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文宠妾不承欢》
1. 001
老更夫的梆子刚敲过四下,武安侯府的碧瓦朱楼之上还泛着泠泠月辉,下人房里便传来窸窣响声。
丫鬟们俏生生的脸在烛光下晃动,一切显得毛茸茸的。
她们小的不过七八岁,大的也才十五六岁,正借着微弱光线梳妆打扮。
下人房的铜镜少,容不下这许多张脸。她们便生出急智,搬来敞口的陶盆,往盆里注上水,盯着水面的倒影调整着装。
实在是费眼睛,且效果不好。
但每一个人都不曾抱怨,反倒揣着一颗热切的心——无它,待东方既白,她们将会被分配到不同的院落,自此迎来不同的命运。
不得主子眼缘的,只能担水、劈柴、倒夜香,做些粗活;得了主子眼缘的,不说抬作小妾、姨娘,就是成为一等二等丫鬟,也是飞上枝头作凤凰了。
——如此隆重的日子,自然得早早精心打扮。
有一人除外。
叶兰姗还在熟睡。
她的被子鼓成了一个微微起伏的丘壑。
此刻,她正闭着眼,紧锣密鼓地接收第一代叶兰姗提供的信息。
第一代任务者已经被武轻侯霍凤池杀死在了他的软榻上。
一代刚来这个世界时,穿书局借口人手匮乏、物资不足,实质是因她是个无甚紧要的小配角,没有给她绑定专门的系统,导致她迷失在了这本名为《限制文女主的异世销魂》的书里。
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霍凤池,成为了他的宠妾,久而久之,居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者身份。
霍凤池这厮不干人事,看她纤盈婀娜,容色倾城,将她送上了别人的床榻,让她沦为犒赏下属、笼络朝臣的工具。
一代叶兰姗起初还有疑惑和挣扎。
霍凤池便买了许多金银珠宝,又柔情蜜意地哄她:身为他的宠妾,这些是她的分内之事。
一代作为限制文女配,脑子里本来就塞满了颜色废料,这下彻底迷失了。
(穿书局每年都有无数迷失的任务者,像水滴消失在海中。)
后来,霍凤池得了永定皇帝荀羽的青眼,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宝座。
一代满以为自己能结束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活,不求与霍凤池两厢厮守,偶尔能与他西窗夜话也是好的。
谁知霍凤池遣散了所有姬妾,转身迎娶了自己的表妹沈嘉芙。
在请求皇帝赐婚的折子中,他深情地说,过往皆是逢场作戏,只有嘉芙是他心之所向。
何等诛心!
一代气得眼珠子都在冒血,牙齿嘎吱嘎吱咬碎了好几颗。
她挑唆她的裙下之臣去刺杀沈嘉芙,可无论怎样严密的安排,都铩羽而归。
她的行为最终引起了霍凤池的震怒。
直到刀尖穿透她的心口,她才知,原来她是限制文女配,沈嘉芙是大势所趋的女主。
一代再没能回到现实世界。
由于怨气郁结,她变成了一只心狠手辣的伯劳鸟,栖居在侯府的林子里。
它每日去寻些蛇虫鼠蚁,把它们像肉串一样钉死在荆棘上。
它的鸟窝旁终年密密匝匝挂着风干动物的尸体,它当那是霍凤池的碎片。
就在一代渐渐适应了自己“鸟中屠夫”的身份后,这本书里的世界居然坍塌了。
——这也就意味着第一代女主也被抹杀了,穿书局的任务失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穿书局的人不死心,进来查探情况,看看还有什么挽救的余地。
一地稀碎。
看不出有挽救的可能性。
穿书局的人本想放弃,谁知这件事竟会引起总局领导的关注。
大领导让他们在工作报告中深刻反思自己。
但无论他们如何反思,大领导都不满意。
直到有个员工提出自己的洞见:穿书局不该把所有资源都压在女主一个人身上,资源也应适当向女配倾斜。
大领导着重强调了这个提议。
于是,穿书局的人在废墟里把奄奄一息的伯劳鸟女配扒拉了出来,然后用低廉的成本改造了它,使它成为了第二代叶兰姗的系统。
它的代号是“比比飞”,随机抓取的三个字。
*
叶兰姗打开系统页面,与她穿书前了解的基础信息大差不差,她绑定的是“荀羽攻略系统”。
荀羽?
比比飞对他有些陌生,只记得他是有名的冷面修罗帝王,由于身体有疾,向来不近女色。
这个世界最后的坍塌便与他有关。
一代曾在霍凤池的授意下亲近荀羽。
那时他还未登基,身份隐秘,气质卓然,眼角眉梢堆积着昆仑山终年不化的雪,大家尊称他为“玉弦公子”。
取自“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中的两个字。
他极少被人瞧出情绪,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与他相熟的人多年来仅见他笑过一回,仅一回,那笑容极其短暂,没有丝毫喜色,如深秋梧桐枝头的寒霜,遥不可攀又萧瑟。
是城府极深、性子极冷、意志极坚的谜一般的人。
一代叶兰姗当时被人哄得找不着北,只当他是寄住在武轻侯府的无名门客,抱着轻佻狎昵的心思,刚准备投石问路,顺势跌坐在他怀里,便被他毫不留情地掼倒在地。
他是它在风月场上唯一未曾征服的男人。
从此,霍凤池不敢再拿女色贿赂他,也不敢再试探他,极力辅佐他上位。
他觉得荀羽最有帝王气象。
*
叶兰姗看着面板上显示积分为0,寿命为3天,觉得时间空前紧张起来。
3天一过,如果她拿不到积分,便会和系统一起被绞杀。
“宿主,你快点起来梳妆啊!”比比飞焦虑地在叶兰姗意识中兜来转去。
叶兰姗却不理它,径自在面板上找到一个打着问号的生手锦囊。
“这是什么?”叶兰姗点了点锦囊。
面板艰难地加载完,抖落了一个“破相脸谱”。
“没了?”叶兰姗一边阅读着脸谱的功用,一边好奇地盯着面板。
面板又卡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抖落一个“闹人的蠹虫”。
叶兰姗揣着两个锦囊,像拍有雪花片的老电视一样,大力拍了拍老旧的面板。
“别拍了,别拍了!”比比飞大喊,“再拍就散了,本来就是淘汰货。”
终于,面板缓缓吐出最后一个锦囊,“西陵丹书”。
——为了预防叶兰姗的进一步搜刮,面板直接黑屏了。
*
叶兰姗随意洗了把脸就出门了。
她低着头,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总管面露喜色,让丫头们头抬起,手伸出。
他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仔细端详了每一个丫鬟的脸和手,一一记录在册。
这批女子的样貌整体来说不错,只是离主子的要求差得远。
他要找的不是堪堪动人心的美色,而是那种石破天惊、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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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倾城的佳人。
总管叹了口气——佳人难得啊。
直到他看到一双柔软无骨的手,这手修长、纤薄又白皙,每一个指甲都像寒梅的萼片,覆盖在桃蕊一般的甲床上,泛着可人又洁净的莹润光泽。
这不应该是一个丫头的手。
总管期待地把目光移向这双手的主人。
顿时惊呆了。
好丑!
只见她五官乱飞,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下巴往脖子里使劲儿缩,脸上还长满了麻子。
管事拍了拍大腿,这人,这人是哪个牙婆子找来的?怎会如此滥竽充数?
总管嫌恶地把头别过去。可别把早饭给呕出来了。
白瞎了这双手。
比比飞终于从昏睡中苏醒,见叶兰姗这副尊荣,发出尖锐爆鸣,“你对这张美丽的脸做了什么!”
叶兰姗把手指竖放在嘴唇上,“噤声,吵得我耳朵疼,只是戴了个破相脸谱罢了。”
“你别忘了,你上一回悲惨的命运正是因为这张脸,这一回可不能再当什么宠妾了。”叶兰姗解释到。
叶兰姗好容易把系统安抚好,管事已经将每个丫头的归属都敲定了。
他甚至给每个丫头取了新的名字。
每念出一个名字,叶兰姗心里都一哆嗦——都是从什么淫词艳曲中找来的名字!
“——黑丫改名为红妖,梧桐阁二等丫鬟。”
“——春草改名为绿娆,解语楼三等丫鬟。”
“——香翠改名为莲奴,白玉楼一等丫鬟。”
……
所有丫鬟都被领走了,只剩下了叶兰姗。
叶兰姗殷切又天真地看着总管。
总管发愁地说:“没你的地儿了,你去倒夜香我都唯恐你玷污了主子的眼睛。”
下人们吃吃笑了起来。
“这样吧,告诉我你擅长做什么?”总管想快点打发她。
“奴婢……奴奴婢擅长御鸟,捕些蛇虫鼠蚁……”叶兰姗说。
总管“哦?”了一声,“这倒是稀奇。”
叶兰姗从衣袖中掏出伯劳鸟比比飞,装模作样地念了念口诀,又手舞足蹈地结了结手印,大喝一声:“去!”
比比飞像箭一样窜了出去,一蹬脚便在花园的石洞中抓出一条小蛇。
它叼住那条蛇,把它的头往尖锐的花刺上一扎,长长的尖刺扎穿了蛇的脑袋,露出浸透了血的锋芒,蛇的身子剧烈颤动着,在空中垂死蜷曲了几下便彻底耷拉下来。
叶兰姗打了个呼哨,比比飞又钻回了她的袖子。
管事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被伯劳鸟的凶残震惊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枭首示众”嘛。
他说:“府里倒是有个捕虫司,只是里面都是些小厮老汉,并未有招女子的先例,我看你御鸟的本事不小,干脆你就在捕虫司任职吧。”
叶兰姗问系统,可曾知道捕虫司。
系统摇摇头,以前光顾着吃喝玩乐、爱恨情仇了,哪会注意到这样犄角旮旯里的职司。
但它又表示,“武安侯府大得很,有些职务比皇宫设置得还齐备。”
它想了想,补充到:“原书的作者喜欢扯闲篇,写些推动不了故事主线的闲笔,这‘捕虫司’没准就是一处闲笔,只是没想到我们让它发挥了功用。”
叶兰姗在捕虫司挂了单,轻舒了一口气。
破相脸谱已经失效了。
好在闯过了第一关,希望不必再重复侯府限制文宠妾的剧本了。
2. 002
盛夏。
很多蝉。
武安侯府的蝉不知是什么品种,叫声不同于别处的蝉,声音尖锐、嘶哑又癫狂,像在油锅里炸鬼。
捕虫司小六拿着粘杆,仰着头,费力地在树干上寻找蝉的踪迹,汗水从鬓边汩汩淌下。
白玉楼住着的贵客喜静,十分讨厌这油炸鬼叫声的蝉。
大晌午叫了捕虫司的人来捕蝉,捕虫司每个人都热得怂眉耷眼的,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道上甚至找不到一条不吐舌头的狗。
眼前雕梁画栋的就是白玉楼了。
白玉楼极尽奢华,阑干用白玉雕砌,地砖是用太湖极阴之地的泥烧成,据说每一块砖上都刻有所属工匠的名字,只要在砖上发现一个气孔,便可将该工匠革职问罪,甚至诛其九族。
一走近白玉楼,便觉凉爽了许多。
原来院子里放置了许多冰块,风吹过,带来奢侈的凉意。
捕虫司的人瞬间都活了过来,艳羡地看着白玉楼前的人。
白玉楼前的斩月台上挂着顺滑如水的帷幔,毒辣的太阳到这里也披上了轻纱,谪仙般的富贵公子哥们吃着冰葡萄、冰西瓜,饮着冰果酒,有的作诗,有的下棋,有的奏乐,有的谈经论道。
好不快活!
叶兰姗装作不经意往斩月台看了几眼,寻找她的攻略对象荀羽。
“是他吗?”叶兰姗指着正作画的青衫男子问系统。
这名男子十七、八的年岁,有一种江南才子的湿润,面容清雅高贵,皮肤是跋涉千里万里也磋磨不去的月白色。
真皎洁的一张脸。
系统摇摇头:“这是三皇子魏三思,皮相惑人的斯文败类。”
叶兰姗又看了一眼,这一次不由自主地被一个黑色的身影攫住了视线。
那人身材高大挺拔,长了极峻峭的一张脸,唇角抿出好看的弧度,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狂傲和睥睨,像饮过血、未出鞘的利刃,在每一个沉默的瞬息铮铮作响,让人没来由生出臣服之心。
“是他吗?”叶兰姗又问系统。
“我呸呸呸,这是杀千刀的霍凤池!这一次他可千万要死在老娘手里!”系统插着腰、上天入地地骂了起来。
趁着这空档,叶兰姗用粘杆粘了一只蝉,蝉在她手上“滋啊滋啊”地鬼叫,叶兰姗把它放进竹筒里,盖上盖儿,今天晚上吃炸知了。
不过今天捕到的知了有点少,应该吃炸鱼,毕竟时间都拿去摸鱼了。
骂了一刻多钟后,系统不骂了,居然说:“霍凤池这厮骨相确实不错。”
一阵凉风吹过,叶兰姗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汗,又看向斩月台。
斩月台上多了一个白衣男子。
叶兰姗第一次见他,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他无疑是美的,但你具体说不出他哪里美,他的美既生动又模糊,无一处不美但不知哪一处美,矛盾至极又和谐至极,只觉每一处都巧夺天工。
他美得快没有形容词,只能想,大概天上的神仙就长这样子吧。
叶兰姗舒活了一下关节,走到下一棵树下去粘蝉。
不必问了,她笃定他就是玉弦公子荀羽。
就像很多人分不清虞美人和罂.粟花,一直通过各种科普资料按图索骥。
但当他们真正看过一次罂.粟花,就能立马明白,这就是罂.粟,不是什么虞美人或别的花。
人天生就认得罂.粟的。
“看,那就是荀羽!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的玉弦公子!”系统雀跃起来,“他有一种魏三思和霍凤池都没有的气相,皮相在表,骨相在里,可是气相,气相在天和在地,他就是这样集天地灵气的人。”
叶兰姗想,系统的文采大概都用来形容俊俏公子哥儿了。
*
白玉楼外的蝉越来越少了,四周静谧下来。
原来已是黄昏。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叶兰姗正要收拾捕蝉用具离开,面板突然亮灯了,她接到第一个系统任务。
“触摸荀羽任意身体部位10次,期限30天,成功者奖赏,失败者绞杀。”
叶兰姗手一顿,离开的脚步慢下来。
“要不,你现在冲进白玉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着荀羽摸十下?”系统出馊主意。
叶兰姗扶额。
这样会断了她以后靠近荀羽的后路。
说不准荀羽会把她的手砍了。
斩月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嗷,又输给荀羽了!罚酒!罚酒!”
公子们在斗棋,输了的喝酒。荀羽赢了所有人。
“喂!那边拿着粘杆的,会下围棋吗?”有个青年冲着捕虫司众人喊。
捕虫司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会下围棋。
也是,围棋在这个朝代是贵族的游戏。
真是瞌睡来了给个枕头。
叶兰姗把粘杆交给小六,施施然走上斩月台。
她站在晚霞最深的一抹红里,成了那抹红上最璀璨的琉璃。
她穿着素淡且粗糙的衣裙,身姿却极美,玲珑的锁骨像翕动的蝶翅,行动处带着三分令人心颤的柔弱,七分坚韧的摇曳。
可惜脸上蒙着一层纱布。
叶兰姗忽视面前一道道探究的目光,端坐在棋盘前。
她的身边有七个棋手,都执白,对面却只有一个敌手,执黑。
荀羽以一敌八。
没办法,以一敌一,没人赢得了他;以一敌四,也没人赢得了他;如果以一敌八呢?
以一敌八,人手不够,好事的纨绔看见附近有人在捕蝉。
于是叶兰姗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叶兰姗第一次离荀羽这么近,他的好看和疏离都更具体了。
他低头品茶,骨节修长有力,垂眸时眼皮上有淡淡铅色,并没有看她。
车轮战开始了。
第一桌的魏三思气势暴烈,祭出一记“肩冲”,率先向荀羽发难;
第二桌的紫衣公子拈着棋子,似在深思,布下暗藏杀招的无忧角;
每一桌的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不想当荀羽扬名的注脚。
白子如潮水般向着黑子涌去,黑子却变幻万端,举重若轻地将杀招一一化解。
荀羽和在座的每一个公子哥都下过棋,知道他们的斤两和棋路,几乎能揣测出他们下一步棋子会落在哪里,与他们下棋并不费神。
但一人除外。
面前这位戴着面纱的捕虫司女子。
她落子如飞,棋风诡谲,每次棋子都落在他意想不到的位置。
他自诩看尽了天下棋谱,竟不知她师从何人。
叶兰姗这边,却并不怎么看棋子和棋盘,而是盯着荀羽落棋的那只手。
荀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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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棋举在半空中的时候,叶兰姗已经瞄准了他修长的手,只待他一落定,手还没来得及离开棋盘,她便把棋子迅速落在他手边,这样可以“不经意”地触碰他的手指!
两人的手指第一次相触时,像江里两条银鱼在月色下擦身而过,鱼鳞薄且细,剐蹭掉好大一块皮,黏腻到发疼。
荀羽用左手按住右手的指节,极力平复无意的颤动。
他讨厌别人碰他。
叶兰姗心里却笑开了花,首战告捷!一下了!
系统任务条第一次跑起来,“+0.1分,奖励寿命3天。”
什么?才0.1分?这抠门的穿书局!
还剩九下!
不知荀羽是不是改变了战术。
两人居然都下起了快棋,快到要出残影了。
叶兰姗下了一百手,再没能趁乱摸到荀羽的手!
他是练了什么无影手吗!
八人中已有四人败落。
叶兰姗大脑飞速运转,再这样下去,她就没有机会了。
她迅速改变了下棋策略,她要凭下棋人机巧的心思触碰荀羽。
这次,她落子极缓,暗自布下了几个连环杀招。
当荀羽的手悬停在关键点位上时,叶兰姗及时截住他落子的手,用眼神关切地示意他看陷阱。
没有半丝不良企图的样子。
荀羽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火舌燎了一下,发烫发疼。
这个女子……在看不起他吗?所以提醒他?
