事语气凌厉:“不安分守己,处心积虑勾搭老爷,置夫人于何地?老爷一世清誉,也生生被这**毁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了事,不得不罚!” 第33章 杀鸡儆猴 周管事回身用请示的眼神,得到刘夫人轻轻颔首许可后,转头继续大声宣布。 “所以,今天把你们集中在这里,就是让你们好好看犯错的后果!自己身份卑贱,就别成天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幻想着往上爬!” 众人屏息凝气,低头垂手听训。一个院子,只听见周管事冷森森的声音回响。 “慧姐儿,你来说说,这种背主、不知廉耻的奴婢,该怎么处理?” 刘夫人果然想给女儿来个现场教学。搂着面色阵阵发白的邓慧,轻言细语问出关键的一句话。 邓慧不敢看桂枝此刻的狼狈,自然更注意不到她眼中流露出的哀求和绝望。想着娘亲平日教诲,踌躇片刻后决然咬牙。 “打三十板子发卖了吧!咱们邓宅,容不下这种败坏门风的奴婢!” 她厌恶这些时刻想抢走她爹的坏女人,让她娘暗自神伤。邓宅有个妖妖调调的陶姨娘,已经够了! 刘夫人欣慰地点头,抚摸女儿的头。 周管事见状立即斥喝下人:“你们没听见大姐儿的话?” 立马上来四个粗使婆子,拿着准备好的棍棒绳索,把桂枝拖翻捆在一条宽板凳上,褪了下身裙子,只穿一条薄薄褻裤,一五一十抡板子打起来! 这不仅是惩罚,更是当众羞辱。 被堵住嘴的桂枝拼命挣扎扭动,哪里抵得过四个粗使婆子的力气? 先还能闷哼两声,打到后来,随着血水慢慢浸透褻裤,她身体完全瘫软下来,死鱼般趴在凳子上。 婆子们也没手软松开她。周管事用冰冷的声音报数,直到打完三十,血水尿水流了一地,刘夫人才挥挥手,让人把不知死活的桂枝拖出去,交给门上候着的牙婆。 “张如英!” 刘夫人接下来叫的是张厨娘的名字,冷冷瞅着她:“你约束手下无力,罚你两个月的月钱,可心服?” 张厨娘诚惶诚恐,跪下磕头:“夫人,奴婢心服口服!是奴婢没有管好手底下人,该罚!” 刘夫人哼一声,念在是自己信任的陪房,没再说下文。 一声“散了吧”,苏蓉手脚冰凉,恍惚随人流往外走。亲眼看着桂枝差点被活活打死、被发卖,这冲击力对她着实不小! 她此刻深深体会到,一旦失去自由身,真是生死半点不由己!不管错在谁方,为人奴婢者,承担了所有。 幸好她只是个临时佣工,邓宅对她没有生杀大权。 神不守舍险些走岔路,被张厨娘追上来拉了一把。 见她模样,张厨娘知她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形,吓着了。原想安慰一下,转念一想,自己被罚两个月月钱更惨痛! 虽说这苏丫头是个懂事的,但既然在自己手下,自己就要好好教导。不然,以后不小心又变成桂枝第二,她哪来那么多月钱罚? 于是,她冷着脸带苏蓉回厨房。一边指挥人干活,一边训诫。 “苏丫头,今天的事你看清了吧?牢牢记在心里,别像那个桂枝一样犯同样的错!” 苏蓉心思,她多少猜得出两分。 “别以为你是外面雇来的临时洗菜娘,邓宅管不着你?倘若犯了错,夫人一样将你送官。落到官府手里,下场未必比桂枝好!” “到时你就算不是奴身,也会被官卖成奴身!” 苏蓉想到狱中种种经历,面色发白。 她相信张厨娘的话! 若非叶县令是这时代难得一见的清官,她在牢里不就险遭女牢头毒手吗? 县衙狗官们与狱卒沆瀣一气,残害无辜妇女,逼良为娼。将有错的下人发卖,对他们而言更不是个事。 苏蓉紧紧捏住衣角里偷镶的豆子,这是她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唯一底气。万不得已,只能走上亡命天涯的路。 张厨娘埋头分割砧板上的一块鸡肉,没看见苏蓉眼中掠过冷然,继续撇着嘴说。 “这个桂枝,以前说她不以为然,现在好了吧,她这辈子算完了!爬床丫头能有什么好名声?正经主家都不会再买她。” “她下场只有一个,城里那些最低等的窑子。” 摇摇头,张厨娘放下刀,把切好的肉装盘,瞥低头烧火的苏蓉一眼。 “好好做事,苏丫头。你千万别学她一样……咱们这厨房,算是宅邸里最清静干净的一块了!” 否则,她当初不会主动请缨管厨房。这么多年,窝在这里没动过。 管事娘子那位置,是那么好做的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8142|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周姐姐那双手,染上的色怕早就洗不干净了! 听出张厨娘语重心长,苏蓉抬头,对其表示感激。 “我明白,谢谢张婶子提点!” “你也别觉得桂枝无辜。” 张厨娘笑笑,淡淡说出最后重点:“她和我说她身上来事儿了,却还能当晚去爬老爷的床……” “有些人啊,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夫人处置她,一点不冤!” 苏蓉抿唇。甩头把桂枝带来的阴影抛在脑后,专心干自己的本职工作。无论这世界怎样,生活得继续。 隔了几天,邓宅又买个小丫头进府。 接受上回教训,这回小丫头满头黄毛,一脸稚气。跟她一对比,张厨娘还夸邓宅的米粮养人,把苏蓉养得越来越标志了。 虽然仍旧黑,走近看看,至少气色红润,两眼晶亮有神,比刚来那会的难民形象好多了。 而且这肤色,是以前经常下地干活晒的。以后常年窝在厨房,不缺油水,少见阳光,自然会慢慢养回来。 新来的丫头取名柳枝,比桂枝更机灵,嘴巴更甜。 抢着应承张厨娘呼唤,主动找活儿干,分外活跃。直到看见苏蓉帮张厨娘记账,她大字不识一个,表情才有些蔫巴了。 苏蓉怀疑自己是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为什么对这些新来的人,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呢? “苏姐姐,你好厉害,会认字,还会记账!得空能不能教教我呢?” 听着柳枝那嗲嗲的夹子音,苏蓉笔尖一抖,一团墨掉在账面上。 坐在旁边的张厨娘,瞅瞅污花的账本,瞪眼苏蓉,又拿厉眼去看柳枝。 “没事干这么闲吗?去把那一筐青菜洗了!一片叶子上带点泥,今晚别想吃饭!” 柳枝吐吐舌头,自以为俏皮,缩着脑袋溜走了。 这丫头最大的优点,是性格好。无论张厨娘如何发脾气,她总是笑嘻嘻应对。 苏蓉不清楚她这是天生的还是装的。 若是后者,太可怕了!初中生的年纪…… 低头继续听张厨娘报账,重写账本。这时候,周管事从外面进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插了根鎏金银簪,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夺目。 第34章 尊重他人命运 苏蓉不会再将周管事看成普通的管事娘子。也不会觉得自己身为临时佣工,有种天然的优越感。 她想要邓宅的庇护。同样的,身在人屋檐下,要尽好自己的本分。 她放下笔站起来,对着周管事浅施一礼:“周管事!” “在做账本呢?” 周管事对苏蓉印象一直不错。 懂事,有眉眼高低,不争不抢地老老实实干活。就算帮张厨娘做账,为自己解决一个**烦,也从不居功自傲,嫌工钱太低。 这样的丫头,可惜不是邓宅家生子。不然,太适合跟着大姐儿了。 周管事笑盈盈招呼苏蓉:“来,坐下。我专程来找你,有话同你说的!” 苏蓉听话坐下。 周管事拿出一份预先拟好的契约。 “苏丫头,你来咱们邓宅,有一个多月了吧?照老规矩,带你的张厨娘没有说你什么不好,这份佣工契,咱们便可以往长签了。” 苏蓉稍稍抬起眼皮,看向那份递来的契约。 以前她盼着能在邓宅当长工,让生活先稳定下来。但出了桂枝一事,心里始终有疑虑。这样为人下人的处境,未必比独居废屋处境好。 转念一想,她又不像桂枝有远大理想。只求暂时有个安稳落脚点,邓宅应该对她没什么威胁性吧? “咱们邓宅请佣工,一般是一年一签,三年一签。” 周管事没看出她在想什么。递出契约后道:“你初来乍到,不好给你申请三年契,就先签一年吧。一年后,咱们再说。” 顿了顿笑。 “我和张厨娘在夫人面前,夸你干活勤快,做事稳妥。夫人一高兴,把你月钱涨到四百文。” 苏蓉听了,立即站起来向两人致谢。 张厨娘按着她坐下,随手端出一小碟南瓜子,摆在周管事面前让她嗑。 “你帮了我大忙,让周姐姐少为**心,这是你应得的。丫头,以后可别说张婶子亏待你了啊,哈哈!” 张厨娘爽朗地笑。 周管事不紧不慢嗑瓜子。 观两人神情举止亲密,她们关系挺好。所以才会因苏蓉帮张厨娘做账,周管事对她另眼相看。 “你识字,就不用找牙婆来多此一举中介了。” 周管事道:“看看这份契约没问题,便直接签了吧。下个月,你到手工钱就有四百文。” 苏蓉不再犹豫,看过契约书没问题,签字按手印。 周管事等她签完,收起契约书,鼓励一句:“好好跟着你张婶子干!学些本事,以后嫁人也有份底气在。” 苏蓉户籍是县城女户,父母双亡。叶县令特别关照,梅主簿没敢在上面注明详情被休之类。 所以尽管苏蓉的事传遍整个宜阳县,除非特意去查,或者认识苏蓉的人把她身份当场揭穿。邓宅人不会想到,知名人物缩在自家厨房当洗菜娘! 周管事走后,柳枝羡慕地凑过来。 “苏姐姐,你不是家生子,主子和周管事这么器重你,真好!” 一般来说,外人很难得到主子信任。苏蓉还能涨工钱,太难得了。 张厨娘不惯着她这阴阳人的臭毛病,眼睛瞪过去。 “青菜洗好了?米淘没淘?待会要做晚饭了,你动作还不快点!” 柳枝讪讪一笑,继续忙碌去了。 张厨娘冷眼瞧着她背影,轻声对苏蓉道:“看吧,又来个不安生的!幸好还小,否则再大点,跳腾得我在厨房都没位置了?” 苏蓉付之一笑。 她自认是外人,没有议论邓宅是非的资格和兴趣。 百样米养百样人,当雇工下人,其实和混职场的牛马差不多,要面对各种人。只是这里唯一不好处,风险太高容易丢命。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淡得如同后院那口老井水。 柳枝很活泼,每天闲下来的功夫,就去后院找丫头婆子们说话,用张厨娘分给自己的吃食与她们拉近关系。 苏蓉觉得这小丫头简直成精了! 大概不甘于一直在后厨做粗使丫头,所以想方设法为自己活动,在主子跟前露脸? 但她不知道桂枝的下场? 张厨娘挂在嘴边训她。可能这小丫头觉得和自己不相干,她又没有爬床的心。 但是,主子要抓你的错治你,岂止一个爬床的罪名! 苏蓉摇头。 劝了不听,明哲保身吧。瞅柳枝不在的空,她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终于缝好一双露指有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8143|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巧设计的兔皮手套。 等放闲日拿去送给叶县令,再回村看看方婆婆祖孙如何? 清点自己小金库,不到二十两。 听说城里十几两可以买到一处小房子。苏蓉想,她在邓宅熬一年,再存点钱,就能买房将方婆婆祖孙接进城了。 三个人一起做缝补浆洗的活,加上她暗中让铜甲兵狩猎,慢慢日子能过下去。 数好钱,没来得及放回旧衣包里,门声一响,柳枝回来了。见到苏蓉手中一把银钱,眼睛一亮。 却见苏蓉立马收起不给她看,目光闪了闪,没说什么。 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进屋,坐在两任丫头曾经睡过的床上,手撑床沿,晃荡着两条小腿嘻嘻笑。 “苏姐姐,我发现你性格好静那,从来不去外面走动。一直呆在这里,不嫌闷吗?” “人多是非多。” 苏蓉好心提醒她:“柳枝,你最好别老往外跑。张婶子不高兴,你也容易惹上是非。” “我知道苏姐姐为我好。” 柳枝眨眨眼睛笑。 但她小小年纪,已被转卖两次了。都因为没眼色被主子嫌笨打发掉。若是在这家仍然当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保不定哪天又会被转手。 随着她年龄增大,人长开,可能会被送进更不堪的地方。 她怎能继续这么被动下去? 这同屋的苏姐姐看似不争不抢,实际因为她是佣工,自由身!换成她跟自己处境一样看看? 苏蓉看出柳枝嘴里答应,行动没听进她的话。无奈地闭嘴,自顾自洗漱上床睡觉。 每天干活累**,还这么多小心思烦不烦?尊重她人命运吧! 第二天午后,张厨娘把两个丫头叫上,随自己去角门搬货。邓宅的下属庄子送新鲜蔬菜来了。 只是产出跟不上供应,平常周管事还要去集市采买些粮食补充。 周管事拿着账本清点一筐筐蔬菜。张厨娘走来走去,吆喝大家手脚麻利点,别磕破坏鸡蛋。 除了苏蓉、柳枝在出力,闲着的小厮、婆子也被调过来帮忙。 百忙中,苏蓉眼角余光发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下意识望去,只见一条熟悉身影,正从车上下来。 第35章 叶县令来邓宅了 她惊呆了。 叶清辞! 怎么会来邓宅?还是一身便装出现在邓宅后角门? 转念一想,邓教谕是学官,叶清辞作为县令来自己属下宅邸做客,好像很合理? 走神之际,脚步慢两分。与她合作抬筐的柳枝,惯性前面一扯,箩筐倾斜,里面土豆滚一地。 柳枝“哎呀”一声,叫得清脆。 张厨娘没好气过来:“你们俩个咋回事,一筐土豆也抬不动?” 眼睛瞪着柳枝。 柳枝委屈地瘪嘴。苏蓉连忙认错:“对不起张婶子,是我不小心……” 张厨娘肉乎乎的巴掌落在柳枝头上,眼里流露出浓浓嫌弃:“还愣着干什么?捡土豆啊!做错了事,还让你苏姐姐给你承担……” 柳枝眼眶红红看向苏蓉。 苏蓉…… 她真不是故意的! 但张厨娘已走远,这回只好不道德地害柳枝帮她背锅。 “柳枝,抱歉,张婶子误会了。回头我给把分的蜜饯全部给你!” 蜜饯是青梅做的。好的挑出来给主子,破损的一般是厨房留下了。 张厨娘越来越信赖苏蓉,有这些好处,少不了给苏蓉一份,柳枝只能拿小份。闻言,不禁开心起来。 “苏姐姐,这可是你说的!” 苏蓉微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再有小心思,也馋嘴。 叶清辞跨进邓宅门槛。没走两步,发现几颗圆滚滚的土豆滚到脚边。 他目光扫视,只见邓宅几个下人忙碌从牛车上卸货。两个着青布衣的丫头,狼狈蹲在地上,收拾滚落满地的土豆。其中一位,背影莫名熟悉。 心中一动,他弯腰捡起几颗土豆,走到那丫头跟前。 跟随在后的傅振一脸懵。犹豫一下,也跟着捡几颗就近的土豆,送去箩筐中。 眼中暂时只有土豆的苏蓉,忽然发现视野内出现一角锦袍,一双蹬乌皮靴的脚,愣住。往上看去,一只大手托着土豆送到她面前。 叶清辞的眼睛,仿佛浸在晨雾中的宝石,眼波流转间盛满柔光。但细细看过去,又觉得像是腊月凝结的霜,带着冰凉寒芒。 凝视人时,洞穿秋毫,似欲将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挖掘出来。 “苏氏,你怎会在这里?” 苏蓉有种不做贼也心虚的感觉,不自然闪避叶清辞疑问的目光,接过他手里的土豆往箩筐里放。 “大、大人,我现在是邓宅雇佣的洗菜娘,在这里干活以求有个落脚地……” 她忽然觉得自己表现太不自然了,马上抬头反问,露出好奇的表情:“大人,您怎么也来邓宅了呢?” 旁边傅振把土豆扔进箩筐,赏她一个白眼。 刁民! 大人行程,也敢打探质疑? 叶清辞没往深处想。只以为眼前熟悉的百姓,经自己洗冤拯救,终于过上了安稳的新生活,感到特别欣慰。 拍拍手上泥土勉励道:“不错!以后你好好干,清清白白做人,别再惹上官司了。” 苏蓉目送他背影,一阵强烈无语。 说得她以前好像没有清白做人,还故意惹上官司似的! 简直不会说话,给邓宅人听见会怎么想她? 想到邓宅人,心里一突觉得糟糕!视线一转,果然旁边柳枝瞪大眼,正傻呵呵看她。周管事、张厨娘等人,全部围了过来。 “苏丫头,你认识方才那位客人?” 周管事眼神含有警惕。 老爷夫人好不容易请县令大人登门做客,不止老爷想与县令大人拉近关系,夫人还有自己私下的考量。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瞩目,县令大人特地换便衣,从后门进入邓宅。苏蓉一个洗菜娘,怎会和县令大人相识? 一瞬间周管事阴谋论了,觉得苏蓉是不是故意打翻土豆筐,引发县令大人注意的? 若非以往苏蓉表现尚可,她现在多半要翻脸了。 张厨娘丢了个眼色给周管事。让其他人继续搬菜,示意苏蓉跟自己和周管事一起,走到一边。 苏蓉苦笑。 “他是青天大老爷,救过我两次命,我怎会不认识他?” 张厨娘和周管事两人闻言,特别诧异。 “你和县令大人还有这种渊源?” “我姓苏,户籍上清楚写着我名字,你们真不清楚……我是谁吗?我一直以为,你们知道我来历?” 苏蓉故作茫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8144|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反正她被休、卷进官司的过往,是邓宅自己不查,不能怨她有所隐瞒。 张厨娘直翻白眼。 “这么多姓苏的,谁知道你什么来历?这跟你认识县令大人,又有什么关联?” “等等!姓苏……” 周管事抬手阻止张厨娘继续说下去,两眼直盯着苏蓉。 “两个月前,有一桩连环****案,闹得特别轰动!一个无辜的女子被牵连进去,还是刚被夫家休弃的小娘子,好像就姓苏……” 迎着两**睁的眼睛,苏蓉大大方方点头。 “是我。” 周管事倒抽一口凉气。 糟糕!她失职了…… 张厨娘失声喊:“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蓉眼圈红红:“这种不幸耻辱的经历,没人问,叫我怎么逢人便说?” 两人一想也是,确实不能怪苏蓉。 是她们自己想当然,以为苏蓉立了女户,便是孤女。而且,苏蓉才十七,夫家便以不能生的借口休弃苏蓉,简直畜生! 同为女人,她们不禁有些同情苏蓉的遭遇。 年纪轻轻遭遇这么多事,还能抗住打击,坚强独立的生存下去,不容易! 只是同情归同情,苏蓉的来历,周管事一定要上报给主子的。届时留不留苏蓉继续在邓宅干活,看主子意思。 周管事走后,张厨娘安慰苏蓉:“夫人是仁慈的人,有周姐姐帮你说好话,你应该有很大机会留下来的,别担心。” 苏蓉觉得这位说的像地狱笑话。 刘夫人仁慈? 那也不会在处置桂枝时,下手那么狠! 桂枝虽有虚荣心,但她仅仅是个奴婢。若非邓教谕酒后失德放纵,给桂枝天大胆,她也不敢爬主子床。 罪魁祸首事后完美隐身,不耽误其为人师表。桂枝一个刚及笄的少女,却沦陷风尘,葬送一身。 能不能继续在邓宅做工,苏蓉顺其自然,并不在意。不过张厨娘的好意,她还是笑着感谢了对方。 午间邓教谕邀请叶县令赴宴。 张厨娘把这段小插曲忘到脑后,带领苏蓉、柳枝及临时调来的两个粗使婆子,使劲浑身解数,在厨房忙碌。 第36章 别赶她走 周管事回到主屋。 只见大姐儿邓慧,簇新一身漂亮衣裳,含羞局促坐在梳妆台前,低着头,任由刘夫人带着丫头婆子,围绕她忙碌,为她精心梳妆打扮。 略显青涩的脸,精心描了眉眼,化了淡妆,增添几分娇俏。 刘夫人越看越满意,搂着闺女道:“我的儿,今日你爹宴请县令大人,席间会叫你和弟弟出去,拜见县令大人。你可要好好表现!” 表现什么,所有人心照不宣。 刘夫人一直在为即将及笄的女儿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高不成低不就。 自从新任县令叶清辞来到宜阳县,她两眼放光,便盯上了! 年轻有为。身为一方父母官,还是大靖朝承德三十年间的探花郎。曾为翰林编修,深受皇帝爱重。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将叶探花调离京师,担任宜阳县县令? 但大家猜测,这是为了让年轻人得到更好锻炼。以便来日回京,有足够资历,名正言顺身居高位。 叶清辞前途无量。 即便不看将来,凭现在的官身,也是邓家高攀的存在。 打听到叶清辞没有家室,没有定亲,甚至后宅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宜阳县众多乡绅大佬激动了,这简直是浑身镀金发光的天降金龟婿! 邓教谕虽然警告刘夫人别乱来,没搞清楚叶清辞心思时不要上杆子乱贴,触怒县令大人还让自家丢脸。 但事关女儿终身,刘夫人不想理会自家男人那套。 如今县丞、县尉、主簿一干人获罪,通通下马。宜阳县除了她家书香门第,老爷德高望重,还有谁家闺秀比得过她的大姐儿! 邓慧听爹娘说新县令才高八斗、貌比潘安。一颗芳心小鹿般怦怦在胸口乱撞。 能嫁得此如意郎君,成为尊贵的县令夫人,岂不比她娘这教谕夫人还要风光?只是她年岁尚小,身量不足,担心县令大人会看不上她。 不过听着她娘及众人交口夸赞,宜阳县再找不出一个像她这般优秀的小娘子,她又自信起来,抿着唇儿笑。 将下血本买来,一支通体晶莹的雕花玉簪插在邓慧的头上,刘夫人终于结束对女儿的装扮。满意地直起身子,左看右瞧打量。 周管事这才陪着笑上前。 刘夫人心情很好,瞥她一眼:“家里各处都安排妥了吗?厨房那边你多看顾着点,务必要让老爷举办的这次宴会,宾主尽欢。” 即便不能立即促成大姐儿与县令大人的良缘,先让大姐儿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也不错。日后循序渐进接触,总有希望。 至于老爷说的,让县令大人指点琛哥儿学业。刘夫人鄙夷不屑,心头冷笑。**生的贱种子,还想出头? 琛哥儿已经被养废了。就算邓家没落,后继无人,她也不甘心一对妾室母子,骑在自己头上! 只要大姐儿能找到好归宿,其他人关她什么事? “回禀夫人,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奴婢还吩咐下去,闲杂人等不许在前院走动,以防冲撞了贵客。” 刘夫人听了,满意颔首。 见周管事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示意其他丫头婆子出去,屋里只留下她、大姐儿和周管事三人。周管事这才小声把苏蓉的事说了。 刘夫人吃惊不已。 “他们俩竟然相识?这个苏蓉……该不会是在门口故意打翻箩筐,引诱县令大人注意的吧?” 经历后宅太多腌臜事,刘夫人第一反应,往不好方面联想。 “那不至于。” 周管事凭良心直觉说话。 “苏蓉感激县令大人秉公断案,还自己清白。在县令大人心目中,苏蓉也只是自己所辖范围内普通百姓一个。” “他们仅仅因公事牵扯,绝不可能有儿女私情!” 一个探花郎、现任县令;一个被休、黑瘦农妇。 县令大人除非头壳坏掉,才会看上苏蓉! 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姐儿身份地位,都远远配不上这位大人!何况苏蓉? 只因其来了宜阳县,一夜之间众多宜阳官员纷纷**,凸显出邓家,大姐儿才有了这丝渺茫的攀附希望。 周管事不看好主子打算,当然她也绝不会说出口。 听着周管事有理有据的分析,捏紧手帕的邓慧,指头松了下。 “那也不能再留下这个苏蓉!等宴会结束,便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8145|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悄悄打发了吧!” 刘夫人皱眉:“一个被休的弃妇,还吃过官司,留在邓宅实在丢人!老爷最好面子,知道了不得怪我用人不当?” “娘,别赶那个苏蓉走!” 邓慧抬起头,扑闪着大眼睛,显露出不合年龄的世故与算计。 见刘夫人疑问看向她,她微笑着用小指头勾手中绣帕。 “您想啊,县令大人认识她,今日又在咱家见过她,知道她在邓宅做工。若是娘把她赶走,以后县令大人知道,岂不觉得打脸,认为我们没有同情心?” 周管事也是想帮着苏蓉留下。不说别的,单苏蓉帮张厨娘做账,就省了她好大烦心事儿!忙附和。 “夫人,大姐儿聪慧,这实在说得太有道理了!” 刘夫人眉头一蹙,寻思也罢。不过一个雇工而已,没必要这么急着撵出去。 万一如大姐儿所言,县令大人多心,反而不美。利用好这苏氏,说不定还能为自家博得个好名声。 至于苏氏前夫家,听说攀上梅主簿这高枝。如今梅家完了,对方还蹦跶得起来? 宜阳县这块地皮,任谁也越不过县令大人!所以,刘夫人考虑事情,压根没把得罪金家的可能性,放在心上。 周管事目的达成,笑吟吟转身去厨房,告诉张厨娘和苏蓉这个好消息。让两人安心整治宴席,先把县令大人服侍满意再说。 苏蓉感谢周管事照拂。好不容易适应邓宅环境,直系上司好相处。能安安稳稳打工一年,存些银钱便于今后度日,自然不想频繁换东家。 不过打算送兔皮手套给县令大人的,看来得等日后放闲日悄悄送去衙门,以免邓宅人知道疑心。 而且她身世透明化了,不知众人会怎样议论她? 埋头清洗盆中蔬菜,苏蓉心里有点七上八下。 忽然,一名婆子走进厨房传话:“苏蓉!前院人手不够,夫人命你换身干净衣裳,去前院帮忙端茶送水!” 热火朝天的厨房,一下子安静下来,人人错愕的目光,投给苏蓉。 苏蓉自己也惊讶莫名,抬起流淌着水珠的手指,指向自己鼻子。 “我?” 第37章 试探 她不过一外人。 邓宅那么多家生奴婢,用得到她这个外聘的佣工? 柳枝去,也比她合适呀! 周管事和张厨娘对视一眼。周管事站出来,迅速指了个婆子,接手苏蓉的工作。 之前离开正房的时候,夫人和大姐儿没说什么。周管事些许不安的揣测,可能主子临时又想到什么,才会安排苏蓉去前院。 无论试探还是看重,苏蓉过不了这关,后果麻烦! 赶出邓宅,其实只是最轻的惩罚! 轻轻一拍苏蓉肩头,周管事语气意味深长:“苏丫头,小心应对!主子与贵客面前,切记谨言慎行?” 人真是个复杂的动物。 周管事可以眼皮不眨替主子处置桂枝;但对苏蓉,又格外心存两分怜悯。 苏蓉迎着她和张厨娘隐隐担忧的眼睛,感激地欠身施一礼,随后回房换身干净制服,匆匆随传令婆子赶去前院。 一个二十来岁,身穿素色绸衫的女人等在院门口,黑发盘在脑后挽成低髻,带着最简约的银簪子银耳环。 她是刘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青蝉,被主子做主嫁给刘管家的儿子。小两口成亲几年没有生育,刘管家一家偶尔对外透露出不满。 但因青蝉一直留在刘夫人身边侍奉,有主子撑腰,刘管家不好说什么。 这些八卦,是苏蓉从张厨娘口中听到的。见青蝉似乎在等自己,她规规矩矩随带路婆子走过去,略弯腰唤了声。 “青蝉姑娘?” “你就是苏蓉?” 青蝉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泄露出隐约不屑。苏蓉进入邓宅两个月,除了放闲日,窝在厨房几乎不走动。青蝉从来不知邓宅有这号人物。 此时见苏蓉皮肤糙又黑,小身板跟搓衣板似的,说是未及笄女孩也有人信。唯一能入目的,大概就剩那双眼睛尚算清澈灵动。 夫人和大姐儿的担心与试探,纯属多余。 “跟我来。” 青蝉冷冰冰转身,领着苏蓉,进入前院。 邓教谕陪叶清辞在厅内坐着闲谈。刘管家带两名小厮,侍候在门口等待随时传唤。傅振环抱双臂,显得百无聊赖,倚靠在屋檐下的廊柱上。 发现青蝉带人进院,“刁民”熟悉的样貌,令得傅振眉头一挑。 才进去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又叫来个大人认识的丫头片子,邓宅意欲何为? 以为无人注意的青蝉,随手从一名婢女手中,接过托盘塞给苏蓉:“现下人手不够,你替我们把这盘果子送进去。” 担心苏蓉不懂礼数冲撞贵客,提醒两句。 “进门后你站在贵客桌前下方,自有人接过果盘去。你再行礼拿着空托盘出来便是!” 苏蓉瞅她一眼。 这时候她若还不明白其中有猫腻,那她真是蠢到家了! 这是试探她和叶县令有多熟悉吗?还是错估她与叶县令的关系,想把她推出去看看叶县有什么反应? 不过结果大约会令这些人失望! 叶县令眼中,她就是需要清白做人、别再给他惹麻烦的小老百姓苏氏。 苏蓉端着托盘,没有丝毫疑问迟疑,迈步进厅。 厅内气氛热烈。 邓教谕高谈阔论,叶清辞含笑聆听,似乎宾主融洽。苏蓉眼角余光,瞄见刘夫人带着大姐儿邓慧、庶子琛哥儿,敬陪末座,笑脸盈盈。 大姐儿作盛装打扮,少许淡妆掩饰脸上青涩。眼里娇羞喜悦藏不住,司马昭之心,昭然欲揭。 苏蓉不敢多看,把托盘径直送到主位桌前。 邓慧起身,亲手从托盘上端起果盘,姿态优雅放在叶清辞面前。尖尖十点豆蔻,映衬肌肤牛奶般乳白。 站在旁边的苏蓉,硬生生被对比成黑泥蛋子。 刘夫人唇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去看叶清辞反应。 “大人,这是庄子上今年新出的樱桃,请您尝尝。” 邓慧声音格外娇柔。 一黑一白,叶清辞想不注意苏蓉都难。但他觉得苏蓉既然在邓宅做工,出现在这场合十分合理。 因此,没什么特别表示。仅仅随便捻了颗樱桃在手。 “好,多谢邓小姐。” 苏蓉静悄悄进门,静悄悄出门,没带走一丝云彩。到了厅外,青蝉过来收走她手中托盘,面无表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8146|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了,你回厨房继续忙活吧,这里不差人了!” 苏蓉觉得,邓宅人简直有毛病!她开始后悔签了一年的佣工契。回去路上,刚碰见急匆匆赶来的周管事。 周管事见到她,急忙拉住她问:“苏丫头,这就完事了?没出什么意外吧?” 觉得说漏嘴,赶紧往回找补:“我是担心你不懂规矩,不小心冲撞了贵客该怎么办?” 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心,苏蓉笑道:“没事,周管事放心。她们就叫我送了果盘进去,便说不缺人了让我回厨房!” 周管事松了口气,心知肚明地拍拍她肩。 “那你快回去!张厨娘习惯了你帮她打下手,一个人忙不过来?” 苏蓉只能将此事当作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回厨房后,迅速投入忙碌的各种杂活中。张厨娘也没问她多余的话。 这一天唯一开心的地方,宴席后撤回好多酒菜,刘夫人吩咐赏给宅邸下人。苏蓉在张厨娘怂恿下,还小小品了一杯酒。 味道含有果脯的甜香及谷物焦香,绵密醇厚,余韵悠长。初尝感觉酒味不够浓,喝多了便有些上头。 据说是秘法研制,用精白糯米为原料,辅以山泉,经三伏九酝之法,封藏陶瓮数年而得。 为请县令,邓家也算下血本了。 不过叶清辞不好酒不好色,加上其身世背景,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苏蓉猜测,邓家精心准备的算盘,十有**会落空! 宴会之后,苏蓉又成了邓宅默默无闻的隐形人。扎根厨房,埋头做事。 直到半月后,她的又一天放闲日来临。 苏蓉向张厨娘及周管事告假,揣上那对兔皮手套和钱,从后角门离开邓宅。 来到衙门,担心凭自己身份见不到叶清辞。内心有些惶恐,在门前徘徊。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请衙役通报,只听门内一阵嘈杂。 抬头望去,两名衙役,将一名青衣妇人,老鹰捉小鸡似拖出门,扔到台阶下。一个粗衣布裳的少女跟出来,急得扑上去抱住脸着地的妇人。 又哭又喊。 “娘!你们凭什么随意**啊?” 第38章 灾难 苏蓉定睛一看,那些衙役里面,竟然有张特别熟悉的脸—— 金安福! 她汗毛倒立,立即闪身退到拐角,偷偷张望这一切。 金安福穿着簇新的一身衙役制服,佩有腰刀,手持水火棍。 苏蓉无比惊讶。 梅主簿不是倒台了吗?金家攀高枝失败,为什么金安福还能进入衙门吃公家饭? 难不成叶县令整顿衙门,太多人落马,大换血导致金安福有了机会? 她心情沉重。 若说金竹海暴躁毒辣;这金安福,便是又蠢又坏那种。以金竹海马首是瞻,摇旗呐喊、助纣为虐的小卒。 原身无微不至侍候金家人三年,没有换来金安福半刻感恩。这种人当上衙役,对她,对普通百姓都是灾难! “打人?” 金安福没有注意到躲藏起来的苏蓉,趾高气扬走到那对母女跟前,狠狠用脚踹了青衣妇人两脚。踢得满脸是血的妇人,蜷缩成一团哼哼。 “你们以为自己还是曾经的主簿夫人、主簿千金吗?” “县令大人心怀仁慈,没有把你们这些犯官家眷一并收监,你们就该庆幸不已了,还敢擅闯衙门?” “打人?打你们怎么了?再敢往里瞎跑,打死你们是轻的!” 五根手指使劲捏少女下巴,似欲将对方骨头捏碎,金安福眼冒凶光。 “梅玉儿,你往常不是很高傲吗?和你娘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我不过随大哥去了趟你家,你们就当面训斥我没规矩,让我大哥好生教我。” “咋的?你也有这么没规矩的时候,要让我来教教你?” 金安福使劲用巴掌拍打梅玉儿的脸。梅玉儿羞愤交加,泪流满面只知呜咽挣扎。 青衣妇人抖索着去抓他的袖子:“金二爷,以前是我们错了!求你,念在我们两家有过交情的份上,你大哥……” “闭嘴!” 金安福凶相毕露。 “我大哥已向你女儿退亲,你梅家还想赖上我金家?滚,赶紧滚!再来衙门多作纠缠,梅老儿在牢里,可得多遭些罪!” “安福!” 鲁班头从衙门里走出来,见金安福越说越不像,皱眉呼唤一声。 金安福立即丢下梅家母女迎向对方,马上换了副谄媚的嘴脸。 “鲁哥,这对梅家母女实在太不识趣了!” “三天两头来衙门喊冤,甚至趁我们不防,往里便溜,口口声声要见大人。不狠狠教训她们一下,还以为是从前的主簿夫人主簿小姐呢?” “大人不会见她们!罪证确凿的案子,只等上面批示的公文一下……” 鲁班头望眼相互搀扶离开的梅家母女背影,冷笑。 “你小子也是,收敛点!我受你大哥托付,好不容易把你弄进衙门当差役。你小子可别生事连累我?” “哪能呢!” 金安福满脸灿烂,乐呵呵地溜须拍马:“大哥说了,叫我在衙门一切听鲁哥的。鲁哥说向东,我绝不向西!” 苏蓉捂住自己嘴巴,小心踮着脚往后退。 直到看不见衙门,听不到那两人说话声音,方才默默垮下双肩,吐出一口气。 真是特别不好的消息,金安福竟然钻营进衙门了!不知县令大人是否清楚,自己衙门,漏成了筛子? 梅家算是害死原身的元凶之一。不杀伯仁,伯仁因之而死。她没打算报复梅家母女,但也不同情她们。 梅主簿一干贪官污吏,干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们的家人享受他们带回的好处,那么有朝一日清算因果,自然该承担属于自己的一份罪孽! 就是金家势力目前又有所增长,对她以后在宜阳县立足比较影响。 抱紧怀里的小包袱,苏蓉犹豫,是否要送出兔皮手套?如果被金安福撞见,多半她会和梅家母女一样,遭受当场羞辱。 更危险的是,重新进入金家视野范围内,谁知道疯狂变态的金家人,会对她做什么? 感恩叶县令,心里念叨下就行了。兔皮手套还是她自己留着吧! 苏蓉转身欲走,一回头,差点撞上一个人坚硬的胸膛。 捂着鼻子抬头一看,她脑袋“嗡”的一声,当即大了! 一名青年男子左手托着翠绿荷叶包的烧鸡,右手按住腰间剑柄,低头瞅着她。两只冷冰冰的眸子,隐藏危险。 苏蓉认得此人,是叶清辞身边的亲卫傅振。她牵扯官司受审时,对方在公堂;邓宅宴请叶清辞时,对方也紧随叶清辞左右。 傅振出现得无声无息。 她方才偷窥金安福等人多久,对方大概就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苏蓉本能退后两步。 傅振逼近一步。扬眉,语含警惕与讥讽:“苏氏,你在这里做什么?” 衙门附近…… 莫不是在打探大人行踪? 哼,形形色色的人他见多了!苏蓉眼中闪过的慌乱和心虚,瞒不过他的眼睛。 苏蓉不知道他听没听见金安福等人的对话,看见那些人的作为? 但傅振用质疑的眼神盯着她。她便知道,无论对方对金安福等人看法如何,现在她需要先解释清楚,自己为何鬼鬼祟祟躲在衙门外? 脑子一转,颤巍巍从包袱里拿出那双厚实的兔皮手套,送到傅振面前。 “傅、傅爷,民女感激叶青天秉公执法,前后救了民女两次!这副手套,是民女特地花费一个多月功夫制作好的,烦请您带给他,表民女谢意?” 傅振闻言,看看眼前的手套,右手下意识松开剑柄。 苏蓉歉意地道:“衙门守卫森严,民女不敢随意靠近,故而在此徘徊。傅爷,请您帮忙转交?” 说着,将手套往傅振怀里一送,也不管傅振满脸大写的“拒绝”,转头迅速跑开了。 “哎,你……” 傅振想叫住她,手套掉地上。等他弯腰拾起,苏蓉早消失在茫茫人流里。 提着兔皮手套,傅振嘴里喃喃咕哝:“奇了怪了!常见女孩子送大人香囊荷包,头一回见送臭烘烘皮手衣的?” 那兔皮没鞣制晒好,可不是多大股臊味。 但仔细打量,手套十根手指只有半截,还设计有精巧的暗扣,没见过倒是有些稀奇。 翻来覆去检查里面没有夹带东西,也没有撒毒粉之类,傅振略一踌躇,拎着兔皮手套回了衙门。 第39章 努力活下去 终于成功“送出”兔皮手套,苏蓉心情大好! 一边幻想叶大人戴上她亲手制作的兔皮手套办公,一边哼着歌,跑去集市买米买面粉买肉。 还得赶回丰定村给方婆婆祖孙送粮呢,顺便让豆子兵帮忙打点野味。小金库又能有一笔进账! 一路颠簸着回了村,屁股被骡车坚硬的车板抖得生疼,苏蓉吃力地背着一背篓东西,努力大步走在乡间小路上。 初夏的阳光,耀眼刺目,烤得人浑身出汗珠子。苏蓉瞄一眼田间劳作的村民,个个明里暗里在朝她打量。 终于,有给自家男人送水到地头的几位婶子,拦上来。用斗笠呼呼给自己送凉风,同时笑嘻嘻打招呼。 “苏氏……你是被金家休掉的那个小媳妇,对不对?” “老远瞧着就像你!” “苏氏,听说青天大老爷为你雪冤后,你就留在了县城?在城里做什么呀?日子好不好过……” “那还能不好过!你们瞧瞧她,身上穿的衣裳是棉质,棉质咧!连个补丁也没有?” 各种羡慕嫉妒恨。 有人自来熟地拉扯苏蓉的衣角,展示她衣裳给大家看。苏蓉几次想突围而去,都被人“热情”地拽回来,继续问长道短。 苏蓉面无表情。 直到有人欲翻她箩筐,绷不住爆发:“等你们被夫家休掉,再被众人冤枉杀人,说不准便能像现在的我一样,混出息了!”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几位婶子群起指责。 “这丫头咋说话呢!我们也是好意关心你,你竟然张口诅咒我们……” “没教养!” “难怪会被休……” 苏蓉冷笑。 当初周赖子的死,蒲里正和金家扭送她去衙门,这些村妇村夫可没少落井下石,瞎附和! 人情冷暖,世之常情。 但若是既要又要,舞到她面前充热心肠的人,别怪她嘴上不饶人! 眼见围堵的肉墙出现一道裂口,她径直甩开一群长舌妇人,朝方婆婆家走去。身后讥嘲,当滚滚灰尘。 方婆婆搬条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采集来的野菜。方小兰蹲在她脚边,认真清理野菜上的泥土。 忙活一会,方婆婆忍不住抬头向院外望去。 自从苏蓉上一回来家过,知道苏蓉的放闲日大约是这几日,她就有意晚一点带孙女上山,以防错过。 有苏蓉援助,方婆婆家如今日子好过多了。祖孙俩手脚增添几分力气,皮包骨头的身体,也长了点肉肉,看上去没那么吓人。 眼瞅过了巳时,猜想今日苏蓉又不会回来,方婆婆失望地收拾背篓工具,准备带孙女上山。 蓦地,只听小兰一声欢呼,蹦起来直冲院外。 方婆婆心头一跳回过头。果然见到笑脸盈盈的苏蓉,背着大背篓,快步朝她们这边走来。 那温婉的眉眼,阳光下无比明媚。 方婆婆迷糊感觉,自己早逝的女儿,仿佛又回来了。 “方婆婆!” 苏蓉近前唤一声。 方婆婆回过神来,浑浊的老眼里,悄然泛起泪花。低头看向粘在苏蓉身边的孙女,眨眨眼睛笑道:“妮儿,回来啦,吃早饭没?锅里热着馍!” 这几天猜想苏蓉会来,她特地每天多做一个人的饭,温在锅里。到了晚上不见人,祖孙俩再当做晚饭吃掉。 “吃过了!方婆婆您不用忙,我回来看看你们,很快要走的?” 苏蓉放下背篓,抱起方小兰在手里掂掂。察觉这孩子似乎增重了,心里高兴。 她就怕自己送了粮过来,祖孙俩仍是不舍得吃,那可辜负她的心意了! 方婆婆帮她把沉甸甸的背篓拿进屋,嗔道:“又送这么多东西来!妮儿你上回拿的,我们祖孙还没吃完?好不容易挣来的工钱,你该攒着买房!” 下人有那么好当的?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有钱人弄死个把穷人,如同捏死只蚂蚁,别说下人。她很为苏蓉将来担忧。 她能做的,就是尽力过好日子,活下去。将来某天,这个贫寒的家,或许能成为苏蓉的退路? “方婆婆你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呢!现在在邓宅,包吃包住,工钱能全部存下,偶尔还有赏钱?” 苏蓉跟方小兰亲密一阵,方才放下方小兰,笑着道:“用不了多久,我便能接您和小兰一起进城了!” 见祖孙俩惊讶的神色,她把自己打算大概说了下。 她是女户,一个人住有诸多风险不便。接祖孙俩同住,可以抱团取暖。她养方婆婆老,方小兰小。而祖孙俩在,能照顾她,互惠互利。 方婆婆听得十分动心。 她明白苏蓉的意思,是提议干脆三人组建出一个新的家庭。对她们祖孙而言,自然是天大好事! 可这样一来,意味着苏蓉更难再嫁。谁愿意接受带两个拖油瓶、还被休弃过的女子为妻? 苏蓉如此打算,分明想孤独终老了! 她不能只顾自己祖孙,害苏蓉一辈子。 想清楚后方婆婆直摇头。 “妮儿,不是方婆婆不识好歹,方婆婆知道你心善!只是,你还年轻,完全可以找个人再嫁!拖着我们祖孙这对累赘,算什么?” “方婆婆……” 方婆婆双手乱摇:“妮儿,你难得回来一趟,就别说这些了。来,这里有包晒干的野菊薄荷叶,你拿回去泡水喝,能够提神醒脑!” 这是她所知药草范围内,最有效的搭配了。 苏蓉无奈,只能以后有机会再劝。接过药草包,把带来的粮,一样样从背篓拿出来。 方婆婆看得惴惴不安。 “你这是花了多少钱?妮儿,你上回偷偷送来的粮食,我们祖孙还没吃完……” 她握紧苏蓉的手:“下回千万别这样了,啊?” 欠苏蓉的,越来越多,怕下辈子也还不清! 苏蓉感受着方婆婆手指带来的力道,没做声。 这个无亲无故的世界,她总要给自己找点念想吧?努力活下去,才有意义。 回城前,照旧召唤豆子兵狩猎一对野鸡一只野兔,绑好塞在背篓里。等车到县城,想去找老买主,一个蹲在墙根守候她已久的人,站了起来。 “苏氏!” 苏蓉惊得浑身一抖,慢慢回头望去,原来是傅振! 虽不知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但莫名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叶清辞身边的人,比某些小人恶人好应付得多。 第40章 大人就好这口 “看见我,你那么害怕做什么?做贼心虚?” 傅振将苏蓉的反应尽收眼底。职业性的敏感,令他不由讥刺了苏蓉两句。 苏蓉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一开始看自己就不顺眼的样子,讪笑。 “傅爷,您是县令大人身边的人啊!官字头下两张口,我们普通百姓,看见你们害怕,不是很正常吗?” “什么话都敢说,我倒没看出来你哪里害怕了!” 傅振嗤笑,瞅她一眼。 “那我再说下面的话你可要站稳了,别害怕地倒下?” 清了清喉咙。 “大人要见你!” 苏蓉双腿一软。 脑子急速运转,赶紧寻思自己最近干的事,是不是有哪里违法犯法? 匆忙反省一遍自身后。 没有啊!难不成是金家那群浑蛋,又跑去县令大人那里诬告她了? 瞧着苏蓉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傅振忍俊不禁,“嗤”的一声乐了出来! “行了,别瞎想!跟我回衙门吧,大人要见你,兴许是好事?” 苏蓉苦着脸,只能跟在他身后。 去衙门还能有什么好事! 老话常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她去过一趟,差点死了;这回再去,能竖着出来吗? 早知道就不送那双兔皮手套,让叶县令把她从脑后又拎到眼前,提上议事日程。 不过她又萌生一线希望:叶县令会不会专门为感谢她送手套,才要见她,打算赏她呢? 县令大人,没这么闲这么无聊吧? 傅振走几步回头,扫视蜗牛般跟在身后小碎步挪脚的女子。有种感觉只要自己一个错眼,对方就会趁机溜掉! 他浓眉紧蹙。 别的女人一听他家大人有请,眉开眼笑脚步生风。这叫苏蓉的女子,莫不是蹲过牢房被吓出毛病,从而对大人有了阴影? 不应该啊,自家大人还为她平反昭雪,太不知好歹了! 他转身走向苏蓉。苏蓉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上一轻,大背篓到了对方手里。 “我帮你拿吧,看你走得这样慢!” 傅振嫌弃地说,察觉背篓重量,似乎还有活物在里面扑腾。筐上面的几把野菜滚落在地,他顺带往筐里瞄一眼,顿时愣住。 “这是野鸡野兔?你回村捉的?” 没看出来啊,这身板瘦小的女子,还有这等本事! 他以前也常随大人去野外狩猎。射死一堆野物容易,想活捉它们,实在太难了。 苏蓉慌手慌脚把野菜捡起来,往背篓里放。傅振连忙拦住她。 “别把烂菜叶子往里塞!野物被闷死了,吃着就不鲜了。你这野物打算卖,还是送回邓宅的?” 他以为苏蓉费心费力弄来野物,想拿回去讨好自己的东家,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卖……” 又不是头壳坏掉了,送好东西给邓宅!她去邓宅是为挣钱,不是送钱。 傅振眼睛一亮。 “既然是卖,那你想必还没找到买家?卖谁不是卖,那就干脆卖给我吧!” 别的他不在意。但若有美食…… 见了实在挪不开眼! 苏蓉张着嘴,面前浑似变了个人的傅振,令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多少钱?” 傅振把背篓拎得高高的,一副生怕苏蓉反悔抢回去的模样。 苏蓉无语地望眼背篓,又瞧瞧面前的男人。 “野鸡三百文一只,野兔二百文一只。因为是活的,很难捕捉,所以贵。我卖给其他馆子,也是这个价……” 担心傅振觉得她奸商,她唠叨解释。 傅振不耐烦听她废话,直接掏出一两银子交给她。 “多余的赏你了!下回再捉到活野物,给我送过来。” 担心苏蓉不送,转转眼珠把叶清辞拖下水:“我家大人,就好这一口!” 衙门里面,伏案奋笔疾书的叶清辞,笔尖一抖,没有任何征兆地打了个响亮喷嚏。 苏蓉信了,手里捏着一两银子,心花朵朵开。卖谁不是卖?卖给叶清辞和傅振,还能多得赏钱! 要不是怕被怀疑,她能从早到晚不带歇地召唤铜甲兵去捉野物,转眼就能发家致富!可惜…… 没办法这样干。 傅振此刻瞅苏蓉顺眼多了。接下来回衙门的路途,如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不停与苏蓉研讨如何设陷阱、下套子捉野物。 可怜苏蓉把前世贴吧看来的一点相关狩猎知识,搜肠刮肚倒干净给傅振。庆幸勉强能糊弄住对方,还让傅振认为她确实懂行。 之前苏蓉磨磨蹭蹭不想去衙门,现在恨不得一步跨进衙门见到叶县令,把傅振甩在脑后。 真是的,不久前那个高冷范儿嘴巴毒行动傲娇的臭屁傅振,上哪儿去了? 最后总算来到衙门。 傅振将苏蓉从后门带进去,指给她一条路:“顺这条道朝里,进入三堂也就是县署后宅。大人在正屋办公,你自己去吧!” 说罢,提出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背篓还给苏蓉,喜滋滋自管往厨房去了。 这么鲜活的野物,当然得紧盯厨房好好给他收拾啊! 苏蓉目送对方背影,无语吐槽。 不久前还质疑她,心怀不轨妄图窥探县令大人行踪。结果刚有了野鸡野兔,转头便将县令大人忘在脑后!这种人如此好收买吗? 没办法,她只能背上背篓,三步一观察,摸索着走去找叶清辞。 刚跨进一道垂花门,一条黑影在眼前闪过,斥喝在耳边炸响:“未经允许,何人敢擅闯內宅!” 猝不及防,苏蓉吓得浑身一哆嗦! 定睛细看,只见一名和傅振差不多装束的年轻男子,按剑立在距己几步远的地方,双目炯炯。 那架势一言不合,苏蓉毫不怀疑对方会出剑削掉她脑袋。 苏蓉内心把傅振骂了千百遍,木立原地,不敢稍动。结结巴巴道:“是、是傅爷让我来的……他说县令大人要见我?” “傅振?” 年轻男子疑问。 “对对对!” 苏蓉赶忙答应。 年轻男子眉头轻蹙,神情略为缓和:“你在这里止步,待我通禀大人!” 说完,转身径直入内。 一天被吓三次的苏蓉,魂不守舍地抬头望天色,默默用手按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脏部位。 不行,她这容易紧张的毛病得改!又没做贼心什么虚? 只是回去晚了,怕邓宅人有所察觉,平添麻烦。唉,还不知叶县令找她来究竟为何事,是好是歹? 片刻,年轻男子出来。神态宽和,面含一抹礼貌微笑。 “苏娘子,里面请——大人在正屋相候!” 第41章 有功当奖 苏蓉小心道声谢,轻手轻脚,走上台阶。 脑后听到一声风响,她急忙回头。只见那年轻男子,飞身掠上一株大树,隐身在枝叶茂密的树梢间。 敢情方才就是从那里跳下来,吓到她的! 苏蓉不敢冒冒失失直接进屋,站在门口,放大声音说了句:“民女苏氏,拜见大人!” 听到里面叶清辞温润的声音回答:“进来!” 她才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的两道房门,走进屋去。 叶清辞一袭家常便衣,黑发用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绾在头顶,腰间系着同色玉佩。见她进屋,便从厚厚几撂卷宗的桌案后起身,迈步走到屋中。 手指右手边一排交椅道:“苏娘子,不必拘谨。这里是私室,本官请你来也是有要事相询,随便坐无妨!” 听他这么说,苏蓉才把大背篓放下来。局促地就近挑了把椅子坐。等屁股沾凳才反应过来—— 糟糕! 县太爷还没坐,她就坐下来了叫什么话? 立马想蹦跶起来。叶清辞含着笑,与她隔一张小几,坐旁边椅子上了。 “苏娘子,谢谢你送来的兔皮手衣!本官不过是秉公执法,能得到百姓认可赞同,打心眼里高兴。” 话锋一转。 “这副手衣,是你亲手缝制的吗?” 原来还真是感谢自己送手套! 苏蓉一颗心落回胸腔,些许羞涩地点头。 “民女能重获新生,全仗大人为民女昭雪平冤。想着感谢大人,又身无长物,便做了这么一双手……衣。让大人在寒冷的冬天,能方便办公。” 叶清辞从旁拎起一物,正是苏蓉做的手套。他感兴趣地用手指拨动几根指管,将手伸进去套上,露出五指。 每根指套还特别做了有暗扣的活动指帽。需要时,随时戴上或揭开,设计十分精巧便利。 “我从未见过这种制作工艺的手衣!与普通手衣或臂鞲相比,更方便保温和活动!苏娘子,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方法自然借鉴了后世。 看着叶清辞赞赏的笑容,想到自己十根戳满针眼的手指头,苏蓉心安理得点头:“民女也是想当然,勉强做出来。手艺不好,大人别嫌弃!” “不嫌弃!” 叶清辞眉眼弯弯,不吝奢夸奖。 “你有这般巧思用心,本官只想好好嘉奖你!苏娘子,你若不介意的话,本官想把这种制作手衣的方法,在军中推广?” “有这种活动自如的手衣,能在冬天更好保护将士们的双手,便于他们杀敌!” 苏蓉一愣。 原来对方高兴的重点是这个? 她连忙点头:“大人尽管拿去用!大靖有大人这样体恤民情、忧国忧民的好官,真是社稷之福、黎民之福!” 叶清辞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 大约没想到苏蓉一个乡下农妇,拍起马屁来与下属官吏一样,毫不逊色一气呵成。 他慢慢把手套摘下来放一边,不动声色观察苏蓉神情。 “我观卷宗,苏娘子不是本地人?能识文断字,想必也非出自普通家庭?” 这年头,认识字的男人都少见,何况女人! 可以接触到笔墨,至少是富农以上级别的。而富农一般不可能让女孩子读书。所以,苏蓉家世,应该高于富农这个阶层? “民女随家人逃荒来此,早忘了家乡什么样?” 苏蓉不知自己哪句话,又引发这位大人起疑试探,心里直打鼓。 叶清辞一笑。 “宜阳钟灵毓秀,物阜民丰,适宜定居。” 虽然仍有很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贫苦百姓,他相信在自己治理下,宜阳县会慢慢好转起来! 苏蓉有点跟不上叶清辞跳跃的思维,见对方起身,茫然跟着站起。 叶清辞朝外唤了一声:“燕彬!” 方才那名在外阻拦苏蓉的年轻男子,飘然而进。 “取十两银子来!” 一听银子,苏蓉两眼瞬间放光,心脏怦怦跳! 该不会是…… 果然,等燕彬取来一大锭银子后,叶清辞接过来直接交到她手里。 “苏娘子,你送来这副手衣,算是为朝廷立了一次功。有功当奖,这十两银子,你便拿去吧!” 苏蓉大喜! 她的房子有着落了! 不用再在邓宅干一年,她立马能实现住房自由! 果然大佬们随便拨根汗毛比她腰粗!