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刻薄嘴也是软的》 1、特殊种族 “怎么这次人这么多？”一位衣着华贵的女人皱眉问起身边的管家，她交叠着双腿，看向楼下拍卖场座位上密密麻麻的人。 “这次的拍卖品里有人鱼，极为少见，那些平民当然会好奇。” 白手套的燕尾服管家弯腰恭敬地回答。 “嗤，买不起也要来凑热闹的贫民而已。”这位贵族嘲讽一句，就不说话了。 人鱼一族向来容颜浓艳精致，身材比例健美，巨大的鱼尾如蝶翼般绚丽，勾人心神。 不少贵族想让人鱼成为自己的宠物，但是人鱼艳丽的外表不过是她们凶残本性的伪装。 作为海洋天生的猎食者，她们的鱼尾紧致有力，甚至能劈碎岩石，血腥冷漠，常以温柔又空灵的歌喉魅惑猎物，再一击必杀，是一种极难捕捉驯服的生物。 但是众神陨落后，人鱼一族几乎灭绝，躲入深海苟延残喘，她们也从此只存于古老书籍里和口口相传的神话中。 这样一只人鱼出现在拍卖场上，肯定会勾起人们极大的好奇心。 “听说这次有人鱼？那不是传说里的生物吗，也不知道会落入哪位大人的手里。” “落谁手里也和我们没有关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书里说的那么好看。” 诸如此类的讨论声混杂在一楼，变成了闹哄哄的噪声，穿过拍卖台上厚重的幕布，落在了这只小人鱼耳朵里。 这个话题的主角如死物一般蜷缩在玻璃缸的角落，深红的幕布遮挡了所有的光亮，她小小一只的彻底融入黑暗里。 人鱼的听力向来卓越。 充满着恶意的声音激得她那对鱼鳍状的耳朵动了动。 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闲言碎语，和记忆里恐惧的眼神交融，最后化为毫不犹豫的放弃。 种群抛弃了她。 小人鱼抱紧自己开始发抖的身体。 她们或许是恨自己的。 不，一定是恨自己的。 脑海里的画面很乱，她环抱膝盖，瘦削的身体被自己的骨头硌得生疼，渐渐地，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好饿。 拍卖所的人不是没给她吃的，但是人鱼天生高傲，不会允许自己成为阶下囚，她本来就想求死，再加上刻进血脉里的警惕与多疑。 阿兰妮斯对丢进来给她做口粮的鱼看都没看一眼。 血脉压制，猎食者的气息让放进来的鱼根本不敢靠近她，零星几条挤在缸的另一角，鱼尾摆动的动作都轻微得像是冻结。 该死的外族，好吵。 她想。 “接下来是本次拍卖的最后一件拍卖品。”幕布外，站在台上的拍卖师面带微笑，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 这可是人鱼！而且还是一只幼崽，幼崽的心性没有成熟，比成年人鱼更好控制，贵族最喜欢豢养这种野兽，她今天能拿到的提成绝对是平时的十倍以上！ “一只——”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人鱼幼崽！起拍价五千万金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百万。” 拍卖场的气氛被调动起来，如投入沸水中的石子，炸开了锅。 无论是楼上的，还是楼下的，都聚焦到台中间的幕布上，恨不得透过这块布望到里面。 深红色的幕布突然被打开，璀璨的光束透过玻璃缸和淡蓝的水打在这只小人鱼身上。 过于强烈的光线十分刺眼，她下意识闭眼往角落里缩，但是四面八方的亮光把黑暗彻底驱散，她无处可藏。 没了幕布阻挡的嘈杂声如浓稠黏腻的污泥一般吞没了她，带来一阵阵的窒息感。 她只能把自己抱的更紧，仿佛这样就能将外界的恶意隔绝在外。 “怎么不会动，好像死了？” “这就是人鱼？看起来好像是假的，你们看连里面的鱼都不会动。” 前来围观的人群大失所望，议论纷纷。 拍卖师回头看到那一团蜷缩在角落的雕塑，一时哽住，她也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会缩这一动不动，跟块石头一样，但是她又不能进去给鱼展开。 虽然抓来的时候肯定有触碰，但是好歹没被看见，要是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开玻璃缸触碰到拍卖品。 保不齐那群洁癖成精的贵族明天就会以损坏她人私人物品的的理由，把她饭碗给砸了。 不，今天就能把她开了，拍卖师扬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群贵族绝对干的出来这事。 “这只人鱼没有任何问题，幼崽嗜睡，睡着了而已……”她试图解释。 但是显然没有什么用。 “贵族就喜欢这种玩意？”类似的讥笑声不绝于耳。 拍卖师脸上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她不指望平民能拍下来，但是不拍又要影响别人生意就不礼貌了吧！ 明天她就去建议以后禁止平民入内，拍卖师咬牙切齿地想。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些贵族不在意这些嘲讽了。 但贵族是一种及其好面子的生物，而且拍卖所为了保持神秘感，并没有透露过这只人鱼的形象，以至于现在没人看得到拍卖品的样子。 五分钟过去了，二楼鸦雀无声，只有一楼幸灾乐祸的嘲笑。 正在拍卖师内心绝望，默哀自己职业生涯的滑铁卢时，一道让她热泪盈眶的声音响起。 “六千万。”一道冷淡的女声。 哪个冤大头要花六千万金币买个死东西？ 人群惊讶抬头，就看到那顶银紫色的魔法帽，上面用金线纹着一簇魂火的轮廓，明明离的很远，却又近得像是浮在眼前。 她们瞬间安静下来。 没人敢说这位亡灵女巫是冤种，不然说不定哪天你就泡在她的大锅里了。 当然这是人们猜的，亡灵女巫从来不用大锅这种累赘的东西，更没有丧心病狂到看谁不顺眼就拿谁炼药的地步。 她嫌弃脏了她的药。 柿子都挑软的捏，人们转而可怜起笼子里的小人鱼，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第一天。 没人敢抢亡灵女巫的东西，这场交易很快就在一声清脆的锤声中落下帷幕。 女巫来到玻璃缸面前时，小人鱼还缩在角落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落到了谁手里，但估计无论是谁，她的下场都不会好。 奥莉安娜看着这一小团，要不是她能感知到对方的生命力，估计也以为这玩意死了。 没死就行，女巫嘴唇轻动，念诵传送魔法，带着小人鱼一起消失在拍卖所里。 一间弥漫着药剂药草味，桌子上整齐排列着瓶瓶罐罐的地下室里亮起荧白的光，六芒星的图案浮现在地面上，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紧跟着出现在魔法阵中。 奥莉安娜凝出一个圆滚滚的水球把人鱼裹起来，飘到桌子旁，骤然的失重感让阿兰妮斯慌张地扑腾着她淡蓝的细长鱼尾。 漂亮的尾端是蓝紫色的，在水里折射着流彩的光，浅红色的长发随着她挣扎的动作飘散在水球中。 奥莉安娜看着她碧绿如宝石般纯粹的瞳色，放下心来，看来确实是纯正的人鱼，她取出一把小刀，准备取血。 她一直以来从未养活过任何生物，凡是与她共处超过一周的生物都会迅速衰老死亡。 因为她是亡灵凝实成的灵魂实体，与活物共处时，会不自控地吸取对方的生命力。 奥莉安娜是整个亡灵之渊中唯一一个诞生了自我意识的亡灵，而亡灵更像是一种神奇的物质，能与深渊中所有的亡魂都能共通记忆，天生拥有着广博的学识。 尤其是在魔法领域。 爬出深渊后她为自己凝聚了一具躯体，但终究只是亡魂，她的生命每时每刻都在流逝，只有吸收活物生命力才能维持意识。 记忆里有着人鱼血可以抑制她这种情况的记载，只可惜人鱼藏在深海里，找到都是一件难事，更别提想在极其看重子嗣的人鱼手里抢一只了。 听说这次人族拍卖所有人鱼，奥莉安娜就赶了过去。 没想到看见的却是那团一动不动的东西，她差点以为是拍卖所搞的噱头。 但转念一想，拍卖所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个能力承受贵族的怒火。 于是她果断拍下了这只人鱼。 现在，奥莉安娜非常满意地从水里拉出小人鱼细瘦的手腕，拿着小刀一划，鲜红的血就顺着惨白的手腕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入玻璃瓶里。 阿兰妮斯不是没想挣扎，但身体动弹不得，女巫给她加了点控制法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放血。 小人鱼还是个孩子，尽管她已经做好了自己会死的心理准备，可是真的面对这个场景时，心里还是不可遏制地漫上巨大的恐慌。 她碧绿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却连控制自己身体都做不到，血液的不断流失让本就虚弱的她脑袋一阵阵发晕，最后彻底昏迷。 飘着的团子突然就昏了过去，奥莉安娜下意识看向手中的玻璃瓶，里面的血不过浅浅地铺了层底。 大名鼎鼎的亡灵女巫奥莉安娜头一回陷入了迷茫。 这点血量应该不至于昏过去吧？ 她十分疑惑。 难道是晕血？ 奥莉安娜放下手中的玻璃瓶，随意找了点东西遮住，给浮在空中的小人鱼用了个治疗魔法。 阿兰妮斯睫毛颤动，睁开了眼，治疗魔法让她失血过多的身体好了一点。 但眩晕过后，一直被强行忽略的饥饿感瞬间席卷了她，长期未进食的胃开始痉挛，疼得她蜷起身体，嘴唇都在哆嗦。 奥莉安娜看她整条鱼都在颤抖，拧眉沉思，但自己做的药剂都是毒药，完全不能救人，只好又给她丢了几个治疗魔法。 很遗憾，这并没有什么用，可怜的小团子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奥莉安娜有些郁闷，正常来说她不会这么快就让对方生命力枯萎。 难道治疗魔法也被她的特性削弱了吗？ 从来没有救过人的亡灵女巫非常不解。 2、不吃素 “咕噜咕噜——”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 奥莉安娜顺着声音，看向了…… 小人鱼的肚子。 她这才明白，原来是饿了。 事发突然，她得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去，什么都没准备。 不需要进食的亡灵女巫看着自己一点食物都没有的家，陷入了沉默。 她选择找小精灵帮忙。 奥莉安娜走出地下室来到树屋外，招招手，一只小精灵就飞到她身边，透明的薄翼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彩色。 “帮我找点吃的。” 小精灵绕着她飞了几圈，完全没有去的意思。 “上次那朵月影花的位置告诉你。” 月影花是丛林生物的最佳栖息处，可以帮她们快速地恢复消耗的魔力，还能防御其它生物进攻。 小精灵小小的眼睛瞬间亮了，生怕她反悔一样地冲了出去，划出道绿色的流光。 等她回到地下室，就看到那条小人鱼焉了吧唧的浮在水球里，看起来连抖的力气都没了，只有鱼尾还轻轻的晃动几下。 有点惨。 奥莉安娜手指伸进水里戳了戳她的尾巴。 有点滑，凉丝丝的，还挺好摸。 但是不好养。 奥莉安娜叹了口气，虽然听说人鱼血可以压制她吸取其她生物生命力，但不确定能维持多久，必须让这个小家伙一直跟着自己才行。 也不知道这条人鱼能不能在她身边活下来。 奥莉安娜拎着水球出了树屋，靠在这棵巨大枯木上等小精灵回来，顺便观察人鱼。 毕竟，这种只出现在书里的家伙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有了好处，小精灵的办事速度非常快，对于她们这些森林孕育的生物来说，找点吃的不是难事。 没一会，刚刚那只小精灵就带着几个它的小姐妹一起搬了几个果子过来。 人鱼吃果子吗？ 奥莉安娜陷入了沉思，好像不吃，记忆里对人鱼的记载都是在说她们生性凶残，以各种海洋生物为食。 她看向水球里小小一团，看起来单纯无害的人鱼幼崽，一时想不到她在海里抓着鱼生啃的样子。 先试试吧，或许人鱼会吃素呢？ 但显然人鱼并不吃素，饥饿感让阿兰妮斯本能地一口咬下了嘴边的水果，瞬间，奇怪味道的汁水在她嘴里迸溅。 酸涩的感觉让她漂亮的脸蛋都皱了起来，想也没想就把嘴里的怪东西吐掉。 奥莉安娜赶在那团水球被污染之前换了水，她看一眼手里只咬了一小口的果子，突然觉得自己是找了个祖宗回来。 幸好她没有拿到果子之后立刻把地点告诉那只小精灵，于是她十分心安理得的再次使唤它。 “水果怎么能算是正餐，去帮我找点鱼吧。” 小精灵愤愤地绕着她飞了几圈，还是去了。 啪唧，啪唧。 几条鱼被摔在地上，还被踩了几脚。 奥莉安娜看着它们泄愤似的动作，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丢给它们一个小小的卷纸。 小精灵赶紧飞过去接住，搬着卷纸头也不回的跑了。 以它们小身板里那丁点儿生命力，还不够在亡灵女巫身边待一天的。 奥莉安娜没理会它们，又给小人鱼丢了个治疗魔法，再戳戳尾巴，好好一个治疗魔法被她用成了起床铃。 小人鱼虚弱的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递过来一条鱼，她龇了龇已经有些尖锐的乳牙，笨拙的咬着上面的鱼肉。 其实她没有捕过食，人鱼族一般由成年族人捕食，再把切割好的肉给幼崽吃，只有长出尖牙的人鱼才会学着外出捕食。 长出尖牙的时期也叫作分化，刚分化完毕的小人鱼非常脆弱，一般由族人保护至分化结束，从此就要脱离保护，出门捕食。 而阿兰妮斯刚进入分化期就被抛弃了，懵懵懂懂浮出水面，又被人类抓走。 所以她还真没有试过奥莉安娜想的那样。 奥莉安娜看着她吃鱼都吃得磕磕绊绊的样子，觉得自己明白这个小家伙为什么会脱离种群，被人类送进拍卖场了。 看起来羸弱又不太聪明。 亡灵女巫心里冒出一点嫌弃。 饱腹感让阿兰妮斯满足地眯起眼睛，她尾巴心情很好的晃动几下，居然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奥莉安娜看着她身体慢慢舒展，毫无戒心的睡过去，嘴边还咕噜咕噜的吐出一两个小小的泡泡。 这么没有警惕心，怪不得会被抓住。 如果小人鱼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话，就要生气了，她不是没有防备，只是饿昏过去后，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谁能苛责一条小人鱼呢？ 都是人族太狡猾了。 阿兰妮斯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片暖光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口洒进屋里，像是浮在空中的碎金，温和却不刺眼。 她打了个哈欠睁开眼。 对上了一双金黄色的眼睛。 一个硕大的麋鹿头颅，有两个她这么大，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过来。 阿兰妮斯吓得整条鱼都抖了一下，尾巴绷紧，下意识做出防御姿势。 那双眼睛安安静静的，眨也不眨，她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活物，没有危险。 没见过的生物，她和麋鹿头大眼瞪小眼。 最后什么也没盯出来。 她无趣地看向其她地方，不再与它面面相觑。 这是一个很空的房间，最明显的家居只有一张巨大的矮桌，桌上整齐堆着很多书籍，可以看出书页都有翻阅过许多遍的痕迹，但封皮依旧保护得很好。 还有些是打开来的，像是有人不久前在这里看过，羽毛笔插在墨水瓶中，写了一半的稿纸还压在书页下角，旁边放了一枚金色树叶书签。 地上随意摆放着几张软垫，暗红色丝绒镶着金边，阿兰妮斯扫了一眼移开视线，墙上挂着很多动物的头颅，以及一些植物标本。 那个吓到她的麋鹿头颅旁边就是壁炉，但没有点火，安静地透露一股死气。 这里的装修风格与人鱼那些海草和珊瑚簇拥，还点缀各种珍珠的贝壳房子完全不同。 地毯铺盖着整片地板，其实阿兰妮斯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看起来毛茸茸的，对平时在海里生活，只看过那些光滑水润东西的小人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想伸手去摸。 白生生的小手在空气里扑腾，离地面还差了一大截。 她尾巴一个用力。 啪唧。 一条小人鱼摔在地上扑腾翻身。 像是刚刚被小精灵丢在地上的那几条鱼。 不过现在没有小精灵踩她，只有一双手掐着她的腋窝把她架了起来。 这双手很冷，但又不是深海里那种冷，而是那种仿佛深入骨髓，能把她灵魂冻掉的阴寒。 阿兰妮斯扭着身子想逃，可面前人力气比她大多了，还把她左转右转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奥莉安娜看她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一开始的相遇太过印象深刻，她到现在都觉得这个小家伙脆弱的很，生怕她哪里磕着碰着。 这样可能会影响自己的研究，她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圆滚滚的水球重新包围了小人鱼。 奥莉安娜让她飘在房间里唯一的矮桌上，拉了个软垫过来坐下，一副要与她商量些什么的架势。 “人鱼的血对我有很大用处，我们做个交易，我养你，你给我提供血液，不用很多，只需要定期提供小半瓶，不会伤害你的身体的……” 奥莉安娜说是与她商量，其实只是打算告知她罢了，可惜她在那说了半天，也不见阿兰妮斯有什么反应。 “你清楚了吗？”她停了下来，不悦地朝小人鱼冷声问。 阿兰妮斯看着眼前这个人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了一大堆什么，眼睛里都要转圈圈了。 “你在说什么？”这是人鱼语。 奥莉安娜：“……” 原来根本没听懂。 她在记忆里搜刮着人鱼的语言，把刚刚那段话翻译给她听。 阿兰妮斯听到她要取自己的血，一脸惊恐，但是她在陆地上只能是别人砧板上的鱼，没有拒绝和反抗的资本。 她只能相信这个人的话。 狡猾的陆上生物。 阿兰妮斯又恼又怨地想。 “你叫什么名字？” “……阿兰妮斯。” “你这尾巴能变成双腿吗？”奥莉安娜看着她的尾巴若有所思，在陆地上生活还是双腿比较方便。 阿兰妮斯被她的提议惊到，一脸不赞同的反驳她：“这可是禁术！” “那你会吗？”奥莉安娜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拒绝。 她指节曲起在桌面上敲击着，清脆的声响像是敲在阿兰妮斯的心上。 阿兰妮斯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念起了一堆奥莉安娜听不懂的话。 荧白的光点萦绕在她的鱼尾上，渐渐地，鱼尾消失，幻化成双腿。 奥莉安娜听着她叽里呱啦的咒语，心底啧了一声，决定接下来要好好教她大陆通用语。 毕竟在记忆里翻出那些零碎，不成章法的人鱼语言再用来与她交流，实在是太费劲了。 这样想着，她撤去水球，阿兰妮斯被水沾湿的双足就踩在了桌面上。 然后啪的一下软倒。 阿兰妮斯：“……” 奥莉安娜：“噗嗤。” 亡灵女巫佯装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咳了两声，打量了小人鱼一眼，起身上楼。 阿兰妮斯不知道对方去干嘛，也不想知道，她只想尝试着站起来。 太丢人了！ 很快一件白色绸面长袍笼住她。 奥莉安娜刚刚是去拿衣服，小人鱼还是条鱼的时候，一点点裸露并不明显，更何况她身前有贝壳。 现在变成双腿后，就很需要一些遮挡。 奥莉安娜直接抓起她的腿给她套上贴身衣物，再把那件长袍给她穿上，腰间系个编织衣带。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就新鲜出炉了。 阿兰妮斯被她干净利落的动作吓住，换好后又有点不耐烦地扯着身上的衣服。 人鱼从来不会穿这些衣服，身上有东西束缚的感觉让她只想扯开。 奥莉安娜按住她的手，冷淡命令：“必须穿。” 阿兰妮斯挣扎不开，只好憋屈把手放下。 “对了，以后你就睡这吧。” 奥莉安娜不知道从哪里又抽出两个软垫，放在这张大矮桌里好不容易找出的一点空位上。 阿兰妮斯真的感觉到了这女人深深的敷衍。 她在海里的时候睡的比这奢华多了！ 可恶的陆上生物。 3、闯祸了 人鱼，最受海神波塞冬宠爱的信徒，在她的庇护下，人鱼族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和攻击性，是海里最强大的猎食者。 唯一能对她们造成伤害的，只有被海神厌弃的生物——海怪莫兰卡。 莫兰卡对这群身上有海神印记的生物极度仇视，会追杀人鱼，但人鱼族的生命力足以抵抗来自莫兰卡的伤害，甚至进行反击。 这两种生物的敌对关系，也是每本记载过人鱼的书里，都会提到的部分，她们生生世世纠缠，是永远的敌人。 人鱼的再生能力其他种族从不曾拥有，所以一直都被狂热追捧。 奥莉安娜却认为，这更像是一个诅咒，而不是什么神的恩赐。 