他太震惊了,居然忘记抽出自己的手。
——可往深了想,这里确实是万劫不复的陷阱。
叶兰姗握着荀羽的手腕,感受到他脉搏处有力而慌乱的跳动。
“咚、咚、咚……”有十息之久。
“这次握得久,是不是可以算完成任务了?”她问系统。
“不是的,只能算一次。”系统说。
叶兰姗赶紧把手抽回。
两次了。
荀羽重重落下一个棋子后,突然站起身,走到月台旁边,快速踱步起来,似乎在极力忍耐些什么,在场的宾客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在玉弦公子身上看见了人气。
他这是怎么了?众人不解。
霍凤池一直注视着棋局上的动静。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叶兰姗,甚至让管事拿来了她的图籍。
可惜了,心思如此精巧,体态如此婀娜,却长着这样一张丑脸。
实在是可惜了。
要是长得好看,不,看得过去就行,她能给他带来多大利益!
他败兴地丢下图籍。
场上九人只剩下两人对峙了,叶兰姗厮杀到了最后。
夜色降下来了,斩月台上点亮了名贵的鲛人油蜡烛。
有些人已经回家了,但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他们没看过如此精彩的棋局。更有仆役提笔记录。
两人又厮杀了一个钟头,荀羽被她逼的拿出了全部绝学,还是难分伯仲。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女子,她有一双极有灵气的眼睛,醒觉又美好,眼尾总是有淡淡的紅晕,凝思时勾起的弧度像飞鸟遗落的绒羽,抬眸时有将散未散的余颤。
饭点到了,为了不影响两人下棋,便让丫鬟上了些茶点。
叶兰姗一边吃着茶点,一边暗自注视着荀羽的动静,随时筹谋着从他身上薅一点分数。
3. 003
荀羽没怎么吃点心,一边喝茶一边看棋局,点心都进了叶兰姗的肚子。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名捕虫司的女子在打量他,仿佛他是肥美的猎物。
吃完后有丫鬟上来收茶盏,荀羽随意把茶杯送进托盘里,叶兰姗也恰好这时候喝完茶。
叶兰姗快速起身,绕过棋桌,把茶杯伸向荀羽的茶盘。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叶兰姗。
“这位姑娘,不必特意起身放茶盏,下人们自会收拾。”有人忍不住出声。
霍凤池的杯盖在茶盏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眉头紧锁看向管事,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平时就是这么教下人礼节的?”
管事已经满头大汗了。
叶兰姗没理会他们的眉眼官司。
她一边放茶盏,一边微微勾起小拇指,用小拇指微不可察地擦过荀羽的手背。
极轻,微痒,像长腿的水黾划过水面,留下细细的涟漪。
随后,震荡,发麻。
荀羽眉头微皱,寒潭似的眸子扫视了一眼叶兰姗,她若无其事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边的点心屑,并不看他,仿佛刚刚只是幻觉,而非皮肤的触觉。
荀羽抠了一下手背,似乎极力想抠掉皮肤上的烙印感。
他讨厌别人碰他。
但这名女子今天碰了他三次!
叶兰姗看着进度条狂笑,太好啦!三次了!
吃完茶点后,两人又下了半个钟头的棋,又是熟悉的三劫循环,荀羽不得不再次接受和棋。
次次是和棋。
荀羽知道,眼前这名女子棋艺不在他之下,甚至可能,略占上风,如此才能将胜负控制得分毫不差。
为这棋技,他原谅她的数次不轨。
荀羽的手在袖子下悄然握紧。
他对着叶兰姗抱了抱拳,叶兰姗见猎心喜地看着他的手,又开始动歪心思了。
她上前走了两大步,也对着荀羽抱了抱拳。
荀羽全身紧绷,快撤了四步,踩了一个人的脚,那人“哎呦”惨叫了一声,埋怨荀羽踩他。
叶兰姗却艳羡地看着那人,荀羽踩的人怎么不是她?
她这次连他的衣角都没蹭到!好气哦!
*
热闹的棋局终于散场了,人群渐渐稀疏。
“真是酣畅淋漓的一场棋!终于有人能杀一杀荀羽的威风了!”宾客们尽兴而返,恐怕多年后他们还能记起这样一场盛事。
武安侯府这名棋艺精湛的下人可谓是一战成名了。
荀羽和霍凤池还没走。
叶兰姗有些失落,今天才拿到0.3分,下一次接近荀羽不知要到何时了。
她正要告辞,霍凤池却留她叙话。
问的都是些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什么家中有几口人,籍贯何处之类。
霍凤池看似在问叶兰姗,眼神却飘向荀羽。
他向来能把握每一个人的心思,也擅长把每一个人的价值榨出油来。
“回侯爷,奴婢是京城人士,家中仅有一耄耋高龄的曾祖母,并无旁的亲人。”叶兰姗幼年即丧父丧母,由她太太养大。
如今太太年岁大了,少不得要寻医问药,家里开销大起来,叶兰姗这才到侯府做工,她每月的工钱大半都要送回家里。
家里另买了一个叫平安的小丫头,照顾老人的饮食起居。
“你的围棋,师从何处?”霍凤池又问。
他怀疑她是经人精心培养后送到侯府的探子吗?
叶兰姗不卑不亢地回答说:“家附近有个棋馆,从小就泡在棋馆里,见过天南海北的棋路,少部分时间与人对弈,大多时候喜欢自己瞎琢磨,并未特意拜师。”
这些,都是霍凤池可以轻易查到的。
霍凤池紧紧盯着她,他的气势向来迫人,寻常人被他这样问话早瑟瑟发抖了,叶兰姗却一脸淡定,甚至有些神思不属,不甚在意他的威压。
荀羽瞥了一眼叶兰姗,她向来这样胆大吗?
其实,此时的叶兰姗正分神极力安抚袖子中的比比飞。
“你别冲动,别忘了咱们的主线任务是攻略荀羽,不是干掉霍凤池。”叶兰姗说得口水都要干了。
比比飞跳起脚来:“我是不是你的系统,你是不是我的宿主,咱们是不是一体的?”
叶兰姗回答说:“当然。”
“那我的仇人是不是你的仇人?”比比飞再问。
“是是是!”叶兰姗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报仇!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吗?只要一看见霍凤池,我就能想起上一世迎来送往的屈辱生活,还有我的一片痴心!”比比飞浑身的羽毛倒竖起来。
叶兰姗刚想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比比飞便从衣袖中飞了出来,锋利的鸟喙冲着霍凤池眼睛啄去。
霍凤池习武多年,反应敏捷,下意识便出掌挡住眼睛,鸟喙扎进他的掌心。
霍凤池感到掌心剧痛,用力一甩,比比飞凄厉地叫了一声,蓬羽被抓落一大把,半死不活地被甩落在地上。
叶兰姗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此时也不敢去查探比比飞的情况,跪下来向霍凤池请罪。
家丁迅速拿下叶兰姗。
纵容宠物伤人是什么罪?赔钱?道歉?若伤的那个人是武安侯呢?恐怕会更复杂些。他该不会觉得她想刺杀他吧?虽然这么说没什么不对。
叶兰姗大脑中迅速搜寻这个世界的律法,无奈发现系统已经罢工了,回答不了她。
须发皆白的医师背着医箱,小跑着过来给霍凤池包扎伤口,霍凤池脸色铁青,唇角紧抿。
叶兰姗将他的表情翻译为“黑云压城城欲摧”。
斩月台上跪倒一大片仆从。
“哈哈哈哈哈,我没看错吧?骁勇善战的霍武侯居然被一只宠物鸟给啄了?真是‘常年打雁,到头来被雁啄瞎了眼’”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打破了一时沉闷的气氛。
倒叫霍凤池不好发作了。
霍凤池斜睨了一眼叶兰姗,话却是说给荀羽听的:“本来以为你是个知进退的,又擅棋,倒是适合送到玉弦公子身边做个棋侍,没想到你野性难驯,实在让我不放心,还是继续留在捕虫司磋磨磋磨性子吧。”
这是试探玉弦公子,顺势要往他身边放人了。
荀羽没有答话。
叶兰姗听出了言外之意,心下窃喜:近水楼台先得分啊!
霍凤池既然已经决定将叶兰姗作为棋子放在荀羽身边,自然不会重罚她,只叫她去驯女堂受训一天。
叶兰姗向霍凤池磕了好几个头,致谢和致歉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然后抓起比比飞,火速逃离了斩月台。
叶兰姗给比比飞做了包扎,又给它喂了些药,并无效果,比比飞可不是一般的鸟。
她试着感应比比飞,这次的感应极其微弱,直到深夜才收到断断续续的讯号,叶兰姗轻舒了一口气。
“系统,系统,你还好吗?”叶兰姗问。
没有回应。
叶兰姗肉痛地花费了0.2个积分,兑了一瓶廉价伤药给系统服下。
本来0.3分可以兑换9天寿命的,但现在花掉了0.2分,她又只有3天好活了,还要减去驯女堂受训的一天。
叶兰姗怎么想怎么头大。
天明时,比比飞终于醒了过来,围着叶兰姗摇摇晃晃地飞。
“好开心好开心啊!这么多年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了!”比比飞乱叫起来。
叶兰姗知道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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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果,它脑仁就这么大,已经想杀霍凤池想魔怔了。
叶兰姗把系统收进了自己的意念中,以后绝对不能让这一人一鸟碰面。
*
叶兰姗被送进了驯女堂。
驯女堂是限制文里的驯女堂。
叶兰姗算是大开眼界了,这里教的不是女红、洒扫、算账之类,而是如何取媚于人。
叶兰姗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暧昧的娇啼声,登时便住了脚。
教习嬷嬷伸手来拽她。
进门后更是惊呆了,只见各种小皮鞭、小铁链、小木驴……摆满了一整个院子,把叶兰姗看得小脸蜡黄又赤红的。
门里的女子都衣不蔽体地接受调教。
一具具白腻腻的身子在叶兰姗眼前暧昧地扭动着,空气中漂浮着繁盛的欲望,她不知要把目光落到哪里才合适。
叶兰姗认出了莲奴,她正卖力地咂弄着一颗用线吊起的樱桃。
有嬷嬷来检查那颗樱桃,连连点头:“悟性不错,不曾把它吮破。”
叶兰姗还认出了红妖,她记得红妖只是个朴素的小丫头,此时居然有了妖艳的风情。
“她们都犯了什么错?”莫非犯的错比她纵鸟伤人还严重?
“她们没犯错啊,每一个被选中的女子都要经过驯女堂的调教,你不曾来这里是因为你进的是捕虫司。”系统解释说。
此时,叶兰姗终于对这本叫《限制文女主的异世销魂》的书有了实感。
“你上一世也来过驯女堂?”叶兰姗问系统。
“当然,我拿的可是限制文宠妾的剧本,各项成绩都是拔尖儿的。”比比飞回答。
有嬷嬷上来,要求叶兰姗除去面纱和外衣,叶兰姗吓了一激灵,夺路而逃。
嬷嬷们在后面追她。
她跑得飞快,左闪右避,终于摸到了出去的小门。
她逃到了一个巷子,巷子的尽头有个小门,叶兰姗像猫一样钻了进去。
她还没站稳脚步,便再次被震惊了。
里面都是些训练道具,以及赤条条的汉子!
他们有的稚嫩,有的成熟;有的高大,有的瘦弱;有的是白面书生,有的是江湖糙汉;有的粗短,有的细长……
叶兰姗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一看,门匾上赫然写着“驯男堂”三个大字。
霍凤池这厮的业务可真够广泛的。
叶兰姗的出现就像油锅里倒入了一瓢凉水,“哗啦啦”响彻了整个院子。
受训的男子本来就被勾起了火,现在贸然出现一个女子,不是火上添油是什么?
叶兰姗飞也似窜出了院子,带上门,没命地在路上狂奔。
“告诉我,现在哪里是安全的?”她边跑边问系统。
“白玉楼吧。”那位可是限制文里的克制男配。
叶兰姗跑到白玉楼外,扶着矮墙,好容易喘匀了气。
身后有嬷嬷追来了,“站住!别跑!快随我们回去!”
叶兰姗赶紧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荀羽的书童。
“请问玉弦公子在吗?我是来找他下棋的。”叶兰姗说。
书童脸色臭臭的,显然对她没有好感:“不在。”
说着便要关门。
叶兰姗已经把一只脚挤进去了:“那我等等他。”她整个人挤了进去。
童子的脸更臭了。
教习嬷嬷不好进白玉楼逮人,悻悻然回去了,“咱们回去禀告侯爷,让侯爷来拿人。”
叶兰姗仰躺在无人的斩月台上,帷幔在她的头顶猎猎飘荡,冰块无声地融化成一道道水痕在她身旁流淌。
不知躺了多久,她感觉她的上空出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我有东西要给你!”叶兰姗激动地说。
4. 004
叶兰姗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本《敦煌棋典》,递给荀羽,这是她研究了荀羽的棋路后连夜写的。
荀羽凛然地站着,脚步只微微一顿,并不接那本书。
叶兰姗躺在木栏杆上看荀羽,只觉得他的身形高大又遥远。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才俊,都憋着笑看着她,他们气势昂然地走进了白玉楼。
叶兰姗举着棋书,被晾在了斩月台上。
比比飞笑得翅膀都不会扇了,从半空掉了下来,在地上打起了滚。
“叶兰姗,你知道荀羽每次出门会被多少姑娘递东西吗?他都接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兰姗并不理会比比飞的嘲笑,把棋书放在桌上,大摇大摆地逛起了荀羽的这处庄园,她要在这里消磨完一天,她可不准备去什么驯女堂。
——他没理她,可也没赶她不是?
叶兰姗进不去白玉楼主楼,其它从楼也进不去,待在斩月台也碍人眼,好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有个无人打理的野塘和歇脚的亭子。
野塘的水很清澈,不种寻常人家爱种的荷花、睡莲之类,而是铺满了丰茂的水草。
叶兰姗仔细看那水草,发现水草里居然有野菱角。
这野菱角比市面上的菱角要小一些,壳是绿中带粉的颜色,叶兰姗摘下一颗,吃起来甜津津脆生生的,像生板栗。
叶兰姗跳进了池塘边的小船里,坐在小船上,悠然地摘起菱角来。
夏早日初长,南风草木香。紫蕨行看采,野菱旋摘尝。
叶兰姗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了,没穿书之前她天天躺在病床上,连看一眼窗外的风景都奢侈,最常做的事就是研究棋局,然后自己跟自己下棋,哪敢想还能划船、摘菱角,穿行在这馥郁的草木香气里?
她一时忘形起来,从船上跳下来,用衣襟兜住菱角,沿着岸边逛起来,她一边走,一边把菱角“咚咚咚”丢进水里。
她唱起了歌:“玉露沾翠叶,金风鸣素枝。罢游平乐苑,泛鹢昆明池。旌旗散容裔,箫管吹参差……”
荀羽正和几个部下商议北边蝗灾的事,商议半天只有扯皮和推卸,没个正经结果。
他烦躁地推开窗,看见的就是叶兰姗一边唱歌一边朝水塘里丢菱角的场景。
“她往水里丢的什么?”荀羽突然开口。
众人愣了一下,都挤在窗子边,只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一边唱歌,一边朝水里掷东西,姿态优美,状若起舞。
他们下了楼,悄声走近了一些,这次听得更齐备、看得更清晰了。
她唱的是:“玉露沾翠叶,金风鸣素枝。罢游平乐苑,泛鹢昆明池。旌旗散容裔,箫管吹参差。日晚厌遵渚,采菱赠清漪。百年如流水,寸心宁共知……”
一个执着纸扇的青年喝了一声彩:“好!好词!好曲!好一个‘采菱赠清漪’!好高妙、好悠远的境界!”一叠声的“好”从他嘴里蹦出来。
荀羽淡淡扫视了青年一眼,青年“噗”地打开扇子,快速扇起风来,不说话了。
“摘的什么?”荀羽疑惑地看着叶兰姗手里的菱角,第一次跟叶兰姗说话了。
荀羽大少爷不认识菱角。
“快,薅他!”比比飞在叶兰姗脑海中兜来转去,激动万分。
叶兰姗伸出手,言行无忌地递给荀羽一枚菱角,她眼神大胆热烈,直直地看着他,说:“野菱角,可以吃的。”
众人失笑地看着这一幕,似乎断定荀羽不会伸手来接,这姑娘跟谁示好不行,非要频频跟玉弦公子示好,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要是跟拿折扇的朱颜公子示好,说不准都当上他的第二十三房小妾了。
空气凝滞了起来。
众人不由想起朱颜公子前一段时间大书特书的一件事。
说是荀羽作为钦差去螺县办事,夜宿在当地县官的家里,县官不敢怠慢,每日好酒好菜招待。
这县官有四个云英未嫁的女儿,注意,是四个!暗暗在帘子后面窥探传说中的玉弦公子。
四姊妹第一次见荀羽就被他英俊的外表、不凡的气度迷得神魂颠倒的,都生出了嫁给他的心思。
但她们有四姊妹,断不可能都嫁给荀羽吧。
眼见着荀羽在县官家中住了半个月,马上就要动身回京了。
四姐妹惆怅得很。
于是某一夜,四姊妹潜入了荀羽的房中,四人脱得精光,站在荀羽面前,让荀羽挑她们中的一个。
荀羽想越过她们走出门,可四姊妹不依不饶地欺身上前,荀羽待要推开,却又不好伸出手。
荀羽被逼到角落里,浑身写满了抗拒,这时候其中一个面色坚毅的小姐说:“公子,你既然不情愿娶我们,至少给我留一点你的骨血吧,我会独自将它抚养长大,不需要公子你负责。”
荀羽敲晕了四人,连夜从县官家中逃出……
荀羽看了一眼叶兰姗,出乎意料的,他接过了叶兰姗指尖的菱角。
叶兰姗泡过水的指尖泛着凉意,啄了一下荀羽的掌心,像鱼嘴啄了一下挺出水面的荷花,淡淡水渍在花瓣上晕开。
叶兰姗听见系统说,“一下,加0.1分。”心里乐开了花。
众人惊奇地看着这一幕,“这这这……这还是那个性如白玉烧犹冷的荀羽吗?”