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若非在现代社会养矜贵了膝盖,不喜欢磕头,她现在就恨不得把县令大人当成祖宗牌位,好好举过头顶三跪九叩。 “起来吧。” 叶清辞托住她手肘,在她弯腰下去时扶她起来:“燕彬,你送苏娘子出去!” 苏蓉晕晕乎乎,随着燕彬踏出房门,仍旧从县衙后门出去。只觉得眼前全是光,晚霞万道,无比璀璨,脚好似踩着云端。 …… 晚霞? 她忽地一激灵,抬头望天色。 天啦!已经黄昏时分,一会该宵禁了,她回邓宅实在太晚!不知不觉,竟然在衙门逗留那么久? 她迅速小跑,扛起箩筐一溜烟奔向邓宅。 虽说怀揣十两大银,腰板此刻挺得特别直。但已和邓宅签了一年佣工契,毁约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而且钱只够买个落脚地,她与方婆婆祖孙日后的生活费还得从长计议。能多挣点是点吧,邓宅的差事暂不能丢! 只顾匆忙赶路,没注意到身后有两双毒蛇般的眼睛,盯上了她! “大哥,那是苏氏?” 金安福站在衙门拐角处,不是很确定地发问。 “是她。” 金竹海目光阴沉,打量苏蓉纤弱的背影。 脚步那么轻快,背着大背篓。难道碰上什么好事了? 而他自从休了这个闷不吭声、成天只知偷偷抹眼泪没用的媳妇,就像撞了鬼,喝凉水都塞牙! 先是莫名其妙骨折、老娘受伤;随即当街被叶县令申饬,赔了苏氏十两银子;紧接着又卷进苏氏的人命官司。 现在梅主簿还突然落马,为自保他不得已退了与梅家女的婚事。 现在他金竹海在丰定村乃至县城,如同一个笑话! 早知道一开始,别忙着休掉苏氏。别的不说,至少苏氏在时,勤劳持家,把后方给他打理得妥妥帖帖。 如今只有金冬梅一个人接手家务活和地里的活,老娘不时抱怨,他和弟弟又没办法回去种田。看来,只能将家里的地先租出去了…… 第42章 想清楚回答 金竹海想远了。 金安福见他怔怔的,没理睬自己问话,只当大哥怀恋起了苏氏,撇嘴。 “大哥,听说苏氏在邓教谕家当佣工。这会儿她不老老实实呆在邓宅,快宵禁了来衙门干什么?” 总不成是记仇金家,想来抹黑告状金家吧?真那样,瞧他不弄死那贱皮子! 金竹海白他一眼。 这小子,又蠢又鲁莽。若不是他弟弟,十分乖巧听他的话,早踢得远远的了。 “笨蛋!你没见她从后衙门出来?多半是之前案子还有疑点,叶县令找她来问话。” 金竹海摸摸下巴这段时间因为急躁,冒出来的一片扎手胡渣子,若有所思。 邓教谕家好像也有个快及笄的女儿,听说尚没定亲。要不…… 不行!他转念一想,学官品级太低,对他前途完全没有助力。不如再去郑校尉那边活动下? 他养伤耽误太多时间,得尽快回军中报道。不然,被郑校尉忘到脑后便麻烦了。 想清楚这件事,对于苏蓉的事不再放心上。日后若有权势,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拍拍金安福肩膀,金竹海警告自己弟弟:“我托人好不容易给你弄来这份差事,你好好干,可千万别给我惹麻烦!不然,亲兄弟照打!” 金安福缩缩肩膀,讪讪。 “放心吧大哥,我在衙门,一准听鲁哥的话。” 他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就怕他哥! 苏蓉不知道险些沾惹上噩运,一口气跑回邓宅。刚碰上下人准备关后角门,她连忙挤进去,塞了两把野菜给对方。 那婆子嫌弃地看看手中野菜。但见苏蓉笑容灿烂,也不好多说什么,挥挥手。 “你这丫头,怎么在外面逛了这许久才回来?赶紧回厨房吧,提防周管事和张厨娘问你话!” 苏蓉谢过婆子,抹抹额头的汗,径奔厨房。 这会儿邓宅人已吃过晚饭,厨房里还能听见锅碗瓢盆碰响,想是为主子准备宵夜。苏蓉放下背篓,把剩余几把野菜拿进厨房。 虽然不值钱,不过送给张厨娘是份心意。鲜嫩的野菜吃起来,别有风味。 张厨娘满头大汗颠勺,柳枝坐小板凳上烧火。看见她进来,张厨娘没说什么。毕竟今天苏蓉放闲日,理该休息,无需干活。 苏蓉将野菜摆在张厨娘目光所及的地方,然后扎上围腰主动帮忙。 张厨娘瞥她一眼,面上流露出笑意:“苏丫头,这次回来晚些啊,吃过饭没有?” 苏蓉老老实实摇头。 怀揣十一两银子,她满满的喜悦,哪会觉得饿。 柳枝羡慕地看苏蓉一眼。 苏蓉是自由身,放闲日能回村走亲访友。她无依无靠卖了身,放闲日出了邓宅,都不知道往何方去。 等把主子们要的宵夜弄好送去,熄了火,张厨娘端出预留的一份饭菜,招呼苏蓉坐下吃。 苏蓉饿了大半天,狼吞虎咽。 然而没吃两口,周管事走进来,面色不太好看。 “苏丫头,今日放闲你去哪里了?” 张厨娘和柳枝一怔。 周管事这话问得古怪!大家都知道苏蓉放闲日会回丰定村,看望方婆婆祖孙。周管事明知故问什么意思,难不成苏蓉还去了别的了不得的地方? 苏蓉放下筷子站起身。 周管事不错眼珠地盯住她。 “苏丫头,想清楚回话!” 这句话,既是警告,又是提醒。 苏蓉心头惴惴,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关注这个问题。她一个临时雇工,难道没有自由去哪里的权利吗? 换在现代,她早掀桌了!但这是古代…… 犹豫一下,她从容不迫回答:“周管事,除了回村一趟,我还去了衙门。” 张厨娘倒抽一口冷气。柳枝不明白其中的严重性,茫然看着三人脸色。 周管事低沉声音:“去衙门做什么?” “之前的案子有疑点,县令大人找我去问话。” 苏蓉垂下眼帘,捏紧手中筷子。 张厨娘急切地凑过来:“苏丫头,没事吧?县令大人不是早将你当堂无罪释放了吗?” “迟迟抓不到凶手,县令大人想问我,是否回忆起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 半真半假地回答。苏蓉不信,邓宅人还能去找叶县令对质不成? 周管事面色和缓下来。 “苏丫头,你知道吗?你去衙门,恰巧被一名外出的婆子看见了。回来报告给夫人,夫人找我过去问话!” 她答不上这问题,被夫人好一顿训斥。心头窝火,只能冲苏蓉发。 这且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蓉牵扯上衙门!不管是官司纠葛,还是与县令大人有私下往来,都是夫人特别忌讳的。 上回宴请县令大人,对方看见大姐儿,什么表示没有,连多余眼神也欠奉。 满怀希望、自视甚高的大姐儿,倍感失落与受辱。回房后偷偷大哭一场!周管事很担心在这节骨眼上,苏蓉触动夫人和大姐儿敏感的神经。 听到苏蓉落落大方说明缘由,不由得松了口气。 “夫人要问你话,你跟我来。就照这实情禀明夫人,知道吗?” 迎着周管事有所暗示的眼神,苏蓉了然点头:“知道,谢谢周管事!” 周管事点头,转身走在前面。她就是满意苏蓉感恩知恩的伶俐劲,才多做提醒。换个人,懒得理! “张婶子,苏姐姐她不会有事吧?” 柳枝似为苏蓉担忧不已。 “你有事人家苏丫头也不会有事!” 精明的张婶子,一下子听出她话里隐含的幸灾乐祸。狠狠白过去一眼:“人家苏丫头,至少是自由身,不像你我为人奴仆,贱命一条!” 柳枝撇撇嘴,继续擦洗灶台。 张厨娘把苏蓉没吃完的饭菜收起来,温在锅里,等人回来好接着吃。 这边苏蓉跟随周管事,来到后宅主屋。 刘夫人吃着厨房刚送来的一碗红枣枸杞银耳汤。加了羊奶、杏仁等物,据说是养颜偏方,睡前必定来上一碗。 眼角余光瞥见周管事带人等在门口,没理会。慢慢把一碗汤吹凉喝完,放下汤勺接过青蝉递来的帕子擦擦嘴,方示意两人进屋。 周管事偷偷推了苏蓉一把。 苏蓉老老实实上前行礼:“给夫人请安?” 暗想一个教谕夫人,派头端得十足。县令大人都没她架子大!对方威风,也只能表现在她们这种底层人身上了。 第43章 不识抬举 刘夫人和颜悦色。 “苏氏,你来我们邓宅多久啦?” “两个多月。” 苏蓉面上保持恭敬回答。 刘夫人满意她的态度,露出关切的表情:“如何,在厨房那边做事,还习惯吗?” “谢谢夫人关心,府上人好相处,我过得比较习惯。” 苏蓉尽量不卑不亢。 “习惯就好。” 刘夫人点头,一脸悲天悯人:“我听说过你的事,你也是个苦命的人。” 苏蓉低头,耳边听得刘夫人话锋一转。 “衙门那边牵扯的案子,弄清白了吗?” 终于问到重点了! 苏蓉依照先前应付周管事的说辞:“官府迟迟未能捉到真凶,今天衙门的人把我找去,县令大人又细问了我案情。” 至于具体案情,她相信刘夫人胆子再大,不敢详问。 对方要的,可能就是个忠诚态度。但在她一个临时雇工身上找存在感,有毛病吧? 她并不知道,大部分是叶县令给她带来的麻烦。 刘夫人听她老实回答,心里满意。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不敢在自己跟前耍花花肠子! 想到大姐儿,心情一阵烦闷。自己这么好的女儿,宜阳县挑不出第二个!结果叶县令正眼也不看? 偏偏大姐儿似乎对叶县令上了心,成天闷在房中,暗自神伤。让她这个做娘的,担忧不已。 早知道,当日就不让大姐儿出来见客了! 唯一的好消息,老爷和陶姨娘最近也蔫了。他们引以为傲、寄托全部希望的琛哥儿,叶县令同样不注重。呵呵! 撩起眼皮再次打量苏蓉。 此女除了瘦、肤黑,五官长得其实挺精致的。温婉中透露出稳重、大气。 大姐儿身边现在只有一个丫头。原本中意桂枝,调教好跟随大姐儿出阁,谁成想是个爬床的贱皮子! 又买个柳枝。性子倒活泼,但像上一个同样不安分,喜欢东窜西窜多嘴舌。 冷眼瞧着,家里下人似乎只有苏氏最出众,甚合她意。听说还是个识字的?若是愿意随大姐儿出阁当陪房,岂不是大姐儿强有力的助力? 然而苏氏是自由身,签了一年用工契,邓宅只能在这一年内使唤,对方愿意为大姐儿所用吗? 想到苏蓉被休之身,举目无亲,无钱无势。或许她小施恩惠,这人能识得好歹! 于是,车轱辘一转念头的刘夫人,眉眼染上笑意。 “没有事最好了!我也是怜惜你,年纪轻轻遭受这么多磨难。所以找你过来想问问?听说周玉和张如英常夸你,你还能写会算?” “是周管事和张婶子教导有方,我只是些微地认得两个字而已……” 苏蓉不知刘夫人心里打什么算盘,警惕回答。 她不会认为自己的身份,在刘夫人心目中比桂枝、柳枝等人高贵多少。 刘夫人打断她:“女子识字,已比很多普通人强了。我觉得,你留在厨房屈才!我另外给你安排个差事如何?” 苏蓉打心眼里不愿意离开厨房。 张厨娘和周管事挺照顾她,她图的也不是洗菜娘那份微薄的工钱。而是短时间内有个庇护地,借机洗钱。 刘夫人会有真好心? 她勉强装出感谢的样子:“请夫人明示?” “以后你跟在大姐儿身边如何?大姐儿即将及笄,身边需要人手!工钱……我给你涨到八百文一个月!” 刘夫人自信满满,认为没人拒绝得了双份工钱。而且,跟随大姐儿奴随主贵,不用干粗活,多少丫头争破头。她不信苏蓉不动心! 苏蓉内心翻个大白眼。 这刘夫人莫不是选择性健忘她是临时佣工,若去当大姐儿的丫鬟,那和奴婢有什么区别? 对方自以为施恩,对她实则如同羞辱! 她不假思索屈膝行一礼,客气婉拒:“谢夫人看重!但苏蓉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呆在厨房洗菜打杂。做满一年有些余钱,便于在县城生活。” 跟着张婶子打下手能学厨艺;跟着大姐儿,难道学怎么当奴才吗? 刘夫人原本和善带笑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周管事连连向苏蓉使眼色,苏蓉只做不见。急得周管事头上冒了汗。 原则性的问题,怎么能示弱?苏蓉不是不懂周管事的担心,但刘夫人是周管事主子,又不是她的。 充其量称一声东家。总不能为了东家,她自甘下贱去当东家女儿奴婢? 没那个道理。 刘夫人五指扣住椅子扶手青筋暴突,心里恨不得把苏蓉打一顿,到底忍住怒气,面上勉强笑笑。 “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那……苏氏你回厨房继续干活吧。邓家书香门第,规矩多,小心别犯错!” 最后一句,刘夫人咬牙切齿,流露出一股威胁意味。 苏蓉默默行礼告退。 她前脚一走,刘夫人随后就恼得抓起桌上没来得及收走的碗勺,狠狠砸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哐啷”一声。 “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倒好意想提拔她,她敢当场驳我面子?怪道会被夫家休弃!这么没眼色不知好歹的女人,哪个婆婆和男人会喜欢?” “周玉,这就是你和张如英一力推荐夸赞的人?” 周管事低着头乖乖听训,满嘴苦涩。 她不知道夫人会有为大姐儿收人的心啊!苏蓉是从外面雇来的临时佣工,没签卖身契。不愿去大姐儿身边侍候,不是很合理吗? 又不是家生奴才,想怎样就怎样。 但她是奴才!夫人说,只能听。 青蝉在一边侍候,眼珠一转:“夫人别气,气坏自个身子不值当!这个苏氏,想是觉得自己是自由身,所以不服夫人差遣傲慢的不行?那么……” 她唇角溢出冷笑。 “我们让她以后再抬不起头,只能乖乖对夫人俯首帖耳听命如何?” 周管事睫毛颤动两下。 此刻,刘夫人朝她喝道:“还不快把碗筷碎片收拾出去?周玉,你越来越不中用了!” 周管事弯下腰,沉默把满地碎瓷片一片片捡起,放在托盘上,端着退出房间。 她和张如英,十来岁随刘夫人出阁。张如英跟不上后宅风云变幻,被排挤到厨房。而她,为夫人鞍前马后,双手染色,好不容易爬到管事位置。 然而自从心狠手辣的青蝉横空出世,在夫人身边崭露头角,她就逐渐被排挤成和张如英一样的边缘人物。 长江前浪推后浪,她这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也不知是不是报应…… 第44章 不安感 苏蓉回到厨房,张厨娘一个人守在灶台边,尚未熄火。见她回来,把未燃尽的柴火从灶膛抽出,从锅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 “苏丫头快过来吃!夫人找你去,没什么事吧?” 见对方关心的眼神,苏蓉心里一暖。 “没事,张婶子放心!夫人就是问我愿不愿意去大姐儿身边侍候,我舍不得厨房舍不得您,就婉拒了。” 张厨娘嘴角一抽。 “夫人……没说什么?” 苏蓉坐下大口大口吃饭,饿死她了! “没有。张婶子您知道的,我只打算在邓宅做满一年,存点防身钱就离开。” 邓宅是她立足县城的临时踏板。 张厨娘拉过一条小板凳,在她身边坐下,眉宇间隐有忧色。犹豫片刻,还是什么也没对苏蓉说。 刘夫人是她主子。哪有奴仆在背后说主子坏话的。 苏蓉吃完饭,洗完碗。瞧张厨娘一个人还坐原处,神情灰暗,背影看上去萧索又孤寂,不免关切两分。 “张婶子,时间不早,您还不去休息吗?” 厨房里虽有她和柳枝两人打下手,但张厨娘作为主厨,三餐加点心宵夜,服务邓宅二十多口人,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为人奴仆,还不敢有任何怨言。她尚有离开之日,而张厨娘只要还能动,一辈子都得在邓宅当被压榨的牛马。 原本应该再请个厨娘回来分担,发现厨房工作能做走,刘夫人便不再提这档子事,以省开支。 苏蓉有点好奇。 张厨娘和周管事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周管事听说是自愿独身,矢志侍主。张厨娘难道也是? 张厨娘回过神来,扶着桌子站起,欲言又止地道:“那,我去歇着了!苏丫头,你……以后好好干活。” 苏蓉把厨房简单收拾一遍,端着油灯回自个屋。柳枝面朝墙壁睡下,她尽量轻手轻脚,不惊醒对方。 将揣在怀里捂得发烫的银子,照旧缝在旧衣夹层里。低头飞针走线之际,没注意到隔壁床柳枝悄悄回头,隔着床帐观察她动静。 见着那银光铮亮的锭子,柳枝微眯的眼睛,闪过艳羡和疑惑。 她实在不明白,月钱就比自己多一百文的苏蓉,到底从哪里得来这么多钱? 不是一无所有被赶出夫家了吗?还倒霉牵扯上官司!无亲无故,为什么苏蓉每一次放闲日离开邓宅,回来都能带上这么多钱财? 柳枝闭目假寐,偷听苏蓉那边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做着衡量。 平平静静过了两天。 一心准备见势不妙,宁愿赔点违约金也要撤出邓宅的苏蓉,没察觉出身边有什么特别变化。 刘夫人似乎忘了她这号人物存在? 看来她在人家眼里确实不算回事,连她预计的可能会遭到报复,也没有。 周管事过来对账,完事后幽幽瞥她一眼。 “苏丫头……仔细干活!” 这没头没脑的一声,既不似随口一说,也不像训斥。倒有提醒之意……苏蓉放松的警惕,一下子飙到新高度。 周管事合上账本准备离开。苏蓉顾不得收拾桌上纸笔,连忙追在身后。 “周管事,我送您!” 周管事没理她。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低头径直去了。仿佛和她多说一个字,会招惹上祸患,脚步匆匆。 苏蓉闷闷不乐回来。张厨娘撸起袖子,用大勺子搅动锅里熬着的米粥,看了看苏蓉的表情,皱眉。 周姐姐这两天心事重重,不知是不是因为苏丫头,被夫人责罚了? 后宅越平静如常,她这心头越发不安,隐约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柳枝提着篮子回来,里面装着空食盒。 一连两天,都是她去主屋送饭菜和茶点。不知为什么,这丫头突然入了刘夫人的眼。青蝉亲自过来说,以后饭菜都由柳枝送。 张厨娘被排挤冷落惯了,倒不在意这个。再说柳枝本来就是买来调教,打算日后分配给大姐儿的。 她就是直觉哪儿不对劲。但不对劲在哪,说不出来。 “张婶子,给我留饭菜了吗?” 柳枝把篮子空碗往正洗菜的苏蓉跟前一放,抹抹额头不存在的汗,压抑住得意的小情绪,招呼张厨娘。 从来都是她眼睁睁看着张厨娘给苏蓉开小灶,如今终于轮到她了! “在小锅里,自己去盛!” 张厨娘翻个白眼,没多理睬对方。一个小丫头片子,主子才给了两天颜色,就想蹦跶到她脸上来开染坊? 她服侍主子的时候,对方还没出生呢! 再说,主子眼里,谁不是奴才? 柳枝讨个没趣,讪讪自己去拿碗筷盛饭夹菜。隐晦不满的眼神,瞄向低头只管干活的苏蓉。 苏蓉哪有心思与柳枝这小丫头计较!周管事突如其来的提示,让她瞬间领悟后宅远没有她所看见的平静。 读过老多宅斗宫斗小说,她第一时间,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她可不认为刘夫人那种心狠手辣的角色,会大度到不计较她两日前,不给面子的一口回绝。 等柳枝吃完饭又跑去不知哪里摸鱼时,她凑到张厨娘身边。 “张婶子,如果明天我辞工不干,是不是直接找周管事就行了?” 张厨娘搅动大锅的勺子一停,回头瞅她眼。随后,转回去继续熬粥。 苏蓉眼巴巴望着她。以为对方不会给出答案了,张厨娘开口。 “周管事先得回禀夫人。而且,不是说走马上能走的。你签了一年佣工契,心善东家或许会直接放人?但稍微严苛点的……” 她家主子就不是心善的! “严苛点的会怎样?” 苏蓉满怀希望。 “咋的?才来两个多月,你就不愿意继续做下去了!” 张厨娘拖长调子。顿了顿,后面的话小声又迅速。 “这算违约吧?可能会付违约金!当初你签契约没看具体内容吗?上面写了什么?邓宅以前请佣工,也没遇到你这种半途想走的情况!” 苏蓉回忆自己所签佣工契约,周管事拿给她的一张纸,上面所写十分简单。 因为她识字,连中介人的印章也没有。就说工钱多少,谁雇佣谁,工钱一月三百文。后来这个月的四百文,是刘夫人自己主动提价的。 听她述说,张厨娘皱眉。 “明儿你自己问周管事吧,这事我真不清楚。” 虽然比较舍不得苏蓉,但她清楚,苏蓉留在邓宅非长久之计。 第45章 陷害 苏蓉睡觉前,习惯性枕着藏有小金库的旧衣包,手捏几粒生豆子。 这两个多月在邓宅干活,同屋有人,她几乎没机会召唤铜甲兵。 等明天想办法离了邓宅,买下自己住所,一定要趁无人时多练习金手指,说不定能升级? 既然邓宅已给她一种毛骨悚然、莫名不安的感觉了,那她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直觉,尽快离开。 况且现在买房的钱在叶县令支援下,积攒的差不多。 睡得正香,突然浑身一凉,兜头一盆冷水泼她身上。 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脸上一疼,紧接着有人粗暴拽起她来,“噼啪”甩了她两个大大的耳光! 四只粗糙的手,抓住她胳膊,像是老鹰捉小鸡,将她从热被窝里提溜出来,直接掼在地上。 这重重一摔,将苏蓉彻底摔清醒了。 睁开眼,只见青蝉带着两名粗使婆子,脸上挂着恶毒的冷笑,叉腰站立。旁边站着畏缩的柳枝,身上衣裳整齐,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 她一时间脑袋发懵。 “你这贱人,竟敢偷盗!” 青蝉伸手抓住苏蓉头发,狠命撕扯。疼得苏蓉没弄清发生什么事之前,先反抗。但两名粗使婆子牢牢按住她,不让她动弹。 苏蓉情急,挣扎着狠狠一脚踹向青蝉下身! 青蝉尖叫一声,捂住肚子倒在地上。 “你们是蠢猪吗?还不快按住她……绑起来!” 苏蓉披头散发,凶猛地一口咬在一名婆子手腕上!疼得对方哀嚎着松了手。柳枝原本准备帮忙递绳子,见状缩回墙根,大气不敢出。 苏蓉血红一双眼睛,一副逮谁跟谁拼命模样。 见此,青蝉气得不行。 没料到苏蓉这么泼就算了,带来两个婆子,也这般不中用?早知道她叫小厮! “住手!” 张厨娘愤怒地闯进门来,叫停纠缠打滚在一起的几人。她发髻松垮歪在一边,外衫胡乱套上,两只手忙乱系腰带。 但她那身板,把门堵了个结实,遮住外面透进来的月色灯光,相当有威慑力。 顿时房间静了下来。 “啪!” 其她人住手了,苏蓉没住。 使出吃奶力气,甩手抽了就近婆子一记耳光。随后连滚带爬从青蝉身上踩过去,捡起地上一粒滚落的豆子,逃到张厨娘身后。 张厨娘…… “张如英!” 青蝉疯了,面容扭曲,手指张厨娘叫她全名:“这是夫人的命令!你敢维护她?” 张厨娘胖胖的脸上,全是茫然。 “青蝉姑娘你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虽如此,她挡在苏蓉面前的重量级身板,没有挪动。 谁也没有看见,手中紧紧捏住一粒豆子的苏蓉,双目流露出一股疯狂杀气! 只待这些人一言不合,便再次来个岷郡王氏! 敢说她偷盗? 呵呵,原来刘夫人的报复,等在这里! 青蝉在两名婆子搀扶下,好不容易起身。发簪掉了,衣裳脏了,浑身还疼。 她气得发抖! 本来是来抓人的,倒被人打了? “她偷盗咱们夫人的银子,有人检举揭发她!张如英,你敢维护她?夫人那里,你不怕吃不了兜着走吗?” 青蝉一根手指,差点戳到张厨娘面团似发酵的脸蛋,嫌油腻赶紧缩回来。 不过张厨娘已经被她嚣张轻蔑的举动激怒!胖手随意一挥,青蝉连连后退,倒在婆子们的手臂上。 张厨娘冷着脸。 “什么时候的事?我掌管厨房我怎么不知道?苏丫头每天呆在厨房,除了放闲日没有离开过厨房半步!谁说她偷盗夫人银子?有证据吗?” 数连问。 苏蓉死死握住豆子的手指慢慢放松。这个时候,她慢慢也冷静下来了。 杀人无法解决任何问题,除非她想一个人走上与官府对抗的道路。 张厨娘既然在维护她,那么她便先看看,刘夫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她就不信,刘夫人敢把她这个自由身的外聘雇工,直接栽赃陷害打死?那她召唤的铜甲兵,可不是吃素的! 青蝉一想,确实要让宅邸的人心服口服。处置不听话的苏氏,要师出有名。 她站直身体,冷眼一横旁边想装隐形人的柳枝。 “柳枝,不是你向夫人禀报,苏氏偷盗咱们邓宅银两?赃款呢,快去找出来!” 张厨娘看着柳枝的神色,冷淡下来。 苏蓉注视柳枝,心里除了震惊,还有不可思议! 她自觉没得罪过对方啊?而且这小丫头才多大?没到十四岁吧?就学会如何诬陷杀人了? 果然她还是轻视了古人。 被所有人看着,柳枝面如土色。她是第一次干这种昧良心的事,做不到若无其事。 但想着过往遭遇,如今主子夸奖以及许下的种种好处,她还是鬼使神差走到苏蓉床边,开始动手翻苏蓉的东西。 苏蓉气得想冲上去撕烂对方。 张厨娘悄悄拉她一把。这一拉力量固然不大,却让苏蓉彻底沉稳下来。 刘夫人既然决意找她麻烦,窜通指使柳枝只是第一步。她处在对方地盘上,再怎么辩解没用。 不如将事情闹大,惊动官府。有清廉公正的叶县令做主,她才可能不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她不是邓家奴仆,“偷盗”罪名,邓家最多将她送官。 果然,柳枝很快把苏蓉藏银子的旧衣翻了出来。 早知究竟的青蝉,操起剪子,亲手将一件旧衣煎了个七零八落。绷落一地豆子,搜出一堆银子铜板! 不说铜板,单大小银子就有二十来两! 青蝉等人,连同张厨娘用惊讶莫名的目光,看向苏蓉。 二十两银子,相当于普通农户数年的收入了!苏蓉一个洗菜娘,无亲无故,甚至是一无所有被赶出婆家不久,能积累出这么一大笔财富? 一时间,本来不相信苏蓉会偷盗的张厨娘,内心也打起了小鼓,悄悄挪动脚步,站到一边。 “苏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青蝉用旧衣包好一堆银子铜板,冷笑着展示在苏蓉面前,眼色示意两个婆子再次动手,去抓苏蓉。 “人赃并获,跟我去见夫人!看夫人如何发落你?” 苏蓉弯腰捡了好几粒滚到脚边的豆子,捏在手心,语气平淡。 “抄查外来雇工的行李,栽赃陷害其偷盗,以便据雇工财物为己有。这是邓宅发家的秘诀吗?” 第46章 送官 “罪证齐全,你这贱人死鸭子嘴硬,还在狡辩!” 青蝉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指使婆子:“给我把她拖到夫人那去!怎么处置这无耻偷盗的贼,请夫人示下!” 张厨娘唇瓣翕动几下,想到那么多的银子,实在没底气帮苏蓉喊冤,沉默站在了不挡门的位置。 面对冲上来的两名婆子,苏蓉闪身直接走出门,冷厉斥喝。 “别拉拉扯扯,我随你们去见夫人!” 转念一想,不行!刘夫人竟然敢栽赃她偷盗,那么偷偷把她打死,也可以说成是她畏罪自杀。 死无对证。就算最后官府查出来,她死了还是白死了。 她也不能当众暴露自己会撒豆成兵。铜甲兵一现身,之前没了结的两桩凶案,叶县令会第一时间联系到她身上! 那无疑于不打自招。 于是,与青蝉几人周旋之际,她豁出去了,沿途大叫大喊。 “我倒要看看你们夫人,是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擅自搜雇工行李,为将雇工财物据为己有,陷害雇工偷盗!” “邓教谕家就这种下作风气,徒有师表,枉为人师!” “亏他还是学官,纵容自己妻子……” 青蝉越听越不对。 苏蓉根本不是在怒骂她们,而是故意嚷得整个邓宅都惊动! 厨房位于穿堂屋附近,毗邻前后院。苏蓉这么喊,前院老爷肯定能听见。宅子又不大,甚至左右邻舍也…… 她顿时急了眼。 “快把她绑起来堵住嘴!” 苏蓉知道自己体格不行,没有力气。仗着人尚算机灵,灵活在走廊过道蹦蹦跳跳。时而围绕柱头来出躲猫猫,时而往花坛里猛钻。 婆子越凶猛,她尖叫越大声:“杀人了!刘夫人要杀人灭口了……” 总之,誓要吵醒睡梦中的所有人,不甘心悄无声息被刘夫人发落。 跟来的张厨娘似乎也想帮忙抓人。但她胖胖的身体,成了拖后腿的。时不时阻碍两个婆子的道路,让苏蓉一次次逃之夭夭。 青蝉气急败坏,追在后面口吐芬芳。 “你们两个是猪吗,成天白吃饭连个小贱人也抓不到……” 骂完婆子骂张厨娘。 “张如英!你故意维护她是不是?等我回头告诉夫人……” 张厨娘委屈巴巴停下脚步。 “青蝉姑娘,我好心帮忙,你却冤枉人,那我不帮了!” 邓教谕这几夜没宿在后院妻妾处,恰巧约了几名看重的学子,在前院讲经释义。有名学子远道而来,还被留宿了。 听到外面吵吵,邓教谕从床上爬起来,脸黑成锅底。赶忙让小厮去查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小厮飞奔回来禀报。 “老爷,听说夫人抓住了一个偷盗的丫头,要进行发落。那丫头疯了,乱喊乱叫!” 邓教谕恼火:“芝麻小事,堵嘴着实打一顿卖掉!怎么闹成这样?” 惊动留宿的学子,简直丢人现眼,还以为他家风不好! 小厮结巴。 “那丫头……不是家生奴才,听说是外面请的雇工?” 邓教谕哽了一下,挥手。 “取我名帖,连人带赃,送去衙门请县令大人发落!” 之前叶县令给了他一个没脸,夫人成天在他跟前,哭诉大姐儿有多难过。正好今次三更半夜,给对方添一次堵。 让县令大人连夜问案休息不好,还怪不到他头上来! 小人之心的邓教谕,暗戳戳以为自己出了口气。 苏蓉一听要将她送官,顿时不闹了,乖乖跟着邓宅人去衙门。 后院刘夫人听说老爷的处置,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 “青蝉这个蠢东西,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 柳枝告密,她猜测苏蓉这么多银子,一定来路不正!原本想私下给苏蓉一顿教训,用软硬兼施的手段,坐实苏蓉偷盗之名。 一方面逼迫苏蓉服软,便于日后使唤;一方面还可将缴获的“脏银”,堂而皇之没收私库。 谁成想青蝉制不住苏蓉,让对方大吵大闹一通。不明究里的老爷直接将人和财送了官…… 刘夫人简直要憋屈死了。 “娘!” 闻讯匆匆赶到的大姐儿邓慧,捏着手中帕子,听明白母亲意思后,冷静分析。 “一个被休弃妇,且吃过官司,无依无靠手头哪来这么多钱?她那二十多两银子,一定有问题。爹将她送官追究是对的,别连累我们邓宅!” 刘夫人想想也对。 不管苏氏钱从哪来,她一口咬定家中失窃,苏氏讲不清楚巨额银子来源,县令大人就会治她的盗窃罪。 说不定还会将银子还给她们邓宅。 “娘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她握住女儿的手道:“之前看那苏氏能写会算,是个得用的人才,想调给你使唤?” “娘,您真是糊涂了!” 邓慧满脸嫌恶,一把甩开她的手。 “一个被休掉的弃妇,怎能留在我身边当下人?别人会怎样看我?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 刘夫人醒悟过来,连忙安抚女儿:“是娘考虑得不周!为了给慧儿你挑陪房,着急上火了!” 邓慧满脸阴郁,想着峻节清风、卓荦不群的县令大人,内心充满烦恼和渴求。 作为证人,青蝉、柳枝等人,都得跟着去衙门。 混乱中,苏蓉不可避免吃了大亏。挨了小厮们几拳脚,给青蝉长指甲挠破脸,血水滴滴答答流淌,粘糊在身上。 麻绳缠绕她双手,捆了好几圈。但她傲然扬着下巴,睨视邓宅一干人。 寡不敌众,暂时认栽。但只要叶县令为她做主,她势必会讨回公道。 当然,叶县令靠不住也没关系。被激怒的她,此时完全不在乎多为宜阳县添几桩杀人碎尸凶案! 得到邓教谕支持的青蝉,自以为得逞,让小厮去衙门口递老爷名帖,敲响登闻鼓。 登闻鼓有专人管理。一响往内通传,官员必须即刻升堂受理案件,不得拖延。 “你死期到了!” 等着衙门回应时候,青蝉还故意凑到苏蓉面前,恶狠狠说了这么一句。 苏蓉回应她的,又是狠狠一脚,踢在其肚子上!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一次两次送人头!苏蓉觉得不踹对方两脚,简直对不起这个智障。 惊得两个押人的小厮,连忙按住苏蓉,不让她动弹。 第47章 三上公堂 青蝉接二连三吃亏,快气疯了,刚想扑上去对苏蓉拳打脚踢。衙门大开,有人走出来斥喝。 “深更半夜,谁在击鼓鸣冤!” 苏蓉望过去一眼,发现对方是与金家人狼狈为奸的鲁班头。心头一沉,连忙低头。避免对方认出自己,横生枝节。 别看青蝉在苏蓉、张厨娘等人面前威风,到了县衙,面对衙门的人屁不敢多放一个。只能眼巴巴地瞅着邓教谕身边的小厮,上前说明原委。 鲁班头听明白原委,扫视一眼邓家人及被捆绑在一边的苏蓉,满心厌烦。 这么小件事,应该属于邓家家丑。结果竟然半夜击鼓鸣冤,惊动大人,扰他们兄弟清梦?邓家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名帖在手,鼓已击响,大人派人来问,不得不照实回复。 他没认出来一身狼狈、**家人送官的小贼是苏蓉,不耐烦地说声:“在这等着!” 转头便入内禀报。 少顷,衙门灯火通明。三班衙役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爬起来加班,叶清辞身着官袍,升堂问案。 涉及治安、盗贼**,燕彬暂代县尉,坐下面记录协助审理。傅振权充典史,统率三班衙役压阵。 当三人看清**家人扭送上堂的“盗贼”,均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从实说来!” 惊堂木拍响,叶清辞清咳一声冷喝。感觉有种头痛,与名为苏氏有关。 鲁班头代为呈上邓教谕的名帖。 小厮用眼色示意青蝉。 青蝉战战兢兢,跪在堂下先冲叶清辞磕了一个头,才结结巴巴说起正文。 “回、回大人,这个小**偷盗……” “啪!” 叶清辞眉头一皱,拍响惊堂木:“堂下之人好好回话!姓甚名谁,所为何故?休得污言乱语,扰人清听!” “是、是……回大人,奴婢名叫青蝉,是刘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青蝉吓了一跳。镇定心神后捂住心口,磕磕绊绊继续述说。 “这个女人苏氏,在我们邓宅厨房做帮工。原是我们夫人怜悯她遭遇孤苦好心收容。她却恩将仇报,偷盗我们邓宅财物!” “今夜拿贼拿赃,揪了她一个现行。” 青蝉越说越顺溜,乜斜旁边一言不发的苏蓉,眉眼间又染上不可一世的骄横。 “只是考虑到这人是外面雇请的佣工,非家中奴婢。故而只能由老爷拿了名帖,将其扭送衙门,听大人处置?” 倘若换成上任县令,那绝对没二话,冲名帖直接将人收监。隔天官卖,还能落一笔小财。 青蝉挺起胸脯,下意识不觉得这任县令,会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否则老爷不会二话不说,直接命送官。 叶清辞神色冷淡,瞥丢在旁边的名帖一眼。 苏蓉上过两回公堂,知道规矩。县令大人不问到自己头上,她沉住气一声不吭跪着。公堂瞎嚷嚷,只能落个无故喧哗的罪名。 她才不犯傻。 下一刻,只听叶清辞问青蝉:“邓宅指正苏氏偷盗,可有证人证据?” “有,有!” 青蝉忙回答,捧上手里一直抱着的旧衣包。 “苏氏将偷来的银两,藏在她旧衣的夹层里,被我们当场搜了出来!” 鲁班头这才发现被告人是苏蓉,惺忪的睡眼,顿时圆睁不少。赶忙上前接过青蝉递出的布包,呈放在叶清辞面前的公案上。 外面的旧衣散开,露出一堆白亮亮的银子铜板。 鲁班头心道,这小娘皮确实胆子大啊,敢偷盗?这么多银子,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苏氏凭自己本事不可能挣到! 燕彬停笔,与对面的傅振对视一眼。 叶清辞面无表情。 “有何证据,证明苏氏行李中的银子,是偷盗而来?且是你们邓宅的?” 熟悉自家大人脾性的燕彬、傅振两人知道,这是大人真正生气的前兆。 “苏氏同屋的丫鬟柳枝举报她!再说,她不是一个被赶出夫家的弃妇吗?身无分文!” 青蝉仰着脸,手指身边瑟瑟发抖的柳枝,回答得特别理直气壮。 “在我们邓宅,工钱也才四百文一个月。怎么可能才做两个多月的工,就积攒出这么一笔、旁人几年挣不来的巨额财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3218|1712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枝!” 叶清辞冷冷唤匍匐在地的柳枝:“你告密说苏氏偷盗邓宅银子,你亲眼所见?” 柳枝浑身打颤。 “没……没有……” 叶清辞哼了一声。 青蝉急了,顾不得是在公堂上,狠狠拧了把柳枝,压低的声音带着威胁。 “大人问你话呢,快说!” 柳枝惨白一张脸。这次哆哆嗦嗦张嘴,总算说出一番完整的话。 “回、回大人,奴婢没有亲眼见她偷盗……但她夜里悄悄数银子,被我看见了?” “我觉得,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呢……多半是偷的,所以报告了夫人……” 就是后面这事态发展,完全超乎她预期、想象了! 她现在无比后悔,若是一开始不那么糊涂,嫉妒苏蓉,可能不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她忍不住望向苏蓉。 正碰见苏蓉两道愤怒目光扫视过来。里面充斥的杀机,竟然比县令大人威严的眼神还可怖,吓得她一瞬间,汗**倒立! “所以说,你们二人指责苏氏偷盗银两,都是你们主观臆测?想当然?” 叶清辞简直被气笑了! 半夜击鼓鸣冤,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审案,就是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邓宅腌脏龌龊的龃龉私事他不想知道,也不屑知道。但敢舞到他面前、公堂之上,那便不能轻松干休! 他重重一拍惊堂木。 “来人,去传邓教谕夫妇登堂!” 再愚钝,鲁班头也知道大人发火了。头上冒汗,赶紧带了两名衙役,去邓宅传令。心里暗怪邓教谕这糊涂老头! 没证据的事,也敢夜半三更把人往衙门送!当新任县令是以前那位啊? 那位听说还没上京述职,就被当地知府扣押了。等按察司、刑部一套流程走下来,下场多半和关在县大牢的梅主簿等人差不多。 邓宅一群蠢货,老虎头上拔**,自寻倒霉! 鲁班头走后,叶清辞看看被绑成麻花状,脸和身上有血迹,却从头到尾咬牙,坚强不吭声的苏蓉,默默叹口气。 “来人,先为苏氏解绑!” 第48章 贼喊捉贼 青蝉一急。 怎么能放人呢?难道大人偏袒苏氏,不相信她们的话? 想到不能修理苏蓉,她回去会被夫人责罚。心头一急蹦跶起来,想拦住上前的衙役。 “大人不能啊,她是贼怎么能放?” “威——武——” 两边衙役齐声喊起堂威。 青蝉吓了一跳,赶紧跪回去。 叶清辞拧紧眉头。 要不是他不是那种喜欢发官威的人,真想当堂治青蝉咆哮公堂之罪! 绳索缠绕得乱七八糟又很紧,衙役解了半天没解开。担心大人嫌自己笨手笨脚,衙役鼻端急出来汗。 “让开!” 燕彬看不下去了,放下笔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刷地拔出腰间长剑。 衙役赶紧退后。 苏蓉迎着亮晃晃的剑,心情有点紧张。她以为燕彬会一剑慢慢割断绳索,结果…… “唰!” 亮光一闪,身上一松! 燕彬直接一剑,如同切豆腐般切开她身上道道绳索。随后,挽个漂亮的剑花,利落回剑入鞘。 苏蓉呆若木鸡。 对方已坐回书案后准备继续记录公文了,她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有种屁滚尿流、刚从鬼门关打了一转的感觉…… 对方一点不担心,把她劈成两半吗?只划个口子她也完蛋了啊喂! 对了,她捏了一路、在意一路的豆子又吓掉了!现在趴地上去找、去捡,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旁边,青蝉等人同样噤如寒蝉。 叶清辞及三班衙役…… 唯有傅振表情实名羡慕。 真羡慕彬哥,手上有一柄大人赠送的宝剑。他也要好好表现,以后让大人再弄把神兵利器给他! 好在邓宅不算远,邓教谕刘夫人不敢耽搁,很快跟随鲁班头赶到了。 叶清辞冷着脸,让这对夫妻上堂站着。随后,让青蝉、柳枝几人,把控告、指证苏蓉的罪名和理由,重新说一遍。 刘夫人不觉得有什么,脸带傲气,不以为然。邓教谕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在叶清辞严厉目光的注视下,低下头滴落冷汗。 “大人,这小小洗菜娘,胆子竟然如此大,敢盗窃我邓宅的财物!请大人一定要重重惩治她?” 刘夫人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睨视跪在地上的苏蓉,胸中无限快意。 一个贱民,也敢违逆她? 上了公堂,她能站着,对方只能跪,这就是差别! “你给我闭嘴!” 邓教谕面皮发紫,手在袖中握紧成拳,压低声音呵斥妻子。若不是在公堂上,他真想一巴掌打死这个愚蠢的妇人! 无凭无据、没影子的猜测,也敢明目张胆胡乱抓人。还带累不明究里的他,帮忙把人送衙门! 一个诬告之罪跑不掉!县令大人发怒,甚至可能危及他的学官身份!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女人,家门不幸,要被这女人害死了! 邓教谕立即越过刘夫人,以最诚挚的态度向叶清辞弯腰行礼:“大人,是卑职治家不严,忙于培养学子,疏忽对妻小教导,卑职愿意受罚!” 希望退一步能获得大人体谅。 “夫君?” 刘夫人莫名其妙看着自家男人,明明是她家抓住贼送官,为什么夫君会向县令大人请罪? 不该处置那个苏氏吗? 她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刘氏!” 叶清辞皱眉。 去邓宅赴宴那会,没看出来刘氏这么愚蠢自负,只觉得人热情大方。如今看,果然这些官宦士绅,谁不是戴了副虚伪的假面具! “你有何证据,证明苏氏财物,为你家所有?” “这……” 刘氏一阵语塞。 “大人,银子怎么可能有标记?苏氏一个洗菜娘,还是被夫家一无所有赶出来的,身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所以她一定是偷我家的!” “大人,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邓教谕连连给妻子递眼色,后者不懂也不理。邓教谕心累地扭过头,不想再看妻子一眼。 “喔……因为苏氏不可能有钱,所以她如果有钱,一定是偷来、抢来的?” 叶清辞笑了。大堂温度,一时间冷飕飕降了好几度。 “那么,刘氏,本县问你一个问题?” “邓教谕年俸为每年银四十两,禄米四十斛。据本县所知,你们夫妻名下,最初只有一个小庄子。” “凭这些微薄收入,你们是如何做到,三年间在宜阳县最繁华的地段购置宅子,买下五家铺子,使唤仆从十多人,还能将不学无术的儿子,送进县学的?” “本县合理怀疑,你们贪赃枉法,鱼肉百姓!” 他不说,不追究,不代表他不查、不知道! 只是相对前任县丞、主簿一干人,邓教谕算得上克制,手底下没弄出过人命。 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不能把前任班子全部弃掉,故而留下邓教谕,以观后效。 结果这对夫妇蠢不自知,非得到他跟前来找存在感! “噗通”! 邓教谕双腿一软,可以见官不跪的学官风骨,一下子像是被人抽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不敢承认,不敢否认。 刘夫人再蠢,此刻也知道厉害。想到汤县丞、梅主簿那帮人落马,他们后宅女眷的下场,唬得魂飞魄散。 哪里还顾得上来这里干什么,跟着跪下,磕头如捣蒜!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从来没做过什么啊……” 苏蓉在旁,鄙夷地冷哼一声。 贼喊捉贼,搞半天也是个贪官!还好这位叶县令,是真的英明。不然,要逼出她的杀手锏了? 想起她失踪的豆子,下意识目光又在地面搜寻。 “苏氏!” 叶清辞不想理睬磕头求饶的邓教谕夫妇,转头唤了一声苏蓉。 “民女在?” 苏蓉连忙答应。 叶清辞示意傅振捧起公案一堆银子铜板,送到苏蓉的面前。 “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些钱是你的?” 终于轮到自己发言了! “有!民女有证据!” 苏蓉压抑住激动。得到叶清辞颔首许可后,她伸手扒拉布包,忽略一堆铜板,把一个个大小银锭子捡出来。 一边捡,一边高举朗声说道。 “这一锭十两银子,是金竹海当街行凶,险些将我打死。县令大人做主,责令他赔偿给我的!” “这一锭十两银子,是县令大人夸我献手衣有功,代表官府赏赐我的!” “还有这近八两碎银,是之前无辜被牵扯进凶杀案,吃尽苦头,县令大人怜悯、补偿给我的!” “此外,我有幸捕捉到几只野鸡野兔卖掉,傅大人也曾买过一次,可以为我作证!” “最后,剩余的便是我的工钱……” 苏蓉一边说,一边心中无比苦涩。 原来,她穿越到这具身体里,这个世界,不到三个月,竟然经历那么多事,吃过那么多苦头! 泪水潸然而下,混合着脸上未干的血迹,不知不觉打湿胸襟。 第49章 瘟神必须送走 刘夫人等人,一个个面色灰败,身上发冷。 真是打死她们,也不会想到,苏蓉这么多钱是通过这些方面来的啊!而且,最关键的是,证人就坐在高堂之上,审视她们。 她们内心的阴暗,无所遁形。 傅振扶起苏蓉,直接把一包银子铜板,交还到她手里。苏蓉意识到自己大为失态,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银子,低头平静情绪。 叶清辞冷冷看着邓教谕夫妻。 刘夫人冷汗直流。 突然,她直起身子手指青蝉和柳枝。 “大人,是我不该偏听偏信,相信下人谗言,冤枉苏氏!我把她们两个交给衙门,请大人依法处置她们!” 弃卒保车,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了。 青蝉不可置信地望向主子。她为主子分忧、冲锋陷阵,主子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她? 柳枝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邓教谕咬咬牙,看着叶清辞眼眸冷意幽深,当机立断,在妻子话语的基础上,添上一块砝码。 “大人,贱内素来愚蠢,听风便是雨,给大人带来如此多麻烦,卑职不胜惶恐!卑职愿意献银五百两,捐助大人修缮衙门和义仓!” 叶清辞眉头一挑。 燕彬和傅振眼中,不约而同露出笑意。 果真是拿捏住蛇七寸,才能将蛇治得服服帖帖的。 不过,这邓教谕只拿出五百两,相形于这几年他利用职权之便,把不该进县学的纨绔子弟弄进县学,所收贿赂是九牛一毛! “你们真正该弥补的,是无辜被你们冤屈打伤的苏氏。” 叶清辞慢悠悠提示一句。 邓教谕急忙点头应承:“是、是!卑职即刻回家取银子,也补偿给苏氏十……不!二十两银子!” 苏蓉…… 二十两? 她情不自禁摸着火辣辣肿疼的脸。 好像挨顿打换来二十两银子,也不是不行? 她这身板,应该还能再扛住几顿毒打…… 刘夫人心如刀割。 损失那么多银子…… 却在叶清辞掷下一根令签,冷冷发布一条命令后,彻底没了脾气。 “邓家奴仆,挟私构陷他人,伪证欺官。身为下民,罪加一等!来人啊——” “每人当堂重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负责帮忙押运苏蓉的小厮们傻了眼。 他们只是服从主子的命令啊,这也要挨打? 柳枝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青蝉浑身发抖,下面一松,一股难闻的尿骚味自裙底飘了出来。 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上来,哪管他们什么表情什么心情,拖翻在堂下,两个服侍一个,抡起水火棍便开始一五一十的打起来! “噼里叭啦”! 妈的!大半夜扰人清梦! “噼噼啪啪”! 晕过去的,被打得疼醒过来,转头又被打得疼晕过去。 刘夫人面如白纸,身体摇摇欲坠。 邓教谕没去管她,咬牙切齿瞪她一眼,抱拳拱手:“大人,请容卑职回家取银子!” “去吧。” 叶清辞心情舒畅,此刻特别好说话。 苏蓉望向堂下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青蝉、柳枝几人,像是大热天回家,吃了块冰淇淋,酣畅淋漓! 她诚心诚意跪下给叶清辞磕头。 “多谢青天大人为民女做主!否则……” 换个县令,她哪有这般好命! “起来吧!” 叶清辞也是真心实意,觉得她不容易。叹息:“你和邓宅还签有佣工契,打算日后怎么做?” “大人,我不要她在我家做工了!” 苏蓉刚想说赔违约金,旁边刘夫人一个激灵支棱起来:“我现在就回家,把佣工契找出来还给她!” 这简直是尊瘟神,必须送走!马上送走! 叶清辞颔首。 “那你去吧。” 刘夫人如蒙大赦,步邓教谕后尘,飞快开溜。至于堂下鬼哭狼嚎挨打着的自家下人,她一个正眼没看。 苏蓉喜上加喜,再次给叶清辞道谢。 叶清辞微微一笑。 “待邓家送来赔偿银子,你领了就离开衙门吧。” 他一拍惊堂木。 “退堂!” 苏蓉和衙役一起肃立,恭送叶清辞离开。 心里欢乐得快要飞起! 她有钱了! 可以买房置地奔小康了,还能把方婆婆祖孙接进城! 哪怕之前确实有千般委屈,万般愤怒,现在只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在衙门等候半个时辰,天蒙蒙亮。观察县衙四处来回走动的衙役,奇怪为什么金安福昨夜为何不在,莫非是恰巧没轮值? 傅振手里拿着东西,朝她走来。 “苏娘子。” 他将钱袋及一份佣工契,交到苏蓉手里:“这是邓家赔偿给你的,清点一下。” 苏蓉掂掂钱袋,二十两银子一斤多,连同身上她所有钱财,现在负重过三斤。 这么多钱,得赶快找地方放好,最好是买成固定房产。这样一来,就能将方婆婆祖孙接进城一起住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相信方婆婆祖孙的人品。以后她们可以相互依靠生活,旁人也不会因为她一个女人独门立户,三天两头欺上门来。 把佣工契撕碎,自此,她名正言顺能在宜阳县立足! 谢过傅振,正准备离开衙门,傅振忽然叫住她:“苏娘子,你可有去处?” 苏蓉老实回答:“多谢傅爷关心,我打算先去找家客栈歇一晚,明早去牙行……” 傅振以为她还想找户人家打工,微微皱眉。 “苏娘子,你衰运缠身,就别去祸害他人了!正好我们后衙也差个洗菜娘,我们大人说你若愿意留下来,给你六百文一月!” “当真?” 苏蓉心头一跳。 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能蹭上衙门的光,披上虎皮;而是脑海中浮现出叶清辞那冷眸如霜,凌冽威压又不失清正之气的颀秀身影。 “当然是真的,大人亲口说的!” 傅振环抱双臂,嗤的一声笑:“苏娘子,时运不济成你这样子,想来也只有衙门浩然正气,才能压制住你的衰气!” “我们这里,一样包吃住,你回去收拾好了来报道吧。直接去后衙,找姜厨娘即可。” 苏蓉急忙欠身行礼。 “多谢傅爷,多谢傅爷!” 能进衙门打工,吃上一口公家饭,以后无论在县城做什么,扯出衙门虎皮都好用。对于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简直是送上门的大腿。 不抱白不抱! 目送傅振离开的背影,激动的心慢慢平静。随即,想到某些事的苏蓉,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第50章 抱上金大腿 糟了! 光顾着开心能抱上大腿,她忘了自己金手指是见不得光的! 还指望铜甲兵帮忙狩猎发家呢,若被叶大人发现端倪,子虚乌有的岷郡王氏,是她过不去的坎! 她怎么一听关乎叶清辞,就糊里糊涂答应了呢…… 怀着既窃喜、又惴惴不安的心情,苏蓉踟蹰挪步走出衙门。 她前脚方离开,金安福后脚匆匆,溜进衙门。鲁班头在巡视轮值情况,见这小子终于出现,没好气上前给了个大逼兜!压低声音训斥。 “小兔崽子!一晚上跑哪去了?不是你当值,也该在班房里歇着。幸好大人昨夜没有关注三班衙役人数情况,不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金安福讪讪。 他初来乍到,被同僚拉去喝花酒庆祝,不知不觉便流连忘返了。这种原因怎敢实说,支支吾吾问鲁班头。 “鲁哥,昨夜没发生什么事吧?” 他一进门,就感觉衙门肃杀之气,隐隐觉得异样,又不知道异样在哪? “没发生什么事?发生大事了!” 鲁班头冷哼一声,嗤笑。 “你那前嫂子,把天又捅破个大窟窿!这回是邓教谕家因她出了事,赔偿一大笔银子,真是倒了血霉!” 他摇头,打心底觉得苏蓉是祸害。 汤县丞、梅主簿、马县尉因其纷纷落马,被县令大人拿住罪证,现在又是邓教谕…… 好在邓教谕机灵,当堂献银保住自家。不然,追究起来怕不是和其他大人一样下场? “鲁哥你说的是苏氏?” 金安福面上变色:“具体怎么回事,您快给小弟说说?” 鲁班头手臂一伸,勾住他脖子走到僻静处。 不提他们两个私下蛐蛐苏蓉。苏蓉怀揣银两,先去成衣铺购置两身粗布衣裳,借地换下身上脏衣。 被邓家半夜捉起来送官,连外衣也没顾上穿,蓬头垢面,无比狼狈。 好在店家只要钱到手,听她解释是遇上了抢劫,没有多问。 苏蓉在路边买了个粗面黑馒头,边啃边走向牙行。 这一次,她找的还是徐牙婆。 毕竟是个小县城,地方不大。与其让邓家日后传谣她的坏话,污她清白,不如第一时间告知徐牙婆真相。 