与强大生命力相反的是，人鱼子嗣稀少，几乎是十年才可能诞生一位新生儿，但她们死后却不会进入亡灵之渊，而是在海中化为一簇绚烂又转瞬即逝的泡沫，彻底消散。 所以她们对子嗣极为看重，尤其是幼崽。 紫袍女巫轻轻合上书，目光从泛黄的书页转向矮桌角落的软垫。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位人鱼的记忆，对这个种族的了解也很少，只能在书中找到那些只言片语，或者回想一些有幸见过人鱼的魔法师记忆。 奥莉安娜起身，来到这位沉睡的小人鱼身边，再次伸手去戳了戳阿兰妮斯的蓝紫色尾鳍。 这个小家伙受不了人类的双腿，睡着时又变回去了。 所以，人鱼是怎么样一种生物？这个小家伙这么小，按理说应该是人鱼一族宝贝的存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拍卖场上？ 亡灵女巫长久地端详着小人鱼的样子，心里想的是，如果她将这条人鱼解剖了，能不能直接研究出再生的原理？ 但最后奥莉安娜还是放弃了，如果不小心让这条人鱼幼崽死去，她可能很难再有机会找一条新的回来。 奥莉安娜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阴冷，阿兰妮斯在睡梦中都有所察觉，一激灵吓醒过来。 小人鱼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女人一头漂亮耀眼的白金发。 奥莉安娜一开始带她回来时，并没有来得及取下魔法帽，有着宽大帽檐的遮掩，阿兰妮斯怀疑上面刻有魔法符文，可以隔绝视线，她其实根本看不清楚这女人长什么样子。 但现在奥莉安娜摘下了帽子，那头长到腰间的头发也散落下来，柔顺地垂在身后，像是阿兰妮斯在日出时偷跑到海面上看过的那片太阳耀金。 但与那片喷薄而出的生机不一样，眼前的女人气质要阴冷得多，漂亮的金色也被她的神态衬出来死气，脸色苍白，应该是很久没见过光了，没有一点太阳雕琢的痕迹。 连瞳孔也是浅淡的灰蓝色，像一片雾霭，诱人深入探寻，却会在某个时刻，将闯入者…… 彻底吞噬。 阿兰妮斯猛然移开视线，她刚刚甚至觉得自己灵魂都在震颤，好像马上就要被吸进去，永无葬身之地。 人鱼崇尚对海神的奉献，她们只能死在海里，化作泡沫向海神献上自己的灵魂，而不是死在陆地上，死在别人的眼中。 阿兰妮斯眉毛拧起来，不爽地转头回去：“你看我睡觉做什么？” 奥莉安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变来变去的脸色，淡淡回答：“我收集的藏书中，对人鱼的记载很少，现在来看，或许我可以自己写一本。” 小人鱼只觉得她的眼神太可怕，好像要把自己拆了一样，划拉了一下鱼尾，本能地想远离她。 阿兰妮斯：“听不懂，我饿了，给我肉吃。” 这里和拍卖场不一样，虽然阿兰妮斯不是很喜欢这个女人，甚至能在对方身上闻到危险的气息，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抗拒。 既然这个人说要养自己，那她就在这里先渡过分化期，到时候再回海里找祭司。 阿兰妮斯想到这儿，碧绿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落寞。 族群或许不会再接纳她了，那就回去死在海里也行。 这是每一位人鱼的归宿，也是她最崇高的信仰。 只要还可以挣扎，就绝不能死在陆地上。 奥莉安娜听到这几句晦涩的人鱼语就皱眉，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去解析，但有关的记忆和记载都太少，只能做到简单的交流，很难构建完整的语言体系。 这样的无力感真是让人讨厌。 “等会我要出去一趟，下午回来再教你大陆通用语。” 她冷淡下了决断。 “大陆？我不要，我绝对不会学那种东西。” 阿兰妮斯龇了龇牙，可惜刚刚开始锋利的尖牙看着没有什么杀伤力，她本能地抗拒关于大陆的一切，尽管她现在就在大陆上，还任人宰割。 奥莉安娜嗤笑一声：“既然你想当个故步自封的蠢货，那我无话可说。” 她只是认为能交流会更方便，而且教会这条人鱼，还能帮助她钻研人鱼语。 但事实上她从来就没什么耐心去教导一只什么也不懂的野兽，根本目的是取血，只要这条人鱼不死就行。 蠢货用的是早期人鱼语，阿兰妮斯从词意上和语气上都读懂了她在骂自己，气得甩尾：“你怎么敢骂我蠢货？要知道连祭司都夸我是这么多年来最聪明的人鱼，她……” 阿兰妮斯突然想到什么，泄了气，停下不再开口。 奥莉安娜没空和熊孩子掰扯，戴上魔法帽，她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得朦胧阴森，那张美得惊人的脸也被隐藏在帽檐下，再没有人能看见。 她从木质楼梯下去，就这样走了，并没有理会阿兰妮斯在后面的叽里呱啦。 阿兰妮斯：“等等，你回来。” 阿兰妮斯：“你还没给我肉吃。” 阿兰妮斯：“我饿了！” 可惜奥莉安娜根本没分析她在说什么。 树屋的主人离开后，这里除了人鱼再也没有别人，客厅彻底安静，毫无生气的布置显得有些阴森。 阿兰妮斯静了一会，想起来刚刚女人灰蓝色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后背发凉。 可恶的陆上生物，居然敢把她丢在这里挨饿。 小人鱼非常不满，她想爬下桌子，但是鱼尾在陆地几乎没有什么用处，不能帮她逃离，也不能让她走路。 往日在海里所向披靡的掠食者，现在只能憋屈地念起咒语，将自己的鱼尾换成双腿。 好在奥莉安娜给她穿的衣服是袍子，无论是鱼尾还是双腿，都不影响穿着。 阿兰妮斯悄悄往木质楼梯走过去，虽然脚步很别扭，但好歹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她趴在楼梯口，探出半个脑袋，那个戴着银紫色魔法帽的女人已经离开，楼下静悄悄的。 或许我可以趁现在逃出去。 她脑子一转，偷跑的心蠢蠢欲动。 阿兰妮斯仅剩的警惕让她在楼梯口又等了好久，才攀附着楼梯护手爬下去。 刚学着用腿的人鱼实在不熟练，很难驾驭住这两只不听使唤的肢体。 吱呀——可惜楼梯不太能承受住她的折腾，不堪重负地被踩出一声怪叫，阿兰妮斯寒毛都竖了起来，瞬间捏紧护手，脊背绷直，心跳加快。 无事发生。 阿兰妮斯缓缓地松了口气，看来只是这破楼梯年久失修。 什么嘛，明明看起来是个挺厉害的魔法师，结果连楼梯都这么旧，和她在海底的家差远了。 小人鱼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不过刚刚那个家伙下楼的时候，怎么没有发出动静？ 阿兰妮斯拒绝承认是自己的问题，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等她彻底下到楼梯口，却发现这里不是什么大门，而是一片漆黑，难怪刚刚从楼梯口看不清楚下面的景象。 这是哪里？ 阿兰妮斯疑惑地张望，正当她往前走两步的时候，脚下突然亮起一个小小的魔法阵，只有门前地毯那样的大小。 淡紫色的光芒照亮了小人鱼的身体，周围的景象也一闪而逝。 阿兰妮斯瞬间僵住，死死揪住自己的衣摆，她等了一会，那个魔法阵消失，这片黑暗空间也就此亮起一盏接一盏的蜡烛，将全貌展现在她的眼前。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几乎有两人高的书架靠墙围成一个圆形。 而中间又有三层间错出入口的圆形书架，形成许多个环形，架上全是书籍，架子前钉着银质金属铭牌，上面是阿兰妮斯看不懂的大陆语。 原来只是个点燃烛火的魔法阵，阿兰妮斯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口。 她不知道深处是不是出口，只能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这里的书架每隔一些距离就会个空槽，小人鱼东张西望，能看出来里面有些放的是软垫，有些放的则是纸张和羽毛笔还有墨水。 都是她在刚刚客厅里看见过类似的玩意。 阿兰妮斯知道这里放的都是书籍，大陆人用于记载事物的东西，但她们人鱼在海里从来不会用纸，少部分会刻碑文警醒后人，或者用贝壳，但那都太不方便了。 人鱼一族都是靠人鱼祭司亲自传授经验和知识，而她们子嗣稀少，不用担心教不过来，并且每有一位新生儿，都是由族里的所有人鱼一同抚养，阿兰妮斯向来自豪于人鱼的教学方式。 只有她们这样言传身教，才是最有用的学习，大陆人除了看书还会什么？根本没有她们人鱼那样强悍的体魄和丰富的捕猎经验。 她没什么兴趣去翻看书架上的书籍，况且她又看不懂，现在最重要的是趁那个女人没回来，赶紧逃出去。 阿兰妮斯做好了打算，努力操控着自己的双腿跑起来，但她实在是太生疏了，没有跑前几步，就哐当一下往旁边偏去，撞在了一块书架上。 吱呀——书架发出一声响动，阿兰妮斯一激灵，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猛地抬头。 只见最高处的书本被她蛮横的动作撞出了一个小角，那本厚重的书籍摇摇欲坠地带动着周围几本书，一起慢滑出书架。 阿兰妮斯漂亮的碧绿瞳孔一缩。 书堆就这样不堪重负地轰然倒下。 4、新芽 “亲爱的，你可算是来了。” 一个金棕色头发的女人从书桌后爬出来，随意踢开昨晚喝剩的酒瓶，用手梳了一把自己杂乱的头发。 她单边眼镜还半挂在鼻梁上，不太舒服干脆就摘了下来，扔到一边。 贝琳达打了个哈欠，从乱七八糟的桌子上抓起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魔法玻璃瓶，施了一个水系魔法的咒语，漱漱口。 女人半耷拉着眼皮，看向门口衣袍干净整洁的亡灵女巫，抛了个媚眼，“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奥莉安娜扫了几眼被她随便踩住的魔法书，目光落回女人身上，贝琳达魔法袍的系带都没有绑好，松松垮垮地什么都遮不住。 亡灵女巫藏在魔法封印下的面庞看不清神色，但说出的话可以听得出来她心情不是很好，“如果你就是为了和别人喝酒而拒绝我的会面，那可确实是挺久的。” 贝琳达愣了一下，顺着她隐隐约约的目光往自己脚下看，果然看见一本高级魔法书被自己牢牢踩住。 她赶紧把脚缩回来，干笑两声，“别生气嘛，你昨天不是在拍卖场？应该也没空过来。”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位大人物最看不惯有人不好好对待藏书？ “你也知道？”奥莉安娜没想到消息传这么快。 “大魔法师奥莉安娜现身拍卖场，花六千万金币买走罕见的人鱼幼崽，这种事情当天就传出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贝琳达收拾了一下魔法袍，好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 “东西呢？”奥莉安娜不在乎别人谈论什么，切入主题，她是来拿最近订的一批魔药材料的。 正常有住所的个人魔法师都会自己种植魔药，只有较为特殊的药材，才会去购买，但她体质特殊，种植的魔药全都死绝了，连根草都没能留下来，只能在外购买材料。 如果她是商会或者贵族皇室的魔法师，自然有人提供魔药材料，可惜的是她从亡灵之渊出来，没有任何人敢接近她或者招募她。 谁都不想死。 不过以奥莉安娜现在的魔法水平，也没多少人能请得动，她在魔法上的造诣比皇室供养出来的一位最顶级的大魔法师还要高深。 而那位大魔法师，也就是眼前的女人。 贝琳达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想我呢？亲爱的。” “你的废话留给那些狂热的追求者就够了，比如刚刚门外偷听那位。”奥莉安娜冷漠地打断她。 自己的生命力每时每刻都在流逝，没有空闲在这里和贝琳达闲聊，尤其是那只人鱼不太安分，奥莉安娜有预感这小家伙估计会再闹腾一阵，她得回去看着。 贝琳达皱眉，往门口看去，果然看见一片闪过的衣角，她平缓念出一道咒语，外面瞬间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们就别讨论这些扫兴的啦，等我把东西取给你。”她恢复了刚刚懒散的笑，转身在背后的杂物堆里翻找。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这个吗？不对……”贝琳达东西乱扔的举动让奥莉安娜越来越难受，她压低了帽檐，让魔法帽遮住自己的视线，免得看多了心里不舒服。 “你该好好收拾一下你的垃圾堆了，贝琳达。”奥莉安娜忍无可忍出声。 “这是乱中有序，起码我知道东西都该摆放在哪。”贝琳达边找边反驳。 “那你现在找到了吗？”奥莉安娜嘲讽道。 “找到了。”贝琳达翻出来一个魔法口袋，拍了拍上面的碎屑，递过去。 “你这让我很怀疑这屋子里是不是老鼠的老窝。”奥莉安娜有点嫌恶地看了眼那个脏兮兮的魔法口袋，先念了一个咒语，用水洗了洗才接下。 “那多好，那群孩子就不用再和我抱怨最近变大变小咒的试验老鼠不够用了。”贝琳达笑眯眯回答她。 奥莉安娜摇摇头，不想再和她多说，将魔法口袋收好，转身离开。 走出门口时，她视线下扫，划过那个倒在地上抽搐的魔法师，绿色的袍子，胸口还有荆棘鸟佩章，看来是个刚进入皇室魔法学院的学生。 可惜很快就要被退学了，偷听两位大魔法师的谈话，这在人族城池里可是很大的罪名。 奥莉安娜没多大兴趣地绕过她，离开魔法学院。 这座学院虽然是皇室创办，但坐落于梅里亚城中心，周围是热闹的街道，奥莉安娜走到一辆浮在街道边的马车旁，摇响铃铛。 铜质马车的前方凭空浮现起一匹莹蓝色的独角马，马上是模糊的人影，朝着她温和地鞠躬，“这位女士，请问要去哪里？” “亚士德门，我要出城。”奥莉安娜报出地址。 梅里亚城内不允许随意动用传送魔法，这座人族领土的皇都里，都是以独角马车作为交通工具。 她的树屋在塞尔多拉森林的深处，这座神秘广阔的森林处于大陆中心，将龙族，精灵，以及人族的领地分割开，里面的生物繁多又稀奇，是许多人都忌惮的存在。 所以每次来城里，她都只能搭乘马车出城后才可以使用传送魔法回去。 蓝色人影点了点头，又温和出声，“请上车，女士，本次路途十三枚铜币。” 奥莉安娜正准备将铜币投入铃铛下方的钱箱中，旁边却突然伸出来一份报纸，孩童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女士，帕利诺时报，要看看吗？” 这个小报童大概是刚上任没多久，还不太懂得宣传自己的报纸，说话温吞小声，鼻尖因为长时间在外面奔波，冒出了一点细微的汗水。 奥莉安娜转头看向她，被魔法遮掩的脸很难看清，但身上阴森的气质却始终挥之不去。 小报童一瞬间感觉自己是被幽灵盯上，浑身发冷，只觉得女人宽大的帽檐下是一张可怕的骷髅脸，登时脸都吓白了，可是那份报纸很重要，而且她还递了出去，收回来会被社长骂的。 “还是两枚铜币吗？”奥莉安娜只是接过那份报纸，声音虽然还是很冷淡，但是语气比刚刚在贝琳达魔药炼制室的时候好了一些。 “是，是的……女士。”小报童腿都在发抖，她一部分是害怕，一部分又感动。 “收好。”奥莉安娜递给她两枚铜币，接过报纸，将剩下正好够数的铜币投入马车钱箱，踩上了车。 亡灵女巫的离去让周围泛冷的空气都重新暖和起来，小报童愣愣地擦去脑门上的汗，看了看手里的存货。 这是今天她卖出去的第一份报纸。 马车内，奥莉安娜打开那份印刷清晰的报纸，帕利诺时报是比较出名的一份报刊，可惜她每月只会来梅里亚城一次，并不能买全，这次正好遇见，她没有多犹豫就收了一份。 相比于她图书馆内丰富精良的藏书，报纸报刊这类要廉价得多，但奥莉安娜依旧喜欢，这样仅仅作为消遣的读物，同样能给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带来一丝愉悦。 出了这座繁华庄重的城池后，奥莉安娜走下马车，蓝色人形虚影对她再度鞠躬，“亚士德门到了，祝您今日生活愉快，女士。” 接着她扯过独角马的缰绳，慢悠悠回城中去，高大的要塞有圣光骑士在前巡逻，塔楼上站着装备精良的魔法弓箭手。 奥莉安娜收回视线，开启传送魔法，身影消失在城池往外延伸的平原前。 她的树屋是塞尔多拉森林里最古老的一棵巨树，每个生物在她身边都会被吸收生命力，唯一能撑下去的只有这棵拥有着浑厚生命和再生能力的古树。 只可惜这棵巨大宏伟的树种，再生能力依旧赶不上她的流逝，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株死气沉沉的枯木，连周围的土地都寸草不生，甚至还有点往外蔓延的趋势。 奥莉安娜气息沉了沉，她必须加快速度了，不然再这样下去，她根本活不长久，很快就会因为生命力枯竭而意识崩溃，回归亡灵之渊。 她并不想再回去那片象征着死亡的深渊，更不想做一个没有意识的混沌亡魂。 走到树屋门口时，奥莉安娜突然顿住，她震惊地看向雕琢繁复的木门旁，那里的树根上，若隐若现长出了一小块绿芽。 翠绿娇嫩的颜色在这片死寂的禁地里太过耀眼，让人很难忽略。 奥莉安娜灰蓝色的瞳仁有点颤动，她难以置信地缓缓蹲下，脱下了魔法帽，阴冷如冬季日光的金发泄下，垂在身旁，亡灵女巫像是致礼，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那点绿色。 这里怎么会长出新芽？ 还没有等她想出什么结论，那点绿芽就因为亡灵气息的靠近而瞬间枯萎，蜷缩化作枯黄色死去。 奥莉安娜彻底清醒过来，像是被烛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指尖蜷起。 可惜了，她不该去碰的。 亡灵女巫沉默地敛去神色，恢复了平时的冷淡模样，起身戴上帽子，推开木门。 门口的魔法阵紧接着亮起，发出齿轮滚动的声音，伴随着沉闷的吱呀一声响，楼梯滑出来，往上面的客厅通去。 奥莉安娜走上楼梯，才走几步，又停住，她疑惑拧着眉头，看向楼梯中间的一个角落，机关除了楼上和楼下可以启动，中间也防止卡死的备用开关，而这个开关，现在居然有被动过的痕迹。 那条人鱼？ 亡灵女巫瞬间明悟，心底生出几分不悦。 果然会趁她出门的时候乱跑，而且还去了图书馆，奥莉安娜更加不安，她总觉得自己的珍贵藏书会遭殃。 这条蠢人鱼连路都不会走，到底是怎么下来的？ 奥莉安娜踩动开关，木质楼梯又吱呀吱呀地拐去另一个方向，接通图书馆开口的那一瞬间。 浓重的血腥气，混着几乎凝成实质的生命力朝她冲来。 5、自信的失败 一点细微的痛吟落入奥莉安娜的耳中，告诉她事情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起码这条蠢得出奇的人鱼还活着。 奥莉安娜冷着脸快步走下楼梯，往血腥味最浓郁的地方走过去，眼前是倒塌成片的书堆，这些藏书她看过许多遍。 每一本都能清楚记得自己曾经是在哪里看的，又做过什么批注，甚至连内容也在记忆里依旧鲜明。 而这些被精心保护的书本，如今却被鲜血浸染，就算表面那些还干净，但也因为从高处摔下来，导致书封出现了折痕，散乱摊开在地上。 “好痛……”阿兰妮斯在书本的重压下还剩点气，挣扎着低呼，她的双腿因为主人的失血过多，魔力衰退，变回了鱼尾。 可惜这截漂亮的鱼尾被书砸得鲜血淋漓，最盛大的尾鳍都没了光彩，半死不活的软在地上，微微颤动。 血还在流，太过浓郁的生命力疯狂地涌入亡灵女巫体内，让她脸色都生理性的红润了一些。 奥莉安娜居然感觉到一丝昏沉，她的大脑因为瞬间吸入太多的生命力，以至于出现了短暂的眩晕。 在缓过来之后，她脸色更加难看，薄粉顺着她的脖颈一路蔓延，亡灵女巫的生气第一次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阿兰妮斯！”她甚至恼怒到叫出了小人鱼的名字，“谁允许你进来我图书馆的？” 奥莉安娜快速念出悬浮魔咒，将书本和人鱼都分开，阿兰妮斯本来就疼得快要晕过去，再被她这样粗暴地对待，差点两眼一翻吐出来。 小人鱼的尾鳍滴滴答答淌着血，却无人在意，被悬浮魔咒定在空中，随意找了个角落飘着，而那位女巫阁下，已经在阴沉地想办法拯救自己的藏书。 小心翼翼用了几个清洗魔咒后，那些书本总算是干净了。 奥莉安娜仔细将那几本有折起书页的书籍抚平，用了修复魔咒将其复原，灰蓝色无机质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心疼。 她将书籍一本本摆好，处理好一切后才回身，指尖翻动，口中低声吟诵出一句极长的咒语。 与此同时，地上显现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照亮了整间图书馆，亡灵女巫的金发微微飞扬，露出她冷淡苍白的面庞，不过现在却隐隐约约透着代表生机的微红。 阿兰妮斯模糊的意识以为，她这是终于要来救自己了。 但没有，这个大魔法阵居然只是将她刚刚流过的所有血都收集了起来，浓缩成一枚血珠子，流转着淡彩的光芒。 阿兰妮斯：？ 阿兰妮斯：“你怎么还不……咳咳……来救我？” 阿兰妮斯：“我要死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不断流失，甚至能分辨出这些生命力虽然有部分流入了这个空间，但更多的是进入了这个该死的女巫体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不妨碍阿兰妮斯觉得是女巫搞的鬼。 人鱼不能那么憋屈的死在陆上，她要死也必须回海里死。 阿兰妮斯试图挣扎。 “还能说话，看来是没什么事。”奥莉安娜收好血珠，冷冰冰地看着她滑稽的动作，语气带着浅淡的嘲讽。 