叶兰姗对荀羽说:“呶,这样剥壳。”说完还耐心地给他演示了一遍。
荀羽照做了。
两人旁若无人,“哔啵哔啵”吃起了青脆的野菱角。
叶兰姗手里的菱角瞬间变得紧俏起来,众人都伸手来讨。
叶兰姗大方地派发出去。
朱颜公子冲着叶兰姗挤眉弄眼道:“看来,我们也当了一回‘清漪’了。”
吃完了菱角,众人回到了斩月台,下棋。
荀羽顺手拿起叶兰姗的棋书,坐在一边,读了起来。
越读越惊奇,似乎每一句话都正好切中了他的困惑和要害。
比如上面写“棋之大要,当立根源”,说的是要有生根活棋的智慧,生根就是要稳扎稳打,浇铸自己屹立不倒的根基,再在生根的基础上盘踞对方的“大场”。
“宁我薄人,无人薄我,此先行之谓也。”说的是要注重起势,抢占先机。
这哪里讲的是下棋,分明讲的是一个人胸中的宏图伟略。
读完了这一篇洋洋大观的棋赋后,荀羽还读到了许多精妙的棋局。
他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惊,拿着书踱来踱去。
真是一本绝世好书啊!
他微不可察地看了叶兰姗一眼,她正和朱颜公子用小火炉烤菱角吃,朱颜公子好奇她长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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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子,试图用扇子掀起她的面纱,她严肃地拒绝了他。
这是个有点奇妙、有点神秘、有点大胆的姑娘。
他对她升起了一点探索欲。
*
比比飞开心地在叶兰姗意念中飞来飞去:“加油,宿主!还剩0.6分我们就完成第一个任务了!宿主,你是最棒的!”
叶兰姗嘴角翘起来,说:“我就说荀羽会喜欢吧,不枉我昼夜不歇地默写梁武帝的《棋评要略》和后世那些经典棋局了。”
暮色四合时,小六来找她。
他瘦削且矮小的身子藏在门后,怯生生地看着辉煌的白玉楼,仿佛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怎么了?”叶兰姗问。
“你昨天不是说要做炸知了给我们吃吗?我们今天又捕到了好些蝉,可以凑一盘菜了。”小六支支吾吾的,红色从耳根蔓延到鼻尖。
叶兰姗心想,真是奇了怪了,小六啥时候扭捏成这样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身后,莲奴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看来驯女堂下学了,叶兰姗心里松快起来,转身便要拍拍屁股走人。
小六却怎么都挪不动脚,眼巴巴地看着莲奴,他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香……香……香翠……”
叶兰姗和比比飞同时发出“哦——”的一声。
问题出在这里啊!
叶兰姗亲热地挽起莲奴的手,“走,和我们一道去吃饭。”
原来莲奴,也就是以前的香翠,和小六是一个村出来的,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了。
捕虫司灶屋里一口袋一口袋的蝉嘶哑地叫着。
“这样,掐头去尾。”叶兰姗给小六演示如何收拾知了。
动作利索优雅,像某种残酷美学。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莲奴,叶兰姗以为她会娇滴滴地拒绝,或者会怒斥他们残忍,没想到她毫不迟滞地也开始收拾。
“小时候家里穷,我们经常烤禾虫和蚱蜢来吃。”莲奴解释道。
一只一只的知了消失在他们手上。
于是两个人收拾,一个人裹面粉炸,还有一只饥饿的鸟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灶屋里热闹得像在过节。
“可惜这些蝉都老了,那种肥肥的知了猴才好吃呢。”叶兰姗一边炸,一边惋惜地说。
不一会儿,炸知了便上桌了,撒上精心准备的调料,香得人直掉口水。
比比飞霸道地独占了先上桌的第一盘,埋头,奋力在盘子里“笃笃”地啄着。
“呜呜呜呜,宿主,太好吃了,我这些年究竟在吃些什么?”
莲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眼睛亮了:“好吃!”
小六的筷子像飞一样,一边吃一边说:“老五他们太没口福了,居然拒绝这样的美味!”
天气还是那么热,三人一鸟吃得汗流浃背的,但都觉畅快无比。
“那大姐,像个没得感情的屠夫,杀了好多好多蝉,我从没见过比她还残忍的女人!”荀羽的小书童志阳十多岁的年纪,比叶兰姗小几岁,十分看不惯她,一直跟在她身后找把柄。
荀羽问:“她杀那么多蝉做什么?”
“吃啊!生吃!你是没见到那蝉咕踊着身子,在她嘴里伸胳膊蹬腿儿的样子,就这,那大姐还说好吃呢!真是黄鼠狼投胎!”志阳添油加醋地说。
5. 005
霍凤池的表妹沈嘉芙随母亲来武安侯府访亲了。
沈嘉芙排场已经不小了,但霍凤池还是觉得伺候她的人太少了,让管事从各院紧急调拨人手过去,叶兰姗和莲奴就在此列。
叶兰姗和莲奴小心翼翼地跟在人群后进了锦园,一走近锦园,立马被眼前的美景震惊了。
锦园里数不清的蓝紫色锦花正次第开放,这花不似牡丹玫瑰,只是热烈,它颜色殊异、忧郁,开起来是另一种冰冷的热烈。
就在众人流连忘返之际,微风吹起了花园游廊上的帷帐,一张美得摄人心魄的脸映入众人眼帘。
她姿容娇弱艳冶,多情的眸子总是含着两汪秋水在你眼前晃啊晃,面上薄薄的酡红比海棠花还妖。她的双唇总是微微张开,似乎想勾人一亲芳泽。
水杏色罗裙在她脚下漾起涟漪,罗裙下露出缀着珍珠和珊瑚的绣鞋尖儿,是极小巧的两只脚。
锦园里有一百多种锦花,每一种都美艳异常,把所有锦花的美加起来,才堪堪和沈嘉芙打个平手。
这是叶兰姗第一次看见女主,深刻理解了穿书局的偏心——女主什么都是顶配啊。
看见沈嘉芙,比比飞的情绪便低落起来,不像看见霍凤池那样高涨,沈嘉芙让它抑郁,霍凤池让它暴怒。
“你为什么不恨沈嘉芙?”叶兰姗问比比飞。
“她是个只知道做做做的限制文女主,我能恨她什么?顶多恨她长得比我美,不对,我长得也很美,不比她差!”比比飞全然已经忘记自己此时是只鸟了。
“她手边那么多奇珍异宝,该不会都是穿书局给她准备的道具吧?”叶兰姗比较关心装备和道具。
她只有少得可怜的道具。好气!
比比飞把头埋进蓬松的羽毛里,气闷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的系统!”
叶兰姗问:“你们系统和系统之间都不留联系方式的吗?”
这句话一说完,机械的系统警示音便响起:“请不要私联女主,请不要私联女主,否则将触发不可控角色压制,后果由女配自负。”
“什么是角色压制?”叶兰姗问比比飞。
“就像老鼠见到猫,猫见到老虎,会触发血脉压制;配角见到主角也会有角色压制啊。”比比飞回答得理所应当。
叶兰姗皱了皱鼻子,刚想说什么,脚下便踩到一坨滑溜溜的稀狗屎,四仰八叉地滑倒在沈嘉芙面前。
沈嘉芙正和霍凤池说着话,此时花枝乱颤地笑起来,手中的团扇扇起阵阵香风,“哈哈哈哈哈……快看,那人摔得好滑稽。”
又用扇子打了一下旁边一条小狗的头,娇嗔到:“张强,说你呢,不要到处捣乱!”
沈嘉芙养了一条叫“张强”的狗。
这狗黄白相间的,尾巴像个永动的风车似的,一直在摇,它长得一脸奸相,让叶兰姗怀疑它是条系统狗。
叶兰姗爬了起来,恶狠狠盯着张强,张强委屈地叫了起来,撕咬帷幔下另一条狗。
“哎呀,张强,你不要咬金强了,它都被你咬秃了。”原来,她还有一个叫金强的狗吗?
叶兰姗凌乱了。
霍凤池睨了叶兰姗一眼,这个女仆似乎每次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叶兰姗低下了头,由下人带着去清理狗屎了。
叶兰姗:……好命苦的角色压制,以后离沈嘉芙远一点。
*
还没等叶兰姗找到机会溜回捕虫司,她便被安排去给沈嘉芙守夜。
叶兰姗端着温水,莲奴拿着毛巾,侯在帘子外面。
帘子里面正春潮涌动。
床在晃动,藕荷色纱帷在晃动,珠帘也轻轻碰擦着,沈嘉芙和霍凤池吻得昏天黑地,暧昧的喘息听得人脸红耳热。
两人折腾了好几个时辰,从天色将晚到暮色深沉。
侯府有规定,候水的人每次水凉了之后就得去灶房添新水,不能让主子用凉水。叶兰姗换了不知多少遭水,胳膊都酸了。
好容易熬过这一夜,叶兰姗以为自己能轮休了,没成想沈嘉芙居然又钦点她去守夜。
她的搭档由一开始的莲奴变成红妖,后来又变成了绿娆——可谓是流水的递毛巾的,铁打的端水的。
被押着值了三天夜班,叶兰姗算是明白了沈嘉芙的怪癖,她喜欢她看着她和霍凤池亲热!
身为限制文女主,沈嘉芙有时也会提不起劲儿,这时候她就会从帘子的缝隙中偷觑叶兰姗一眼,这一眼足够她亢奋好久。
霍凤池自然也发现了沈嘉芙的兴奋点,时不时说点荤话,不知道在讲给谁听。
“这都是什么毛病?”叶兰姗气得想把盆摔了。
“要不怎么说有角色压制呢?限制文女配天然就是女主的燃料,就算她不知道你的身份,也能嗅到你的气息,美丽的女人和十个男人一桌喝酒,什么都不说,她也能知道哪个男人爱慕她。”比比飞抛给叶兰姗一个白眼,末了还凉凉地补充一句,“你还要去私联她吗?”
叶兰姗已经在暴走边缘了,不仅仅是因为沈嘉芙和霍凤池这两公母拿她助兴,还因为她只剩下两天时间了。
她不能再待在锦园了!
这夜,叶兰姗又端了盆水站在帘子外,然后,她打开了“闹人的蠹虫”道具。
叶兰姗对蠹虫印象很深,它们曾在她住院期间霸占了她临近森林的屋子,不过那时候他们不管它叫蠹虫,而是衣鱼虫。
“你少放一点,这可不是一般的衣鱼虫。”比比飞居然有一天会觉得叶兰姗孟浪。
“管它呢。”叶兰姗还是放出了一整个锦囊的衣鱼虫。
霍凤池和沈嘉芙正闭着眼睛,吻得难分难舍,嘴角的涎拉得老长。
突然,沈嘉芙“呸呸呸”起来,“哎呀,怎么嘴里有虫!”
她吐出了好几条虫。
霍凤池睁开眼,只见精瘦的蠹虫爬满了帷帐和床铺,它们诡异又机灵地在沈嘉芙头发里钻进钻出,沈嘉芙眼皮上嘴唇上都趴着蠹虫。
按理来说,蠹虫是没有眼珠的,但霍凤池却有种错觉,这些蠹虫正鬼迷日眼地向他示威。
他头一次对这事兴趣全无,嘴边的香唾也似乎发臭起来。
“快!来人!驱虫!”霍凤池唤人。
大侍卫急急跑进去,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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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霍风池面前,“侯爷,咱府里闹虫灾了!全是蠹虫!满坑满谷的蠹虫!”
霍凤池穿好衣服,召集了部下,开始驱虫。
捕虫司人手不够了,以前名不见经传的职司突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叶兰姗因为擅长驭鸟,被紧急召回去商量对策。
叶兰姗一溜烟跑出了锦园。
路上是遮天蔽日的蠹虫和尖叫的人。
“好像……是有点多了……”叶兰姗头一次发现这款道具威力这么大。
“每个道具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比比飞提醒。
“那就好。”叶兰姗稍稍安定了。
一回到捕虫司,就看见小六和老五他们正把一口大锅往院子里抬。
原来他们正准备用花椒、八角、桂皮之类辛辣药材烧驱虫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煮火锅呢。
叶兰姗换上捕虫司的短打衣服,这衣服是枣青色的,胸前绣了个大大的“捕”字,又把丫鬟的头发拆掉,束成小厮模样,用大铜壶草草灌了一壶驱虫汤,往白玉楼赶。
“小叶,这汤还没烧开,恐怕效果不行。”老五提醒叶兰姗。
叶兰姗已经跑出了院子:“没事,我有神鸟呢。”
叶兰姗敲开了白玉楼的门,童子志阳开的门。
“我是捕虫司的,奉命来驱虫。”她压低了声音。
志阳没认出她来,把她迎进了门。
荀羽正在抢救他的爱书,蠹虫本来又叫书虫,很爱啃书。
叶兰姗气喘吁吁地放下大铜壶,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喷壶,把铜壶中的热汤倒进小喷壶里,细细密密地喷洒起来。
荀羽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喷壶,发现这是个极精巧的物件,居然能把水化成雾,这样便不担心书以及衣物会湿了。
“捕虫司不外传的密宝。”叶兰姗一本正经地介绍这个小喷壶。
荀羽把书摊开,示意叶兰姗帮他喷一下这本书。
叶兰姗定睛一看,原来是她写的那本《敦煌棋典》,书页有些部分已经褪色了,看来主人没少拿出来品读。
辛香味在屋里升腾起来,蠹虫四散逃走。
荀羽正要走出房门,叶兰姗突然在荀羽背上拍了一下,“公子……您身上有蠹虫……”
荀羽刚想发作,叶兰姗又在他胸前拍了一下,“呀,这里也有!”
荀羽皱着眉,低下头,果然看见好几条蠹虫在他身上爬。他抖了抖衣服,身上瘙痒起来,似乎每一个毛孔里都爬满了蠹虫。
“您站定了,我这就给您喷上驱虫水。”叶兰姗一脸“都是为你着想”的样子,一寸一寸给荀羽喷洒药水。
她极为“不经意”地又碰了荀羽两下。
“够了,”荀羽难以忍受地说。
相比于被这小厮占便宜,他倒是更能忍受蠹虫爬。
他可是连更衣都不愿假手于人的人,就是因为讨厌别人碰他。
系统任务值又往前前进了一大格,“四下,加0.4分。”
叶兰姗美滋滋地收拾好喷壶,准备打道回府。
荀羽突然转身,看了看她,终于认出了她,“又是你!”
6. 006
这场蔓延全府的虫灾在三天后像大雾散尽一样,消失无踪了,连条蠹虫尸体都没留下。
但阖府的人都给闹麻了。
每个人都顶着满头包,昏昏欲睡地收拾起带有啃咬痕迹的书、衣物和家什。
叶兰姗正热心地帮小六补被虫咬了的衣服,把小六感动坏了,“小叶,你对我真好,你是世界上第三个帮我补过衣服的女子。”
叶兰姗哪是热心,分明就是愧疚。
她一边做着蹩脚的针线活,一边问:“另外两个是谁?”
小六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嘿嘿笑了,“我娘,还有,还有莲奴。”
做着活计的档儿,梧桐阁的红妖姑娘来请,让叶兰姗赶紧收拾收拾,一道随主子去清凉山泡温泉,用温汤涤净肌肤上的毒瘢。
叶兰姗手一顿,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小六他们去吗?”叶兰姗问。
“哪能啊,你当这温泉是谁想泡便能泡的?”红妖伸出削葱般的手,在叶兰姗鼻头上点了一下,“主子记着你,临行前特意叫我来寻你,还不快点收拾。”
叶兰姗塌着肩膀,跟在队伍后面,随时准备开溜,红妖却拉住她,上了最豪华的一辆马车。
叶兰姗、红妖和车夫坐在马车外,车厢里的人不消说也知道是谁。
叶兰姗手里被塞了一铜壶热水——感情又让她来端水了。
叶兰姗:拼了,拼了,跟你们这群限制文主角拼了!
“当心洒了。”红妖提醒叶兰姗。
叶兰姗回过神,把铜壶往脚下拢了一拢。马车行走起来,车厢里暧昧的声音掩盖在马蹄声里。
马车出城后,人群变得稀疏起来,道路变得有些颠簸,车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发癫,时而慢得像八旬老翁驾牛车,时而又在路上没命地疾驰,他还不乐意走平路,就爱让车轮往突出来的石子上碾。
前面更有骑马的侍卫,从马上一路丢下石块,专门喂养车夫奇怪的癖好。
叶兰姗被这马车夫折磨得不轻,她双脚紧紧夹住脚下的铜壶,双手用力抓住车辕,生怕把她给颠下去。
马车又碾过一块石头,车厢里传来“啊”的一声娇呼,霍凤池这厮笑着讲了两句荤话。
叶兰姗实在受不了了,恶狠狠地瞪着车夫,忽然看见车夫脸上浮现出心驰神往的猥琐笑容,不由心下一惊。
果然车夫下一句话就让她恨不得把他踹下车,车夫大声说:“你这个小丫头倒是爱躲懒,你本应进去伺候的,等爷乏了,你要在后面出力的……”
叶兰姗脑瓜子“嗡嗡”的,她没听懂!她什么都没听懂!恨不得钻到车底下。
车厢里的动静却大了起来,霍凤池这厮的声音传出来:“谁说我乏了?”接着便是一阵“砰砰砰”的声音。
叶兰姗:……
原来车夫也是他们play的一环吗?这该死的限制文!