干牙婆这一行的,门路深人缘广,结识颇有好处。 伴随时辰到,牙行门开,她第一时间走向徐牙婆的办公间。 徐牙婆记忆力比常人好,见到她第一眼,便把她认了出来。 最难得的是,一点不表示惊讶,而是平静地把屋里正清扫房间的小丫头赶出去,让苏蓉在自己面前坐下。 “徐嬷嬷,我又来麻烦您了!” 苏蓉笑出标准的六瓣牙,随即将准备好的一小串二十文铜板,放在桌面推给对方。 徐牙婆没有推辞,直接收了,丢在抽屉里。笑出了牙花子,道:“你这丫头,是不是不打算在邓宅做了,又想着换东家?” “徐嬷嬷,以后我可能在衙门为县令大人做事了。” 苏蓉有意扯出叶清辞的老虎皮。等徐牙婆露出不能掩饰的惊讶,她才慢慢说出被邓宅陷害偷盗,然后幸运得到县令大人主持公道的事。 徐牙婆嘴巴简直合不拢。 “没想到邓宅人如此不讲理?县令大人还挽留你在衙门做事?哎呀呀,苏娘子,你可算是苦尽甘来啊!” 若说单是苏蓉得罪邓宅,她有可能顾虑,会将苏蓉赶出去。但听到苏蓉以后竟然能进衙门做事,徐牙婆对她的态度,完全改变了! 热情地起身,亲手为苏蓉倒了杯茶水,送到她手里。 “那么,这次苏娘子你登门,是什么事呢?” 苏蓉笑着回答:“徐嬷嬷,宜阳县我人生地不熟,想着您是专职做这行的,所以来问问您。我想买处便宜房子,您这里有推荐吗?” 听她一口一个您,这份尊重,撸得徐牙婆浑身逆毛都顺了。苏蓉这种懂事又能给好处的人,她不吝于多照顾两分。 “问我,你算问对人了!” 徐牙婆笑呵呵道:“我在牙行虽然不经手房产交易,不过我有个侄儿,正好在牙行做学徒,他手里可能有些房源?” 怕苏蓉觉得自己心不诚,直接说实话。 “苏娘子,你可别觉得我故意埋汰你。学徒自有学徒的好处?手里房源,大都居善价廉适合普通人购买;而且,手续费少!” 她知道苏蓉得到些赔偿银子。但想买豪宅,远远不够。就算普通民房,也要三思而后行。又不是只买房,以后不用吃饭了。 所以,她自认很是良心地在为苏蓉推荐。与其让别的学徒接待苏蓉,不如由她侄儿来增添一笔履历,互惠互利。 苏蓉见她说得诚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笑着点头:“那,徐嬷嬷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徐牙婆心情愉悦,锁了抽屉,领着苏蓉出门。 门外乌泱泱的求职大军,大部分是老弱妇孺。几乎每一个负责登记的房间外面,都排着长队。徐牙婆微微皱眉,问苏蓉又像是自语。 “奇怪,最近来宜阳县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苏蓉看着这些衣衫褴褛、扶老携幼的人,心有戚戚焉。 她不幸,可同时,她也是非常幸运的! 徐牙婆将她领到右边院子。 苏蓉不自觉抬头挺胸。 这次,她是买得起房的人了! 徐牙婆的侄儿徐刚,是个外表青涩憨厚的小伙子。她们找到对方时,徐刚正鞍前马后跟着带他的师傅杨牙人打转。 徐牙婆进门说明情况。 杨牙人细长的眼睛一瞥灰扑扑的苏蓉,不甚在意地捋自个胡子,浅淡一笑。 “刚子,那你便去招呼客人。按师傅教你的,把你手上有的几处房源,好好给客人做介绍!” 他分给徐刚的房源,都是县城不入流的产业。就算推销出去,也拿不了几个提成。 只是徐刚必须通过销售这些低端房产,逐步积累干牙人这行所需的经验。所得佣钱,还得给他献上两成。 徐刚领着徐牙婆和苏蓉到隔壁小间,感激地望了姑姑一眼,先倒水泡茶。 徐牙婆让侄儿不用管自己,将苏蓉拉到桌前坐下,才笑着道:“我还有事要忙。刚子,你招呼好苏娘子就行!成与不成,别怠慢了?” “苏娘子可是我特别为你荐来的客人!” 徐刚连忙回答。 “姑姑您放心去吧!我不成,还有师傅在呢?” 一言未了,只听外面闹嚷嚷起来,夹杂人声哭喊。 第51章 看房 徐牙婆脚步一顿,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径去了。 苏蓉坐在椅子上,注意力飘到门外。但徐刚四平八稳端坐自己面前,她不好意思像个八卦之人,跑到门口窗边去瞅热闹。 徐刚歉意地对她赔笑。 “这里环境嘈杂,苏娘子多担待。” 反正他是习惯了,直接去自己书架上,搬下厚厚几撂记录册。 明显对业务尚不熟练,慢腾腾翻了片刻,才把其中两册记录摆在案头。 “苏娘子,你要买房,能不能先对我说说,你买房的预算是多少?还有,具体有些什么要求?” 苏蓉忽略外面的吵闹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 “我听说县城,有十多两银子的房子?” 徐刚嘴角一抽。 “苏娘子听谁说的?县城不说那些大宅子,单普通民房,最便宜的也要三十两银子!” 苏蓉…… 她不好意思说是根据一些小说得来的数据。 徐刚见她沉吟,只当她不懂行情,冒失来牙行。冲姑姑面子,好心地为之考虑。 “十多两的房子,当然有。不过一般在乡下,几两银子便能建几间茅庐。十多两,可以建土坯房、木房……” “苏娘子,如果您预算不足,其实可以考虑租赁。几百文的住房到二、三两银子的商铺租赁,我们牙行都能为您介绍合适的房源?” 虽说看样子做不成房屋买卖,能促成一次租赁合约,也算他学徒生涯的成功。 苏蓉不想租房。 她渴求拥有自己的房产。现代买不起房,难道在古代,还只能漂泊无定所?哪怕只买个二手小屋,属于她的就好。 “徐牙人,你方才说有三十多两的普通民房?” “有、有的!” 徐牙人眼睛一亮。 “苏娘子,如果您的预算能加到三十来两银子,我就能为您推荐适合的房源了!” 没想到姑姑介绍来的这小娘子,一身粗麻布衣裳,看上去又黑又瘦如同流民,竟能掏得出三十多两银子,不知是什么来路? 苏蓉看向翻开的记录,听对方做介绍。 “城东,一处街口有三间青砖平房,带小院落,面阔一丈五尺,进深两丈,售价三十五两;城西,老巷深处,两间土坯房配柴房,虽老旧胜在价格低廉,仅需三十两。” “还有这,就在附近的一处民房,同样三间青砖屋,有小院落、围墙,需四十二两。” 他手中房源不多,看苏蓉又是单身女子,推荐的都是性价比稍高的房屋。 尤其附近这处,看起来没有城东那家大,但处在县衙附近,可以说安全感十足,且生活方便。 唯一缺点就是超过苏蓉预算。 苏蓉对县衙附近那家动了心。若能拿下,她就不必住在县衙,能够晚上回家,每天早上上工。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那肯定是住自己地盘爽!就是这价格…… 她谨慎地问:“徐牙人,可以先带我去看看吗?” 一般客人要看房,就是多少动了购房的心。徐刚压抑住激动,一口答应。 “好,我带你去!我师傅手下有骡车,苏娘子你等等,我去问他借?” 说罢,快步小跑出房。 苏蓉这才有机会走动,到门口张望一眼。却发现方才院子里的风波似乎已平息了。只见两个小厮,拿着扫帚提着木桶,一遍遍冲洗地面。 那水一圈圈荡漾,推向墙根,泛着暗红。 她隐约不安。 徐刚快步走回来,手里拿了串叮叮当当的铜钥匙。见她站门口,忙道:“苏娘子,我师傅同意借车,趁天色尚早,我们去看房吧。” 三处房屋南辕北辙,就算有车,多半也要耽搁一天。 苏蓉回屋拿起自己的小包袱,抱在怀里,跟徐刚去坐骡车。没有专职车夫,徐刚自己就是车夫。身为学徒,什么都得干,什么都得学。 他师傅杨牙人还算道义,没有特别压他。其他牙人带徒弟,大有将其当奴工往死里用而不教真本事的。 当然也是徐家有门路,在牙行有一席之地。 路上,两人随意聊天。苏蓉问牙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徐刚甩着鞭子赶车,轻描淡写。 “新到一批奴仆,刚下车便撞柱死一个。可惜了,就那姿色,转手至少能卖个七八两银子。那带人的牙婆,这趟损失惨重!” 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似乎司空见惯这种事,令得苏蓉毛骨悚然。 徐刚只是普通人。但在他眼里,牙行进出的奴仆如同货物。不幸丧命一个,仅相当于钱财损失。 虽然她知道这种事在当下是常态,但她无法将自己代入到卖人受益的一方。 “这段时间,涌入宜阳县的流民激增,不知县令大人注意到没有?” 徐刚嘀咕。 他身在牙行,卖儿卖女或是各种途径流来的奴仆增多,自然能第一时间敏锐发现。 “为什么流民会激增?” “北面乌蛮人入侵,我们大靖的边陲小镇陆续遭洗劫。百姓们纷纷逃离家园,才有这么多流民吧!” 徐刚没回头,专注赶车,口中应付道:“听说朝廷已调遣军队增援,不知道现在边陲战事如何了?” 他庆幸地叹口气。 “幸好我们宜阳县位处内腹地,前后有大城保护,不至于受到乌蛮人骚扰。” 苏蓉听他解释,跟着松口气。 她还要在这里买房定居呢,若是世道乱起来,那如何是好? 不过流民激增也是个问题。若不能妥善处理,搞不好宜阳县也得乱? 想到清廉有能力的叶县令,想到自己手握的金手指,稍微安心。无论如何,她至少比一般人有生存能力。 “到了。” 徐刚停车跳下去,礼貌地伸出手,让苏蓉搭着他手臂下车。从头到尾,双方皮肤没有相触。 中饭啃两个肉包解决,徐刚主动掏钱。为促使自己客户买房,牙人们一般会想方设法拉近关系。 只是徐刚作为学徒工钱不多,仅能请得起最便宜的饭。 一天看了三处房屋。 说实在苏蓉挺失望的。 灰扑扑的砖墙,柱头门窗脱漆。斑驳色彩下有虫蛀过的痕迹。里面空荡荡,只有几件残破家具。 第52章 买房 至于院墙早已损毁,出门走两步,直接到街道上。院子没有什么占地面积可供利用。 相形之下,确实是县衙附近的房屋较好。虽然同样年久失修,至少院墙仍在,院子也较大。 可以晾衣裳,放杂物。最惊喜的是,还有一口老井。 徐刚帮忙把压在老井上面的大石板挪开,苏蓉俯身看里面。只见井水见底了,堆积着厚厚一层垃圾,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这井还能用。” 徐刚给她吃定心丸。 “这处房屋贵,贵就贵在地段和井上。请师傅来重新打井修缮,便能出水。比日后买水划算多了,一劳永逸!” 苏蓉没说话,又转悠看屋子。 一共三间土坯房加院子自搭的茅厕。屋盖残缺,墙壁落灰。因为上户人家刚搬走,屋内尚算干净。 正中是堂屋最窄,不超过十平,以后摆套桌椅吃饭待客差不多。 左边是卧房,大概有十二平,用板子隔成一大一小两个隔间。刚够砌一米五的土坑,剩余空间放衣柜或书桌。 还想增加箱笼的话,只能搁土炕上。 右边灶屋八平。一口土灶占据半面墙。墙壁熏得漆黑,地面凹凸不平全是泥灰。门板剩一半,墙角一堆垃圾,前主人连扫帚也带走了。 整座房屋连同外面小院子,不超过四十平。 徐刚细心观察苏蓉犹豫的神色,连忙道:“苏娘子,若是买下房屋,牙行可以帮忙负责联系打扫修缮的人,比外面更便宜!” 苏蓉寻思的是买下房子,她所剩的钱可能无法支撑修房、买新家具。更别说留一点以备不时之需了。 这么看来,衙门那份工是必须去,而非踌躇去不去。 她站在院子里看外面。 出门一条巷道,周围全是这样破旧的民居。说是离县衙近,实则这里相当于平民区,要走好几百米才能到正街,然后去衙门。 所谓的近,相对另两处更加偏远的房产而言。 “左右邻舍住的什么人?” 她问徐刚关键问题。 环境好不好,关系她做出最终抉择。 徐刚手指民房一一为她介绍。 “这左边的,是一家子做小生意的人。七八口人,有小孩子,白天可能吵吵。右边是几名贫寒学子,在县城读书,合租院落。” “这里离东市最近,出巷子右转数十步,便到了。” 苏蓉点头。 学子们能租住这里读书,意味这里治安、环境不错。去除最后顾虑,她当场拍板。 “那我决定了,就要这处房屋!” 徐刚大喜。 觉得这位苏娘子真是难得一见的爽快人!他以为还要再多看几处房源,多纠结几天,对方才能下决定? 而他手里最好的房源,便是这处。谈不下来,只能以失败告终,没想到最终能促成交易。 “苏娘子,既然你决定了,那我给你说说买房需要的凭证和步骤。” 苏蓉点头,洗耳恭听。 “因为原房主是把房源挂在牙行了,委托我们牙人全权处理。所以,咱们直接省下议价这一步。” “明天,你带户籍来牙行。我负责起草契约,请我师傅和一位米市街德高望重的老人,为见证人签字画押。” “然后我陪你持契约到官府办理契税缴纳手续。官府加盖红印,咱们的交易才算合法合规。” 苏蓉听明白了,原来这处房屋所在街道,叫米市街。顾名思义,附近集市主卖米? “那么,官府那边的契税,是交易金额的三十厘;牙钱是五十厘到百厘……我只收你五十厘吧。” 怕苏蓉不懂,徐刚把话掰开来明说。 古时百分之一为十厘,故而百分之三、百分之五,分别为三十厘,五十厘。 苏蓉表示懂。意味着除了买房的四十二两,她还要给三两多契税、牙钱。 “等办妥红契,苏娘子你若信得过我,我再给你找修缮房屋的工匠、清扫人员。” 苏蓉心内有点发苦。等把房屋弄好能住人,没钱买家具怎么办? 转念一想,短短两个多月时间,用命换来一套房,以及城廓民资格,非常幸运了。没听徐牙人说,今早才有被贩卖的不幸奴仆,没了一个吗? 谢天谢地,她一开始没穿越到流民或奴隶身上。 商定好明天牙行见,徐刚将苏蓉载回县衙附近。苏蓉就近找家干净的小客栈住下。 一晚上牵挂着买房子,时不时激动盼望与后悔犹豫的情绪交汇。天一亮,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前往牙行。 见到徐刚的一刻,两人不由得相对哑然失笑。原来徐刚眼下也是一片青色。想必同样怕她反悔,错失这一单交易。 不再废话。等杨牙人和请来的米市街老人抵达,双方坐下签契约画押。 苏蓉跟着徐刚跑前跑后,共花费将近四十六两银子,拿下米市街道的二手房。 这还是小县城,若是大城镇,这点钱根本买不来一块黄金地段的地皮。 她接过徐刚递上的一把象征房产的铜钥匙,决定今晚就搬进新房睡。身上只剩不到四两银子了,不能再随随便便浪费钱! 徐刚做成功成为学徒的第一笔房产交易,得到师傅大力夸奖,嘴角也一直向上仰着。 “苏娘子,修缮房屋的工匠我明天给你请来。顺便把那口井给你重新疏通。别的清扫工作可以慢慢来,唯独这两件事先要弄好。” 苏蓉忐忑不安:“请工匠大概要多少钱?” “一般是不包吃住三百文一天。工头是我小舅子,我叫他给你干活利落点,争取三天内完工!” 敢情这家子裙带关系,形成卖房售后一条产业链。苏蓉心中了然,笑道:“好,那就劳烦你了,徐牙人!” 她自己去找人,人生地不熟难免上当受骗。倒不如卖个人情给徐刚,日后说不定还要打交道。 就像徐牙婆一样,不也是这么熟悉起来的? 离开牙行,苏蓉去集市买了盆子扫帚等物,两个馒头,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回到刚买下的房屋。 尽管这里空洞无一物,关上院门,就是她一个人的天地!哪怕铺堆草睡地上,也比露宿荒郊、住客栈强啊! 这是两世真真切切,属于她个人的房屋。若非地上脏,苏蓉恨不得屋里屋外滚几圈,再大笑三声。 第53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数次出入自宅,左右邻舍自然看得见。 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倒还罢。左边邻居大婶,怀抱哇哇哭的小孙子,忍不住踱到门口,探头探脑往院内张望。 见苏蓉在扫地,不由得开口问:“姑娘,这老张家房子,是不是卖出去了?你们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是,那可要提前打好关系。 苏蓉见对方面相并不刻薄,一团和气。怀中孙子见了生人,也不再哭泣。而是含着手指头,睁着晶亮的大眼睛看她。不由得一笑。 “是,我新搬来的女户,乡下还有亲戚……” 她含糊自己的身份:“原来这家前房主姓张呀?” 双方就此拉开话匣子。 简单一番交谈,苏蓉知道大婶姓向,男人两年前过世,留下一家粮食铺面和房子。 如今铺子由儿子打理,儿媳帮忙。她在家带孙子。有个女儿,远嫁在别的城镇。 而右边邻里的三个书生,听说是乡下来的学子,在县里私塾读书。想必有点闲钱,不愿寄宿私塾,才来这里合租。 一大清早,能听见他们朗朗的读书声。随后一整天泡在私塾,晚上才能回来。专门请个婆子,为他们洗衣做饭。 苏蓉也适时透露自己将在县衙打工,令对方不至于轻视她,避免今后有可能的恶邻欺上门来,顺势结束这场谈话。 次日,徐牙人带领三条壮汉,扛着木梯,拿着各种工具登门。 徐牙人的小舅子名叫庄达,满脸精明相,看上去比徐牙人更善于做生意。 屋内屋外看一通,连房顶也架梯子爬上去看,废井也测量了,最后回到苏蓉跟前。 “苏娘子,你这房屋修缮容易。就是那口井,想要重新出清水,得花费大力气整!” 苏蓉觉得最重要的就是那口井。 古代没有自来水系统。城里靠井水或买水,村民则去河流小溪挑水,异常艰辛。所以一到旱年,还有两个村子为抢水打出人命的。 这口井,她必须优先修缮好! 于是,她问庄达:“庄大哥,你们能弄好那口井吗?” “能,就是挺麻烦。” 庄达呵呵笑,小眼睛透露出狡狯。 “冲我姐夫面子,我少收你一点。四百文一天,五天时间包给你弄好!顺便把房屋也给你打扫了,怎么样?” 徐牙人在旁边,装着没听见两人谈话,专心致志歪头看窗外景色。 他帮小舅子拉活,可不敢管小舅子漫天要价! 当真管了,回去娘子不得捶死他?本来岳家人就嫌他不能干,挣不到啥钱。 苏蓉蹙眉。 庄达不急,环抱双臂:“苏娘子,你可以去街坊邻居打听一下,我绝对没有收你高价。刮墙的白灰,涂抹柱头的漆,都没给你算钱。” “还有下井疏通,上房盖顶,这些都是苦力活,很费人工的!” 苏蓉踌躇片刻,同意了。 再另外找人,未必不敲她竹杠。说不定看她是女户,孤家寡人,还要趁势狠狠欺负。好歹徐牙人介绍自己小舅子,知根知底。 “行,二两银子五天,你们包给我弄好!弄不好,我可是不会付钱,宁愿和你去衙门打官司?” 她即将属于衙门一员,说这话时有无比底气。 庄达自然通过姐夫口中,知晓她来历,拍着自己胸膛下保证。 “没问题,我们写契书,我姐夫做证人!” 庄达熟门熟路,去找隔壁看家婆子借来纸笔。请他姐夫执笔,趴在地上写了契约,双方按手印,签字画押,各保存一份。 苏蓉给了一两银子作为定金,尾款等五天验收成果后再给。 庄达揣了银子,回头就招呼两个兄弟开工,今天便算半天。 因为不好弄水,先掏井。 徐刚自回牙行。苏蓉在旁边蹲着看了会,只见庄达腰上捆了几圈粗麻绳,由两个兄弟拉拽着慢慢下井。 井底垃圾,先清理用篮子提上去。然后将井底发绿发臭的积水,一桶桶舀出去。最后用专门特制的捞斗,掏堵住出水口的泥沙。 井壁长满青苔,容易造成坍塌的裂缝也要修补。 这是个漫长繁琐的工程。苏蓉看了会就没兴趣看下去。和庄达打声招呼,溜达着去附近闲逛,熟悉道路环境。 反正她现在家徒四壁,全部家当房契户籍二两多银子全部揣身上,家门敞开着也不怕被盗窃。 不过考虑一朝回到解放前,庄达还要干五天活她才能住新房,苏蓉打算明天就去衙门报道。 不然耽搁太久,县衙后厨另招了杂工,哭都没地方。双倍工钱、且能扯衙门老虎大皮的活儿,上哪儿找! 遛遛达达,最后花六十文买床草席,七百文买件单衣和稍厚的棉衣。 说是棉衣,实际就是古称的袷衣。面子粗棉布,里子麻布。内在塞新丝棉的边角料或旧丝棉。不怎么保暖,沾水后重得像石头。 好在是新的,既能当被子盖,又能当冬衣穿。 等五天后结清庄达工钱,她便只剩几百文傍身。钱挣得艰难,用起来飞快。 回到家已是黄昏。庄达打声招呼,带两个兄弟下工。工具就留在她这里,明早继续来干活。 苏蓉将几间屋与院子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异样,方才插上院门的顶门杠。 随后啃个馒头,喝碗向婶送的凉白开,将草席铺在堂屋地上,裹着新棉衣睡了。 至于洗漱,一穷二白的洗什么漱? 次日,等庄达来,苏蓉跑去昨天发现两条街外的公用水井,艰难提桶水回来。 洗漱干净,换上新单衣,怀抱小包袱去衙门。路上又啃个黑面馒头。哪怕看到馒头已经生理性想吐了,仍旧只能吃这个充饥。 不敢去衙门正门,转到连接內宅的后角门。这里只有一名衙役把守,偶尔进出个小厮婆子。 苏蓉走上去刚要开口,只见一人匆匆绕着墙根走来,抢在她头里对那衙役道:“钟哥,我来接班!” 嗓音熟悉,赫然是金安福! 那钟衙役隐忍不满:“你小子,每次交接都来迟!” 金安福嬉皮笑脸。 “小弟新来乍到,尚未习惯点卯交班。钟哥莫恼,得空小弟请你喝酒!” 钟衙役哼了声,不再说什么。 苏蓉暗叫不好,忙趁钟衙役没走,疾步上前。 “差大哥,我有约,来找姜厨娘!” 第54章 别让人误会 两人同时回头朝她看来。 “是你!苏氏?” 金安福左眼下挂着青黑的乌影,像被人狠狠揍过一拳。颧骨处泛着病态的潮红,其他地方死白一片。 原本要死不活的样,看见苏蓉一下子振奋起来。眼珠灵活转动,仿佛潜伏的毒蛇,终于等到猎物出现。 “你这没皮没脸的女人,还好意思再往衙门来?该不会是坐牢坐出了感情,舍不得离开了吧?” 托苏蓉的福,现在每个认得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个被休且坐过牢的前大嫂! 他哥在军营里被人嘲笑与否,他不知道。总之他自己三天两头被人问到脸上,神烦! 前夜喝花酒,一个没眼色的小娘皮,甚至敢明目张胆向他打听苏蓉。 注意到一桌同僚粉头,揶揄看他的眼神表情,忍无可忍一巴掌把那小娘皮扇到桌下! 结果被龟奴们抓住,打一顿丢出门,现在眼圈的黑印子尚未消。 如今看到罪魁祸首,怎不令金安福恼怒?本来就不喜这前大嫂,如今是厌上加恨。 同僚和相对陌生的苏蓉,钟衙役自然选择前者。 装着没听见苏蓉的话,随意应付一句:“我下值了,有事你们聊!” 转身直接匆匆走掉。 至于傅振特意招呼过门房放苏蓉进出。轮值碰上苏蓉的守卫又不是他?金安福有胆违令,自然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他这种老油条,不背锅也不得罪人。 剩下苏蓉和金安福面面相觑,都有点麻爪。 片刻金安福一挺胸膛,烧火棍用力在地面敲两敲,摆出凛然不可冒犯的威严。 “这里是县衙,平民百姓不得无故在此逗留!滚~苏氏你还不赶紧滚蛋,我就代表衙门抓你进大牢!” 苏蓉退一步。 想想不甘心。阎王关都闯过了,怕这小鬼? 重新上前一步,压抑着怒气道:“我与傅振大人有约,来找姜厨娘!你给我进去通报一声?不然我检举揭发你公报私仇,让你衙役做不成!” “无凭无据,你还敢威胁我?” 金安福嗤笑。他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死倔。认定的观念除了金竹海来,其他人很难改变他。 “信不信我再抓你进大牢?滚!” 苏蓉进退两难。 碰上金安福这个软硬不吃的死犟种,她真没辙!傅振都搬出来也不买账,她还能将叶县令扯出来不成? 而且金家这对兄弟与众不同。他们家里家外,是真一言不合,动手打女人的,不讲究面子后果。 为了不吃眼前亏,苏蓉只能忍住气,在金安福怒视下退出后角门。 她就不信,这里没有其他县衙的人路过。请人往里捎信,或则改日来,总能见到张厨娘。 有机会,看她不整死金家这两条恶狗! 从早上守到晌午,又从晌午等到寅时,苏蓉肚子饿得咕咕叫,正犹豫要不要先去买个馒头吃。 忽然,街角一道熟悉的黑色人影拐出来,手托一个绿色荷叶包,她高兴得蹭的一下站起,飞奔到那人面前! “傅爷!” 傅振吓了一跳,忙看手里烧鸡有没有被吓飞? 回头瞪苏蓉一眼道:“你干嘛躲这里,还突然跑出来叫这么大声?我才买的熟食,若被你吓掉你得赔!” 苏蓉尴尬地抱紧怀中小包袱。 “对不起,傅爷。我在这等了大半天,心里急,看到您太高兴了就……” 傅振忙道:“哎哎,别胡说八道惹人误会!什么叫看到我太高兴……我与你非亲非故的好嘛?” 知道这人毒舌,苏蓉已经习惯了。不以为意直奔主题:“傅爷,您上次说,我可以来县衙后厨做工?” “是啊!” 傅振不假思索,上下打量她一眼。 “这都三天了,你为何还没来衙门报道?我当你不知好歹拒绝了大人的好意呢!” “傅爷,我想先找个落脚地方?而且,今天一大早我就来衙门了,可后角门把守的衙役,死活不让我进!” 苏蓉用力眨眼,红了眼眶,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就算报上傅爷您的名号,也不管用!他还说,若我敢再次出现在这里,就抓我进大牢?傅爷……大人真的同意我进后衙做工吗?” 傅振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弱鸡样儿,心头梗得慌。两条浓眉,紧蹙拧在一起。 “你跟我来!” 他没好气说了一声,迈开两条大长腿,杀气腾腾当先往后角门走。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连他面子都不给? 谁不知道他和燕彬,就代表大人! 大人接手衙门已经三个月,一群狗屁衙役,还敢私下阴奉阳违? 苏蓉迈着小短腿,抿紧嘴唇,得意洋洋跟在傅振身后。连走带小跑,等着看金安福的乐子。 金安福怀抱烧火棍,懒洋洋靠在柱头上,正眯着眼睛打晃。 突地眼角余光瞥到傅振身影,一个激灵立正,挺胸叠肚握稳烧火棍。 “傅大人好,傅大人您回来啦?” 傅振与燕彬,名义是叶清辞私人护卫,实则是有品级的侍卫,出自禁军。尤其燕彬,听说还有层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份,为皇帝亲自委派。 金安福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挑衅傅振?自然见了本尊,马上摇尾讨好。 傅振冷眼打量金安福。 “你是谁?我好像从没在衙门见过你!” 金安福讪讪回答:“回大人话,小的名叫金安福,是新来衙门当差的。” 傅振锐利的目光略为缓和。 原来是新来的差役,不熟悉衙门情况,情有可原。 他侧身让出身后的苏蓉,冷冰冰道:“你看清楚我身后这个人,以后她是后衙厨工,进出不得阻拦?跟其他兄弟也招呼一声!” 金安福看着一脸微笑,眼含讥讽的苏蓉,后槽牙险些咬碎! 没办法,傅振面前只得弯腰认怂,点头答应:“是,傅大人!” 傅振不屑与其多说,领着苏蓉,径直进门朝后衙走去。 走出一段路,苏蓉还故意回头,趾高气扬挑衅地看了金安福一眼。气得金安福握紧拳头,又不敢乱放一个屁。 快到上一次分手的地方,一阵咕噜噜腹鸣,打破两人安静走路的氛围。 傅振疑惑地低头瞄自己肚子,然后回头看苏蓉的,皱眉迟疑。 “你……是你肚子叫?” 第55章 发张好人卡 苏蓉窘得脸红了,低头呐呐。 “我,我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穷人一天两顿其实能熬。只是她顿顿一个黑馒头,加上为了堵门大半天没沾水米,实在饿坏了。 傅振翻个白眼。 这人前前后后获赔几十两银子,一夜暴富,还能把日子过成这穷酸样,他也是服了! 看着自己手中荷叶包犹豫一下,打开荷叶,一股喷香的烤肉味飘散出来。 苏蓉差点没绷住,当场流口水。 傅振撕下个鸡腿,上面连接着大块胸脯肉,边嫌弃边递给苏蓉:“拿去,吃吧!别待会试工,晕倒在厨房,还连累说咱们衙门苛待人!” 苏蓉恨不得钻地缝。想婉拒,肚子不给面子猛唱歌,那手伸出去,倒像主动接过来。 不过她也发现外表毒舌傲娇的傅振,内在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真让人意外。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随青天大人的,都是好人。 傅振不知道自己荣获一张好人卡,忍着心疼,重新包好荷叶。寻思怎么对燕彬解释,今天分不到鸡腿的事? 身后苏蓉如同饿死鬼投胎,生猛啃鸡腿。一边啃一边没忘了对他许诺表感激。 “谢谢傅爷。等我有空回乡下,一定逮只野鸡来还你!” “不用!” 傅振表示拒绝。 他月俸少,没到可以随心所欲吃野鸡的地步。隔山岔五能来只家鸡,已是大人和燕彬赞助了。 “送两只!” 苏蓉想借机用糖水炮弹腐蚀未来的领导阶层。 “你想让大人赏我板子?” 傅振再次翻白眼。 苏蓉掏出帕子擦油光光的嘴和手,憨笑。 不可否认,傅振心疼鸡的感觉,消散许多。再次到分叉路口,他指路给苏蓉看。 “你上一次来的院子,不要随便进,那是县署內宅,大人住里面。厨房在县署內宅外左边,自己去找姜厨娘报道吧!” 说完,拿着荷叶包径直离开。苏蓉冲他背影道谢,也不知听见没。 有熟人给吃的定心丸,苏蓉镇定许多。整整衣裳,直奔厨房。为显得利落专业,她用大帕子把头包起来。 县衙厨房可比邓教谕家的小厨房大多了。 炉火熊熊,靠墙一溜土灶三口大锅,边上还砌了小灶煲汤烧水。厨子两男一女,在灶台边挥汗如雨。几名婆子小厮出出进进,忙碌打下手。 一个小丫头蹲在洗菜池旁边,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筷。每个人忙得像陀螺。 想来也是,衙门这么多官吏差役,几十上百号人,听说包饭的,那做饭肯定是个大工程。 苏蓉探头探脑,不好贸然进去。 直至一个婆子得空,出来洗手拣菜,她才凑上去问:“婶子,请问姜厨娘是谁?我是来报到的新杂工!” 那婆子上下打量她一眼,绷紧的黝黑面皮一松,展露笑容道:“总算又来一个帮手了!厨房里做事的就这么几人,简直忙不过来?” 健壮浑圆的手臂,指了指里面唯一的厨娘:“那就是姜厨娘!等她忙过这一阵,我帮你把人叫出来。” 苏蓉非常有眼力劲地把小包袱往肩后一顺,弯腰主动帮对方抬一箩筐芋头,笑容特别灿烂:“婶子,是要削这些芋头吗?交给我,我来!” 婆子略微犹豫,随即想到早听说厨房会来一名新佣工,苏蓉都能进入后衙了,身份上应该是没问题。 于是表示同意。端来两根小板凳,一碗白醋水,同时递给苏蓉一把小刀。提供工具同时,也是想看看,苏蓉到底是不是合格的洗菜娘? 苏蓉从包袱里掏出自带的围腰扎上,坐在小板凳上,先将双手涂抹上白醋水。这是为了降低芋头黏液对皮肤的刺激性。 随即用块布托住芋头,熟练地开始给一个个芋头去皮。遇上发黑霉烂的地方,刀尖灵活一挑,便把坏处剜掉。 换在现代,烂了的自是不能吃。但在古代,你敢因为一个霉洞把整个粮扔了试试? 不一会儿功夫,脚边空盆多了堆处理干净的芋头。待收拾完,拿去清洗下锅就行。 婆子很满意苏蓉的干练。是不是干活的人,一眼能看出来。 一面一起削芋头,一面友好地做自我介绍:“我姓苏,姑娘你怎么称呼?” 苏蓉吃惊:“苏婶子!我也姓苏呀?” 苏婶子张大嘴:“这么巧?咱们竟然是家门啊!” 苏婶子兴致勃勃,正想向苏蓉打听深入点的家世,突然一窒。寻思不久前县衙大堂,闹得轰轰烈烈的杀人碎尸案、盗窃案,都关乎一个姓苏的! 厨房的人还打趣她,是不是她苏家姑娘? 苏婶子整个人不好了,瞬间觉得眼前的苏蓉看不顺眼!脸皮一耷拉,周身嫌弃的情绪克制不住直往外涌。 苏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特地把自己削的一堆芋头皮翻翻,看看是不是把好芋头当成垃圾扔了。 这时候,刚好姜厨娘走出来伸懒腰。 “行啦!” 苏婶子拿过苏蓉手上的刀和布,吆苍蝇似撵她:“姜厨娘出来了,你自己去找她!能不能留下,她做主?” 至于自己之前许诺帮忙说好话……她说了吗? 苏蓉倒不是很在意。 她又不是银子,无法讨所有人喜欢。比起有仇的金家人,苏婶子只算个陌生人。大不了以后成为同事远着点。 蘸点白醋水洗去手上滑腻腻的黏液,在自己围腰上擦擦,她脸上挂着笑容走向姜厨娘。 姜厨娘早就注意到她了。 看着苏蓉站门外,看着她主动找活干,不急不躁,心里颇有好感。 她是知道内幕消息最多的人。怕她认不出苏蓉,傅振还特地描述过苏蓉容貌,提醒她多照顾苏蓉。 说这是大人意思。 她可不敢像苏婶子那么愚蠢,用世俗眼光看待苏蓉。 见苏蓉过来,她含着些笑主动打招呼。 “你这丫头看着面生,是不是苏氏?上头特意交代过,有个新的洗菜娘要来!” 苏蓉受宠若惊,忙道:“是我!姜厨娘,我处理私事耽搁了两天,没有给你们造成什么麻烦吧?” 姜厨娘解下围腰,露出一身墨绿棉质春衫。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算得气质温婉。 一脸笑盈盈道:“能造成什么麻烦?苏娘子你真客气。今天是来报到的吧,随我来!” 第56章 气死他全家 姜厨娘把苏蓉带进东厢房最靠里一间。不过十来平方的面积,窗明几净,有小床、有书桌,竟然还有一个书架,摆放着各种手抄册子。 经过时苏蓉瞄一眼,大都与烹饪相关,还有好几本诗词歌赋。 见到苏蓉眼中抑制不住的惊讶,姜厨娘用手随意拨弄桌上瓷瓶插的一束红色蜀葵,淡淡含笑。 “一个厨娘,喜欢看书,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不不!” 苏蓉回过神来,忙摇头:“我也喜欢书,忍不住多看两眼,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话说回来,姜厨娘相貌不俗,又识字好诗,怎么会愿意沉寂厨房,终日与油盐酱醋打交道呢? 书香味被烟火气一冲,仿佛仙子堕凡尘。 姜厨娘微笑,眉眼越发显得柔婉。她就是听说苏蓉能写会算,年纪轻轻遭遇这么多,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才带她进入自己房间。 厨房里那一班俗物,哪个配涉足她的私人区域? 招呼苏蓉坐下,她笑着提起托盘上茶壶,为苏蓉倒上一杯茶水,自嘲。 “做我们这行,难得吃到一口热乎的。招待你只有凉茶,苏娘子,你不介意吧?” “姜姐姐说哪里话呀!” 苏蓉察言观色,开启真诚的吹捧夸奖模式。 “姜姐姐这房间布置得清新雅致,茶水虽凉,也散发着幽香。观书观茶如观人,姜姐姐像是水墨画卷走出的仕女,一颦一笑含诗意!” 姜厨娘一阵怔忪。 这种话,她有多久没有听过了?十多年前她待字闺中,过着侍从如云的尊贵生活时,小姐妹间喜欢这么打趣调笑。 默默回过神来,对上苏蓉发亮的眼睛,她笑容多出两分真心。 有情商的人,自然值得多给好处。 “苏妹子,你过誉了。我不过是厨娘,瞧你快把我夸上天了!傅大人说有个新来的杂工要安排进厨房,直到今天,才等到你来?” 苏蓉断定姜厨娘这人有故事。只是交浅言深,对方转移话题,她便识趣结束寒暄。 “我这两天,在衙门附近找房子。忙于安置打扫,没来得及报到。让姜姐姐久等,真是过意不去?” 她一口一个姐姐,自然亲近,听得姜厨娘柳眉一直向上扬着。不知不觉,也改了口。 “苏妹子,那你现在安置妥了吗?” 苏蓉老实回答:“要掏井,修缮房屋,可能还要几天。不过,不影响我白日来上工?” 姜厨娘明白了。指尖拂过自己衣角褶皱,想了想:“这样吧,明早你开始上工。厨房走了两个杂役,挺忙。” 衙门大换血,连厨房也受到波及。这段时间,着实哈不转。 “你有住处,想必晚上要回家?” 见苏蓉点头,接着道:“在衙门做事,包饭。辰时一顿早餐,申时一顿晚餐。大人们额外加餐布席,会提前通知。” “你的上工时间,就是卯时到酉时。注意不要迟到,迟到会罚工钱!放闲日一般一个月两天,由我安排。有紧急事可以提前告诉我调整。” 苏蓉心道这待遇不错。不仅多放一天假,还不像在邓宅那会,除了睡觉吃饭,都在干活。衙门这边算公务员待遇,朝五晚五! 姜厨娘拿出一面小小木牌交给她。 “这是你的身份证明。衙门不同于别的地方,戒备森严。以后你上工遇见有人拦阻,就拿这块牌子给他看。” 苏蓉道谢接过牌子。上面摸索得溜光滑亮,不知经历多少人手。镂刻一个“厨”字,漆色都脱落了。 姜厨娘起身,摆出结束这次会面的姿态。苏蓉赶紧跟随站起。 姜厨娘领先往外走。 “你工钱是六百文。想必傅大人一早告诉过你?这话千万不要说出去,别的杂役,没你工钱高!” 虽然明知是县令大人有心照顾苏蓉,也没必要大肆宣扬招人嫉恨。 苏蓉大力点头,捧起自己喝过的杯子:“我明白!姜姐姐,那我先去把这杯子洗干净了?” 姜厨娘回眸一瞥,笑道:“不必,这些小四儿会来收拾。我先带你认人!” 小四儿就是那个最小的洗碗工。他爹是衙役,给女儿求了这份活,攒点嫁妆钱。 另外两名大厨,一位赵师傅,一位陈师傅;三名婆子除了苏婶子,另两个姓王姓蔡;小厮则一个阿牛,一个东子。 全部与差役们沾亲带故,没一个是外面直接雇佣的。 还有老杂役钱叔,专门负责守夜,酉时才会来上工。 姜厨娘作为厨房管事很忙,将苏蓉介绍给大家后,便打发苏蓉离去,自己洗手继续去忙。 苏蓉临去,特地和苏婶打招呼。 苏婶见她从姜厨娘房间出来,些许不自在。扭捏回应一笑,算是对之前态度做出的歉意。 等苏蓉前脚一走,后脚杂役们立马聚一堆,偷偷议论起对苏蓉的观感。 人不可貌相!苏蓉这样的,凭什么得到大人们关注,破格雇请到衙门做工啊?他们家有人,都是托了好大关系进来的! 姜厨娘将一盘刚出锅煎得酥黄焦脆的蛋饼,放在灶台上用碗扣住,走出来训斥众人。 “干好自己的活儿,议论人是非长短做什么?觉得自己太闲吱一声,我给她多派活!” 一群杂役声不敢吭地散开。 姜厨娘可不是一般人!两任县令聘请为厨房管事,屹立不倒。听说还差点成了上任县令的良妾。 虽不知最后究竟为什么没成事,但新县令同样信赖姜厨娘。稍微精明点的,谁敢跟姜厨娘正面顶撞。 苏蓉不知道背后的事。 怀着一颗雀跃的心,从后角门离开县衙。敲定一个大有前途的工作,无比欢喜。 看见金安福,故意把手中木牌一亮。瞅到对方愤怒憋屈的眼神,气得呼哧直喘的破风箱声音,她才得意洋洋,收回木牌,脚步轻快而去。 一个站岗的,一个洗菜的,确实谁也不比谁高贵。 但金安福既然觉得这是份荣耀,却被她享受到了,那正好气死他!顺带气死金家全家……嗯,金冬梅可以例外。 苏蓉奖励自己晚上吃一个白面大肉包。 回到家,惊喜地发现庄达已经把井底清理疏通得差不多了。汩汩的地下水慢慢渗出表面,积蓄出薄薄一层水洼。 见到苏蓉,庄达抬起一张满是晶莹汗珠的黝黑脸庞,咧着嘴笑。 “成了,苏娘子,明日你就可以用上自家的井水了!” 苏蓉大喜,来不及道谢,院门忽然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 “苏丫头!请问苏丫头是不是住这里面啊?” 第57章 本质是豆子兵 声音真耳熟! 苏蓉急忙走出院门。果见张厨娘手挎一个大包袱,在巷道里转来转去地喊。 看来是打听到她住这里,但不知道具体是哪家,只能这么转悠着边喊边问了。 “张婶子!” 苏蓉惊喜地挥手:“这边,您怎么找来这儿了?” 张厨娘冒死帮过她,虽无大用,但这份心意她记得。离了邓宅,还以为从此陌路,没想到对方会找到家里来! 张厨娘回头看到她,露出发自心底的笑意。小跑过来,将身上大包袱往她手里一送! “苏丫头,原来你住这里,叫我好找!” 徐牙婆怕惹是非,给她地址说得模棱两可。她问路又不好说具体的,所以找得那叫一个艰难! “这是你落在邓宅的衣裳行李,我给你收拾收拾,趁今天放闲日,悄悄给你送过来。” 苏蓉忙请她进屋。 “张婶子,几件旧衣裳,难为你专程送过来……” “旧衣不是钱?” 张婶子嗔怪地拍她手背一下:“就是邓宅还欠着你半月工钱,周姐姐说没办法结清给你了!夫人老爷恼怒得不行,连大姐儿也……” 张婶子有许多话急于想吐槽,进门见到庄达三人,硬生生憋回去。 “这是……” “他们是工匠,在帮我修缮房屋。” 苏蓉领她参观自己的房子,对于第一位登门客人,志得意满:“那半月工钱不要也罢,反正,邓宅赔偿给我足够多银子了!” 张厨娘自然清楚始末,参观过几间土坯屋后,发出强烈感叹。 “你这也算不幸中大幸!托青天大人洪福,转危为安,还买得起房子,过自己日子。” 若换成她,只要不打死,她也愿意受些罪挨两顿毒打。这可是房啊!普通人家攒钱一辈子,未必在城里买得起一套房! 她由衷为苏蓉高兴。 “苏丫头,看到你平安,过得又好,我这心就放下了!” 苏蓉想拉她坐下,环顾四周,一块草席一件棉衣,只得嘿嘿笑。 “张婶子,谢谢您以前的照顾。等我收拾好房子,再请您来好好做客!” 她这实在是……一杯凉水也没有。 张婶子乐呵呵。 “行,我今天就是专程给你送行李来的,我也赶着回去不能多待。那,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苏蓉赶紧拽住她。 “张婶子,我去后,邓宅有没有为难你?” 张厨娘眼中掠过一抹黯淡,随即隐去。 “没有,我不过是个厨娘,为难我做什么呢?倒是那个青蝉、柳枝,昧良心害你,自己没落得好!” 她带着解气的笑容。 “县令大人一顿板子,差点把她们打残了!抬回邓宅,夫人骂她们不安分,才惹出这么多事,直接发卖。老爷怪夫人丢人,差点闹得写休书……” 她压低声音,怕丑闻被工匠们听见:“现在夫人气病躺床上,大姐儿躲屋里,陶姨娘接手管家。” 她逐渐露出悲戚神色:“就是周姐姐如今被边缘化,日子难过了呀……” 夫人生隙,陶姨娘要培养自己人,周管事可不就成了多余那个? 苏蓉迟疑。 “张婶子,你和周管事,没想过要自赎自身,离开邓宅吗?” 她不信两人在邓宅十多年,身份比一般奴仆高,没有积蓄,没有考虑过将来? 张厨娘默然片刻。 “我和周姐姐无亲无故,离了夫人,能去哪里?” 何况夫人的性格,只有她开恩放人,不能容忍手下奴仆主动弃自己而去。 苏蓉想说什么,张厨娘笑着用胖乎乎的手,按住她肩:“行了,不多说了!看你没事我就回去了,不能在外耽搁太久。得空我再来看你呀!” 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走了。 苏蓉目送她背影,只能说声:“张婶子慢走!” 回到屋内,她把包袱放草席上,准备理理当枕头。一串钱带着厨房特有的烟火气,滚出来掉在地面发出轻响。 苏蓉拾起来一数,整整五百文钱! 顿时,她望向门外张厨娘离去的方向,心情变得五味繁杂起来。 非亲非故,张厨娘一直这么照顾她,真是欠了好大情分!现在人走远,追上去有点晚。只能待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还这份沉甸甸的人情了! 庄达敲门进来。 “苏娘子,那井可以用了。井轱辘所用的木材、桶、吊索,你自己找人还是我一并给你弄了?” 苏蓉哪有时间自己去找,她明天要上工了! “庄大哥,你给我一并弄好吧!顺便加个井盖,以防日后孩子玩耍时,不小心掉进去。” 她要接方婆婆祖孙一起来住,正好给她白天看家。 庄达不二话。 “加二百文!” “行!” 苏蓉点头。庄达来得早,走得晚,估算不用给钥匙。加上知根底,这钱花得值! 庄达走后,查看光秃秃的井壁,井底的水差不多积蓄一米深,但没有吊桶打不上来。厨房剩的半桶水,又被工匠们用掉。 苏蓉转了一圈,只能提上空桶去找隔壁向婶,花一文钱买桶水提回家。 本来向婶不收,苏蓉不愿意占这种小便宜,道谢后硬留下钱走了。 毕竟天黑,她自己走两条街,去公用井打水不安全,还累人。向婶儿子儿媳尚未回家,做生意的人,早出晚归是常态,十分辛苦。 临睡前,苏蓉想起自己久已没用的金手指。寻思狩猎太显眼,猎物又卖不了多少钱,不如指使豆子兵找野参! 百年参发笔小财,千年老参说不定就此躺平。那玩意儿说自己在深山老林里碰运气遇到,谁也不会怀疑。 想到就做。 捏捏旧衣包还有几十粒缝在内层的豆子,苏蓉拿出来掷地一粒。 “撒豆成兵!” 铜甲兵伴随旋风出现在屋里,躬身下拜。 “奉吾主召唤!” 她最喜欢听豆子兵嗡声嗡气,威严无比地说这句话。 平日她低三下四,为五斗米折腰,活得卑微迷失。只有在豆子兵面前,她觉得自己是个人,被尊重着。 “能帮我寻找野生药材吗?人参、灵芝、何首乌,冬虫夏草与铁皮石斛都可以……最好年限合适,是它们最具有药用价值的时候采摘?” “你认识这些药材吗?” 拿着根树棍儿,苏蓉准备随时给对方画图补课。 铜甲兵先点头,又摇头。 苏蓉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失落地问:“做不到吗?还是不认识这些药材?” 果然不能太期待。一粒豆子,就算幻化成人,本质是豆子。 第58章 牛马 “药材,认识!半个时辰,时间不够!” 铜甲兵一字一顿。 回答这两个问题,似乎用尽他所有智商。 “没关系!” 苏蓉重新振奋起来。 “半个时辰,你能找到便带回来;找不到,我当……练兵了!” 那么容易,珍稀药材不成大白菜了?她有心理准备,豆子兵会长期寻觅不到老参。但一天三次,长期指使豆子兵去找,说不定哪天中彩了呢? 而且,金手指肯定越用越强大!以后能升级不是更好? “遵命!” 铜甲兵抱拳施礼,化为一道狂风离去。 苏蓉趴在窗子上,眼巴巴望着院外,看得眼睛酸了。 半个时辰后,她再次召唤甲兵吩咐一番。这次没能撑到时间到,躺在草席上睡着了。 五更天,生物钟准时让身体醒来。洗把冷水脸清醒,捯饬好自己庄达也来了。苏蓉与工匠们打过招呼,匆匆拿着小包袱往县衙赶。 路上能看见换防的守城军列队走在官道上。小贩们推着热气腾腾的独轮车,装载垒得山高的蒸笼,沿街叫卖馒头胡饼。 牛马们在哪里都是牛马。 苏蓉买了个黑馒头。边走边啃,赶到厨房时差不多天蒙蒙亮。 一些杂役和她一样,是从家里匆匆赶出来上工。只有姜厨娘住在后衙,从容不迫,用帕子包好梳得整齐的发髻,踱步出来点卯手下厨工。 拿着考勤册,人到打勾,迟到注明。 苏蓉怕自己来晚了,结果她来得早。在这干了好几年的人全是老油条,尤其两位大厨,别人干了会活,才姗姗来迟。 姜厨娘对苏蓉点点头,分配她和小四儿去收拾芋头。今天早晨准备做芋头糕,得尽快把食材清洗出来。 小四儿年小,苏蓉怕她割着手,主动承担削皮的重任。小四儿负责洗。两人分工合作,速度倒是飞快。 芋头弄好,在几个婶子呼叫下又去帮忙择菜洗肉。小四儿则被喊去拉风箱看火。 总之说的是辰时早餐,其实忙到近午时,等大人们差役陆续领完饭,大家才能放下手头活,坐一起吃“早”餐。 苏蓉有幸品尝到这辈子第一次的点心。 芋头糕切得方方正正,四面炸得金黄,浇上糖浆,吃起来脆脆焦香。 甜味在舌尖蓓蕾扩散,舒服得她每一个毛细孔都张开,贪婪汲取这机会不多的盛宴气息。 其他人似乎腻了,没她吃相那么穷凶极恶。淡定地就着青菜咸菜,喝着小米粥。苏婶子几个,在旁边咕叽,眼睛看着苏蓉笑话。 苏蓉懒得理会。 你们不吃,正好便宜我多吃! 姜厨娘很满意苏蓉大半天的表现。 勤快,眼里有活,不用人盯着,还这么捧场她手艺。这芋头糕可是她拿手菜之一。厨房这群家伙,是吃多了吃腻了才会嫌弃。 当初刚进厨房,谁不是像苏蓉这般饿怂的? 吃完“早饭”没有午休时间,紧跟投入新一轮的备菜工作。 每天申时这顿是重点。要么有肉,要么有鱼。 苏蓉还帮忙收拾一只鸡。问是县令大人爱吃,隔山岔五要杀一只。烧烤、炖煮,油煎,变着花样来。 苏蓉想到傅振每一次出场,见到鸡两眼放光的模样,合理怀疑,叶大人帮忙背锅。 一连干了四天,庄达交工。苏蓉检查房子,该补的补了,该修的修了。 老井安装上新轱辘,木桶用吊索放下去,力气不大的人能顺利打上水。加上厚重的井盖,万无一失。她很爽快地结账送走工匠们。 盘点剩下的钱,加上张厨娘送来的,剩不到一两银。苏蓉寻思,看来家具只能延后买。连锅碗灶具也凑不齐,自己开火时机尚不成熟。 好在衙门工作包吃住,她不用背负过多压力。慢慢攒钱买家具可行。 转眼半月过去,苏蓉逐渐适应这种日出上工,日落归家的生活。姜厨娘了解情况,安排她连休两天,便于她回村。 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方婆婆祖孙,苏蓉挺想念的。 身上没多少钱,仍然花二十五文买五斤糙米,四十文买五斤粗面,背在背篓里,坐车回丰定村。 手握金手指底气足。尽管铜甲兵一直没能给她采集回人参之类珍贵药材,她坚信自己某一天能发横财。 村民们已经熟悉苏蓉的音容样貌了。 一进村,田间弯腰劳作的男人,悄悄抬头向她张望。女人们也交头接耳,顾不上手里农活窃窃私语。 挨了几顿打,冤枉进县大牢,赔的银子数额不知谁传出消息,众人眼红得不行。 不知该羡慕苏蓉,还是嫉恨苏蓉。反正每次回村,没见其背篓空过。方婆婆祖孙无亲无故沾光,真有福气! 苏蓉没理睬这些人。 无论原身,还是她,对这些势利的村民均无好感。 她快步走进方婆婆家。只见方小兰蹲在菜地拔草;方婆婆提着一桶沤好稀释的肥料,撒施菜地。 见到苏蓉进门,方小兰欢呼一声,蹦起来扑进她怀里。不爱开口的闷葫芦,一口一个“苏姨”,喊得甜甜。 方婆婆好久没见苏蓉,连忙丢下粪勺粪桶,去盆里把手洗了又洗,擦干净了才跟到堂屋,让孙女给苏蓉倒水。 想问苏蓉为什么这么久没来,却见苏蓉拿出粮食往米缸里放,不由嗔道:“你这孩子,咋又买粮?好不容易攒下钱,得留着自家过日子!” 苏蓉没理会这话,坚持把带来的米面给放下。她在衙门厨房包吃油水足,缺也不缺给祖孙俩的这点救命粮。 若是祖孙俩饿死了,那才是她来这世界的最大失败! “方婆婆,我想和您商量以前说过的事!接您和小兰进城,咱们共同生活。” 等收拾好了,苏蓉才坐下,抱着小兰慢慢喝水,说明来意。 “我有些运道,如今在衙门厨房做工,买了新房。” “你们不嫌弃,进城一起来住。您和小兰可以接些缝补浆洗的活,加上我的工钱,咱们过日子没问题!最重要的是,可以彼此依靠?” 她现在的家不像家。 她的身份和志向,以后也不大可能嫁人。所以,与方婆婆祖孙重新组建一个相依为命的新家庭,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方小兰静静倾听,忽闪的大眼睛里,充满希冀和兴奋的亮光。 她半懂不懂,但苏姨描绘的未来,令她感到渴望。 第59章 听说大人爱吃鸡 然而方婆婆听罢苏蓉述说前因后果,为苏蓉庆幸感叹她的幸运、大难不死,仍旧坚决摇头,拒绝她的提议。 “妮儿,不是方婆婆固执,辜负你的好意。实在是我们祖孙有手有脚,何必要进城拖累你?” “你现在支助我们祖孙不少。加上这村里靠山傍水,方便挖野菜草药。还有门前两小块菜地的产出,足够我们祖孙俩日常嚼用了。” “若进城,小兰尚小,婆婆又老,接活儿怎比得过那些健妇?倒不如留下,更容易过日子,何苦去拖累你?” 苏蓉不死心,又劝。翻来覆去,方婆婆只是不答应。最后险些说生气了,苏蓉只得熄灭两家并为一家的心思。 方婆婆硬留苏蓉吃了一顿晌午饭,临走,翻出大包东西塞进苏蓉的背篓。 “妮儿,婆婆采到一些野山菌,晒干了给你,拿去炖在汤里,味道特别鲜美!” 一听是野山菌,苏蓉连忙要从背篓里拿出来,还给祖孙俩:“婆婆,这个值钱,拿去卖更合适。” 方婆婆生气。 “能值几个钱,抵得过你带来的粮?我这里采集许多,你只管拿去吃!再推脱,下次不许你来了!” 苏蓉没办法,只得收下。 辛苦来这一趟,没说动方婆婆。对着小兰依恋的眼神,难免有些难受。 本想有能力给祖孙俩更好的生活。但这么做怕是伤了方婆婆的自尊心,只能先保持现状,以后再看。 回城路上,想到对傅振的承诺,往山林里一钻,四顾无人,召唤出铜甲兵去狩猎。 坐在树下等候的功夫,只听一阵狗吠声,回头望去,原来是王猎人与其同伴,牵了几条狗上山去打猎。 走的不是一个方向,苏蓉躲在树后,对方没有注意。看见那狗,她倒是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当初蒲里正伙同金家害她,里正娘子魏氏故意纵狗吓她。暂时不能把蒲里正和金家人咋样,至少这条仗人势的恶狗,要解决掉出气。 否则哪天魏氏还得放出来害人! 苏蓉当即捏出一粒豆子。等之前铜甲兵猎回两只野鸡装进背篓后,再次召唤出铜甲兵吩咐。 “替我宰掉蒲里正家的恶狗,注意别让人发现!” “遵命!” 铜甲兵风卷而去。 苏蓉故意逗留一会,才背着背篓慢慢下山。尚未走到山脚,脑海中蓦地响起一道威严沉稳的声音。 “撒豆成兵金手指升级!” “一粒豆子撒下,可成一兵!当前能撒豆成兵一人;每天三次,一次一个时辰!” 苏蓉又惊又喜。 果然练级重要啊!以前她本末倒置,忙于打工求生存,忽略最大的依仗金手指。 看来以后一天三次的召唤必不可少。哪怕让铜甲兵帮忙干点家务活,也能多少涨点经验吧? 赶去坐回城车的路途,远远见蒲里正家门口闹哄哄的。魏氏尖厉的嗓门,划破天际。 “哪个杀千刀的,害了我家大黑?” 看热闹的村民们中,不乏有被魏氏纵狗行凶吓唬过的。 见那条耀武扬威、平日极其凶狠的大黑狗,脑袋、四肢被人暴力拧断,软耷耷躺在院子里,身下一滩血水,暗暗幸灾乐祸。 “里正娘子,这狗不是死在你家里的吗?除了你家的人,谁敢进你家杀狗?” 魏氏坐在地上,拍着自己大腿,涕泪交流,呼天抢地。 这狗她从小养到大,特别聪明听她话。她早养出感情,心目中比几个媳妇还有地位。突然死得这么惨,怎不叫她伤心难过? 但这狗没少咬过追过人,受害者碍于蒲里正,没敢上门声讨,但结下仇家不知凡几。一时间,她也不能推断杀狗凶手是谁。 苏蓉听着魏氏伤心的哭喊,嘴角噙着冷笑,绕路而行。 现在县令大人还关注着两桩杀人碎尸案,她不好继续犯案引起官府注意。等众人对此事淡忘下来,就轮着金家人和蒲里正了。 她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即便为可怜的原身,也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县城,她卖掉一只野鸡,另一只野鸡直接蹲守县衙后角门,等傅振出来送给他。 傅振喜欢美食,特别爱吃鸡。县衙厨房三位师傅的手艺不能满足他,时不时地,他还会跑去集市买叫花鸡。 怕引人注意,走的还都是后门。这就是苏蓉几次三番遇着他的原因。 她送其野鸡,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故而只能守株待兔,等傅振溜出衙门才能逮住人。 