的确没事，这样的伤势对于人鱼来说，只是普通的磕碰，半天都不用就能愈合。 但阿兰妮斯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愈合速度跟不上生命力流向亡灵女巫的速度，如果再不治疗阻止血液的流失，她可能真的会枯竭。 小人鱼不知道眼前该死的女巫究竟是什么生物，也想不明白对方能抢夺她生命力的原因，只能归结于对方给自己下了药，难道是那几条鱼？ 阿兰妮斯瞪大了眼睛，生气大骂：“你这个该死的陆上生物，你喂我吃了什么？！” 奥莉安娜本来心情就因为藏书的事很不美好，听见她叽里呱啦的人鱼语更是心烦，干脆念诵一个安静魔咒，封住了她的嘴。 小人鱼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她震惊地啊啊了两声，发现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于是只能改为眼神怒视，试图将自己愤怒的情绪传递过去。 亡灵女巫耳边再也没有聒噪的声音，脸色好看了一点，招招手，阿兰妮斯就被空气送到了她的面前。 奥莉安娜敷衍地给她施了一个治疗魔法，人鱼的伤口在白色光芒的照耀下，快速愈合，恢复了原先的光彩。 果然，人鱼的生命力和她预想的一样强悍，奥莉安娜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伤口处的变化，刚刚收集的人鱼血足够丰富，应该能支撑她研究很久。 正好魔药材料也带回来了，抓紧时间吧。 亡灵女巫抬眼，又见到这只小人鱼正手舞足蹈的不知道比划什么，漂亮的碧绿眼睛盛满了怒气，龇着尖牙似乎是想咬她。 啧，但这里还有个大麻烦。 奥莉安娜不是很想管她，但是不处理好这个小家伙，说不定等她研究的时候，又会惹出什么新祸事。 金发女人叹了口气，指尖勾动，像是扯过看不见的牵引绳，拉着阿兰妮斯上楼。 阿兰妮斯很清楚这个动作有什么含义，她本能地感到屈辱，尤其是自己竟然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就被这个女人控制住牵着走。 在海里只有人鱼可以这样逗弄别的海洋生物，而现在她却被别人随意驱使。 可惜她再怎么不爽也挣扎不开，甚至连发声的权利都没有。 可恶的陆上生物! 阿兰妮斯在心里用人鱼语狠狠地骂了几句。 对待不听话还总是想逃跑的幼兽，奥莉安娜记忆里有许多方法，其中不乏有御兽师的幼兽养成指南。 但对她而言，这些都耗时耗力，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所以她选择最原始也是最好用的方法。 ——把这个小家伙拴起来。 她上楼在房间里随意找了一根绳索，对它下了一个不可挣脱咒，除非和她是同级别的大魔法师，否则是不可能消去或者覆盖这个魔法印记的。 而现在世上仅存的大魔法师加上她不过五个，龙族的首领，人族的魔法学院教授贝琳达，精灵的王，以及矮人的锻造大师。 或许有第六个，奥莉安娜想到这个小家伙嘴里提到过的人鱼祭司。 但……亡灵女巫看了一眼阿兰妮斯，这条小人鱼还在努力挣扎，除了那个变出双腿的魔咒之外，再没有看见过她有使用别的魔法。 这么蠢笨的种族，真的能培养出大魔法师吗？ 奥莉安娜甚至有点怀疑书本上对人鱼记载的真实性，说不定是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人鱼，才会把这个种族夸耀得这么神秘而强大。 总之就她现在所见而言，这条小人鱼的确是弱小到她可以随意碾死。 阿兰妮斯反瞪她一眼，见没有任何用处也就放弃了，转而去观察周围的布置，她们刚刚是从客厅上来的，奥莉安娜上次给她拿魔法袍也是走的这边。 这个房间应该是间休息室，尽管它的摆设和装修都很齐备，但却没有任何生活气息，入门旁边是一个巨大的衣柜，衣柜后有一个小小的书桌。 书桌对面是床，高脚床上是雪白松软的被子和枕头，看得出来很少有人在这里入睡，它连被角都一丝不苟垂下，没有褶皱。 床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架子，摆放着一些风格不太统一的物品，例如几个金属徽章，一些干瘪的果子，甚至还有一枚巨大的银白的鳞片。 这些东西摆得很整齐，只是再整齐也拯救不了它们堆放在一起的割裂感。 阿兰妮斯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枚鳞片对她有很大的震慑力，它原来的主人很危险，强大到轻易就能杀死她。 正对门口开了一扇窗户，窗口架子上摆了一个盆栽，不知道原先是什么植物，因为它已经枯萎得不像话了。 事实上这间阁楼的小屋里，衣柜占据了最大的空间，奥莉安娜平时用最多的也是这个柜子。 她是亡灵，并不需要像其它生物那样休息，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她很久以前放置的。 当初或许承载着她对生物习性的好奇和模仿，但现在已经没有用处，只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 奥莉安娜将小人鱼的手束缚起来，将绳索打出一个环结套在阿兰妮斯的脖颈上，干脆也就不勒令她变回人腿，否则这小家伙又要乱走。 阿兰妮斯什么时候被这样当成宠物对待过，她想发出尖啸，人鱼的嗓音有多种用处，除却用于诱惑，还能进行攻击，她现在就是想对女巫发起攻击。 声波攻击不受安静魔咒的影响，更像是她们的一种魔法攻击方式，小人鱼自信地认为自己的杀手锏能镇住这个该死的女巫。 但她真正开嗓时才发现，对方的安静魔咒和其他人的安静魔咒似乎并不一样，其中蕴含的魔力竟然如此强大。 强大到，可以将她孤注一掷的攻击完全封存。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力量？ 孤寂，阴冷，沉如深渊，足以吞噬她所有的生机与魔力，再如何用力也发不出任何动静。 阿兰妮斯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来自于她最嫌恶的陆上生物。 6、驯养幼兽指南 奥莉安娜能察觉到她的意图和瞬间的静默。 但她不在乎阿兰妮斯在想什么，只是带这个小家伙下楼，把绳子绑在那只麋鹿头颅的角上，再给她铺一张软垫。 “好好呆着。”奥莉安娜提醒一句，转身离开。 阿兰妮斯见她要走，又挣扎起来，应该是想说话，但开口发不出声音，根本叫不住亡灵女巫的脚步。 魔药炼制室在地下，也是这个巨大树屋的最下一层，奥莉安娜最开始带小人鱼回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可惜阿兰妮斯那时候意识不清，并没有看清楚这里的样子。 奥莉安娜踩上门口的地毯，炼制室墙上的魔法灯具就自动亮起，照亮了室内全貌。 魔法灯具是人类魔法师发明的一种便携式魔法工具。 与龙族和精灵不同，并不是所有人类都天生拥有学习魔法的天赋，唯有少部分人出生开始就对魔法有着不同程度的元素亲和力，也只有这部分人能成为魔法师。 许多人族魔法师会将魔咒刻在物品上，做出能让普通人也能使用的便携魔法工具。 不得不说这些东西确实方便，就算是对于魔法师来说，也有着极大的便利，起码她不用再分出一部分魔力去用于照明。 短暂的分心在炼制高级魔药的时候很致命。 魔法工具这方面，当然还是矮人最在行，她们的锻造工艺在大陆是最顶级的存在，就是太贵了，并且锻造的大多数是武器和精良的装备。 大家还是更喜欢人族的物美价廉。 奥莉安娜取出贝琳达给她的魔法口袋，将里面的魔药材料都分门别类放到架子上，一份一份摆好。 靠墙的桌上整齐放着她的药水架，还有一些萃取装置，最右边是一个中型洗手池，墙上挂着浅白色的魔法手套。 房间正中是一个巨大的解剖台，坚硬的金属刀具洗得很干净，码放在桌上凹槽中，有透明的玻璃盖子笼罩。 这是她从矮人那里买来的一套切割刀具，足够轻薄，但又足够锋利，连龙鳞都可以划开。 魔法帽和长发在做实验时很碍事，奥莉安娜将魔法帽收起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用一条普通的黑色丝带将她那头长如瀑布的冷金色头发绑起，盘在脑后。 后脖颈处散落了几缕白金发丝，她懒得再绑第二遍，就这样让它虚虚悬落，给苍白的脖颈多了点隐约的遮掩。 戴上魔法手套后，奥莉安娜将那枚血珠取出来，先找了一支圆底玻璃瓶。 这份血珠浓缩的血量太多，她先念了咒语，从中引出更小的一份，才将其投入玻璃瓶中，这份血里糅杂着刚刚图书馆里的部分杂质，还需要进一步提取。 她并不怕麻烦，恰恰相反，在魔法领域和魔药研制方面，奥莉安娜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就如同她对书籍的热爱一样，她也对这种外人看来枯燥乏味的东西由衷的喜欢。 能和她探讨这些的人不多，贝琳达算是其中一个。 这也就是为什么对方身上明明有着无数让她嫌弃的毛病，但她却仍然愿意和贝琳达成为朋友的原因。 奥莉安娜对于魔药学上的天才，总是会多有一份宽容的。 提炼人鱼血用掉了部分时间，但奥莉安娜却并没有感觉到生命力的大量流失，这份血液带给她的生命活力补给，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她灰蓝色的冷漠眼睛里难得流露出一些满意，看来研究方向没有错，人鱼血的确能缓解她的生命力流逝。 奥莉安娜又想起刚刚在门外看见的那一颗绿芽，脆弱的新生，可惜没有存在多久就因为她的靠近枯萎死去。 亡灵女巫皱起眉，或许人鱼血的活力不仅能帮助到她，甚至能催动其它生物焕发新生。 想到阿兰妮斯，奥莉安娜有些愣神，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是专注于研究让她没有空分出心思细想，很快就沉入对人鱼血的分析之中。 按那份古旧的魔法卷轴所言，人鱼血里有一种物质，能够引发生物的新生，带来生机，补充活力，只是上面并没有详细说明这种物质是什么。 找出来只是第一步，上面还有许多该物质的使用步骤，奥莉安娜没有把握时不会轻易改动。 人鱼这种生物太过少见，记载几乎没有，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她很难去找到解决方法。 不过只是单纯地提炼分离，就将她难住了。 奥莉安娜十分意外，这本身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初级魔法学徒出错正常，可她已经是一位炼药多年的大魔法师，居然也会出现提炼失败的结果。 这份鲜红的血液在玻璃瓶中流淌，像是有生命一样，会自动填充到每一个角落，刚刚奥莉安娜试图将血中最基础的几种物质分开。 可是无论是静置还是加试剂分离，都改变不了这份血液的混合状态，甚至她还用上了分离魔咒。 龙族的血液因为生命力太过强大，也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用分离魔咒可以解决，这份人鱼血超乎了她的意料，连分离魔咒都不能撼动它原本的属性。 亡灵女巫眉头紧皱，她捏着玻璃瓶观察了一会，用魔力将那份古老的魔法卷轴送到眼前，再仔细看了一遍。 该死的，这份卷轴居然没有提到该如何分离人鱼血。 奥莉安娜有一瞬间怀疑这份卷轴是个假货，可这是她亲自从失落的神陨遗迹里找出来的秘法，上面残存的神力也都昭示着它并不普通。 记忆中有许多魔法师的残念可以佐证那片遗迹确实是众神陨落时留下的。 按理来说不可能有错，究竟是缺了哪一步？ 想不出来就迟迟不能进入下一个步骤，目前的生命力没有过多流失，奥莉安娜也就没有像一开始那样这么着急。 可能是她对人鱼的了解还不够多，先上去套一下那个小家伙的话。 她将东西都收拾好，最后看了眼这瓶血液，思考了一会，只是多加了个木塞堵住，将它暴露在空气中，没有收起来。 或许一段时间后回来，会新的变化。 奥莉安娜离开地下室，快到客厅时，她还有些惊讶，那条蠢人鱼从回来开始就聒噪得很，现在居然没有什么动静，怎么突然就这么乖了？ 她思考着踏入客厅，在见到阿兰妮斯的一瞬间，沉迷于研究药剂的亡灵女巫终于想起她忘记的是什么了。 今天一天，自己还没有给这个小家伙吃过东西，而且也没有解开对方的安静魔咒。 以至于这条小人鱼现在饿得奄奄一息，倒在软垫上，连开口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她出现，阿兰妮斯像是见到救星一样，扭动着自己的鱼尾，不断拍打软垫，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 只是她已经快要饿晕过去，连拍打的动作都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慑力。 奥莉安娜端详了一会小人鱼的惨状，没有什么怜悯，良心更是不会痛。 她甚至觉得这小家伙就这样也不错，不吵也不会闹，比一开始那个又蠢又闹腾的样子顺心多了。 不过还是担心对方死了会让自己的研究泡汤，奥莉安娜这次没有慢悠悠地找小精灵帮忙，而是念诵了一句高级咒语。 小型魔法阵在空中浮现，从里面蹦出一条银色小鱼。 养人鱼还真是麻烦，奥莉安娜冷着脸色来到阿兰妮斯身边，解除了她的安静魔咒，才给她松了绑。 阿兰妮斯已经没有力气再对她攻击了，在鱼递过来的那一刻，她张嘴咬在这条活蹦乱跳的银色小鱼肚上，艰难地吞咽下去。 淡水的鱼类带着一股土腥味，比海里的鱼要难吃得多，小人鱼越吃越委屈，越吃越想念自己在海里畅快的日子，最后居然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好想念在海里的大家，还有祭司，姐姐们。 饥饿的本能让她不舍得把手里的鱼肉放下，阿兰妮斯大口撕咬着鱼肉，泪水淌进肉里，咸咸地居然让她找回来一点在海里的熟悉感。 “你为什么，要虐待我……”小人鱼边吃边哭还不忘记质问眼前的金发女人。 奥莉安娜现在没有戴魔法帽，头发也是盘起还没放下，那张苍白淡然的脸庞清晰露出来，眼睛是雾霭一样的灰蓝色。 阿兰妮斯不太敢与这双眼睛对上，所以是盯着她淡粉的唇瓣说的。 奥莉安娜冷笑一声：“虐待？如果我真的要虐待你，那你现在就不会有鱼吃，更不会有地方休息。” 小人鱼不说话了，她埋头认真把这条小鱼吃完，仔仔细细，连鱼骨头缝隙间的肉渣都不剩下。 “我……” “我想学大陆语。” 阿兰妮斯把眼泪憋回去，抬起头倔强地与她对视。 驯兽指南中有提到：如果幼兽不听话，可以先饿它一顿，接着在对方最虚弱的时候给予食物和关心，幼兽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奥莉安娜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这样做，但她仍是在这一瞬间想起来这句记忆深处的话。 所以她顺势而为。 “可以。” 7、学习方式 生物的本能是趋利避害。 阿兰妮斯也不例外，但她没有这么快认栽，只不过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让亡灵女巫放松警惕，这样自己以后就有机会出逃。 而且现在来看，她既打不过对方，也没办法偷跑出去，还要被拴着挨饿，最好的办法就是服软，然后趁对方防备心下去之后逃跑。 大陆通用语或许能在她逃跑的时候用上。 阿兰妮斯总算认清了自己在陆地上如此弱小的事实。 只是…… 她没想到，这个大陆通用语这么——枯燥！而且乏味！ 利莫里亚大陆上的每一个生物在幼年时期都要学习大陆通用语，这样的需求也就促使了有人编写出一本大陆通用语学习手册。 一般是给幼崽们进行初步的学习，往后还有进阶版多语义解析，语法句型等书籍，但那些都暂时用不上。 阿兰妮斯现在连字都不会认，能看明白学习手册就是她最首要的任务。 可惜她实在是对这方面的知识没有一丁点儿的了解，小人鱼抱着书一脸痛苦，半天都没读懂。 “这是什么意思？”她看得脑子一阵阵发晕，指着第三页第一个词汇，两眼放空地看向旁边的金发女人。 奥莉安娜正在翻看血液析出的相关理论，她沉思的时候脸色很冷淡，本来就苍白的肤色让她更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羽毛笔被她用魔法控制着，悬浮在空中，被一圈水波一样的光芒笼罩，正在稿纸上轻轻的书写记录。 她给阿兰妮斯分出了角落的一个小空间学习，离她不远，只要抬眼，随时都能看到，听见小人鱼的声音，亡灵女巫终于分去一点视线。 红发小女孩顶着愚蠢的眼神一眨不眨看向她，眼里都是求救的意味。 奥莉安娜顿住，明白过来，她怎么忘了，幼崽学习是没有基础的，需要长者一个字一个字的教。 女人停下笔，很心累地揉了揉额角。 亡灵女巫没有养过幼崽，她甚至很少有当过人的老师，只有和人讨论高级魔法的经历，或者很早的时候指点过几次高级魔法师。 但自从她清晰认知到自己的存在只会给所有人带去死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深入往来过了。 这样的教学经历对她来说，几近于无。 教导幼崽和指点那些高级魔法师完全不一样，魔法师可不是什么大字不识一个的傻子。 但这条蠢人鱼是。 奥莉安娜招招手，一层淡紫色的魔法光圈就将小人鱼连鱼带书一起浮过来她身旁。 “你又要做什么？”阿兰妮斯寒毛一竖，以为她又要绑自己，几哇乱叫起来。 “坐好。”奥莉安娜对她没有什么好语气。 阿兰妮斯现在很怕她，瘪瘪嘴，安静下来，盘腿坐在她旁边。 书本浮在两人眼前，缓缓落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奥莉安娜去看她刚刚指的是哪个词汇，心中了然。 学习语言，最开始逃不开的就是五官和数字。 学习手册中最先提到的就是数字，不过人鱼语的数字和大陆通用语的数字很形似，前面学数字的部分已经被翻了过去。 她看了一眼小人鱼，往前打开到第一页，“这些学会了？” “不就是数字？这些有什么难的。”阿兰妮斯觉得她在小看自己，不爽地回答。 奥莉安娜懒得怀疑，回到刚刚小家伙问的地方，所以是卡在了五官。 不是很难的东西，亡灵女巫教她念了一遍，“眼睛。” “眼……睛？”阿兰妮斯磕磕绊绊地复述一遍，漂亮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学习语言最好的方法，就是识物，奥莉安娜很随意地抬起手，想碰碰她的眼睛告知一下。 但是还没碰到，这条小人鱼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飞快地躲开了。 阿兰妮斯：“你又要对我做什么？！” 她龇了龇牙，甚至发出一点点从喉咙中溢出的咕噜声。 奥莉安娜很轻地啧了一声：“人鱼的尖牙，贵族应该很喜欢收藏。” 阿兰妮斯后背一凉，赶紧把嘴闭上。 “你还学不学？” 亡灵女巫冷着脸的样子还是很吓人的，阿兰妮斯逼着自己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委屈地嘟哝：“又吓我。”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是两人离得这么近，再耳聋也能听清楚。 奥莉安娜根本没多想碰她，干脆不再用她为例子了，转而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眼睛。 “看我。”她淡淡出声。 阿兰妮斯哼一声才回头：“做什么？” “眼睛。”奥莉安娜点了点自己的眼角。 她灰蓝色的眼睛的确很漂亮，像一颗蒙尘的宝石，等着有谁去轻轻抚去上面的阴霾，恢复光亮。 眼睫眉毛都比发色要深，但依旧不浓，可能是点在眼角并不舒服，眨了几下，看起来有了点活人的气息，不再像雕塑那样冷硬。 奥莉安娜干脆把这一页的五官都给她展示完，于是用魔法控制着羽毛笔，每讲一个词汇，就在手册对应的单词下画横线。 她指尖从脸颊上滑过，落到自己的鼻尖上，看着阿兰妮斯开口： “鼻子。” 小人鱼便不由自主地看向她高挺精致的鼻梁。 最后，那根冷白干净的指尖，点在亡灵女巫淡粉色的唇瓣上，轻轻压下，泛出一点不太明显的红色，像是涂了点最淡色号的唇膏上去。 她说话的时候还要压着，指尖就随着她唇瓣的开合上下微微移动。 “嘴唇。” 阿兰妮斯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落在她的指尖很难移开，跟随着她的动作巡视金发女人那一张浅淡到有些阴冷的脸。 很奇怪的，她居然能从中看出来一点艳丽。 就这样，阿兰妮斯莫名其妙将这一次学习经历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并且永远的记住了这几个在日常生活里运用很多的词汇。 甚至在很久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只要提到这几个词汇，就会想起来奥莉安娜的脸。 以及对方毫无感情的声音。 “学会了吗？”奥莉安娜的声音响起，唤醒了阿兰妮斯跑丢的思绪。 “嗯……”小人鱼默默点头。 “那这是什么？”奥莉安娜指挥羽毛笔点了点第二个单词。 “鼻子。”阿兰妮斯戳了戳自己的鼻尖。 “嗯。”奥莉安娜收回视线没有再问，往下继续教她。 自己还有事要忙，先赶紧多教一些。 学习并不难，阿兰妮斯也不讨厌学习，相反，她其实对学习这一件事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并且反应很快，学起来比许多人都要轻松。 