走着走着天上突然下起了雨,马车在一家客栈外停了下来。
霍凤池抱着沈嘉芙下了车,她已经累得睡着了,嘴里嘟囔着什么,四肢不安分地扭动,霍凤池眼里都是着迷,他用袍子罩住她的睡颜,在雨里深深吻着她的唇,“啵”得一声,仿佛有个塞子被拔了下来,霍凤池终于结束了这场漫长的亲吻,大跨步走进客栈。
叶兰姗和红妖踮着脚给霍凤池打伞,生怕把这位爷给淋湿了,结果就是自己被淋得透透的。
叶兰姗当道具人已经当麻了,她也曾经看过限制文主角的各种作品,从来没想过原来配角会这么惨,为了给主角营造各种play场景,他们为此付出多大代价啊!
*
叶兰姗走进客栈,发现荀羽他们已经安顿好了,此时正围坐在一起赌棋。他们进店早,一行人里没有一个人淋到雨。
叶兰姗是最后一个进店的,棋桌上的人听见动静都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便低下头,专心看棋去了。
荀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只有可爱的莲奴拿起干帕子,帮叶兰姗绞了绞头发,又提醒她赶紧洗个热水澡。
叶兰姗颇为领情地对她点了点头。
叶兰姗洗完澡,头发都没擦干,房门便被敲响了。
莲奴气喘吁吁地说:“快,小叶,救场如救火,我们公子请你去下棋。”
叶兰姗不明所以地被拉下了楼。
客栈大堂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穿大红嫁衣的姑娘,这位姑娘面容刚毅又端庄,此时泫然欲泣地坐在荀羽对面,眼睛里爱慕的火舌在荀羽脸上燎啊燎。
荀羽低头喝着茶,并不看她,俊逸的脸上写满了不耐。
原来她就是县官家的四小姐中的一位,排行第二,人称二姐。
二姐太爱荀羽了,自荀羽走后,她便茶饭不思,整日以泪洗面,后来居然存了死志。
县官没有办法,他打听到荀羽爱下棋,且棋技高超,就给女儿出主意,让她找到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棋魔吴漾,请吴漾出山,跟荀羽赌一场棋,赢得荀羽的赌注。
县官想,反正她也找不到,好歹叫她存个念想,别再寻死。
可没想到,这个神通广大的二姐居然真的找到了吴漾,并用一颗少女的真心打动了他,这才有了今天这场赌棋。
荀羽已经输了第一局棋了,再输一局他就真要娶二姐了。
叶兰姗看了上一局的棋况,明白了荀羽输在了哪里——输在了他京城富贵公子哥的做派上。
京里的贵族们下棋讲究一个赏心悦目和大家风范,有时候宁愿输棋也不愿破坏棋形的美感,而棋魔眼里只有缠斗,只有不择手段的胜负,他算力精准,手法野蛮直接,京里从没有人像他这样下棋。
如果把荀羽的棋风比作君子的话,那棋魔的棋风就是魔鬼,简直人如其名。
荀羽头一次碰见这样的对手,难免失了阵脚,要是再多练练,也不是不能胜过他。
叶兰姗心里已经有数了。
荀羽站起身,让出主位,刚准备说些什么,二姐就崩溃地大喊起来,她连声质问荀羽:“她是谁?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荀羽脾气也很硬,本来想说的话就这样咽下去了,他一脸寒霜,招呼叶兰姗过来。
二姐看着两人默契的举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伸手来够荀羽的衣角,诚惶诚恐地说:“不论她是谁,只要能跟在你身边,哪怕是做小,我也认了。”
荀羽退后了一步,拔出剑,砍掉了被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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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碰过的那片衣角。
二姐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
叶兰姗自诩见多识广,但从未见过像二姐这样的痴情人。她一时不知该不该替荀羽下这场棋了。
许是叶兰姗眼神太过挣扎,荀羽居然把她拉到了一边,叶兰姗就这样看着进度条毫不费力地往前推进了一格,机械提示音响起,“触摸攻略对象一下,加0.1分,攻略对象主动,获得一个额外道具。”
叶兰姗被突如其来的加分和道具砸蒙了。
荀羽说:“你要怎样才肯替我赢这场棋?”
叶兰姗诚挚地握住他的手:“我想成为您的棋侍,一直追随您。”她再也不想当霍凤池和沈嘉芙两公母的道具人了。
在荀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叶兰姗迅速把手放下,看着进度条显示“已完成”,内心狂笑。
她终于在一个月之内完成第一个任务了!
荀羽说:“这个不算,你本来就是我的棋侍。”
叶兰姗想了想说:“那先欠着,我回头想好了再告诉你。”
叶兰姗坐上了棋桌主位,荀羽坐在叶兰姗身侧。
“这是我的棋侍。”荀羽向众人宣布。
吴漾打量了叶兰姗一眼——是个女人——是个头发还在滴水的女人。他的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的笑。
“玉弦公子,我棋魔也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阿猫阿狗,不是谁都配跟我下棋的。”
荀羽悠悠看向窗外,指着客栈外那座烟雨迷离的山说:“你看到那座山了吗?那座山上最近探测出了金和银,夏天有漫山遍野的桃,秋天枝头挂满了香气浓郁的鹅梨和柑橘,数不尽的猎物在山里休养生息——那是我荀家的山。如果你能赢得了她,除了你刚刚提出的要求,我另外把那座山划给你。”
棋魔哈哈大笑:“不愧是玉弦公子,出手就是大方!”仿佛他赢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过,如果我们赢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额外条件。”荀羽说。
“什么?”
“永远别再碰围棋。”荀羽对他的打法厌恶透顶。
棋魔同意了——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输。
客栈轩堂里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错过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棋局。
霍凤池安顿好沈嘉芙,落座在叶兰姗另一侧。
叶兰姗丝毫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声,她面容沉静,眼里没有轻视她的对手,只有棋盘上一黑一白的棋子。
很快,棋魔便收起了轻蔑的神情,他惊讶地发现对面的女子算力同样精准,而且她十分狡猾,从不会陷入他的缠斗当中,该避的时候她避得比谁都快,该打的时候她打得比谁都狠,他激进的时候她就冷静,他冷静的时候她比他还冷静。
——他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对手。
棋局下到后半场,汗珠不断从棋魔头上滚落,噼噼啪啪打在棋盘上,洇湿一片。
棋魔输了。
他“哇”地吐出一口血,二姐连忙过来扶他。
三局两胜的游戏,现在双方都一胜一负了,定局还在第三场。
“不下了,算是平手,就这样吧。”叶兰姗下了棋桌。
“不行——”荀羽和棋魔同时大声说。
7. 007
叶兰姗被按回到棋桌上,继续接下来的棋局。
她打量了一眼对面的棋魔,他的眼眶赤红,气息不稳,上一局的对弈已经教他方寸大乱,这一局便有些未败先衰的痕迹。
他以为凭借野蛮缠斗的棋风能让叶兰姗妥协,殊不知叶兰姗观棋百遍,对这种打法并不陌生,早就有了一套应对方法。
黑白棋子渐渐布满棋枰,棋魔渐露颓势,他的指尖无力地捏着棋子——如同黑蛟困在边角,最多再落五子,他必败无疑。
——这一败,也意味着他将会失去所有。
棋魔脸色渐渐灰白,浑身颤抖,只觉手中的棋子如隔窗荀家的那座山那么重。
谁知对面的叶兰姗却“嗒”地一声把棋子落在无关胜负之处,倒让他逃出生天。
“怎会?”他怔怔看着她。
叶兰姗神色如常,温和地示意他落子。
向来眼高于顶的棋魔第一次对人生出膜拜和感激之情,不仅是因为对方的棋技,还因为对方的人格。
待他回过神来,棋盘上早已黑白交缠,生生下出个和棋来。
一盘棋,下得他九死一生。
他站起身,对着叶兰姗行了个大礼,“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叶兰姗摆摆手,深藏功与名:“这是您自己的本事。”
棋魔讪讪地看着荀羽,似乎在等他发落,荀羽却不看他,从他接受叶兰姗的让棋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和他平等对话的资格。
他只看着叶兰姗。
叶兰姗拉了拉他的衣角,仰着一张戴着面纱的脸,眼神分外干净明亮,讨好地说:“您身份尊贵,您输得起嘛。”
她没说出来的那句话是棋魔输不起。
棋魔的确输不起,围棋是他赖以生存的根基,荀羽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棋魔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她发梢还未干透,有水珠慢慢落下来,打湿了肩膀处的衣服,少女肌肤独有的细腻纹理透了出来。
荀羽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有赏识,也有不赞同,他把手里的帕子扔给她:“擦干。”
棋魔讪讪地看着二人,荀羽看着叶兰姗擦头发的手,话却是说给棋魔听的,他说:“你带着她离开这里,永远不得踏入京城。”
棋魔和失魂落魄的二姐相互搀扶着,火速离京了。
*
霍凤池唇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饶有兴味地看着叶兰姗,他开始觉得不需要她长得多好看,单凭她的脑子和处事作风也很能哄住人了。
比比飞看着霍凤池这熟悉的表情,再也忍不住了,从叶兰姗袖口中飞出,利喙朝霍凤池眼睛叼去。
霍凤池早知道叶兰姗身边有只凶猛的鸟,这次也不用手来挡,迅速拔出剑,把比比飞砍了个身首分离。
“比比飞——”
叶兰姗蹲在地上,哀哀地叫着比比飞。
霍凤池不解,只是一只鸟罢了,死就死了,他还没怪她纵鸟伤人呢。
叶兰姗捧起比比飞温热但毫无动静的身体,火速离开了现场。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的头和身子拼在一起,这两个部位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筋管连接,叶兰姗祈祷比比飞能像上次那样醒过来,她是神奇的系统小鸟啊。
叶兰姗感到悲伤,比比飞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也是她连接现实世界和穿书世界唯一的管道。没有它,她会迷失在这里。
叶兰姗捧着比比飞回到房间,荀羽差莲奴送来了金疮药。
叶兰姗用针线给比比飞做了简单的缝合,又给它敷上药粉。
比比飞没有醒。
第二天,一行人继续出发清凉山,叶兰姗坐在荀羽车队的马车里,她把比比飞安置在一个铺了细软的小盒子里,还在盒子周围放了很多冰块——她怕比比飞还没来得及醒过来肉身就发臭了。
所有人都去泡温泉了,叶兰姗待在房间里陪比比飞,这个世界真的太安静了,她像一条没有导航的船,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海洋里。
如果比比飞再也醒不过来了呢?叶兰姗感到一阵恐慌。
她开始反思自己。
她只把比比飞当成一个达成任务的系统,一个道具,就像霍凤池和沈嘉芙把她当成道具一样。
可是比比飞有自己的过往和爱恨,祂对霍凤池恨之入骨。但由于祂只是一只系统小鸟,只能选择用这种飞蛾扑火的方式来给自己复仇。攻略荀羽是她的任务,干掉霍凤池是比比飞的目标,比比飞帮助了她,可她呢?她是否真心实意想过要帮助比比飞?是否真诚地感受过祂的爱憎?
比比飞是她的信息管道,大可以凭借那些信息拿捏她,和她做交易,但祂没有,祂只是一腔孤勇地以自己的方式报仇。
叶兰姗眼泪流了下来,以前不管做多么重大的手术,经历怎样的困境,她都没有哭过,可现在她流泪了,想到与她一体的比比飞,她充满了歉意。
叶兰姗捧着小盒子,坐在山顶的松树下,从夜晚坐到清晨,她无数次呼叫系统,那熟悉的灯光再也没有亮起。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系统断断续续地传来信号。
叶兰姗惊奇地看着忽明忽灭的系统面板,面板上显示一行影影绰绰的字:“是否使用额外道具?”
叶兰姗点了YES,面板突然黑屏了。
叶兰姗等了一夜,面板终于再次亮了起来。
叶兰姗打开道具栏,道具栏里出现了一长排选项,有“变美道具”、“隐身道具”、“大力道具”等等,叶兰姗快速浏览着,终于,她找到了一个“系统维修道具”,迅速按下按钮。
穿书局半天后才派了两个穿粉色亮片衣服的维修小人儿过来,他们一个背着医药箱,一个背着工具箱,医药箱是用来治疗伯劳鸟的,工具箱是修理系统的。
自从穿书局推出了人——动物——系统,三位一体的穿书套餐后,他们的工作量便陡增起来,每一个维修小人儿都得身兼数职,又治动物又修系统,在不同世界中穿梭。
维修小人儿叮叮哐哐忙碌起来。
“最好升级一下系统,这都快报废了。”维修小人儿修了半天,闷闷地说。
“多少积分能升级啊?”叶兰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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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
“最次等的也要二十个积分吧。”维修小人儿说。
“哦。”叶兰姗低下头。
她只有一个积分,还被她拿来换寿命了,她一定是全天下最贫穷的穿书人。
比比飞终于悠悠转醒了。
“比比飞,太好了!你又活过来啦!”叶兰姗看着头被接回去的比比飞,喜极而泣。
“哇,”比比飞一醒来便大喊大叫,“该死的霍凤池!又杀老娘一次!老娘要宰了他!”
叶兰姗一边投喂炸蝉蛹给比比飞,一边郑重其事地对它承诺:“你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
叶兰姗收拾好衣物,和比比飞一道去泡温泉。
一人一鸟滑进了泉汤里,一入水便舒服地喟叹起来。
叶兰姗现在名义上是荀羽的棋侍,所以泡的是荀羽包的池子。
才泡了一会儿,面板亮了起来,叶兰姗接到了第二个系统任务:“踹荀羽屁股5下,成功者得1分,失败者绞杀。任务时限20天。”
这个任务两天前就到了,但因为比比飞发生了故障,现在才接到,也就是他们只剩下18天时间。
“什么?踹荀羽屁股?”叶兰姗怀疑自己眼花了,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叶兰姗好说歹说才说动比比飞去查探荀羽的下落,比比飞懒洋洋的,只想泡澡而已。
“看见荀羽了吗?”叶兰姗问比比飞。
“在乾池。”比比飞从天上落了下来,一头扎进泉汤里。
叶兰姗披上衣服,把比比飞揣进袖子里,躲在扶桑花丛后面,果然看见荀羽在乾池泡澡。
他闭着眼睛,斜倚在青玉砌成的池沿,俊逸的脸庞在夜色中恍如神明,肩颈线在白雾茫茫的水波中若隐若现,像远山般让人神往。嶙峋的锁骨和起伏的胸肌在水面蓄势待发,有一种肉眼可见的力量感。
叶兰姗慢慢把视线移向荀羽的臀部,臀部在水里,这让她如何落脚啊!
“要不,你冲进荀羽的池子里,趁他不注意,猛踹他五下?”比比飞还是一贯的直线条。
“谁?”荀羽突然出声。
糟了,被发现了吗?
叶兰姗待要起身,五个持刀黑衣人的身形显现出来,这伙窃贼正提着刀尖翻拣荀羽的衣物,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有些衣物已经划破了。
荀羽从水中豁然起身,身下只绑了条白色腰布,提剑和五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叶兰姗看他们打斗了一会儿,佯装匆匆赶到的样子,受惊地叫起了来:“呀!有黑衣人!快来……”
荀羽忙分出心神,捂住她的嘴,“噤声。”
叶兰姗会意地点点头,怕是什么私密物品。
黑衣人有两个已被荀羽砍倒。
剩下三个趁着这个空档准备开溜,荀羽从背后一剑刺进一个黑衣人的心口。
还剩下两个。
荀羽提着刀往前追,叶兰姗伸出脚,狠狠踹了他的屁股一脚。
——荀羽震惊地回过头。
——唯一的腰布掉了下来。
8. 008
“嗨,腰衣掉了……”叶兰姗指了指荀羽掉地上的腰布。
别看她语气若无其事,其实脸上烧得红彤彤的,内心慌得像有一千匹马跑过,生怕荀羽手上的刀剑不眨眼。
荀羽捡起腰布,忍耐着怒火和尴尬,速速裹上腰布。
叶兰姗背过身去,其实脑子里还在播放刚刚的限制级画面。
挺壮观的嘛。
真不知怎么会有人传他那处有疾。
两个窃贼还是给他们跑掉了,不过他们的同伙就没那么幸运了。荀羽把还在喘气的用绳子捆了。
比比飞说:“哇,宿主,有长进,一出脚就拿了0.2分。加油,再踹四下!”
叶兰姗一脸菜色,天知道这0.2分拿得多尴尬多惊险。
叶兰姗大气不敢出,顺着池沿就想偷溜,突然感觉眼前一片黑暗,原来荀羽把破碎的衣服丢过来,罩在了她的头上。
“哎哎哎哎哎呀……”叶兰姗一时不慎,掉进了温泉里,薄薄的纱衣浸透了水,身体的每一处玲珑展露无遗。
好容易摆正身体,扯掉头上的衣服,叶兰姗气冲冲地看向荀羽,只见荀羽站在岸上戏谑地看着她,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转瞬即逝。
“哇,大新闻,荀羽笑了诶!”比比飞大呼小叫起来。
“是吗?眼花了吧。”叶兰姗在比比飞头上敲了两个毛栗子。
荀羽正色道:“今晚的事,不许多嘴。”
叶兰姗心思电转,像荀羽这样的人,多疑又谨慎,她就算答应会替他保守黑衣人的秘密,他估计也不太会信。
怎么办?