果不其然,两天没吃鸡的傅振,申时许从后角门出来。 苏蓉蹿过去,在傅振惊讶目光中,刚把背篓面上的干草一掀,眼角余光瞄见随后走出的两人,顿时呆住了。 县令大人和燕彬,一身便装,不知打算去哪里? 苏蓉有种行贿送礼,被受贿人顶头上司当场拿贼拿赃的尴尬,说话声音都颤抖了。 “傅、傅爷,这是……” 叶清辞手摇折扇,缓步过来,看看背篓里被捆成一团的可怜野鸡,用疑问的眼神,瞅傅振。 傅振一整个亚麻呆住,瞪向苏蓉,“你故意害我”的控诉表情,呼之欲出! 燕彬不明意味地呵呵轻笑一声。 “大人!” 苏蓉情急生智,把背篓硬生生从傅振面前挪开,送到叶清辞手中,恳切无比。 “听人说您特别爱吃鸡,我特地趁今日放闲,回村下网捕捉的?请您无论如何笑纳?” 叶清辞嘴角一抽。 “听人说……听谁说?” 他回头瞪傅振。傅振抬头望天,低头瞄地,就是不敢看自家大人。 野鸡在箩筐里拼命挣动,发出沉闷响声。叶清辞折扇掩住自己口鼻,后退一步,嫌弃地扫视傅振一眼。 “愣着干什么?给钱,送厨房去!” “嗳!” 傅振一听,就知道事情圆满过去,自己今晚又能吃鸡。快乐从钱袋里摸出五钱银子,往苏蓉手里塞,同时接箩筐。 出门在外,他负责保管大人钱袋。所以这买鸡钱算大人出,掏得毫不心疼,还多给两百文。 苏蓉慌忙抱住箩筐往后退一步,申明:“大人,不要钱!这是我一番心意?” 叶清辞目光投向她,多出一分凌厉。苏蓉顿时焉了,老实巴交接过钱,把鸡连同背篓交给傅振。 第60章 他胸膛硬邦邦的 傅振奔回去给厨房送鸡,叶清辞上下打量苏蓉几眼,淡淡开口:“苏氏,在厨房做工,习惯了吗?” 苏蓉忙道:“多谢大人给民女这个机会,让民女能够在城里立足。姜厨娘她们人都很好,十分照顾我?” “是吗?” 叶清辞挑眉。 “不过我觉得你似乎太闲了,还有功夫进山套野鸡。或许,应该让姜厨娘给你多分配点活干!” 苏蓉顿时苦瓜一张脸。 搞半天她的行贿罪大佬没忘,还给她小本本记上一笔了。 正想挽救自己一把,一条黑影从后面冲出来。叶清辞眼神一凝,一把拽住挡在面前的苏蓉,将她拉向自己! 苏蓉踉跄扑到叶清辞怀中,整个人是懵的。 同一时间,燕彬手按剑柄,闪身挡在叶清辞身前。 对方原本打算抓住叶清辞袍角的,这一躲一闪,只抓住燕彬衣带。 苏蓉惊魂未定,半点没有被英雄救“美”的迤逦心思。只觉得鼻子重重撞在叶清辞坚硬的身板上,疼得生理盐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 手下意识在叶清辞胸膛上摸了摸。硬邦邦的……该不会穿了甲胄什么的吧? 怕被人刺杀? 叶清辞抓住她的手,她瞬间反应过来!脸上爆热,红着脸迅速离开对方身体,捂住差点被撞扁的鼻子,躲到对方身后去。 叶清辞也没空管她,面色沉肃,看向被燕彬拦下的人。 苏蓉随之看去,发现突袭扑上来的人,竟然是“熟”人! 那个金竹海为之休弃原身,害死原身的“高枝”—— 梅主簿千金梅玉儿! 想是蹲守衙门外,欲找县令大人为父申冤。却不知哪来的胆子,敢直接扑上来要抓住县令大人进行纠缠? 燕彬没有第一时间下杀手,多半也是因为第一时间看清对方是个芊芊弱女。只拦住她,没有做别的动作。 果然,下一刻梅玉儿爆出惊天哭喊。 “大人,冤枉啊!我爹是冤枉的……” 曾在宜阳县无限风光的梅家千金,此时哪有半分昔日风采?披头散发,衣裳既脏且皱巴。两道泪痕,将黑乎乎的脸冲出纵横交错的白印子。 不知当初的苏蓉,比之谁更凄惨? 苏蓉冷眼旁观。 梅主簿一干狗官,多年来贪赃枉法,不知残害多少无辜百姓! 梅玉儿或许没有亲手干坏事,但她和她娘,实实在在,享受了梅主簿带回家的诸多好处。那都是从受害者身上榨出的血泪! 谁也没资格替受害者原谅他们! 叶清辞皱着眉,听梅玉儿不断哭喊。想说什么,守后角门的衙役,还有街上路过的行人,纷纷跑过来。 梅玉儿拼命想往叶清辞身边爬,似乎认为只要纠缠住县令大人,对方就会怜惜她,为她或她爹做主。 然而,她梅大小姐身份,宜阳县百姓熟得不能再熟。 猛然,一把带着新鲜泥土的野草,被人从路边拔出来,狠狠砸在梅玉儿头上!人群中有人尖厉着嗓子喊。 “不要脸!你爹就是个大贪官!为了廉价买城东老江头那铺子,生生逼死人家孤儿寡母!” “人在做,天在看!” “我女儿好好在街上走路,硬是被栽赃盗窃,抓进大牢,没两天便说暴病没了……” “青天大老爷啊!” 即便新任县令审查冤案,将牢房里含冤者释放,但之前枉死的,终究无辜没了。 “打她!” “打死这贱人!” 围观百姓们一阵怒火。不知谁起了头,抓起地上碎石子和青草,用力朝梅玉儿身上砸去。 梅夫人追着女儿出门,原想趁女儿拦住叶清辞,跟着上去闹一把,不成想群众的愤怒彻底爆发。 眼见女儿被乱石子草泥砸得蜷缩一团,她瑟缩着,一时不敢上前。 比起女儿,百姓们应该更恨他们两口子…… 燕彬被梅玉儿抓着,冤枉挨了好几下砸。泥土草叶飞溅,弄得他一袭干净长衫,瞬间不能见人。 “住手!” 燕彬愠怒,刷地抽出长剑,将飞来的几团不明物击飞! 待乱糟糟的场面为之一静,运足内力大喝:“大人在此,你们如此喧闹成何体统?聚众滋事、扰乱公序,当以律法处置!” 傅振带领一班衙役,从县衙内跑出来。 先将箩筐塞给旁边愣神的苏蓉,然后带领手持水火棍,或是拔出腰刀的衙役们,上前护卫叶清辞。 兵刃闪烁的寒光,映得众人噤若寒蝉。 叶清辞踏前一步,折扇收拢横在身前,目光疏离而冷淡地扫视人群。 “若有冤屈,大家尽可依序上堂申述!倘若蓄意生事,动用私刑,本官定当追究首恶,以正律法!” 梅玉儿浑身狼狈,匍匐在地,此时哪还敢发出声音? 燕彬嫌弃地抽回自己袍角,让衙役把梅玉儿拖走,暂且收监。 不是喊冤吗?那就去跟梅主簿一块在大牢团聚。让梅主簿自己好好跟这个女儿讲,他到底“冤”在哪里? 推搡叫嚷的人群,眼见没了发作对象,县令大人又亲自发话,顿时一哄作鸟兽散。 傅振觉得扫兴:“大人,我们还去微服私访吗?” 燕彬赏他个白眼。心想这三班衙役确实该整顿了!大人特地换了便衣,从后门出来,也能被外人堵门。 这不是有内贼是什么? 叶清辞周身散发出寒气,忽然转头看向畏缩在墙根处的苏蓉,眼神凉幽幽的。 “苏氏,你今天不是放闲日?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苏蓉浑身一抖,尴尬地点头哈腰:“大人,我这就走!马上走!” 提起背篓利索开溜。唯恐跑慢一步,县令大人搞株连把她也从衙门厨房解雇了。 叶清辞目送她绝尘而去的身影,唇角微微上扬。恶劣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丢丢。但转头看见傅振,气又不打一处来! 这臭小子! 学会背着他受贿了啊? 苏氏那么可怜的一个人,忍心让人家送礼? 傅振顶着大人凌厉审视的视线,苦着脸,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苏蓉一口气小跑回家。 虽说受了些意外惊吓,总体结果是满意的。原本打算送礼的野鸡,竟然得了五百文!加上原有的钱,她一下子有了一两六百文。 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没救急金了。 不过回想之前情形,她不由慢慢皱起眉。 大人为什么身穿甲胄?防范于未然吗?以雷霆手段一口气处置这么多贪官,大人一定得罪了宜阳县盘根错节的黑势力! 如果他不能很好地保护自己,是不是意味宜阳县的天,很快又要黑下来? 第61章 他们要我当续弦 第二天也是放闲日。 苏蓉怀揣一两多银子,跑去集市准备大采购。结果转悠一天,货比十家,最后只淘回一套二手桌椅,一块破木板。 加请挑夫,总共花费一两五百来文。 捏着剩余铜板,她无力感叹,真是低估当前物价。想要一下子填满空荡荡的屋,不可能的。还是先努力工作,努力挣钱吧! 没忘了召唤铜甲兵。金手指升级后限时一次一个时辰,她要计算好时间,不浪费这三次练级时间。 铜甲兵陆续给她带回来一小团何首乌的根茎,一小朵冠盖残缺的灵芝。 苏蓉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卖钱。反正时间充足,铜甲兵便有几率给她带回药材。总有一天能借此发家。 她小心翼翼用软布擦干净何首乌和灵芝上面的泥土,晾晒在窗台上。 只有一点,害怕被鸟雀啄去,老鼠虫蚁啃咬,最后找根线,悬挂在屋内。以后出门关窗,就万无一失了。 一晃两天放闲日过完,第三天,苏蓉怀着完全不想上工的烦躁心情,离家去衙门。她把方婆婆送的野山菌,分了一半送给姜厨娘。 礼轻情意重。 姜厨娘笑得眉眼很温婉:“山菌用来炖鸡,味道特别鲜美。” 顿一顿,放轻声音:“听说前日那野鸡,是你献给县令大人的?” 苏蓉一愣,心内暗道傅振真是个大嘴巴! 似乎看出她没说出口的抱怨,姜厨娘抿嘴一乐:“衙役们之间传开的。不过,苏妹子你是否送错了礼?傅大人爱吃鸡,县令大人最讨厌吃鸡!” 苏蓉嘴比脑子快:“那县令大人爱吃什么?” “大人们爱吃什么,我们一个小小厨娘,能窥探什么?” 姜厨娘随意回答一句。意味深长的眼神,盯得苏蓉面上忽然有些火辣。 身后人声嘈杂,厨工们陆续来上工了。姜厨娘对苏蓉点头,露出一丝柔和微笑。 “快去干活吧!桂皮八角不适合烹鱼,薄荷不适合烧肉烧菜。准备食材时,一定要注意分门别类?” 苏蓉答应着撸起袖管开始干活。脑子一灵光,突然觉得姜厨娘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什么? 是提醒她注意自己身份,野鸡配不上凤凰吗? 她顿时心里有些生气。回头望一眼姜厨娘忙碌的身影。转瞬又释然。非亲非故,人家能提醒她,出于好意。 她默默低头洗菜,看着菜叶所带泥土,将一盆清水慢慢染得混沌。脑海中莫名想起,叶清辞那朗月清风般的身影。 难受的感觉,突如其来! 她啊,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身份地位与叶清辞这样的人相比,的确是云泥之别。但是,努力真的冲不破阶级固化吗? 很快,她没有了胡思乱想的空当。繁重忙碌的工作,让她内心方升起的旖念,荡然无存。 暮霭沉沉,结束一天辛勤劳作的苏蓉,拎着姜厨娘特意给她打包的餐盒,拖着沉重脚步,准备回家。 这份饭菜省着吃,足够她夜宵加明早两顿。 快走到后角门时,忽然注意到廊柱后一道熟悉身影,蜷曲蹲在阴影里。双手抱着双臂,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 她下意识轻手轻脚靠近。 对方肩头不住发颤,似乎在伤心哭泣,又努力抑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冬梅!” 苏蓉忍不住低低唤一声。 金冬梅身后是门房。 后角门衙役值班换防的休息房间。担心金安福就在门房里面,她认出金冬梅,不敢大声喊。 对于她而言,金家兄弟就像是毒蛇。不能一击毙命,最好绕道走。但与金冬梅在金家长期相互依靠的情谊,又不能无视直接走掉。 听见耳熟的呼唤,金冬梅哆嗦一下,抬起满是泪水的瓜子脸,眼圈哭得泛红。 苏蓉瞄眼门房内无动静,赶紧上前拉住金冬梅的手,把她带到影壁旁的花坛边,借角度挡住来往路人的视线。 金冬梅没挣扎,温顺随她走。手上茧子,比苏蓉还粗还糙,一握下去,互相伤害。 苏蓉低头看看彼此,叹口气,松开对方。 “冬梅,你来看你二哥?” 金冬梅默默点头。片刻,用蚊蝇细的声音回答:“我和我娘一起来的。” 听到老金氏那老娘们伤好能走动了,苏蓉一阵恶心。想着待会要不要召唤甲兵,再把对方双脚拧断? 看看面前的金冬梅,只怕累及无辜…… 算了,再找机会! “你哭什么?” 她皱眉。金冬梅心善,金家歹竹出好笋。可这丫头与原身一样软弱可欺,难怪能同病相怜,感情深厚。 “你娘正在门房里和你二哥说话吧?待会出来,若看到你在哭,不打死你?” 苏蓉掏出块帕子递给金冬梅,眼睛警惕关注周围动静。 这里可是衙门! 也不知道金家母子又干什么事了,会让金冬梅如此伤心失态! “大……蓉姐姐,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金冬梅平复情绪,伸手拉苏蓉,软糯糯的愧疚。 “对不起……我压根帮不上你一点忙?” 说着,眼圈又红,眼泪在眼眶打转,欲掉不掉。 苏蓉翻个白眼:“你且别管我好不好!先回答我问题,你刚才哭什么?赶紧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你帮不了我……” 金冬梅面色悲戚:“蓉姐姐……他们正在商量,把我嫁给鲁班头当续弦!” “鲁班头?” 苏蓉差点跳了起来,不可置信。 “你爹要不死,鲁班头能赶上你爹的年纪了!他还是有过老婆的……” 在衙门干活,苏蓉听到不少八卦。自然了解跟着金家人打滚,双方有密切关系的鲁班头! 其上一任妻子,说是急病而逝。小道消息是鲁班头酒后经常家暴妻子,妻子实在不堪忍受,上吊自缢。 而且还留下两个小孩。金家人这是狠心要把金冬梅嫁过去,忍受家暴不说,还要喜当娘? 苏蓉脑袋火山爆发,血管里的血液突突直涌。 金冬梅拿着苏蓉的帕子,用力摁在眼睛上。沉闷的声音里,充满死寂与绝望。 “他们现在正在门房里面,商量聘礼。我听到鲁班头愿意出二十两银子?蓉姐姐……我不想活了……” 她抓紧苏蓉手腕。几根指头,带出莫大力气,几欲掐进苏蓉肉里,仿佛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早就不想活了……” 第62章 吃里扒外 苏蓉听着她崩溃压抑的呜咽,心里不好受。 二十两银子,买一个姑娘一生。如果是正经嫁人倒也罢了,可老夫少妻,对方还是个家暴男! 她若没买房倒有钱…… 不! 有钱金家人也不会放过金冬梅! 女儿在这个时代来说,就是家里的财产。富则联姻,穷则救命。没多少爹娘,愿意考虑女儿嫁人自己的意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憎恶金家人,厌恶助纣为虐的鲁班头。不知为什么,这次衙门大清洗,叶大人没有揪出鲁班头? 她绝对不信鲁班头在满池墨水里,出污泥而不染!只可能是隐藏太深? 金冬梅要救,无耻的金家人和鲁班头得给个教训,她不能引起官府怀疑…… 眼珠一转她有了主意,从金冬梅手里拿过帕子,帮她擦擦眼泪后揣回自己身上。以免被老金氏认出是她的东西,平生麻烦。 “别哭了,我帮你想办法!你还有你大哥呢,说不定,他不愿意将你随便嫁了?” 即使面对金冬梅,苏蓉依然保持戒心,没说明自己打算,反将金竹海扯出来当借口。 “真的吗?” 金冬梅喃喃。明知苏蓉在安慰她,一线希望也算希望,啜泣声音不由小点。 她确实不能再哭了。回头被她娘看见她眼睛红肿,一顿毒打跑不掉。 她娘寡居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生活不易,养成说一不二的泼辣性格。除了有出息的大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那是当然,别忘了你大哥一心想攀高枝!你的婚姻,你娘和你二哥说了不算。” 苏蓉没冤枉金竹海。 金竹海一心往上爬。先害死原身,又毫无信义解除与梅家的婚约。这样的男人,既卑劣又可怕。 金冬梅若是有助力他仕途的作用,他同样会不犹豫地将妹妹抛出去。所以,一个小小衙门班头,不一定能如愿娶到金冬梅! “冬梅!死丫头跑哪里去了?” 她们悄悄说话的功夫,角门那边,传来老金氏压抑愤怒和暴躁的呼唤声。 金冬梅浑身一抖,慌忙站起。苏蓉急忙抓住她手,悄悄道:“千万不要跟你娘他们说,你在衙门见过了我?” 她要的是淡出众人视野,暗中才方便对付金家人。一旦明面与之针锋相对,占不到半分好处。 金冬梅点点头,慌张地整理发丝,让长长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低着头,小碎步跑到影壁另一端。 苏蓉继续蹲在原处,侧耳倾听外面动静。 老金氏看着姗姗来迟的女儿,鬼火冒。 自己和小儿子跟鲁班头商量大事,这死丫头招呼不打一声,不知跑去哪里? 她惯性一巴掌扇过去,打在低头弯腰的金冬梅肩头上,拍得人踉跄两步,口中低声怒骂。 “死丫头,你上哪里去了?这里可是衙门!你当还在自家乡下呢,冲撞哪位大人,谁担待得起?” “娘,我肚子疼,去找茅厕……” 金冬梅小声怯怯分辨。 金安福嫌弃地瞟眼妹妹。 就这个干瘪的毛丫头,不知鲁哥瞧上了哪里?还要娶作续弦!依他看,不如宜春楼的小桃红,人家有胸有臀有女人味…… 当然,这死丫头的确能干活!或许鲁哥看中的是这点? “好了,金婶,这里有我。金姑娘稍微走动下,没事!” 鲁班头笑着出来打圆场。 年纪明明比老金氏小不了几岁,厚着脸皮叫“婶子”。恶心粘糊的眼神,在金冬梅胸前和屁股上直打量。 苏蓉躲藏在花坛后,等老金氏带着金冬梅离开衙门,鲁班头和金安福又进了门房,她才慢慢直起腰。冲守角门的衙役亮一下腰牌,走出衙门。 遇见恶心的人,晚餐吃的麻辣拌菜差点顶到嗓子眼了! 不过她没走几步,看见前方两道停驻的人影,似乎在等她,不由得心中一跳。 “贱皮子!” 老金氏乜斜着吊梢三角小眼,绷紧在高颧骨之上的黑面皮,全是残忍的笑意。一只手狠狠掐住金冬梅手腕,一只手指她。 “苏氏,我就知道是你?这死丫头不会说谎,屁股一撅,我就知道她拉什么屎!果然,她是偷偷跑去看你了!” 她随手照着金冬梅脸上,狠狠抽了两巴掌,抽得金冬梅呜咽直哭。只敢缩头躲避,不敢逃开她身边。 “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你有什么用?” 老金氏愤怒得很! 听老二说,自家撵出去不要的前儿媳,竟然受到县令大人青睐,进入县衙当厨工。 更让她不平衡的,是邓教谕家因苏氏遭殃,赔了老大一笔银子。当真是个祸害,走到哪都能殃及无辜! 最过分的,自家老大因此损失梅家这门得意姻亲,导致她享福的美梦破裂。 冬梅这死丫头,还不懂事窝里反与苏氏亲近!难不成,苏氏又想挑唆破坏她好不容易给女儿挑的这门亲事? 虽然鲁班头年纪是大点,但人家三代为公,底蕴不浅。冬梅嫁过去,不愁吃穿,比进农家门,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这当娘的,会害女儿不成? 谈情说爱,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人要讲现实!等冬梅到了她这年纪,自然会理解她一片苦心。 苏蓉看着趾高气扬的老金氏,没怨金冬梅不争气暴露自己。反正她现在不是金家人,对方气得把裙子跳脱,明里拿她没办法! 她站住脚,冷眼瞅着老金氏骂街,不甘退让道:“我是冬梅的前大嫂,她来衙门,顺道看我一眼有什么不对?” “总不像某些人,表面道貌岸然,背地蝇营狗苟,为几两碎银背信弃义,害人性命!这般行若狗彘的做派,才真正是贱、画虎画皮难画骨!” 老金氏气得浑身发抖。 没想到以前任打任骂不敢还手,几棍子敲不出一个闷屁的苏蓉,能不带喘气地驳斥她一堆话? 关键是某些词她还不怎么听得懂,这简直倒反天罡! 老金氏哪能容忍往日一直欺压的人,现在翻身跟她唱反调?怒喊一声:“我打死你这个贱皮子!” 丢开金冬梅,朝苏蓉扑了过来,想要撕她的头发,抓她的脸。 金冬梅拼命拉住她娘,连声哀求。 “娘,这是在城里!这是在衙门前?倘若闹大了,会影响二哥……” 一面对苏蓉连使眼色,暗示她快跑。 第63章 借钱 苏蓉知道激怒了老金氏,她走掉留下金梅,会承受老金氏更大的怒火。 于是,老金氏冲来之际,她不退反进。灵活地闪过对方黑漆漆的干枯爪子,滑溜地绕到其身后。 当着老金氏面,故意推了把金冬梅,恶狠狠骂她。 “你和你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少假惺惺来看我?我讨厌你!” 对着发呆的金冬梅,挤了挤眼睛,顺势跑掉了。 金冬梅反应过来,迎来老金氏又一巴掌。不过这一巴掌只往她身上招呼,力道也轻不少。 老金氏气急败坏目送苏蓉一溜烟跑没影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闺女。 “没用的东西,她推你,你手也不知道还?现在知道那贱皮子不是好东西了吧?看你以后还帮着她?” 金冬梅垂下眼帘,一声不吭。 苏蓉躲在拐角,手里紧紧捏着一粒豆子,眼中涌动着仇恨的光。 然而,直到金家母女去远,她没下决心撒出豆子。 这是白天,行人众多。而且她不能当着金冬梅的面,害对方母亲。记一饭之恩也罢,伪善也罢,此刻非报仇良机。 经过集市,她买了一斤生豆子。原本有兴趣的晚饭,吃起来没滋没味。 眼见夜幕降临,打上一桶井水,苏蓉准备将就烧一锅热水,擦洗身体。 城里柴火要买,二十文一担。香胰子用不起,几文钱一包的澡豆先拿水调成糊状,才能涂抹在皮肤上,轻轻搓洗后用清水冲干净。 总之一个人洗澡是非常麻烦的事。她手忙脚乱半天,弄得厨房院子全是水,勉强用干净帕子把头发拧得半干,换上一身旧衣以防作凉。 正收拾残局,院门突然被“砰砰”敲响! 苏蓉一颗心悬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想到左右邻舍都有人,她稳住心神,扒门缝看外面。 竟然是张厨娘站在外面!右手环住自己左臂,两眼间没有焦距,有点失魂落魄地茫然站立。 苏蓉连忙开门,把人扶进院。现在堂屋有桌椅了,她把张厨娘搀到椅子上坐下,心里隐隐有不安预感。 “张婶子,为何这么晚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厨娘拉住她的手,木呆呆的表情,有了丝活泛。脸贴在苏蓉袖管上,苏蓉感觉一股潮湿的暖流,迅速浸润衣衫。 她任由张厨娘抱住自己崩溃地哭了一阵,等对方稍微平静下来,才扶正对方身体,给她倒了杯白开水。 张厨娘算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会这般失态,这么晚过来,邓宅一定发生了大事。 至少对张厨娘而言,是大事! 果然,张厨娘平稳情绪后,第一句话就是重磅消息。 “苏丫头,周姐姐……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苏蓉睁圆眼睛。 周管事不是刘夫人的心腹吗?刘夫人即便有些嫌弃自己陪房不给力,十多年跟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怎么突然把人赶庄子上去了! 身为奴籍,别以为赶到庄子上是给你自由。那庄子属于邓家私人产业,犯错的下人丢过去,只能劳作一生!吃饱穿暖不问!生病等死! 不然,大户人家为什么把赶到庄子当作一种惩罚?下人们一旦遭受这种处置,跟天塌了似的求饶。 张厨娘喝了几口水,终于平静下来,苦涩地说出原因。 “夫人这回是真病的不行了。陶姨娘管家,故意克扣夫人用度,以次充好换夫人的药材。周姐姐想办法告诉老爷,老爷置之不理。” 苏蓉不语。 她对刘夫人没有分毫的同情。 作孽太多,终于报应在自己身上。看在张厨娘面子上,她不出口幸灾乐祸的话,已是最大善良。 张厨娘自然知道这一点。 她不指望苏蓉能帮助夫人。连她自己也不想理会刻薄寡恩的夫人。只是周姐姐与她情谊深厚,身陷险境,能帮忙一定要出力。 简单述说邓宅现状后,她转入正题。 “现在周姐姐被陶姨娘随便拿个错,打发到庄子上。没人帮她的话,只能等死……” 她怕苏蓉体会不到情况危急,着重强调:“周姐姐当了多年管事,为夫人干了不少脏手的事。现在她一夕落魄,怕多的是人要她死!” 情急起来,忍不住双目又浮现出泪花。 “今夜,还是看门婆子与我相熟,冒险偷偷把我放出来,我才能来找你……” 苏蓉默然片刻,提壶给她杯中续上水。 “张婶子,你想让我怎样帮你?” 超过她自身能力,那肯定不行的!张厨娘对她曾经的照顾和友情,达不到以死相报的地步。 “我想筹一笔钱,悄悄送给乡下的周姐姐。” 张厨娘目光希冀地看着苏蓉:“她有傍身财,凭她的聪明,一定能在庄子上活下来!先活下来,才能谈以后?” 苏蓉心里感叹。 换位思考,周管事跟着刘夫人,没少干双手染血的事。受害者角度看,她们绝对是丧尽天良,罪该万死。 可偏偏周管事这样的人,有张厨娘这样有情义的朋友。不危及自己主子利益的情况,她也愿意给苏蓉适当照顾。 人没有纯粹的善,也没有纯粹的恶! 感叹过后,她凝视着张厨娘的眼睛,直接问:“张婶子,你想借多少钱?” 张厨娘面皮一阵潮红,显得窘迫。 “苏丫头,我知道你新买了房子,手头肯定不宽裕。但周姐姐生死危难之际……我私房钱这些日子打点上下,费掉不少,只剩十五两银子了。” “如果能凑到二十两,周姐姐在庄子上,定能过得好?” 所以,张厨娘意思是借五两? 苏蓉沉默,她兜里只剩百来文钱,穷得叮当响。即使有金手指,短期内也凑不到那么多钱。若是张厨娘早些时间来问,她至少有一两多银子…… 难道卖房? 不,绝不可能! 周管事和张厨娘又不是方婆婆祖孙! 张厨娘看着苏蓉表情复杂变化,一颗心沉到谷底。勉强挤出两分苦笑:“苏丫头,若是你手头实在太紧,不用借了。我另外再想想办法。” 都是苦命人。 当真有钱,苏蓉也不至于继续给人当下人了。 第64章 弄残鲁班头 苏蓉沉吟片刻,下定决心。 “张婶子,你给我两天时间,我想办法给你筹钱!” 柳暗花明,张厨娘又惊又喜,还有隐隐担心:“苏丫头,你别勉强自己?” 五两银子,够买一个丫头了。赎身也可以谈。只是她和周管事跟随刘夫人,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主子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钱唯一的作用,是让周姐姐在乡下收买人心,让日子好过一点。 苏蓉起身。 “两天后,你来我这里。” 有能力帮,该帮,就决定帮。 送走张厨娘,苏蓉拿出三粒豆子。指尖拨动圆滚滚的豆身,深吸一口气。 机会一天只有三次。 金家人短时间不可能把金冬梅嫁出去,先助张厨娘保住周管事的命吧! 一晚上没睡好,铜甲兵帮忙狩猎回六只野鸡、三只野兔。为保证万无一失,苏蓉选择最低水准要求铜甲兵。 第二天,苏蓉照常赶去上工。忙碌一天后,向姜厨娘恳求,把下个月的放闲日,调一天到明天。 每个人家里都有出急事的时候,姜厨娘爽快同意了。县衙厨房这活儿,很多人求还求不来,她相信苏蓉不至于不珍惜。 第三天,苏蓉依葫芦画瓢继续召唤铜甲兵,猎来五只野鸡,四只野兔。 接下来的时间,她异常忙碌。把十来只野鸡野兔,分别送到县城远近的大小酒楼推销贩卖。 为不引人瞩目,特意花钱坐车绕道。同一片区域,绝不卖给两家人。碰上压价的,不太狠也卖。 最后一数,还差两百文凑齐五两银子。 苏蓉摘下晾晒得半干的何首乌及灵芝,直奔附近药房。 掌柜挑剔地打量这一丁点药材。卖相不好、年份不够、没晒干、灵芝还是残缺品,加起来二两重不到。 想不收吧,确实算珍贵药材。估量一番,最后勉强给了一百五十文。 苏蓉没和其纠缠。拿着钱赶紧回家。打量一番家徒四壁,咬咬牙,叫来挑夫收走两把椅子。 买时差不多二百文一把,现在急需用钱,两把椅子只换了一百文。 不过,总算凑足五两银子了! 奔波一天苏蓉累死了,挪动两条僵硬的腿,去集市买了两个黑面馒头。啃完往木板上一瘫,再不想动弹。 最近卖野鸡野兔太频繁,导致好多家酒楼饭馆的人认识她,短期内不能再去了。 张厨娘酉时赶过来。 包头帕子松了,围裙没来得及解下,衣裳沾满油污。垂头丧气,肉眼可见的疲惫。 苏蓉有些疑惑。就算周管事落魄,张厨娘好歹还掌管着厨房吧,怎么看上去比杂役还狼狈? 她把这疑问问出口。 张厨娘苦笑道:“苏丫头,我已经不是厨房管事了。现在和你一样,是杂役。陶姨娘另请厨娘,安排她身边一个婆子来管理厨房。我……” 她叹口气,咽回到口边的话,换了句说辞:“我现在和你一样,拿三百文工钱,当个洗菜娘!” 没有落到周姐姐那下场,是她一直窝在厨房。没树敌太多,也没得罪过陶姨娘。 苏蓉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对方意志消沉的样子,有些不好受。 “张婶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帮了周管事,张厨娘可能身无分文。以后就靠每月那三百文月钱,能熬到老? “还能怎么办?先熬着吧……” 张厨娘打算坐下来,看到堂屋摆着的一套旧桌椅,昨天还见过,今天竟然少了两张椅子,不由一愣。 苏蓉把一包散碎银子,连同大把铜板推到面前,她顿时明白了。接钱的手有些抖。 “苏丫头……” 她发白的嘴唇翕动几下,捧着银包,猛地站直身子,然后弯腰想向苏蓉跪下去! 苏蓉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她:“张婶子,你这是做什么!一点银子,值当你这样?” 张厨娘眼睛泛红。 “苏丫头,人落难了,才看得清谁好谁歹!你放心,这钱只要我不死,一定还给你!” 苏蓉拉起她,含蓄说了句:“张婶子,你也该考虑下自己的出路。” 张厨娘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苏丫头,我明白,你为我好。可是……当年十三岁被卖进邓宅,两次遇险差点被主子打死,都是周姐姐保我!我怎能弃她于不顾?” “夫人后来将我许配给庄子的一名管事,那厮好赌成性日夜打骂我,也是周姐姐求了夫人,做主让我们和离。” “我欠周姐姐良多,今生无以为报!” 苏蓉第一次听她说身世。 原来张厨娘命运与她何其相似!怪不得对方从没像其他人那样,嫌弃她弃妇之身。 一时间苏蓉无言以对。直到将张厨娘送出门,才轻叹一声:“张婶子,救人,要记得量力而为!” 张厨娘含着眼泪,对她用力点了点头,方才怀揣银包,匆匆而去。 苏蓉目送她萧索孤寂的背影。不指望对方还钱,只希望对方能达成心愿,保住自己想保全的人。 张厨娘这一去,很久没再有音讯。苏蓉在张厨娘借钱的第二天,召唤出铜甲兵,恶狠狠吩咐了一句。 “去弄残鲁班头,伪装成他无意摔伤的样子!让他躺在床上,至少半年下不了床!” 老金氏不过是看上鲁班头的权势。若是鲁班头受伤成废物,在床上一躺一年半载。别说他积蓄起来的威望,就算公职,怕也会被官府开除! 她不信,这样失去价值的鲁班头,势利的金家人会将金冬梅嫁过去? 鲁班头祸害自己前妻,没拿到罪证算便宜他!但金冬梅是自己姐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火坑! 晚上下工前,苏蓉听到消息在衙门传播个遍。 鲁班头早上点卯缺勤。他家小子来衙门告假,说自家爹睡糊涂了,上茅厕失足掉进粪坑摔断了腿。 叶清辞闻言眉头不皱,大手一挥,痛快给批三月长假。 这个鲁班头,家里三代在衙门当差,经营的势力盘根错节。他正愁怎么在不伤元气的情况下,把衙门一批混吃等死的衙役清理掉。 鲁班头这一摔,摔得恰是好处! 县令大人心情愉悦,特批鲁班头伤假期间照常领俸禄。 当然,三个月后若还不能伤势好转,回衙门报到,这份公职就不能保住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回轮到老金氏着慌了! 第65章 狭路相逢 听说消息的金竹海向上司请假,连夜赶回丰定村。 “娘,你们要把小妹许给鲁班头做续弦,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意见?” 金竹海十分生气。一进屋蒲扇大巴掌拍下去,堂屋八仙桌应声“哐啷”碎成两片! 他在军营里忙碌,虽说顾不上家里,但不代表他不关心家里。 尤其小妹,随着年龄增大人长开,逐渐有了两分姿色。好好养白养丰腴,未必派不上大用场。 自家娘和小弟如此鼠目寸光,又擅作主张,着实令他生气! 老金氏见倚重的大儿子发火,噤若寒蝉,立马将责任往还在县衙的二儿子身上推。 “老大,娘哪懂这么多?是安福他再三跟娘说,鲁班头家里有钱,三代在衙门当差,整个县城的人很尊重他,县令大人也给他两分薄面……” “娘这不是想着,冬梅若能嫁过去,不是享福吗?就算年纪大点,年纪大点的男人才懂疼人……” 看着大儿子墨黑的脸色,老金氏越说越小声。 金冬梅在厨房轻手轻脚忙碌,侧耳倾听里屋动静。 金竹海冷哼一声。 到底是老娘,他有气不好爆发。回头找小弟算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忘记谁才是金家真正的当家人了? “小妹许给鲁班头做续弦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一屁股坐下来,压抑着脾气说服老金氏:“听说那鲁班头前两日摔断了腿?别说能不能好,他的前程,在叶县令眼中已经没了!” “啪”! 随手甩出两大锭银子丢在桌上。 老金氏见钱眼开,颤抖着手摸过去,惊呼:“老大!你哪来这么多钱?” 金竹海哼了一声:“我说了,我颇得郑校尉赏识!只要跟对人,以后的好处,岂止这区区二十两银子?” 瞅着老金氏捧着银子,笑得眯了眼,甚至上牙齿咬一口,辨别真伪。简直没眼看,转过头去。 “我如今是八品屯长,有望升任七品都尉。作为官身,有资格使唤奴婢。” “娘,用这钱,去买个粗使丫头回来,帮忙干活。省得你辛苦,顺便将小妹好好养养。养好了,她的去处,我才能给她找更好的,有利咱们家!” 这话老金氏听进去了,她相信自己大儿子见识。 不然,金竹海也不能自作主张投军后,在短短时间内立下功劳,获得上司青睐并升任屯长啊! “老大,你是不是心中已有合适冬梅夫婿的人选了?” 老金氏忍不住激动探听。 金竹海哼一声。 “八字没一撇!那人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娘,你这小半年,一定要把小妹养精细点,别让她脸黑手糙见不得人!” 顿一顿,给心痒痒的老金氏下一个钩子。 “小妹底子不错,等养好了把她送出去,说不定能给咱家挣来大富贵!娘,你可别光顾眼前?家里钱不够问我,别再把小妹随便许人了!” 老金氏相信大儿子,连连点头:“老大,你考虑长远,娘听你的!” 金竹海说服老娘,总算松了口气。 看着地上一堆桌子碎尸,眼神阴鸷。寻思这回差点因苏氏那个贱人没了前程。好在自己紧抱郑校尉大腿渡过难关。 等他上位,看他怎么收拾得罪过自己的人! 即使叶清辞又怎样?曾经的探花、翰林编修,如今不过是个七品县令。 郑校尉与其平起平坐。自己属于军营,对方插不上手! 厨房里,金冬梅紧紧握住扫帚把,无力靠在墙上。 暂时不用担心嫁给鲁班头做续弦,真好!虽然对方伤得诡异、巧合,怀疑是蓉姐姐在暗中帮自己?但能逃离灭顶之灾就好。 只是大哥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好好养她…… 足够了解家人的金冬梅内心发寒。 她可不会天真认为,大哥这是在关心爱护她! 猪养肥养好了,是要拉去屠宰、卖掉的! 听不到金家人与鲁班头联姻的小道消息,苏蓉相信金冬梅成为续弦的危机过去,安心继续打工。 时间一晃进入盛夏,她终于领到在衙门厨房的第一个月工钱,六百文。 一穷二白的苏蓉,觉得自己又能支棱起来。双喜临门的是,不间断地召唤铜甲兵帮她寻找草药,金手指又连续升了两级。 一天三次召唤机会,每次一人,限时三个时辰。就是说,遇到危难,铜甲兵能不间断保护她十八个小时! 苏蓉信心大增,这差不多是全天候待命了。 不知金手指最终能发展强大到哪一步?当真能等到召唤无数铜甲兵的时候,她是不是有资格问鼎天下,征伐中原? 心潮澎湃激动一瞬,又冷静下来。看看自家空荡,时至今日只能睡草堆木板的“床”。 算了,还是别做白日梦! 怕引起叶县令怀疑,她连金家人也不敢随意报复,在耐心蛰伏等待时机。 好在铜甲兵存在的时限拉长,这段时间给她找回药材的几率大增。 瞅一天放闲日,苏蓉背了大背篓晒干的药材去卖。为避免有心人注意,照旧奔波县城每一个角落,分别售卖给多家医馆药铺。 不算极珍稀的药材,量大也卖了二十来两银子。 晌午后她采购粮食,添置各种炊具家具。总算把家布置得像个人住的地方,看上去不再像雪洞一般。 不知第几趟跑集市,差不多月上梢头。准备去杂货店买粗盐调料,这样晚上在家开伙,可以做些自己想吃的。 才从店铺出来,前方晃过去一道人影子,十分眼熟。苏蓉心中一动,毫不犹豫追踪上去。 果然是金安福! 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身体摇摆,手提一壶酒,不知要去哪里? 苏蓉怀疑这小子又怠工。打定主意,跟踪到没人地方,就召唤铜甲兵,狠狠修理对方一顿。 不说碎尸万段,打残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必须的! 走在前方的金安福,明显对县城道路了如指掌。哪怕喝得几分醉意,眼睛发花,仍能精准穿过七拐八弯的巷道。 见天色越发黑下来,离家越来越远,前方隐隐传来丝竹靡靡之音,苏蓉迟疑了。 若她没猜错,金安福这是在去青楼窑子的路上?再跟下去,与那些嫖客、下九流的人撞见,怕有危险。 看看周围行人寥寥,苏蓉偷偷摸出一粒豆子。 第66章 她身上没有那么单薄 刚要掷出豆子,突然—— 砰! 一条黑影不知打哪个方向蹿出,一拐弯,重重撞在她身上! 对方体形坚硬似铁板,高速冲刺中如同一台轰隆隆开过的机车,碾得苏蓉两眼发黑、胸口发闷。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撞飞出去! 好在对方眼明手快,一把撑住她的腰,将已经倒飞出去的人硬生生捞回来,扣在自己怀里! 苏蓉惨叫声即将溢出口,那人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掌,死死捂住她的嘴,将人扯至黑暗中堆积的杂物,找个角落蹲下来。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苏蓉奋力挣扎,用力拍打制住自己的人的手臂。但她力量像是蜻蜓撼石柱,对方巍然不动。 耳听阵阵叫嚣、杂沓脚步声由远至近,一群青衣短靠的凶恶汉子,挥舞各种棍棒、短刀,从胡同拐角跑过去。 苏蓉心内惶恐不已,不由得安静下来! 这伙追兵看上去像青楼里面的打手,一窝蜂跑出来,目标是身后这男人吗? 她虽然是路人,被打手们看见与这男人在一起,搞不好会遭池鱼之殃! 于是,她大气不敢出,听凭对方按住自己。一只手,悄悄在打包的调料里摸索,想摸出一粒豆子。 男人气息轻轻打在她裸露的颈边,带来一阵温热。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注意到苏蓉的小动作,男人攥住她胳膊的五指稍微用些力气,声音从蒙面巾后模糊不清透出来。 “别动!” 声音不大,却让苏蓉整个人呆滞住了! 好耳熟…… 叶清辞的声音? 她似乎撞破了不得的秘辛! 叶清辞黑衣蒙面,潜伏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做什么?如果是正在办案查案,她会被牵连进去不? 现在装着不认识,还来得及吗? 彼此靠那么近,叶清辞能清晰听见怀中人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这苏娘子身上没有看上去那么单薄,圈在臂腕中,触感柔软。 唇瓣在他掌心处颤动发抖,仿佛两片羽毛,刷得他心里微微起了阵异样涟漪。 他很明白苏蓉现在处于极度恐惧状态。但危机时刻,不敢贸然放开她。倘若苏蓉被那群穷凶极恶的打手发现,下场只有一个! 过了片刻,等追兵远去,叶清辞拉着苏蓉,悄悄从巷子另一头离开,抹黑钻进一家民宅虚掩的大门。 苏蓉全程不敢吭声,乖巧跟着走。手里捏几颗豆子,寻思对方只要露出杀人灭口的意思,她立马先发制人! 才不管什么县令不县令,她命最重要。 有人在他们进门后,关上大门。这个时候,叶清辞才松开紧抓住苏蓉的手。 借着屋内透出的昏黄灯光一看,苏蓉发现接应叶清辞的人,果不其然是傅振和燕彬。 见到苏蓉,两人同样很吃惊! 傅振失声道:“苏娘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被大人带进门的! 燕彬目光微闪。 他刚才看得很清楚,两人手牵手进门的!尽管两人身份云泥之别,这般举止亲密,还是难免让人怀疑。 来的过程,苏蓉思考得很清楚了。 叶清辞不是一般人,在他面前撒谎,没有好果子吃!而且匆忙间,她编不出好借口,把自己跑来烟花之地的行为合理化? 于是,她决定半真半假。 “我……大人,我看见金安福鬼鬼祟祟,朝这个方向来。我寻思他不当值偷跑来这里做什么?于是跟踪他,结果……” 叶清辞了然。 苏蓉手里还拿着打包的刚买调料。之前抱着她时,就闻到浓郁的香料味了。应该没有说谎,是临时起意跟踪金安福才来到这里。 苏蓉与金家人的恩怨,众所周知。想抓金安福的错整治金安福,再正常不过。 不过傅振还是不免毒舌两句:“女人果然小肚鸡肠,为报复人,跟踪到这里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差点坏了我们大人大事!” 苏蓉尴尬屈膝。 “对不起大人,民女不知道……” 叶清辞对她摆手。 “今晚你不能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下吧。” 即保证苏蓉安全;也避免小概率的可能,苏蓉是对方同党,通风报信。 苏蓉老老实实答应。 这种情况,她没得选。 不过,刚才她故意拖金安福下水,叶清辞没什么表示。看来对方正忙,没工夫关注别的小事。不由得让人失望。 傅振把苏蓉带走,叶清辞方才开口对燕彬说正事:“证据确凿。燕彬,你速去调集人手,今夜我们行动!” 燕彬领命而去。 叶清辞摘下蒙面巾。 忽然,注意到袍角沾上的灰。随手拍拍,一粒圆鼓鼓的小东西随之掉落。他接住一看,原来是颗生黄豆,不知怎的掉进衣裳里。 他不在意地扔掉。 这间民宅不大,是叶清辞租来办案用的。苏蓉一个人睡在十平米不到的房间,听着外面街道乌七八糟,闹哄哄一晚上,到天明才安静下来。 她缩在床上,压根没有去偷窥热闹的心情。 不管叶清辞在处理什么案子,牵扯附近青楼,那些人全是亡命徒,最好别趟进浑水! 直等到天亮,叶清辞才用了辆青布帷裳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把她悄悄送回县衙。 苏蓉连民宅外面的街道情形,也没能见着。只觉得异常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先还担心不知如何向姜厨娘交代。结果厨房至少有两名杂役,因为住得较远,半夜封城,直到现在也没来。 众人人心惶惶,交头接耳议论发生了什么事?姜厨娘冷着脸训斥厨工们加紧干活,对于苏蓉迟到,问也没问。 几天后,苏蓉通过整理拼接各种流言的碎片信息,才得知当晚,是叶县令带人清除了一处藏污纳垢的窝点。 这伙贼人利用青楼做据点,盘亘宜阳县多年。绑架勒索、逼良为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据说与梅主簿等人也有勾结。这算人赃并获! 叶清辞率队亲身监控,掌握大量证据事实,才一举将其拿下。 里面甚至有来自岷郡的贼徒。 苏蓉心头砰砰跳! 原来叶清辞从没放弃对杀人碎尸案凶手的追踪?就不知那来自岷郡的贼徒,是不是姓王了? 第67章 升职了 最遗憾的是金安福受了番惊吓,却没受到任何牵连。命真大!而且他下值后的私生活,不违法乱纪,县令大人也管不着。 只是老实了一段时间,不敢再随便往那风花雪月的地方钻。 苏蓉手速麻利地洗菜。 随着时间流逝,当夜恐惧逐渐淡忘。她在意的只是,何时能让金家人受到惩罚? 这些人过得逍遥,是对原身和她的最大不敬! “苏妹子!” 姜厨娘姗姗行到苏蓉面前。脸上含着浅笑,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县署內宅昨日辞工一名粗使嬷嬷,大人点名让你替补,你愿意去吗?” 县署內宅是叶清辞日常生活和休息的地方。燕彬与傅振被任命为县尉与典吏,兼职侍卫,也住在那。 不过他们孤身赴任,家不在宜阳,偌大院子没有女眷。只安排两个粗使嬷嬷,负责洒扫、端茶送水。 看得出县令大人不是一般的洁身自好! 但特意点名苏蓉去…… 这,是否代表苏蓉在叶清辞心目中与众不同? 难怪姜厨娘目光异样。其他听到这话的厨工们,个个假装忙碌,实则侧耳倾听两人对话,对苏蓉投来意味不明的眼光。 “內宅使唤人员,月钱一两,每季发四身棉质衣裳。活儿轻松,偶尔还有赏钱!” 似乎看出苏蓉在犹豫,姜厨娘毫不含糊把內宅打工人员的福利,一一列举。 “我去!” 苏蓉眼睛瞬间发亮。 她是图钱的人吗? 指定不是! 她图的是领导的看重!士为知己者……努力。 姜厨娘笑了,拍拍她肩:“苏妹子,好好干!多存些傍身钱,才是最重要的?” 她算是很含蓄地提点苏蓉,不知苏蓉有没有听懂。 大人们的看重,有时是把双刃剑。自己把握不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未必是福。 苏蓉顶着厨房一票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大大方方和所有人告了别。在大家不知真诚与否的祝福声中,跟随姜厨娘来到县署內宅。 此刻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 苏蓉情不自禁望了眼院中那株枝叶茂密的大树,判断燕彬是不是仍然藏身树上? 可能因为有姜厨娘带领,或则她现在是县衙内部人员,并没有人现身盘问他们。 姜厨娘把苏蓉带进院门,一位早已等待在那里的青衣嬷嬷,迎接上来。 “曾嬷嬷!” 姜厨娘先恭敬地对那嬷嬷打声招呼,才回头为两人互做介绍。 “苏妹子,这位是內宅管事,以后你听她安排干活!曾嬷嬷,她就是苏蓉。” 曾嬷嬷四旬年纪,肌肤松弛,向下耷拉的眉眼含有几分精明与凌厉。与姜厨娘并肩而立,矮半个头,生生衬托得姜厨娘的美貌,更上一层楼。 曾嬷嬷没有自己辣眼睛的自觉。打量苏蓉,还让苏蓉亮出双手,看了看她布满老茧、指甲剪得短蹦蹦的糙手,最后满意点头。 “像个能干活的人!别看是大人点名要,敢偷懒耍花花肠子,我曾婆子一样禀明大人,给你退回去?” 先前大人提名苏蓉,她还担心来个蛊惑大人的妖精。如今见苏蓉模样干净利落,她满意了。 苏蓉依旧陪笑,但笑容没有一开始真心。心中腹诽:你要不要再掰人牙齿看看?搁这选牲口呢! 果然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曾嬷嬷以后是她直系领导,看样子不太好相处。但来都来了,冲明面的高福利,还有经常能见到叶县令…… 蓦地,她愣住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她为什么想要经常见到叶县令? 姜厨娘没接曾嬷嬷话茬,人送到她便尽了职责。笑道:“那,曾嬷嬷,人我就带到这!厨房事多,我先回去啦?” 临走,勉励苏蓉一句:“听曾嬷嬷的话,好好干活!” 苏蓉若被退回厨房,她也没脸。 等姜厨娘离开,曾嬷嬷才带着苏蓉简单参观內宅。县令所居住的县署內宅,是一个简单的四合院。上次苏蓉来,没能窥探全貌。 正房三间,是叶清辞办公休息的地方。两边耳房,为傅振、燕彬二人居住。 西厢房为待客卧室,东厢房做库房。原本设有小厨房,叶清辞上任后吃大厨房,小厨房便改成杂物间。 厢耳房是厕所,內宅下人住倒座房。 倒座房一共三间。最东面一间最大,有门洞,曾嬷嬷起居在此,方便接待来客。其他两名住剩下两间。 苏蓉不知道,这安排是她上次冒失进入內宅,被守卫的燕彬发现受惊,叶清辞后知后觉设立的。 只要过了曾嬷嬷这关,燕彬不会再现身盘诘。 曾嬷嬷将苏蓉带进上任嬷嬷住的房间。里面不大,不足十平方。放着一米二宽小床,床边有床头柜,墙角有衣柜,都是八成新的便宜木材。 最难的是,向北一面有小窗,采光通风很好。而且一人一间屋,关上门私密性强。 苏蓉满意极了。有个高薪工作混吃等死,还安全系数高,她不觉得自己当下人委屈了。 一直是这种工作环境,领导宽厚,她能干到叶清辞官或升迁调走! 曾嬷嬷又带她见了另一位同事。年纪尚轻,二十来岁,有家有室,名叫罗碧珠。男人是衙役,膝下一双儿女尚幼。 微薄的薪水难以过好日子,故而男人想办法,把媳妇弄进县衙,领一份差事。 也就是现在叶清辞在任有这机会。换成上一任县令,不是美女休想进来,衙役们也不敢送妻子女儿进来。 罗碧珠是个不善言谈的羞涩小媳妇。对苏蓉友好笑笑之后,便低头继续拿着抹布,认真擦每间屋的家具。 桌子板凳亮晃晃能照出人影,她不敢丝毫懈怠,仔细对着光线,抹去新沾上的灰尘。 “以后,碧珠主要负责几间正房的清洁,端茶送水。你负责打扫院子及其他房间,顺便为大人们取餐。大人临时召唤我们不得空,你也要跑腿。” 曾嬷嬷仔细分配苏蓉的工作内容,见苏蓉频频点头,不放心叮咛一句。 “大人房间属于办公重地,没有传唤,你不得私自进入!谨言慎行,平时好好干活。否则出了事,可不是只罚一顿板子那么简单?” 第68章 周管事没了 苏蓉表示理解。 一县父母官嘛,私人领域肯定有绝密档案重要公文,她又没活够进去乱看什么? 之所以安排罗碧珠负责这一块,想也是新来乍到不信任她罢了。 这很正常。等曾嬷嬷交代完离开,她撸起袖子,拿起扫帚,立即进入工作状态。 上一位粗使嬷嬷走了两天,卫生环境有些拉胯。她要加把劲,才能在下工前把属于自己的活儿干完。 这里没有厨房嘈杂,更没人说长道短道论是非。偶尔曾嬷嬷来看她的干活情况,剩下时间,都是她一个安静干活。 先还担心到了冬天手会不会被水泡烂,考虑能做多久问题,现在几间屋花不了两个时辰打扫完,基本就闲着了。 她顿时理解,为什么罗碧珠一刻不停擦已经光可鉴人的家什了。现在换着她,也得没事找事干呀?不然,怎对得起那一两的工钱! 酉时初一刻,曾嬷嬷安排苏蓉去厨房取餐。 盒盖贴有封条,苏蓉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只不过三个人的分量确实挺沉,她一路提回內宅,换了好几次手。 半个时辰后罗碧珠把脏碗盘收拾到餐盒里,苏蓉拿去还到厨房,今天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她可以下工,明早准点来。 至于要吃夜宵或早起,叶清辞动手能力比前任县令不知强了多少,根本不需要人近身侍候。 苏蓉在厨房和前同事们客套聊几句,提上姜厨娘给打包的晚餐,直接穿着新工作服回家。 这內宅下人发的衣裳是棉质,比粗麻布杂役服不知好了多少。也没溅上油污,出门在外完全不寒碜。 苏蓉一边生火烧热水,一边吃尚有余温的打包饭菜,听左邻孩子哭,右舍书生朗朗念书,心情格外宁静。 若日子一直这样平平淡淡过,不是不行。只叶大人这县令,任职最多六年,到时换任新官,宜阳县说不准还能像现在这般吏治清明。 她虽然有金手指,到底两世只是个小老百姓,没有宏图大志。 现在打工身份是最好的保护色。 等时机成熟,投资开店,通过金手指得来的钱,自然能洗白。那时她就能辞工,堂堂正正回家享受富贵生活了! 盘算着未来计划,听到院门被人“啪啪”敲响。把碗筷一放,起身去开门。 以为是热心邻居向大婶,结果门一开,发现外面站着的是多日不见的张厨娘! 穿了身浆洗得发白的旧衫子。鬓边一朵小小茉莉花,蔫得花瓣儿枯黄,还留在头上。整个圆胖身形,肉眼可见缩水一大圈,无精打采。 苏蓉差点没认出对方! 顿了一顿,才赶忙将人往里让。 张厨娘面上挂着勉强的笑意,看看布置一新的屋子,再不是前两次来看到的家徒四壁,转而欣慰。 “苏丫头,看到你现在越过越好,我就放心了!” 苏蓉给她倒了杯水,见对方笑得像哭,不禁皱眉。张厨娘这身打扮,怕是目前处境更加落魄了? 果不其然,张厨娘把杯子接在手中,还没送到嘴边,便潸然落泪。 “苏丫头,周姐姐……没了!她……没了……” 邓宅不敢人前哭。只有来到苏蓉这里,她憋闷已久的情感,才得以完全释放出来。 “什么?” 苏蓉感到巨吃惊。 周管事被撵到庄子上,这才一个月不到。好好的人,说没便没了? 难怪张厨娘这身打扮…… 不能明目张胆祭奠自己好姐妹,只能以这样近似的方式,来暗暗悼念对方吧? “庄子上报的是暴病身亡……” 张厨娘泪流满面:“可我们都知道,哪来这么多的暴病身亡……周姐姐走得好冤呀!我好不容易凑足了钱,都来不及送到她手里?” 倾述着,不觉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苏蓉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默默将自己手帕递过去。 张厨娘双目红肿,自己先坐直身体,收起悲声。从随身包袱中取出一包银子铜板,放在桌上。 “苏丫头,谢谢你之前的帮忙。这钱没机会用上,现在还给你。” 她火辣辣的眼睛,又涌出眼泪。 “周姐姐没这福分,用上你我的体己,知道我们两人的心意。” 苏蓉握住她的手:“张婶子,您别难过!周管事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她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会知道你待她的这份心意?” “九泉之下?” 张婶子一阵惨笑。 “她常和我说,她这辈子为主子干尽坏事,双手染红。死后……的确只能去地府。” 苏蓉哑然。 黯然片刻,张厨娘主动打破沉默,转移话题。 “邓宅如今有些入不敷出。陶姨娘在想办法开源节流,允许部分奴仆赎身。苏丫头,我想趁机离开邓宅,一时半会,却不知能去哪里?” 在她心目中,苏蓉算是相当有主见且坚强的人,成功脱离人生困境。她陷入迷茫,希望有人为她指点迷津。 苏蓉心中一动。之前还想着怎么洗白通过金手指挣来的钱,张厨娘这一问,简直拨云见日,把机会送到面前! “张婶子,你多年厨艺,还有管理大厨房的能力,不如出来自己创业啊?租家小铺子,从最简单的简餐卖起。凭你手艺,还怕不能经营下去?” 她如今在县衙厨房打工。说句实诚话,三个大师傅厨艺都不如张厨娘。 可能因为姜厨娘等人是聘,张厨娘是奴。做不好饭菜,张厨娘会受到惩罚甚至丢命。所以,不得不下狠心钻研手艺,以防遭主子嫌弃。 其间可是有本质区别! 张厨娘死寂的眼眸里,跳跃出一点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摇头。 “不行!交了赎身钱,所剩无几。我又不识几个大字,如何当掌柜算账?还是想办法去别的大户人家做工妥当!” 苏蓉既然动了心,哪肯让她退缩,拍胸脯保证。 “张婶子,初期只租店面,卖些便宜吃食,成本并不高。本钱不够,我们可以合伙,共同出资啊?” “还有,你字虽认得不多,不也能简单看账做账?按你原来画杠的方式记录,每天下工后,我来帮你整理核对。等店铺经营起来,按比例分红。” “如何?” 第69章 合伙开店 张厨娘闻言,有点心动。 有信得过的人出资,搭档共负盈亏;还不用愁日后做账问题。这对处于绝境的她,实在是种莫大诱惑! 能当家做主,谁愿意低三下四再去当下人? 她迟疑道:“赎身出来,我手头最多剩二两银子。租店开店成本,少说要十来两,保障店铺三个月的正常运转。” “这……” 她看着苏蓉,露出明显疑惑:“苏丫头,你能拿出这么多钱?” 苏蓉清楚,她若说有,张厨娘绝对会怀疑她钱的来路。 即使是比较信任的张厨娘,也不能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于是,她很模棱两可地笑笑:“我如今在县署內宅打工,月钱涨到一两。还认识县衙里很多人……到时差些钱,问人借不难!” 张厨娘信以为真,大大惊喜。 “苏丫头,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出息,能近身服侍县令大人了?好好干,这份工作绝不能放弃!” 一两银子月钱算什么?重点是近水楼台,扯着老虎皮会在外受人尊重! 别看张厨娘只是厨娘,她在教谕家多年为仆,眼界并不浅。 都说丞相门前七品官。虽然苏蓉目前仅仅是县令身边的打杂,走出衙门,宜阳老百姓谁敢不给几分薄面? 她之前作为教谕家的厨房管事,那些来教谕家拜访的学子们,还对她客客气气,拱手作礼呢! 所以,张厨娘非但不怀疑苏蓉能筹集到开店资金,还畅想以后有苏蓉在,地痞混子们不敢轻易上门惹事? 一时间,张厨娘芥蒂周管事之死的伤心,也去了两分。人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不会再一个劲钻牛角尖,悲春伤秋。 苏蓉更进一步劝说。 “张婶子,你这两日,赶紧自赎自身,以免夜长梦多,邓宅改了主意。我这里屋空,在店铺没开起来前,你可以先来我家住着。” 等店铺开起来,张厨娘就有家了,还能顺便守店。 张厨娘脸上放光,来时的颓废一扫而空。 “苏丫头,回去我便求见陶姨娘说这事。在她们眼里,我形同于无。给了赎身钱,多半不会为难我的!” 苏蓉点头。 两人又商量开店的具体章程。直到天黑,张厨娘才满怀兴奋希冀的心情,匆匆赶回邓宅。 此后几天,苏蓉过得前所未有的顺心。 曾嬷嬷看似严厉,实则手下人老实干活,不多言多语做出格的事,她很好说话。 而且叶清辞作为县令,是真忙碌。大部分时间泡在公务上,呆在內宅的时候很少。就连傅振与燕彬,也早出晚归。 苏蓉只将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当成换衣间,不住这里,自然很难看到他们身影。 相处多日,苏蓉慢慢和罗碧珠熟悉起来。罗碧珠看似不善言谈,一旦扯到自家孩子身上,那是滔滔不绝,两眼绽放母性的光辉。 两个娃目前由婆婆带着,还没学爬,罗碧珠已经在畅想他们飞了。哥儿自然要读书考取功名,姐儿则多准备嫁妆,免得将来去婆家直不起腰杆。 苏蓉是个很好的听众,只笑不反驳,偶尔附和两句。这让罗碧珠觉得她随和可靠,朋友就是这么处出来的。 等到差不多夏末,张厨娘终于自赎自身,办妥良籍。和苏蓉一样,成为女户。 陶姨娘心狠手辣,对每一个自请离开邓宅的奴仆,几乎榨尽她们身上剩余的体己钱。 张厨娘除了贴身藏着的二两银,以前主子赏的银钗银镯之类,好些的衣物被褥,全部被留在了邓宅。 两件旧衣卷个小包裹,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张厨娘就这样走出邓宅门,落魄地来到苏蓉家。 苏蓉特意去集市买了面粉、肉、白菜。回来剁吧剁吧,团吧团吧,包一顿饺子,当给张厨娘接风洗尘。 从此张厨娘不叫张厨娘,正式回归自己本名叫张如英! 张如英对苏蓉感恩在心,暂时在苏蓉家里借住下来。白天去考察市场地段环境,晚上等苏蓉回来,两人商量开店事宜。 经过半个月纠结商讨,最后决定将小吃店开在靠近城门口的地方。 距离苏蓉家有半个时辰路程,与衙门较近。以后苏蓉下工,可以先到店盘账,再绕路回家。 利润也事先商量妥了。 苏蓉出资十两,张如英出资二两,出资比例为五比一。苏蓉负责管账,张如英负责掌厨管店。 因为掌厨管店肯定比较辛苦,所以利润的三成作为张如英的辛苦费。剩下七成按出资比例算,张如英占一成二,苏蓉占五成八。 最后总结,苏蓉分红五成八,张如英分红四成二。 如果店铺经营不善,或者倒闭,两人需各自承担的损失也按这个计算。后续想扩大经营再商量,初期暂且按这个比例算。 张如英很佩服苏蓉算账的头脑。 原本她出于感激,不打算将自己掌厨管店的辛苦,计算在内。苏蓉却事无巨细给她考虑到,不能不令她心服口服。 因为苏蓉白天要上工,张厨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小工必须请一个,帮忙打下手。顺便两个人一起,好应付些突发危机。 壮劳力的话,请男人比女人工钱高得多。两人这方面没有异议,决定按市场价,花几百文请一名粗使女工。 苏蓉也考虑过请方婆婆祖孙来。但上一次方婆婆表达得很清楚,她舍不得离家。只能等日后店铺发展起来,小兰长大再考虑。 苏蓉继续上工。 张如英拿着钱和证明,转商户、谈租金、找货源。如今宜阳县有叶清辞坐镇,吏治清明,几乎没有敢明目张胆收保护费的人存在。 就是张如英挑选小工的眼光太高。徐牙婆前后介绍十来人,张如英看来看去,好不容易定下一位年近四旬的婶子姓项。 男人在城里做挑夫,她接些缝补浆洗的活儿。本来日子勉强过得去,随着近来流民增多,生活逐渐窘迫。 张如英工钱开到四百文一月,不算高胜在稳定。 这项婶子想长期稳定做工;老家北方爱吃面食,又有一手和面发面的本事。故而张如英最后选定她。 第70章 叶清辞的另一面 差不多筹备一个月后,苏蓉和张如英挑选黄道吉日,噼噼啪啪放顿爆仗,张记炊香阁正式开业。 二两银子租来的店面,不到三十平方,简单装修清扫。前面店堂,后面厨房兼卧房。灶台桌凳是前任店家留下的,可以接班继续为老百姓服务。 店内三桌,门外午间和夜间加两桌。但要注意城防巡逻队,如当场被抓住,说占道经营、或则到了深夜宵禁时间,要罚钱的。 项婶子工作主要内容跑堂搞卫生,顺便盯着食客们有否逃单,城防队有没有来? 至于售卖商品,两人头碰头研究一番,决定主营馒头、稀饭、面条三种。 这时代面食有馅无馅,统称馒头。清代时“包子”“馒头”的称谓,才逐渐细化。 苏蓉打算从自家店做起,先把这称谓分开。 她做了块牌子挂门口。写明馒头一文一个,带馅包子素的三文,荤的五文,买十个送一个,量大从优。 稀饭和面条比照市价,不多收不少收。避免同行嫉恨,恶性竞争,自家要以质取胜。张如英几十年厨艺,如今派上大用场。 在苏蓉建议下,她用菜汁将面团染色,馒头随手捏出各种好看花型。让人一见,以为是精致点心。 性价比直线拉升! 馅料更是种类繁多。素馅取当季蔬菜用肉油炒;鸡肉鸭肉猪肉羊肉,皮薄馅大,咬一口汁水四溢,香味钻进骨髓。 同样价钱,张记炊香阁能买到更好,你说老百姓愿意去哪家? 张如英一身圆胖胖满脸福气相,能说会道。不笑自带三分喜庆,来往顾客均觉得店主有眼缘。 苏蓉本来准备搞什么日常促销,会员制等,一律没派上用场。 开业第一天酬宾,半天功夫把准备好的食材用干净,成品卖精光。连她这个没出师的学徒,也赶鸭子上架,放下账本马不停蹄拧菜汁和面。 张如英的手艺,尝过的人短期内不会考虑第二家。再推销,苏蓉怕自己上工去了,店里两人忙不过来。 项婶子自己也觉实惠,让男人吃饭时来店里购买,顺便给孩子带回去。 一来二去,项婶子的男人又介绍来不少挑夫同伴。挑夫们食量大,吃过都说好,短时间内把小店传成口碑。 就连张如英自己都没想到,她的厨艺会这么受欢迎! 果然人要走出来。一直呆在邓宅,她只能看见头顶狭小的那片天。 确定自家店售卖的吃食能在县城扎下根,苏蓉一直隐约不安的心回归实处。 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们会扎根这个小县城,抛弃过去一切,融入到这鲜活生动的市井生活中去。 不过她没敢把店里吃食往衙门里带。 叶县令等人未必喜欢大众食品。她在厨房里做过工,当着姜厨娘三位大厨的面,炫耀别的厨师烹饪的食品,不是自讨没趣? 偶尔听杂役们议论,附近那家老字号陈记食坊关张,又开家新的张记炊香阁,生意火爆,似乎味道不错? 她默默自得。这是终于把自家店打响名头了! 时间一晃进入伏月,赤日炎炎。 为避暑,苏蓉早早出门上工。不过无论多晚,她都会回家。不为别的,就为夏季那一桶冰浸的井水,能让她从头凉爽到脚。 上工时间的变化,遇见叶清辞的次数随之增多起来。 五更天,搂着扫帚扫地,能看见叶清辞、傅振、燕彬三人,闻鸡起舞,在院子里练剑比画。 苏蓉免不了被曾嬷嬷指派,在旁端盆打水侍候。不知不觉,便被这种以前绝对接触不到的武功,深深吸引住了。 无人时,她会偷拿扫帚,模仿三人动作练习。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一个打三个。 金手指见不得人。但学会的武艺,实实在在能正大光明拿出去。 叶清辞汗水打湿衣衫,转身进屋擦把汗、换衣裳出来的功夫,便见苏蓉躲在拐角,举着扫帚,用笨拙的动作起舞。 他默了一下。 别说,虽然这苏娘子腿抖手抖身子摇晃得厉害,但那架势有模有样,没有记错他们使过的一招一式。 这记心大有可为,怎么就用在这上面了?习武最好自幼打基础,半路出家,可谓难如登天。 那边厢傅振与燕彬还在捉对练习。苏蓉全神贯注偷师,压根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直到一声熟悉的嗓音响起。 “你对习武有兴趣?” 她吓掉手里扫帚! 赶紧捡起来,老大讪讪:“大人,你们武艺高强,看得我目眩神迷忘了呼吸?一时情不自禁才会跟着比画……” 越拍马越小声。干活期间被领导抓包,不会被当场解雇吧? 迎着苏蓉惴惴的眼神,听着她出口流畅的奉承话,叶清辞忍不住笑了笑。 明明很讨厌人溜须拍马,但不知为什么,苏蓉夸大其词讨好,他不反感?可能对方清澄的眼神,能感觉出对自己是真心敬重的? “想习武,单记住招数可不行,要练基本功。” 兴致好,叶清辞随便蹲了个马步给苏蓉看:“你先学会扎马步。什么时候下盘稳住了,我再教你下一步。” 苏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喜不已。 “大人,你愿教我学武?” 她立即放下扫帚,学着摆出蹲马步的姿势,急切请教他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 叶清辞简单纠正苏蓉的姿势,又列举其他基础训练:“除了扎马步,平日再多做一些压腿、踢腿、下腰、站桩、手型手法、步型步法的训练。” 他不认为苏蓉一个芊芊弱女,能狠下决心习武。只当繁忙公务的休闲放松,兴之所至教其入门,算种小小乐趣。 苏蓉想的则是,若她不久后能练成拳脚,将金家兄弟按在地面摩擦,那种拳拳到肉的感觉,才是真舒爽! 两人一个随兴教,一个认真学,一早上很快过去,全然没注意他人异样的眼神。 傅振挺惊讶地用手肘捅身边的燕彬:“彬哥,苏娘子竟然对学武有兴趣?她那小身板,怎么会想到这个,啊哈哈!” 他单纯报以嘲笑。燕彬目光,锐利却似掩藏阴霾。 盯着角落里那言笑晏晏的人,这是他以前从未见过叶清辞的另一面。 第71章 异样感觉 年少成名的探花郎,当年与状元、榜眼跨马游街,一笑倾城,令无数京城贵女疯狂追逐。 有多久他没有看到对方轻松恣意的模样了? 而今天,面对那个又黑又干的农女,一名弃妇,竟然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温和笑容! 眼底褪去昔日锋芒,唇角弯起的弧度,如春风荡漾,送出不设防的暖意。全然不似众人印象中,那位冷面铁腕的探花郎。 这怎么可以! 他忘记她了吗? 他怎能忘记她! 苏蓉专心致志揣摩学习叶清辞教授的东西。远处燕彬投来幽深的目光,浑然不知。 对她而言,能近距离接触叶清辞,固然是件开心事,但她没忘掉自己目前身份。 她才十七,已贴上“弃妇”标签。 换在现代,尚可天真幻想下未来。但在古代,等同于判了死刑,很难再觅良人。何况跨越阶层,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叶清辞的笑容,免不了激起她内心一圈圈荡漾开的涟漪。但当涟漪散去,理智回笼,仅剩惘然。 不敢深究自己内心,苏蓉尽力让自己变得忙碌。 起早贪黑。 待到月底,张记炊香阁结账,成果喜人。刨除成本后,净利十二银子。 怪不得说非经商不能昌业。以末起家,才能以本守之,徐徐发展。 这十二两银子她和张如英商讨,暂不做分红,留为流动资金。毕竟下个月不一定有这个月的业绩。租金、进货、人工、税费,都要从此出。 有时在店耽搁晚了,苏蓉索性留在店里,和张如英一张小床挤着睡,以便次日能及早赶到衙门上工。 叶清辞有晨起练剑的习惯,刮风下雨不会中断。只有这时,她才有机会请对方教导自己。 叶清辞心目中,可能认为她好学上进。她自己心里认为也是。殊不知,这种行为自欺,欺不了人。 曾嬷嬷分配给她的活儿越来越多,燕彬瞅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倒是傅振,什么也没察觉出。 叶清辞不得空时,还会笑嘻嘻代为指点一二:“我们三人,武功最高的其实是燕典史。苏娘子,你一开始便拜错码头了!” 苏蓉只能陪笑。 她哪敢去烦燕彬? 初见面那气势;公堂之上差点一剑将她劈成两片!叶清辞表面清冷疏离,人熟后很随和;燕彬则是从头到脚,冷到骨子里。 每次看她的眼光,像在打量一个死人。 无需开口,她自动敬而远之。 练基本功非常苦,但她咬牙坚持。早起得空在衙门练一番,晚间在床前练一番。 一开始浑身酸疼偷偷哭,到后来慢慢察觉出练习的好处。身体变得轻盈,脚步变得稳健。 摸摸腰身,软软的肉皮子好像变得紧实起来有弹性。对镜捏捏脸蛋,肉肉长出来。张婶子一有机会就投喂她,终于实现把她养胖点的小目标。 而且长期不用下地干活,肤色渐渐养回来。由原先的黝黑粗糙,变为深棕。想必再过一段时间,能变成健康的小麦色? 对着镜子,慢慢摸自己的脸,苏蓉莫名有了丝信心。想着叶清辞,不觉神思恍惚。只是短暂酸甜回忆后,留下的是抚不平的痛苦。 她能直觉感受到,对方对她也是有好感的。但两人之间相隔天堑,连想,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啪啪”! 叶清辞折根树棍儿,轻轻在不断走神的苏蓉头上,敲了敲。 “既然要学,就专心学!你半路出家,资质又不行。若再不努力,学也白学,不如趁早放弃!” 看在苏蓉好不容易坚持两个月的份上,他由一开始随意心理,变得有两分重视传道授业。结果这时候苏蓉开小差,不能容忍! 苏蓉长期干粗活,力气相对于普通女人还行。加上刻苦,即便达不到习武者的正常进度,强身健体,关键时刻自保,大有益处。 这就是叶清辞愿意百忙之中,抽空督促她练习的原因。 苏蓉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专注摆好姿势:“大人,我错了,下次保证不再犯!您再给我讲讲那手型手法?” 叶清辞沉腰,握拳,摆出架势。 “你看,像这样。扭腰转胯、脚蹬地发力。配合手臂舒展的瞬间爆发力,同时注意呼吸,可以使拳头用最大力量打出去!” 苏蓉学着做动作。 叶清辞没眼看。嘴上纠正数次不见效,忍不住用手指实际点她关节处,握住她的拳头调整方向。 苏蓉心头砰砰直跳。 眼角余光注视对方的猿臂蜂腰,两条大长腿,面上火辣辣的。好在肤色黑,红一点看不出。 叶清辞察觉握在掌心里的纤细拳头,皮肤如同经历风雨的蓑衣,刺刺拉拉。比他经常执笔拿剑,生出老茧的手还要粗糙。 不禁低眉垂眼,目光在那双手上一扫而过。看到上面旧的伤疤添上新的伤痕,胡乱绑扎布条,微微一滞。 那种不愉快的异样感觉,很快被压回心底。 他板着脸:“就这样,以后自己勤加练习。记住,学武是为自己强身健体,不为逞强斗狠!” 他知道她心里埋藏仇恨。 但他教她武艺,可不是让她为了报仇。 金竹海身为武将,体格摆在那里。苏蓉再练十年,未必是其对手。 他不过希望她面临危险,有逃命的机会罢了! 晌午苏蓉勤勤恳恳打扫房间,擦洗廊柱门窗。早上练武耽误时间,属于自己的活儿,只能趁大家午休时间做。 她正卖力地干活,燕彬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都不知道。直到后脑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猛然回头,看见燕彬的手,刚从剑柄上离开。 她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敌意。 “苏氏!” 燕彬抛过来一样东西,她慌手慌脚丢下抹布接住,差点没因踩滑凳子摔倒。定睛一看,是个巴掌大的青花瓷瓶,瓶塞系着红绸带。 “这是大人赏你的伤药。” 燕彬表情冰冷。明明叶清辞好意赠药,从他口中而出,好像是赐下一瓶毒药。 苏蓉茫然握住药瓶,有点呆。不解燕彬为什么这么厌恶她?明明一开始,对方和傅振一样,只把她当作普通百姓啊! 什么时候得罪对方的,她浑然不知。 “你……” 燕彬欲言又止,狠狠盯她一眼。 “好自为之!” 第72章 她不过卑贱之人 苏蓉茫然捧着药瓶。过了会,才慢慢扶着廊柱,爬下凳子。 得罪毒舌的傅振不怕,送只味道鲜美的烧鸡,很容易就哄好了。 甚至得罪叶清辞也不怕。叶清辞最大可能是冷脸,浑身散发寒气。但不会不讲道理,视人命如草芥。 只有素来冷漠寡言的燕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苏蓉毫不怀疑,对方那柄剑痛饮过人血。 与叶清辞或傅振对练时,出手即凌厉的杀招,看得人心惊胆战,担心他收不住势。所以大多数情况,叶清辞只找傅振喂招。 摩挲下手中药瓶,心中有暖意,还有因燕彬古怪态度升起的疑问。 难不成,对方对她的不满来自叶清辞?叶清辞和她一样,是否也有那种……说不出口的意思? 她猛然攥紧药瓶,一颗心怦怦直跳。望一眼叶清辞所在的正屋,两扇大门虚掩着,不禁想过去窥探究竟。 就…… 假借感谢赠药的名头好了。去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苏蓉下意识两只脚轻轻往正屋走。 曾嬷嬷说过无召唤,不得擅自进入正屋的警告,被她暂时性抛到脑后。 她又不是故意的! 大人赠药,她去谢赏,合情合理啊? 然而,刚走到门口,手伸出去还没扣在门板上,里面传出的对话声音,让她如触电般收回。 “大人,这么快你便忘记昭宁公主了?她葬在帝陵,尸骨未寒!” 燕彬语气不善,强抑愤怒,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冷。 苏蓉一惊,缩在门背后,大气不敢出。 理智迫切想掌控身体离开,但两条腿不受控制钉牢在地面,想听清叶清辞的回答。 叶清辞同样愤怒,质问:“燕彬,你此言何意?” 燕彬哼一声。 “这么多世家千金,当年竟相追逐你,不见你对谁在意。可那苏氏……你一而再、再而三为她破例,甚至亲自教她习武,为什么?” 叶清辞冷然:“本官私事,与你无干!” 门外,苏蓉双手颤动,差点拿不稳药瓶,掉在地上。 “好一个无干!” 燕彬冷笑。 “可叶大人您别忘了,您是因为什么,被调任到这小小宜阳县来?” 叶清辞一阵沉默。 偷听的苏蓉,此刻心跳如鼓。一方面为燕彬指责的话陷入巨大惊喜中;一面又着实纳闷。 昭宁公主是谁? 叶清辞来这宜阳县,真正原因是昭宁公主吗? 若叶清辞如燕彬所言,对她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好感,燕彬如此愤怒为哪般? 为那位“尸骨未寒”的昭宁公主? 苏蓉隐隐感觉自己陷入一团可怕的沼泽。惊喜过后,是害怕、恐慌。 假如…… “燕彬,你僭越了!” 叶清辞声音恢复冷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厌烦。 “就算重寻鸾俦,苏氏她不过区区下人,被休的弃妇。本官岂会看上这样一个身份卑贱的人?” “你不止是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昭宁公主!” 苏蓉突然觉得心脏一紧,仿佛被人狠狠一把捏住。之前所有的迤逦幻想,统统不见! 顾不得失态,眼见罗碧珠提着水桶从院门外走进来,疑问的目光似在惊奇,她为什么站在正屋门口?三步并作两步,直接钻进另一间厢房。 屋内两人武功在身,自然察觉出门外有人偷听。 燕彬微抿着唇,眼神掠过一抹得意。 叶清辞攥紧手中笔杆,用尽浑身力气,才能克制自己怒意不溢于言表。只是冰冷地看了燕彬一眼,淡淡道。 “现在本官回答,应该能令你满意?燕典史,无事请你退出去!” 燕彬沉着脸,躬身行礼。 “卑职失礼,请大人恕罪!卑职告退!” 叶清辞定定看着案桌上的卷宗,再看不进去一个字。 一进到无人房间,苏蓉眼泪就流了下来。 哪怕她已很习惯“弃妇”这个名头,甚至别人怎么当面议论,她都不以为意。可是,这几个字一旦从叶清辞口中出,便如一把利刃,钻心而过! 好像他亲手将她从地狱中拉出去,又狠狠将她再次推入黑暗深渊。 果然先前自不量力的感情,是一场笑话。除了让她变得更加狼狈,毫无意义。 也是这个时候,她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陷进去那么深!胸口越疼,越表明她的愚蠢。 爱的种子尚未落地生根,便被人粗暴揉碎。 罗碧珠进来,看见苏蓉认认真真擦着每一件家具,心里松口气。之前苏蓉站在正屋门口,倘若被曾嬷嬷发现,又少不得挨训。 她想提醒苏蓉做事小心。如今见苏蓉异常平静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或许苏蓉是无意间走到那? 换个话题:“苏妹子,你还没干完活吗,我帮你?” 苏蓉理理垂下来的发丝,挡住自己眼睛,笑一笑。 “没事,我很快干完了。碧珠姐,你先去歇着!” “我再去检查一遍。” 罗碧珠哪能让自己歇着? 长眼的人,都能看出县令大人对苏蓉不一般。傅大人与苏蓉也较亲近。苏蓉躲懒不一定被斥逐;她偷懒,多半保不住这份活儿。 只不过人与人的际遇本来不相同,她不嫉妒苏蓉。自己有家有室生活平安幸福,苏蓉身世浮萍堪怜,大人们心怀仁慈,想也是同情她而已。 看着罗碧珠离开,苏蓉拿着那瓶药,垂眸凝视片刻,出门悄悄扔进了垃圾桶里。 以后,她还会坚持练武,但不会求着叶清辞教导。美梦做久了,差点忘记自己是谁,真是不应该! 下工照旧去厨房打包自己的份例菜,准备带回张记炊香阁吃。 刚出衙门,被从后面匆匆赶上来的一人,重重撞在手肘上。提的饭盒掉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 那人力量不轻,而且这么宽的路都能撞上来,十有八九故意的!苏蓉愤恨着转身,果然瞧见的,是金安福一张讨嫌的脸。 “哎呦!” 金安福故意叫的比她还大声:“你这人走路怎么不带眼睛的?汤水溅爷衣裳上,叫爷待会怎么赴宴?” 发现苏蓉眼睛红肿,误以为被自己欺负哭了,露出得逞的笑。衙门附近不敢多逗留,丢下一句。 “算了,大爷赶聚会呢,就先原谅你这个蠢货了!” 苏蓉拾起空食盒,看看没办法挽救的晚饭,再望向金安福的背影,心中杀机涌现。 正好心情不好……拿这小喽啰练金手指吧! 她抬脚跟踪上去。 第73章 摔成这样下饭 上次被对方意外跑了,这一次,可没人会来救他! 金安福哼着小调,目的地还是花街柳巷。 这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德行!上次险些因叶清辞办案收网,殃及池鱼。这回以为风头过去,又不知死活跑去潇洒。 他在头前走,根本没想到催命阎罗后面跟! 到了僻静处,苏蓉看看左右无人,直接摸出一粒豆子掷在地上。 铜甲兵现身。躬躬腰,身长八尺,容貌雄伟。 “奉吾主召唤!” 苏蓉手指快要跨进一家青楼门的金安福,眯眯眼。 “隐形,去打折那个男人的手足,不要被人看见!” 她现在不会立时取金家兄弟的狗命,只想让他们零零碎碎多受苦。 铜甲兵化为一道旋风冲出去! 一个瞬间,就将金安福揪住后领拎在半空,狠狠朝地面砸下去—— 这是苏蓉所能看见的。 而现场的两名龟奴,只见金安福一脚踩空,双足离地头朝下,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摔进他们青楼! “砰”! 平沙落雁!脸着地!大地嗡嗡震三颤! 金安福发出惨绝人寰的杀猪叫。他的四肢,先后被铜甲兵蹦跶到身上踩折了! 完成任务的铜甲兵直接化为清风消失。嘴巴合不拢的两名龟奴,赶忙跑向客人,想要搀扶一把。 “大爷,你这是怎么了?” 金安福疼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挂在脸上。拼命蠕动身体,像一只在粪池里挣扎的落水狗,歇斯底里嚎叫。 “你大爷的!你们XX的!弄这么高的门槛,故意磕绊客人!我要带衙门兄弟来,拆你们大门、封你们店……” 他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两名龟奴一听,不乐意了! 你自己猴急进门,迫不及待找姑娘,摔倒了还想碰瓷咱家青楼?他们可是正当挂牌营生,后面不是没有背景的。 这小衙役找死! 两名龟奴缩回原本想搀扶的手,不客气在金安福身上、脸上,又加了几拳头几脚,骂骂咧咧。 “哪来不开眼的小王八蛋,敢在我们吴五爷地盘上找茬!想碰瓷怡翠楼,也得问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闻讯赶出来的老鸨,看着在地上打滚哀嚎的金安福,眉头一皱,团扇掩住红艳艳的嘴使唤两名龟奴。 “把这小子抬去还给衙门,对县令大人如此这般说……” 她附耳对两名龟奴一阵嘀咕,面授机宜。龟奴们心领神会,去找了块门板来,把金安福放上去。 闹哄哄的时候,苏蓉已趁乱悄悄离去。 第二天上工,苏蓉去厨房取餐,便听见杂役们偷偷传八卦。 昨夜,金安福被怡翠楼的人送回衙门。说金安福与人争风吃醋,被对方套麻袋,打晕在黑巷子里。 至于金安福号哭,是怡翠楼门槛太高,摔伤了他。众人哪里肯信,交头接耳,简直笑疯了。 叶清辞闻报,愤怒不已。金安福身为手下公职人员,在外如此丢人现眼,抹黑衙门。不管金安福受着伤,让人又去打了金安福二十棍子! 若不是一班平日与金安福臭味相投的衙役苦苦求情,还念着其大哥金竹海的军职,叶清辞当场就要把这小子扫地出门。 不过,就算手下留情,金安福伤上加伤,趴在班房的通铺里,也只剩哼哼唧唧的份,爬不起来了。 想到老金氏和金竹海不久后赶来,看到金安福的惨样,苏蓉兴致一高,多吃半碗饭! 此后,她天天卡点上工,不打算再见到叶清辞。 贱民该保持贱民的样,别不识趣往上凑。 老金氏在丰定村,金竹海在军营,两人得知金安福出事有点晚,赶到衙门是三天后。 老金氏坐了辆村里牛车。金竹海借军营里的马,请假来看望弟弟。 母子三人在后角门门房团聚。看到遍体鳞伤,包裹得像粽子的儿子,到底母子连心,老金氏忍不住抱住金安福,嚎啕大哭。 “安福,你咋这么没出息!走个路都能摔成这样?” 金竹海见弟弟被老娘抱得直翻白眼,连忙上前将老金氏搀开。心里不爽也窝火,忍不住训斥弟弟。 “混账东西!叫你别往那腌脏地跑,你倒好,三天两头去,还与人争风吃醋被打断手脚?若不是救治及时,你下半辈子只能躺床上!” 他听到的版本,与老娘和小弟自欺欺人的版本可不一样。 金安福委屈得要死。 “大哥,明明是那怡翠楼门槛过高,磕绊着我……” 谣言以讹传讹,他浑身长嘴说不清。快恨死怡翠楼的人了! 当然,他更恨的是县令叶清辞。 本就没脸了,对方还当众杖责他二十棍子,害他伤上加伤!若非行刑的衙役放水,他只怕会被当场打死。 “大哥,那怡翠楼的人欺人太甚!害我平白受伤,还故意造谣中伤我?” 他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叶清辞那厮更不是东西!明知大哥你在军中有头有脸,也不给咱家面子,处处针对小弟。他哪里把你这军屯长放在眼里?” 老金氏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关紧门窗,生怕被外面来往的吃瓜群众听见。 “你作死啊,敢指名道姓骂县太爷?你大哥只是驻军的一员小小武官,人家可是一县父母官!” 经金竹海时不时教导,老金氏逐渐也懂得低调做人、别妨碍大儿子仕途的道理。此刻顾不得慈母心肠,狠狠拍了拍二儿子的脑袋。 疼得金安福哼哼唧唧。 金竹海走到窗前,看门房外的动静。见金冬梅蹲在影壁附近,老实替他守马,收回目光,狠狠瞪金安福一眼。 “都弄成这鬼样子了,放老实点,一会找人抬你回家,好好养伤。怡翠楼背景不小,郑校尉有份额,你再瞎嚷嚷,老子都保不住你!” 至于叶清辞……他狠狠拧眉。 前仇旧恨堆积在那里,总有一天,逮到机会要一并清算。 苏蓉混在看热闹的杂役里面。瞧见门房的门窗关紧,她悄悄靠近金冬梅,两人心照不宣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冬梅,你的亲事……” 借住马匹的遮挡,金冬梅飞快地和苏蓉传递信息。 “大哥回来,让此事作罢了!” 鲁班头至今半身不遂躺在床上,眼见差事被人顶去。毫无利用价值的一个鳏夫,家人怎可能还将她许配过去。 “那就好!” 苏蓉弯起唇角。 “但是大哥他……” 金冬梅欲言又止。此时一辆马车驶来,停在后角门,所有人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第74章 大哥不要说给我 只见车内先跳下个绿衣小丫鬟,随后从车内扶出自己主子。 那少女素白指头勾着嫩黄的裙裾,象牙色绣鞋堪堪触及地面。如同一朵初绽的花蕾,轻盈着地。 精致步摇在她发髻间摇曳,荡漾出细碎银光。玉瓷般肌肤,在夏日的阳光下显得越发耀眼。 金冬梅怔怔看着,心里充满自忏形秽。 等她稍微回神,苏蓉已不知去向。 苏蓉低头急匆匆赶回县署內宅。一边赶,一边心里狐疑不快。 邓慧为什么会上衙门来?就算她老子是教谕,看望父亲也不该来衙门啊? 多半奔着叶清辞来的。 八品教谕之女,在他眼中便不算贱民了吧? 她极为气苦地一笑。 把守后角门的衙役,自然是认识教谕家千金的。赶忙上前乐呵呵迎接。 “邓小姐怎么会来衙门?” 若是看望父亲邓教谕,应该去隔壁县学啊? 邓慧一脸娇羞,握紧手中折扇道:“昨日叶大人视察县学,不慎遗落一柄折扇。家父忙碌无暇分身,我便给叶大人送还回来了。” 衙役有点呆。 一把扇子? 随便派个下人就送还回来了啊,有什么必要教谕千金亲自出马? 金竹海听到交谈声,推开半扇窗户,朝外张望。 金安福屁股挨了棍子,不能躺只能趴。他床靠着窗子,下巴垫着被褥,偏过头,高度刚巧能望到窗外。 一看清邓慧容貌,顿时眼珠子快瞪凸出来了! 老金氏也好奇伸头瞧外面。 “老大,这是谁家姑娘?” 相貌比梅家千金似乎还要好看上两分。而且一身装扮,非富即贵。老太婆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大哥,她是谁?” 金安福同样激动。 他虽然来到城里,但当着差,有点空闲就跑去青楼窑子鬼混去了。对于城里权贵,他其实认识不多。 邓慧那身女人中极其少见的雪白皮肤,娇嫩容颜,一瞬间将金安福迷了个五迷三道。 不过金竹海不喜欢这种稚嫩的小姑娘。看到邓慧,就想起苏氏那干瘪的小身板,喜欢哭哭啼啼,兴趣全无。 把目光收回来,环抱双臂凉凉地看着弟弟。 这混账东西一见女人,就两眼放光。被打成这样儿了,躺床上还不老实。 真让人没好气! “她是邓教谕家闺女邓慧。她老爹作为学官,县令也得卖其两分薄面。臭小子,我可警告你,你逛窑子那种不三不四的手段,可别往人家身上使!” 金安福讪讪道:“大哥,怎么会呢?我再不懂事,也不会将堂堂教谕千金,当成下贱的烟花女……” 老金氏眼珠子一转。 “老大,正好你把梅家的亲事退了。你看这教谕千金怎么样?娘觉得她比那个梅千金看着顺眼。” 年龄小,模样温婉有礼,娶回家更容易调教。 之前的梅玉儿见过两次,傲慢无礼,她其实并不满意。若非冲着县丞的家世,真不如老黄牛般踏实肯干的前儿媳苏氏。 想到苏氏,又是一阵窝火。 贱皮子赶出家门,腰杆子倒直了,敢跟她打擂台别矛头!难道以前的百依百顺,全是装出来的? 金竹海皱眉。 老娘就喜欢瞎配对! 他是娶不着老婆了吗!见一个就往他身上推? “娘,这邓小姐干巴巴的我不喜欢!她爹不过一个教谕,还不如之前的梅县丞。娶这种姑娘进门,于我仕途毫无助益,要来干嘛?” 以前年轻不懂事,家里又穷,糊里糊涂听任撮合娶了苏氏。现在再娶,一定要擦亮眼睛找。 娶妻不贤毁三代! 老金氏听大儿子的:“你说的也是。这教谕家配咱家,确实家世有点低!” 金安福急了,拼命在床上扭动,试图引起老娘和大哥注意,口水差点掉了下来。 “娘,大哥说不要,给我呀!我要!我喜欢那丫头,一看就喜欢……” 说自己亲事,他不会觉得羞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然他爱去那窑子青楼里逛,家里小媳妇还是要有个的。 为他传宗接代。 老金氏没好气。 “看你这鬼迷日眼的,弄成这副德行,差点把你大哥人丢尽了,还想花老娘的钱,娶媳妇儿!” 金安福撇嘴,把不满的表情隐藏在被窝里。 他娘一直偏心。 前一刻抱着他哭,下一刻大哥开口骂他,便把那疼他的心收回去了。 金竹海听了弟弟的话,一时倒没有反驳。 摸着下巴微微蹿出的胡茬,若有所思道:“小弟若喜欢这邓家小姐,娘,咱们金家倒不是不能接受。” 现在宜阳县众多官吏纷纷落马,邓教谕能一直屹立不倒,也是他的本事。 何况邓教谕门下弟子众多,保不齐哪天出个举人、进士。那邓家名声水涨船高,也称得上宜阳县的文豪了。 老金氏倒是有自知之明。 “老大,你是官身,上门提亲邓家不会说啥。但你小弟只是个小小衙差,这……” 她担心地瞅瞅金安福,看到床上那坨花花绿绿的粽子,嫌弃地翻个大白眼。 就算她是老娘,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两人门当户对啊! 金竹海想了想。 “邓小姐刚及笄,没这么快许人家。我的职位,郑校尉许诺说年底给我往上挪一挪。那时候,安福是我小弟,上门提亲很说得过去了。” 娘俩一起激动。 “老大,你又要升职了,可靠吗?” “大哥!我的亲大哥啊喂,小弟下半生的幸福,全部靠您了!” 极其兴奋抱完大哥大腿,金安福想再看看邓慧,后知后觉发现人早进县衙里去了。 想到刚听到邓慧与衙役的对话,金安福无名火冒,心头酸溜溜的。 “邓小姐去內宅,一定找那叶县令的。呸,仗着一张小白脸,勾搭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无耻之徒!” 金竹海不在意小弟和邓慧想什么。但既然叶清辞与教谕千金有首尾,他就忍不住要想从中搞破坏。 谁叫那不知死活的县令,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没脸呢? 叶清辞在意的东西,他一定要想办法抢夺或毁灭! 苏蓉溜回內宅,继续埋头干活。看到金家母子抱头痛哭,过得不好,她心头便舒坦。 只是不曾想会遇见邓慧。 邓慧说还那扇子,欲语还休的娇羞表情,仿佛针扎在她心上。 什么时候,他们关系这么进一步了? 她身份卑贱,邓慧是他心目中的高贵吗? 跪在地上,狠狠用抹布擦拭地板,恨不得那是两人的脸皮,统统给他们擦下来! 垂花门外,响起环佩叮当,脚步细碎的声音。 第75章 邓小姐的心思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6章 不出意外还是出了意外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7章 刺杀失败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8章 第一个排除嫌疑 但叶清辞沉默片刻,只是淡然道:“你不适合习武,以后还是好好做工吧!” 苏蓉的心,彻底冷下去,恭敬行礼告退。 叶清辞目送她纤细身影,眸光飘忽。面前厚厚一卷案宗,良久没有翻开。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回想起那一夜。她柔软的唇瓣在自己掌心微微颤动,带来那抹异样感觉。 果真如燕彬所言,他对她,与对别人不一样吗? 不可能…… 怎么可能! 傅振走进来:“大人,卑职已查出与金家有过往嫌隙、结仇的人家,列出一份名单。” 叶清辞回过神,看着傅振呈上一本厚厚名册,粗略估计达百人之多,顿时眉头皱起。 “怎会这么多?没有事先排除一些么?” 苏蓉就是所有人达成共识,第一个排除掉的嫌疑对象。 毕竟苏蓉本人背景摆在那里,谁也不相信她有能力行刺金竹海。 傅振哼了一声。 “这个金家,在丰定村如恶霸般的存在。别说好勇斗狠的金家兄弟,老金氏和已经过世的金老头,也是喜欢恃强凌弱、霸道不讲理的人。” “据说,当年与邻村争水源、争土地,还闹出过人命。后面不知道怎么摆平了,可能是两个村互殴,均有死伤,所以法不责众?” “远的不说,单这金竹海投军之后,在军中借校场比武,先后重伤三人,轻伤十数人,获得郑校尉赏识。” “这些人,哪个不恨他?” 傅振站在桌案边,环抱自己双臂,做出轻蔑的总结语。 “依我看,这金竹海咎由自取。幸亏遇到我们,帮他拦下一劫!” 真是的。 这“岷郡王氏”行刺也不挑时间场合,偏在自家大人拜访郑校尉的时候现身。 若不是那个身披铜甲的古怪刺客,大多数时候只针对金竹海发动攻击,还以为奔自家大人或郑校尉来的呢。 最离奇的是,双方纠缠厮杀一夜,刺客突然凭空消失!全城戒严搜捕,没逮住对方一根汗毛。 跟前两次行凶一模一样。 还有点令人惊诧。 以为金竹海是靠抱大腿升迁的,结果这人竟有几分真本事。 他和燕彬联手拿不下的刺客,此人来无踪去无影,金竹海竟然可以凭一身蛮力敏捷,躲过对方多次暗算。 当然,他与燕彬不出手,这小子迟早死于对方之手。 宜阳县有这么神出鬼没的一号厉害人物存在,亦邪亦正行事,着实令人头疼。 苏蓉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拿起抹布扫帚干活,心里有喜有悲。 喜的是幸运逃过一劫。悲的是短时间内,她不能再对金家人动手。 还是先训练好金手指吧,明显铜甲兵不够强大。 等足够强大,才是她快意恩仇的时候。 因为遇刺,金竹海沉寂了一段时间。不过老娘催促他尽快帮金安福向邓教谕家提亲,他只得振作起来,带上礼物前往邓家。 他的造访,令邓教谕很高兴。 虽说文武相轻。但这几年因为时局动荡,朝廷需要军人出力,武将地位高了许多。 他是八品教谕,金竹海刚升迁到七品都尉。论品级,他还得向金竹海行礼。 金竹海开门见山,说自己为提亲而来。 宜阳县如今谁不知道,金竹海休掉的前妻是苏蓉。邓教谕以为他为自己提亲,认认真真盘算一番,觉得这算好事。 即便金竹海休弃过一任前妻,大姐儿嫁过去好像有点吃亏。但金竹海年轻有为,在朝廷如今重视武将的氛围,大有前途。 而且现在世道不太平,金竹海孔武有力,更能保护家小,庇荫岳家。 叶县令瞧不上自家,金竹海作为顺位人选,其实很适合填补这个空缺。两家联姻,任谁不敢小觑。 喝着茶,邓教谕考虑如何矜持一二,再顺势答应金竹海的请求。然而金竹海话锋一转,却表明自己是为弟弟提亲而来。 邓教谕仿佛被他当场打了一巴掌,笑容僵在脸上。 不过相谈甚欢,也不好马上翻脸。只能郁闷应付一句:“感谢金督尉抬爱小女。但终身大事,需与内子商议!” 事实上刘夫人被软禁在后宅,病得快死了,哪有资格参与商议女儿的亲事。 应付走金竹海,邓教谕怀着愤懑的心,来到后宅。找陶姨娘说这事,发泄方才所受的憋屈。 “一个小小衙役,也妄想娶我家大姐儿?金竹海真是欺人太甚!” 陶姨娘袅袅婷婷为他送上香茗,听明白原委后安抚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金督尉也是注重自家小弟,才亲自来咱家提亲。成与不成,老爷不要得罪人,也莫要气坏自个儿身体。” 她柔顺娇媚地对邓教谕送秋波:“妾和琛哥儿,此生全指着老爷呢?” 爱妾的小意温柔,令邓教谕无比受用。 他倒是想扶正陶姨娘,奈何刘夫人苟延残喘没死。法令明文规定,不得以妾乱嫡。而且扶正妾室,需要取得宗族同意。 邓家的钱,上一次沾上官司“捐”给衙门,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法回到从前。 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刘氏,就是一阵咬牙切齿。好在将那疯妇关在后宅,差不多快病没了。 以后由知情识趣的陶姨娘来打理后宅,邓宅慢慢能重新立起来。 陶姨娘服侍邓教谕净手,准备安排午餐。瞅下人上菜的空档,偷瞄邓教谕脸色,委婉说了句。 “其实大姐儿能嫁进金家,不算辱没了她。” 邓教谕皱起眉头。 “若是金竹海提亲对象是自己,我勉强也就答应了。但他却是为他弟弟!那金安福只是一名小小衙役,不学无术,有什么资格娶我家大姐儿?” 此时,一条人影带着侍女,悄悄站在门外偷听。 陶姨娘没注意外面,她自认为已控制住內宅。殊不知,邓慧身为刘夫人精心培养的女儿,不是她短期内能轻易拿捏的。 “老爷,妾倒觉得,金安福非吴下阿蒙。他有金竹海那么能干的一位大哥,怎么可能一直是名小小衙役呢?” 邓教谕闻言,陷入沉吟。 金竹海年纪轻轻,升迁速度之快,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如今身为督尉,只在郑校尉一人之下。在宜阳县这块,算得上号人物。 可惜,为何偏偏不是给本人提亲呢? 但金竹海若保持这种平步青云的势头,能预见金家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拒亲,会不会结仇? “砰”! 邓慧一把推开门,闯将进来。 “爹,我不嫁姓金的!我要嫁,只嫁叶大人!” 第79章 七夕花灯会 邓教谕两眼冒火。 “混账!你越大越没规矩,跟你娘学坏了!我和你姨娘说话,你竟敢在外偷听,还随便闯进来?” 倘若传扬出去,他这教谕脸面往哪搁? 而且清清白白女儿家,张嘴闭嘴说嫁谁不嫁谁,简直毫无廉耻心! 邓慧双目含泪,向着父亲屈膝行礼:“爹,我是您亲生女儿啊?若能嫁得好人家,岂不是为咱们邓家增光?将来也能提携弟弟。” “您为什么不能盼着女儿好一点呢!” 陶姨娘暗地撇了下嘴。 之前后宅被刘夫人把持,她想见琛哥儿一面也难。孩子被养成现在那种骄纵的样子,刘夫人其心可诛! 她绝对不会放过刘夫人,更不会放过她的女儿! 这对母女都该死。 邓慧还妄想嫁给县令大人呢。人家可是翰林编修、探花郎出身。简直自不量力,笑死人了。 和她娘刘夫人一样贪婪阴毒,抛下一个提携弟弟的钩子,以为她会上当咬钩? 邓教谕恼怒地皱眉。 “孽障,你简直猪油蒙心!从前学那么多女诫女德,学狗肚子身上去了?只怪你娘素日太纵容你。” “你给我乖乖在家闭门思过,倘若做出坏我邓家门风的事,我请家法打折你的腿!” “爹!” 邓慧泪流满面,直挺挺跪下。 “请您莫要糊里糊涂将女儿许人,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吧?这一次,若还是不能让叶大人对女儿别具青睐,女儿听凭你安排嫁人!” 邓教谕神色一动。 “你此言何意?” “还有五日,便到一年一度的七夕节了。” 邓慧昂着头,两眼焕发出熠熠光彩:“每年县衙都会举办灯谜会、诗会。想必今年也不会例外?” 邓教谕目光闪动。 “你的意思?” 邓慧雪白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爹,昨年我猜灯谜得到县令大人褒奖,独占众家闺秀鳌头,今年不会例外!” 叶大人之所以对她冷漠,只是不了解她的才华。只要有机会在对方心目中留下柳絮才高的印象,叶大人一定会一改初衷,对她青睐有加。 秀外慧中的女孩,且出自书香门第,哪个正常男人会不喜欢? 陶姨娘语含鄙夷。 “还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举办灯谜会、诗会呢?最近频发事故,流民增多,‘岷郡王氏’这个凶手,至今没被抓获……县令大人顾得上这些?” “爹,别人不行,您肯定能让叶大人改变主意的?” 邓慧希冀地看向邓教谕:“况且,您身为教谕,建议县令庆祝七夕,乞巧劝勤,与民同乐,本就是分内职责!” 邓教谕踌躇一番。 想着之前吃官司,舍财又丢人,被同僚背后笑话死了。学子面前,更是抬不起头。女儿提议,触动他敏感的神经。 “好,爹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若失败,你就乖乖呆在家里待嫁,不许再想些有的没的?” “好!” 邓慧激动得膝行两步,抓住邓教谕衣角:“爹,那你去帮女儿筹谋一番?” 陶姨娘乜斜父女俩一眼,脸上掠过一抹冷笑。 七夕过节,贵女们异常激动。对苏蓉这种打工人,却是种异常繁忙的痛苦折磨。 叶清辞决定在县衙举行灯谜诗会,广邀当地豪绅文人来参加后。苏蓉就跟随众仆役,忙得前脚打后脑勺。 先和罗碧珠一起搞大扫除,将整个县署內宅擦得一尘不染。随即被借调到厨房,帮忙洗菜洗瓜果洗碗碟。 然后还要参与制作灯会用的各种精巧宫灯。她不会做,就打下手劈竹篾条、调浆糊、裁纸。 手脚慢了做得不好,被曾嬷嬷一顿臭骂,姜厨娘也会不喜。 折腾几天下来,自家张记炊香阁又要筹备。做些乞巧节大家喜欢的巧果点心,用彩带装饰一下店内店外,应景做几盏宫灯,写上灯谜。 猜中者,送灯加巧果,图个热闹,打个广告。 灯谜诗会当晚,她不能离开衙门。需和其他仆役一起,在现场跑腿侍候。 叶清辞身边无年轻侍女。 八名充当灯会门面,负责侍奉引导宾客入席、为女眷整理帷帐披风、照看孩童、处理临时需求的人,是从粗使仆役中选拔的。 苏蓉和罗碧珠也在其中。 为此,灯谜诗会前两天,她们被姜厨娘集中到一起,强训了两天。务必要保证盛会当晚不出差错。 累得半死的唯一好处,是发了套喜庆的衣服。胭脂色窄袖短襦配白色百褶裙。统一梳单螺髻,用银制蝴蝶步摇固定住,簪上红色绢花。 这一套行头,少说值三两银子。 听说事后不用退,属于自己,不止其他人眉开眼笑,干劲十足,连苏蓉也觉得在衙门打工,福利真不错。 虽说灯谜诗会不能作为座上宾参加,但以另外一种身份加入,见识这时空的七夕盛况,也算桩幸事。 灯会当夜,天公作美。 满天星辰映衬人世间的万家灯火,仿佛世外桃源的繁华热闹,暂时将外界种种不太平的因素掩盖。 县衙大门前的照壁下,竖立两盏人高走马灯。 苏蓉等八名穿戴整齐、化着精致妆容的侍女,迈着袅袅婷婷的步伐,将络绎不绝,手持邀请贴的宾客,分别引导入会场。 庭院里挤满人。 文人墨客聚在一起,簇拥叶清辞这一县父母官,猜灯谜饮酒,吟诗作赋,不时发出欢笑声。 孩子们穿梭人群中,手里攥着糖果,提着各种小灯,你追我赶。 女眷们身着绮罗华裳,满头珠翠,三三两两闲庭散步,保持优雅风度,观赏各处悬挂的花灯。 情感深厚的夫妻,或则悼念逝去的家人亲朋,则走向后衙荷花池放河灯,寄托自己的祝福和哀思。 每一盏花灯贴有灯谜,猜中者可以领奖。 宾客们同样能将自己带来的花灯挂上去,让别人猜谜,博个同乐。 叶清辞亲手写了十份灯谜。七盏花灯悬挂在文人聚集地,三盏花灯挂在女宾客所在地。 凡是猜中者,重赏。 邓慧盛装打扮,眼中闪烁志在必得的光芒,第一时间走向那三盏挂出来的花灯。 原本包围着花灯观赏的女眷们,看到她出现,不约而同四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自从县丞、主簿一干人落马,教谕家女眷便是宜阳县身份最高的贵女。邓慧直奔县令大人的三盏花灯而来,大家心照不宣。 第80章 贵人 苏蓉侍立一旁,冷眼看着女宾们恭维邓慧。 因为刘夫人的关系,她确实讨厌这教谕千金。然而不可否认,邓慧是具有备一定真实才学的,很快猜中两盏灯谜。 她的侍女,骄傲地为主子提着花灯,等待主子猜第三盏灯谜。 邓慧没有一点谦让其他女宾的意思。第三盏灯谜难住了她,苦苦思索,也不愿意将机会让给别人。 苏蓉瞄两眼花灯。只见灯谜写着: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 她恰好以前在论坛看过类似帖子。暗想这不是个“日”字吗?不过她没资格猜谜,眼观鼻,鼻观心,保持垂手侍立的站姿。 邓慧苦思冥想半天,实在想不出也不猜了。反正她已猜出两盏灯谜,后面即便有人猜出第三盏,也越不过她。 琉璃万点,现在是她月约星期的时候。 她从侍女手上接过两盏花灯,眼里饱含柔情,一步步走向她心驰神往的地方。 苏蓉朝邓慧离开的方向望一眼,就顾不得关心对方去哪里了。一位女宾去更衣,需要她带路侍奉。 整个县衙内外欢声笑语,直到深夜。苏蓉及一班侍从点头哈腰,送走最后一位玩乐尽兴的宾客,才长长吐出口气,悄悄揉着酸疼的胳膊腿。 她们不能休息,还要帮忙打扫会场。 邓慧没能猜出灯谜的那盏花灯,其他人也猜不出,孤零零挂在原处。曾嬷嬷让人搬来凳子,准备把它取下来放入仓库。 此时,叶清辞被一群人簇拥过来。看到苏蓉等侍女围着那盏花灯,忽然间来了兴致。 手指花灯对众人道:“今夜七夕盛会。这盏花灯,你们谁能猜出正确字谜,本县照旧给予重赏!” “来,有没有能够猜出来的,大胆一说?” 大家面面相觑,心想大人喝醉了。那么多贵女猜不出字谜,她们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说? 傅振扶着叶清辞,眼睛看向那花灯,嘻嘻而笑:“大人,卑职能不能加入?猜出字谜,一样重赏我。” 叶清辞“啪”的合拢折扇,敲在他头上。 “你与民争利,差那几两银子?” 傅振委屈扁嘴:“几两银子能买十多只烧鸡了,为何不争?” 叶清辞不理他。朦胧醉眼,扫视过现场的人,最后停留在苏蓉身上。 下刻,他眼神变得深邃迷离起来。 苏蓉被他全神贯注盯着一看,蓦地心跳加速。 明明誓言牢记自己“卑贱”身份,但面对叶清辞,不争气的总要胡思乱想。 叶清辞收回视线,淡淡笑指花灯说了一句。 “一刻时间,说出灯谜者,赏银五两!” 他用力拍傅振肩:“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也去猜!” 五两! 在场人无不心动。而傅振上前看了会灯谜,一时半会皱眉没能给出答案。可见这赏银不是好挣的! 苏蓉忍不住了。 瞅周围没有可怕的燕彬存在,上前一步,壮着胆子道:“大人,我知道灯谜!” “喔?” 叶清辞双目似幽邃星空,划过一道流星,惊碎满眸沉寂的波光。 “说来听听。” “是一个日字。” 苏蓉清清喉咙,朗声道:“南朝齐、梁两个王朝的皇帝都姓萧。萧萧下,解为齐、梁两朝的下一个朝代,陈。无边,解为去掉边旁。落木,解为去掉木字。” “故而,陈,除掉边旁是东;东,去掉木是日字。” (百度) “啪啪”! 叶清辞情不自禁,鼓起掌来:“解得好!” 了解到这个冷僻不知出处的灯谜,他还苦思冥想好一会。本打算写出来,考一考众学子,没想到花灯挂错地方,放在了女宾处。 邓慧虽然答对两个灯谜,但那是他送给女宾娱乐的简单灯谜,就是图个乐呵。 能意外答出这个放错地方灯谜的苏蓉,才真正令他感到惊奇! “苏娘子,你以前了解过这道灯谜?” 他不信作为农妇的苏蓉,才智敏捷在他这探花之上。 苏蓉老实回答:“以前的确在一本杂书上看过。” 叶清辞由衷赞叹。 “了解这么冷僻的灯谜,足以证明你所学知识面广博!” 