所以祭司才会夸她是最聪明的人鱼，因为她不仅会认真听祭司讲授的所有知识，还能通过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举一反三。 只不过初到大陆，又是自己看不懂的东西，阿兰妮斯才会显得蠢笨，事实上有了奥莉安娜的教导，她不出一个小时，就将那本学习手册认了过半。 “苹果。”奥莉安娜看着书本教她读音，同时低声念诵了一句咒语，一个鲜红的苹果就通过空中出现的小型魔法阵飞出来。 这是远距离物品传送咒，高级魔法，奥莉安娜很随意地用来给小人鱼识物。 “苹果。”阿兰妮斯点点头，伸手摸了一下这个果子的触感，说实话海里也有类似的果实，只不过不叫苹果。 “我可以尝一口吗？”她露出微微尖锐的乳牙。 “可以。”奥莉安娜不介意她反复接触物体来记忆的学习方式，只要能学会就是好方法。 还以为自己会教得很辛苦，但对方极快的学习速度让奥莉安娜稍微满意了点，对这条人鱼愚蠢的第一印象也有所改观。 看来没有蠢到家。 并不好吃，阿兰妮斯咬了一口就吐出来，嫌恶地吐了吐舌头。 “好腻。” 有点酸，还有点甜，红色的表皮涩涩的卡嗓子。 阿兰妮斯快速记忆了这种食物的口感，然后拿得远远的，塞回女巫的手里。 奥莉安娜眼底闪过一丝嫌弃，用魔法阵将苹果传送走之后才开口： “下次再浪费，我就把东西塞你嘴里。” 小人鱼身体一僵，瞪大了眼睛，敢怒不敢言。 8、该洗澡了 见这傻孩子不再造次，奥莉安娜才没再吓唬她，继续教她认识手册里的内容。 两人这时候靠得有点近，亡灵女巫教人的时候会习惯将目光落在学生身上。 来回扫了几次后，奥莉安娜忍不住端详了小人鱼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 “你该洗澡了。” “洗澡？”阿兰妮斯不太熟练地运用大陆通用语的发音，重复她说的那句话。 “那是什么？”小人鱼皱起鼻子。 事实上她除了刚来到这个树屋的时候被水团洗过，以及在图书馆之后，亡灵女巫帮她简单清洁过一下之外，还真没有洗过澡。 当然人鱼是不可能有这个概念的，她们每天都泡在海水里，不用担心出汗的问题，更不用担心自己身上有臭味。 海水会净化一切。 这是海神给她们的福泽，人鱼族美丽强大，在各个方面都纯粹没有任何杂质，所以她们死后，灵魂才会像泡沫一样绚烂干净。 阿兰妮斯来到陆地上，没有人和她提起过，自然也不会知道洗澡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清洁你的身体。”奥莉安娜懒得和幼崽解释这么多，干脆把人用咒语浮起来，往楼上去。 盥洗室和阁楼的房间建在一起，是她平时用得也比较多的地方。 “清洁，身体？”阿兰妮斯纠结着这几个单词，拧着眉头还是没理解。 但是很快，她似乎就明白了。 小人鱼看着奥莉安娜打开那间房门，屋里的黑暗让她整条鱼都僵住，发出尖锐的啸声。 “我不去！我不要去洗澡！” 她仍然不知道洗澡是什么，可是那片黑暗的房间让她想起来在拍卖场的时候，人类也是这样，将被捕捞的她关在一间黑乎乎的小房间里。 没有光，没有漂亮的贝壳，也没有任何生物。 只有她自己。 恐怖阴森的回忆瞬间弥漫心头，阿兰妮斯阵阵恐惧，她剧烈地挣扎着，想要往外跑，可是大魔法师的力量她怎么可能挣脱得掉。 女巫阁下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所有反抗，轻而易举地控制着她进了盥洗室。 “你这个该死的陆上生物，恶毒的女人！”阿兰妮斯还在谩骂，她漂亮的碧绿色眼睛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满盈了一汪泪水。 “放开我！你这个巫婆！” 啪——魔法灯具亮起，暖黄的灯光映照在阿兰妮斯怨恨的脸上，也照亮了室内的布局。 这是一间半大的浴室，镶嵌着繁复花纹边框的镜子挂在门侧，一个小型洗手台安在镜子下方，水龙头是雕琢成一只金色小海豚的模样。 往里有一个镶在地上的椭圆形浴池，可以看见有小小的阶梯走进去，浴池边上坐着一个带翅膀的小天使，正举着一只陶罐，罐口往池中倾斜。 旁边是一个木制小柜子，玻璃橱窗中可以看到一些香薰和皂荚。 浴池后的小窗户半开，窗外有点点阳光倒进来，洒在浴池里，映出一团团的光块。 和她在海底沙滩上看见过的波光一样斑斓耀眼。 这一点点熟悉的感觉让小人鱼找回了理智。 这里可以算得上温馨的布置，并不是当初拍卖场里那样阴暗恐怖的黑屋子。 阿兰妮斯紧绷的心慢慢缓下来，目光还有些呆滞。 原来不是要把她关起来，小人鱼揪了揪身上的衣服，眼睛眨呀眨，那团强行憋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滚豆子一样滑落。 “骂完了？”奥莉安娜靠在门边开口。 亡灵女巫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温度，就这样半垂着眼看她。 “我......”阿兰妮斯别扭地嘟哝了几句，没再说话。 “洗澡，我就教你一次。”奥莉安娜控制着她浮进盥洗室，给那个浴池念诵了一个清扫魔咒，不过她每天都会用这个池子，池底根本没有多少灰尘。 亡灵女巫轻轻敲了敲那个小天使的脑袋，陶罐很快开始往外倒水，填满了浴池。 阿兰妮斯默默观察着她的动作，不自觉都记了下来。 “需要加水的时候，就敲敲她。”奥莉安娜提醒着。 “哦。”小人鱼很快被水池吸引了注意，频频点头。 她惊喜地盯着那池干净的水，开口问：“洗澡就是让我泡水吗？” 人鱼本来就更喜欢待在水里，尽管上岸变为人之后，可以用肺部进行呼吸，可事实上海水才是属于她们的领域，没有哪条人鱼会不喜欢水的。 “不是。”奥莉安娜止住她的跃跃欲试。 “什么？”阿兰妮斯已经迫不及待想跳进去，很不爽地看向这个拦下她的女人。 “你要做的是清洁身体，用这个。”亡灵女巫从木柜中取出皂荚，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能吃吗？”阿兰妮斯接过这团硬质的方块，放在鼻下闻了闻，有清淡的香气，张嘴就想咬来看看。 “不许咬。”奥莉安娜皱眉喊住她。 熟悉的冷漠的命令。 阿兰妮斯瞬间就想到刚刚这女人和自己说过的话。 ——再敢浪费东西就塞她嘴里。 小人鱼顿时把尖牙收了回去。 “洗澡要先脱衣服。”奥莉安娜不知道第几次厌烦地叹气，伸手给她解开袍子。 阿兰妮斯完全没有被扒光的羞耻，相反，她兴奋得很，人鱼在海里什么都不会穿，肌肤与海水最大程度的接触会让她们感到深深的满足。 屈于亡灵女巫的威势，她穿了这么久的衣服，可事实上她根本就不爱穿衣服，现在能脱真是迫不及待。 她甚至嫌金发女人脱得太慢，自己上手扒拉。 “别动。”奥莉安娜眼神制止她，免得这条蠢人鱼把袍子扯坏了。 阿兰妮斯瘪瘪嘴，只好让她代劳。 其实也用不了多久，奥莉安娜将她的小袍子取下来叠好，放在浴池旁边的矮凳上，再次叮嘱： “先泡水，再用皂荚清洁身体，最后洗干净出来。” 阿兰妮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已经高兴地跳入浴池中，双腿在入水的那一刻转化为鱼尾，她轻盈地转了个圈，蓝紫色的尾鳍在水中盛开，轻轻挥动了一下。 然后就溅了亡灵女巫一脸水。 “阿兰妮斯。”奥莉安娜闭了闭眼，冷硬地喊出她的名字。 小人鱼早就开心地找不着北了，虽然这个浴池只够她游一个来回，可是对于很久没有回海里的阿兰妮斯来说，简直是天堂。 她太想念自己在海底自由自在的时光了，可惜现在只能在这个小小的浴池里舒展着漂亮的尾鳍，耀眼的颜色都被浴室暖黄的灯光遮盖，显得有点暗沉。 “怎么啦？”阿兰妮斯心情很好的时候，声音就会很甜，像一块融化的巧克力豆，香香软软的。 但显然奥莉安娜没有什么感触。 她冷着脸，用火元素魔法蒸干了自己脸上的水，语气算不上好：“不许乱溅水花。” “如果你不想失去这条尾巴的话。” 阿兰妮斯一哆嗦，笑容消失，把自己的尾巴反藏在身后。 小人鱼不爽地朝亡灵女巫露出尖牙，心里暗戳戳抱怨。 小心眼的女人。 “洗澡，洗完快点出去。”奥莉安娜起身，本来想走，但是又怕这小家伙会给她闹出什么事，只好靠在一边等她洗完。 天知道亡灵女巫时间如此宝贵，居然有朝一日会在浴池边等人洗澡。 阿兰妮斯哼着祭司给她唱过的摇篮曲，磨磨蹭蹭地拿着那块皂荚往自己身上蹭。 她不会洗澡，反正胡乱搓了两下就把皂荚丢进池子里，又开始游来游去，畅快地吐起泡泡。 “阿兰妮斯。”奥莉安娜不悦地喊她名字。 “哦……”小人鱼小声抱怨几句，才把皂荚捡起来，又磨蹭了几下。 玩到兴头的时候她口渴了，下意识像在海里一样，头埋入水中喝了一口。 一瞬间，混了皂荚的池水涌入阿兰妮斯的喉管中。 在海里所向披靡的人鱼，第一次被水呛到，火辣辣的苦味顺着喉咙流进胃里，阿兰妮斯苦得鼻尖都皱起来，猛然冒出水面，咳嗽两声。 她痛苦地吐着舌头，红发湿哒哒地贴在背后，眼神委屈地看向亡灵女巫，含糊哭着开口： “好苦，好难喝。” 9、叫老师 奥莉安娜很短促地笑了一声。 只不过阿兰妮斯正在和口中苦涩恶心的味道做抗争，并没有听见，不然她一定又要生气。 亡灵女巫没有帮她的意思，只是提醒： “我应该说过，这不能吃。” 那叫说过吗？！ 阿兰妮斯呸呸了两下，但还是没有清除掉嘴里的味道，不过池水她是不敢再喝了，只能吐着舌头，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隔绝掉苦味。 “你救我。”她吐着舌头叽里呱啦。 奥莉安娜欣赏了一会她的惨状，才念诵咒语，凝出来一个水团，喂进她的嘴里。 阿兰妮斯赶紧将那口水吞下，在嘴里来回转了两圈，呸地吐出来，吐在了池外。 “好恶心的东西，这叫什么？” 某些时候或许该叫她好学，毕竟连这都不忘多学一个东西。 尽管只是为了避免以后接触。 “皂荚，清洁用的。”奥莉安娜淡淡回答。 “洗好了吗？洗好了就出去。” 亡灵女巫不是很想继续在这里等她。 阿兰妮斯有点不舍得离开水里，她摆了摆鱼尾，往池水里沉下了点。 “我以后可以每天都洗澡吗？” 她在水里小声问。 这是她第二次求女巫，说得尤为别扭，甚至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本来就该每天洗。”奥莉安娜奇异地看着她。 之前只是忘记了这条人鱼的事，如果要留在她身边，当然要干干净净的，亡灵女巫很讨厌脏兮兮的东西。 阿兰妮斯眼神亮了亮。 结果之后，她爱上了洗澡，已经不止满足于每天洗一次，甚至想要每一刻都泡在水中。 “我早上可以洗吗？” “我中午可以洗吗？” “我晚上能......” 奥莉安娜很头疼地打断她：“够了。” “我会给你打造一个水缸。” 亡灵女巫一句话让这个话题落下帷幕，而小人鱼也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休息处。 一个安在壁炉旁边有大半个人高一人长的玻璃水缸。 起码在她看来比软垫舒服多了。 除了学习语言之外，阿兰妮斯还有一件事迫在眉睫。 ——那就是学会走路。 阿兰妮斯目前的行走方式，可以说是很不体面。 她的双腿用得十分生疏，每走一步都在打摆，像是马戏团里走钢丝的杂耍演员，稍有不慎就会摔到地上。 有时候摔得心烦了，她就干脆倒在地上像毛毛虫一样蛄蛹着前行。 毛毛虫，这是她新学的词汇，海里可没有这种东西，奥莉安娜给她用魔咒送来了一只，这种短小肥硕的小东西，爬在手上会留下痒痒的触感。 不过阿兰妮斯觉得它和海毛虫有点相似，就是走路方式不太一样。 奥莉安娜完全不会管她用什么方式走路，这位亡灵女巫不想把自己的魔力都用在给她传送食物上，已经出门去附近的小镇买食物了。 毕竟高级魔法消耗的魔力很多，如果是用在研究，或者教导小人鱼上，奥莉安娜并不觉得浪费。 但仅仅只是每天给这小家伙传送几条鱼作为食物的话，实在是大可不必。 走之前，亡灵女巫还非常贴心地把绳子的长度松到够阿兰妮斯在客厅走动，她自认为的贴心。 但也仅此而已，阿兰妮斯对此有过反抗，最后的结果就是女巫打了个死结。 “人类的双腿真是累赘。”小人鱼在客厅里躺着，小声嘟哝。 的确，相比于人鱼流畅有力的巨大鱼尾，人类的双腿就显得十分无用，走得慢不说，还十分羸弱，轻而易举就能掰折。 阿兰妮斯站起来，别扭地用双足行走，再一次忍不住疑惑，人类这种生物究竟是怎么用这样废物的部位生存下来的？ 生物在不得已的时候，总是会爆发出巨大的潜力，就像是阿兰妮斯现在为了逃出去一样。 她一边嫌弃，一边又锲而不舍地去熟悉它，等到奥莉安娜回来的时候，这条小人鱼已经能做到平缓地在地上走路了。 只要不跑得太快，还有不受到惊吓的话。 砰——阿兰妮斯一转头就看见亡灵女巫毫无生气的脸，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痛……”她小声抱怨。 奥莉安娜摘下帽子挂好，才走到她跟前抱臂：“你在做什么？学蛤i蟆？” 这也是最近新学的词汇。 阿兰妮斯一听她把自己形容成那种丑陋的生物，顿时气红了脸，整条鱼都蹦起来，站直了身子。 反而更像是一只弹跳起射的蛤i蟆了。 奥莉安娜莫名笑了一下。 亡灵女巫冷冰冰的脸上出现笑容这件事，还是挺少见的，但阿兰妮斯并不在乎什么少不少见，她只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气得直跺脚，急的时候就会开始说人鱼语。 “不许笑！” 原来自己笑了吗？ 奥莉安娜收起笑容，恢复了冷漠的样子。 阿兰妮斯看女人没有再嘲笑自己，才瘪瘪嘴勉强原谅了她。 亡灵女巫却若有所思观察她。 自己出门的时候，生命力又开始缓缓流逝，遇到路人也会不自控地吸收对方的生命力。 可当她回到树屋，生命力的流逝就慢慢停滞了，尤其是当自己来到这条小人鱼面前时，那种体内生机充盈的感觉就更加明显。 她甚至有了饱腹感，以及…… 短暂的，鲜活的，一瞬间的心跳。 这些感觉消失得太快，奥莉安娜都怀疑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亡灵怎么可能会有心跳呢，她没有体温，没有五感，生物一切能体会到的东西，她都没有。 这条人鱼很奇异，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生命力，只要自己待在她身边，就可以遏制住生命力的消散。 就像是太阳？奥莉安娜不太能肯定，她想起很早前自己读过一本书，作者曾在扉页说过太阳的温暖，总会带给人最极致最热烈的体验。 生生不息，璀璨耀眼。 奥莉安娜没有体会过那种感受，她看太阳就像是在看一团死物，感觉不到那种温暖，也不会有任何感触，尽管她曾经想有。 “这段时间教你认字。” 亡灵女巫不想再继续思考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她自顾自地走回桌前坐下，一招手，阿兰妮斯就被浅紫色的水波光圈笼罩，拖到她旁边。 阿兰妮斯是识字的，只不过她会的是人鱼族的语言，对大陆通用语一窍不通，最近跟着奥莉安娜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词汇，会说，但还不会写。 见她轻飘飘就翻过了刚刚的事情，阿兰妮斯很不爽，可是如果再提起来，又像是在丢自己的脸，这样想想就更不爽了。 小人鱼只好憋屈地听话。 认字绕不开单词的拼写，组合，还有一些结构上的解析，奥莉安娜最近翻出了一些幼崽教导指南，敷衍地学习了一下，应该怎样引导幼崽学习。 说实话完全用不上，她只需要告知词汇本义和写法，这条小人鱼就会非常积极地自主探索。 学习积极且聪明的人类很多，但这样的人鱼的确少见，奥莉安娜干脆撑着脸，靠在桌上看着这个小家伙翻书，时不时再回答对方一两个问题。 阿兰妮斯很畅快，她自从被抓到陆地之后，就很少有这么畅快的时候。 对于知识的探索，就像是在海里四处冒险一样，也能给她带来新鲜的感悟，她一开始对书本的确不感冒。 枯燥的文字，死气沉沉的知识，在她看来远没有祭司讲的那样生动，也没有自己亲手去体验来的好玩。 不过奥莉安娜总有一种魔力。 阿兰妮斯不是在夸她。 亡灵女巫身上的气质比书本上的知识还要枯燥无味，只要她本人坐在旁边，就会显得那些文字也没这么死寂了。 因为这有更象征死亡的人存在。 看的次数多了，阿兰妮斯觉得这些陆上生物记载的文字还挺有意思的，起码讲的都是她没听过的一些东西。 幼崽引导指南中有提到：学习的开始，对未知的好奇总是带领孩子们跨入知识海洋的第一步，所以对于所有初学的孩子们，从故事入手是最佳选择。 奥莉安娜给她找的就是一本绘本故事书。 好看，好读，通俗易懂。 现在看来这条小人鱼的确掉进了她随手布置的陷阱里。 “我已经读懂了。”阿兰妮斯非常自信地合上书。 “哦？是吗？”奥莉安娜也没反驳她，而是从旁边书堆里抽出一本需要的书籍，翻开来阅读。 “那你默写这个故事出来看看。” 阿兰妮斯顿住，震惊看向她：“我为什么要默写？！” “我是让你认字的，既然读完了这个故事，那学会里面的单词不是很正常？” 奥莉安娜没看她，只是找来一张干净的稿纸，随意写下几条潦草的咒语。 小人鱼焦躁地咬了咬唇：“我，我再读一遍。” 她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 “随你。” 奥莉安娜好不容易找到空闲，干脆继续分析人鱼血异常的原因。 她这段时间也有继续研究人鱼血的分离，只不过上次让这瓶血静止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任何动静。 鲜红的血液依旧像是刚刚从体内流出来的一样，根本不会凝固，里面的生命力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增加而流逝。 浓厚的生机蕴藏其中，血腥味并不是很重，反而带有一点海的气息，温凉的血液带着丝丝缕缕的诱惑，漂亮得像是一杯流淌的红酒。 奥莉安娜控制羽毛笔在稿纸上引用几段有用的解释，突然有了点别样的想法。 如果她不像卷轴上那样分离血液，而是将血液直接做成可以吞服的药剂，是不是也能给她提供生命力？ 疯狂的想法成形只需要一瞬间，亡灵女巫渊博的学识和记忆很快能帮她完善相关步骤。 “喂，这里该怎么理解？”阿兰妮斯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奥莉安娜皱眉看过去，阴沉的脸色让小人鱼把书本拿回来，缩了缩脖子。 “你干嘛这样看我？” 奥莉安娜很快冷静，没有继续思考那个想法，风险太大，谁也不知道服用人鱼血会出现什么问题。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灰蓝色的眼睛淡漠很多，视线扫在阿兰妮斯忐忑不安的脸上，冷声开口： “叫老师。” 10、奥莉安娜 “我为什么要叫……”阿兰妮斯下意识反驳，但是想起来刚刚女巫那个危险的眼神，顿时怂了。 小人鱼小声地开口：“……老师，这个地方什么意思？” 她才没有害怕这个女人，她只是懂礼貌而已。 阿兰妮斯弱下来的声音显得很乖，软乎乎的像一块麦芽糖。 奥莉安娜合上书，放弃了抽空研究课题的想法，这点短暂的时间还不够她读完一页文献。 “这是长句，需要拆解。”亡灵女巫讲话时会不自觉地凑近，冷金色的长发也会晃一点过来，带着冰凉阴寒的气息，染上小人鱼的身侧。 阿兰妮斯对她这种死寂的气息非常敏感，寒毛都快竖起来了，但是小孩子总是很要强的存在，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害怕，好像坚持着不说就是自己赢了。 “嗯嗯。”她僵硬地点点头，不服输似的挺直腰板。 不过熟悉之后，这些不自在就慢慢消失了，阿兰妮斯很快进入状态，抓着羽毛笔写字。 她没有见过奥莉安娜握笔，都是见对方用魔法控制，模仿不来只好自作主张，握拳一样把羽毛笔攥在手里，把漂亮的花体字写成扭曲的爬虫。 奥莉安娜看着她诡异的字体又是一阵头疼。 抚养一只幼崽比她想象中的要麻烦很多。 非常多。 “停下。”她指尖点在小人鱼的手腕上。 亡灵女巫的手没有什么温度，和她本人的气质一样阴冷，冰得小人鱼一激灵，差点把笔扔出去。 “怎，怎么了？”阿兰妮斯结巴回答。 奥莉安娜拿过笔，给她演示了一遍握笔的姿势，苍白的指尖捏在特制的金色笔管上，更加像冬天里的一团雪，没有任何血色。 女巫重新沾了沾墨水，笔尖轻点在稿纸上，一串轻盈飘逸的漂亮句子就这样落下，没有书籍上的字体那么繁复华丽，看起来更加简洁清晰。 阿兰妮斯不受控制地将注意力都落在她的字体上，深海里不会有人鱼拿笔写字，她们最多是将文字刻在石块贝壳上。 所以人鱼的文字十分干净利落而且短粗，相反大陆上的文字经过了长久的变迁，多了观赏性质，字体也更加追求美观。 奥莉安娜的字体趋于中间，她大概是懒得多写那么多辅助线条，所以比传统的花体字多了几分干练。 也就是这一点细微的区别，让阿兰妮斯感觉到了亲切，就像是人鱼的语言那样干净。 这个魔法师品味不错，小人鱼满意地想。 “知道要怎么拿笔了吗？”奥莉安娜没有写很多，只是给她做了个大概的展示就停了下来。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这条小人鱼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像是在走神。 “阿兰妮斯。”她声音冷了下来。 亡灵女巫用这种语气叫出她的名字时，通常都是生气了，阿兰妮斯瞬间回神，支支吾吾了一会：“呃，我……” 小人鱼迅速头脑风暴，回忆起刚刚对方指尖握笔的姿势，犹豫地接过奥莉安娜递过来的羽毛笔，轻轻捏住。 好吧，她刚刚光看字去了，的确没认真观察。 金发女人叹了口气，阿兰妮斯默默地吞了下口水，心慌慌吊起来。 