——装傻充愣。
“虽然您雄伟又壮阔,但我真的没看得太清楚,这儿烛光又昏暗,何况您马上就穿上了腰衣,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叶兰姗顾左右而言它,尽扯一些没边的事。
荀羽越听脸色越难看,“行了,行了!”他打断她。
*
“那些黑衣人到底在找什么?”叶兰姗问比比飞。
“这就要涉及荀羽的身世了。”比比飞卖了个关子。
叶兰姗心领神会地喂了祂一条炸虫子,自己也吃了一条。
原来荀羽是当今皇帝不记名的侄子,也就是上一任皇帝魏玄远的儿子。
史官笔下的记载是:前皇帝上任仅一年便暴毙了,由于皇帝没有诞下子嗣,他的弟弟,也就是当今圣上继位了。
这段话看似简短又平静,其实内里全是尸山血海和刀光剑影。
事实是当今圣上谋夺了他哥哥的江山,并对他的妻儿和部下赶尽杀绝。荀羽当时刚出生不久,被忠仆秘密送出皇宫,最后一名忠仆知道自己护不住荀羽了,便把荀羽托付给了一代枭雄镇西王荀胤,荀胤少年时曾和荀羽的父母一同学习下棋,是同门的师兄弟。
当然,少年的情分并不足以让荀胤冒这么大风险,直到忠仆拿出了半部《西陵丹书》。
《西陵丹书》是前朝西陵国的至宝,上面不仅记载了不外传的治国方略,还记载了西陵所有矿产的分布,更令人眼红的是,丹书的下半部中有西陵皇室的秘宝,据说,这份宝藏数量惊人,是西陵国数百年的财富积淀,获得它的人可以轻易重整江山。
忠仆承诺,只要荀胤能健康地将荀羽抚养到二十岁,便会交给他下半部《西陵丹书》。
从此,世界上消失了一个前太子,镇西王多了一个儿子荀羽。
“西陵丹书?”叶兰姗一惊,她好像有?
“这本书是不是复印了好多本?”叶兰姗问比比飞。
“没有,只复印了一本,就是你手上那本。”比比飞回答。
叶兰姗眼睛乍然亮了起来。
比比飞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劝你别动这个歪心思,穿书世界里的财产带不到现实世界。”
“好吧。”叶兰姗又吃了一只炸竹虫,她的食谱和比比飞的越来越重合了。
“这伙黑衣人是不是镇西王派来的?”只有镇西王知道荀羽的身份。
“不清楚,剧情还没加载到这里。”比比飞遗憾地扇了扇翅膀。
叶兰姗“哦”了一声,把祂蓬松的羽毛揉得乱糟糟的。
*
叶兰姗回到房间里,莲奴已经准备睡下了。自打叶兰姗成为荀羽的棋侍后,便和莲奴住一间屋子。
夜里叶兰姗听到莲奴在细细地啜泣,叶兰姗没有出声安慰她,她不想惊扰莲奴的悲伤。
她问比比飞:“《限制文女主的异世销魂》里有没有关于莲奴的记载?”
比比飞说:“没有的,这书百分之八十都是不可描述的场景,只有很少的剧情线以及一点点拙劣的闲笔,莲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配角,作者怎么会花费笔墨描写她。”
叶兰姗突然惊奇地说:“你听到莲奴的哭声了吗?在主角们的世界之外,无人记录的角落里,还有人会在深夜哭泣,这世界多奇妙。”
比比飞白了叶兰姗一眼,真是受不了她突如其来的矫情,正准备用翅膀盖住脑袋睡觉,愕然发现书里有一段文字,似乎是讲莲奴的。
“沈嘉芙和霍凤池行到假山处,窥见一个小丫头正和几个小厮在假山后幽会,小丫头眉心的莲花在脸上妖异地绽放,小厮一边耸动一边往她胸口的衣襟里掷银钱:贱人,你不就是要钱吗?沈嘉芙和霍凤池相视一笑,忽然发现假山也是风流宝地……”
后面的文字全带颜色了,叶兰姗赶紧叫比比飞别再念了。
“府里除了莲奴,还有谁眉心有莲花?”叶兰姗直觉不可能是莲奴。
“据我所知没有了。”比比飞翻身睡着了。
第二日,荀羽给大家放了半天假,下人们落了个清闲。
叶兰姗在写一本叫《敦煌虫典》的书,这本书汇集了她和比比飞所知道的所有昆虫。
莲奴的身影在窗下一闪而过。
叶兰姗放下笔,偷摸跟在她身后,莲奴走出了温泉宫。
她在跟一对夫妇说话,夫妇身后跟着几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人,青年人旁边有个大板车,板车上有一床凌乱的草席。
“这是我全部的银钱了。”莲奴哭着对中年妇人说。
妇人接过银钱,点了点,说:“不够再去借,借不到去卖!”
莲奴“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已经把我卖身侯府的钱都给你了,你还让我怎么去卖?”
妇人身边的男人暧昧地说:“你这么大了,懂我意思的,反正你不给足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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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是不会让你带走你奶奶的。”
叶兰姗气坏了,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莲奴被欺负了。
叶兰姗掏出捕虫司配发的弹弓,往男人头上射了一颗石子。一颗一颗石子朝众人打去。
“哎呀,哪个挨千刀的?”妇人骂到。
叶兰姗拽了莲奴的手往温泉宫走:“走,咱们回去。”
两人拐了个弯,莲奴边哭边说不走了,“我奶奶……我奶奶还在草席里躺着。”
原来莲奴的奶奶前几天投水自尽了。
莲奴的父亲几年前去世了,莲奴便跟着奶奶住到了唯一的姑姑家里,七十多岁的奶奶每天都从早忙到晚,姑姑一家人还要说她们吃白食,动辄打骂。
一年后姑姑把莲奴用三两银子卖到了侯府为奴。她哄骗莲奴说,会把她的卖身钱给奶奶买吃的,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莲奴到侯府后,姑姑家的日子是好过了,可奶奶的日子更艰难了。
有一天姑姑让奶奶炖了一瓦罐瓠瓜炖排骨,奶奶说,她想喝一口瓠瓜汤。姑姑骂到:“你个老不死的,你年轻时不是只疼儿子不疼女儿吗?现在怎么样,去找你的儿子啊!还想喝汤,想得美呢你!”
莲奴的奶奶越想越辛酸,当晚摸到村口的池塘边,把自己淹死了。
奶奶去世后,姑姑让莲奴出安葬费,否则就让奶奶曝尸荒野,莲奴拿出了所有的积蓄,还向小六借了钱,可还是不能满足贪婪的姑姑。他们一家人拖着奶奶的尸体,在温泉宫外磨了她两天。
“他们逼我……逼我……”莲奴断断续续地说。
叶兰姗抱住了她:“别说了,我都知道。”她气得牙关直打哆嗦,牙齿在嘴里咯咯响。
叶兰姗想了很多办法,要狠狠教训这一家人,但她最终发现,她在这个世界既没有钱也没有人。一人一鸟势单力薄。
再这样发展下去,莲奴说不准真的要开始走“假山”那段剧情了。
叶兰姗“蹭蹭蹭”跑到荀羽的住处,荀羽正在写公函,一抬头看见满脸气愤的叶兰姗,不由诧异。
叶兰姗说:“你记得你欠我一个承诺吗?”
荀羽点点头:“当然,要什么?”
“要教训那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
“走!”荀羽将身上仙气飘飘的白衣换成干练的玄衣,戴上面罩,叶兰姗从没见过他这副打扮,从斯文少爷变成淘气的邻家少年郎,他也不叫会武的侍卫,只叫了几个力壮的家丁。
几个人冲出温泉宫,对着莲奴姑姑一家人好一阵拳打脚踢。
这是一场不使用技法只有蛮力的市井斗殴。
莲奴姑姑一家人被打得抱头鼠窜。
“杀人啦!杀人啦!我们要报官!”莲奴姑父哭丧着脸,脸上还冒出两个鼻涕泡。
换来的是更密集的拳打脚踢。
叶兰姗和莲奴也加入了这场战斗,莲奴打着打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笑了,哭哭笑笑的,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张脸放多余的表情。
荀羽也笑了,笑得很大声,只不过他蒙住了脸。
“宿主,荀羽好像又笑了。”比比飞说。
叶兰姗惊诧了一下,趁着混战踹了荀羽的屁股一脚。
9. 009
莲奴奶奶被埋葬在瓠园。
莲奴老家那一片儿家家户户都种瓠瓜,这个时节正是瓠瓜挂果的时候。个子高一点的人走进瓠园,满棚满架的瓠瓜能把人打得发懵。
料理完丧事,叶兰姗和莲奴坐着马车往清凉山上赶。
刚一进温泉宫,便发现生面孔多了起来,守卫也森严了,空气中漂浮着紧张感。
“站住!”有侍卫把叶兰姗和莲奴团团围住。
叶兰姗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捆了起来。
侍卫推着她们进了大院。
叶兰姗惊讶地发现荀羽身边所有的下人都被捆了,正由大厅正中坐着的美艳夫人一个一个问话。
这夫人约摸四五十岁,头戴一顶珠翠翟冠,穿着绛红色大袖交领袍,脸上擦着时下流行的银朱粉,唇涂得很红,一双眼睛凌厉又威严。
有人美得像娇嫩的花儿,她则美得像成熟的果儿。
她是荀羽名义上的母亲,镇西王妃菊荣。
“她什么时候来的?”叶兰姗大惑不解。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被问话了:
“昨天可曾出温泉宫?”
“回王妃,不曾。”此人两股战战。
叶兰姗记得他,他是灶房烧火的大爷。
“撒谎!”王妃的目光在他脸上剜了一刀。
烧火大爷吓得跪了下去。
王妃身边一个青衫书生开始宣读烧火大爷昨天的行踪。
“……午时一刻在西间灶房,从灶膛掏出一颗鸡子食用;午时三刻出现在温泉宫门口,往东面看了一眼;未时一刻在山腰酒肆与人会面,点了一盘猪头肉、一碟花生米、一碟咸水花生,将府中银壶盗卖给商户;未时三刻结账……”
想不到王妃这么手眼通天,即使没在荀羽身边,对他身边的人事也知根知底。
烧火大爷“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忏悔:“王妃,老奴知道错了,您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镇西王妃摆摆手,淡漠地吩咐道:“拖下去。”
堂屋外便传来打板子的声音,一开始还有闷哼声,后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烧火大爷断气了,像死猫、死老鼠一样被抬到众人跟前。
“看到没有,这就是撒谎的下场。”青衫书生扬了扬手上一沓厚厚的纸,这是一场杀鸡儆猴的游戏。
一屋子的人噤若寒蝉。
叶兰姗把莲奴往身后藏了藏。
青衫书生又说:“现在府中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是一本书,贼人就藏在你们当中。”
仆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茫然和惊恐。
盘查还在继续。
当然没有人承认。
不承认的人都先被拖出去打上二十大板。
堂屋外传来一片哀嚎声。
“王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您这样做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合,有屈打成招之嫌。”有个颇为能言善辩又有胆识的家丁愤愤不平地说。
“哦?什么叫‘于情于理于法’?”王妃嗤笑了一声,“让我来告诉你吧,我,镇西王妃,是情,是理,也是法!”
家丁被拖下去重重打了四十大板,很快就没气了。
众人气得恨不得上去咬她,但都无可奈何。
王妃一点也不理会众人的不甘,反倒颇为享受这个时刻。
“去请你们公子出来,让他亲眼看着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是怎么狡辩的!”说着差人去请荀羽了。
不一会儿,荀羽坐在担床上被仆从抬着进屋了,再不复玉弦公子的俊逸潇洒,他面色发白,额角还有细细的汗珠,白色的衣襟上渗出点点血迹——这个丧心病狂的王妃连儿子都打。
仆从们低下头,哭了起来——公子连自己都护不住,何谈护住他们呢?
叶兰姗眼神牢牢地盯着荀羽,很认真地在观察他哪里受伤了——希望不要是屁股,不然她踹在上面会显得很没有人道主义精神。
她已经大致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镇西王妃在逼荀羽拿出《西陵丹书》的下半部,看似在拷打下人,实际上是在拷打荀羽。
叶兰姗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
她吩咐了比比飞一句,比比飞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窗户飞出去了。
“是我拿的,我知道那本书在哪里——”叶兰姗大声说。
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把视线投向叶兰姗。
“在瓠村的瓠园有一块地儿特别凉爽,其它地方都热得发烫,只有那块地儿冒着凉气,所有的猪都喜欢趴在那里乘凉。我把书藏在那里了。”叶兰姗言之凿凿。
王妃立马派人去瓠园找书。
她站在叶兰姗面前,打量起叶兰姗。
“早一点承认多好,让这么多人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既然真凶已经找到了,那便放了其他人吧。”
叶兰姗被五花大绑起来。
“小叶,不是你对不对?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哪有时间藏什么书?你快否认啊!”莲奴带着哭腔说。
叶兰姗摇摇头,示意莲奴别再多说,她低声说:“快逃,你是武安侯府的人,逃到霍凤池身边去。”
莲奴不肯走,叶兰姗严厉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逃到霍凤池身边去。”
莲奴似乎听懂了什么,恋恋不舍地走了。
仆从都退下了,厅堂里除了王妃及王妃身边的人,只剩下了荀羽和叶兰姗。
荀羽看了一眼叶兰姗,目光似空洞又似渴求,似一语不发又似包含着千言万语。
三个时辰后,侍卫快马加鞭地从瓠园的地洞里取来了一本书,那本书被丝绸层层包裹,极珍贵的样子。
一个侍卫用着邀功的语气,绘声绘色地说:“我们到瓠园的时候热得快中暑了,看见几头猪趴在一个地方乘凉,丝丝凉气冒了出来,朱团和雨凯赶跑了猪,也趴在那处乘起凉来。我说:快别耽误正事了,王妃正等着我们呢。于是我们用撅头掘开那地儿,嚯,您猜怎么着,成百上千条蛇吐着信子仰着脖子,原来地下是个蛇窟!怪不得这么凉快!”
看的出来,这个小侍卫极得镇西王妃宠爱。
“朱团是第一个挥撅头的,一时没注意,被蛇咬在脚脖子上,那蛇毒性极大,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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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脖子一下肿得老大。”
“我们想过用火烧、用水淹来驱赶这些蛇,又怕把书弄坏了,于是我们把周边铺子所有的雄黄都买了过来,洒进地洞里,谁知那蛇跟成精一样,压根不怕雄黄……”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老农说,何必舍近求远呢,蛇的天敌就是那群猪啊!我们于是向周边村民征集了所有的猪,呵,好家伙,猪吃蛇可真猛啊,一口一条,一口一条,跟吸溜面条似的……”
小侍卫话真多啊。
王妃终于听够了她的小侍卫的邀功了,忙叫人把书取出来。
层层缎面被小心翼翼拆开,一本书露了出来,《敦煌虫典》四个大字映入众人眼帘。
不是王妃要找的书!
侍卫们跪了一地。
王妃眼睛里全是愤怒,恨不得生吞了叶兰姗:“贱人,你敢耍我?”
“王妃,奴婢没有撒谎,这本《敦煌虫典》的确是奴婢拿走的。”叶兰姗语气中没有丝毫慌乱和心虚。
王妃被气笑了,她对荀羽说:“瞧瞧,瞧瞧,你身边的恶奴就是这么欺主的。”
“您不是说不能撒谎吗?小丫头只是实话实话而已。”荀羽淡淡回应。
“好,好一个实话实说!我今天就让她再也说不出来!说起来这个小丫头颇得你另眼相待,我要是把她打死了,你该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抱头痛哭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妃笑得有些癫狂和渗人,像跟荀羽有深仇大恨。
荀羽脸上青筋暴起,手指关节深深掐进担床里。
不过,他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还是那副“性如白玉烧犹冷”的清淡:“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一个小丫头罢了。”
“哟,在干什么,这么热闹啊——”霍凤池大跨步从外面走了进来,金线刺绣的暗底蟒纹袍张扬又威严,腰间别着的佩剑甚是扎眼。霍凤池是有限制文男主的本钱的。
“原来镇西王妃也来泡温泉了,真是贵客光临,有失远迎。”霍凤池对着王妃懒洋洋地行了个礼。
叶兰姗不用看也知道,霍凤池这厮肯定刚从沈嘉芙床榻上下来。莲奴把他请过来,一定颇费了一番心思。
霍凤池在朝中素有威名,是个有实权的人,镇西王妃只得压住怒容。
“在收拾底下不听话的小丫头罢了。”
霍凤池对着叶兰姗招了招手:“这个小丫头似乎是我武安侯府的人,签的是我武安侯府的身契,不知怎么犯到王妃名下了?”
“你——”镇西王妃气结。
霍凤池叫人给叶兰姗松了绑。
“我把她带走了。”他对荀羽说。
荀羽低下头,神色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只有叶兰姗看见他被压在身下的另一只手,在不停颤抖。
叶兰姗前脚刚踏出门,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瓷器摔碎在地的声音。
“饭桶!都是一群饭桶!”镇西王妃尖利的声音传来。
叶兰姗回过头,正撞见荀羽看向她的眼神,那眼神脆弱又坚强,深沉又汹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10. 010
叶兰姗已经整整十天没有见过荀羽了。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叶兰姗问比比飞。
比比飞又一次丧气地摇了摇头。
叶兰姗看着系统面板上倒计时“6天”的数字发慌。
这天晚上,她换上利落的夜行衣,翻过院墙,偷摸进荀羽房中。
荀羽的房间没有点烛火,只有一点微暗的月光。空气中有淡淡硫磺的味道,这是独属于温泉宫硫磺温泉的味道。
叶兰姗小心翼翼地摸着墙壁行走,不防摸了一手白色的芒硝。
这间屋子像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叶兰姗姿态从容了起来,她一样一样检查荀羽的物品,想看看他留下了什么线索。
荀羽的私人物品少得可怜,一些书、一些棋谱、一把琴、一副茶具,还有少数几件衣服。旁人眼里他是锦绣堆里打滚的富贵公子,其实他本人简朴得要命。
“衣服?”叶兰姗想了想,转身来到墙角的黄花梨立柜前。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柜门,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刀,凉凉的。她心下一惊,正好与一双雪亮的眼睛对视。
——原来荀羽睡在狭小逼仄的衣柜里,他把自己蜷成了一团,像落单的幼兽。
——想不到被母亲伤害后的玉弦公子喜欢把自己关在衣柜里。
知是她,荀羽放下了手中的刀。
“出去。”他把柜门拉上。
叶兰姗把住柜门,无赖起来,她扯住荀羽的衣襟,想把他往外拖。
——否则她踹不到他的屁股。
荀羽低呵一声:“叶兰姗,你不要太放肆!”
说着便背过身去。
真是个完美的角度!