他疑心以苏蓉才学,为什么会落到如今这种落魄地步。但想到苏蓉自己也说记不得从前,只好将这种怀疑,暂埋心底。 傅振招招手,跟随在后的衙役飞快端过来一盘银锭子。叶清辞拿起一锭五两的,亲手递到苏蓉手里。 两人四目相对,苏蓉迅速低头,摆出一副恭敬姿态。 “多谢大人!” 叶清辞带着两分酒意,深深看她一眼,转向众人。 “大家这两日辛苦了!这个月工钱,发双倍!” “大人英明!” 顿时,庭院内一片欢腾。 大家当然眼馋艳羡苏蓉得赏,可自己没那本事,得认。双倍工钱,到手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苏蓉握紧银子。 她小金库近六十两银子了! 谁能想到,半年前她一文不名被赶出夫家,落魄到差点死去? 叶清辞是她的贵人。 即便在他眼里她身份卑微,她应该秉持感恩之心! 回到家的邓慧,扑在自己床上,痛哭一夜。 她拼尽全力努力过了,最终仍是失败。 叶大人对她态度淡淡的,即使在夸她时,面色依旧毫无变化。尽管她极其不甘,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叶大人对她,没有丁点那方面的想法。 她满腔痴情,终付流水。 陶姨娘带着人走进来,唇角上翘,似笑非笑。 “有些人啊,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肖想不该属于自己的,导致咱们邓宅,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儿!” 邓慧抬起头,眼睛通红。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笑我?给我滚出去!” 陶姨娘放下手中一叠绣花样子,笑语晏晏。 “不好意思,姨娘暂时不能滚出去。奉老爷名,来教大姐儿女红。这段时间,大姐儿都必须呆在自己房中,不能随意出门。” 邓慧随手抓起桌上一个杯子,朝她的脸猛砸过去! 陶姨娘慌忙举手阻挡。杯子砸在她衣袖上,弹落地面,摔得粉碎。陶姨娘放下袖子,只见自己新做的丽裳被茶水溅污,不由得面色一沉。 “看来大姐儿确实需要好好学规矩!以前夫人纵容你,姨娘受你爹嘱托,却不得不严厉教导了!” 使个眼色,两名膀圆腰粗的粗使婆子,守在了门口。 邓慧面色发白。 第81章 贫穷救了她 隔天,苏蓉上工,听到杂役们议论。刘夫人病势严重,怕撑不到入冬了。 担心刘夫人一去,儿女必须守孝三年。邓教谕正紧急托媒,积极想把邓慧嫁出去。 至于谁把这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能是邓宅人,也可能是那些被邓教谕相中的人家。 苏蓉心想,邓慧终于对叶清辞彻底死心了吗? 叶清辞既然与昭宁公主有关系,普通身份的女子,自然不放在眼里。 她难免对邓慧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转念一想,邓慧好歹是教谕千金,哪轮得到她这种身份更低微的人同情。专心干活多存钱,到时辞了工,回家躺平过富贵咸鱼生活是正经。 现在只差豆子兵给她寻来百年老参、千年灵芝了。 入秋后,夏季闷热逐渐褪去,早晚风裹着凉意。张记炊香阁生意越发好起来。街头多出许多挑着箩筐、推着独轮车、牵着儿女进城的村民。 他们刚纳完公粮,手里稍有余钱。再苦再难,要进店买两个暖乎乎的肉包子,塞进嗷嗷待哺的小儿女手中。 一年到头,这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时刻。 张如英从不通过降低食材品质压缩成本。 真材实料的大肉包,一个个如同挺胸腆肚的大将军,蹲在蒸笼里接受检阅。连各色五花大馒头,盖子一揭开,也散发出浓郁的麦香,诱人食欲。 张记炊香阁出品,有口皆碑。 连续两天放闲日,苏蓉特地挑一天没去店里帮忙。而是揣上钱,去市集逛逛。打算买两件棉衣,送给方婆婆祖孙。 将至冬天,祖孙俩旧衣破破烂烂,根本不能御寒。 她挑了一大一小两件青花布棉衣,花了一两多银子。包好装在背篓里,继续逛街,想再买些粮食。 尚未进米肆,只见一乘小轿擦身而过,停在前面不远的胭脂铺。绿衣丫头扶下身量娇小,一身嫩黄衣裳的邓慧。 两人目光相接。 苏蓉注意到邓慧头上,只簪了两朵绢花,常佩的金质长命锁不见。身上衣裳看似颜色鲜嫩,实际是旧衣。 看来邓慧这段时间,过得的确不好。 见着苏蓉,无精打采的邓慧,表情有了些许变化,眼神变得犀利狠毒。 她不能怨她娘自食其果,也不能恨她爹刻薄寡恩。她能恨得起怨得起的人,只有身份地位远不如自己的苏蓉。 她觉得苏蓉是罪魁祸首。 若不是因为苏蓉,她娘怎会病入膏肓?而若有她娘继续庇护她,后宅也不会被一个姨娘把持,造成她现在出门,还要憋屈地请示对方同意。 想到这些,她盯住苏蓉的目光,如同淬了毒。 苏蓉觉得这人有病。没理会,背着背篓继续朝前走。 快绕过邓家小轿时,突然听到人声喧嚣。与此同时,许多人乱糟糟地从前方掉头跑了回来! 经过她们身边时,有人朝尚懵逼着的她们慌张嘶喊:“快跑呀!前面有许多流民在抢劫杀人了——” 滚滚人流,将措手不及的苏蓉,推挤到邓家小轿边缘。绿衣侍女紧张护住邓慧,怕得快哭了。 “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想要叫轿夫来抬轿子,但两名轿夫本是雇来的,危急时刻哪会管客人?丢下轿子,早第一时间随人流逃跑了。 苏蓉拼命朝路边挤。不求能进入那些乒乒乓乓关门的店铺里避难,至少能在人屋檐下找到藏身角落,避免被疯狂逃命的人群踩死。 人多有盲从心理。见苏蓉动作,邓慧主仆下意识跟在她后面奔跑。 苏蓉刚找到死角里一堆箩筐杂物后躲起来,邓慧主仆便哆哆嗦嗦跟了进来。 双方对视一眼,苏蓉默默腾出点空间,放下背篓堵在外面,稍微挡住三人身形。 又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自然做不到生死关头,把人拦在外面。 脚步杂沓,不时有人跑过去。听到喊杀声惨叫声越来越逼近,邓慧又惊又惧,紧紧抱住自己。 “在这里!这里有人!” 不知谁发现她们藏身地,在外振臂高呼。 透过箩筐缝隙,只见一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脏污得看不清五官的家伙,挥舞棍棒柴刀,张牙舞爪冲向这处死角。 邓慧心胆俱裂。 猛地伸出双手,不假思索将身边的苏蓉,用尽力气推出去! 苏蓉做梦没想到,前一刻她做好心农夫,后一刻邓慧竟会变成毒蛇,咬她一口! 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就从藏身处滚了出去。腰身重重撞在一个杂物箱子上,刚巧被一枚伸出的铁钉划破。 顿时,鲜血汹涌。刚掏出的几粒豆子,不知道摔落哪里去了! 眼见一伙流民怪叫着扑过来,她顾不上多想,踉跄起身,连滚带爬往墙角边逃窜。 只要拉出距离,她就有时间再从身上摸出粒豆子…… 然而,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伙流民,看也没看在地上挣扎的苏蓉,呼啦啦越过她,直扑死角。认准邓慧那身漂亮衣裳,也认准邓慧那白亮亮的皮肤。 不顾邓慧撕心裂肺哭喊,拼命厮打尖叫救命,逮住她纤细的脚踝把人拖出来,抗在肩头上开跑! 从头到尾被当成背景板的苏蓉,目瞪口呆坐在地上,捂住自己腰,眼睁睁看着对方如同滚滚洪流。 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直到绿衣丫鬟顶着满头满身大脚板泥印子,从死角里跌跌撞撞爬出来,冲到街心痛哭流涕,哀嚎自家小姐,她才如梦初醒。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因为贫穷,穿不起好衣裳、养不白胖躲过一劫! 美丽若无自保之力,只会像暴露在沙滩上的珍珠,任人采摘。 一队衙役吆喝着从街道另一头转出来,追向四散奔逃的流民。令人惊讶的是,金安福十分勇猛,冲在队伍前列。 苏蓉咬紧牙关,扶着墙慢慢爬起来,捡回自己背篓。想趁现在比较安全去医馆。 铁钉入肉很深,划破一大块皮肉。铁钉上还带有铁锈,这时代若不尽快医治,会因破伤风死人的! 她恨透恩将仇报的邓慧。 对方被流民掳去,会落得怎样下场,她毫不关心。 摇摇晃晃坚持走一段路,腰部剧痛令她疼不可忍。创口流血不止,染红半边裙幅。使出吃奶的劲按紧伤处,也无济于事。 街上人全部在东奔西跑,自顾不暇,没人有功夫来关心她伤势。 最终倒下去的时候,苏蓉模糊视野内,瞧见一道熟悉身影,向她狂奔而来。面上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苏娘子!” 她闭上眼睛,内心涌出一种莫名悲哀。 没有开花结果的可能,为什么在她绝望时,老天爷总会给她一分微薄希望? 第82章 英雄救美 叶清辞掠至跟前,堪堪来得及捞住苏蓉一片衣角,避免她头着地。 看着半身染血的苏蓉,他心脏蓦地漏跳一拍! 没有多做犹豫,他立刻抱起苏蓉,顺手抹下她身上背篓,塞给紧随在后的傅振。 “你们继续去追那伙生事的流民!传令四门封城,别让可疑人逃出宜阳县!” 说罢,丢下大队人马,火速朝就近医馆疾奔而去。 “大人!” 傅振一手提剑,一手抱背篓,人有点傻。 燕彬冷哼一声,招呼身后衙役军卒:“跟我来!” 当先杀向落后几名狂徒。 今日不多宰几个贼人,心头一股邪火不知该怎样发泄! 傅振挠头,只得把背篓自个负上,随后赶去。 等苏蓉从昏迷中醒来,人已躺在医馆内的小床上。 腰伤被绷带紧紧包扎好,空气中,弥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药水味。哀嚎呻吟声交织一起,不绝于耳。 看来一场混乱,导致无数百姓受难,医馆人满为患。 隔着扇屏风,她听见傅振的声音,稍微压低在向叶清辞禀报。 “大人,大部分闹事流民抓住了。他们说,是因看见有人在市集打架斗殴,将一个个吃食摊子掀翻。饿得受不住,才会忍不住一涌上前抢夺。” “人太多,乱糟糟造成踩踏事故,有人高呼杀人,百姓所以吓得四处奔逃。” 燕彬冷声道:“之前封城,就应该把清理出来的流民,全部赶出城去,或者官卖!” 他的意思,大概是埋怨叶清辞心慈手软,导致宜阳县流民队伍壮大,才有今日结果。 叶清辞没理他,问傅振:“剩余的闹事者逃出城了?” “是。” 傅振顿了下:“来不及关城门,金安福带领几名衙役,追出去了!这小子倒是突然勇猛起来……” 他对金安福没有好感。 最后一句话,饱含轻视和质疑。 听到这里,苏蓉忍不住发出一点声音。 叶清辞立刻抛下傅振和燕彬,大步转过屏风来看她。见她醒了,面上掠过喜色,随即板下脸,以一贯的冷静之色看着她。 “苏娘子,你醒了?这里不安全,本官安排车,送你回衙门!” 傅振无语。 不安全?这么多人挤在医馆里呢,谁不安全? 燕彬抿紧双唇,眸子里隐藏怒意,偏过头。不想看这两人相互之间凝视、欲盖弥彰的眼神,省得自己生气。 “大人……” 苏蓉微颤着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唇瓣,慢慢道:“教谕千金……邓小姐被流民掳走了!” 这件事,叶清辞早晚会知道。她作为目击者,知情不报,事后可能在他心目中落下心胸狭窄的印象。 能不能把人救回来,不关她事。反正第一时间,她给出过信息了。 叶清辞三人皆是一惊! 本以为只是流民闹事,趁火打劫。如今学官之女被流民掳走,那性质就严重了! 而且一位待字闺中的弱女子,落到贼徒手中,会遭遇什么,不堪设想! “这是真的?” 燕彬审视苏蓉表情变化。 苏蓉忍着伤痛,蹙眉答:“我们躲在同一个地方……我受伤了,眼睁睁看着她被流民掳走。她的丫鬟,不知被人流冲散去了哪里?” 叶清辞当机立断。 “傅振、燕彬,召集人手,我们立即出城寻找!” 傅振、燕彬二人闻言,马上飞奔出去。趁这功夫,叶清辞抱起苏蓉,把她送上马车,派衙役送回衙门。 这个时候县城一团乱,不能放心苏蓉留在医馆。无外人在时,他眉眼方能流露出丝丝关切。 “苏娘子,你伤势不轻,养伤期间,最好别离开县衙。” 只有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能给予最好保护。 苏蓉心里一暖。 “谢谢大人!” 随即闭上眼睛,继续昏睡。 多余的,她不敢想,不该想。 叶清辞火速点起一支人马出城。尚未来得及辨别踪迹,寻找流民出逃方向,只见一匹快马驰回。 马上金安福紧抱衣衫不整的邓慧,满脸神气活现。身上皂隶服沾染尘土血迹,嘴角有块乌青。除此之外,什么异常也没有。 邓慧明显吓傻了。 如同考拉一般,牢牢攀附在金安福身上。见到叶清辞,也没回过神来。 众人谁不知道金安福文不成,武不就?见他今日竟然大显身手,英雄救美,不禁惊讶无比。 有要好的衙役,立即上前打趣金安福。 “你小子行啊!竟然从贼人手中,把邓小姐救了回来?邓教谕若知道,还不奉你为座上宾!” “运气,运气!” 金安福得意扬扬,一手挽马缰,一手抱住邓慧不撒手:“还好我在集市上捡了匹马,不然,追不上那群恶徒!” 说着,驱马来到叶清辞面前,貌似恭敬道:“大人,邓小姐受惊非小,属下先送她回家?” 叶清辞打量神不守色的邓慧,尽管对金安福的行为心存疑惑,仍是点了点头。 “去吧!你此次救回邓小姐,大功一件,本县过后自会嘉奖你!” 金安福大喜:“多谢大人!” 刚要走,叶清辞叫住他:“跟随你出城的其他几名衙役,何在?” 金安福用下巴示意身后:“大人,他们在收拾那伙贼徒呢!我担心邓小姐,所以急着先送她回城。” 叶清辞怕出意外,急忙带人赶往金安福指点的地方。隔得老远,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待靠近,只见七八具流民的尸体,身首异处倒在地上。三名随金安福出城的衙役,正在弯腰搜刮尸体。 见叶清辞等人赶至,手抖了抖,连忙解释。 “大人,我们在搜查这伙贼徒,究竟是什么来路……” 叶清辞蹙眉,没有理会他们的小心思。而是看向场中,大马金刀立着的一条壮硕青年。 “金竹海,你为何在此?” 金竹海扯块帕子,擦去刀上血,弄脏后丢在地上。 “叶大人,今日我休沐,在城中闲逛。遇见集市有人闹事,追出城来,正好帮了自家兄弟一把!” 众人恍然。 怪不得今日金安福大展神威。原来有他大哥帮忙,对付几个流民,自然不在话下。 叶清辞望向地上零碎尸块,暗想金竹海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手下非但不留活口,杀人手法也是暴戾。 跟“岷郡王氏”有得一拼! 不过岷郡王氏他们打过照面,相貌体型,绝对不是金竹海。 小小宜阳县,处处透着诡异危险。 第83章 王八配绿豆 金安福的英勇名声,第二天传遍宜阳县。与之对应的,是邓慧闺誉受损。 比起金安福,吃瓜群众更津津乐道谈论教谕千金当日的狼狈。猜测落在流民手中那段时间,大小姐遭遇过什么事? 金家兄弟和三名当事者衙役,把贼徒杀绝了,不妨碍他们胡编乱造,将没看见的过程描述得分外香艳惊险。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邓小姐一定不清白了。 流言可畏。 邓教谕在县学里子面子,彻底没了。 气得他回家,狠狠赏了嘤嘤哭泣的邓慧几个大耳刮子! “让你禁足在家,好好自省,你又偷偷跑出门,闯下这滔天大祸!现在外面疯传你落在贼人手中,失去清白,你叫为父脸往哪搁?” “老爷息怒!” 陶姨娘连忙上前,帮忙抚邓教谕胸口。邓教谕手指颤抖,面如土色跌坐在椅子上。 “还有,回城时众目睽睽,你竟然与那金安福共乘一骑,在马背上搂搂抱抱……你!” 他恨不得再打邓慧一顿。 “你的礼义廉耻去哪里了?就这样,你将来还能指望嫁得出去?” 邓慧说不出话,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嚎啕大哭。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明明把苏蓉推出去挡那群流民了,可对方压根不理会苏蓉,直奔她来。 她自傲自骄的容貌身份,成了她的催命符。 邓教谕怒火中烧,又训斥陶姨娘:“让你好好管理內宅,约束大姐儿,你怎么就放她出门了?” 陶姨娘叫起撞天曲。 “老爷,妾身只是个姨娘,她是嫡出小姐。大姐儿用身份地位压妾身,妾身也不得不退让啊?” 瞥眼哭得眼睛红肿、说不出话的邓慧,心头痛快不已。 活该! 贱人有天收。 邓教谕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想再说点什么,刘管家匆匆进门,恭敬回禀。 “老爷,金督尉携弟金安福到访!” 邓教谕与陶姨娘对视一眼。 邓慧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怔怔望向门外。 昨日回城,一路金安福不断甜言蜜语。安抚她别怕,他愿意誓死保护她。这么快,对方就兑现诺言登门了? 心里莫名松口气。但是,还是有种不甘、苦涩的滋味涌上来。 如果…… 昨日是叶大人出手,救她于水火该多好! 闭上眼睛。 罢了,或许这都是命! 苏蓉在县署內宅养伤,隔天便从照顾她的罗碧珠、跑来看望她的张如英等人口中,知道邓教谕把女儿许配给金安福的事。 因为流言四起,加上刘夫人病重,嫁娶日期不得不提前在一个月后。 老金氏出整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对比苏蓉当初倒贴嫁进金家,大出血。 然在邓家人眼里看,自家大姐儿从此落户丰定村,成了乡下村妇,简直落魄!唯一指望的是,金竹海今后能继续高升,带携自己小弟。 苏蓉扶着自己稍微动弹就疼不可忍的腰,暗地冷笑。 王八配绿豆,一对! 邓慧害人害己,落入金家虎口,咎由自取! 倘若对方不着急害她,说不定当时她就召唤出铜甲兵,解救出三人。哪轮得到金家兄弟立功,“英雄”救美? 思忖金家人德行,她甚至怀疑,这是一个阴谋。金安福为娶邓慧,贼喊捉贼弄出的把戏! 不过听说这次流民骚乱,死了好几人,踩踏伤者无数,市集不少店铺小贩遭殃。金安福没那个胆子和能力,筹划组织这次行动吧? 流民之祸,远超预估。 一开始只觉得宜阳县外来人口逐渐增多。不知不觉,这些活在最底层、没有身份地位,被原住民视为阴沟老鼠的流民,聚集在一起生事。 不管他们有没有被金家收买,这次突发事件,意味官府以前对待流民的政策,有些怀柔,必须要加强管理才是。 当然,那是叶清辞该操的心。她躺在床上,无聊想想而已。 罗碧珠奉命照顾她。 养伤期间,她不能练习自己的金手指。只能靠来探望自己的人,传递一些新鲜信息打发时间。 叶清辞很忙,或者是为避嫌,偶尔向罗碧珠问起苏蓉养伤情况。傅振倒不避忌来看过苏蓉两回。将自己最爱的烧鸡,换成炖鸡给送过来。 傅振嘴巴不饶人,熟悉后只要忽略这一点,不把他的毒舌往心里记,自然好相处。 比起叶清辞的淡然疏离,燕彬冷酷,下人们更喜欢个性开朗,行事直率的傅爷。 傅振此刻坐在苏蓉的房间里,旁边是罗碧珠、曾嬷嬷,就在八卦地听他侃大山。 话说多了,傅振会不经意透露外面普通人不知道的内幕消息。 “这回在城里抓了上百名没有身份证明、路引的流民。大人发狠了,要好好治理这些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在县城寄居的家伙!” “我们两天时间,查封大大小小几十家客栈和民租房。” “燕彬哥昨日还被大人狠狠训斥,责备他作为典史,没有把好户籍管理这一关。” 苏蓉…… 傅振这大嘴巴子,一点不怕燕彬的眼刀子和剑呢? 不过,叶清辞、傅振、燕彬,这三人相互间的关系有点奇怪。 照理叶清辞是两人顶头上司,且三人私交甚笃。但某些时候,像上次她偷听到的,燕彬好像又能威胁叶清辞? 她郁郁不乐。 那位昭宁公主究竟是谁? 叶清辞曾经爱过的人吗?如果是,燕彬又有什么资格,以此威胁叶清辞? 傅振离开后,衙役来报:衙门外有一对祖孙自称姓方,要见苏蓉。 苏蓉一阵惊喜:“是方婆婆!碧珠姐,麻烦你去将她们接进来?” 方婆婆心疼车钱,一个月才带着小兰进城一次,卖些干药草。山货则是都送给苏蓉吃了。 两家人不是亲人,走动得犹如一家人亲密。 曾嬷嬷不苟言笑踱步出去。 “我去吧。碧珠,你照顾好苏氏!” 一开始把苏蓉当成妄想攀高枝的女人,着实没好气。了解到苏蓉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不免可怜她。 所以,曾嬷嬷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一会儿,领了小心翼翼的方婆婆祖孙,进入县署內宅。 见方小兰眼泪汪汪,第一时间欲扑到苏蓉的床上,急忙捞住后领把人拎回来。 “这傻孩子!她受着伤呢,给你这一压,能好起来?” 第84章 邓慧出阁 苏蓉安抚吓得不敢动弹说话的方小兰:“没事,苏姨好多了……” 大家体谅地离开,让方婆婆祖孙和苏蓉说些体己话。 方婆婆身处消息相对闭塞的山村,本来没这么快知道苏蓉受伤的事。偏巧邓家和金家结亲。 老金氏大张旗鼓送聘礼、合八字、给金安福布置新房。于是全村人知道了。蒲里正带头到金家恭贺,魏氏组织村民登门帮忙。 所以,打听到城里发生动乱,担心苏蓉安危的方嬷嬷,第一时间带孙女坐车进城,探望苏蓉。 此时揭开被子,看到苏蓉包扎得如同蝉蛹一样的腰,白色绷带上染着尚未完全变干涸的血色,眼圈立马红了。 “妮儿,你怎会伤得如此重?那些流民真该死!” 苏蓉苦笑摇头,拉祖孙俩在床边坐下来。 她一家也曾经是流民。而且这次流民之乱,应是少数有心人故意滋事,引发宜阳县民众与流民们的争端。 实际大多数流民,是受天灾人祸所累,被迫背井离乡的无辜百姓。 只要有吃有穿,日子勉强过得下去,善良的底层人民从不会反抗上层的暴政。 “方婆婆,我是逃跑时撞到带钉子的木箱子,不小心划伤。现在养了两天伤口差不多愈合,您和小兰不要担心!” “苏姨,你疼吗?” 方小兰用双手捧住苏蓉的一只手,眼泪汪汪轻轻抚摸。好像这样做,就能让苏蓉疼痛减轻。 苏蓉笑着摸她的头,让方婆婆帮忙,把放墙角的背篓拿过来,掏出里面两件新棉衣。 “还好当日这背篓没丢。本打算给你们送回村,现在你们来了正好,试试看合身吗?” 她买得稍大,里面还能加几件单衣夹衣。 方婆婆摸着厚实暖和的新棉衣,老泪纵横。 苏蓉不是亲骨肉,胜似亲骨肉。这份恩情,不知小兰将来有没有机会还报。 “妮儿,你是因为买这两件棉衣,才遭祸的是不是?倘若你因此有个好歹,叫方婆婆以后,如何有脸来见你!你……” 她想把棉衣狠狠摔在地上,又舍不得,只能抱住苏蓉,泪流满面。 “妮儿,答应方婆婆,以后别再给我们买东西了!欠你的恩情,下辈子我们也偿还不了……” “你这,方婆婆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闭眼啊!” 苏蓉握住她粗糙如老树皮的手,看着小兰乌溜溜的大眼睛,轻声道:“婆婆,我孤苦伶仃,当你们是我家人。您不愿意当我的家人吗?” 方婆婆心中酸楚,对她既怜又疼,握紧她的手。 “婆婆一定是三世积德,才能在这辈子遇见你,妮儿!” 门外,叶清辞放下准备敲门的手,悄然离去。 本想看望苏蓉,现在倒不好进去了。 方婆婆是个勤快人,让小兰陪着苏蓉说话,赶紧把一背篓带来的山货,还有一只煨好装在瓦罐里的老母鸡,捧了出来。 “妮儿,这鸡是婆婆半夜起来现杀煲的汤,一路抱着还温热,你来吃点!受了伤,流那么多血,必须得补补。” 听苏蓉的话,她在家养了几只老母鸡下蛋。平常宝贝的鸡冷了热了念叨不停,一想到要给苏蓉吃,二话不说立马宰了,用野菌菇炖上。 托傅振的福,苏蓉这两天一天三顿没断过鸡。看到方婆婆舀出的一碗鸡肉,汤里泛着油光,她忍不住舔舔嘴唇。 方婆婆这鸡,自然没有县衙大厨做得好,佐料齐全。但方婆婆大老远带来心意更甚。 她没有拒绝老人颤巍巍亲手送到嘴边的大土碗,喝了半碗汤,吃了几块肉。然后好说歹说,哄着方婆婆祖孙也吃了些。 方婆婆道:“妮儿,我把家里收拾好了,打算带着小兰在这里住几天,照顾你到好。你看怎样?” 说这话时她有些犹豫。 毕竟苏蓉在县衙打工。作为下人,能不能留她祖孙俩未必可知。 “婆婆,你和小兰不用担心我。” 苏蓉一听忙道:“县令大人特地吩咐了碧珠姐照顾我。这里是县衙,你们不便逗留。要不,我把家里钥匙给你们,你们回家去住?” 方婆婆眼睛不好使,自理不容易。小兰又小,留下来她倒操心。 方婆婆听苏蓉有人照顾,也不勉强。 “那我带小兰去你家住着,每天给你送饭。” 苏蓉讪讪道:“婆婆,县衙包饭,一日三餐外加点心……您做您和小兰的饭就行了。” 不知是不是叶清辞特意关照,她这两天的伙食,比平日吃的大锅饭精致丰盛多了。 除了傅振友情赞助的鸡,还有鱼,平日极其少见的水果也给她送过来。 方婆婆有点傻眼。 真这样,那她带孙女留下来纯纯多余,还拖后腿。 苏蓉把钥匙从枕头底下摸出来递给她,撒善意的谎言:“婆婆,你来了正好帮我守房子。现在县城乱,我很担心家里丢东西。” 方婆婆闻言,顿觉自己非无用之身,接过钥匙挺直腰板道:“有我们祖孙俩在,谁敢去你家里偷东西?妮儿,你便放心吧!” 苏蓉抿嘴笑,又给出五两银子。 “城里不比乡下,什么都要钱。婆婆,你们帮我看房子,千万别亏待了自个。” “哪用得了这么多?方婆婆自己有带钱!” 方婆婆惊讶她出手便是五两,知道她存心接济自己,死活不接。苏蓉劝说良久,最后嚷嚷自己伤口裂开了,方婆婆方才勉强收下二两银子。 苏蓉心里叹气,想帮这对祖孙过上好日子,难如登天。不过方婆婆这性子,倒令她越发尊重亲近。 有人关心照顾,苏蓉伤势,很快好了个七七八八。 在她扶着墙撑着腰能在方婆婆祖孙俩搀扶下,慢慢下地走动时,听到县衙外隐隐传来鼓乐声。 在旁擦拭家具的罗碧珠停住动作,有些向往地望向窗外:“听说今日是教谕千金邓小姐出阁的大日子。这声音,一定是金家人进城迎亲了! 苏蓉知道,罗碧珠为照顾她,一个月没休假回家看看,更别说瞅这种热闹了。 她歉意道:“碧珠姐,这里有婆婆和小兰照顾我,你想瞧热闹,就去吧!” 罗碧珠确实意动。 踌躇一番看着苏蓉道:“苏妹子,你能下床了,不如咱们一起去后角门瞧热闹?” 第85章 皇帝驾崩 方小兰小心翼翼扶住苏蓉,抢着道:“罗姨,我苏姨向来不喜欢凑热闹,要看,您自己去看吧!” 罗碧珠马上反应过来。 苏蓉被金家休弃赶出家门,现在让她去看金家喜庆的热闹,不是杀人诛心? 她还没有一个孩子懂事!顿时臊红了脸,讪讪道:“那、那你们继续走走,别让苏妹子累着了。我去看看厨房把药煎好没有?” 她也没兴趣瞅热闹了,转身直奔厨房。 等她走后,方婆婆祖孙担心地看着苏蓉表情变化,怕她不开心。 苏蓉笑了,王八接绿豆进门,关她什么事?别看邓慧年纪小,外表娇媚,和她娘一样不是省油的灯。 老金氏性格强势,在家作威作福惯了,与邓慧针尖对麦芒,以后有的是好戏看。 自从暗杀金竹海失败,她现在倒不急于弄死金家母子。日常坐等吃瓜不是更好? 又躺半个月,等伤口彻底结痂,能慢慢干些轻活了。方婆婆不顾苏蓉苦苦挽留,还给钥匙,硬牵着方小兰回村去了。 在这里吃苏蓉的住苏蓉的,没什么活干,还惦记自家的小块菜地,托给邻居养的鸡,必须要回家看看。 苏蓉只得去集市买些粮,给小兰买几根扎头发的丝带,将祖孙俩送上回村的骡车。 回来路上,发现县衙外面的八字墙,贴上新鲜出炉的告示。周围围满人,一位老秀才在中间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给大家念上面写的啥。 苏蓉挤不进人圈,站在人圈外听了听。原来是关乎梅主簿等人的案子,上面流程终于走完了,最终裁决结果下达公文,传递回宜阳县。 汤县丞、梅主簿、马县尉等贪官污吏,一律处斩。家产充公,妻小发卖。 老秀才每念一句,侧耳倾听的群众便爆发出一阵欢呼!除掉盘亘宜阳县多年的毒瘤,这块土地终于拨云见日,能见一片青天。 苏蓉身同感受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无论在何时何地,底层人民对残酷奴役自己的权贵们,皆是爱憎分明。 叶清辞这样的清官,可遇不可求。 她正想离去,不远处两道熟悉的声音旁若无人交谈,吸引她的注意。 “安福,之前服侍我的那个丫头小琴,失踪了,你们衙役没有找到她吗?” “衙门这么多事,怎么顾得上找一个小丫头?她是不是自己趁乱逃跑都难说!” 苏蓉顿时听出来,这是金安福和邓慧。 两人新婚燕尔在乡下住了半个月,这就呆不住回城了? 怕被两人当街撞见,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她放弃马上回衙门的打算,挤在人群里,避开两人视线。 不过两人交谈的声音,还往她耳里钻。 “我身边差人侍候!” 邓慧看起来婚后过得不错。语气含有一丝不快,但嗓音娇娇的,仿佛在对金安福耍小性子。这是只有感情亲密了才会这么做。 金安福好不容易娶房合心意的小媳妇,恨不得化在邓慧身上,满口答应。 “差人咱就去买人!大哥私下给了我三十两银子,够买好几个丫头了。” 至于买回去怎么养,他不操心。有老金氏呢,他知道老金氏棺材本藏的不少。何况邓慧自己也有嫁妆。 “这告示不是说的,会官卖犯官家眷?我要买梅玉儿!” “梅玉儿?” 金安福有些疑惑。 “就是梅主簿的女儿梅玉儿啊!” 邓慧叉腰跺脚,大发娇嗔。 “她以前不可一世,曾经欺负过我。安福,你一定要帮我买她回来,让我好好出气!” 金安福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忙安抚新婚小娇妻:“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去帮你打听打听。等开始官卖了,第一时间托人给你弄来。” “敢欺负咱的慧儿,她是不想活了,哼!” 邓慧满意地笑了。想着在她面前骄傲得像只孔雀的梅玉儿,以后只能在她面前屈膝求饶,嘴角压不住往上翘。 两人离开后,苏蓉也悄悄回了县署內宅。 梅玉儿若被邓慧买去,倒算一桩好事,不至于流落腌臜之地。 至于其他的,她同情不来。人类的喜怒哀乐,本就各不相通。 即将入冬的一个阴雨天,叶清辞亲自监斩处决人犯。菜市口人头滚滚,还杀了几名趁乱滋事,伤人性命、掠夺百姓财物的流民。 苏蓉没去看,罗碧珠兴冲冲去了。回来时兴致勃勃,绘声绘色给苏蓉讲见闻,让苏蓉身临其境。 没想到这么文静的一个人,还有如此八卦的时候。 从罗碧珠眉飞色舞的讲述中,可以看出大家对作恶多端的一帮酷吏贪官、梅主簿等人仇恨有多深。 罗碧珠等人提到叶清辞,会变得无比尊崇和感激,两眼放光。 夜里一场大雨,冲刷走菜市口街道大量的血迹。本以为是欣欣向荣的开头,不成想属于大靖朝灾难,才刚刚降临。 黎明时分,一骑快马驰入宜阳县,奔进县衙,送来八百里加急。 皇帝驾崩! 太子景渊过于悲痛,突发恶疾薨。三皇子景远登基,改年号为承熙。 新帝传旨,二皇子不得离开自己封地,四皇子在外戍边,也不得擅离军营。 叶清辞捧着哀诏的双手,微微发抖,闭目流下两行清泪。 虽然被贬谪到这小小的宜阳县来,远离故乡。但他是天子门生,陛下御笔朱批钦点的探花郎! 陛下还私下承诺过他,只要在宜阳县做出成绩,就可以升调回京。 他来宜阳县为避祸、避嫌,而惜才的陛下,等不到他回京。连素来交好的太子殿下,韶光正好,也莫名追随陛下离世。 燕彬跌坐在椅子上,反复喃喃一句。 “怎么会?怎么会?” 傅振眼圈泛红看着两人,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 良久,叶清辞手撑桌案起身,无力地道:“传令下去,在县衙内外搭灵棚,供奉先帝牌位和哀诏。全体官吏士绅及百姓,素服哀悼二十七日吧!” “燕彬你协助我主持丧仪。傅振,你带人加强巡逻治安,务必防范谣言传播,盗匪趁乱活动!” “是!” 两人齐齐抱拳答应。没有主见之时,叶清辞就是他们的主见。 第86章 她原来长这样 苏蓉换上一身缟素,头缠孝带,暂时被借调回厨房工作。 虽说叶清辞带头茹素,但每天来去这么多悼念的人要吃饭,维持秩序和布置灵堂的人要吃饭,厨房的杂役们恨不得化身三头六臂,忙不过来。 最难过的是,干如此繁重的体力活,平日饭菜里还见不到半点油荤。 叶清辞等官员的伤心,是真情真意的。但天高皇帝远,老百姓没觉得皇帝换了个人当,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说句不好听的,叶清辞倘若过世,他们都会哭得震天响。而皇帝……是减老百姓的苛捐杂税了,还是免老百姓的徭役了? 都没有。 那伤心什么? 他们只会觉得二十七日不分昼夜、每家每户必须去参加哭灵仪式,禁止民间一切嫁娶庆典,甚至不准屠宰猪羊导致市集无肉可买卖,十分麻烦。 空地临时搭了几口土灶,熬煮菜粥杂粮粥。苏蓉埋头清理堆积如山的蔬菜,想着一个关键问题。 这么巧合,皇帝一死,本该顺位继承的太子,就跟着突发恶疾没了?登基的不是二皇子,而是三皇子? 二皇子有封地,四皇子戍边,所以恰好留在京里的三皇子捡落地桃子。 诡异的是,新帝还严禁二皇子、四皇子回京悼念。父子人伦,就这么给自家二哥四弟生生掐没了! 当然,这些疑惑她埋藏心底,对谁也不敢说。 不过她不敢说,有的是人畅所欲言。 残冬腊月,刚结束声势浩大二十七天的祭奠活动,一道檄文,连同各处散发的传单、流言,敲碎宜阳县宁静。 二皇子偕同四皇子,悍然举兵,打着讨逆弑君、匡扶社稷的口号,号召各郡县附庸,诛国贼,以安九庙。 苏蓉将晚餐送进正屋,正见叶清辞愤怒地将一卷竹檄,重重砸在案头,对两旁在座的燕彬和傅振道。 “这种时候强敌环伺,四皇子弃边关不顾,率军攻打三皇子。是想让乌蛮人趁势突破关卡,南下入侵中原吗?” “独夫之心,豺狼之性!” 苏蓉从没见叶清辞这么疾言厉色过,不觉进屋的脚步放轻,从食盒中拿出一盘盘饭菜小心翼翼。 燕彬等苏蓉摆好饭菜行礼退出去,方开口:“大人,二皇子四皇子合兵,声势浩大,周边一些郡县已表明态度,依附支持。咱们该怎么办?” 叶清辞沉着脸。 他自然不愿与二皇子四皇子同流合污。 但现在继位的三皇子,同样名不正言不顺,极可能是害死太子景渊的真凶。他恨不得亲手诛杀而后快,也不愿效忠于对方。 “咱们不如先静观其变!” 傅振看着两人脸色。 “大人,四皇子擅离职守,边关岌岌可危。为宜阳县的老百姓,您可不能任性辞官。而是要率领军民做好战斗准备,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危机!” 燕彬微微讶异,没想到平时只知吃鸡,吊儿郎当的同伴,能有这般见识! 叶清辞同意傅振这个观点。面含悲伤,点头道:“当初殿下劝说陛下,将我调任宜阳县,也有这个防范于未然的意思。” 宜阳县虽不富裕,却属于军事重镇,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而且周围毗邻高山大河,外有几座大城为屏障,退可守,进可攻。 太子景渊深谋远虑,可惜莫名被“恶疾突发”薨逝了。他心内一阵茫然,不知将来该为谁尽忠?听到傅振提到宜阳百姓,才清醒过来。 作为一方父母官,保护治下百姓天经地义。至于局势会怎样演变,走一步看一步吧。 燕彬和傅振两人劝说叶清辞坐下来吃饭。三人一边吃,一边商讨怎么回复二皇子四皇子派来的使者。 直接打回去肯定不行,若有一天二皇子四皇子带兵攻打到这里,倒霉的是百姓。二皇子有城府,四皇子身为武将暴戾,可不会对无辜心慈手软。 当然逢迎也不行。 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况且三皇子继任,名不正言不顺。他们窝了团火,想将其拉下马。只是拉下来后又让谁上去,是个问题。 算来算去,最后遭殃的仍是被内乱波及的百姓。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积极厉兵秣马,应付乌蛮人可能趁势突破边关,南下侵略中原的局面!” 叶清辞刚做出决定,门外曾嬷嬷来禀报:“大人,郑校尉来访!” 三人对视一眼。 说曹操,曹操就到。 叶清辞虽是县令,但郑校尉作为当地驻军首领,不配合叶清辞开展工作,这宜阳县他们控制不了。 郑校尉在这种关键时刻到来,肯定有自己的见解。 罗碧珠今日放闲,曾嬷嬷转头叫来苏蓉,帮忙收拾干净桌子。苏蓉提着装有残羹剩饭的食盒,退出门正见傅振引着几名全副披挂的武将进来。 为首者五旬左右,一把胡子花白,挺着大肚子,显得精神矍铄。后面尾随金竹海。 别说,这人渣一身戎装,加上生得牛高马大,看上去蛮有一番气势。 现在世道将乱,如金竹海之流武将,势必受到重用。想想真是心有不甘。 不过,她有金手指在,所惧何来? 金竹海看到迎面而来的苏蓉,目光微闪。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位前妻了!今日骤然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人圆润不少,穿着身合体干净的棉衣。皮肤不再是黝黑粗糙的,小麦色泛着健康红润的光。发髻梳得整齐,眼睛大而明亮。 即便不施脂粉,浑身上下也透着股岁月静好的韵味。仿佛梅花青涩的蓓蕾,终于在寒风料峭的枝头悄悄绽放,散发属于独自的幽香。 他一时间不免发愣。 苏氏原来长这样的? 以前在他面前,总低着头蜷缩一团。本就瘦干的身板,像只小老鼠似,惹他十分厌烦。 他看也不屑多看一眼,别说抱她了。此刻,他突然发现她的五官,竟然称得上精致美丽! 原来以前只是太小,没长开吗? 郑校尉也注意到苏蓉。 目光在苏蓉脸上和胸前停留一息。随即意识到县署內宅这下人好生大胆,竟然见到自己没有行礼,高昂着头擦身而过。 他不满地轻哼一声。 寻思这丫头难不成是叶县令身边的贴身丫鬟,否则怎会如此没礼节呢? 转头见下属金竹海也看愣住了,不由地瞪过去一眼。 他们来此,可是有重大公事的,岂能因一个下人影响思绪! 第87章 非常时期 叶清辞迎出门,与郑校尉寒暄两句,将郑校尉一行让进正屋花厅。 见傅振、燕彬没有回避的意思,郑校尉知道这两人是叶清辞心腹,没有必要回避。便大咧咧坐下,直奔主题。 “叶大人,二皇子、四皇子送来的檄文,你看过了吧?” 叶清辞点头。 “正待去找郑大人商议。” “那么,请问叶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郑校尉是个武夫,不耐烦拐弯抹角,开门见山。 “二皇子与四皇子合兵,声势巨大。各郡县纷纷倒戈,附庸两位皇子。只怕京师兵力难以弹压?” 闻弦歌知雅意。 叶清辞听出郑校尉意思,面色立时沉下:“郑校尉之意,想效仿投效反贼的其他郡县,向二皇子和四皇子献降书?” “这怎么能叫投效反贼呢?” 来之前,郑校尉已和驻军所其他同僚,商量妥打算。此刻厚着脸皮道:“先帝与太子薨逝,三皇子无凭无诏,仓促继位。他未必就正统?” “我等身为人臣,应审时度势,为大靖朝和无辜百姓考虑才是。” “难不成……” 他话锋一转:“叶大人能眼睁睁看着宜阳县,卷入战火纷飞中不成? 叶清辞没有回答。 郑校尉更进一步:“今晨本将与手下弟兄们商议此事,大家都觉得应该随大流,接引二皇子、四皇子大军过境。” “论长幼有序,二皇子是中宫嫡子,名正言顺。论实力,二皇子割据一方,还有长期镇守边关的四皇子辅佐。” 郑校尉自认苦口婆心,劝导叶清辞。 “宜阳不过是个小县,驻军连上县衙兵力,千人左右。我们应当良禽择木而栖!” 叶清辞手按桌案,指节微微发白:“郑大人图谋,岽州季中郎将知道吗?宜阳县归属岽州,何去何从,本官也要请示岽州苗知府后,才能做决定!” 郑校尉面上干笑,内心暗骂叶清辞死脑筋。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就是要趁着时机好的时候为二皇子霸业雪中送炭。等大事既定,三皇子穷途末路,他们才去锦上添花,二皇子能记得住小小宜阳县? 到时从龙之功也落入他人手! 叶清辞自己胆小怕事,连累他人龟缩宜阳县,只能坐等二皇子大军兵临城下! “那就容后再议吧!” 郑校尉带着金竹海,拂袖离去。叶清辞原本想和他商讨县城布防练兵问题,不得不把话头吞回肚里。 “大人,这郑校尉有异心,不得不防!” 相形野心勃勃的二皇子、四皇子,燕彬宁可信已经在京城登上皇位的三皇子。 不说别的,单四皇子抽调镇守边关的大部分兵力,助二皇子杀奔京城。完全不顾大靖朝国门将失守,危及大靖疆土,这一做法便令人不齿! 倘若乌蛮人顺势南下,大靖因之覆灭,二皇子、四皇子是千古罪人! 为一己之私置国家利益不顾,这种利欲熏心的恶徒,即使最后坐上那把宝座,也不会成为明君。 倒不如一开始就让他覆灭好! 叶清辞摸着自己下巴。 “先派人往岽州苗知府、季中郎将处送信,顺便查探各郡县情况。再让斥候盯住二皇子、四皇子大军动静。此外……” 他压低声音,傅振、燕彬两人会意向他靠近。 “傅振,你负责监视驻军所。郑校尉等人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报我!” “燕彬,你带领一队信得过的人马,趁秋收,去乡下各处悄悄收购粮食。” 缴税那点公粮,迎接可能到来的大战,杯水车薪,远远不够!他要未雨绸缪,做好最坏打算。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风雨欲来的趋势,越演越烈。在厨房,甚至从罗碧珠、曾嬷嬷脸上口中,苏蓉能隐隐嗅到不安的气息。 罗碧珠悄悄对苏蓉说了真心话。 “我要辞工回村。男人当差走不了,但他想把婆婆、还有我们娘仨送回乡下……至少战乱时,我们能带着孩子和粮食躲进大山里!” 苏蓉惴惴不安。 众人害怕的情绪,不可避免影响到她。 最近张记炊香阁生意越来越差,大家都打着逃跑念头,哪来心思来买包子吃? 只是她犹豫不决。 到底逃回村安全,还是将方婆婆祖孙接来,留在城里安全呢? 城里至少有叶清辞。 她相信他一定有所建树,不会轻易让宜阳县陷入危险中的? 作为一个雇工,她只能从叶清辞等人越来越严峻的脸色,外面甚嚣尘上的各种流言,判断时局不稳。 米价肉价,不断上涨,一天一个样。甚至有时拿钱,买不到吃的。 自从街道上出现白日明目张胆抢劫的事后,张如英害怕,和苏蓉商量,给项大婶结清工钱,让她和男人孩子回乡,自己关门歇业。 每天没事,就将店里剩下的粮做成糗粮,悄悄埋在苏蓉家里的地窖藏起来。 这种将谷物炒熟磨成粉,加水和油脂捏成团块,晒干后保存,过很久也能食用。 至于为什么藏苏蓉家里,因为张记炊香阁是卖吃食的。一旦世道混乱,大多数人会优先考虑抢这类店铺。 而苏蓉家徒四壁,只有最简单的桌椅床板,一看就很穷。除了那口老井,真没什么值得多嘱目的。 以后两人住在一起,也多个照应。 发现县城开始有不受控制的动向,叶清辞当机立断,抓一些趁火打劫的,乱世用重典,斩首街头示众! 此举成功给予一些蠢蠢欲动的人警告。 随着时间推移,连续有几座城镇因没有及时依附二皇子四皇子,被二皇子四皇子所率大军夷为平地,官员百姓全体罹难,人心又恐慌起来。 物价混乱,有能耐的举家逃难,迁徙到更內腹的城镇。 伴随周边城镇陆续插上代表二皇子封地的藩王旗,宜阳县逐渐暴露在敌军视野下,成为外围前线城镇。 罗碧珠早两天辞工,带着婆婆孩子回了乡下。厨房杂役同样走得七七八八,只有姜厨娘、曾嬷嬷少数人坚守岗位。 离开县衙,孤家寡人的她们也去不了哪里。外面乱成一团,相形倒是衙门更安全。 张如英催了几次,让苏蓉辞工。 因为她觉得苏蓉留在县衙,代表一种站位。若敌军攻至破城,第一个目标便是县衙。苏蓉能幸免于难吗? 苏蓉苦苦坚持。 一个人干几个人活儿。 叶大人是好官,爱民如子。她怎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看着他寝食难安,连催他吃饭的人也没有了呢? 第88章 危急时刻 这段时间她住在县署內宅里。 反正张记炊香阁关门歇业,集市萧条得很。张如英像只勤劳的蚂蚁,忙忙碌碌搬家,想尽办法采购食物藏在家里。 还收拾出两个包裹。 将房契、银子与一些干粮药物衣裳打包,若有意外,马上能走人。 苏蓉寻思方婆婆祖孙不必接进城了。有个风吹草动,正好她和张如英逃亡乡下。再不济,还能逃亡深山。她有金手指,一点不畏惧猛兽。 倒是人更可怕。 深夜苏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啪啪拍门。先以为做梦,及至那敲门声越来越响而急促,她一下子惊醒,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苏娘子!” 叶清辞压低声音呼唤。 苏蓉慌忙理理睡得略微蓬松的发髻,下床蹬上鞋子。这段日子,为应付越来越紧张的局势,她都是和衣而眠。 开门一看,只见叶清辞和傅振一身灰黑色劲衣,携带兵器站在外面。 她顿时一阵发懵。 不等发问,叶清辞直接塞了个小包裹到她怀中,面色严峻:“苏娘子,县城不可久留,我让傅振送你回乡下,你先在那里躲藏一段时间!” 一瞬间,听到这话的苏蓉心中,涌出莫大惊喜和暖流! 危急时刻,叶清辞不但第一时间想到她,还给她安排好后路。这是不是代表……她在他心目中有所不同? 否则,他为什么不去关注曾嬷嬷、姜厨娘等人呢? 见她没说话,叶清辞以为她在迟疑,狠下决心悄声道:“不久前得到消息,奉仓城已降。没有奉仓城为屏障,二皇子和四皇子下一个目标,可能是我们宜阳县。” “不日即将大乱,我先送你出城,方好心安!” “大人……” 苏蓉想说,我愿意陪你一起留下。然而话到口边,她寻思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叶清辞并没表示,自己是他的谁? 倘若只是对她的一种同情,一种可怜,她自作多情,岂不贻笑大方? “快啊,苏娘子!” 傅振瞅她踌躇不决模样,有点急眼,忍不住拉她一把。 “大人很快会遣散县衙里大部分杂役。你无依无靠,大人才想到先一步送走你。别多想了快去收拾行李。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拖我们后腿!” 一听这话,苏蓉脑子里的迤逦念头,瞬间没了。 向着叶清辞敛衽一礼:“多谢大人关怀,我这就去收拾行礼。” 她没什么好东西。进屋揣好钱袋,打包一件放在县署內宅准备换洗的衣物,就能走人了。值钱的都在家里放着,张如英帮忙看守。 临别,她忍不住多看叶清辞一眼。 “大人……请您自己以后也多保重!” 守城是县令职责义务,她没资格没理由与他并肩作战。何况,不知道叶清辞到底是何打算,准备怎样面对二皇子、四皇子的军队。 她先苟起来,看事态发展再决定要不要出手吧。 叶清辞对她点了点头,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黎明的曙色里。 其实苏蓉并不知道一件事:叶清辞确实会安排县衙能走的杂役离开。但真正亲自安排妥出路、尽力保证其安全的,只有苏蓉一个。 叶清辞看苏蓉的眼神,傅振大大咧咧没注意。若燕彬在此,定能察觉出异样。 后角门停着一辆马车,青色帷布,将马车内挡得密不透风。 傅振兼职车夫,对苏蓉道:“我先送你回家收拾东西。大件别要了,只拿细软之物,别耽搁时间!” 苏蓉没有二话直接点头。 逃命关头,自然该舍的得舍,房子在这里搬又搬不走。何况她内心乱糟糟的,各种想法纷至沓来。 只觉得自己需得尽快赶到丰定村,与方婆婆祖孙团聚后再考虑下一步。而傅振,也能及时赶回城保护叶清辞。 她的金手指,撒豆成兵一人勉能自保。倘若面对千军万马,硬要留下,那是给叶清辞拖后腿。 只望叶清辞顺应形势,别与二皇子大军硬杠。小小宜阳县,死守纯粹玉石俱焚! 不过,叶清辞当真归顺二皇子、四皇子,回头三皇子势大出兵征讨,叶清辞又该怎么办?夹心饼干,两头受气。最怕是都不讨好。 叶清辞处境艰难。 傅振把马车赶得很顺,很快来到苏蓉家门口。 此时左邻向婶子家房门紧紧关闭,右邻也没听见书生读书。不知是不是随大流已经逃出城了。 张如英这两日吃没吃好,睡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在院子里汲水。见马车停在门口,苏蓉和傅振下来,连忙打开院门迎出来。 傅振自然认识张如英。 他负责情报工作,加上喜欢美食,算是张记炊香阁的常客。苏蓉与张如英合伙开店的事,别人不清楚,他门清。 连两人缴纳保护费,借衙门的势,叶清辞也睁眼闭眼。还让他暗中多关照。 不然,张记炊香阁这家新店,哪这么容易立住脚跟。 苏蓉将叶清辞的安排告诉给张如英。张如英长久在大户人家为奴,自然比一般人有远见。 二话不说,立即回屋拿出两个大包,给苏蓉一个,扛上车。 傅振征询两人意见。 “我送你们去丰定村?那里环境苏娘子熟悉。若有什么意外,可以第一时间逃进山躲藏起来!” 苏蓉道:“行,我们先住方婆婆家。” 有了规划,傅振放心地将马车赶出城。 一路遇见零星逃难的百姓拖家带口。没钱的推板车,上面绑满山高行李。有钱的坐骡车马车,还有成群家丁护卫。 大约没得到确实消息,逃难的只有少数有远见、有能力的人。毕竟背井离乡,需要莫大勇气和财力。 看着这些人,苏蓉和张如英心头,蒙上厚厚一层阴影。 张如英庆幸苏蓉在县令大人心目中终究是不同的,还派人送她们出城。苏蓉想的则是以叶清辞的身份,最终能不能活下来? 傅振甩动马鞭,将车赶得飞起。渐至丰定村时,原本寥寥无几的行人,突然多起来。而且都是朝反方向奔跑,连哭带喊,与他们马车擦身而过。 连哭带喊? 三人不由得对这些逃难百姓注目起来? 哭什么?喊什么? 之前虽在逃难,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混乱、闹起来了? 第89章 妮儿…… 傅振把马车停在路边,跳下车,一把揪住跑过去的一名男子。 “大哥,你们乱糟糟跑什么,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喊一群流民在丰定村烧杀抢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男子挣扎着拉出自己手,面色发白道:“反正,丰定村不能再去了,你们趁早也赶紧回头吧!” 傅振松手,看着对方一溜烟跑掉了。 苏蓉听到这话,如五雷轰顶,焦灼不堪。立即想要跳下马车:“你们掉头回城,我要去找方婆婆和小兰!” 再危险,她不能弃方婆婆祖孙不顾。 这对祖孙对她而言,如同在这个世界的亲人! 张如英一把拽住她:“苏丫头,你一个人去找死吗?” 没听说强盗趁火打劫,烧杀抢掠村子?苏蓉现在去,若那些人若没走,不正好送羊入虎口! 傅振把苏蓉推回马车,皱紧眉头。 “下车做什么?好好呆在车上!大人还坐镇宜阳县呢,我倒要瞧瞧,什么样的强盗敢如此胆大包天,洗劫百姓!” 说完,跳上车快马加鞭,躲开沿途逃难百姓,直奔丰定村。 张如英抱着苏蓉,抓紧身边弹跳个不停的包袱,面色发青。 暗想这位傅大人是真鲁莽啊!不帮她劝说苏丫头别去冒险,反而用实际行动表示支持?就他一个人,加上她们两个累赘,能打过大群流民吗? 苏蓉没做声,悄悄从身上摸出几粒豆子,捏在手心。 傅振和张如英跟着,自然不好明面召唤甲兵。但真到危急关头,便顾不上许多了! 尚未靠近丰定村,只见村子上空浓烟滚滚,哭喊震天。傅振把马车赶进一处低洼地,借茂盛的草木隐藏。皱眉对苏蓉二人开口。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完,直接飞掠而去。 苏蓉也想下车,但胳膊被张如英抓得死紧。尽管心焦如焚,只能忍耐住等傅振回来。 片刻,傅振跑回来。 “烧杀抢掠的流民们已经离开了,你们跟我进村!” 两人急忙背着包裹下车。傅振一边扶她们下车,一边内心纠结。 看样子把苏娘子送回丰定村,并不是个好主意。光顾着可能到来的二皇子、四皇子大军,其他危险照旧存在。 之前大人为解决宜阳县城治安问题,四门戒严,禁止流民入城。加上一场市集暴乱,又撵出逃走不少。 这伙流民聚在一起,不事生产坐等官府解决问题。有那穷凶极恶的,便臭味相投聚在一起,落草为寇洗劫附近村庄,让老百姓遭殃。 现在大人全力守城,驻军所郑校尉又不配合,可能没有余力保护周边村庄。 苏娘子这时候回村,真是时机不对! 苏蓉不知道他想什么,三步并着两步,朝村里狂跑。 沿途见丰定村大多数房屋起火,连蒲里正家也没有逃过被洗劫命运。幸存的村民们从废墟里抢救物资,扑在亲人的尸体上哭嚎不已。 三人心情沉重,尤其苏蓉情绪更是复杂。 她不喜欢丰定村势利冷漠的村民。 但看见他们遭受灭顶之灾,甚至看见蒲里正和几个儿子身首异处,魏氏带着媳妇孩子抱着尸体呼天抢地时,她没有幸灾乐祸。 只觉心头沉甸甸的。 都是为了活下去。 但人类会为了自己活下去活得更好,残酷对待同类。 面对天灾人祸,本身就是受害者的流民,选择欺凌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 蒲里正家男丁多都是这幅惨景,不敢想象方婆婆祖孙一老一少,会遭遇什么? 她恨不得一步跨到方家。 远远地,发现方婆婆家同样没有幸免,茅草房顶烧塌半边,黑烟滚滚,她心跳出了嗓子眼。 边跑边喊:“方婆婆!小兰!” 傅振和张如英见那房子兀自火光熊熊,怕她贸然冲进火场,一左一右,死死抓住她手臂。 现场浓烟滚滚,呛得人窒息。灼热火光扑到人脸上,不一会儿汗流浃背。 