其实亡灵女巫没有惩罚过她什么，但是她莫名就是很害怕对方的叹气声。 第一次这个女人叹气的结果，就是把她当宠物一样牵来牵去，还要绑她在客厅饿着。 太恶毒了！ 奥莉安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最近对方的乖巧和还算得上是聪明的表现，让亡灵女巫这时候对她多了点耐心。 所以她抬起手，轻轻握住小人鱼的指尖，一点点给她摆正握笔的姿势。 冰冷的触感覆在手背上，阿兰妮斯不是很适应，见她并没有要对自己做什么才放松下来。 “握好。”奥莉安娜也没有停留很久，调整好就撤开了手，那种凉丝丝的感觉随着她的退开而离去。 阿兰妮斯不知道为什么，就悄悄地松了口气，开始笨拙地学着书写。 这个女人对她其实不错，最近也没再饿过她了，而且学这些东西的确挺好玩的。 小人鱼摇头晃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软和态度，渐渐忘记了学习的初衷。 教导幼崽是一件很长期的事情，尽管奥莉安娜想快一点，但事实上对方不会的东西太多，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教完的。 好在小人鱼的确和她自己夸耀的那样，很聪明，学起来也非常快，让奥莉安娜没有这么厌烦她。 阿兰妮斯原本坚定要回海里的想法，也在长期丰富充实的学习下，慢慢地忘得一干二净。 或许她还记得，只是被抛弃的记忆太痛苦，很少再去回想过，目前的生活对她而言，反而更快乐。 虽然这个女人完全不会像祭司那样夸奖她。 这很可恶，小人鱼在心里愤愤指责了对方好几次。 人鱼血依旧没有什么进展，奥莉安娜都是靠着阿兰妮斯给她提供的生命力保持岌岌可危的平衡。 在这方面，亡灵女巫一直感到十分惊讶，她对生命力的掠夺是一种不可控的趋势，只要是存在于她身边的生物，或多或少都会有感觉。 但这只人鱼不知道是不是生命力太充沛太顽强的原因，居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 反正是自己买下来的所有物，这样养着也不错，奥莉安娜随意地想。 事实上在某些时候，冷漠的亡灵女巫也会羡慕这条人鱼旺盛的精力和蓬勃向上的生机。 “她在麦田中肆意奔跑，风吹过她娇嫩的红脸蛋，也不舍得离去了，眷恋地绕过她棕色的卷发，引得丽兹停下来，咯咯笑着挠了挠头。” 阿兰妮斯趴在软垫上看书，边读边来回晃动着小腿。 她跟着女巫学习了好久，已经能很轻松地阅读复杂的大陆书籍，现在她念的就是其中一本人物传记。 “奥莉安娜，麦田是什么样子的？”红发女孩撑着脸，抬头往书桌后的女巫看去。 岁月的流逝不会改变亡灵女巫的容貌，不过魔法师都有自己的驻颜手段，年岁的增长只是她们阅历的改变，并不会影响一位魔法师的外在。 奥莉安娜还是那样冷淡，金发扎在脑后，灰蓝色的眼睛一成不变。 她皱着眉抬头，提醒这条胆大妄为的人鱼：“不许随便叫我的名字。” 阿兰妮斯瘪瘪嘴，捋了捋自己浅红的发丝，拖长声音回答：“知道了，老师——” 小人鱼长开了些的脸庞很精致，完美的五官比例让她偷偷做个鬼脸也能看出秀气，像是神赐一样的美貌，带着独属于她的高傲和自信，生动又富有灵气。 奥莉安娜是她后面才学会写的单词，阿兰妮斯很喜欢用这个名字去叫对方，看着亡灵女巫露出不爽的表情，她就会感觉有一种淡淡的畅快。 像是给当初的自己报仇了一样。 “所以麦田是什么样子的？”阿兰妮斯锲而不舍地问这个问题。 她的确很好奇，阿兰妮斯被关在这间树屋里已经很久了，奥莉安娜从来不让她出门。 虽然可以从书上了解到很多很多东西，但人鱼的本性让她更想去真正的接触到那些未知的或者已知的事物，而不是光靠想象去了解。 “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阿兰妮斯得寸进尺，象征着生命的碧绿色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阴冷的金发女巫。 人鱼其实只是随口一说，这几年她提过很多次，也没哪次对方答应过，所以问完又翻身躺了回去，继续读她的书。 “太阳也很爱她，暖洋洋的温度将丽兹的脸烤得微红，热烈地散发着一种蛋糕的甜香。” “可以，明天我带你出门。”亡灵女巫却突然答应了。 金发女人冷漠的声音在人鱼清丽甜美的嗓音中显得很突兀。 几乎是瞬间就打断了阿兰妮斯读书的思路。 “你愿意带我出去？！” 阿兰妮斯惊叫着坐起来，连体面都忘了，手忙脚乱地爬到奥莉安娜身边。 饱含着生机的热气像一团炙热的太阳，来到亡灵女巫身边，将她苍白的脸颊也蒸出一层浅粉。 奥莉安娜这几年已经清晰认知到，人鱼的生命力对她来说是唯一一个能真切体会到的东西，甚至能对她产生影响。 但她依旧没有什么很激烈的反应，淡淡回答：“嗯。” “我有事要去一趟梅里亚城，你和我一起。” “可以顺便看看麦田。” 亡灵女巫默念咒语，将女孩推远了一点，免得摔在自己身上。 她轻轻翻过书页，安静听着阿兰妮斯高兴过头而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问题。 很浅地弯了弯唇。 11、矮墙和小猫 奥莉安娜每个月都会去梅里亚城找贝琳达一次，为了购买材料和出售魔药，或者进行一些学术探讨。 之前她不会带上这条人鱼，不过这次女巫想了想，自己的确把这家伙关在树屋里太久了，带孩子出去放放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驯兽指南中还有提到：适当给予幼兽一些宽慰和奖励，会增加幼兽的好感度。 奥莉安娜倒不是追求什么好感，但能让这孩子更听话一点也好，省得她天天在自己耳边吵这吵那。 只是得知可以出门后，阿兰妮斯就显得尤为兴奋，甚至比平时更吵了。 “梅里亚城是书里说的人族皇都吗？” 阿兰妮斯不止一次在书里看到过这个地方，书上说那里是人族最繁华最热闹的中心 有着培养无数魔法师的皇家魔法学院，巨大古老的城堡，以及众多商会，店铺。 还有人族最大的拍卖所——艾尔莎拍卖所。 也就是当初拍卖她的地方，阿兰妮斯想到这里，很不爽地黑了脸。 该死的拍卖所，该死的人族。 阿兰妮斯对那些都不太感兴趣，她只是记得有一本游记中提到过，梅里亚城里有一家餐厅，能做出享誉大陆的奶油虾浓汤。 浓郁的奶油和虾仁的鲜甜融合得恰到好处，是冬季最受欢迎的一道菜式，虽然现在是夏天，但阿兰妮斯依旧很想试试。 真的有游记上面所说的那么好吃吗？ 她的注意力已经被梅里亚城转移，都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标是那片金灿灿的麦田。 “嗯。”奥莉安娜去过无数次，早就对这座城池没了兴趣，很敷衍地回应她。 等阿兰妮斯再问时，她就连回应都懒得回应了，面色平静地记录自己最近的实验结果，准备整理好带给贝琳达。 人鱼兴奋过头，也没发现自己被忽略了，自顾自地咕噜，还从那堆藏书里翻出最喜欢的游记，再次查找其中的细节。 “我们该怎么过去？”阿兰妮斯高兴得脸颊微红，跑回来跪在奥莉安娜身边。 “坐火车。”奥莉安娜忙里抽空回答她。 “火车？”人鱼小姐翻了翻书，有一点点印象。 “她们在巨大的蒸汽火车的轰鸣声中分离，这是她们最后的一次会面，黑色的天幕下，这座精巧的黄铜色机械巨兽喷出大量火烟，呼啸着带走了两人的回忆。” 阿兰妮斯良好的记忆力让她在一本讲述情爱的小说中翻出了有关火车的一页。 “很有趣的东西，可是我们为什么不用魔法？” 她知道奥莉安娜是一位魔法师，也记得书上说魔法师是能通过传送魔法阵快速到达远方的。 有几次阿兰妮斯靠在树屋的窗台上，能看见奥莉安娜出门后，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会出现在她的脚下，光芒闪过后，对方就消失了。 人鱼小姐目前对魔法的概念还很模糊，奥莉安娜虽然会在她面前随意使用，但其实没有教过她相关的知识。 祭司有和她提过一些，不过那时她还太小，只能分辨出魔法的气息和强弱，以及认出一些基本简单的咒语。 “你不是要看麦田吗？”奥莉安娜终于舍得看她，淡淡出声。 “这次出门没有急事，可以顺便走走。” “意思是我可以在外面待很久吗？”阿兰妮斯高兴地伸手搭在她小臂上。 亡灵女巫皱了皱眉，被她捏得太紧，有点不舒服。 这条人鱼什么时候手劲变得这么大了？ 她想起来书中对人鱼的记载，强大凶残的深海掠食者，鱼尾有着恐怖而巨大的力量，轻轻一挥就能将猎物击晕。 奥莉安娜动了动手，示意这女孩把自己放开。 书中的记载还挺符合。 “嗯。” 亡灵女巫转回头，不再理会她。 这样的兴奋一直持续到了出门，人鱼小姐将自己海藻一样漂亮的头发绑成单条辫子，斜搭在侧胸前，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朝气蓬勃的脸庞。 她身上是女巫给她准备的冒险者套装，米白短衫加马甲，灰绿裤子和长靴，棕色兔毛护腕，外面是一件刻着防御魔法的披风。 奥莉安娜知道她不喜欢穿连体袍子，所以就将她的衣服都换成了裤装，方便活动。 这小家伙的精力旺盛得让人难以招架，裙子的确不太适合她。 亡灵女巫反而喜欢魔法袍，这种长裙的面料大多顺滑，很轻便，将她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魔法防御中，宽大的魔法帽还能把脸彻底遮掩。 朦胧阴森的气质在她身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幽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阿兰妮斯摸摸护腕，露出笑容：“出发！” 奥莉安娜从她身后出来，裙摆轻轻晃动，魔法袍随着她的步伐显出大腿的形状，很快又因为后一步滑下去。 “你等等我！”阿兰妮斯没想到她走这么快，完全没有停下来等自己的意思，也没空再欣赏树屋外看不到尽头的密林了，急忙小跑跟上。 她现在跑起来的动作不再别扭，连耳鳍都变成了耳朵，和人族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她自己不暴露，在外就是一个人族的初级冒险者。 “我们难道要徒步出去吗？”阿兰妮斯话不停，在亡灵女巫身边叽叽喳喳。 “不，先传送到小镇上。”奥莉安娜找了个方便的地方，轻轻念诵起咒语。 浅紫色的光亮瞬间映在人鱼小姐精致的脸上，魔法阵的纹路繁复，给她添了几分神性。 阿兰妮斯碧绿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魔法阵的符文，好奇地记下那些复杂的样式。 两人很快消失在森林中，出现在一间小城镇边。 说是小镇，其实这里非常广阔，大片的田野遍布，田间小道通往房屋。 虽然不是麦田，但这里浅绿色的蔬菜作物阿兰妮斯一样没见过，忍不住东张西望。 “这里是什么？”她扯了扯亡灵女巫的魔法袍。 这就是奥莉安娜平时出门不想带她的原因。 太聒噪了。 “菜田。”亡灵女巫言简意赅。 这下阿兰妮斯将书本中提到的东西和实物对上了，她若有所思地点头，跟着奥莉安娜继续走。 小镇的房屋在外有一层石头堆起的矮墙，连绵建在路边，将人们的居所和道路分隔开。 夏日的太阳很热烈，直直照在矮墙上，只有墙角下有一小片浓深的黑影，道路往前延伸，远处的天边像波浪一样抖动。 午后的镇子很安静，几乎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出门，她们顶着烈阳走在这条乡间小道上，像两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阿兰妮斯之前在树屋里对外界很好奇，可是她真的出来，又有点后悔了。 好热，像火一样的太阳把她烤得发干，越走越热，额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她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一条烤鱼干了！ 奥莉安娜就不热吗？ 人鱼小姐用手给自己扇风，虚弱地看向隔壁的女人。 亡灵女巫当然不会热，事实上她除了能感受到身边这个小家伙源源不断地给自己提供生命力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那种被太阳炙烤的痛苦在她这里并不存在。 阿兰妮斯悄悄地往她身边靠去，果然感觉到了一股阴凉，她惊喜得像是发现了宝藏，往亡灵女巫身上越靠越近。 “你做什么？”奥莉安娜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她的故意靠近，停下来，皱着眉头问。 她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脸庞，阿兰妮斯也不看出她在皱眉，只是能从语气中察觉到她的质问，连忙转开视线，不想说出是自己怕热才黏着她。 人鱼小姐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目光忽然就落到了旁边的矮墙上。 那儿有一只三色花猫，小小地团在墙上，似乎是在晒太阳，轻轻舔舐着自己的爪子。 肉垫是浅浅的粉色。 阿兰妮斯不合时宜地想到，那个颜色有点像奥莉安娜的唇色。 “阿兰妮斯？”女人的声音打断她。 但人鱼小姐已经往小猫那凑过去，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 “这是猫吗？奥莉安娜。”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那只三花小猫闻了闻她，居然主动将脑袋蹭到她手上，软软地叫了两声。 “好可爱。”阿兰妮斯惊喜地摸了摸小猫身上柔软的毛发，把它抱进怀里，小猫也没拒绝，甚至还往她身上蹭。 “你看你看！”人鱼小姐不由地笑起来。 她就站在这片阳光明媚的矮墙边，精致艳丽的脸上绽开像太阳般的笑容，兴高采烈地向亡灵女巫分享。 奥莉安娜目光很难从她热情的面庞上移开，小猫被红发女孩抱在怀里，献宝一样举到女人面前，眼睛和玛瑙一样璀璨。 亡灵女巫忽然间，在这个夏日里感受到了烈日炎炎的温度。 12、火车外的故乡 那只小猫本来在阿兰妮斯的怀里很乖顺，可是被举向亡灵女巫的时候，居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发出了两声尖锐的猫叫。 它太激动，阿兰妮斯都差点没捧稳它，赶紧把小猫收回来，人鱼小姐小声疑惑：“怎么回事？” 奥莉安娜在那一瞬间回过神来，皱眉提醒她：“不许……” 只不过她还没说完，这条小人鱼就已经顺着她话开口：“好吧，老师。” 不情不愿的样子很欠收拾，奥莉安娜看在她笑容还算好看的份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错开眼，继续往前走。 “我们没空在路上闲逛，跟上。” 阿兰妮斯只好恋恋不舍地将小猫放下，一步三回头地给小猫挥挥手，可惜那只猫儿受了惊吓，已经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一跃就跳下矮墙，再也不见踪影。 “我看好多书上都说，魔法师喜欢养一些小动物，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猫，老师怎么没养？” 人鱼小姐小跑几步追到奥莉安娜的身边。 “养过。”奥莉安娜语气冷淡地回答。 “可是我没见……”阿兰妮斯指尖绕着自己的辫子，很是疑惑继续问。 “死了。” 亡灵女巫的声音没有什么变化，冷冰冰地在这份烈阳下显得过于平静。 让阿兰妮斯彻底没了声响。 怎么死的？她看了看奥莉安娜的侧脸，但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模糊一片透着阴寒的气息。 比在家里会显露出来那张苍白冷淡的面孔要阴森得多。 “我并不喜欢养这些东西。”奥莉安娜像是回忆起什么，难得多说了一句。 “很麻烦。” 还会被她害死，亡灵女巫没有把剩下这句话说出来，又恢复沉默。 阿兰妮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心情应该不是很好，于是也不敢说太多话了，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走在路上。 太阳依旧毒辣，晒得人鱼小姐口干舌燥，她不断地取下腰间的小水壶，小口抿着，试图让自己的口腔湿润一点。 忽然面颊上吹来一阵风，带着和煦的清凉，抚平了她有些焦躁的心，阿兰妮斯微微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奥莉安娜轻轻抿唇，把剩余的咒语念完。 召唤风的咒语，对一个大魔法师来说并不困难。 这个小镇是附近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仅存的站台每天只有一趟火车，在下午的时分离开。 她们来的时候，站台上零星站着几个人，火车正好进站。 黑色的蒸汽火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冒着浓重的白烟，溢满整座车身，巨大的鸣声和车轨擦滑的响动在阿兰妮斯耳边炸开。 车身上黄铜色的铃铛轻动，富有节奏地晃荡出清脆的钟响。 “这和书上的描写不太一样？”人鱼小姐皱着眉头，一寸寸打量这个钢铁巨兽。 “白天和夜晚的景观当然有区别。”奥莉安娜回答了她，去售票窗口买票。 阿兰妮斯紧紧跟着她，好奇地观察四周。 站台与火车那样精巧的外观对比，就显得很简陋，只有几条长椅，和一个木屋作为售票处，里面穿着蓝色大衣的人正趴在台上午睡。 人鱼小姐等着亡灵女巫与那个售票员说完话，才跟她一起上了车。 这座黝黑的物体里，却是温馨的木质装设，相对摆放的木长椅，车厢内每对座位中间的墙上，都挂了一盏黄铜色小灯，不过现在并没有亮起。 阿兰妮斯站在走道中间，把每一处地方都深深映在脑海里：“这比书里写的更精致。” “坐好，别挡着路。”奥莉安娜沉声告诫她。 人鱼小姐回头一看，果然见到一位穿着亚麻色衬衫的女孩在她身后局促地站着，像是不好意思开口叫她让开。 “哦！对不起。”阿兰妮斯大多数时候还是个非常礼貌的孩子。 “没，没关系。”女孩小声回答，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阿兰妮斯小心翼翼坐在木椅上，挪了挪屁股，感觉除了比家里的软垫硬之外，也没什么不同。 她没了兴趣，那股激昂的感觉也消沉下去。 “麦田在哪里？”好在她还记得这件心头大事。 “路上。”奥莉安娜压了压帽檐，让自己的气息更加模糊。 “从这里去梅里亚城，需要经过一片田野，有部分农场会种植小麦，最近麦子成熟了，你应该能看见。” 阿兰妮斯听了她的话，又开始期待起来，小姑娘的确这样，很容易就会被新鲜事物转移注意，尤其是那些听说过又没见过的东西，尤为好奇。 人鱼小姐靠着窗坐，撑着脸兴致勃勃地盯着窗外。 过了一会，火车启动，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尖啸，静止的画面也开始慢慢移动，掠过窗前。 “动了，老师。”阿兰妮斯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移动的景色，小声惊叹。 下午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微红的脸颊上，像是喝了一小桶树莓酒，兴奋又激动。 “坐好，如果你不想一会从车头栽到车尾去的话。”奥莉安娜坐得很端庄，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没什么情绪地提醒她。 利莫里亚大陆的每一辆火车都被加固过魔法阵，不仅能提高行进速度，还能防止被其它生物攻击。 但车内可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如果不好好坐着，在火车变道的时候就容易摔倒。 阿兰妮斯本来还嗤之以鼻，依旧趴在窗前，亮晶晶着眼往外看，没过多久她就身体一歪，没坐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嘶……”她精致的眉毛也皱起来。 奥莉安娜扫了她一眼，没管。 阿兰妮斯太熟悉女人这个眼神的意思了，就是在嘲笑她蠢。 她不能接受在亡灵女巫面前出丑，这会让她特别尴尬，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堪。 人鱼小姐气得站起来，刚想说什么，火车又震了震，她赶紧坐下，不敢再造次，红着脸往旁边看，结果奥莉安娜根本没在看她。 阿兰妮斯悄悄松了口气。 很快，那片亡灵女巫所提的麦田就出现在窗外，广阔的田野上，到处是金灿灿的一片。 正好太阳准备落山，余晖映照在这片麦田里，像是金红的大海，随着微风起伏成浪。 阿兰妮斯呆呆地看着那片原野，忽然又想起了曾经在海里的生活。 她已经在大陆好久了，童年时的回忆都慢慢褪色，变得模糊，只有在梦里才会回到那一片深蓝的海域。 梦幻绚烂的海底，四处可见的彩色鱼群，还有她的贝壳房。 布置了各种珍珠珊瑚，还藏着很多她偷跑出人鱼部落收集回来的宝藏。 一枚金币，一个神奇的海螺，或者沉船中折断的银匕首。 她想起来她曾经可以在海底自由自在地游玩，可以尽情地展现她漂亮绚丽的鱼尾。 