荀羽迷人的丰臀在叶兰姗面前花枝招展。
荀羽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以为叶兰姗已经走了,正想转身,不妨屁股上飞来一脚,接着便传来一阵疼痛——伤口一定开裂了。
“这个力度够吗?”叶兰姗问系统。
系统任务条欢快地往前走了一格,又加了0.2分。
“叶兰姗——”荀羽眼眶赤红,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你活腻了?”
叶兰姗赶紧扑上去,抱住荀羽的腰,防止他转身——她还想再补一脚呢。
荀羽身体剧震,阴暗的记忆毒虫般爬满了他的全身,“放手!”他的神色中有癫狂,还有一丝摇摇欲坠的脆弱。
荀羽大力推开叶兰姗,叶兰姗像牛皮糖一样巴住荀羽的腰。柜子里像养了两条缺水的鲶鱼,“砰砰砰”不停在跳。
“谁?”荀羽讨人厌的书童志阳被吵醒了。
两个人一愣,都不动了。
叶兰姗看荀羽的反应也知道,志阳是镇西王妃的人。
叶兰姗趁机挤进了衣柜里,拉上了柜门。
年轻男女,肌肤相贴。
眼睛看不清,其它感官便被放大了无数倍。
柜子里的空气似乎局促起来,两人粗重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夏夜尽管温度降了,人还不免发出阵阵薄汗,但不知为何,此时两人突然都不流汗了,酝酿出将将好的宜人的温度。
舒适的温度在皮肤上打旋儿,莫名的柔软气息包裹住荀羽僵硬的身体,僵硬慢慢化开,身体像泡在牛奶里的馕,松松软软的。
前所未有的感官体验让荀羽一时怔住。
叶兰姗还是想伸脚踹荀羽,但空间实在逼仄,稍不留神就要从柜子里掉出去。她只好一边紧紧巴住荀羽,一边等待时机。
不知过了多久,叶兰姗在荀羽背后睡着了。
千头万绪涌过荀羽的心头,他一开始想像小时候那样大哭大闹,后来想用刀捅死这个女人,最后不知怎地,居然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安心。
他也睡着了。
他梦见他在山林里打到一只大鸟,那鸟大得像一艘白色的帆船,张开的翅膀比四条扁担接起来还长。他把大鸟的羽毛薅下来,只选最柔软的那层绒毛,做了一床被褥。
他把自己埋进了床褥里,在褥子间肆意地徜徉、翻滚,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头、每一滴血液都融化在柔软丝滑的羽毛里……
荀羽醒来时,裆下湿了一片,不由脸上薄红。
叶兰姗还在熟睡,温热的手臂挂在他身上。他勉为其难地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叶兰姗醒来后,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发现荀羽还睡着,心下窃喜。
她偷偷打开柜子,在地面站定,在荀羽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
“系统,行吗?”叶兰姗问。
系统机械音回复:“系统未检测到所踹之物为何物。”
叶兰姗只好咬咬牙,再用力踹了一下,柜门“砰”得响了一下,叶兰姗一溜烟跑出荀羽的房间。
系统任务条终于滚动起来。
叶兰姗做贼心虚地翻出院墙,心想:荀羽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死?这么大力度也没把他踹醒。
*
叶兰姗这一夜所获颇丰,拿到了0.4分,只剩最后一脚,她就要完成第二个任务了。
她推开房门,不由一阵心虚:等下怎么跟莲奴解释自己一夜未归的事?
——令人惊奇的是莲奴的床铺上也没有人。
她脱掉衣服,睡了个回笼觉,再次醒来时看见莲奴正躲在屏风后面擦洗身体。
叶兰姗简单地梳妆完,莲奴也出来了,她眼下乌青,头发凌乱,脖颈上还有红痕,不知经历了什么。
看见叶兰姗,莲奴慌乱地系紧衣服,细细地给脖子的裸露处上粉。
“哇,莲奴交男朋友了。”比比飞大呼小叫。
叶兰姗揉乱了比比飞打理好的羽毛,“尽瞎说。”
吃过了早饭,管事便通知大家,今天下午便要打道回府了。
叶兰姗一惊,不知荀羽会不会再回武安侯府居住?
荀羽一开始住进武安侯府是因为武安侯和镇西王向来不睦,荀羽的身份类似于质子,只是不知荀羽使用了什么手段,让霍凤池对他另眼相看。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属地寂寂无名的荀羽去了武安侯府后,居然变成了天下无双的玉弦公子。
——这是镇西王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叶兰姗心下焦急,要是荀羽离开了,她上哪儿薅分数啊?
叶兰姗急匆匆跑到荀羽的住处,远远看见镇西王妃的马车撩起浩浩荡荡的尘烟。
“终于走了。”叶兰姗舒了一口气。
她走进荀羽的院子,不防碰见霍凤池和荀羽在院中喝酒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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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一旁偷听起来。
“捕蝗使一职责任重大,个中利益盘根错节,要实地探访,不可偏听偏信……”
原来荀羽被朝廷任命为捕蝗使了吗?叶兰姗心里“咯噔”了一下。
“北地凶险,劫波重重,荀兄这一去,万望保重!”霍凤池对荀羽抱了抱拳,一口饮尽杯中酒。
荀羽也拿起酒杯。
叶兰姗心下踟蹰,她必须要跟着荀羽去北地。
她回到房间,莲奴正收拾东西。
“莲奴,如果公子和侯爷分开,你愿意跟随哪个?”叶兰姗一边整理床铺,一边不经意地说。
“侯爷让我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莲奴很惊诧叶兰姗会有此一问,这哪里是他们做奴才的能选的。
武安侯府的马车和荀羽的马车合在一处行了一段路,荀羽和霍凤池远远甩开众人,分骑两匹高头大马,并驾而行。
以这个荒芜的亭子为地标,便到了岔路口了。
仆从送来离别的酒,两人饮完杯中酒,就要分别。
叶兰姗心下惴惴,完了,荀羽真的要跑了。
她越过众人,跑到执手道别的两人跟前,对着两人行了一个礼。
霍凤池挑了挑眉。
“你这个小丫头,有什么事吗?”
“侯爷,我是不是公子的棋侍?”叶兰姗问。
霍凤池愣了一下,看着叶兰姗跑得满头是汗,突然笑出声来,他太懂男女之间那点道道了。
“当然,你永远都是玉弦公子的棋侍。”霍凤池哈哈大笑。
他不介意成人之美,反正只是一个小丫头,本来就是养着送人的。
“既然是这样,就让我跟随公子去北地吧。”
“我倒是挺想答应你,可你的玉弦公子不一定答应你。”霍凤池意有所指地说。
叶兰姗转头看向荀羽。
荀羽却不看她,“我所去之地,艰难重重,并不适合你一个闺阁弱质女子。”
说罢转身便走。
叶兰姗小跑着跟住他,荀羽步履不停,缓步走下了亭前的台阶。
叶兰姗待要追随,书童志阳拦在了她跟前。
“这位姑娘,请自重。”
荀羽已经靠近马车了。
叶兰姗大力推开志阳,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亭子,她一个滑铲——把荀羽铲倒在地。
侯府和荀家的所有仆众,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
莲奴嘴里简直能塞下一个鸡蛋。
霍凤池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向来知道爱慕玉弦公子的女子有癫狂之举,想不到竟癫狂到这种地步。
叶兰姗也很无语,她本来没想把荀羽铲倒,只是想着没准再也见不到他了,赶紧完成第二个任务。哪知道步子会凌乱到这种地步,居然铲到他腿上——而他的腿又会那么不经铲。
荀羽脸上瞬间蒸腾出一阵冷汗,他腿上、臀部的伤口好容易愈合一些,刚刚还骑了马,这下全给崩开了。
仆从围了上来,上药的上药,递座的递座。
“叶兰姗,你是不是跟我有仇?”荀羽坐在担床上问。
“奴婢错了,请公子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跟在您身边将功折罪吧。”叶兰姗死性不改。
11. 011
荀羽的车驾已经在路上行进了五天了,叶兰姗伶仃地跟在后面。
荀羽没让她坐马车,也没有匀给她一匹马,完全无视叶兰姗的存在。
叶兰姗走到第二天,脚上就起泡了;第三天浑身腰酸背痛;第四天摇摇晃晃、一推就倒;第五天差不多要撵不上车驾的踪迹了。
她只好咬咬牙,花掉她所剩不多的银钱,雇了辆驴车,这才没有跟丢。
可荀羽居然加快了行进速度。她叫驴夫也快一点,驴夫差点不想接这单生意:“姑娘,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这驴车怎么会有马车快呢?”
叶兰姗只好编瞎话,说自己被纨绔子弟欺骗,已经珠胎暗结。现在那纨绔子就在前面的马车里,拼了命想甩开她。
驴车车夫一听来了劲儿了,把驴子抽得邦邦响:“姑娘你放心,一定给你追上。”驴子撂着蹶子在路上狂奔,给叶兰姗颠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就这么走了两天,驴终于受不住了,躺倒在路边,呼哧呼哧喘着气,嘴里不住吐着白沫。
驴车车夫只好歉疚地让叶兰姗另请高明。
叶兰姗的银钱不够雇车了,临行前她本来就将大部分积蓄给了莲奴,托她转交给自己的太太。
——她曾以为她会因完不成系统任务而被绞杀,没想到还面临穷死的风险。
叶兰姗当掉了她为数不多的首饰以及伞。
她继续伶仃地跟在荀羽车队后面。
“公子,您看看那大姐,居然还跟着咱们。”侍卫甲说。
荀羽不发一言,脸上喜怒难辨。
“这大姐的面皮可比城墙还厚,聘则为妻妾为奔,她连奔,咱公子都不要她。”车厢里传来一阵嘲笑声。
志阳向来看不惯叶兰姗,一路说了她不少坏话,撺掇着大家都管她叫“大姐”,傻大姐、痴大姐,没人要的老大姐。
这日,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没有遇见客栈和人家,住进了一处寺院里。
叶兰姗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寺院闭门之前走了进去,僧人却不接待她留宿。
“这里只接待男宾。”
“可前面那队人里也有女宾。”说的是荀羽身边服侍的丫头。
“他们人品贵重,出手大方。”僧人看了看叶兰姗满身的风尘仆仆。
叶兰姗叹了口气,爬上了寺院外的一棵树,在树上稍作休息。
夜晚打起了雷,下起了暴雨,叶兰姗从树上滑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里走,想找到一处堪堪能遮蔽风雨的石头或山洞。
“比比飞,《限制文女主的异世销魂》里有标注哪里有山洞吗?”
比比飞闷着头,“没有。”
“女配的配置真心酸,男女主随便一躲就躲进了山洞,可我在这山里兜了半天也没看见山洞。”叶兰姗话密了起来,尽力驱散空气中的沉闷。
“你知道这次淋雨给我最大的教训是什么吗?”
“不知道。”比比飞也湿透了。
“当什么都不能当掉伞……”
淋了一夜雨的叶兰姗跟在荀羽的车队后进了城,荀羽住在城里最豪华的客栈,叶兰姗自是住不起的,在离他一条街的廉价小旅馆住了下来。
好在小旅馆也有热水供应。
叶兰姗美美地泡了个澡,把自己拾掇清爽,又让比比飞去荀羽所住客栈外盯梢,自己则去了城里的棋楼。
她要去赌棋。
叶兰姗把身上仅有的三百文钱拿出来坐庄,第一局赢了七百文钱,第二局赢了一两银子,第三局赢了五两银子。
兜里揣上七两银子的叶兰姗见好就收,不能赚太多,惹别人眼红。
她来到马市,准备购入一匹代步马。
马是真贵啊。
最次等的马也要二三两银子,中等马要四五两银子,至于最上等的马,则要十几两银子甚至更多。
当然,像荀羽和霍凤池的稀世名马,叶兰姗想,大概花费几百两银子也说不准。
叶兰姗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匹次等小马,这马有点野性难驯,骑上去颠颠的,不过它是最便宜的马,叶兰姗给它取名叫小颠。
叶兰姗牵着小颠准备离开,马行的人拉住了她。
他们在小颠的头上戴了一朵大红花,放了一长串鞭炮,围着小颠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马上频踏月,千里坐嗦风。心中浪打浪,一去不复返!恭喜贵客喜得骏马!欢送小颠!欢送小颠……”
一个个热泪盈眶的。
叶兰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在古代买马相当于去车行提车了,车行也会有气氛组送花送气球啥的。
至于他们为何如此激动,叶兰姗没去深思。
叶兰姗骑着她的小马来到荀羽住的客栈外,比比飞已经很不耐烦了。
“看,比比飞,咱们有马了!”叶兰姗语气里满满自豪。
*
叶兰姗骑着小颠,紧紧跟在荀羽车驾后。
“快看那大姐,怎么骑上了马?她有钱买马吗?”侍卫甲说。
“嘿,女人想赚钱还不容易,城里这么多酒肆娼寮。”志阳顺口接到。
话音刚落,志阳惊觉脸上掠过一道寒光,他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在看他。
“哈哈哈哈哈你多虑了,傻大姐卖不出去的,据侯府管事说,傻大姐奇丑无比,管事为了让她不要倒人胃口、吓坏宾客,特批她戴上面纱的。”侍卫乙说。
“是么,是么,有多丑啊?”众人七嘴八舌。
他们决定揭掉她的面纱,一探究竟。
“嘿,那位大姐,我们公子叫你过来!”侍卫甲说。
叶兰姗愣住了,荀羽决定接纳她了?
马蹄“得、得、得”,迈着轻快的步子靠近。
“呼嗒——”叶兰姗眼前一片黑暗,她头上被后面的侍卫套了个装酥饼的布口袋。
叶兰姗骑着马在原地打着旋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行人笑得前仰后合。
叶兰姗想扯掉头上的布口袋,志阳一只手死死按住口袋的一角,另一只手去揭叶兰姗的面纱,叶兰姗赶紧伸手去挡。
她在马上摇摇欲坠,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气死我啦!气死我啦!”比比飞从叶兰姗袖口飞出,浑身的羽毛都立起来了,尖利的鸟喙扎进志阳座下那匹马的脖子上,血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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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受惊,带着志阳疯狂逃窜。
“哎,停下!停下!”志阳的马很高,是叶兰姗舍不得买的那种上等马,摔下来够他吃一壶了。
叶兰姗终于扯掉了布口袋,酥饼屑一粒粒从她头上掉下来。
叶兰姗眼睛红红的,不期然与马车里的荀羽对视。
叶兰姗骑着小劣马的身影落在了车驾后头。
志阳的马还在没命狂奔。最终,他从马上摔下来才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车驾进了城,志阳被抬进医馆治伤,他把脊柱摔伤了。他叫嚣着要找叶兰姗的麻烦,可叶兰姗又没有动手。
“死鸟,给我等着!”
叶兰姗住在了荀羽对街的客栈。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就找寻那个地方的棋楼,赌上三五局,赢点钱当路费。
但是今天她没去。
她来到荀羽住的那家客栈,这家客栈叫“鱼鱼鱼”,以烹鱼著称,据说一条鱼有一百六十四吃。
叶兰姗点了一壶酒、两道鱼,吃到半途中,她借口出恭,到楼下马厩找比比飞。
她太了解比比飞了,祂有仇绝不会等过夜。
“比比飞,你不要冲动!”果然,比比飞已经给好几匹马放血了。
叶兰姗把比比飞抓了过来,安抚性地摸了摸鸟背。
“老娘偏不!老娘要咬死他们!”
“嘘——”叶兰姗比了个噤声。
马厩旁有人用推车推了一大桶鱼过来。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有伙计问。
“放心吧。”有人回答。
叶兰姗把比比飞揣进袖子,偷摸看起了那些鱼。
“鱼有什么好看的!”比比飞又要飞出去给马放血。
叶兰姗把祂往袖子里掖了掖,“走,请你吃鱼。”
*
叶兰姗加点了一道鱼,不过她点的是最便宜的草鱼身上最便宜的部位,鱼唇、鱼须、鱼眼睛之类的她可吃不起。
只有包厢里的客人吃得起。
比比飞没有计较这么多,吃得很欢快。
小二们托着餐盘楼上楼下往来穿梭,客栈已经停止招待食客了,专门接待天字一号房的客人,因那客人点了三道一百六十四吃。
三道就要做四百九十二份菜。
叶兰姗不用问也知道是荀羽点的。
客人渐渐稀疏起来,只剩下天字一号楼里传来声音。
叶兰姗缓步上了楼,脸色渐渐凝重。
天字一号楼里,荀羽独坐一桌,一个人奢侈地享用一百六十四吃。
随行的侍卫小厮们已经在外间的桌子上吃了起来。
荀羽端着酒杯,凭栏远眺,鱼鱼鱼对面的渔船上烛火亮起了。
他正要落座,叶兰姗从斜剌里窜出来,狠狠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系统提示音响起:“恭喜宿主,任务二完成。”
荀羽拍了拍衣服上的脚印,稳稳站着,他的伤已经好了。
他放下杯子,谪仙般的脸上有裂痕,他掐住叶兰姗的脖子,欺身下来:“叶兰姗,你为何要三番五次招惹我?别以为这次我还会放过你!”
12. 012
“哦?你想怎么不放过我?”叶兰姗挑衅地看着荀羽。
“铮——”荀羽拔出剑对准叶兰姗,剑光冷飕飕的。
完了,荀羽该不会真的想杀她吧?
叶兰姗心思电转,“我是来跟你报信的,有人在你的饭菜里下毒,刚才踢你也是事出从急……”
荀羽的剑离叶兰姗更近了,“哦?他们怎么没中毒?”说的是他的那些属下。
“这毒要饭后一个时辰后才会毒发。”叶兰姗言之凿凿,“不信你看那条鱼的鱼眼睛,它是鼓出来的,没中毒的鱼眼睛烹饪后应该是内沉下去的。”
叶兰姗在现实世界里喜欢各种动物,但因为长时间住在病房里,唯一养过的动物是鱼,这条鱼后来生病了,要做手术,鱼大夫用麻药把鱼麻翻了,那鱼的眼睛就是鼓鼓的。
鱼大夫曾说,去菜场买鱼的话,翻眼鱼和鼓眼鱼不建议买,一般都是病鱼和药鱼。
荀羽将信将疑。
叶兰姗说:“咱们来打个赌,如果我说对了,你就让我跟随你;如果你对了,我就永远消失在你面前,再也不打扰你。你看怎么样?”