围绕燃烧倒塌的茅草屋狂奔半圈,没有寻觅到方婆婆祖孙踪迹,苏蓉止不住泪水涌出眼眶,心往下沉。 蓦地,在她声斯歇底的呼唤声中,一道声音,如同天籁般回应了她。 “苏姨,我在这里!” 三人惊喜回头,只见一条小身影从路边草丛中蹿出来,连滚带爬,扑进苏蓉怀里。二话不说,抱住她放声大哭。 苏蓉手指微微战栗,拂去对方满头满身的灰土和草屑。从那张被烟熏火燎的脸、一双圆溜溜眼睛,辨认出果然是小兰,顿时紧紧将之拥抱。 小兰明显吓坏了。无论傅振和张如英怎么问,缩在苏蓉怀里,只知道哭。直到苏蓉惊魂未定抓住她肩膀,把人从怀里拽出来。 “小兰,你奶呢?” 方小兰哭得直抽抽,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往自己之前躲藏的地方。 当苏蓉看到平躺在草丛中,浑身是血的方婆婆,心凉了半截!扑到方婆婆身边,伸出自己双手,竟不知从哪里下手扶起老人才好。 “苏姨……昨夜来了好多人……他们疯了似砸开我们的房门。抢我们的粮食,抢我们的钱……” 方小兰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叙说。 “奶带我追出门,他们便拿刀砍她……后来,又放把火烧我们的房子……” 方小兰哭了一夜,眼睛肿成核桃,里面射出仇恨的光。若不是奶奶挣扎着,把她压在身子底下,死死捂住她的嘴,那些人同样不会放过她。 奶奶的血流在她脸上,她能清晰感觉到奶奶的身体,由温热转冷…… 傅振把方婆婆的脉搏,又掀开方婆婆眼皮看了看,对满脸希冀的苏蓉,默默摇头。一时间,苏蓉泪流满面。 傅振在方婆婆身上的穴位按捺两下,轻声道:“有什么话,简明扼要说吧。” 方婆婆吐出几口瘀血,慢慢睁开眼睛。看看苏蓉,又看看身旁的孙女,两行浑浊的老泪,滚出眼角。 “婆婆……” 苏蓉紧紧抓住她的手,未开言,喉头堵得说不出话来。 “妮儿……” 方婆婆喃喃。 一声称呼,令苏蓉瞬间泪奔,哭出声来。 这声亲昵的称呼,来自长辈的关怀,自老人离去,不知这世间以后还会有谁会这般呼唤她? 第90章 临终托孤 方婆婆手上全是血,看着她的眼睛,有留恋,有感激,还有某种说不出的愧疚。 “妮儿……小……兰……” 她努力牵住小兰的手,往苏蓉手中送。只一个动作,苏蓉就明白了!一把将方小兰搂进怀里,坚定地开口。 “婆婆,你放心!小兰交给我,我一定将她养育成人,看着她嫁人生子。” 方婆婆微微点头,眼里脸上,全是欣慰。 她转而看向方小兰,用仅存不多的力气蠕动唇瓣。 “跪下!小兰……叫……姐姐!” “扑通!” 方小兰面朝苏蓉,头碰在地上,扎实磕了个响头下去。苏蓉伸手去拉,方小兰呜咽,执拗连磕三个响头,才叫出一声。 “姐姐!” 随后爬回方婆婆身边,哭着握住她另一只手。 大家要俯身静听,才能听见方婆婆越来越微弱的声音。 “妮儿……婆婆对不起你……” 改称呼,认姐姐,是不想因为方小兰,带累苏蓉难以再嫁。 愧疚的是,就算认了姐妹,带着小兰这个累赘,最终还是会影响苏蓉再嫁。 苏蓉紧紧握住方婆婆渐渐冰冷的手,泣不成声。 她多想告诉这位善良的老人,她一点不介意这辈子能不能嫁出去?可是,老人走得匆匆,根本来不及听到这句心声。 如果她没有多犹豫,早早回村就好了! 她去渴望一份不可能拥有的感情,而错失了身边已拥有的亲情。 张如英从行李中掏出一个干饼子,连同装水的竹筒一并递给方小兰,摸摸她的头,劝慰苏蓉。 “苏丫头,人死不能复生,先料理老人后事吧。” 傅振同样不好受。 “苏娘子,丰定村不可久留,看起来城外比城内更乱。安葬好方婆婆,我还是先带你们回城吧?” 苏蓉闭上眼,痛苦地点了个头。 丰定村死的人太多了,根本请不到帮忙办白事的人。 最后还是傅振找了工具回来,苏蓉和张如英捡来一块烧半截的草席,几块布,将就挖坑把方婆婆包着下葬。 墓碑是一块门板,用烧黑的木炭在上面写上方婆婆籍贯姓氏,落款孝女苏蓉方小兰。 一切弄妥,差不多是第二天黄昏。傅振不敢耽搁,连夜赶马车将三人带回城。 听了傅振的回报,叶清辞沉默良久。 不是他不关注城外流民日益聚集滋事,祸害周边百姓的行为。而是郑校尉与他政见不和,故意拿捏住兵权,逼他就范。 短时间能保住宜阳县就不错了,哪还有能力顾得上周边小村庄。 思索一会,让苏蓉三人先回家,他会派人先去丰定村了解情况。 趁火打劫的流民,不是不追究,而是记在本上,先把最大的危机应付过去再追究。 怕小兰过不去这道坎,苏蓉每晚陪着小兰睡,白天不让小兰离了视线。 初到新家,小兰畏手畏脚,唯恐惹苏蓉不开心,抢着做活儿。惹得张如英对这小人儿,起了大大的同情心。 苏蓉摸着小兰头道:“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妹妹,这里是你的家,你就是这家小主人!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不用看谁眼色。” 她点点小兰的翘鼻头,为放松心情特别开了句玩笑。 “就算姐姐做得不好,你也可以哭,可以闹!我托傅大人把你名字写在我户籍上,从今后,咱们就是官府承认的一家人。” 方小兰破涕为笑,转瞬抱住她,又痛痛快快大哭一场。自此以后,越发粘着苏蓉,姐妹俩感情突飞猛进。 隔了几天,衙门颁布新的政令,号召县城里富户出钱出粮,没钱没粮的穷户出力,在城外搭善棚、施粥。 因为二皇子、四皇子与效忠三皇子的地方军队开战,陆续有周边群众逃难。 这些流民在宜阳县外越聚越多,想方设法入城。放任不管的话,丰定村的悲剧还会上演。 故而,叶清辞选择开仓放粮。同时号召城里有能力有见识的人,站出来救助百姓。 倾巢之下无完卵。 苏蓉与张如英商量,也捐了一袋子口粮。两人轮番加入大户人家组织的队伍,报名当杂工,去城外施粥。 一来官府会把她们的善行记录在功德簿上;二来常去城外走动,多知道些城外最新消息也好。 现在城中戒严,各大米肆商行受到严格管控。每家每户允许购买最低额度的粮食。想要更多,钱多不好使。 苏蓉庆幸之前让张如英囤积大量糗粮,她们短时间内不至于缺粮。而且,加入施粥队伍还能额外带份吃食回来,这同样能掩人耳目。 施粥做善事,这种沽名钓誉的事,自然少不了邓家。 加入施粥队伍的第三天,苏蓉恰巧被分配到南门外帮忙。这里十几家富户搭设粥棚,其中就有邓教谕家。 苏蓉走到一家粥棚打下手劈柴生火,尽量背对邓家人,避免被认出来多惹是非。乱世当头,低调为上。 正忙碌着,忽然后背被人轻轻一拍,吓她一跳!回头发现是金冬梅,松了口气。 见她眼睛四处瞧,金冬梅蹲下来帮她捡劈得四散的碎木块:“蓉姐姐,只有我在,他们没来!” 大户人家施粥队伍,主子管事负责操勺人前露脸,接受流民们千恩万谢感激。下人们捡些轻省工作,例如熬粥维持秩序。 苏蓉这种外来的,只能干粗活累活。 苏蓉累得没心思多解释,抹把额头汗继续埋头干活,只轻轻对金冬梅说了一声。 “冬梅,看到你没事,太好了!” 金冬梅眼圈微红。 捡了会柴火方道:“我家被流民抢了,还放火一把烧了。好在二嫂身边有几个下人,护着我们逃了出来。如今借住在二嫂的娘家。” 苏蓉劈柴动作微一顿。 暗想这老金氏和金安福混不吝。住进邓家,见到邓家过的富贵日子,舍得再离开邓家吗? 邓家这是引狼入室啊! 她抱着吃瓜心态,没让金冬梅看出自己内心活动。 装作不经意地发问:“在邓家住得惯吗?寄人篱下,你一个姑娘家别掺和别人家事。” 金冬梅自然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烦恼叹口气。 “我自然明白。可刚去二嫂娘家住一晚,娘就冲邓家那陶姨娘,发了好大通火,说对方有意怠慢,差点闹到邓教谕那里去。” 第91章 能不能救她自己 她二嫂非但不劝,还带着二哥躲自己娘院子去了。 现在邓家下人给她们娘俩送馊食。没办法,她才主动出来,加入官府组织的施粥队挣份粮食。 二哥一门心思扑在二嫂身上,言听计从。 她娘蠢不自知,还妄想拿捏住二嫂。结果二嫂表面不说什么,内心有数。转头就把她们晾在杂院。 邓宅这光景,不知能住多久? 金冬梅陪着苏蓉干会活,倾述番苦闷,怕自家队长看不见自己,给她记缺勤,又溜了回去。 苏蓉不停劈柴,劈了一上午柴。累得肩膀酸疼,汗流浃背。终于熬到晌午后,领完粥的流民们逐渐散去。 管事用大勺子敲着锅沿,招呼大家排队领饭。 虽然不如领头人吃的,帮工们好歹有一碗比流民们更稠的粥,还给配上小撮咸菜。下午收工,再加两斤杂粮米。 平常这待遇狗都不干。非常时期能找到这份工,全靠苏蓉与衙门有关系。否则城中这么多人,轮得到苏蓉和张如英来做? 苏蓉端着碗,用筷子将咸菜搅散,然后“咕嘟咕嘟”,几口喝光碗里粥。肚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缓解那么几分。 刚放下碗,只听见远处人声嘈杂。抬头一望,原来是城防军巡逻归来。因为被流民聚集城门口阻住道路,巡逻骑兵直接纵马开道。 来不及躲闪的,轻者被马鞭狠狠抽在头顶;重者甚至有被马蹄践踏的危险。 自方婆婆不幸去世,苏蓉对流民生不出好感。 明知眼前遭驱逐的流民,不会是烧杀抢掠丰定村的那一批。但谁知道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会不会变成面目全非? 她们尽力在行善、施粥同时,总有流民牢骚满腹。抱怨官府封城不让他们进入;讥刺富户满肚肥油,却只肯施舍给他们一碗稀粥。 就连苏蓉这种帮工,也被某些长舌人恶意指点。猜测她们什么身份,能加入施粥队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成天劈柴烧水刷锅忙得团团转的苏蓉…… 她高高在上? 无论何时何地,人性就这么丑陋。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 苏蓉打算冷眼旁观一切。 然而,看到巡城骑兵横冲直撞,流民惊呼四散逃离,一个近在咫尺的流民小男孩,快被腾空马蹄落下来重重踩在身上时,她忍不住了! 这段时间习武,让她爆发出比正常人更快的反应速度。 她猛地蹿出粥棚,一把捞住那孩子,抱在怀里,着地朝路边滚去! 马蹄落下的阴影无限放大,近在咫尺。周围声音仿佛一瞬间按下暂停键。 直到她成功滚出马蹄践踏范围,从危险区域滚到对面粥棚边缘,时间、人物,才重新清晰,高速运转起来! 怀中的小男孩灰头土脸,仿佛吓呆了。 直到这一刻,方才后怕“哇”一声哭出来! “苏氏!” 咬牙切齿的声音。 苏蓉躺在地上,逆着光,看清马上骑士,竟然是全副披挂的金竹海! 金竹海心中满是愤怒。 他故意让手下践踏这些该死的流民。 他们烧杀抢掠丰定村,毁他的家,还差点伤到他家人! 这种贱民如同蝗虫过境,蚁聚在县城外。 不用武力将之征服,只怕宜阳县如下一个丰定村! 但他实在没想到会有人跳出来,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一个蝼蚁般的小男孩? 看清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手挽缰绳,将马往旁边带了下。坐骑半身直立,咴咴长鸣,将他险些甩下马背! 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动作与初衷相背驰,他更愤怒。盯着苏蓉,一对虎睛射出狂暴的光。 早知道这女人离开金家后,会跳腾这么欢实,他把她打死在家里,也不让她出门半步! 苏蓉同样愤怒。 就知道这种事,只有不干人事的金竹海才能干得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有仇有怨,奔罪魁祸首去。冲无辜老弱妇孺撒威风,有什么能耐? 她忘了。 这厮本质是个家暴男,完全不介意欺凌弱小。 两人如同扑鼻之猫,虎视眈眈盯住对方,暗自运气。 此时人群中连滚带爬挤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一把抱住苏蓉救出的小男孩。眼泪鼻涕一把,趴在地上,连连对苏蓉叩首。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救了我家敖儿!” 他家三代单传,孩子是他赖以生存下去的唯一支柱。好不容易一路逃难到这里,孩子若出事,他也不想活了。 金竹海愤怒道:“她救你孩子?她能不能救她自己,都是个问题!” 毫不犹豫,一马鞭搂头对苏蓉狠狠抽下! 对他而言,没什么打不下手的。以前在家打惯了。挨了打,苏氏只会一个人缩在墙角,连哭也不敢大声哭,默默舔舐自己伤痕。 而后,人前变得更乖巧。 所以,金竹海觉得,女人就是需要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金竹海的暴戾,让那对流民父子都惊呆了。抱在一起,眼睁睁看着鞭子落下。 金竹海看似鞭子冲苏蓉去,实则三人站在一起,均处于鞭影笼罩范围内。 苏蓉浑身戒备着金竹海。见这男人一言不合动手,不退反进,一下子扑到对方坐骑跟前,狠狠在马身拍了一掌! 她长期干粗活,本就有点力气。加上习武,速度敏捷大增。金竹海只当她还是从前那呆呆的小媳妇,一时不慎,竟被她躲过马鞭,触及到坐骑。 顿时,刚受惊的马又弹跳起来,咴咴嘶叫着蹿向前方。金竹海一下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四脚朝天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好在跟随的军士,忙上前七手八脚拢马,扶他起来。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没想到苏蓉如此胆大,个个安静如鸡。连那对流民父子也感到害怕,瑟缩着退后。 一时间,形成一个圆圈,把苏蓉凸显在场中。 金竹海好不容易趔趄着起来,手扶摔成八片的屁股,七窍生烟。鞭子不知飞哪里去了,手指苏蓉恶狠狠咆哮。 “把这贱人给我抓回去!胆敢袭击官兵,这颗脑袋她是不想要了!” 这回不狠狠收拾苏蓉一顿,他不姓金! 堂而皇之的罪名,不相信那叶清辞还能来救人? 何况他现在身为七品督尉,论权势不比县令低多少。危难当头,叶清辞还得指望他们驻军所出力。 第92章 闲不住回来当差 “住手!” 不等军士围住苏蓉动手,一道冷峻声音穿透人群。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叶清辞带着傅振赶到了。 叶清辞也是来巡城的。身为一县父母官,他为宜阳县安宁和谐,尽了最大努力。 然而天灾人祸,不是他个人之力能抗衡。 满腹焦虑,巡视到南门。见这种非常时期,金竹海还在肆意挑衅流民们敏感的神经,不由得满心大怒。 “金竹海,你身为督尉,理当知法守法一心为民!如今外敌当前,百姓遭难,你不思如何体恤民情,反而纵马践踏无辜,欺凌妇女,是何居心?” 若不是这种时候需要与驻军所全力配合,他真想治这金氏狂徒一个虐民之罪! 金竹海撇嘴,瞪苏蓉一眼。 这女人运气真好! 眼见快能把人捉进驻军所,届时是生是死,由他处置。没想到叶清辞这小子出现,又站在苏蓉一方。 以前他不会多想,只当叶县令看不惯自己。现在看着苏氏那越长越开的模样…… 哼! 难不成这小子对苏氏起了某种心思…… 他拥有过的女人,即便他不要了,也不能容忍其跟随别的男人! 当然,明面上顾忌对方身份,不能争。不然以叶清辞头铁的个性,真可能不管不顾,当众执法给他下不来台。 “这伙流民堵住城门,故意阻碍我等行使公务。我不过性急了些,催促他们离开,怎么就故意纵马践踏他们了?” “还有这苏氏,故意惊我马匹,害我摔倒。民冲撞官,不该法办?” 听着他信口雌黄,苏蓉及百姓两眼喷火地怒视他。 叶清辞哼了一声。 “是非曲直,公道在人心!金竹海,现在非常时期,本官不追究你的过失,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金竹海恨恨看他一眼,又怒视苏蓉,厉喝手下:“我们走!” 众人急忙闪出一条道路,目送金竹海带领巡城人马,风驰电掣回城,身后留下滚滚烟尘。 苏蓉见着叶清辞面色不好,有些心虚地小步挪过去。 “大人……” 叶清辞没好气瞅她一眼。 自从认识这苏娘子,不是在救她,就是在救她的路上! 自己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能力没有自知之明吗?自顾不暇自身难保,还跃跃欲试解救他人苦难! 方才远远瞧见一团熟悉身影,滚过飞驰的马蹄下,他心脏仿佛停跳了!稍微速度慢一点,可能他赶到救起的,只是一具死尸。 想到那种可能,他恨不得抓住苏蓉,劈头盖脸好好痛骂她一顿。 多大的人了,能不能长点心!仗着学了几天基本功,就敢在马蹄下救人。 金竹海身后还跟着大队人马。躲过一匹马四蹄,躲得过后面无数马蹄践踏? 总之,气不打一处来。 大庭广众不能发作,要硬生生忍住,憋得脸都青了。 傅振没察觉出自家大人心情不美好,冲苏蓉竖起根大拇指,笑道:“苏娘子,有胆识啊,敢在马蹄下救人!看来我这师傅没白当?” 叶清辞教了几天没再管苏蓉,后期都是他指点苏蓉基本功。所以,称之为苏蓉师傅不为过。 徒弟有能耐,他这师傅自然面上有光。 听了夸奖,苏蓉嘴角下意识上扬。随即见叶清辞怒瞪傅振,她赶紧压扁嘴角。 “逞血气之勇,轻身犯险,与官兵起冲突。你还夸她有胆识,是有胆识找死吗?” 傅振汗流浃背,给了苏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灰溜溜退出风暴范围。 苏蓉给愤怒的眼神锁定,头皮发麻。没想到叶清辞轻易不发火,发火这么可怕。当初在公堂上感受的压力,现在席卷而来。 本来觉得自己没错,给对方两道死亡视线锁定,下意识又觉得心虚。 众目睽睽,叶清辞训了几句不好多说,只是对苏蓉冷冷道:“你若是在家闲不住,非得做这份工,衙门差人,明日回来衙门当差!” 周围吃瓜群众,顿然无比羡慕地看向苏蓉。 众多流民被拒入城,无数城内百姓想加入施粥队伍混口饭吃,而县令大人主动邀请苏蓉回衙门当差。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苏蓉却觉得些许委屈。 什么叫她非得做这份工,在家闲不住?她积极响应官府号召,不也是为他分忧吗? 但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反驳,只得恭恭敬敬屈膝施一礼,应承:“是!” 叶清辞瞥她一眼:“傅振,你送苏娘子回城。” 闹出这么大动静,苏蓉指定不能在城外呆了。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加上得罪金竹海…… 叶清辞下决心,以后要把苏蓉置于自己眼皮底下。 傅振人麻了。 他的职责是护卫大人。怎么就三天两头被派去护卫苏娘子了?城外这么多流民,乱糟糟的…… 叶清辞一对厉目横过去,傅振无瑕思索,赶紧招呼苏蓉动身。早点把人送回家,他还能早点赶回来。 回到家,张如英和小兰迎接出来。小兰一头扑到苏蓉怀里,苏蓉坐下来,直接把人抱在怀里。只有这样,小兰才有安全感。 听苏蓉说明情况,明天要回衙门上工,张如英表示支持。 反正人回县城了,苏蓉与衙门的关系人尽皆知,避嫌没啥用。不如想点好的,帮叶清辞做好后勤工作,支持官府守城为上策。 看着张如英艳羡的样子,苏蓉想了想。 “叶大人说衙门缺人,很多杂役都回家了。不如我找大人说说,将你也安排进厨房当差?” 张婶子的厨艺一旦展示,只怕姜厨娘三名大厨,以后都得靠边站。 张如英先是高兴,随即摇头。 “不成,家里这么多储粮,没人帮你看家怎行?还有小兰,好不容易熟悉这里环境,你把她带去衙门住,又要不习惯了!” 苏蓉想想也是。摸着小兰的头,歉意地说:“张婶子,那麻烦你了。以后你也不能加入施粥队去城外?” 张如英笑道:“有人去做工养活我,我就在家做饭,带孩子,不知多轻松。你还说麻烦我?” 两人相视而笑。 这种患难中延伸出来的深厚友谊,是她们当初一起在邓宅做工,绝对没想到的。 天气一天天转凉。 苏蓉买的被子不多,一床一条。但有小兰这个天然的小火炉,抱在怀里睡,暖和舒适得很。 夜深人静,迷迷糊糊听到院墙外发出声音,异样莫名。 “扑通”! 伴随很大一声响亮,仿佛重物落地,将熟睡中的三人同时惊醒—— 第93章 罪有应得 张如英披衣下床,顺势在床头摸到根准备好的粗木棍。苏蓉安慰吓得瑟瑟发抖的方小兰不要怕,捏着粒豆子,蹑手蹑脚跟在张如英身后。 她们没贸然开门出去,而是透过窗户缝隙,借助外面朦胧月色,屏息观察院中动静。 隐隐约约,只见墙根处一坨黑影蠕动。听到那细微忍耐的呻吟,判断是个男人。 只有一个人,张如英胆子立刻壮了。手放在门上,想冲出去痛揍这个夜半三更潜入自家不怀好意的贼。 苏蓉发现那贼身下有什么东西亮晃晃闪光,疑心对方携带凶器,赶紧拉住张如英,示意她别冲动。 过了会儿,那人慢慢爬起来,手里果然握着一把匕首。 张如英庆幸自己没贸然出去的同时,感到更恐怖了。因为,此时先后又有两条壮硕的黑影,翻过苏蓉家低矮围墙,与持刀人站在一处。 左右邻居逃难去了,她们居住的地方是条深胡同。夜深人静,闹起来城防军能不能及时赶到? 对方显然踩点摸清她们家情况,知道只有两大一小三位女性居住,才会选在这种时候登门。 张如英握棍子的手不住发抖。 苏丫头瘦弱身板,小兰还是个孩子,这打起来,她就是主战力,能对付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吗? 最怕的是对方不仅图财还害命! 她立即转头,想招呼苏蓉搬家具,至少先把门堵住。一回头,傻了眼,苏蓉竟然已经走到堂屋那去了。 难不成打算开门硬拼? 她急忙冲过去,想要阻止。 却见堂屋内亮起一道光,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光化为清风,从门缝卷出屋,下刻,惊心动魄的三声惨叫,划破黑漆漆的长空! 三名趁夜潜入民宅,意图不轨的歹徒,以三种不同姿势,呈抛物线被扔向高空。越过围墙,而后重重跌落街道! 其中一个坠落点不好,先将对面房顶砸了个坑后,才骨碌碌同一堆碎瓦片,天女散花着地。 两个当场去世,一个骨头不知摔断几根?隔了半晌,摔懵逼的伤者,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张如英目瞪口呆看着嘴角上扬,眼睛发光的苏蓉。本想问她有否看见方才发生的诡异事?然而苏蓉的眼神,让她突然间醒悟。 什么诡异什么光,那根本是苏丫头自己弄出来的吧! 所以,一开始她,不!是所有人都轻视了这文弱可怜的小媳妇? 苏蓉回头,静静看着张如英。 从把张如英接进家住,就代表她把这位胖胖的厨娘,当成了自己人。愿意视同小兰一样,给予保护。 吃住一起,睡一间屋,她的秘密,瞒不过亲近的人。 所以,有意露一手,就看张婶子的选择了。 方小兰从卧室出来,第一时间扑到苏蓉怀里。 她同样看见姐姐手里抛出一道光,然后听到屋外响起毛骨悚然的叫喊。不过只要钻进姐姐怀里,她便不怕了。 姐姐温暖的怀抱,能让她忘记一切烦恼,备生勇气。 张如英木立片刻,结结巴巴。 “苏、苏丫头,方才,我好像见到菩萨显灵了……你,有没有瞧见?” 苏蓉深喟一笑。 “我觉得,应该是那位……岷郡王氏大侠,又来拯救我等百姓了?” “对对!” 张如英重重一拍大腿。 “他老人家行侠仗义,无处不在!”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跟闻声惊动的街坊一起,开门出院,围观热闹。 有人胆子大,用棍子挑去幸存黑衣人的蒙面巾,打量对方下巴那撮老鼠胡子,惊讶地道:“这人我认得!不是经常在市井厮混的泼皮唐四吗?” “穿成这样还带刀,半夜三更出现在人家民房外,能干啥好事?” “走夜路多了,迟早撞见鬼!” “活该!罪有应得……” 没人觉得三人从平房屋顶上滚下来,摔成这样可疑。 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评论。把这段时间被关在家里挣不到钱、担惊受怕的窝火,全部发泄出来。 唐四没能撑到官兵赶到,在老百姓最后几口唾沫的攻击中,不甘心地永远闭上双眼。 张如英痛快随众,朝尸体多吐几口口水。 若不是苏丫头有神通,今夜躺血泊里的,指不定是自己三人了。 渣滓,死得好! 没想到苏丫头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庆幸自己一开始善待对方,如今算抱上了大腿。 乱世中,这比什么都重要。 听说米市街出事,大晚上的,叶清辞带着衙役,亲自跑了一趟。 见苏蓉好生生站在人群中看热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没怎么勘察现场,直接让人收敛尸体,以三人夜半入户行窃,不小心失足结案。 大敌当前,对于这种后方给他不停找事,趁火打劫的宵小之徒,深恶痛绝。 就算哪家户主偷摸把这三个贼人打下房顶的,他也不想追究。 天明金竹海闻讯,气得在驻军所内摔了一个茶杯! 他花不少钱,买通唐四几个地痞,半夜去给苏蓉一个教训。结果唐四三人死了个不明不白? 再一细打听,官府已经草草结案了。 气得他又摔了茶壶! 这肯定是叶清辞暗中派人在保护苏氏! 对方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扫视屋内的冷衾寒榻,回想以前三年,总有人夜掌灯火候他回来,送上一盏温热的茶水。蜷缩床脚,用瘦小身体,在冷天为他温足。 他喉头忽然发干,涌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原来从不在意的东西,失去后才知道自己习惯了。 他茫然坐着,想着苏氏。想着她那变了很多的容颜,冰冷坚毅的视线,还有她看向叶清辞的那种眼神。 就算在过去三年,她也没有这样看过他! 心浮气躁,金竹海起身,如同困兽般在屋里转悠。两圈后他忽然停下来,恶劣地一巴掌拍在墙上! 既然感到后悔,那就想办法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叶清辞,想屁吃! 门外,军士禀报:“金督尉,金老夫人来了!” 金竹海瞬间把苏蓉丢到后脑勺,深深皱起眉。 第94章 真缺人 自从他老娘住进邓家,三天两头,跑来找他说邓家后宅鸡毛蒜皮的小事。 去二儿媳娘家住是老金氏自己的决定,现在邓家呆着不开心,又来找他抱怨邓家姨娘的事。 他还能把手伸到弟妹娘家里去不成! 何况结亲,当初本就是看中邓慧娘家,现在闹成这样,结亲反结仇? 金竹海头大了一圈。自己老娘,又不能拒之门外,只得出门,亲自把人迎进来。 老金氏身边跟了两个丫头。 一个是当初金竹海出银子,老金氏亲自去牙行挑的。听话能干活,但人有点蠢蠢的,取名翠花。 另外一个机灵,还有两分姿色,看见金竹海会脸红。 名叫桃枝。 原本是邓慧的陪嫁丫头之一。过门后邓慧主动献给婆婆表孝心,让她代替自己服侍老金氏。 别说,有这丫头在老金氏跟前甜言蜜语,老金氏对这个二儿媳观感好不少。 就算邓慧一回娘家,带着金安福窝去刘夫人院子,她也没想过是邓慧耍心眼。而把自己受亏待的委屈,认为是陶姨娘一手造成的。 找不到老二两口子,邓教谕那里不好告状,只能跑来找老大诉苦。 苦了翠花,一人侍候多个人,包括掐尖要强的桃枝。 金竹海掏钱让翠花去外面买些好酒菜,招待老娘。桃枝在旁边端茶倒水,频送秋波,他只做不见。 桃枝那搓衣板身板,完全让人生不出欲望。脸生得端正有啥用?还不如现在的苏氏! 何况身份仅仅是个丫头。他有大志向,才不会沉溺儿女私情。 不说金竹海脑壳疼听老娘又一番诉苦抱怨。苏蓉回到衙门上工了。 没有看见叶清辞等人的身影,但曾嬷嬷和姜厨娘很高兴她的回归。 曾嬷嬷年纪大了,拖着老迈身体,一人要干平时三个人的活儿,辛苦可想而知。 厨房杂役更是散尽大半,厨师也跑了位。但吃饭衙役没少,反而因加班,要添顿夜宵。哪怕叶清辞把工钱给众人又往上调了些,牛马们依旧吃不消。 苏蓉这是救火队啊! 上午去厨房打杂帮忙到午后,见缝插针吃了顿饭。紧接回县署內宅,大搞整个四合院的卫生。 用不死人往死里用。 若能回到昨天,苏蓉想扇自己几巴掌。那个听了叶清辞邀请,让她回衙门继续做工的傻蛋是谁啊喂! 她一开始窃喜个毛线。 人家这是缺人!真缺人! =.=…… 一连三天,累得半死的苏蓉总算盼到衙门又增添三个杂役上工。 这三人身世背景上面查个底朝天,确定没有问题才放进来。两个分在厨房,一个分在县署內宅。 只进县署內宅这位,不比曾嬷嬷年轻多少。好多爬高蹿低的活儿,还是只能苏蓉做。不过至少有个换手人,不用再去厨房帮工,轻松不少。 第四天苏蓉得以正常时间下工。 走出县署內宅,刚碰见傅振急匆匆回来,直奔厨房。见到她随口问:“今日厨房烧鸡没有?饿杀我也!” 听了这话,苏蓉突然意识到,不仅很久没有见到厨房烧鸡,一日三餐,多了杂粮,荤腥也少……这是不是代表县衙的粮也正在减少? 流民们拥堵四门,严重影响城内市集买卖。以前有络绎不绝的乡民进城卖自家种的蔬菜,现在几乎绝迹。 县衙如此,百姓家又该怎样? 想到这段时间大家风声鹤唳,听到杂役们悄悄议论谁家夜里被贼光顾了。她心头倏然蒙上层阴影。 她急忙追上傅振步伐。 “傅爷,城外情况还好吗,怎么这几天没见大人?” 傅振停住步子瞅她一眼,居高临下伸根指头戳戳她带歪的包头巾。 “现在城外乱得很,你别想着乱跑,给大人和我添麻烦!大人日夜巡城,我也是好不容易抽空回来一趟,让厨房做点好吃的,给大人送过去。” 苏蓉连忙让道,目送他匆匆前行。 走两步,傅振突然回头,拽住她手臂,把她拉到没人经过的廊下花树中,一脸严肃。 “苏娘子,有句话我对你说了,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苏蓉下意识紧张起来,眼睁睁看着对方。 “是什么事?傅爷你说,我绝不告诉第二个人!” 傅振沉默一会,开口。 “大人让你回衙门,是为了保护你。但……若有一天大人和我们不在宜阳县了,你立刻离开县衙,隐姓埋名生活一段时间,明白吗?” 什么!大人不在宜阳县? 意思是……叶清辞这县令可能做不长久吗? 苏蓉震惊地瞪大双眼。想要再问,傅振摸摸自己肚皮,咕哝一句:“饿死了!” 掉头就走。 苏蓉盯住他背影踟蹰,到底忍住,没跟上去细问究竟。 这句话的信息量,其实已给她很多启示了。出于对傅振的感激,她不应该刨根究底问对方不愿说的事。 叶清辞、傅振、燕彬三人均来自京城,有太多恩怨纠葛她不清楚。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苏蓉不禁想到一件事。 叶清辞当着燕彬的面,与她划清界限,是否为了保护她呢? 所谓“弃妇”“卑贱”之类的话语,与一向凌然正气的青天挂钩,委实太违和了。 如果真正嫌弃她,没必要暗中这么照拂她。直接将她辞退赶出衙门,不是一劳永逸? 不敢想下去,苏蓉急忙走出衙门。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一次动摇。 刚下台阶,与一对迎面而来的男女撞个对脸。抬头看清是金安福与邓慧,身后还跟着丫头婆子,她顿时觉得好生晦气! 那两人认出她,同样没好脸色。 丫头自然是认得苏蓉的,急主子所急,怒主子所怒,上前叉腰呵斥。 “你这下人咋走路的?如此冒失,差点撞到我家娘子!” 苏蓉瞥一眼相距有五六步的邓慧…… 所以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不客气地一把将那丫头推开。干惯粗活手劲大,差点送对方一屁股墩儿坐地上。 “滚开,好狗不挡道!” 邓慧等人脸色变了。 “你这贱皮子横什么!以为有人撑腰了不起?” 金安福大怒,一个健步蹿过来,手指苏蓉鼻子:“我大哥现在还是七品督尉呢,不比你后面的芝麻县令官小多少!” 第95章 人狂有祸 苏蓉一巴掌将他手指拍开,冷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金安福,你现在该在轮值吧?所有人都在忙,废寝忘食干活、守卫衙门和巡城,只有你……” 她瞟邓慧一眼。 “陷在媳妇的温柔乡中,醉生梦死。别人下工了,你才来应付点个卯!” 迟到缺勤旷工,底下衙役沆瀣一气欺瞒上司,还敢这么嚣张? 金竹海给他的胆? 但金竹海可管不着衙门。 金安福暴跳,掩饰不住心虚。如果和苏蓉硬杠,估计结局吃亏的又是他。 毕竟不占理,叶县令还偏袒这个讨人嫌的前大嫂。 “关你什么事?你不过是个杂役,我当没当差,点没点卯,轮不到你过问。” 旁边邓慧同样心虚。 她没忘记当日自己恩将仇报,将苏蓉推向流民挡灾。虽然事后没听到任何风言风语,猜测苏蓉可能没把事说出去。 但她留意到苏蓉黑漆漆的双目幽深不见底,瞟得她遍体生寒。她不由自主便想,对方一定是在等待时机,积蓄力量准备报复她。 她不由得去拉金安福。 “夫君,算了,跟一个下人计较什么!你快回班房去吧,别真的点卯迟到了?” 苏蓉冷笑。 点卯是这个时间段吗? 金安福满嘴谎言,连自己媳妇也不说真话。不过,什么锅配什么盖。如此渣滓,活该是邓慧的男人。 她打算走。 但有了邓慧碰触,金安福莫名来劲了。娇妻面前,怎能对外人示弱?他反手抓住苏蓉肩头一拽,嚷嚷。 “慧慧,她方才撞你,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让她道歉、赔钱!就算县令大人来了,我也这般说,不能平白无故让你受人欺负。” 苏蓉…… 古代版碰瓷,原来是这样的?看看周围,没人。远处倒是县衙后角门,但里面轮值的衙役就算目睹事实,也只会站在金安福一边。 因为他们一伙的。 苏蓉笑眯眯掏豆子。 道歉,赔钱是吧? “我赔你们每人一套断手断脚套餐,可好!” “你说什么?” 金安福瞪着死鱼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蓦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均是身子一震,随后,转头望向路边。 只见叶清辞骑着高头大马风尘仆仆归来,身后跟随一队官兵。尽管肉眼可见的疲惫,但两道剑眉下,一对凤目依然亮似晨星。 邓慧眼睛悄悄亮了下,随即黯淡下去,低头退到金安福身后。 苏蓉略遗憾地把豆子揣回衣兜。暗想,她最近好像太暴躁,不好。以后至少要忍到夜深人静,无人时再动手! 金安福面色发白。 怎会这么巧! 早知他就不跟苏氏多作纠缠了。明明一开始直接去后角门换班,刚好来得及与叶县令错过。 他能哄邓慧,瞎说自己上值点卯的时间;也能欺压苏氏,对方拿他没办法。但如果翘班,刚好被县令大人碰到…… 叶清辞一看,苏蓉孤身一人,被金安福几人围住,就知道自己貌似又赶上了趟。心里既无奈又愤怒。 无奈的是苏娘子这招黑体质;愤怒的是他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金家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还敢在他眼皮底下欺负苏娘子! 当他是死的? 想到这几天,郑校尉与金竹海勾结,处处找茬给他添堵,有意不配合工作,他危险地眯缝起眼睛。 “韩班头!” 他看一眼后角门听到动静,跑出来迎接的衙役。此人是继任鲁班头位置的,看在人尚算沉稳,提拔上来。 “本县传令过,这段时间属于非常时期,每名差役无论家中发生什么情况,必须吃住在衙门。这金安福怎生安排的,竟然在外闲逛?” 他鞭梢一指金安福,韩班头及金竹海等人,全部额汗涔涔。 韩班头飞快地偷瞄一眼浑身威压气息的叶清辞,再瞄金安福一眼,垂下头双手抱拳。 “回大人,金安福今日点卯缺勤!属下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金安福和身为杂役的苏蓉起争执,他自然选择站位金安福,毕竟是同僚。 但大人面前,他敢帮助金安福继续撒谎吗?什么都比不过他养家糊口的饭碗! 不过,他还是情留一线。只说今日,没说日日金安福如此。仗着当督尉的大哥,肆意让其他衙役顶班,大伙敢怒不敢言。 金安福得意。 谅这韩班头不敢说他不是! “大人,属下新婚燕尔不到一个月。今日家有急事,属下妻子要去医馆看病,故而属下陪她一道。虽然属下点卯迟到,但情有可原吧?” 他故意点明两点:新婚、妻子生病,叶清辞还不知好歹处罚他,可能会落得一个不体恤下属的坏名声。 为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他有意推推邓慧,满脸关心:“慧慧,你身体不适,先回去吧,别老在这里站着,风大容易着凉。” 邓慧心领神会,扶着自己头一脸娇弱。 “夫君,那我先回去躺着了……唉,这头好疼!” 当然,她那双眼睛不老偷瞄叶清辞,这病美人装得就更像了。 叶清辞皱眉。寻思是不是重拿轻放,人心惶惶之际不便多生是非。傅振手提食盒,迈着大步子走出来。刚好撞见这一幕,不禁哂笑。 “金安福,你自从在衙门当差,哪一天准时点卯过?先有鲁班头庇护你,现有韩班头为你打掩护!连我这县尉轮值,你也敢在我眼皮下偷偷摸鱼?” “平常就算了,非常时期,照旧懒散。你这让大人如何树立威信,整肃秩序?” 苏蓉默默在心里为傅振伸根大拇指,点赞。 这话,太及时太给力了! 叶清面脸色一沉,看向神情顿时变得慌乱的金安福。 “来人,金安福身为公门中人,玩忽职守,目无法纪,将其重责二十棍子后赶出衙门,永不叙用!” 韩班头愣住不太敢动。跟随叶清辞巡城的军士,自然听县令的。 叶清辞一个眼色丢过去,立即有几名军士下马,不管金安福如何大叫大嚷,抓住这小子当街拖翻。 四人按手按脚,另一人没水火棍,就势倒操起枪杆子,噼噼啪啪,狠狠抽打金安福屁股二十棍子。 打得金安福鬼哭狼嚎,嚷嚷要找自己大哥。不过挨了几棍子,又忍不住哀嚎,求叶清辞开恩。 第96章 不作不死 傅振好整以暇,一手提食盒,一边一本正经报数。 他是不懂燕彬为什么把金安福这小子重新述职回衙门,明明金家兄弟都不是好东西。现在总算逮到把柄,把人赶出衙门,也算清理门户了。 不然以后宜阳县乱起来,他和大人还得担心背后! 邓慧上了轿没来得及走,目睹此情形,浑身发凉。侍女和轿夫等着她示下,是不是回去看金安福。 但她一想到叶大人瞧她的眼神,说不定会将她视为金安福一路货色,就觉得万箭穿心。 哪怕没有缘分在一起了,她也不要在叶大人心目中留下那么难堪的印象。 手扶额头,她发出一声脆弱呻吟:“头真的疼起来了……我们去医馆!” 轿夫和侍女对视一眼,二话不说,起轿开溜。 给他们发工钱的是邓慧,可不是金家人。那自然谁给钱,听谁的! 等二十棍子打完,叶清辞觉得这段时间被金竹海、郑校尉两人阴阳怪气,恶心到的心情好上不少。 让人抬上金安福,连同韩班头帮忙收拾出来金安福的行李卷,一并送去驻军所,丢给金竹海。 众目睽睽,处置金安福在理。即便金竹海闻讯气得七窍生烟,也不敢明面说他处置得不对。 完事叶清辞带着傅振继续巡城去了。苏蓉独自回家,一路嘴角翘得比AK难压。 果然看着仇人零碎受苦,比一刀捅了对方更痛快! 金家人,不作不死。 此后上工,在衙门看不见金安福恶心的身影,神清气爽。 听杂役们私下传小道消息,金竹海为此还找叶清辞理论一通。不过被叶清辞义正言辞,驳斥得悻悻离去。 金竹海回去后,将弟弟安置在驻军所当了一名小兵。 同样吃公家饭,但当兵的风险可就大多了。日日需得操练;有事需要第一时间上;更没有当衙役时的灰色收入。 兄弟俩指定恨透叶清辞,还有苏蓉。 不过苏蓉才不怕他们。 有金手指在,她只需担心如何不引人怀疑地除掉来犯者。 住在隔壁的向婶一家,以及三个书生,一直没回来过。事实上能躲乡下,或者有条件迁居的,都离开宜阳县了。 城里上万户民众,至少走掉三分之一。战争阴霾,笼罩整个大靖朝。 听说三皇子派遣的大军最近也赶赴前线,与二皇子、四皇子军队鏖战,呈胶着状态。如今宜阳县才算暂时安定。 但三皇子一旦兵败,敌军长驱而入,宜阳县首当其冲便危险了。 对于老百姓,更危险的是迫在眉睫的内乱…… 限量供应米粮,对有钱有势的人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对于平民而言,不便出门做工,等着坐吃山空,那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 官兵没有控制住的地方,滋生黑市,以物易物。没有受到保护的交易,免不了有人吃亏,有人被欺凌。 面对这种情况,活不下去的老实人无助等死。而不甘于现状的,便会穷则思变。 苏蓉家遭贼后,民间仿佛打开潘多拉魔盒。 最开始只是偶尔有人家丢东西。发展到后来,光天化日撬人门锁,翻进后院。巡防兵疲于奔命,索性睁眼闭眼,抓大放小。 若非叶清辞身先士卒,带领三班衙役日夜巡城,这城镇还要乱上加乱。 郑校尉和金竹海凭一己之私,借口驻军所兵马不能随意调动,才造成眼下这般局面。 苏蓉冷眼旁观,替叶清辞忧心。这局势多久才能恢复正常,或则更加恶化? 张如英惦记张记炊香阁,隔几日会回去看看。虽然里面没什么值钱东西,但桌子板凳钱买来的,还有大件的床和柜子之类。 有一天苏蓉下工回来,却见张如英哭丧着脸。懂事的方小兰,默默在旁端茶递水,安抚张如英情绪。 “出什么事了,张婶子?” 预感到不详,苏蓉忙问。 张如英擦了把眼角。 “苏丫头,隔壁窑货店昨夜被抢了,夫妻俩带着孩子,幸好晚间留宿娘家,没及时赶回店,不然人怕是也……” 她见苏蓉怔怔的,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补充道。 “咱们店也没逃过!桌子板凳被划得稀烂,厨房一口大铁锅砸凹陷。” 这是捞不着钱粮,恼羞成怒,祸害上她们家具了。 苏蓉皱眉,把害怕着的方小兰揽到身边,从带回来的食盒中,挑了块肉放进她嘴里。等方小兰放松下来,眯着眼开始享受美食,才开口。 “城防队怎么说,报官了吗?” 这种鸡鸣狗盗之事,没出人命,一般是衙门小吏在管。财产损失不严重,派个捕头来看看,备案都算给你面子。 现在整个城镇人心惶惶,隐藏巨大隐患,官兵哪会顾及到这一块。 入室行窃而已。 张如英自然清楚这一点。只是今日见窑货店夫妻坐门口哭天喊地太惨,加上自己同受其害,起了兔死狐悲之心。 “报官了。来了名差爷,草草做了记录,登记备案。还说现在大部分衙役,分成三班不间断巡城,维持城门外秩序,防止越聚越多的流民生事。” “咱们这种小案件,就别浪费本就不多的衙门人力,自己把家守好……” “苏丫头,你说,这世道若继续混乱下去,该如何是好?唉!” 苏蓉拿三个碗,将带回来的肉菜分成三份,又去厨房盛来三碗张如英熬好温着的粥,淡淡道:“张婶子,别管以后了,咱们先把现在过好!” 等张如英乖乖入座,和方小兰一起捧起碗,苏蓉不放心多提醒一句。 “房子在那跑不掉,家具打坏能买新的,反正也没好东西放那边,以后就别去了。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当初她们决定逃离宜阳县,连房子都打算放弃了呢,还心疼这几张桌子板凳! 张如英还是懊恼,怎么说那也是她亲手一点点布置起来的小店。 “早知道只交半年租金!这一口气交了一年,真不划算。” 苏蓉低头吃饭。想的却是时局越发动荡,衙门肉眼可见的粮食减少。这么多流民围在城外想进来,轰又轰不走,难道要一直养着他们? 有一天宜阳县养不起他们了,该怎么办! 吃完饭,洗簌完毕,苏蓉走回自己卧室。却见派出去寻找药草的铜甲兵,刚好返回报道。在地面留下一堆东西,躬身消失。 这回又找到什么药草? 第97章 人参! 她蹲下身子,习惯性翻检一堆药草。 本来一如既往没抱希望,扒拉开上面的药草,起突然发现里面躺着一段带长须的根系药材,心脏骤缩。 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瞧,上面还裹着湿润的泥土。 肥硕根部泛着温润白光。芦头虬结,如古树年轮。无数粗细不一的长须缠绕,珍珠疙瘩饱满,百年光阴凝于此。 这…… 是人参啊! 传说中的人参! 铜甲兵终于给她弄来了穿越女必备的发家之物! 不确定是不是过了百年,观察品相应该差不离。 在现代看过新闻,一株超两百克的百年野山参,拍卖出一千八百万的天价。兑换成这时代银子,大约九万两。 可能不值这么多,也足以买下数座豪华酒楼。处理得当,她后半生完全可以躺平。 当然,得先晒干。听说生石灰有助保存? 苏蓉怕触碰多了伤到人参,赶紧找块柔软帕子,将人参轻轻擦干净放上面。车轱辘在狭小的卧室转上一圈。 放院子晒不行,只能放在卧室阴干。 张婶子为人有分寸,没得她同意绝不会进她卧室。以后可以让小兰帮忙守着,小兰信得过,而且非常听她话…… 蓦地,沉寂已久的系统声音响起来,打断已完全进入癫狂状态的苏蓉。 “撒豆成兵金手指升级!” “两粒豆子撒下,可同时生成甲兵两人!当前每天三次,一次四个时辰。” 苏蓉顿然清醒。 她这没出息的小市民,得到株野山参便“范进中举”! 最大仰仗是金手指怎么能忘了呢?有豆子兵在,持续升级,多少野山参弄不来! 太不敢想、不敢展望未来了。这金手指若给男子,指不定早就想办法,去建功立业了吧? 她淡定地把人参放在床头柜上。 现在宜阳县乱成一团,还是等以后太平了再出手吧。 若有个空间就好了…… 转头啐一口自己:得寸进尺!有撒豆成兵的金手指,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过分贪婪会遭报应的! 等方小兰进屋,她把人拉到身边给看人参,认真道:“小兰,这是姐姐最珍视的东西。以后白日姐姐去上工,你便好好在家看守它。” “咱们姐妹后半生的幸福生活,全指望它了!” 方小兰懵懂点头。 “张婶子能说吗?” 苏蓉摇头:“不说!咱姐妹一家人,张婶子一家人。等以后城里太平了,张婶子会离开的。” 她和张如英算是朋友、盟友,但没到无话不说、后背相托付的地步。 做人得多长个心眼。 她有意在张婶子面前暴露一点实力。一方面固然是安张婶子的心;另一方面也是暗示张婶子不要生出多余心思。 合作关系除了包容真诚,也要适当保持距离才能持久。 此后,随着天气转凉进入冬季,频繁的前线战事逐渐缓解下来,交战双方都需要从后方调运粮草,养精蓄锐,等待来年开春再战。 叶清辞致力于将众多流民审查清楚来历后,把身世清白者,安排到宜阳县下属的十多个小村庄落户。 如丰定村这般,外来人口占多数。换任里正,蒲家从此一蹶不振,再不复当初的嚣张跋扈。 魏氏带着几个媳妇低调做人。好好把唯一孙子养大,才能顶门立户。 老金氏差点被流民袭村吓破胆,和金安福两口子死皮赖脸窝在邓宅,不愿离开。还时不时挑刺陶姨娘没管好家。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邓教谕和陶姨娘窝了一肚子火。碍于金竹海仗势欺人,只得出钱在县城置办一处两进宅子,哄着邓慧带自己婆母男人搬了出去。 就在他们搬出后不久,刘夫人在后宅咽下最后一口气。 邓慧的哭闹起不了任何作用。隔天,早就用钱说通刘氏宗族的邓教谕,将陶姨娘扶了正。 宜阳县如今这乱糟糟的局面,叶清辞哪有闲工夫关注属下后宅事。邓教谕悄悄找到代管户籍的小吏,直接将陶姨娘妾室的身份改了。 从此人前人后称陶夫人。 陶夫人有子,又小意温柔侍奉邓教谕满意,比起当初的刘夫人,得人心多了。也算后宅妾室励志的典范。 自然,这些事与己无关,苏蓉听听便罢。倒是张如英见时局逐步平稳,市集陆陆续续有商家开门做生意,动心思想回张记炊香阁。 苏蓉觉得应该慎重。 至少叶清辞依旧紧锣密鼓安排县城布防,她们不能失了警戒心,开店不急一时。 午后,县城难得一见晴天。冬日阳光和煦撒向大地,暖融融烤着人寒凉脊背。苏蓉特地端了盆水在庭院。 一来方便清洁走廊柱头,二来正大光明好晒太阳。 不过,叶清辞倒是带着傅振意外地提早回衙门。身后尾随郑校尉、金竹海一行。 金竹海看见院里干活的苏蓉,不经意多打量两眼。 他这以前从没放在心上的前妻,不知是不是县衙风水养人,出落得越发标志了,黑中带俏。 倘若能再养白些,不比那些大户人家小姐差…… 惊觉自己想法的金竹海,不由自主愣了神。 曾嬷嬷赶紧推苏蓉一把:“快去给大人们端茶送水,用那套白玉瓷壶!” 她和另一名粗使婆子脸上皱皮拉呱,满带苦相。出面干这种活,会让客人以为县署內宅无人,掉大人身价。 苏蓉去,好歹拿得出手。 苏蓉没有拒绝,直接走去茶水小间,里面温着热水。 她加炭烧开水,拿出一套四个杯盏,放上茶叶。叶清辞和傅振杯中放上好的;郑校尉杯中一般;独金竹海杯子除了茶叶,还添上点“料”。 暂时不解决这渣渣,还指望她侍候?做梦! 她淡定地端着托盘入内。 只见正屋四人分宾主坐定,正自面红耳赤争论什么粮食问题,见她进门闭嘴。她故作若无其事,一盏盏将茶送到他们手边,然后屈膝退出。 走出门,有意放慢脚步,果然听到傅振愤怒开口。 “宜阳只是小县又非大城。现在城外聚集这么多嗷嗷待哺的难民呢!三皇子遣使,要从我等周边城镇,征调上万石粮食去前线?” “上牙碰下牙,他说得轻松!不要老百姓们活了?” 第98章 各怀算计 苏蓉一听,脑后一凉,急忙加快脚步,离开正屋门口。继续回到岗位上干活,还在想傅振道出的信息。 调集上万石粮食? 那可不是小数目! 宜阳县非鱼米之乡。寻常时期抽调走几百上千石粮,算正常。但上万? 这是要将宜阳县逼至绝境啊! 本来为了救济流民,叶清辞开仓放粮就不少,平时还想方设法号召大户捐粮。这上万石调粮任务压下来,得把宜阳县整个榨干! 流民不用救了,老百姓不用活了! 资源全部拿去填补战争那台无底洞绞肉机,民不聊生,狼烟四起,大靖转瞬落到亡国边缘。 苏蓉暗暗运气。 这什么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就不是东西!为了抢夺那把椅子,打打杀杀。乌蛮人顺势入侵不管,百姓饱受战火之苦流离失所也不管。 就不知叶清辞四人聚集一起,想怎么应对此事? 郑校尉与叶清辞不睦,但同属于宜阳县地方官。为保证地方利益,他们不至于死板执行三皇子的交粮命令吧? 到时没有粮食安抚流民,百姓生存不下去,乱起来对他们没有分毫好处。 苏蓉低头擦廊柱。 张婶子还想开店,看这样子,非但不能开,她们甚至得做好准备,随时去逃荒。 一旦宜阳县粮尽,城内这点守兵,哪能阻止饿红眼的民众发狂。 正屋大厅同样气氛凝重。 郑校尉怒发冲冠:“叶县令,现在不是你我如何选择站位的问题,而是这伪皇……三皇子不欲令咱们安生!” “上万石粮食?亏他说得出口!这是将咱们宜阳县,当成弃子往死里压榨啊!别说交不出这么多粮,就算交出了,下一道命令是什么?” “兵源?身为一县父母官,你要在宜阳强行征兵吗?” 说这种话倒不是郑校尉爱民如子。而是,他在宜阳县多年经营,将本地资源无论人还是财,当成自己的。 三皇子要从宜阳县割肉,他没有好处,那指定不行! 他倒是想献给二皇子四皇子,博一个从龙之功。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加上叶清辞阻扰,得谋定而后动。 当务之急,要阻止叶清辞将宜阳县的资源,听令输送给三皇子。 不好明说,便扯着为宜阳县为老百姓的仁义大旗,劝说叶清辞。 叶清辞是真为百姓考虑。 官仓粮不多,若硬要凑那一万石粮,势必搜刮民脂民膏。因流民之故,宜阳县百姓本就受了拖累过得不好。再横征暴敛,非得官逼民反不可。 不过,他不能明确回绝三皇子的使者。 三皇子大军,目前在前线与二、四皇子的军队对峙。 不说因为少了这万石粮陷入困境。单说如果激怒对方,回军攻打宜阳县,也够他喝一壶的。 记住本站: 别看郑校尉、金竹海之流跳腾得欢,驻军所这群从没上过战场的兵丁,只怕一对阵敌人,立马焉了。 名义上他是宜阳县父母官,事到临头,背责任的还得是他。 所以,郑校尉说什么他不予理会。只默默在心中盘算,该如何妥善处理此事。不给或少给粮,将三皇子应付过去。 金竹海目光闪动,献上一策。 “郑大人,叶大人,咱们向城中大户募粮吧!说明情况。宜阳县有难,大家理应团结互助。倘若宜阳县保不住,他们的田产房产同样保不住。” “三皇子那里,我们可以先送上小部分粮,犒劳三军。至于剩下的,能拖则拖。” 缓冲的时间段,足以让他们派出去的人联系上二、四皇子。到时给三皇子来个里应外合,两头包饺子,正好献上投名状。 至于叶清辞,便是办事不力的替罪羊。 他和郑校尉早就私下商量好。见叶清辞闻言沉思,彼此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 “两位大人,发动城中富户捐粮这事,就交给卑职办!哪怕筹集出几百上千石粮,对三皇子那边,也有个交代。” 金竹海主动请缨。 “现在入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城外流民呆不住,迟早向內腹地迁徙。只要应付过这一关,让宜阳县得以缓和,局势便能慢慢平稳。” 叶清辞摸自己下巴,难得正眼扫视金竹海。 没想到此人还有这番见解?以为这蛮夫的心眼子,全用到怎么对付无辜了。 燕彬被派出去买粮,至今没有音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稳固动荡的宜阳县,向大户募粮势在必行。 金竹海愿意出面当这个恶人,倒省他的事。 想着叶清辞颔首。 “那筹粮这件事,交给金督尉办理。只一点,不得强征,以大家自己意愿为主!” 