阿兰妮斯默默低头，看向了自己现在的双腿。 羸弱无力，好像除了走路什么用处都没有。 她有点想回海里。 13、魔法 接下来的路程，阿兰妮斯一直很沉默，她静静地望着外面的麦田，不知道在想什么。 奥莉安娜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去关心这孩子，而是满意地转回头，心里想总算是安静了。 她自己出门的时候，身边从来没有这么吵过，这条人鱼的活跃程度总是能刷新她的认知。 怎么会有人能这么精力旺盛。 亡灵女巫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阳彻底落山那一刻，火车被浓烟裹挟着，鸣啸滑入站台。 车门打开后，站台外的嘈杂人声也跟着涌进来，很快点醒了阿兰妮斯的沉默。 她像是终于回到了这个世界，碧绿色眼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水光，但转眼又被压了下去。 阿兰妮斯只是觉得，她不能在这些大陆生物面前哭。 不然多丢人啊。 人鱼小姐咬咬牙，忍住自己的难过，眨了眨眼睛，重新挂上笑脸，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我们到了吗？” “嗯，下去吧。”奥莉安娜起身，身上的银紫色魔法袍跟在身后，被风掀起一点点下摆。 好在小孩子的注意力实在很容易转移，只要有点新东西，就能夺走她们的精力。 阿兰妮斯刚刚的悲伤在进入梅里亚城的那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砖红砖间错的矮楼紧挨着一栋接着一栋，宽敞的街道两边有着台阶供行人来往，清脆的马蹄声响起，蓝色人影架着独角马车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穿梭。 铁质路灯已经亮了，竖在街道中间，正好分割出两个方向的道路。 这些矮楼的第一层都是商铺，有的是面包店，从拱形的落地窗里可以看见，架子上都是已经烤好的各式各样的面包。 挂着营业中吊牌的绿色小窄门被人推开，上面的铃铛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一个女人走出来，她手肘下夹着一个纸袋，正边走边清算自己的钱包。 “一块可颂也要我十枚铜币，这该死的物价，怎么越来越贵了？” 女人数完还恼怒地抱怨出声。 阿兰妮斯好奇地看着她走远，跟在奥莉安娜身后经过了那家面包房。 光是在外面走过，都可以闻到面包散发的香甜气息，浓郁的香气在店里明黄的灯光下迸发，天幕已经有点黑了，这家店面就多出几分朦胧，在晚雾里悄悄勾起人的馋虫。 “咕噜噜——” 人鱼小姐显然也逃不过这份诱惑，肚子应景地响了起来。 阿兰妮斯尴尬地红了红脸，转头看向亡灵女巫。 “我饿了。” “你要吃面包？”奥莉安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被刷成绿色的墙砖上写着店名——梅斯面包房。 门前放着一块立牌，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了今天的打折面包种类，第一个写的就是可颂。 “面包……那就是面包吗？”阿兰妮斯若有所思。 她不喜欢，这种用小麦做成的东西，就和苹果一样，不讨她欢心。 “不，我要吃肉。”阿兰妮斯朝女巫展露了一下自己的尖牙，以表示她人鱼的肉食者身份。 奥莉安娜魔法帽下冷漠的脸庞没什么表情。 说实话，她有点后悔了，带阿兰妮斯来城里很麻烦。 如果是平时，她大概不会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去魔法学院找贝琳达，事情不多的情况下，大概会在城里的老房子住一晚，第二天回塞尔多拉森林。 如果要讨论一些问题，估计就没空回来了，会一直在贝琳达的办公室里待到天亮。 不过最多三天，她就会离开梅里亚城，人类的生命力虽然一样会被她吸收，但只要控制在三天左右，就可以在她离去后恢复，不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魔法师能坚持的时间会长一些，但最多也只是一个月，不然生命力就会永久性的下降。 所以她很早以前在人族进行学习的时候，有住过一段时间梅里亚城的郊外，在那里进行自学深造。 人族与她达成交易，在学院里系统的学习可以帮她梳理脑中纷杂的记忆，但同样，奥莉安娜也要帮助她们研究课题。 庞大的学识可以支撑亡灵女巫解决那些人族耗费许多年才能研究出来的问题。 和贝琳达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这位人族大魔法师当时还只是个入学不久的魔法学徒，但是她的魔法天赋极高，很快就在低年级中脱颖而出，甚至开始学习中高级魔法。 也就是这样优秀的能力，贝琳达早早就接触到教授，成为她的学妹，并且多了一份任务——给远在郊外的自己送学习资料。 奥莉安娜的回忆在人鱼小姐的呼喊声中截止。 “老师，我们可以去游记上说的那家餐厅吗？”阿兰妮斯显得有点兴奋，她总算能品尝自己日思夜想的美食，绿眼睛都澄亮了。 连称谓也礼貌起来，生怕奥莉安娜生气她不讲敬称，会把她饿着。 是很麻烦，奥莉安娜一想自己还要带这条蠢人鱼吃一日三餐，还要带她去自己的老房子里休息一晚，还要在找贝琳达的时候安置好对方的去处。 亡灵女巫就顿时一阵头疼。 果然不该把这孩子带出来。 “我看看，好像就在这间面包房不远！”游记上还贴心地画了地图和路线，阿兰妮斯很快就通过上面的店名分辨出来方向。 她兴致勃勃地扯住亡灵女巫的衣袍，拖着人就往小巷里拐。 奥莉安娜很不悦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扯动的衣袍，轻轻念诵了一个魔法，阿兰妮斯的手就开始打滑，怎么也抓不住东西。 人鱼小姐惊恐地抓了抓空气，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马甲，手感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你刚刚做了什么？”阿兰妮斯又蹭了蹭衣服，好奇地问她。 “禁止接触魔咒，不许扯我袍子。”奥莉安娜淡淡地回复她。 “那家店我知道在哪里，想吃就快点跟上。” 她放弃了今晚去找贝琳达的想法，还是打算先把这个小家伙带回老房安置好之后再做决定。 “老师，我可以学魔咒吗？” 阿兰妮斯却突然问起这个。 人鱼小姐碧绿的瞳孔闪了闪，又想起那片像海一样的麦田。 或许，学会魔咒可以让她有机会回去。 阿兰妮斯消停了几年的心，突然又在这次独特的外出之旅中复燃了。 “你要学魔法？”奥莉安娜停下脚步，有点惊讶看她。 说实话，亡灵女巫从来没有想过要教这条人鱼魔法，一是不需要，她养对方是为了研究抑制生命力流逝的方法。 二是这条人鱼从来没有体现出来过一丁点关于魔法的天赋，或许学习能力上的确不错。 可是魔法向来是看重天赋的。 如果没有召唤元素的能力，那再努力再聪明也不能成为魔法师，相反可能一个单纯幼稚的孩童，也能因为强大的元素感召力，凭空使出魔法。 奥莉安娜摇摇头，只是冷淡地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不一定能学。”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阿兰妮斯最讨厌她这样的态度，好像自己很蠢似的，人鱼小姐有自己的骄傲，也不允许别人断定自己失败。 尤其是在她还没开始尝试的时候。 “我觉得我可以。”她自信地扬了扬头，像是挑衅一样地看进奥莉安娜被帽檐遮掩的朦胧眼睛。 她的自信和骄傲很耀眼，正如她那头火红象征着太阳的头发和代表生机的碧绿眼睛，做什么都很有活力，也从不会觉得自己不行。 奥莉安娜想起之前教这孩子说话和练字，阿兰妮斯也是不肯服输，不允许自己说她一丁点的不好。 在某些方面，这样的态度的确比很多自卑软弱的魔法师要强得多。 魔法师需要这样的自傲，它能增加对元素的感召力，也能让魔咒更加流畅的释放。 奥莉安娜倒是对她多了几分欣赏，亡灵女巫没有再拒绝她，而是答应下来：“今晚我可以替你测试一下魔法天赋。” 阿兰妮斯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绿眼睛里都闪烁起光芒，像极了一对澄澈的翡翠玉。 “当然，如果不及格，我是不会教你魔法的。” 奥莉安娜在她透亮惊喜的目光下泼了盆凉水，并没有什么委婉的意思。 “我不会教一个没有魔法天赋的废物。” 14、啊秋！ 奶油甜虾汤的确很好喝，阿兰妮斯吃得心满意足。 在树屋的时候，奥莉安娜可不会给她做饭，每次都是用火元素魔法将鱼烤熟了就扔给她。 或者不烤。 一日三餐唯一的区别就是鱼的种类不同，这是她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阿兰妮斯甚至有点想哭。 虽然在海里她也只吃生鱼，可是在大陆上待久了，又看见那些书里所说的食物，形容得那样鲜美，什么都喜欢试一试的人鱼小姐当然是好奇得不行。 今天一试，让她终于知道自己之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我以后可以天天来吃吗？”阿兰妮斯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味道。 “不能。”奥莉安娜没有余地地回绝了她。 阿兰妮斯很遗憾地看着那碗甜汤，里面已经很干净了，一点汁水都没剩下。 人鱼小姐依依不舍地跟着奥莉安娜走出餐厅，还不停地回头，似乎是想彻底记住那个味道。 “别看了。”奥莉安娜淡淡地喊她。 亡灵女巫只想赶紧把这个小家伙带回老房子，然后去找贝琳达。 “好吧。” 阿兰妮斯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奥莉安娜的旧居在梅里亚城南边的郊外，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她们在夜色里赶过去，只有亡灵女巫的照明魔法在黑暗中散发着光亮。 小路先穿过了一小片农田和栅栏，才来到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郊外的老房子只有两层，是座红砖砌成的屋子，矗立在一片小树林里，和周围的农舍也隔了好一段距离。 古老的建筑本应该长满杂草，爬着藤蔓，起码刚刚经过的一些旧屋就是那样，可这座无人居住的建筑似乎被下了诅咒。 贫瘠的土地充斥着死亡孤寂的气息，久久不散，像极了一座鬼屋。 那些靠近屋子的小树林，也能明显看得见枯枝。 夜晚为它又添上了几分诡异，两人面前那团光亮还照应出奥莉安娜苍白的脸。 死气沉沉，完全可以吓哭很多个小孩。 阿兰妮斯缩了缩脖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真觉得奥莉安娜是想把她带到这里灭口。 但是灭口在树屋完全就可以做到，根本没必要来人族的城池。 人鱼小姐悄悄松了口气，又把自己吊起来的心放回去了。 “你以前住这种地方吗？”阿兰妮斯皱了皱鼻子，她用魔法披风把自己包紧了一点，觉得周围凉嗖嗖的。 奥莉安娜能听出来她语气中似有若无的嫌弃，没搭理，推开小院的栅栏，走了进去。 “你，你等等我……”阿兰妮斯是真的在怕，虽然她在海里什么都见过，连沉船和骷髅骨头也遇到好几回，但面对这种阴森的环境，还是忍不住害怕。 人鱼小姐再也不敢造次了，小心翼翼地扯住对方的魔法袍，等抓到的时候才发现，女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禁止接触魔咒撤下，手中布料的触感很真实。 这给阿兰妮斯带来了一点点的安心。 奥莉安娜懒得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进了屋里，先施了一个魔咒，顿时房子里的魔法灯具都亮起来，露出里面的布置。 小小的客厅摆着一张双人沙发和一张单人沙发，双人沙发上面铺着绒毯，毯边太长了悬垂到地上，和红色地毯贴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柔软舒适，完全可以躺在上面休息。 而单人沙发则是真皮，红艳得比地毯还鲜亮。 沙发是相邻摆放的，成一个不连贯的v字，斜对着壁炉，中间还有一个小圆桌，上面摞着几本厚厚的书籍。 而屋子的周围，除了窗台前会放一个窄桌，靠墙都是书架，围绕着整座房子，摆满了书籍。 事实上，屋里比凄凉的屋外要温馨得多，起码能看出来有生活气息。 但在阿兰妮斯看来，她入目所及只有书和书和书。 哦不，或许还有稿纸和羽毛笔，在那张窗台前的窄桌上放着，桌前是一张木椅。 人鱼小姐又看了看壁炉旁边上去的楼梯间，怀疑上面也都是书。 不过很快，奥莉安娜就给她答疑了。 亡灵女巫念诵咒语，让屋角那些扫帚和抹布自己打扫房屋，回头看了小人鱼一眼。 “跟上，给你测试一下魔法天赋。”她说完往楼上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阿兰妮斯好奇地碰了碰那把被魔法控制的扫帚，结果却被甩了一脸灰，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啊秋！” 人鱼小姐揉了揉鼻子，露出嫌弃的神情，赶紧躲开，小跑往奥莉安娜身后追去。 “等会别乱动，也别乱跑。”奥莉安娜很清楚这小家伙的折腾能力，皱眉先提醒了一句。 阿兰妮斯嗯嗯地应了，看起来是很听话。 但是不是真的那么听话就很难说了，奥莉安娜已经在心底默念好了静止魔咒，有需要的时候完全可以直接施用。 二楼只有一小部分书籍，不多，似乎还是在楼下带上来的。 这里完全只是一个研制室，和树屋里的大型地下室比起来，这里更像缩小版，东西一应俱全，不过空间要窄上许多。 阿兰妮斯没有去过树屋的地下室，奥莉安娜从不让她进去，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魔药研制室。 每去到一个新地方，阿兰妮斯都很喜欢观察，这是属于她人鱼作为掠食者的本能，同样她也十分细心，可以注意到很多旁人容易忽略的东西。 那些奇怪又看不懂的器具上，都印着一个荆棘鸟的标志。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阿兰妮斯歪了歪脑袋。 “把手伸出来。”奥莉安娜见她没有乱碰，这才把静止魔咒驱散了。 阿兰妮斯回过神，不解地伸出手。 “老师要怎么才能看出我的魔法天赋呢？” 奥莉安娜只是握住她的手，亡灵女巫冰冷的体温很快通过接触的地方传递过去，让阿兰妮斯忍不住蜷了蜷指尖。 但挣脱不开。 亡灵女巫开始轻轻念诵起一句古老缥缈的咒语，周围的元素力也开始涌动，朝她们飞来。 空气中的波动变得明显，阿兰妮斯奇异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在变快，好像有风轻轻拂过她的脸。 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在两人脚下亮起，照亮了阿兰妮斯的冒险者套装，也照亮了她碧绿色的眼睛。 在魔法阵彻底完成那一刻，阿兰妮斯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被握住的手上有了动静。 一种强大又说不上来的力量在体内苏醒，调动着她人鱼强悍的血脉之力。 阿兰妮斯顿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体内所有的力气都荡然一空，心脏猛地收缩一下，碧绿的眼睛闪过光芒。 没有任何经验的人鱼小姐也不懂得控制，那股足以吸引这整片空间的元素感召力喷涌而出，无数元素被她吸收，又像海啸一样转化成魔力喷发。 太过浓郁的魔法之力如此强势，连奥莉安娜都没反应过来，她没想到这条人鱼会有如此纯粹的魔力，下意识先施放了防御魔法。 但那顶魔法帽没有防备，竟然被掀飞开来。 这一瞬间，银紫色描绘着魂火的宽大帽子飘落在地上，亡灵女巫一头像瀑布那样长至腰间的白金发倾泻而下，被元素风吹到身后，露出她苍白冷淡的脸。 奥莉安娜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 很少见地露出诧异。 15、颠倒魔咒 奥莉安娜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强的元素亲和力。 事实上，利莫里亚大陆的所有种族，都做不到像阿兰妮斯这样，仅仅只是催动了体内的血脉，就可以引动元素暴乱。 这小家伙几乎能赶上自己。 奥莉安娜望进她碧绿色的眼睛，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 亡灵因为本身就近似元素堆砌出来的一种能量体，她可以没有任何阻碍的调动空气中所有元素力量，可这条人鱼还活得好好的。 甚至生命力旺盛得能制止住她的消散。 是每条人鱼都如此，还是只有这条能做到？ 亡灵女巫把魔法帽捡回来，清扫干净上面的灰尘，也懒得再戴上了，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风元素被她念诵的咒语制止，已经停歇下来，那头飞扬的金发于是柔顺垂回身后。 “刚刚发生了什么？”阿兰妮斯对此毫无概念，她只是以为奥莉安娜又念了什么咒语才搞出这样大的动静。 虽然这不太符合女人平时的形象，但她也只能这样认为。 “你引起了元素暴动。”奥莉安娜松开她的手，很平静地说，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轻松。 但如果是其他魔法师在这里，恐怕就要发出尖锐爆鸣了。 那可是元素暴动，一旦压制不住，狂暴的元素力足以将整座小屋撕碎，周围的元素也会因为中心集聚而留出来的空缺，自发往爆发点靠拢。 最终形成的漩涡只会越长越大，又因为元素暴动几乎夺去了空间内的所有元素，就算是高级魔法师在这里，也很难从漩涡里抢到足够的魔力念诵咒语。 奥莉安娜只是默念了一句短咒，就将这片即将成形的元素漩涡给压了下来。 她作为亡灵女巫，调动元素力就像是呼吸一样自如，就阿兰妮斯那点小本事，还威胁不了她。 “那是什么？”阿兰妮斯握了握手，又展开，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体内那种被抽干的感觉消失了。 显然，罪魁祸首也没意识到刚刚的危险。 “可以说是小型炸弹。”奥莉安娜给她粗略地解释了一句，金发女人没有再浪费时间。 而是抬手捏住阿兰妮斯的下巴，强行制止住对方的挣扎，灰蓝色的眼睛里有亮起一个隐隐约约的魔法阵。 紧接着，这个繁复特殊的魔法阵，也同样在阿兰妮斯的眼睛里闪烁，最后才缓缓消退下去。 阿兰妮斯觉得自己有一会很不舒服，感觉是有东西扼住了她的心脏，但很快那种轻微的窒息又消失了。 人鱼小姐瞬间露出尖牙，很不爽地挣开她的手，怒问：“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 不是测试魔法天赋吗？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对她。 “防止你一不小心把我家炸了。”奥莉安娜依旧冷淡。 “别把问题都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亡灵女巫收回视线，抬手在虚空中对着一本书籍点了点，那本书就被紫色波光包围着飞到她们面前。 “等你以后学到元素暴动，自然就会知道。” 奥莉安娜不打算解释这么多，这小家伙估计根本听不懂。 “你合格了，我接下来会教你魔法。” 阿兰妮斯隔着衣服揉了揉胸口，还是很生气她刚刚招呼都不打就对自己不知道干了什么。 人鱼小姐头一撇，鞭子往身后一甩，哼了一声往楼下走，“我不学了，你是坏人。” 这几年奥莉安娜虽然说话总是不顺她心，但是的确也不怎么拒绝她，这傻孩子被惯久了，就真以为自己还是像在海里那样自由。 这会儿越发任性，说不学就不学。 人鱼小姐才说完这句话，脚步就开始乱起来，她脑子要迈出左脚，右脚就会往后踩，想迈出右脚，左脚又会往旁边跨。 手也是一样，根本不随脑子想，它有自己的想法，像海草一样胡乱摆动起来。 “等等，不对！”阿兰妮斯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脚下一滑，根本没办法保持平衡，砰的一下就脸着地摔了个大跟头。 人鱼小姐想爬起来，可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她在地上蛄蛹着翻滚，半天也没站起来。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当初自己还在练习走路的时候，不，或许要比那时候更混乱得多。 阿兰妮斯咬牙切齿，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是谁做的。 “安奥……娜莉！”她转过头，生气大喊，但念出来的途中差点连嘴巴都打不开，喊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呓语。 