荀羽把剑收了回去,夹了一筷子鱼,吃进嘴里,“你最好说到做到。”
荀羽胃口并不好,而且挑食得很,一百六十四盘菜没几盘动过筷子。
比比飞在桌前飞来飞去,特别想叼一块鱼来吃吃,“太浪费了!太浪费了!暴殄天物!”被叶兰姗一把揪住尾巴。
这顿饭吃得有些漫长,荀羽喝了不少酒。
喝到最后他有一丝半缕情绪泄露出来,“叶兰姗,你为何跟住我不放?也是因为我这张脸、这副皮囊吗?”
“当然不是。”
“那是为何?”
“因为……”叶兰姗说不出来了。总不能说他是她的攻略对象吧。
“一旦留在我身边,就要永远留在我身边的,你明白吗?”这句话荀羽是用气音说出来的,接近于自语,叶兰姗没听清。
荀羽“咚”得一声倒在桌子上。
“看,晕了晕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
“宿主,他只是醉了,不是晕了。”比比飞提醒到。
“你看他们,”叶兰姗指着屏风后面的侍卫,果然都倒在了桌上。
叶兰姗想伸手扶起荀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快——就在楼上——鱼全部麻翻了——”
叶兰姗利落地一个鹞子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鱼鱼鱼下面是黑沉沉的江水。
荀羽被人捆住了手脚,塞进了马车里,比比飞停在了马车之上。
叶兰姗骑着小颠远远跟着。
走了一会儿,小颠再也走不动了,肚子饿得扁下去。
叶兰姗给它买了豆饼和干草,它吃了几口便不吃了。
“小颠,你生病了吗?”叶兰姗焦急起来,这匹马从买来就没怎么吃过东西。
小颠不看豆饼,眼巴巴地看着叶兰姗,把叶兰姗看郁闷了,“难道我比豆饼还好看?”
“宿主,宿主,他们要上船了,你快点过来啊!”比比飞焦急地呼喊着叶兰姗。
叶兰姗狠了狠心,使劲儿抽了小颠一鞭子,她平时可恨虐待动物的人了,想不到今天会抽马。
小颠好容易站起身,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载着叶兰姗在路上踉踉跄跄地狂奔,别的马都是内八马,独独小颠是撇着蹄的外八马,要不是叶兰姗双腿有力,早被它从马脖子那里摔出去了。
叶兰姗把小颠远远拴在一块拴马石上,躲在一边看劫匪把荀羽搬上船。
“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荀羽杀掉?”
“应该不会,不然干嘛要这么费劲地把他装上船?”叶兰姗冷静分析到。
“要是拉上船是为了毁尸灭迹呢?”
船向着江中心的小岛划去。
叶兰姗没有冒进地租船跟上去,毕竟这里是劫匪的地盘,做什么都需要从长计议。
她和比比飞来到拴马石前,小颠已经饿得趴在地上了。
比比飞飞到小颠跟前检查情况,它用翅膀指着小颠说:“我就说便宜没好货!看你买了一匹什么劣等马,还没骑上一个月就要死不活的!”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小颠“嗷呜”一口把比比飞吞了。
“啊——”叶兰姗惊骇地扒开小颠的嘴,好容易把比比飞掏了出来,比比飞全身都是口水,一动不动的。
“什么鬼?这马该不会是肉食马吧?”
叶兰姗到铺子里买了一只烧鸡,喂给小颠,小颠吃得可开心了。
“真是肉食马啊。”
叶兰姗一边冲洗着比比飞,一边给小颠喂食,它真的太能吃了!
它一次吃了十只烧鸡加一只烧鹅!
它会把她吃破产的!
叶兰姗想起马行的人欢送小颠的场景,突然醒悟过来,“真是便宜没好货!”
吃完了肉,小颠又威风凛凛起来,热情地蹭着叶兰姗的腿,叶兰姗不想理它。
装载着荀羽的船只已经远去了,江面只有光光的月色。
叶兰姗在思索怎么租一艘船不会引起怀疑,小颠突然跳进了水里,炫耀般地展示它的泳技。
“你是说,你会游泳?”
叶兰姗将信将疑地跳上了小颠的背。
“那你可要游远一点,不要半途脱力了。”一人一马一鸟在江水中沉沉浮浮。
叶兰姗在夜色中登上了江中心小岛。
岛上有妇人还没有睡,围坐在一起插花,似乎想用花插出一个特殊的造型。
“是要举行什么宴会吗?”叶兰姗寻思。
关押荀羽的地方有重重把守,叶兰姗一时也想不到法子过去。
她观摩了一阵那些妇人,发现她们似乎是被请来插花的,相互之间并不算熟识,心下一动,混了进去。
荀羽一登岛就醒了,他吃鱼不多——想不到真被叶兰姗说中了。
抓他来的人是谁?所图是什么?荀羽脑海里闪过几个人的脸。
第二天,有人给荀羽换上了大红喜服,把他带到一处宴客厅,厅前的空地被一大块白布罩着。
“荀羽老弟——荀羽老弟——”枣桑知府的声音传来。
他上身很胖,下身却有些窄,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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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像一条被提起来的胖头鱼。
“吴知府?”荀羽唤了一声。
“哎——”吴知府叹了一口气,“一直说着要请您去我府上一叙,左请右请不来,寻思着您没看到我的诚意。”
吴知府拍了拍手,大厅的白布被扯开,白布下有上万朵鲜花,那些花被摆成了荀羽的样子,侧边还有四个字“玉弦公子”。
荀羽眼前一黑又一黑的。
吴知府再拍了拍手,有美丽的舞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这是枣桑十大名妓,您要是愿意,大可以夜夜做新郎。”
跳完舞后,姑娘们香汗淋漓地围在荀羽身边,她们脱下了鞋子,露出纤纤玉足,有仆人搬来一坛又一坛的美酒,一打开坛子,动人的芬芳便弥漫了整个花厅。
仆人把美酒倒在姑娘的脚上,姑娘们咯咯笑着——原来这酒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洗脚的。
吴知府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问荀羽:“荀兄,此情此景,你想到了什么?”
荀羽不发一言,保持着他一贯的冷然。
知府说:“不知荀兄可曾听过枣桑家喻户晓的一个故事?”
荀羽还是不理他。
知府径自说起来:“说是枣桑的某个小县城有个恶霸,惯常爱欺男霸女,恶霸轻薄了一个平民家貌美的小闺女,小闺女的父母状告到官府,有个刚上任的县太爷把恶霸斩了首,把他的头挂在了城墙上面,后来呢,你猜怎么着?那恶霸原来是京里某个大官的干儿子!大官把县令砍了,在同样的地方挂起了他的头。”
吴知府说完,把旁边的美人拉坐在腿上,舔了一口她的脚。
荀羽明白,吴知府是在恩威并施地逼迫他不要再往北走,不要再管蝗灾的事。
——这怎么可能呢?
见荀羽态度没有软下来的意思,吴知府让美人都下去了。
花厅中间摆了一把虎头铡。
“这把虎头铡斩过不少人的头。”知府叹息了一声,似是不忍,“荀兄,你是个人物,本该有大作为,若是倒在这把虎头铡下,实在是冤屈了。”
荀羽淡淡看了知府一眼,二三十名带刀侍卫冲出,他们正是荀羽的侍卫。
叶兰姗准备了不少刀片,让比比飞分别送到这些侍卫手中,侍卫们割断了绳索,逃了出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吴知府的人可比荀羽的人多,“来人啊!”一大群官兵围了上来。
荀羽接过侍卫手中的刀,且战且走。
“走!”叶兰姗远远骑着骏马,疾驰而来,裙摆在空中华丽地翻飞,她拉住荀羽的手,把他拉上了马背。
荀羽愣了一下,马便带着他往前奔驰。
他听见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跳动,他想离叶兰姗的身子远一些,无奈却更贴近了。
马一个猛子跃进江水中,扑腾起一大片浪花。
吴知府的人划着船跟了上来,“嗖嗖”在他们后背放冷箭。
“闭气!”叶兰姗一声令下,小颠钻进了水里,箭矢失去了目标。
荀羽水性不好,晕乎乎的,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他目眩神迷。
13. 013
“去参将府。”谢参将和吴知府向来不对付,而且他们官阶相仿,互相掣肘。
小颠载着叶兰姗和荀羽往参将府驶去。
谢参将是个脾气暴烈、性情耿直的武将,听到荀羽的遭遇后拍案而起:“这个吴胖头!这个吴胖头!竟敢对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臣如此无礼!本将现在就要写折子参他一本!”
荀羽忙忙制止他:“谢参将,切莫打草惊蛇。”
谢参将派人把荀羽的侍卫救了出来。
叶兰姗和荀羽带人包围了鱼鱼鱼客栈,在客栈后厨找到了许多药鱼。
客栈老板是当地人,他嘴里一边喊着“冤枉”,一边撒泼打滚,煽动围观的百姓,“快来人啊!无良官兵欺压无辜商家啦!”
百姓们指指点点的,和官兵们对抗起来。
叶兰姗从后厨跑出来,“让开!让开!”身前推着一大桶眼珠翻白的鱼。
“大家快看这个沽名钓誉的商家!为了让鱼保持新鲜,不惜给所有的鱼都下药,长此以往,人一定会吃出个三长两短的!”
鱼鱼鱼客栈吃鱼有两个特色,一个是做法上的一鱼多吃,一个是口感上的鲜灵。
为了保持鱼的鲜灵,无良商贩在运输过程中给鱼下麻药是基本操作了。
“轰——”人群里炸开了锅。
“抓住这个奸商!抓住这个奸商!”百姓们义愤填膺,“怪不得我上次吃完这家的鱼拉了两天肚子!”
荀羽的侍卫在掌柜房间搜出他和知府密谋残害他的信件,荀羽一一过目。
叶兰姗正要去找荀羽,系统突然发来了提示,原来第三个任务来了:
“让荀羽主动亲吻你三次,分值6,期限30天,成功者得分,失败者绞杀。”
叶兰姗看着“主动亲吻”四个字陷入了惊疑当中。
主动?
亲吻?
这两个词但凡能和荀羽沾上一点点边呢?
不过分数确实很高就是了,再也不是扣扣搜搜的零点几分了。
荀羽还在搜查,叶兰姗牵着小颠到隔壁烧鸡馆子买烧鸡吃。
“小颠,干得好,这次一定让你吃得饱饱的!”
叶兰姗一边投喂小颠,一边肉痛地看着钱袋。
小颠可真能吃啊。
它总共吃掉了三十只烧鸡,二十只烧鸭,十只烧鹅,若干颗咸鸭蛋,把叶兰姗的钱袋吃得扁扁的。
小颠特别爱吃咸鸭蛋,一张嘴能吃下两个。
“小颠,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太爷爷,他端午煮一个咸鸭蛋,开一个孔,每次要吃就用稻草蘸一点儿,一颗咸鸭蛋从端午吃到正月才将将露出个蛋黄,你这样的被他看到要气晕的。”
“呼噜呼噜”,小颠满足地躺了下来,露出白白的肚皮,蹭了蹭叶兰姗的脚。
“哇,这匹马也太能吃了吧,不知道我们宿主有多穷吗?”比比飞叽里呱啦地叫着。
“搜寻到其它女配系统,搜寻到其它女配系统,是否进行连接……”系统发出信号。
叶兰姗和比比飞对视了一眼,面露疑惑,“这里还有别的女配系统?”比比飞摇了摇头,表示它也不清楚。
叶兰姗按下YES,系统显示连接完成。
“主人,我是小颠!我是小颠!”小颠撒欢的声音传来。
“小颠,你也是系统吗?你的旧主人呢?”
“是哒是哒!我的旧主人已经陨落了,我好久没吃饱饭了。”
原来要启动小颠的系统必须要让它吃饱饭。
“嘟嘟嘟嘟嘟嘟……”系统面板上传来穿书局发来的信息。
叶兰姗点开消息:“恭喜代号为8888888的女配回收了一个系统动物,现奖励积分:15,并获得一张动物收纳卡牌。”
15积分?
叶兰姗被这笔天降“巨款”砸蒙了。
叶兰姗把卡牌在小颠头上敲了一下,小颠便被收进了卡牌里。
又敲了敲卡牌,小颠又出现在空地上。
“哇!太神奇了!”叶兰姗开心得要飞起来。
她浑身干劲满满,一定要好好攒钱,给小颠买肉吃。
叶兰姗回到客栈,荀羽还没有出来。
不过他暂时出不了门,他的爱慕者们已经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了。
荀羽不敢冒头,一冒头,无数的帕子、香囊、鲜花和果子便会朝他丢去。
叶兰姗骑在马上,观摩了一阵,在二楼的窗户里和荀羽对视了一眼,荀羽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啥,她没听清。
——她骑着小颠去了棋楼,她要赚点钱,让小颠过上好日子。
——等荀羽上路的时候她再跟上去好了。
荀羽看着叶兰姗走远的背影,气得摔碎了手中的杯子,“骗子!说好了跟着我的!”
*
叶兰姗这一等就等了三四天,荀羽迟迟没有启程。
谢参将整天拉着荀羽在枣桑城里流连,喝酒、下棋、文人雅集、武人比武……每次都把他的行踪泄露给一大堆人,荀羽脱不开身。
转眼就到秋天了。
叶兰姗看着系统面板上显示“倒计时26天”的字样,深感再不去找荀羽任务就完不成了。
叶兰姗来到参将府,参将府正在举行宴会。
叶兰姗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一方面,荀羽答应了接纳她;另一方面,他手下的侍卫小厮又曾欺辱她。
叶兰姗没有理会他们复杂的眼光,径直走到宴会厅,有佳人正坐在菊花丛里抚琴,唱的曲子是缠绵悱恻的相思曲,“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之类。
谢参将对叶兰姗印象很深,“叶姑娘来了!正说到你呢!叶姑娘可是解救荀钦差的功臣啊!”
众人举着酒杯跟叶兰姗敬酒。
“听说武安侯府出来的姑娘个个儿色艺双绝,想必这位叶姑娘也深藏不露喽?”有白衣公子一心想让叶兰姗出丑,似乎料定了她长得丑。
荀羽犀利地看了一眼这位袁公子,知州家的三公子,以性格乖张著称,本想上前制止,但想到叶兰姗这么多天对他不闻不问,便由着他去了。
叶兰姗瞎扯说:“武安侯府还有很多规矩呢,不知公子可曾听说?比如侯府的丫头未出阁前都要戴着面纱,只有她未来的夫君可以摘下面纱、看到她的面容。”
袁公子讪讪地,他可不想娶个丑女回家。
“叶姑娘误会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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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并不是想看姑娘容貌,所谓‘色艺双绝’,这‘色’我们自然无法领略,这‘艺’嘛,不知姑娘可否赏脸,表演个才艺?”
叶兰姗定定看向他,如风中一株蒲柳,没有一丝卑微怯懦,她周身萦绕着出尘的大家气度,比府里的闺秀更像闺秀。
白衣公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她微微一笑,并不推辞,坐在古琴前,素手拨琴,唱起曲来:
山寺微茫背夕曛,鸟飞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磬定行云。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众人被叶兰姗曲子里的威严感和慈悲感震慑住了,突然感觉那些小情小爱的淫词艳曲在她面前落了下乘。
一想到北方肆虐的蝗灾,众人终于生出了一点歉疚。
“佩服,佩服!”白衣公子连连赞叹,“若不是姑娘貌若无盐,小生倒想上门求娶了。”
比比飞差点笑破肚皮,“这些男人,总以为娶你是对你最大的褒奖!”
荀羽危险地看了看白衣公子,“袁公子醉了,扶他下去休息。”
“我没醉,没醉……”
有人上来架走了袁公子。
宴会很快便结束了。
当夜,叶兰姗宿在了荀羽房间的矮榻上,这在很多富贵人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过志阳快气死了,“公子从未让丫头近身伺候过,凭什么她就特殊了!”
这一晚两人的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深怕呼吸声重了会惹得对方厌烦,也不敢翻身,怕吵醒对方。
荀羽的睡眠不太好,今年少有的安睡时刻还是那日和叶兰姗在衣柜中,他昨夜睡得比往夜好些,可能身边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叶兰姗还在熟睡,即使一半脸被晨曦照耀。
荀羽看着她静谧的紧闭着的眼睛,想,他不相信有这样眼睛的姑娘会是个丑姑娘,她一定是极美极美的。
比比飞叫醒了叶兰姗:“宿主,快来看——”
叶兰姗揉了揉眼睛:“看什么?”
“看荀羽对你的心动值啊。”
“还有心动值这种东西?”叶兰姗一直以为只有“任务值”的。
“任务值只是个途径和工具,就像上辅导班、做习题是为了考高分一样,心动值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叶兰姗看了看,荀羽对她的心动值是“20%”。
“怎么这么低?”