他担心金竹海借题发挥,中饱私囊。 金竹海皮笑肉不笑。 届时权力交到他手上,他说白,手底下人敢说黑?叶清辞分身不暇,忙着出城安抚流民。城内这块,可就归他金竹海管了! 是不是大户,意愿不意愿,他和郑校尉说了算。 目送两人扬长离开,傅振忍不住握紧拳头。 “大人,募粮这种大事,怎能让金竹海这小子督办?他若从中牟利,强行摊派任务给县内大户,反而坏官府名声,引发民众不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叶清辞淡淡含笑。 “宜阳县不少大户,投靠郑校尉。听说郑校尉自己,名下也有不少产业。我若纵容金竹海去募粮,倒想看看他们之间,是彼此推诿争夺呢,还是只抢掠普通百姓?” 傅振恍然大悟。 若是前者,他们正好坐观狗咬狗。 若是后者,那对不起。师出有名,将金竹海和郑校尉一并拿下! 记住本站: 他们做这么久的工作,就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彻底掌控驻军所兵权。 不然,叶清辞身为县令,行动却处处遭两人掣肘。不能发号施令,难以保卫宜阳县。 现在乱世了,三皇子这新帝没有威信,二、四皇子争天下。不管叶清辞最后选择哪条路,至少宜阳县这块根基,他要把控好。 有筹码,方可谈条件。 郑校尉、金竹海之流野心勃勃,若真如他们愿,老百姓才遭殃! 屋外,金竹海有意放慢脚步,停在埋头做事的苏蓉面前。 苏蓉发现那双蹬着牛皮靴的五十码大脚,手上动作下意识一僵。 抬起头,正撞入金竹海带着得意、嘲讽,隐含两分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笑容中。 记住本站: 第99章 给你良妾名分 苏蓉用力抽抹布,被金竹海故意踩住了。而且她匍匐在地擦地板,像对他五体投地似的。 苏蓉拼命忍耐、吸气。 不明白这渣男又是哪根筋不对,故意来挑衅她!难不成想让她看看,他现在成了七品督尉,而她仅是个衙门杂役? 这种炫耀真幼稚! 她打算使出吃奶的劲抽出抹布,能不能带动这人渣摔个四脚朝天。却听金竹海慢悠悠开口。 “苏氏,离开金家,你后悔了没有?” 苏蓉一愣。 这渣男说的什么话? 她站起来,退后几步,以保持视线平行。顺便准备见势不妙,及时逃进正屋喊救命。冷冷开口。 “后悔?离开虎狼窝,我求之不得!何况,不是你们一家人,把我赶出来的吗?” 金竹海哼一声。 片刻,些微别扭道:“当初你不敬婆母,不悌弟妹,才逼得我出休书。你若现在悔过自新……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听了这话,苏蓉不禁瞪大眼睛。 (⊙o⊙)啥? 她方才听到了个啥? 这渣男竟然流露出想破镜重圆的意思? 两人之间,不都到了想弄死对方的地步? 转圜余地?这渣男是不是有病!还是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继任,想把她诓回去再做牛马,出气的沙包? 果然,金竹海高昂起头,一脸施舍的表情。 “瞧你现在,一个女人独门立户,过日子很艰难吧。” “虽说以你的身份,不配成为我金某的妻子。但念在你我曾经三年的情分,我可以给你一个良妾的名分。” 苏蓉……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 金竹海拇指摸索食指套着新买的玉扳指,傲慢中含有隐秘的得意与小小期待。 他将来指定妻妾成群,其实后宅多苏蓉一个不多。 既然重新有了感觉,那他便不会为难自己纠结。传扬出去,外人还会觉得他心善,念及旧情,担心前妻在外受苦,又接回来了。 他等待着苏蓉惊喜的表情和感激涕零的反应。 然而下一刻,回应他的是苏蓉弯腰端起地上一盆污水,泼了他个透心凉—— “哗啦”! 金竹海简直不能置信,慌乱跳脚抹一脸一头的水。他都勉强自己先低头了,这女人竟然不识好歹? 记住本站: “苏氏!你……” 他忍不住暴露本性,想给苏蓉一拳头。 果然对这女人就不能有好声气!他好心可怜她当下人的苦楚,想重新给她安排个安稳环境,结果对方毫不领情。 当然他拳头没能落下去。手腕被从后面伸来的一只手紧紧捉住。 回过头,叶清辞和傅振来到庭院,两人神色不善地瞅着他。 叶清辞冷冷道:“金督尉,好大威风啊?来我这衙门,打我县署內宅的人?” 金竹海恼羞成怒,用力抽回手,指向苏蓉。 “叶大人还是好好管教你手下的下人吧!笨手笨脚,泼我一身水?” 他没脸说明原因,愤恨看苏蓉一眼,拂袖离去。前面郑校尉回过头来,在看他这边动静。顶头上司面前,不能再丢脸! 苏氏今日拒绝她,总有她后悔时。 叶清辞和傅振看着苏蓉。 苏蓉低了头,同样没脸细说刚才的事。有金竹海这种人渣前夫,多提一个字都觉得脏嘴。 屈了屈膝,咬牙道:“大人,民女无状。” 叶清辞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挥手:“你继续去忙吧。记得……下次躲着点他走。” 他不是苏蓉的谁,没资格过问更多。 回到下人房的苏蓉,越想越生气。真是给那渣男脸了,敢这般羞辱她! 拿出豆子,几次欲召唤豆子兵。最后,勉强忍耐下来。 宜阳县此时够乱,她不能再给叶清辞添麻烦。何况金竹海身为督尉,有维护县城稳定的作用。将其杀了,或许会影响大局。 家国利益面前,个人得失靠后。 次日上工,苏蓉错愕地发现县城更乱了。 驻军所的军士,在大街小巷忙碌穿插,积极向大户“募”粮。 等她晚上回到家,听张如英说自家白天也来了伙人,敲开门定义她们是富户,要求捐粮。 张如英把苏蓉在衙门做工的身份搬出来,对方才悻悻离开。 苏蓉立刻意识到,郑校尉、金竹海等人,想借此事发国难财。却不知叶清辞为何不闻问,难不成真想献给三皇子万石粮食? 那老百姓怎么办? 第三天,第四天…… 走街窜户的兵丁,如同蝗虫,肆虐在宜阳县的各家门户中。 好说话的,“捐”够钱粮就罢了。敢反抗的,军士们推开拦阻的户主,直接冲进屋翻箱倒柜。 说是捐粮,实际进了屋,见值钱东西也抢。 一时间,城内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记住本站: 平民们只管倚门看热闹,见军士们大箱小箱,从有钱富户里抬出各种金银珠宝,粮食衣物,还会拍手称快。 殊不知,等某些人发现从大户里再也榨不出油水,下一个便轮到他们。 人的贪欲,永无止境。 一开始是劝“捐”,随后是迫“捐”。再往后,军士胆子大了,自己也想要捞一把,于是—— 抢! 整个事态严重畸变,局势如同脱缰野马,冲向不可控的地步。 碰巧这时城外流民们不知听到什么风声,说县城不会再施粥,而是要彻底关闭城门戒严,将他们抛弃在这个寒冷的冬季。 这下子,许多指望官府救济安排的人,彻底绷不住了。与把守城门的官兵爆发出强烈冲突。 受不住驻军所大肆掠夺的人家要逃出宜阳县,外面的流民想冲进城大吃大喝。 原本胸有成竹的叶清辞也没想到,他低估人心的贪婪! 短短几天,郑校尉、金竹海等人所作所为,将县城民众彻底推向水深火热。 当叶清辞得到报告,驻军所的人以抗拒新帝命令、拒绝交公粮的罪名,开始掳掠某些大户人家的女眷。他知道,等待的时机终于成熟。 民间舆情汹汹,达成不可调和的矛盾。他迅速下令关闭城门,带上三班衙役,赶赴出事地点。 而这起因,是金竹海心怀鬼胎。有意怂恿郑校尉忘乎所以,借“捐粮”名义,针对平时与自己不和的城中富户。 记住本站: 第100章 天要变了 前几家畏惧郑校尉权势,闭着眼献财消灾。但郑校尉今日带人,登门“拜访”的这家不同寻常。 其在京城是有做大官的亲戚为靠山,背景雄厚。他们经商,时不时向京城献贡。若非内乱,郑校尉连他家大门都迈不进去! 故而,郑校尉一撕破脸,这户人家也不惯着。当即召唤出家中培养的家丁,数十条手执棍棒砍刀的大汉,堵在门口,与驻军所军士对峙。 并且这户人家管事机灵,还使人飞报叶清辞。 一县之长都没发话,他一个驻军所校尉,有什么资格在宜阳县耀武扬威?还打他家美婢主意,想屁吃! 郑校尉就是趁乱铲除异己。平日这些人没少在生意场上跟他对着干,现在有三皇子征粮令为借口,那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眼见对方还敢反抗,郑校尉正中下怀,指挥手下推搡家丁冲进大门。这是要坐实这家人罪状,来个先抄家后通报。 眼见现场乱作一团,郑校尉带着军士与家丁们打得难分难解。金竹海不怀好意上前,挤到郑校尉身后。 混乱中,他悄悄摸出随身带的匕首,一刀捅进郑校尉后心! 忙着奔赴眼前利益的郑校尉,根本没想到亲手提拔的得力干将,会在身后捅他腰子? 他艰难地忍着剧痛回头,看清金竹海一双冒着凶光的眼睛,颤抖着举高手中刀。却在下一刻瞪圆眼睛,轰然倒下。 金竹海借扶住郑校尉之际,将匕首擦干净,迅速回鞘塞入靴筒中。然后抱着郑校尉尚有余温的尸体,痛心疾首地大喊大叫。 “不好了兄弟们,郑校尉被他们杀了!这伙犯上作乱的贼徒,今日别放过他们——” 刷地拔出佩剑,一剑砍掉旁边拿着棍棒抵抗的一名家丁人头! 无论驻军所军士,还是那大户人家,双方人马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本来只属于骚乱、争执,郑校尉一死,这性质直接升级恶化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那户人家主事颇有脑子,立马暗中派人通知后宅,收拾细软带女眷孩子从后门逃跑。前院自己带家丁誓死反抗,以拖住官兵行动。 金竹海指挥军士抓人,心头乐开了花。 趁乱打劫这大户人家财富,不过是他计划中一环。他真正目的是除掉郑校尉。这样一来,驻军所兵力,理所当然归他掌控。 朝廷自顾不暇,短期内根本无法派下任校尉过来。而他暗中已向岽州的中郎将季隆献投名状,表示愿意效忠。 这宜阳县的校尉一职,舍他其谁? 等拿了兵权,叶清辞不过是空壳县令。届时随便找借口处理掉,宜阳县就是他一个人的。 至于三个皇子,见风使舵应付,说不定他金家还能攀升到令人意想不到的高度! 越想越得意,金竹海挥舞佩剑斩杀家丁,腥风血雨里,差点狂笑出声。 “住手!” 叶清辞带人赶到,看到满地鲜血和尸体,既惊且愤怒。以为只是简单狗咬狗,没想到双方争斗如此惨烈。 看样子就算没有他暗中放纵,这伙人早就面和心不和久矣。 此处大户人家,除了跑掉的,被杀掉砍伤的,已经没有能站立的人了。 金竹海现在一点不怕叶清辞,手提血迹斑驳的长剑。 “叶大人,这群刁民胆大包天,竟敢杀了郑校尉,你可不能放过他们!” 不等叶清辞回应,立马又道:“现在驻军所群龙无首,我作为督尉,宣布暂代校尉一职。” 叶清辞丢个眼色,傅振带来的人,迅速分散开来,呈扇形将金竹海包围。金竹海面上变色。 “我身为督尉,校尉被害,临时接替其位置是职责所在,叶清辞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竹海,你和郑校尉滥用职权,借三皇子征粮名义,打劫百姓,中饱私囊。” 叶清辞冷冷道:“如今与豢养恶奴的富户火拼,导致两败俱伤,你还想趁机接管驻军所?视我这县令为何物!” 老百姓远远围观热闹。见县衙人马赶到,方才壮胆子聚拢。听到叶清辞发话,这几日深受其害的人家,立即在人群中响应发声。 “宜阳县我们只认叶大人治理!” “还以为之前强行征粮,是叶大人首肯的呢,大伙儿敢怒不敢言。原来是驻军所干的好事?” “叶县令才是宜阳县父母官!驻军所的人越俎代庖,这是想造反?” “我们只听叶大人的……” 金竹海听着民意汹汹的嘈杂议论,内心有点慌乱。手按剑柄,强自镇定。 “我金竹海只是听命行事。当初向富户募粮的主意,叶大人你也没反对?” “再说,朝廷严禁当地官员私下调动驻军所兵马!叶大人,你反对我暂代校尉一职,莫非你也有不臣之心,妄图掌控宜阳县的兵权?” 叶清辞冷冰冰瞥他一眼。 “本县同意的是募,可没同意强征!你和郑校尉仗持手握兵权,肆意鱼肉百姓,打劫城中商户,乱世中制造动荡,其心当诛!” “来人!” 他手指金竹海厉声下令:“将此人扣下。待我审明罪状,报上峰裁夺!” 傅振刷地长剑出鞘,准备带衙役一拥而上。 早就看不顺眼这小子,终于逮到时机。 金竹海急了,招呼愣住的一群驻军所士兵。 “你们还傻着干什么?这狗官分明是见郑校尉被害,想趁此夺取咱们驻军所!朝廷严令军政分开,他们这是有不臣之心,兄弟们,别上当啊!” 他在驻军所苦心经营,是有一定威信的。带出来这部分人,皆忠于郑校尉。郑校尉死了,自然听他这个郑校尉心腹旳。 一时间,军卒们纷纷举起武器,与傅振等人对峙。 眼瞅一场血腥的拼杀少不了,突然,一骑马飞奔而至。带来的信息惊诧双方。 “报——大人!岽州中郎将季隆,率兵三千驰援我县,距北城门仅五十里地了!” 驰援? 叶清辞惊疑。 金竹海狂喜。 不管季中郎将这种时候带兵来宜阳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至少明面上意味着新帝、三皇子想加强对邻接前线城镇的控制。 中郎将位居六品,管理地方军事,手握至少两个城镇的兵力。非常时间,县令也得听其指挥。 季隆到来,意味着宜阳县的天,真正要变了! 第101章 我是小白脸? 叶清辞放弃这种时候继续跟金竹海算账。使个眼色,带傅振走到一边。 “傅振,你派人去接应燕彬。让他将采购回的大批粮食,另外找个安稳地方藏起来。” 既然很快控制不住宜阳县局面,他便没必要倾注家族力量,将资源投入水中。 傅振点头:“大人,你自己多加小心!” 望一眼得意扬扬,召集驻军所军士,准备出城去迎接中郎将的金竹海,冷哼一声,上马悄然而去。 叶清辞看着不知所措的衙役们和窃窃私语的百姓,深喟一声,上马。 “列队出城,我们也去迎接中郎将!”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手握两城兵力的季隆。除非他想明目张胆造反,不然,县令这个芝麻官,必须对之恭敬。 欣赏他才华的先帝薨逝,相交莫逆的太子紧随其后,他的底气,其实只剩家族资源。 次日上工的苏蓉,莫名发现县衙天变了。 沿途多不少军士巡逻。进入衙门,发现除了衙役,还有不少面生、神情剽悍的甲士站岗。看那服色,又不像本城驻军所的。 她怀着疑惑心情,一路到县署內宅,进门又遭到守门军士盘诘。拿着她的腰牌,反复验证。 傅振走出来,声音隐含一丝不快。 “别验了,这位苏娘子,是近身服侍我们大人的!” 军士这才将木牌子还给苏蓉。 苏蓉忐忑不安跟随傅振进门。 刚想开口,只见院子里每处角落,还立着多位官兵。正屋内传出陌生男子声如洪钟的笑声,喧宾夺主。她顿时闭嘴,小心看傅振一眼。 傅振压低声音。 “岽州季中郎将巡城至此,这两日会住在后衙。你小心侍候,不要轻易往正屋去。大人交代,你若感觉不习惯,先回家!” 苏蓉心想,中郎将?那是比县令大的官,叶清辞也不得不听令对方吗? 而傅振下一句话,直接引发她高度警惕。 “姜厨娘今晨已告病假。” 苏蓉瞬间头皮发麻,意识到危险。 姜厨娘虽然年纪大点,但风韵犹存。尤其她在县衙担负两任厨房管事,待人处事嗅觉敏锐。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季中郎将入住衙门,姜厨娘便病倒了。很明显这伶俐厨娘,是在躲避什么,明哲保身。 再一联想傅振的提醒,苏蓉当即立断。 “傅爷,我家中有事,明日开始,告假几天!” 傅振满眼欣慰,脸露孺子可教的笑容:“好,回头我转告大人。” 但今天来都来了,不能马上掉头走,只能站好最后一班岗。 两人正小声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森的声音。 “荡妇,怪不得不愿意回我身边,原来是又勾搭上一个小白脸!” 苏蓉和傅振同时惊诧,回头看向身后。 敢情是金竹海踱步门外,发现两人并肩猫在厢房,挨得很近且头并头,不知说什么私密话。一时间怒火中烧,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 苏蓉…… “姓金的你是不是有狂犬症?逮谁咬谁!我现在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傅振倒是没顾上第一时间生气。而是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脸,嘴角裂开,差点笑到后颈窝。 “从来都是大人被人当作小白脸!想不到傅某有朝一日,这脸不白,也能沾上小白脸三个字?” 当然,和金竹海那大块头相比,他确实显得较单薄。 傅振先畅笑三声,紧接着手指金竹海,嘴角压不下来。 “金竹海,你今日让傅爷我心情好,打你不出重手,就小施惩戒吧!” 话音未落,身形如箭蹿向金竹海,一拳就朝对方脸上砸过去! 金竹海本来是见不惯顺嘴一骂,心思全集中到苏蓉身上去了。恨不得抓过这不守妇道的女人,痛揍一顿。绝没想到与傅振冲突升级。 毕竟傅振身为县尉,还是叶清辞身边的人。 没想到傅振说动手便动手,嘴上笑模样,打人不带丁点迟疑。 “碰”的一声,他慌忙举手迎战。 傅振出拳是虚招,跳起来飞脚一踢,将金竹海庞巨的身子,踹出厢房门! 金竹海站不住脚,踉跄倒退,背抵廊柱,方才卸下傅振的一脚力道。见左右前后侍立的军士惊讶看过来,自觉受了奇耻大辱,他哪里忍得? 手撑廊柱,借反弹力“哇呀呀”朝傅振扑回去。 两人拳脚相交,瞬间战成一团。 金竹海力大,出招虎虎生风。傅振敏捷,腾挪转移,肆意戏耍金竹海。 不过苏蓉是外行,担忧地扑在门边,只怕傅振吃亏。 军士们围过来。一边是县尉,一边是督尉,不知两人为什么突然打起来,也不好劝架。 声音惊动正屋内议事的叶清辞和季隆,放下手头工作忙出来看究竟。见此情形,叶清辞皱眉呵斥一声。 “住手!” 季隆反倒是哈哈大笑,双手叉腰。 “这两位是在切磋武艺吗?有趣有趣,让他们打着看看!” 趁机判断下叶清辞手下人的实力,也好评估投诚过来金竹海的价值。 但他们二人出现,傅振和金竹海不好继续放肆。收了拳脚,双双上前请罪。 “大人,卑职正安排下人做事。这金督尉突然跑来,骂人家是荡妇,卑职是小白脸,勾搭苟且。这能忍?卑职要用大粪填满他那张臭嘴!” 金竹海鼻青脸肿,形象和心情此刻极度不美好。 随口一句,没能出气反而在傅振手底下吃了亏。 原以为傅振平日吊儿郎当,武艺比不过燕彬,甚至不如叶清辞。没想到那是错觉。对上自己,傅振绰绰有余。 他大开大合地出招,碰上傅振这种敏捷灵动型的,对方就像是猴子似的戏耍他,还能见缝插针给他几拳几脚。 早知道就不凭一时意气,讥刺他和那个贱人了! 叶清辞闻言,面色数变。碍于季中郎将在侧,忍下杀心道:“金竹海,这里是衙门,不是你为所欲为的驻军所!季大人还在这里呢?” 季隆些微失望。 金竹海既然不是傅振的对手,无用之人投效到自己手下有什么用? 察觉季隆神情不以为然,金竹海暗暗咬牙。都怪苏氏那灾星,只要牵扯上她,自己就要倒霉! 如今得想个另外的法子,讨季中郎将欢心了。 第102章 混乱 苏蓉躲在厢房内,假装忙碌擦拭家具,没有出去。 从门后悄悄观察这位季中郎将面相,驴脸人消瘦,眼皮耷拉浮肿一圈,青中透黑。虽为武将,肌肉却松弛得厉害。 唯一凸显的,便是长期身居高位,养出的那种傲慢凌人气势了。看人时充满审视与不动声色的算计。 果然不好相与。 巳时,苏蓉被调至厨房打下手。另外调了两个手脚尚算麻利的粗使婆子,入县署內宅帮忙。 叶清辞设宴,要为季中郎将接风洗尘。 季隆看看桌子上简单的饭菜,再扫视周围来往忙碌的县衙杂役,心里十分不得劲。 如今宜阳县粮食吃紧,百姓生活清苦,县太爷招待他用简餐就算了。怎么端茶送水的下人,也是老的老,丑的丑,一个个相貌清奇? 难为他这个方从如云美人堆里出来的,眼睛真是受了番荼毒。 叶清辞一本正经坐着,尽地主之谊。心头冷哼:早听说这季中郎将好色,尤其喜欢虐待后宅妇人,他才不会坐视手下人遭殃。 但凡衙内年轻有几分姿色的杂役,统统不让靠近县署內宅。苏娘子直接让傅振偷偷告知,明天不用来了。 这种安排,应能最大限度避免麻烦。 金竹海、傅振、还有季隆带来的两员亲信副将陪坐。金竹海如扑鼻之猫瞪视傅振。但傅振暗示性一撸拳头,他又不情不愿低头。 打不过,只得认耸。 傅振真欺负他,想必季隆和叶清辞也不会为他做主。 金竹海满脸陪笑逢迎季隆,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位中郎将,牢牢攀附住。 对方的喜好,他可打听得一清二楚! 苏蓉在厨房忙碌到下工才回家,没踏进县署內宅一步。 张如英听了苏蓉述说,点头扪心:“防范于未然,这是对的。苏丫头,正好你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隔了几天,傅振登门。 一是把苏蓉的工钱代领送过来,二是顺便说说如今县衙的情况。 为了便于接管驻军所,季隆没有下榻在县衙。如今形势微妙,季隆既不表明态度附庸新帝,也不高举抗击二、四皇子的大旗。 令人怀疑他想脚踏两只船,两边讨好。等待时机再决定站位。 这样一来,叶清辞和金竹海都想把控的驻军所兵力,季隆同样想抓在自己手里。 金竹海倒是一门心思讨好季隆。而叶清辞在宜阳县深受百姓爱戴,驻军所也有部分势力支持叶清辞。所以,季隆要全面掌控县城,并非易事。 当然,傅振不会说得那么直白。某些信息,是苏蓉自己揣测推断出来的。 傅振还透露出最重要的消息。 二、四皇子大军,势如破竹攻城略地。新帝所遣军队,在前线吃了败仗,目前退守宁平城一代。 战事胶着,京城方面有求和之心,在派人与二、四皇子接洽和谈。 短期内,双方都无法顾及到蠢蠢欲动的周边城镇。 这种时候,稍微有点实力的地方官府,都在盘算自家心里的小九九。 季中郎将选择此敏感时期出巡,应该与岽州苗知府达成协议。想将下属几个城镇,包括宜阳县在内的兵权,牢牢掌控到手。 政治层面的东西,轮不到苏蓉过问。她挽留傅振吃了便饭,傅振叮咛她们这段时间减少外出,连夜赶回县衙。 苏蓉心情灰暗。 原以为豆子兵终于帮忙找到人参,自身可以从此发家,带着小兰走上富裕路。偏逢乱世。别说人参不便出手,有钱也没地方用。 还得装穷跟大家一块过苦日子。不然,各路牛鬼蛇神不怀好意找上门。 夜里,隐约听见巷道里不知哪户人家,发出尖叫哭喊。声音传到她们耳中,已经比较轻微了。 方小兰撑起上半身,小手轻轻摇晃身边的苏蓉。苏蓉把人按回被窝里,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嘘”了一声。 “快睡,不然大耗子来咬小兰!” 小兰害怕,一声不吭爬回被窝,撅着屁股钻进她怀中。 苏蓉搂住小兰,听着东屋那面张如英辗转反侧,把床板压得咯吱响,没有起来。叹口气,继续蒙头大睡。 这世道,轮不到她救民于水火。 太混乱了。 她连金竹海一个渣男都收拾不下来。 早上张如英出门,带回一点菜种子,还有几个黑乎乎的大馒头。 三人吃了饭,一起把小院子收拾出来,想办法摆几个花盆,种点葱蒜小白菜。哪怕只有一点,长出来也省得成天不见绿色。 看这样子,集市短时间无法恢复到从前。城外村民无法进城卖菜,城内居民不敢出城。就怕一踏出城门,再进不来了。 外面聚集上千流民,附近树皮草根,全被挖光。连续几天无人施粥,县城闭门坚守,不知乱到何种程度。 她们躲在这处民宅,用水不愁,还有大量存粮,苏蓉与县衙还有联系。等闲人不敢觊觎她们,实在幸运之极。 方小兰回到熟悉的种菜活儿中,兴致勃勃挑选种子,刨土掘坑,浇水施肥。比苏蓉两人干得麻利。 张如英见小人儿注意力不在这边,方才悄悄拉着苏蓉,说打听回来的消息。 昨夜就在她们住的这条小胡同,有人家遭抢。 贼人翻墙进去,好几个人蒙着脸。把男户主打伤,然后捆了一家人。翻箱倒柜把家里粮食、值钱小东西全部搜刮走了。 庆幸的是没伤人命。但这户人家被洗劫一空,以现在难以出门做工开店的环境,不知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好心邻居见这家人哭得实在太惨,有送几文几十文的,也有拿把菜拎斤糙米过去的。 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怎忍心完全视而不见。 据说已上报给官府。但县城这么大,这段时间鸡鸣狗盗之事,爆发无数起。 叶清辞重点关注城内外大事,加上驻军所不配合,衙门这点人员,委实难以控制局面。这样持续下去,宜阳县迟早崩盘。 不知道季隆带来的这三千兵进驻县城,除了大量耗费每日补给粮草,能不能起到维护治安的作用? 苏蓉叹口气。 “张婶子,劳烦你待会也替我送三十文钱、还有两个馒头过去。” 多余的,不敢表示。 否则,只怕下波亡命之徒,又要汹涌爬进她家院子! 第103章 乱世用重典 苏蓉很少与邻居们接触。张如英性情爽利,倒是喜欢空闲时与人扎堆聊天。东西由她来送,再合适不过。 张如英点头,本想说自己添个二十文,凑够五十。 转念一想,她体己钱不比苏蓉。往后还要重新开店,而且不能一直住在苏蓉家,她能省,还是尽量节省。 于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苏蓉一边种菜,一边寻思要不要派豆子兵去狩猎。仅凭衙门带回来那点饭菜的营养,养不好小兰。 但周遭人被困在家中快断炊了,自家还飘出烧肉的香味…… 她悄悄打个寒噤,不敢想下去。转头瞧小兰头大身子小的背影,决定明天回去上工。 傅振不是特意来通知,那中郎将去驻军所了吗?危险暂时解除,她可以继续在县署內宅干活。 外面风声鹤唳,至少县衙内安全,粮食补给有福利,隔三岔五碗里还有肉。 第二天大早出门,发现季中郎将率兵到了,果真为县城带来一点新气象。 巡逻兵增多,相应开门营业的店家也增多。不过主要是卖杂货和少量粗粮。新鲜蔬菜极少。 城廓民自家种的不够吃,根本不会像村民那般,送到集市售卖。 但城外流民只增不减,谁敢乱开城门?村民们更不敢随意离开村子,去挑衅流民的道德底线。 苏蓉来到县署后衙。 傅振和曾嬷嬷正在说话,见她出现,两人同时松口气。 “苏娘子,你来得正好!曾嬷嬷说另外一个杂役告病,我们正商量从哪里招人呢,你回来了,就不用再请人了!” 苏蓉无语地目送两人眉开眼笑离开,敢情她又得身兼多职了? 为了生活,认命地拿起抹布和扫帚。 叶清辞早出晚归,中午不回衙门,很难见上一面。傅振必须兼顾燕彬离开后的那部分工作量,同样繁忙。 大多数时候,只有曾嬷嬷和苏蓉两人在。其实这种日子若保持现状,十分自在。 姜厨娘也从自家房间出来继续掌厨。 见到苏蓉,心照不宣打声招呼。知道苏蓉家里情况,每回给苏蓉留的那份晚饭,有肉情况下压得又多又实在。 苏蓉有点担心姜厨娘。 无依无靠,一直住在县衙。现在有叶清辞在能保护她,以后变了天呢? 远的不说,季中郎将就是压在叶清辞头上的一座山。无论官职还是权势,都在叶清辞之上。 如果对方真要做什么,叶清辞可能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姜厨娘看出苏蓉在想什么,不经意道:“我在西头巷买了户民房,以后打算去那里定居。苏妹子,空闲时记得上我家做客。” 言下之意,她攒足体己,后半生能够悠闲度日。至于危险,除非敌军屠城,那么谁也跑不了,担忧无用。 苏蓉眨眨眼笑道:“恭贺姜姐姐乔迁之喜!” 姜厨娘拍拍她的手:“你在这里等我下。” 随即,回屋去拿了两本书册来,是自己誊抄的三字经和百家姓,送给苏蓉。 “苏妹子,都说女人识字无用,别听他们的。咱们多认两个字,以后即便被人踩在泥污里,也有机会翻身!” 苏蓉骤然一醒。 天灾人祸,她竟然忽略了对小兰的教育,真是不该!幸亏姜厨娘好意提醒。 她连忙接过两本书,感激地对姜厨娘道:“姜姐姐,我明白了,谢谢你!” 姜厨娘微微一笑,回厨房继续干活去了。 世事变化无常,说不定真到逃命那天,她们没有机会道别。提前送书,当了断这段同事情谊。 苏蓉回到家,二话不说,把小兰和闲着的张婶子叫到一起。 本着一头羊是赶,两头羊同样是赶的道理,宣布从今天开始,每天抽闲暇时间,教她们读书认字。 不求她们才华横溢,至少简单书写要会,账要能算。别以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方小兰很乖,非常听姐姐的话。 张如英吃够了这辈子没文化的苦,以前总被周姐姐嫌弃。现在自己要开店,为了以后不再依赖苏蓉,做账画杠圈,硬着头皮,愿意学习。 于是,本来日日焦愁未来前途的三人,倒是短时间内平静下来,忽略外面世道混乱,专心教学。 不管宜阳县上层人物之间的暗流涌动,至少季隆所率三千兵马到来,让风雨飘摇的县城似乎安定下来。 驻军所派出巡逻队伍,每天出城,巡视周边村庄情况。但凡遇见作奸犯科,扰乱民生的流民,不问来路,一律以铁血手腕处置。 乱世用重典。 男的处死,女性孩子官卖。 叶清辞质疑这种手段会激起民变? 但季隆坐镇宜阳县,根本不听他谏言。反嘲讽他心慈手软,才导致流民群日渐壮大,弄到威胁县城治安的地步。 金竹海带队,每日巡逻归来,都能满载。马匹挂满首级,军士押解绳子栓成串的流民。 这些流民大多数是女人孩子。衣不蔽体,瘦骨嶙峋。仿佛失去生气的一具具木偶,眼神空洞麻木任官兵驱赶,进入集市。 苏蓉下工,偶然碰到徐牙婆交谈几句。 徐牙婆抱怨现在牙行人满为患,工作量剧增。顺口问苏蓉要不要买奴婢?最便宜的低贱到五百文,再肯花到一两银子往上,能挑个好的。 苏蓉心动一瞬,摇头。 如今局势不明朗,哪敢随便往家里添置下人。别到时真成官府或某些有心人眼中的大户了! 而且养个下人,岂止给吃穿那么简单? 对方好歹是条命。不止要养,还要保护,管她的人生前途。那么多麻烦事,必须等世道太平再做考虑。她自己身份明面上还是个下人呢。 不过,苏蓉直觉驻军所的人有猫腻。被押解进城的俘虏使牙行达到人满为患的地步,金竹海等人收割的人头,积累可怕的功勋。 有那么多悍不畏死、手无寸铁的流民,每天和官兵做无谓争斗吗? 照金竹海这种剿“匪”速度,城外应该是乱到人间炼狱? 不过,相应也有点积极作用。 至少附近村庄的乡民,会挑着自家种的蔬菜进城售卖。虽然卖的是天价,好歹市集能见点绿色。 第104章 意外客人 苏蓉花二十文钱,买了把焉里吧唧的青菜,准备带回家下碗面片汤。 真是好久没有吃过新鲜蔬菜!平常这种价格,至少能买四倍数以上的青菜。 到家后她一愣,家中竟然多了位意外客人。 穿着不合体的男装,满头黑发竖起来盘成男士髻子。手中局促抱紧破旧斗笠,脚边一个小包袱。脸色不知涂抹了什么,黄中带黑。 放下青菜饭盒,对方起身迎接,叫声“蓉姐姐”,她方才把金冬梅认出来。 这丫头,穿成这样跑来,指定是瞒住金家人的吧? 她有点头疼,又做不到把人往外推。 金冬梅这性子,敢于来求助她,已是鼓舞起莫大勇气。这丫头除了自己,没有别的说得上话的人。 张如英笑眯眯道:“苏丫头,你们好好说会话,我去厨房做晚饭。这金姑娘也留下吃饭吧?我做四份。” 说着,拿起苏蓉带回的青菜盒饭,牵起小兰走进厨房。 苏蓉看看金冬梅的杯子,没多少水了,顺手提起茶壶给她蓄满,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等坐定了,才瞅着金冬梅问。 “冬梅,你离家出走了?” 金冬梅这包袱款款且易容的模样,十分明显。她惊诧的不是导致金冬梅离家出走的原因,而是钦佩对方敢于破釜沉舟的勇气! 这在原主身上,从来没有体现过。 看来金冬梅表面懦弱胆怯,骨子里还是继承了金家人好强斗狠的血脉。 金冬梅眼巴巴看着苏蓉,黑亮眸子里盛满晶莹泪光:“蓉姐姐,你能收留我几天吗?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苏蓉沉着问:“发生什么事了?” 金冬梅的委屈,一瞬间宣泄而出。 “我听见,大哥和娘商量,要把我送给什么季……中将做小妾!” “季隆,季中郎将?” 苏蓉有点不能置信。 因为季中郎将到来,衙门稍微有点姿色的年轻杂役,人人自危。叶清辞甚至暗地把人员做了调整。 众人畏季隆名声如虎,想方设法躲避。金竹海是真不在意自己这个亲妹妹啊,为了前途,竟然欲送羊入虎口! 难怪金冬梅这么能忍的人,终于忍不住偷跑离家。 她出去打盆热水,让金冬梅洗脸更衣。脸上抹那么厚层粉,指定不舒服。手和脖子还糊得有粉。 金冬梅洗漱时,她在旁瞅着金冬梅那逐渐展露出来的真容,内心迅速盘算。 帮,肯定要帮的。 先不说原主与对方交情,就算她穿越过来,也和对方处成了朋友。 坐视冬梅成为季中郎将的玩物,她做不到。何况眼看叶清辞和傅振的紧张态度,那季隆对待后宅的女人,可能不是一般的险恶。 这时代女性大多悲剧。她无法拯救更多受苦受难的人,至少身边人,要力所能及给予保护。 等金冬梅收拾利落,干干净净一身坐回身边,苏蓉认真发问:“冬梅,你只是不愿做季中郎将的小妾吗?若是你家人安排你嫁给别人,怎么办?” 金冬梅不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毫不犹豫冷笑。 “在他们心目中,我不过是件物品。用什么样式包好送给别人,以换回最大利益!蓉姐姐,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下定决心了。” “不会再回到金家!” 至于一个人怎么活,她有手有脚,像蓉姐姐一样做杂役不是不行。 当然她想法天真,苏蓉也纠正。金手指给予的底气,足以让她有把握救人。 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给金冬梅说实在话。 “冬梅,你清楚我和你家人的关系。我们差不多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你现在寻求我的帮助,若有一天,让你在家人和我之前选,你会选谁?” “蓉姐姐,我当然选你!” 金冬梅毫不犹豫。 她第一时间选择向苏蓉求救,就是无比信任苏蓉。 从她懂事起,吃的是残羹剩饭,睡的是柴房地铺,干的是牛马活!令她感受到母亲般的温暖,是苏蓉进门后带给她的。 苏蓉名义是姐姐,在她心目中,实际长嫂如母! 她对金家人只有恨和怨,苏蓉,才是她短暂人生中的光明。 拉住苏蓉的手,金冬梅吐露出埋藏心底已久的话。 “蓉姐姐,我对不起你!你在金家三年,受尽磋磨,我连替你说句公道话也不敢。如果今天你不能帮我,是我罪有应得,我一点不怨你。” 苏蓉失笑,回握她的手。 “你不过是个孩子,同我一起遭罪的牛马,能帮上我什么忙?搞不好,只会让挨打挨骂的人,多一个。” 何况,该接受这份歉意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过为了原身,也为了跟金家对着干,金冬梅这事,她管定了。 金竹海想借送妹攀高枝?呵…… 做梦! 她将金梅换下的男装及斗笠收起来,打量冬梅带来的寒酸小包袱。 方才冬梅取换洗衣物,她看见里面只有简单几件衣物,十来枚铜板。冬天冬梅身上穿的还是薄夹衣,怪不得摸到手时,那般冰冷。 她找出自己新买的换洗棉衣,套在金冬梅身上。 金冬梅比她高,而且骨架稍大,差点穿不上。还好古装大套,腰带一系,也不太看得出来显小。 “那你先在我这里住着。” 一锤定音,安排好金冬梅未来。 “现在外面乱,你正好躲着不出门。金家人多半会四处寻你,等风头过了,咱们再来商量怎么办?” 金冬梅落泪,她就知道蓉姐姐不会不管她! 来的时候,做好最坏打算了。若蓉姐姐当真狠心不管她,她又别无出路,便去找个没人地,一根带子结束自己。 苦了十多年,绝不愿意像猪像狗,再被人送砧板上去。 别以为她没见识。 说好听点是小妾,实际就是有钱人玩物。等主人家玩够了,她下场怕是更不堪入目的地方。 倒不如趁人还保留清白的时候,清白地去。 蓉姐姐愿意伸出援手,她生的希望,又像野草般疯狂蔓延滋生起来。 跟着蓉姐姐过,哪怕给蓉姐姐为奴为婢,也好过被家人当成礼物一样,送出去吧! 苏蓉掏出手帕递给冬梅。 “你逃出家门,这一路过来,被谁看见了吗?” 第105章 冬梅逃跑 金冬梅接过帕子,轻轻碰触红肿得跟蜜桃似的眼睛,仔细回忆一番摇头。 “我趁他们吃饭时偷溜出来的。天色暗,家家关门闭户。除了碰见一队官兵,应该是无其他人看见吧。” 只是当时那队官兵,押解好大一群蓬头垢面的流民,着实吓坏她了!生怕一言不合,她也被拽过去。 幸好扮成男人,及时钻进一条胡同。那伙官兵瞅她背影一眼,没有追上来盘问。 她却不知道,她当时钻进的是一条暗娼私窑聚集的胡同。官兵直接把她当作猥琐嫖客了。 可见金冬梅多么幸运,能平安来到苏蓉家! “无人看见就好。” 苏蓉松口气。现在叶清辞处境敏感,金竹海得势。闹出事来,给叶清辞添麻烦。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彻底暴露底牌,去占山为王。在外风餐露宿,直面官府和各种势力,哪有在家住着悄悄搞事舒坦。 张如英和方小兰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摆在堂屋桌上,笑着招呼两人:“你们姐妹俩说完话了吗?说完了,快出来吃饭!” 苏蓉拉着些许羞怯的金冬梅,走到桌边坐下。 “非常时期,一日三餐简单吃点。冬梅,你来了,张婶子也轻松点。以前我不在家,都是她一个人带孩子煮饭。” 金冬梅不好意思地看着张如英和方小兰。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做事,为蓉姐姐分忧。 虽然在蓉姐姐这里,要白吃饭一段时间,但她会尽力用劳动去换。 苏蓉打量晚饭。今天这顿因为临时变化,吃得太晚。不过张婶子没有将就。精心和面擀了面条,刀切成指宽。 黄里透黑的面条配上绿色的青菜。一小勺调着味的肉酱浇在面上,汤底白色,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清香。 剩下的饭,张如英和汤煮成烫饭,分成四份。面不够,还可以配咸菜下饭。 金冬梅最近也算沾二嫂的光,吃了些许邓家的肉菜。但那个味道跟张如英手艺比,差得悬殊。 难怪人家能开店呢! 用最简单的食材和最原始的调料,做出最好吃的饭菜,才是过硬真本事。 四人一起嗦面条。哪怕没有血缘关系,来自不同地方,这一刻的温馨,她们完全像一家人! 饭后金冬梅抢着洗碗。 苏蓉和张如英一起,将几条凳子拼接成床板,垫层被褥,摆在东屋。夜里金冬梅就和张如英一起睡。 趁这功夫,苏蓉给张婶子和小兰说了来龙去脉,让两人帮忙掩护躲藏在家的金冬梅。有什么事,尽快去衙门找她。 张如英倒没多想,只感慨苏蓉过于良善。 先收养小兰,又收留自己和金冬梅。可怜这样心肠好的姑娘,自己身世却如同飘絮,不知以后能不能得到福报? 总之她在,定会尽力回报苏蓉。 苏蓉家这般温馨,金家此刻却乱作一团。 刚回家发现金冬梅不见的金竹海,大发雷霆。“轰隆”一巴掌把桌子拍垮,怒吼着瞪自己老娘和弟妹。 “我已经说好,隔几天挑个黄道吉日,将小妹送到中郎将那去。你们究竟做什么了,竟然人跑了也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 老金氏叫起撞天屈。 “老大,自从老二家的进门,娘就没有过问家事啊?守门婆子也是老二家安排的下人,娘怎么晓得那死丫头有胆子逃跑?” 被金竹海恶狼似的眼神盯着,邓慧同样害怕。 她还是第一次见大伯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前爱答不理,以为对方只是高傲。 吓得她一个劲往金安福身后躲。 金安福与大哥一起回家,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娇滴滴向自己求援的小媳妇,条件反射总要护着。 他伸手把邓慧挡在身后,有点怂怂地开口。 “大哥,这关慧慧什么事。下人失职,慧慧也不能时刻盯着他们?还是怪冬梅那个死丫头,没将你和娘放在眼里,一声不吭跑掉!” 一句话,成功让老金氏母子将怒火转移到金冬梅身上。 老金氏咬牙切齿。 “这个死丫头,平时给她脸了,敢给我逃跑!等抓回来,老娘打断她的腿!” 她担心地看向金竹海:“老大,若是季中郎将那里送不去人,你会怎么样?” “怎么样?” 金竹海恼怒:“我非但不能升职,可能这个督尉官帽,也会被季中郎将拿掉!” 他是打听到季隆好女色,而且越年轻越好。心想把金冬梅送过去,凭着小妹长开的相貌与丰润的体型,不比那些娇滴滴养在深闺的千金差。 而且金冬梅在季隆身边,时不时能为自己吹点枕头风,到时升官加薪,指日可待。 没想到金冬梅竟然逃跑了! 父母之言,媒妁之命。他长兄如父,加上老娘支持,这死丫头不该老实听命吗?这也是为她寻个衣食无忧的去处,死丫头竟敢忤逆逃跑! 金竹海的怒火,欲把金家点燃。 金安福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煽风点火:“金冬梅这死丫头,平日哪有那个胆量?就是跟苏氏那贱皮子走得太近,才被教坏了!” 一句话提醒老金氏。 “冬梅在外,没什么认识的人,就是苏氏跟她交好。她这么跑出去,肯定是投奔苏氏!” 金竹海冷哼一声,面泛青气:“我这就去带兵把人抓回来!” 苏蓉贱人,正愁抓不到整治她的把柄。只要在苏家搜出金冬梅,人赃并获,治她个拐带罪!就算叶清辞存心包庇,道义也不占优势。 金竹海点起百来军士,气势汹汹,赶赴米市街。到了苏蓉家门口,天正好蒙蒙亮。 听到外面人喊马嘶,苏蓉猜测金家来找金冬梅了。淡定自若,让张如英带着金冬梅,钻过围墙一处狗洞,先躲到隔壁三个书生租房的小院去。 这狗洞是张如英在家,闲来无事发现墙角有几块土砖松动。 想到隔壁无人,自家遇到危险要有个退路。苏蓉和张如英便偷偷把那洞挖大,够一人钻进钻出,随后照原样遮上。 这不,如今派上大用场。 苏蓉紧接召唤出一名铜甲兵,让他换上金冬梅来时穿的衣裳,戴上斗笠躲在屋里。吩咐:“这四个时辰,你只做一件事,护卫我们的安全!” 第106章 撕 “遵吾主命!” 苏蓉忙道:“待会揍人,你也别发声。” 铜甲兵说话瓮声瓮气,含有一种说不出的机械音,听就非人类,令人怀疑。 她今日要试试能不能让豆兵长久显示于人前,而不引起怀疑。至于敢登门的金竹海,必须给个教训! 现在世道如此混乱,连叶清辞也不能独善其身。那拥有金手指的她,何必再压抑憋屈自己? 就说她雇请了一位保镖,很合理吧! 张如英和方小兰多瞅铜甲兵两眼。 亲眼看着苏蓉用一粒豆子,变化出一员威风凛凛的铜甲兵,无比稀奇。但无论怎么打量铜甲兵长相,都觉得那五官过于普通。 一转头,脑子迷糊记不清铜甲兵长什么样了。 真令人难以置信! 刚准备去打开院门。金竹海等不及,“砰”!一脚踹开两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在门板吱嘎惨叫呻吟中,带领一群军士冲进来。 小小院落立即水泄不通。昨日苏蓉三人才精心打理的菜盆,被人嫌弃碍事,几脚踢到墙根,泥土洒了一地。 张如英怕方小兰被吓着,牵住她的手,想先把小兰带进屋。但小兰执拗抓紧苏蓉的衣带,鼓足勇气站在她身后。 “苏氏!我小妹金冬梅,是不是跑你这里来了?” 金竹海如同噬人猛兽,虎视眈眈盯住苏蓉。 那虎背熊腰的块头,身上每块肌肉绷紧。骤然一看,居高临下的阴影,像是泰山压顶笼罩住苏蓉,充满压迫感。 不过他自认是个讲道理的人。哪怕苏氏一而再、再而三拂他面子,他仍想先礼后兵。 最令他不爽的,是苏蓉看他的眼神,没有从前熟悉的惧意,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的隐秘希望。 她眼中明明白白只有恨、冷漠,不耐烦。 苏蓉发出一声所有人能听见的冷笑。 “你小妹金冬梅?她不见了,你凭什么就认为她来了我这里?那赶明儿你老娘、你弟媳不见,是不是也认为我把她们怎样了?” “我现在与你们金家,还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说自个老娘没事,一提自己如珠如玉宝贝的新媳妇,跟来的金安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别别乱跳。 “苏氏,你这贱皮子别攀扯不想干的人?我小妹金冬梅不见,是你、只能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搜!” 金竹海断然下令。 他本来就是个说一不二,刚愎自用的武夫性子。何况堵在门口的是他家暴三年、从没放在眼里过的前妻! 只要从苏氏屋里搜出人,他就能无所顾忌将苏蓉带回驻军所。不一定要这女人命,但苦头一定要多赏给对方吃。 别以为离了金家,他就不敢把她怎样了? 有理有据,县令管不着! “这宜阳县,还是叶大人为一县之长。” 苏蓉双手把住门框冷笑。 “金竹海,你不过是驻军所督尉,擅闯民宅欺凌百姓。难不成以为自己能当家做主想造反?” 不管开局过程结果怎样,大帽子先送金竹海一顶戴起。金竹海一介武夫,金安福又蠢又坏,盛怒之下根本不会察觉他们入了圈套。 果然金竹海狂妄。 “造反又怎的?这一次,叶清辞那小儿也救不了你!只要给我搜出金冬梅在你这里,你就是拐带良家妇女,这罪你跑不了!” 说完,一把推开苏蓉,当先一脚,要跨进堂屋。 苏蓉倒退撞在门上,被张如英和方小兰连忙扶住。眼见众多军士要随金家兄弟一拥而进,苏蓉唤了一声。 “小豆何在?护主!” 众人眼睛一花,感觉黑洞洞的屋里有什么东西跳出来。来不及看清是什么,那东西如同一阵龙卷风刮到脸上。 沾着磕着碰着的,全部像甩进一个漩涡中,晕天黑地吸进去,又天女散花般飞出去。 金竹海惯性让手下先冲锋,加上习武人警觉,一见不对马上转身逃向院子。 他动作不可谓不快,但给铜甲兵重拳击飞、出腿扫升天的士卒,比他速度更快! 只听“哇啊啊”连串惊心动魄的惨叫,当先冲进屋想抢先捞把好处的家伙们,全部炮仗似倒撞出屋。 一堆人在门外叠罗汉,拿躲避不及的金竹海垫底。还有两具人体飞向傻愣愣看着的金安福。将他砸得头破血流,壁虎般贴在逼窄的院墙上。 之前嘲笑苏氏只配住这种寒酸的平民窟。现在只恨这院子为什么不能再大点,稍不注意就撞墙? 众人惊恐注视原本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民居,只见从屋里走出来位凛凛生威的大汉! 金竹海身高体型,差不多是男人中佼佼者。 而这大汉,尽管一身灰衣朴实无华,非常不合体显小,但他斗笠下流露出的气势,横贯千军万马! 金竹海猛然瞳孔放大,想到自己遇刺的那个夜晚。 同样是这种体型高壮的巨汉,如同泰山压顶的气势追击他! 他险之又险逃过对方目空一切的追杀。 若不是叶清辞和他两个手下着实武功高强,还有驻军所众多军士全力围剿,那夜他极可能被对方撕得渣都不剩! 撕。 没错,他用的就是这个字眼。 那人如同天神下凡,力量集众人之力,难以抵挡。 1V1,他绝对不是对手。 他拼命推开压在身上哎呦连天的军士。 就这么简单一接触,有些人胳膊腿已经不健全了,流出的血,淌在他脸上。金竹海使劲用手背擦了把,面容扭曲,双目通红,直盯着苏蓉。 “你!你是岷……” 他颤抖着没说完,苏蓉大声打断他。 “现在世道这么混乱,我请个护院咋啦?看你们这群无耻之徒,还敢不敢擅闯民宅!” 金竹海整个人一呆。 “那谁……你请的护院?” 不是岷郡王氏吗? 应该不是……他亲眼见过刺客,对方脸长得不一样。不过,脸长啥样,他为什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明明和那人打了整晚。 其他人是否记得? 再望向堵门的灰衣大汉。这时候军士们哪敢耽误,不用金竹海招呼,个个争先恐后逃出苏蓉家小院。 就算不幸骨折了的,咬牙爬也要爬向街心。 他们心底此时无比怨念。 还当是金督尉重视他们,带他们出任务,结果是叫他们来挨打的? 第107章 会说话多说 金竹海还想追问。 一转眼,发现整个院子只剩他和被撞昏迷的金安福。一个激灵,吓得他赶紧蹿出苏家院门。 不管这灰衣大汉是苏氏姘头,还是雇佣的,单就对方一出手,把他们几十号人弄残弄废,就不是好相与的。 金竹海下意识想到叶清辞。 暗忖苏氏哪有能力结识这种奇人?多半是叶清辞为了保护苏氏,暗中派遣给苏氏的暗卫。 对,叶清辞这种身份背景强大的人,送出名暗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顿时,他恨得咬牙切齿。心道:奸夫淫妇! 闹出这么大动静,早有人飞报衙门。闻讯带队赶过来的叶清辞,在半途重重打了个喷嚏。 憋足一肚子火,打算今天直接跟金竹海撕破脸,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却在目睹苏蓉家外,一地躺着鸡哇鬼叫的人后,目瞪口呆。 来报信的手下,说金竹海带兵闯进苏家,欺负苏娘子。 这…… 谁把谁欺负了? 苏蓉看到叶清辞出现,立马招呼铜甲兵消失,放下叉在腰上的双手,摸出块帕子,用力按按眼角。 有救星出现,她就没必要一味强势。不然,她怕叶清辞那种秉公执法的个性,连她也不放过。 她十分不愿意站到他的对立面。 叶清辞没理会金竹海一行,直接跨过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军士身体,快步走进苏蓉家看究竟。 发现苏蓉几人好好的,只是面露受惊吓的表情,方才暗暗松口气,回头瞪向一脸余悸未消表情的金竹海。 “金督尉,你这是越发嚣张,置律法于不顾,开始率兵洗劫百姓家了?” 金竹海一听这话,轰地怒冲脑门,忘掉一开始的犹豫害怕了,暴跳如雷。 “叶清辞,能不能瞪大你的狗眼看看,现在是我的人受伤惨重?为了护着那……那女人,你县令清誉不要了!” 想骂苏蓉是贱人,但方才被神秘的灰衣人吓破胆,舌头临时打结,吞回脏话。 叶清辞一身正气,双手抱拳向北方一拱手。 “本官承皇命,身负社稷黎元之托,秉公执法!金竹海,尔等贪墨蠢虫,若不鱼肉百姓,上违天听下悖民心,本官也会护住你!” 朗朗一席话,迎来周遭跑出来看热闹的居民欢声雷动,鼓掌喝彩! 金竹海面色铁青。 果然是曾经的探花郎!这嘴皮子,说得顺溜不带喘气,关键他还听不大明白。一群愚民混头没摸清,跟着乱捧这小白脸臭脚! 就因为他是县令吗? 殊不知世道已乱,他等武将,才是乱世中掌握乾坤的主宰! 愤恨的金竹海,选择性遗忘叶清辞武力并不比他差,甚至可能在他之上。连苏蓉,他方才也碰得头破血流出来。 苏蓉竭力压弯上去的唇角。 看见金竹海不好过,她便痛快了。 果然仇人要用钝刀子,一刀刀割肉放血,死太快享受不到报复爽感! 叶大人,会说话,您多说点! “你来这里做什么?” 怼完金竹海,叶清辞没忘记本来目的。 金竹海这才想起自己干什么来的,顿时以为揪住苏蓉的小辫子。 “叶大人,你可是方才自己说,要秉公执法!这苏氏拐骗我家小妹,不知道把她藏哪里去了,你看该怎么处置她?” 苏蓉立即欠身施礼。在众目睽睽下保持对叶清辞的格外尊敬,来衬托金竹海的蛮横。 “大人,今天我才知道冬梅失踪。这金家人,平日对冬梅非打即骂,前段时间冬梅还告诉我,她家人欲将她当作礼物送给高门大户。” “这……” “他们逼得冬梅走投无路,离家出走。现在倒打一耙,跑来我家硬说我窝藏冬梅。” “焉知……” 她用帕子捂住脸,哽咽猜测:“焉知是不是金家人逼死冬梅,为掩盖真相,顺便一石二鸟想把我也借机解决掉!” “大人,冬梅实在可怜,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金竹海先还眼棱睁睁听,然后越听也不对。 这女人把自己从中摘出去就算了,爬出坑同时,还不忘把他一脚踹进去。暗示冬梅不但出了事,凶手甚至可能是他们金家! 金竹海快气死了。 以前怎么没见此女如此狡诈,能言善辩?这真是那个三年间在他跟前,从不敢多说半个字、多行动半分的前妻吗? “她一派胡言!” 金竹海无能咆哮。 “金冬梅是我亲妹妹,我为何要害她?送她去季大人那里,也是为她着想。锦衣玉食,享之不尽!” 话冲口而出,迎来叶清辞等人鄙视的眼神,他猛可醒悟,自己急怒攻心说溜嘴。 糟了! 季大人会不会因此责怪? 一时间,金竹海冷汗直冒。 想往上爬,他没错!但为什么总是这么难,老天不佑他,总有人处处与他作对? “这些人怎么伤的?” 叶清辞打量一地横七竖八躺着呻吟的人。 他以为是老百姓忍无可忍,路见不平,仗义把金竹海一行打成这样。但吃瓜群众们站得老远,一副怕被殃及池鱼的样子,又不太像。 金竹海气冲牛斗,知道今天有叶清辞在,讨不了好。叶清辞正常的询问,被他理解成幸灾乐祸。 之前疑心灰衣人是叶清辞派出暗中保护苏蓉的存在,现在几乎在他心中下定论了。 他冷笑一声。 “叶大人,你就护着这女人吧!总有一天,会有你护不住的时候?” 用力一挥手。 “我们走!” 让手脚完好的军士,抬上受伤的人离开。走两步想起晕在苏蓉院子的金安福。掉头回来,恨铁不成钢拽起弟弟的后领,拖出门去。 叶清辞没有阻拦。 世道乱成一团了,只要关心的人没受伤害,他便睁只眼闭只眼。 苏蓉同样没有阻拦。 铜甲兵的秘密,隐藏一天算一天。虽不懂金竹海为何不质疑,但能遮掩更好。反正吃亏的不是她。 金竹海这番前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叶清辞走近苏蓉,刚想细问经过。毕竟这么多军士受伤惨重,显得诡异。不过还没开口,傅振飞马赶到,涔涔喜动颜色大声禀报。 “大人,燕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