亡灵女巫轻飘飘地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是颠倒魔咒，不过我做了一些改进，会让中咒者更加混乱，初级魔法而已，很多魔法学徒会用它来捉弄人。” 奥莉安娜甚至有空和她解释。 “我会给你留一段魔法录像，里面有解开这个魔咒的方法。” 亡灵女巫戴好魔法帽，身影朦胧，看不清表情。 “希望我明早回来的时候，能再看到你活蹦乱跳的样子，阿兰妮斯小姐。” 奥莉安娜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背影和当初拴她在树屋里的时候一样决绝。 她这个意思分明就是要把自己丢在这不管了，说不定还得丢脸丢一晚上。 阿兰妮斯瞪大了眼睛，眼皮果然闭上，死死粘合。 她赶紧又控制着自己闭眼，这回眼睛打开了。 “等等你！解开……我，你！” 人鱼小姐语无伦次，比当初被拴起来的时候狼狈多了。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奥莉安娜掩盖在魔法封印下的脸浮现出一丝笑意。 亡灵女巫不会随便教人，更不是谁都能拒绝的。 女人很快收敛表情，离开了这里，来到梅里亚城中心。 奥莉安娜对自己的魔咒很放心，那个小家伙什么都不懂，估计折腾不了多久就累了，自己又将她对元素太过强悍的召集力给封印了一部分，估计闹不出什么大事。 本来是打算今晚在旧居教这孩子魔法，第二天再找贝琳达的，可是阿兰妮斯实在是欠收拾，奥莉安娜可没有那个耐心去劝小孩学习。 她选择给对方一个小小的教训，等人听话了再教，现在正好有空来找贝琳达讨论。 皇家魔法学院的晚上还是灯火通明，尤其是这座学院里最重要也是最大的一栋建筑——皇家图书馆。 巨大的尖顶建筑像一座教堂，事实上它也的确由教堂演变而来，甚至塔尖上雕刻的太阳花标志还鲜明可见。 只不过这里被划进学院范围之后，图书馆的大门就雕刻了一只欲飞的荆棘鸟。 最近是秋季学期的期末，这些小魔法师们都很努力，正在勤奋地补足自己这一个学期里功课，魔法师都有相应的魔咒能缓解疲劳，她们不用担心自己会觉得累。 奥莉安娜略过那些抓耳挠腮的魔法师学员，一路上了图书馆的顶层。 作为学院的标志性建筑，贝琳达的办公室以及魔药炼制室都在这里，并且居于顶层。 她是最有名望的魔法师教授，也是人族唯一的大魔法师，整整一层都是皇室安排给她的办公场地。 奥莉安娜轻车熟路地来到她办公室门口，准备敲门，却发现门只是虚虚靠上，并没有关紧。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一声低软的哀求。 “等等，别在这里……” 16、或许是诅咒 奥莉安娜很明显地顿了一下，收回指尖。 但她亡灵的气息没有刻意掩盖，这时候已经被里面的人察觉。 那声不太清晰的哀求很快被人咽下，消失在办公室里。 奥莉安娜能听得出来，那道声音是属于贝琳达的，这女人千回百转的嗓音就算是压低了很多，也依旧盖不住其中的柔媚。 贝琳达的确花心，在外面谈过很多女人，但奥莉安娜从来没有见她在办公室里和人这样放肆过。 这还是第一次。 奥莉安娜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打扰里面情意深浓的两人。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走，办公室的门很快就被人打开了。 贝琳达从门口走出来，她身上的魔法袍看得出来有些凌乱，像是刚披上去的，耳后的金棕色头发也稍微卷了卷。 不知道有谁指尖在这里揉过。 “奥莉安娜？” 贝琳达愣了一下，忽然又想起来，这位每月通常都是这两天会来找她，准时得很。 是自己喝酒上头，和人调情，没想起来约定。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开口解释：“我刚刚在教助手学习魔咒。” “或许我今晚不该来。”奥莉安娜对她喜欢谁没有兴趣，只是想找她讨论一下人鱼血的事，既然现在不合适，明天再来也没关系。 “你先进来吧，我不忙。”贝琳达迅速让开，请她进来。 金棕发女人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清了清嗓子：“这次是？” 奥莉安娜却先往办公室里扫了一眼。 沙发上，坐着一个红色魔法袍的女人，乌黑的头发，垂着头看不清脸。 高级魔法师，助手。 奥莉安娜很快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前几个月贝琳达和自己提到过，打算找一个制药助手，辅助她进行魔药研制。 但是人选有好几位，一直不知道该收哪个，其中有一位贝琳达和她提过很多次。 最近新出现的一位高级魔法师，因为魔药炼制速度非常快而出名，的确优秀，最后被选为助手也不出奇。 奥莉安娜只会记得一个人的成就和天赋，其余的东西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这次是我的私人讨论。”奥莉安娜提前声明。 意思很明显，不想有第二个人听见。 贝琳达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发女人什么也没说，很快出去了。 走出办公室时，她很突然地抬头看了奥莉安娜一眼，还没等奥莉安娜觉得冒犯，又很快收回离开。 亡灵女巫阴森的气息波动了一瞬，忽略了这件事，坐到长沙发上。 私人讨论，是她和贝琳达很早以前提出的交易。 事实上她每次来和贝琳达交流，所说的都会被皇室收录，作为研究魔法的辅助细节。 她也的确答应过皇室会帮助她们，但某些时候她并不希望自己的部分特殊研究被宣告于世。 所以奥莉安娜和贝琳达做了一个交易。 每位大魔法师总有自己不可告人的魔法项目，贝琳达也有，所以贝琳达会帮她保密，不上交皇室，作为交换，奥莉安娜会同样帮她研究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 “是人鱼？”贝琳达猜出来她的目的。 奥莉安娜最近有和她提到过的特殊研究，只有那条人鱼。 具体内容是什么，奥莉安娜并没有和她说过，这还是对方第一次找她谈论这个。 “我以为你进展很顺利。” “不，恰恰相反，我连第一步都失败了。”奥莉安娜摇摇头，皱眉开口。 “出了什么问题？”贝琳达很惊奇，她没想到还有东西能难住亡灵女巫。 事实上她早年帮奥莉安娜送学习资料，早就知道对方渊博的学识储量和恐怖的魔法控制力。 没有人可以做到比亡灵女巫更优秀，连贝琳达都认为自己没可能超越她。 “等等，你身上怎么会有元素暴乱的气息？”她还思考着，就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纷乱的元素力。 “那个小家伙魔法天赋很强，不小心催生的，被我提前制止了。” 奥莉安娜没有当回事。 “魔法天赋很强……能强到引发元素暴乱？” 贝琳达都惊呆了，她不可置信地打量了奥莉安娜两眼，想不明白这女人怎么能做到这么冷静。 “那可是元素暴乱，就算我们已经是大魔法师了，但如果不在瞬间压制，也容易被漩涡伤到。” “她是元素成精吗？！居然能催生这个？” 贝琳达自言自语了半天，突然才意识到。 “你说这个小家伙，不会是之前那条人鱼吧？” “是她，我认为这可能和她的血脉有关。” 奥莉安娜对人鱼血更关心一点。 “贝琳达，你对人鱼族了解多少？”她若有所思问。 “人鱼？少得可怜，或者说几乎没有。”贝琳达摇了摇头。 “即使是皇家图书馆，里面对人鱼有记载的书也不会超过二十本，而且大部分还是碎片记录，没有完整的体系，甚至还有冲突和矛盾的地方。” “奥莉安娜，我想这个我帮不了你。” 贝琳达叹了口气：“人族对人鱼的了解太少了。” 奥莉安娜听完，生出点遗憾。 人族在利莫里亚大陆的东边，占据了整一片塞尔多拉森林以东，和大海接壤，最可能接触到人鱼的也只有她们了。 事实上回忆里那些对人鱼有着模糊记忆的魔法师，也的确都来自人族。 “我通过这几年的观察，做了初步的分析，但样本只有一只，而且她……” 奥莉安娜本来想说蠢笨，但最后还是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个例很难作为主要依据，我只是粗略地记了一些她说过的大众习性，以及她个人的生活习性” 亡灵女巫将魔法口袋递给她，“看看吧。” 贝琳达翻开那些稿纸，一张张扫过。 “个例也可以推导群体，起码这些充足的记录足够让我们了解人鱼的一部分。” “那有什么问题？” 她下意识把奥莉安娜的稿纸整理好，不像桌面上其他纸张那样乱七八糟地散放。 “她的血不能分离。”奥莉安娜总算记起来自己还没有摘下帽子，于是把魔法帽取下，轻轻放在大腿上。 金发散落，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恼，很快被冷淡掩盖。 “我这些年尝试了很多办法，也试过重新改写分离魔咒，但没有任何用处，她的血就像是一团独立的生命，分离魔咒对它很难起效。” 高级魔法师迈入大魔法师行列，有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改写魔咒，只有能做到熟练轻松地改写魔咒，并且正确管用，才是真正成为了大魔法师。 当然就是改写魔咒的第一步，就有很多人做不到，这需要强大的魔力做到完全掌控魔咒，再去突破魔咒本身的限制，才能进行改写。 如果失败还可能会反伤自己。 “或许是诅咒。”贝琳达忽然接话。 奥莉安娜一顿，一些被长久困住的思绪豁然开朗，有了新的方向。 是啊，诅咒，她一开始不就怀疑，人鱼强悍的再生能力是海神的诅咒，可真正研究的时候居然没想过这一方面。 亡灵女巫很无奈地扶了扶额，像是不能接受自己一时的犯蠢。 其实这不能算犯蠢，毕竟作用于整个种族的诅咒，那必然是属于神的念咒，在众神陨落后，这种事情几乎销声匿迹，一般情况下也很难想到这上面去。 “这的确是个好提醒，谢谢你，贝琳达。”奥莉安娜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冷淡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如果是阿兰妮斯在这里，她或许就要大惊失色了。 这恶毒的女人居然还会说谢谢？！ 17、太过分了！ 可惜阿兰妮斯现在被颠倒魔咒按在地上根本挣脱不开，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憋屈地看着眼前漂浮的羊皮卷。 那是奥莉安娜给她留的魔法录像。 说是录像，其实只是一份卷轴，上面是奥莉安娜当初学习这个魔咒时写下的笔记。 她将这句魔咒深入剖析拆解，分出难掌握的地方，并附上了理解方式。 虽然只是初级魔法，对于亡灵女巫来说没有什么困难之处，但她写的并不草率，其实后面还有一段改写小记。 不过阿兰妮斯前面都没搞明白，后面的小记就更加难以理解了。 大概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人鱼小姐努力克服自己失去控制的慌乱，试图读懂那份羊皮卷。 等自己学会了魔法，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阿兰妮斯都快气哭了，这几年奥莉安娜对她态度还算友好，日子过得不错，她都没再想过回海里的事，没想到今天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这个该死的女人，人鱼小姐把怒气都推到了亡灵女巫的身上。 羊皮卷开头是一串咒语，干净的花体字将这句短小的魔咒抄录在前，然后往下十分有条例地罗列了解释。 “颠倒魔咒本质上是制造幻觉，通过注入魔力控制被施咒者的身体，利用元素隔绝对方的感知。” 阿兰妮斯在心里默念。 “让被施咒者认为自己下达了正确的命令，以达到认知和行为相反的结果。” 这是什么玩意？ 人鱼小姐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份注解。 “因此这个魔咒的关键点在于攻击部位，在念诵魔咒的时候调动体内少量的魔力，往敌人的脑部进行施法攻击，可以极大的提高成功率。” 这写的是什么废话，所以到底该怎么解开这该死的魔咒？ 阿兰妮斯从来没有看书这么焦躁过，在树屋的时候，奥莉安娜不会管她，所以她自由得很，阅读就是一件轻松惬意的事情，人鱼小姐很乐意去接受。 但此时此刻她像是个被五花大绑的蠕虫，狼狈地在地上扭动，还要想办法做出一道从未接触过的题目。 阿兰妮斯只觉得自己被耍了。 她咬着牙看下去，终于在略过了好几句施法注意事项后，找到了解开魔咒的方法。 “基于以上理论，被施法者中咒后，完全可以快速解开，关键在于以下几步：” “重新掌控意识，颠倒魔咒是利用元素误导中咒者，所以中咒后及时进入冥想状态，感应元素力并进行引导就可以做到破除对方的咒语。” “只要对方的元素包围有了缺口，此魔咒的幻觉效果也就会崩溃。” 阿兰妮斯读得云里雾里，她连元素，魔法，魔咒，这些概念都一窍不通。 凭借着自己读故事练就出来的阅读能力，她拼拼凑凑出来了解决方法。 “所以闭上眼睛想就好了？” 她在心底嘟哝着，闭眼感应起来。 在一片黑暗中，阿兰妮斯慢慢地能听见自己明显的呼吸声，还有胸腔里不断鼓动的心跳。 一下接着一下，迸发出富有生机的血液，那是属于人鱼的心脏，似乎也带有一部分的蛊惑效果，每一次的跳动，都会往外扩散出不易察觉的细微声波。 只有空气中的元素能听得见。 四面八方的各类元素随着她的心跳欢腾，奔涌而来，这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人类，甚至是最强悍的龙族，和最亲近自然的精灵都没办法像她一样，光是闭上眼睛感受心跳，就牵动了周围所有可以牵动的元素。 阿兰妮斯皱了皱眉，她不太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但是能明显感觉到有一些东西在接近她。 毛球？小精灵？ 不太像，阿兰妮斯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她能“看见”。 那些元素在她脑海中呈现，像一簇绚烂的星团，伴随着她的呼吸一起缓缓浮动。 在一切都清晰之后，阿兰妮斯忽然感觉到了枷锁。 在这之前，她只是单纯地控制不住自己，没有任何被束缚的感觉，但此时此刻，阿兰妮斯的确感觉到了那片星团在禁锢着自己的大脑。 像一群调皮的螃蟹，横行霸道四处乱窜，剪短了她的每一个念头。 “嘿！”阿兰妮斯生气地喊住它们。 “不许在我脑子里乱跑！” 人鱼小姐这声责问，成功地镇住了这些不听话的元素，光点慢慢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也是在这一瞬间，颠倒魔咒应声而解，像一团炸开的烟花，彻底失效。 阿兰妮斯感觉脑子一松，整个人都舒服了。 魔法师拥有魔力的本质的确是能与元素沟通，只有沟通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引导，最后通过魔咒这种媒介施放出来。 在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人鱼小姐不知道她自己轻而易举就已经完全掌握了魔法师入门的第一步。 她只是松了口气，一骨碌爬起来，第一反应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完好无损。 就是那套冒险者服饰沾了灰，脏兮兮的。 阿兰妮斯不太高兴地拍了拍灰尘，有点心疼自己的兔毛护腕。 她解开的太早了，这时候奥莉安娜才刚刚在办公室坐下，而人鱼小姐就开始逛起了炼制室。 亡灵女巫大概没有想到，这条人鱼在控制和引导元素方面也超脱众人，一个颠倒魔咒压根困不住她多久。 阿兰妮斯背着手在炼制室里闲逛，仰着头像只高傲的天鹅，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果然自己这么厉害，奥莉安娜怎么可能再拴住她。 人鱼小姐想到这里又气得直咬牙。 自己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让那个女人把自己拴起来了，任何方式都不行！ 炼制室只有那些魔药的提炼和熬制用具，阿兰妮斯不会用也不了解，但她没见过，人鱼总会对一切没见过的东西都很好奇。 而且还会想去碰。 阿兰妮斯小心地点了点那支玻璃瓶，冰凉的触感。 一瞬间她想到了某个同样冷冰冰的女人。 不过奥莉安娜比这个玻璃瓶要阴寒得多，每次接触都好像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寒气直往她灵魂里钻。 而且那个女人比这支玻璃瓶柔软多了。 阿兰妮斯想着想着突然发现自己在想谁，惊叫一声，差点失手把那支玻璃瓶打翻。 “不行，我不能想这种恶毒的女人。” 她愤怒地告诫自己，表示一定要生足一天的气，来抗争和谴责奥莉安娜这种过分的行为。 阿兰妮斯还很清楚的记得亡灵女巫出门前和她解释这个颠倒魔咒的时候，说的是会有很多魔法师用这句魔咒来捉弄人。 怎么能这样捉弄她，这太过分了！ 人鱼小姐收回手，又哼一声，不想留在这个让她丢脸的地方，干脆转身下楼。 楼下有书看，起码不那么无聊。 阿兰妮斯噔噔噔地下楼，那双长靴踩得木质楼梯嘎吱嘎吱响。 壁炉？ 她忽然看向墙壁那座到她肩膀一样高的壁炉，又开始好奇。 嗯……在树屋的时候，奥莉安娜从来不用壁炉。 对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明明家里有很多装饰，但却没见她用过。 阿兰妮斯冒出点疑惑。 为什么呢？ 18、点着了 点火对于魔法师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只需要凝聚空气中的火元素，再念诵一个点火魔咒，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这是最初级的魔法之一，也是许多魔法学徒所能学到的第一个带攻击性的手段。 但显然，阿兰妮斯并不具备这个能力。 她弯腰撑着腿往壁炉里看，红发编成的辫子垂落，在身前轻晃。 红砖砌成的壁炉里挂着一个吊锅，旁边是摇臂。 这东西是什么用的？ 阿兰妮斯不喜欢光想，她是彻头彻尾的实践派，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已经伸手去拉动了摇臂。 转动时，吊锅会随着她的动作上升，阿兰妮斯摇到尽头，又换了个方向，这会吊锅又下去了。 “机关？” 阿兰妮斯觉得好玩，来回摇了好几次，直到那个老迈的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吊锅不堪重负，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颤颤巍巍像是要摔下来的时候，她才停下手。 “这些东西究竟放多久了？奥莉安娜不会从来没用过吧？”她小声嘟哝。 可惜壁炉不会说话，静悄悄地听完了她的自言自语，没有任何回应。 好像书里说，人类会在冬季用它来取暖？ 阿兰妮斯抱臂在这座壁炉前来回踱步，看了又看，思考还能在哪下手。 或许我可以点着它。 人鱼小姐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什么能点火的东西，凭着从书上读来的知识，她看向放在壁炉上方的一小盒火柴。 “就是这个！”她把火柴盒取下来，拆开。 整齐干净的火柴躺在其中，本来正度过一个安宁的冬天，可惜却被人鱼小姐强行唤醒，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又被丢进了空荡的壁炉中。 火光在里头亮了一瞬，很快又熄灭。 “怎么不烧？”阿兰妮斯蹲下来，伸手去戳戳那团灰烬。 “啊——嘶……好痛！”她猛地把手抽回来，举着被烫红的指尖嗷嗷叫了两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该死的东西，居然攻击我？”阿兰妮斯本能地觉得这股刺痛来源于火柴的敌意。 她在海里从来不会见到火，意识不到火焰既会带来光明，也伴随着危险。 防备了一会，阿兰妮斯又谨慎地去戳了戳那团灰，这时候灰烬已经变凉，摸起来有些温暖，但不至于烫手。 “奇怪。”她拧眉观察了一会，把沾了灰的手放进嘴里舔了一下。 顿时阿兰妮斯的脸都皱了起来，连忙呸了几下。 又苦又咸，好恶心的味道。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折腾了好一会，她才知道要把木柴也丢进去，壁炉才能烧起来。 人鱼小姐把壁炉旁架子上所有能够得着的木头都搬了下来，也不管能不能放得下，就一股脑全塞进壁炉里。 接着她重新划着一支火柴，橙黄的光亮闪映在她碧绿的瞳孔里，让阿兰妮斯莫名生出一股兴奋。 她把火柴丢进去，那些堆积的木头很快就被火焰点燃，红光带着滚烫的温度吞噬了这些木柴，猛烈地冲到了壁炉内部的顶端。 那些被人鱼小姐随意塞进去的柴火实在太多了，都从壁炉口里掉了出来，还落了几块在地板上。 一粒细小的火星悄悄地沾到了地毯上，无人发现。 点着了。 阿兰妮斯直面火焰带来的温暖，满意地直起身叉腰，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觉得自己真是天才。 