“已经不低了,荀羽对大多数人的心动值都是负分,连对格外器重的霍凤池,心动值都是0,你这个20%可谓是一骑绝尘了。”
“荀羽要是对霍凤池的心动值不是0,而是20%,我倒是建议穿书局给他找个男配过来。”
叶兰姗睁开眼,正好抓住荀羽看她的目光,一时有些怔住。
“早。”
“早。”
两个人同时起身,独自洗漱。
荀羽还是不习惯让别人替他更衣,叶兰姗也不习惯服侍别人。刚好。
吃完饭,荀羽拿出一张地图,和叶兰姗一起研究起来。
他们决定甩开当地官员和守卫的层层封锁,独自北上。
14. 014
荀羽不是第一次向谢参将提出要走了,这一次动了真格儿。
谢参将这次没有劝阻,知道劝阻无用,而是请他和一干贵族公子到演武场,说是为他饯行。
“荀兄,这北地可不像我们枣桑州,水草鲜美,物阜民丰,城里商铺林立,城外沃野千里,猪牛羊膘肥体壮,说到这猪牛羊,”谢参将停止了话头,招了招手,四个下人抬来一头大肥猪,猪的嘴巴用一条白布紧紧绑住。
谢参将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膀子,径直走到肥猪旁,随手拿起一只铁棒,猛砸猪的头部,猪想惨叫,叫不出来,四个蹄子在地上激烈地挣扎,泥地被扒拉出一道一道残酷的伤口,只听到猪头上传来“咚咚咚”的闷痛声。
大概敲击了五十多下,猪不动了。
它死了,没有血流出来。
谢参将笑着说:“尝尝我们枣桑特产,闷宰猪,这宰猪的手法可要讲究,要用阴功,猪皮不能有丝毫损伤,全程要滴血不流,如此才能将猪肉的味道酿成醇之又醇的极品。”
谢参将没有给猪放血,直接让人剐猪毛,并用特殊的烹饪方式将猪煮熟。
荀羽面前是一碟闷宰猪的肉脯。
肉脯呈现诱人的琥珀色,有凝脂般的光泽,肌理分明,如果忽略它的宰杀过程,定是让人食指大动的。
荀羽与叶兰姗对视了一眼,明白这是杀猪给猴看。
所有人都看着荀羽手中的筷子,他是主客,他不动筷子没人会动筷子。
荀羽迟迟不去拿筷子,手在桌下,青筋暴起,颤抖得拿不稳筷子。
倒不是因为害怕,纯粹是气的,别看荀羽面上温和,其实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威胁他,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生出警觉,他登基后一直是一位嗜杀的帝王。
何况今日这谢参将已经蹬鼻子上脸了,别看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和知府是一路货色,知府是硬刀子杀人,他用软刀子。
荀羽心中杀念蒸腾,矮桌在微微抖动,那抖动是从他身体上传来的。
场面僵持不下,谢参将的部下已经按住了手中佩剑。
就在这时,叶兰姗站了起来,她轻笑了一声,走到荀羽身边,夹了一箸肉脯,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她笑着对众人说:“我们公子在吃食上向来精细,没吃过的东西是怎么都不肯入口的。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每一道菜都要让下人尝过后方肯食用。”
吃完了口中的肉脯后,叶兰姗以这辈子最温柔的口吻对荀羽说:“公子,味道真是好极了。”
她夹了一箸肉脯,喂到荀羽嘴边。
荀羽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起头,就着叶兰姗的手,吃下了肉脯。
众人看他们这副“郎情妾意”的样子,喝了一声彩:“好!”
“素来听说玉弦公子‘性如白玉烧犹冷’,看来仙人也会下凡的!”
“美色当前,哪还有什么仙人!哈哈哈哈哈哈……”
席间气氛活泛起来。
其他人开始大快朵颐,贵族公子哥们都很亢奋,越杀戮便越教他们亢奋,不住赞叹:“好吃!这闷宰猪还是谢参将府上做得最地道!无论是宰猪的手艺还是这烹饪的手艺!名不虚传呐!”
*
从演武场回来后,荀羽再也不说要走的话,一副闲散富贵公子哥的样子,胸无大志,四处招猫逗狗、游山玩水。
谢参将很高兴他的识趣。
谢参将大方地“孝敬”了荀羽许多银钱,荀羽随手给了身边的丫鬟小厮,把挥金如土的纨绔子演了个十成十。丫鬟小厮们更觉得主子软弱可欺了。
他们不再作下人打扮,而是披金挂玉、遍身罗绮,穿得艳乍乍的,分外招人眼。
荀羽和叶兰姗穿得倒是愈发简朴低调起来,不看气度,单看衣着,一时也分不清谁是主人,谁是下人。
从宴会回来后,叶兰姗和荀羽就一直以恋人的姿态出现在大家眼前,近身伺候荀羽的人更少了,有人靠得太近他还会罕见地发脾气,说他们打扰了他幽会。
下人们乐得清闲,愈发惫懒起来。
荀羽一行人一路南行,来到了困龙寨,困龙寨风景以奇绝险峻著称,但少有人踏足。
夜晚,他们宿进了一家屋后都是峭壁和密林的客栈。
下人们出手大方,他们住最上等的房间,点最贵的酒菜,一副颐指气使的做派,还给了客栈老板许多银钱,让他们帮忙四处采买。
叶兰姗和荀羽睡在楼下一间下等房里,这房间条件简陋,没有多余的榻,只一张咯吱咯吱的窄床。
下人们已经对荀羽各种离奇的言行见怪不怪了。
叶兰姗和衣睡在床铺里面,荀羽睡在外面,这床有点挤,荀羽一半的身子是悬空的,两个人都睁着眼睛,知道今晚势必要发生点什么。
蜡烛被吹灭了,房间里只有白晃晃的月光。
叶兰姗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荀羽,她在等比比飞说的那种“眼神的胶着感,不必言语的色授魂与”,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荀羽把头转了过去,闭上了眼睛。
“你要是困了,就先打个盹儿吧。”
叶兰姗急忙呼唤比比飞:“你不是说,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对方很快就上钩了吗?荀羽怎么不亲我?”
比比飞想了想说:“第一,你的攻略对象是坐怀不乱的荀羽,对一般男人有效的对他不一定有效;第二,你确定你懂什么是含情脉脉?第三,荀羽就算想亲你也没办法,谁叫你一直戴着面纱。”
叶兰姗一想,是这个理儿。
其实已经出了武安侯府了,完全没必要戴面纱,但她目前已经习惯了戴面纱的生活。
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叶兰姗侧转过身,示意荀羽睡进来一点。荀羽没有动弹。
叶兰姗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却也不敢睡死,以免耽误荀羽的大事。
眯到三更的时候,屋外终于传来了窸窣声响,是山匪来了,困龙寨的山匪一直非常猖獗,猖獗到连朝廷都头疼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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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为何这地方一直少有外人踏足。
可惜荀羽的下人久居京城,并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
荀羽用一杆长枪抵住门栓,打开窗户,支起撑窗杆,又拍了拍叶兰姗,叶兰姗迅速起身,荀羽托了她一把,把她从窗子送了出去。
两人爬上了峭壁,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密密麻麻的毛竹丛里。
山匪杀红了眼睛。
他们最先冲入了踩好点的上等房,上等房的一扇窗户上映照出头颅飞去的剪影。
黑夜里传来惨呼声,叶兰姗听出那是某个侍卫的声音。
有人想偷摸出逃,不知是谁点了一把火,火烧了起来,他们无处遁形,亮堂堂的火光烧了好几个时辰,客栈的木楼被烧得劈啪作响。
还有许多人在睡梦中被杀死,比如荀羽身边那些喝了酒,得意洋洋的小厮和丫鬟。
荀羽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快意,他兴奋地发抖。
他自小便在镇西王妃的授意下被这群奴仆欺压。
幼年时他们赶走他的奶妈,喂他吃馊水,他三岁时体重还不到二十斤;发蒙读书时拿游戏美食引诱他,让他无心向学;十岁出头便有丫鬟爬上他的床,他们想让他沉迷酒色,早早亏了身子;十几岁时他们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迷上赌博……
他们不计一切代价地想将他拖入深渊,可他还是长成了世人追捧的玉弦公子,如今这般像怪物的、面俊心硬的玉弦公子。
每一声惨呼都让荀羽热血沸腾。
“荀羽,荀羽,你怎么了?”叶兰姗关切地推了推荀羽,荀羽疯狂的神色瞬间冷却了下来。
谢参将的人一直埋伏在周边,此时也乱了阵脚,一部分人前去营救,和山匪战在了一起;一部分人遁去,巴不得荀羽死在山匪手里。
好容易捱到五更,山匪劫够了财物,打了个呼哨后满载而归。
朝廷一向拿他们没办法,农忙时他们是勤劳朴实的农民;农闲时他们便是烧杀劫掠的山匪。
而且这帮人非常团结,说不定今晚这把火是客栈掌柜亲手放的,只是为了毁尸灭迹。
人群渐渐围拢在客栈四周,面露不忍地看着眼前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太惨了……这是谁干的……”
叶兰姗和荀羽乔装打扮了一番,下了山,混迹在人群里。
叶兰姗看了一眼客栈,书童志阳的身躯像柏油般粘在一张木凳上,几乎分不清他和凳子,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尽数烧毁,尤为可怖的是他的背脊上有两排冒血的窟窿,自上次坠马后,大夫给他的脊椎打上了金钉,匡直他的脊椎,没想到山匪连那些金钉都不放过,一颗一颗撬了出来。
本来大夫用的是钢钉的,志阳穷人乍富,非要换成金钉——这下好了。
天大亮的时候,官兵终于来了,他们驱散了围观民众,把客栈重重围住。
叶兰姗和荀羽钻出了人群,他们骑着马,一刻也不敢耽搁,昼夜奔驰,终于到达了枣桑和樵桑相交的粱城。
15. 015
粱城是进入北地的要塞。
叶兰姗排在队伍中,仰头看了一眼粱城的城门,这城墙高得离谱,不像是设立在两个州郡之间的城墙,而像是两个敌对国之间的城墙。
城门守卫森严,严格控制人口输出和输入,所以过关的人很少,队伍稀稀拉拉的,很快便轮到叶兰姗。
叶兰姗已经摘去了面纱,化了个极度丑陋的妆,以应付守卫的检查。
守卫看了看叶兰姗,放行了。
荀羽也化了妆,穿得很寒酸,守卫围着他盘问了半天,最后疑惑地摆了摆手,也放行了。
出了城之后,叶兰姗便狠狠吸了一口气,想不到一墙之隔会如此天壤之别——只见眼前都是衣衫褴褛、饿得眼睛发邪的流民。
流民眼巴巴地看着墙那边走过来的人,嘴里喃喃着“给口饭吃吧,给口饭吃吧”,叶兰姗看见之前通关的人都被围住了,流民像篦子似的把他们身上的财物篦得一干二净。
叶兰姗心想,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把小颠收进卡牌里了,不然小颠铁定被这群人吃掉。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流民很快篦到了她和荀羽身上,他们眼睛放光地看着荀羽身后的马。
叶兰姗往荀羽身边靠了靠,在流民伸出手之前,荀羽拉了她一把,把她拉上了马,两人骑着马夺路狂奔。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身后的流民已经没有了,流民饿了太久,体力不济,跟不上马的脚程。
荀羽把马停在一处荒芜的农庄,庄子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只有满目疮痍的土地。
荀羽蹲下来检查农田的情况,农田里没有庄稼,甚至没有一丝草色。
“都被蝗虫啃食了。”荀羽捏着一截光秃秃的麦秸,手上青筋暴起,神情肃穆而忧虑。
“呵,朝廷还以为北地的蝗灾只是道听途说,殊不知是底下人在竭力粉饰太平。”
一阵凉风吹过,叶兰姗冷得缩了缩脖子。一入关便感觉气温骤降,关内还是秋天,关外已是初冬了,仿佛这城门不只是道门,还是气候的屏障似的。
叶兰姗和荀羽找了间带锁的屋子住了下来。
睡到半夜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马嘶声,叶兰姗猛地睁开了眼睛,却见荀羽早就醒了,对着她摇了摇头。
“来了很多流民,三十多个,把马牵走了。”
荀羽让叶兰姗继续睡觉,“这下好了,谁都甭惦记了。”
*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继续赶路。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要去会见樵桑知府。
但枣桑知府给荀羽的阴影太大了,他决定先入城,打探一下樵桑知府的底细——他能把好好一个樵桑管理成这样,没准比枣桑那只胖头鱼还不堪。
两人在路上走了三天,原以为掉队的会是叶兰姗,没想到是荀羽。
荀羽的胃不好,吃不了冷硬的干粮,现下他的胃病又犯了,渐渐落在了后面。
叶兰姗把荀羽扶到一棵大树下休息,叮嘱到:“你在这里等着我”,转身便要去树林里找吃的。
荀羽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用前所未有的眷恋口吻说:“我跟你一起去。”
像迷路的孩子。
叶兰姗拍了拍他的手:“听话,你现在是病人。”
树林的树皮都被扒光了,当然是找不出东西来吃的。
叶兰姗趁着四下无人,敲了敲卡牌,放出了小颠——她在小颠身上的背囊里放了不少物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叶兰姗找出一袋干菌和小米,去湖边打了水,熬了一罐浓浓的菌菇粥。
她和荀羽一人一只汤勺,就着铜罐喝菌菇粥。
“好美味的菌子,哪里来的?”荀羽一边喝粥一边问。
“我运气好,一走进林子便发现了一个松鼠洞,在松鼠洞掏的,”叶兰姗给荀羽看她剩下来的干菌,“真是慷慨的松鼠,至少解决了我们接下来三顿的口粮。”
喝完了热粥,荀羽的胃痛终于缓解了,紧拧着的眉头松开,“你一个人去树林里危险,下次我陪你一起去。”
又走了半日,天上开始下大雪,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人被这风吹着,连呼吸都困难,两人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暂避风雪的古庙。
寺庙里已经有许多人,围坐在火堆前烤火。
叶兰姗和荀羽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荀羽把自己的衣物垫在叶兰姗臀下,让她坐得舒服些。
叶兰姗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她一直以为荀羽不会关怀别人的。
这场雪好像不会停一样。
“轮到你们去捡柴禾了。”有人推醒荀羽和叶兰姗。
寺院的人默默达成了一个共识,每一个烤过火的人都需要交柴禾,否则便会被驱逐出寺。
叶兰姗和荀羽对视一眼,每天这个时候他们都会远避众人开小灶,用小铜罐熬东西吃。
“小米和菌菇都没有了,怎么办?”荀羽问。
“没事,我行李里还有一些大米呢。咱们进山再找找,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吃的。”
叶兰姗借口出恭,从小颠身上扒拉出许多食物,咸鸭蛋、银耳、豆子、肉干、咸鱼、腊肠……甚至还有她喜欢吃的点心。
可惜都不能拿出来——这些东西看上去不像能从山上捡到的样子。
最终她只拿出了一小袋大米和板栗,还拿了两颗咸鸭蛋出来——就说是她藏在行李里的。
荀羽对叶兰姗藏东西的本领万分佩服,“你的行李我还有哪里没看过?”
“当然,女子的行李男人怎么看得完?”
两人熬了一罐板栗粥,叶兰姗把粥上的米油拨给荀羽:“这是最精华的部分,养胃的。”
荀羽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小动物,一点也不像贵公子。
吃饱喝足后,两人捆好柴火,红光满面地朝寺院走去。
还没进门便发现了异样。
原来有一伙盗匪光顾了寺院,正在对躲雪的众人行敲诈之事。
两人躲在寺院外面的树丛里。
盗匪正搜查一个妇人。
那妇人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女孩,怀里抱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身材干瘪,形容枯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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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头和肚子特别大,四肢细小,饿得都水肿了。
“交出来!”盗匪对妇人说。
“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粮食!”妇人跪在地上,一边哀求,一边瑟瑟发抖。
盗匪从头到脚打量起妇人。
突然,他蹲了下来,抓住妇人的脚,妇人奋力挣扎,但抵不过凶悍的盗匪。
盗匪脱掉了妇人的鞋子,用刀一划,鞋跟便掉了下来。
盗匪一伸手,从鞋跟处倒出一把小米——原来鞋跟是空心的。
妇人嚎啕大哭,抱着盗匪的大腿:“求您行行好!求您行行好!这是用来救命的米啊,我们一家三口人,怀里这孩子,全指着这一口米活下去了……”
盗匪一脚把妇人踹开,让人取来一个布口袋,把那一把小米倒进了布口袋里。
叶兰姗心神俱震,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蝗灾带来的危害。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匪过如剃,被盗匪剃过一遍的众人都忍不住低低啜泣。
叶兰姗和荀羽抱着柴禾走了进去,他们的目光刀子一样剜在两人身上,仿佛在说“凭什么你们没有被剃?”
叶兰姗被这眼神骇住了。
半夜的时候,寺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声,“我的娃呀——我的娃呀——”原来是妇人怀里那孩子闭过气去了,也许饿死了。
“吵什么?谁家不死人?”有人把妇人往外面赶。
妇人抱着孩子,在雪地里凄厉地哭,她身边的女孩目光奄奄地看着母亲和弟弟。
叶兰姗走到妇人身边,把她拉到角落里,示意她安静:“嘘——”
妇人手中多了一颗咸鸭蛋和一小袋大米。
妇人瞪大了眼睛,跪下来给叶兰姗磕头,叶兰姗忙把她扶起。
妇人用大米给孩子熬了粥,那婴儿终于有了动静。
尽管叶兰姗做得足够小心和隐秘,这番举动还是给她和荀羽带来了麻烦,寺院众人围住了他们,要对他们进行搜查。
荀羽拔出了剑,一剑劈断了面前一根柱子,“再敢放肆,犹如此柱”,众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盗匪又浩浩荡荡地来了,这次只针对她和荀羽,叶兰姗已经知道了,寺院里有盗匪的内鬼——就为了这一小把米,人性竟能扭曲到如此地步。
匪首的目光淫靡地打量起叶兰姗,她的脸涂满了灰,看不出本来面目,但她的身材无疑是好的。
盗匪凑近了一些,突然看见她耳后的肉,白皙又细腻,这不是流民的皮肤,他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匪首伸出手,来搜叶兰姗的身,谁知道他想搜的究竟是什么?
叶兰姗往后面避了避:“拿开你的手。”
荀羽提着剑挡在叶兰姗面前。
匪首嗤笑了一下,对叶兰姗说:“还没当上我的压寨夫人,便养姘夫了?”
荀羽暴怒,和匪首战在一起。
叶兰姗知道荀羽武艺高强,只是他向来热衷藏锋,露一半藏一半,鲜少使出全力,但今日他的剑招杀气十足,足有将匪首碎尸万段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