大概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这样，有着无数的小聪明和小巧思，觉得自己就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厉害人物。 这种高傲在任何一个成年人身上体现都会显得过于自负，可在人鱼小姐身上却是灵动的可爱。 嗯……亡灵女巫或许除外。 奥莉安娜只会觉得她蠢得出奇。 这种印象很难改观，起码现在，奥莉安娜就在与贝琳达聊完之后，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 她怕这条人鱼一时不看着，又给她惹出什么麻烦来。 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冲天的火光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亡灵女巫掩在魔法帽下的灰蓝色眼睛一颤，心底生出不妙的预感 她行色匆匆地穿过林间小道，终于回到了郊外的旧居。 但面前那座阴森古旧的熟悉屋舍早已消失，被火舌吞噬得一干二净。 耀眼的火团几乎将整片夜空照亮，热浪铺面而来，奥莉安娜恍惚间好像感觉到一丝暖，正冲击着她的灵魂，甚至把亡灵的阴寒都烤熟了一点。 在这灼灼的烈火之下，奥莉安娜颤抖着深吸了口气，几乎是冲进火里，同时嘴里还在念诵着咒语。 巨大的魔法阵在地面上显现，将这座屋子包裹起来，空气中快速凝聚出水珠，开始和那片大火纠缠，一点点将火色吞噬殆尽。 大魔法师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将这场大火彻底制止。 只不过制止的再快，她也来得太晚了，这场大火本就接近尾声，里面被烧毁的一切都已经恢复不了原样。 奥莉安娜很艰难地呼吸着，她胸口起伏，脸色非常难看，灰蓝色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明显的情绪。 生气？恼怒？或许更多是惋惜。 这是很久以前住的地方了，她那时候常年忙碌于魔法领域的研究，并没有空闲给这里布置防御魔法阵。 而且有着亡灵女巫的名声，除了一些必要的交流，根本不会有人敢来这里打扰她，布置防御魔法没有必要。 也正是这一下的疏忽，让奥莉安娜现在万分后悔。 她的藏书，她的旧物，全都被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而罪魁祸首——某位人鱼小姐，正躲在一地的灰烬里瑟瑟发抖。 “咳咳……”阿兰妮斯沾了一脸灰，从两个倒塌还没烧尽的架子里爬出来，痛苦地吐出满嘴粉屑。 她漂亮的红发都被烤得干巴巴的，发尾更是着了一小节。 阿兰妮斯跪在地上直喘气，她光是在火里努力不被烤成鱼干就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不过有着奥莉安娜给她穿的防御披风，人鱼小姐并没有受伤，相反，对比于这里的一片狼藉，她的完好无损在奥莉安娜眼里就分外刺眼。 亡灵女巫踩过废墟，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阴气，一步步来到她面前。 刚刚还被火烤得极为炙热的空间，居然开始慢慢变凉，阿兰妮斯的灵魂深处突如其来冒出一阵恐惧。 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一激灵抬头，被烟熏出泪水的碧绿色眼睛看向来人。 朦胧的模糊的视线里，亡灵女巫连帽子也没有摘，那张被魔法遮挡的脸此时只能看见一点点幽蓝。 就像是两团浮现在黑暗中的蓝色鬼火，没有任何感情地落在她身上。 奥莉安娜眼神里带着死寂，一字一句开口问她： “阿兰妮斯，解释一下。” “我不在的时候，你究竟在这做了什么？” 19、老师我错了 “老，老师……” 阿兰妮斯当然明白是自己闯了祸，于是先喊了敬称，声音故意压得软，还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她挤出一抹甜丝丝的笑容，试图浇灭对方的怒火。 显然，笑得太蠢只会让奥莉安娜更生气。 亡灵女巫身上的气势越来越盛，她一只手就提着阿兰妮斯衣领把人拎起来，阴冷地与人鱼小姐对视。 “我不是让你学习怎么解开魔咒吗？” 阿兰妮斯从来不知道女巫劲这么大，自己已经有对方肩膀这么高了，也算是个大姑娘，但是在奥莉安娜面前，就跟小鸡仔似的，单手就能提起来。 “我我，我学会了啊。”人鱼小姐现在半点也不敢挣扎，她野兽的本能告诉着自己，如果还忤逆对方，下场绝对是死得很惨。 奥莉安娜没有打过人，说实话她也没有这么生气过，除了这条没有脑子的人鱼，哪个不长眼的敢去烧女巫的藏书。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做了就是做了。 亡灵女巫闭了闭眼，忍住自己想把这条该死的人鱼掐死的冲动。 她还需要那些人鱼血，不能动手。 “我是不是说过，你要是浪费，我就把东西塞你嘴里。”奥莉安娜冷冷看着她，慢慢开口。 “等等？你什么意思？”阿兰妮斯惊叫，僵硬地往地上那些灰烬看。 “你你你，你不会是想让我把这些都吃了吧？” 她害怕地大呼小叫：“开什么玩笑，这些怎么能吃啊！” 这些灰烬长得和那根火柴燃尽后的灰烬很像，阿兰妮斯一下子就回忆起那个苦咸苦咸的恶心味道，整个人都炸鳞片了。 “不行，我不吃！”她几哇乱叫着抗拒。 奥莉安娜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挣扎，手稳稳当当地拎着她，已经开始低声念诵魔咒。 地上的魔法阵浮现光亮，那些灰烬都被风元素裹挟着聚集在一起，变成一团圆球，慢慢聚拢缩小。 阿兰妮斯意识到她没有在和自己开玩笑，这下是真的怕了，她再也没有什么高傲和自信，服软哀求起来。 “我错了，我下次真的不会了，老师。” “老师，老师……” 奥莉安娜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 阿兰妮斯以为有戏，骨子里的魅惑本能都被激发出来，弯着眼用一种可怜的表情看向亡灵女巫，声音里透出一股诱人深陷的诱惑之意。 “老师我错了。” 她的确有这样的资本，长相太过娇艳，只是普通的委屈，也能被她营造出十分的氛围，而她现在都还没真正长开，光是如今一点颜色，就可以看出未来的风采。 奥莉安娜懒得看，人鱼的魅惑都是作用于生物的五感，从各个方面去迷惑人的意识。 亡灵女巫最强大的就是意识，她从深渊里爬出来，无数亡魂每时每刻都在剥夺着她的理智，需要最冷静的意志力，才能抵御住来自阴魂的攻击。 魅惑又算得了什么呢，对她而言连心里一点涟漪都掀不起来，更别提现在阿兰妮斯并不是一只成年人鱼，她的魅惑技能完全不到家，最多只能算撒娇。 这种时候奥莉安娜的怒火可不是撒娇就能安抚好的。 “所以你记得很清楚。”她只是找出人鱼话里的漏洞。 “收起你的小把戏。” 奥莉安娜已经把一地灰烬都凝聚成了小丸子，和那时候的人鱼血一样大小，她用手接过，直接把那枚小球抵在阿兰妮斯嘴上。 “给我吃干净。” 那股苦咸的味道很快就顺着唇缝滑到舌尖，刺激着人鱼小姐的味蕾。 阿兰妮斯连忙把嘴闭上，疯狂摇头。 “呜呜，不要。” “老师我真的错了……”她被吓得哇哇大哭，眼泪流个不停，头乱摇还把水蹭到了奥莉安娜手上。 亡灵女巫又嫌恶地皱了下眉，终于把手收回来。 “老，老师。”阿兰妮斯没有再感觉到灰烬的气息，这才安静下来，泪眼朦胧地回头。 “我再也不敢玩火了。”她边抽泣边道歉。 “对不起呜呜。” 奥莉安娜没有回应她的哭声，而是将那些泪水从手上分离，又引出一团水洗了一下，才打了个响指。 倏然，那枚小丸嘭的一下，变成了一股细小的白烟，被风吹散在空气中。 阿兰妮斯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惊讶得忘了哭。 “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这种人就是记吃不记打，刚刚才哭过，这会又开始好奇别的事了，完全忘记自己还被亡灵女巫捏在手里。 奥莉安娜手一松，把她扔在地上，又洗了洗手。 “嘶——”阿兰妮斯一屁股摔在地上，痛苦地皱起鼻子，揉了揉屁股却不敢抱怨。 “永远消失咒。”女巫解释了一下，从魔法口袋中取出一份魔法卷轴。 永远消失？阿兰妮斯一惊，缩了缩脖子，生怕这女人把咒语用在自己身上。 但奥莉安娜不至于这么恶毒，她现在还要解决旧居的惨状。 她下意识想去窄桌上找羽毛笔，但一转头又看见自己家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只有一座空荡荡的红砖房。 亡灵女巫啧了一声。 “回去你不许再碰任何关于火的东西。”她低头冷冷地警告了阿兰妮斯一声。 得到人鱼小声的回应后，她才用魔法在卷轴上书写。 彻底写完之后，她念诵咒语，那份卷轴就开始在空中燃烧，化作一缕烟飘向梅里亚城的方向。 这是一封告知书信，毕竟这里烧毁了，里面虽然没有很重要的东西留着，但还是要给那边说一声，让贝琳达帮她处理一下。 果然她当初就不应该带这条人鱼出来。 奥莉安娜揉了揉太阳穴，气得灵魂都在发痛。 好在不是什么孤本，在这里存放的都是基础书籍，像是魔法入门以及高阶咒语之类的东西，还能买到新的。 那些最宝贵的都已经被她放在树屋的图书馆了，下过好几层的防御阵，这条人鱼在那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那我还可以学魔法吗？”阿兰妮斯想起来那个颠倒魔咒，小心翼翼地问。 她的出逃计划还没完呢，尤其是刚刚被教训了一顿，阿兰妮斯就更想走了。 不能再留在这个恶毒的女人身边，不然她以后都不知道会被喂什么！ 奥莉安娜停了一下，总算想起来自己一开始给她下过魔咒。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这孩子解开了，而且还留出这么多时间给她折腾自己的家。 亡灵女巫抱臂，打量着她发问。 “你用什么方式解开的？” “什么方式？”阿兰妮斯被问住了，她艰难地总结着自己解开魔咒的过程。 “嗯……大概就是，闭上眼睛想？” 阿兰妮斯眨巴眨巴她漂亮的碧绿色眼睛，惊世骇俗地回答： “我一喊那些小光点不要乱跑，它们就停下了。” 奥莉安娜灰蓝色的瞳孔抖了一下。 20、打击来得太快 奥莉安娜见过天才。 但天才分很多种，有像贝琳达那样魔法天赋只能算中等，但是智商和理解力都远高于常人，所以成为了大魔法师的天才。 还有就是对魔法有着自己深刻见解，能够天生就能接受种族传承，并且带着神之恩赐的宠儿。 例如精灵族和龙族，生来就是具有这种强悍的能力。 当然有第三种。 奥莉安娜静静地看了这条人鱼一会。 第三种，对元素有着最高的亲和力，不用借用任何媒介，就可以于元素直接沟通的唤灵者。 亡灵女巫忽然牵起唇角，笑了一声。 阿兰妮斯根本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听见这阴森的笑声，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整条鱼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求饶。 “我，我就是想试试把那个壁炉点着。” “谁能想到它不小心把地毯也烧了，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边说边哭，哼哧哼哧爬到奥莉安娜脚边，扯了扯对方的魔法袍衣摆。 “我真的错了……”她哼唧撒娇，泪眼汪汪的的确惹人怜爱。 “我之前找遍过整个利莫里亚大陆，可惜始终没有找到第二个唤灵者。” 奥莉安娜居高临下看着她，摘下魔法帽，如瀑的冷金发垂落下来，露出了亡灵女巫略带兴趣的脸。 她慢慢蹲下，与阿兰妮斯平视。 “曾经有古书记载，唤灵者做为神的使者，得到神赐的天赋后，行走在世间为那些信徒带去神的恩泽。” “众神已经陨落很久了，唤灵者也接二连三的死去，最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阿兰妮斯被她说得头晕，根本没听懂，以为她生气自己拽她衣服，赶紧松开手，小心翼翼地问：“什，什么意思？” “海神波塞冬并没有死对吗？” 奥莉安娜灰蓝色的眼睛直视她，里面的迷雾就像是一片深渊，将小小的人鱼作为猎物，随时都能拖入其中绞杀。 阿兰妮斯一激灵，往后爬了好大一截。 “呜呜啊——” “回答我的问题，阿兰妮斯。” 奥莉安娜对人鱼族没有很深的了解，这条蠢人鱼也撬不出话，之前她以为是这蠢货太傻，什么都不清楚。 现在来看，或许是太聪明，隐藏太深。 亡灵女巫只打了个响指，就瞬间出来了几条浅紫色的魔法锁链，将逃跑的人鱼束缚住，动弹不得。 “你在说什么？！”阿兰妮斯不敢挣扎，但是心头又憋着气，脸都红了，反过来质问她。 “海神大人当然不会死，她永远庇护着我们人鱼一族，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许诅咒她！” 奥莉安娜没有在乎她的辱骂，垂眼陷入沉思。 海神，生的诅咒，或许…… “你见过海神？”亡灵女巫打断她的碎碎念。 正骂到兴头上的阿兰妮斯一愣，被她问蒙了。 “没，没见过啊。” “没见过你怎么能确定海神没有陨落？” 奥莉安娜很不满意她的回答。 阿兰妮斯拧了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 人鱼一族的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海神波塞冬了，可每条人鱼的降生都来自海神的力量，只有要有新生人鱼的出现，就证明波塞冬没有死。 她的出生就是铁证。 所以海神大人怎么可能陨落呢，那是她们永远信仰的神明，也是人鱼一族生存的希望。 “女神她就是还活着！”阿兰妮斯一提到自己的信仰，整个人都会变得极具攻击性，连害怕也忘了，说什么也要反驳奥莉安娜的话。 奥莉安娜皱了眉：“好了，闭嘴。” 她揉了揉眉心，本来以为是这小家伙隐藏太深，现在来看蠢是真蠢，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这个天赋，的确是属于唤灵者的。 奥莉安娜想到之前，这条人鱼说自己总被祭司夸赞。 高贵的身份吗？被重点培养的人鱼幼崽，唤灵者的天赋。 她指尖往上一挑，阿兰妮斯就被锁链带着浮在空中。 所以，这条人鱼来大陆上是为了什么？ 大陆可没有什么海神的信徒等着这条蠢货去赐福。 阿兰妮斯委屈地看着她，完全没按她说的闭嘴，反而大声哭诉：“就算，就算我不小心烧了你的家，你也不能骂我的女神吧，还，还要绑我……” 这孩子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奥莉安娜又生出几分怒火。 “这里的藏书是我放了五十年的旧版书籍，你现在一把火烧了，居然和我讲就算？” 亡灵女巫的眼神冷得足以杀人，让阿兰妮斯瞬间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当然也就几秒，她这小人根本忍不住，又小声抱怨：“我，我不是故意的。” “好了，我说闭嘴。”奥莉安娜已经不想再听她的辩解。 “我还想学魔法，老师……”阿兰妮斯见她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了，紧接着就得寸进尺。 奥莉安娜打量了她一眼，又冷笑一声。 这份天赋，不学习魔法的确浪费了。 她没有收过徒，但现在，她不介意让阿兰妮斯体会一下什么叫做严师出高徒。 “我会教你。” 亡灵女巫突然的好说话非同寻常，可惜并没有让阿兰妮斯意识到危险，人鱼小姐兴高采烈地认为她是原谅了自己，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她反悔。 奥莉安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念诵了传送魔法：“我们先回塞尔多拉。” 回到树屋第一件事，阿兰妮斯居然没有跳进水里，而是拉住了亡灵女巫，脸上满是跃跃欲试。 “你还有事情要忙吗老师？我想现在就学！” 阿兰妮斯说着，就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学会了魔法之后，逃离树屋逃离塞尔多拉森林，然后一跃回到海里的美好场景了。 魔法？如果都像那个颠倒魔咒一样简单，自己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会？ 阿兰妮斯如今自信到膨胀，觉得自己三天就能融会贯通，五天就能打败奥莉安娜。 回到海里指日可待。 原来当魔法师这么简…… 砰——巨大的爆炸声在客厅中响起，但是被防御阵法挡掉了所有冲击，而位于爆炸中心的阿兰妮斯满脸黑灰，红发都被炸开了毛。 单。 “咳咳——”她吐了两口灰尘，嘴里火辣辣的疼。 “我应该提醒过你，攻击型魔法咒语念诵失败后，会有几率反噬自己。” 奥莉安娜靠在矮桌上，闲适地翻开一本书，淡然阅读。 这是她们学习魔法的第一个月。 基础魔法能学的不多，只有两个，悬浮咒和元素凝聚咒，这两个咒语是所以魔法的根基，后来的初级魔咒，中级魔咒，乃至高级魔咒，都是在这两个魔咒的基础上延伸出来的细化咒语。 悬浮咒对于阿兰妮斯来说很简单，她只需要使唤虚空中的元素帮忙，就可以把东西浮起来，甚至越阶学会了隔空取物这个初级魔咒。 也就是再吩咐元素把东西送过来。 而元素凝聚咒分为很多种，本质就是将同类型的元素进行凝聚，往后能细分出许多不同的攻击型咒语。 大部分元素凝聚起来都非常简单，其中最轻松的就是水元素，她作为人鱼，召唤水元素就像是在呼唤自己的亲人那样轻松。 大概是这些咒语学得太快，让阿兰妮斯愈发自信。 直到她开始学习火元素凝聚咒——初级魔法学徒最常见的攻击手段。 这个月里，她把所有的凝聚咒都学到了熟练，只有聚火咒次次都失败，炸到她怀疑鱼生。 打击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阿兰妮斯凝聚出一团水熟练地洗干净自己灰扑扑的脸，沮丧地开口： “我不明白，为什么火元素不听我使唤？！” 亡灵女巫终于舍得抬眼，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开口： 21、火球术 “元素凝聚的本质是为了释放。” 奥莉安娜翻手，掌心就出现了一团火焰，亡灵女巫轻轻弹指，那团火瞬间释放，往人鱼小姐的脸上冲去。 阿兰妮斯大惊失色，来不及躲闪，本能地偏脸闭上眼，抬手挡在自己面颊。 咻——火焰在离她一厘米的地方消失，只有浅淡的热量昭示着它曾经存在过。 嗯？人鱼小姐谨慎地睁开一只眼，紧张看向指缝间流出来的光线。 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兰妮斯猛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劫后余生，她自从在梅里亚城被烧过一回之后，就再也不敢乱玩火了，连聚火咒都是念得小心翼翼的，十分磨蹭。 没想到这份谨慎与细致并没有帮助她早日学好，反而是总把她炸得狼狈不堪。 “我刚刚有进行释放啊。”阿兰妮斯瘪了瘪嘴。 她念诵咒语那么斟酌，一丝错误也不敢犯，结果还是在最后释放的词根上失败了。 “任何咒语念诵的时候都要果断。”奥莉安娜嗤笑一声，“如果你那句慢成字母的咒语能生效的话，那刚出生的婴儿也能使用魔法了。” 亡灵女巫冷淡看着她：“今天是最后期限，如果学不会聚火咒，你的晚饭就留到明天吃吧。” “不行！”阿兰妮斯一听到没得吃，整条鱼都绷直了，咬牙发誓：“我绝对会学好的，绝对！” 奥莉安娜一开始就给她安排好了学习计划，那份计划其实期限更宽泛，但人鱼小姐自信心膨胀，主动给自己缩短了时限。 那时亡灵女巫只是对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并没有多说，而阿兰妮斯太年轻也太懵懂，完全没理解其中的意思。 现在她后悔到不得了。 所以这个女人早就知道自己学不会吧！ 不，她不能被这家伙看扁了。 阿兰妮斯绝不允许自己失败，更不允许自己在亡灵女巫面前丢脸，她强烈的好胜心比任何东西都管用。 在紧张情绪的逼迫下，人鱼小姐闭上眼睛，低声念诵咒语，念到最后一段释放的单词，她骤然睁开眼，抬手迅速准确地低喊。 火焰轰的一声在她掌心染起，安静地跳动，带来微弱的暖意。 “我成功了？！”阿兰妮斯惊喜抬头，看向奥莉安娜的方向。 人鱼小姐忍不住冲到女巫面前，将手心那团火焰展示出来，阿兰妮斯火红的头发在树屋里的时候总懒得绑起，随着她跑过来的动作在空中轻扬。 “老师你看。” 她漂亮的碧绿色眼睛很亮，一眨不眨地看进亡灵女巫眼底。 “不错。”奥莉安娜避开她讨要夸赞的目光，淡淡答了一句。 唤灵者的天赋的确强悍，并不需要像人类那样，先感知几个月的元素，再花费很长时间去召集，才能凝聚起零星几点的元素力。 还可能召集失败，中途元素就四散跑开了。 阿兰妮斯完全不会有这个烦恼，她对元素的掌控力甚至比一些高级魔法师还要强悍。 看来学习强度还可以再提高一些，亡灵女巫手肘撑在矮桌上，支着脸端详她，默默在心底给对方多加了好多份任务。 天赋这么好，可不能浪费。 奥莉安娜在心底发出一道很浅的呵声。 “我就说我可以。”人鱼小姐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她把女巫那句不错当做是对自己的褒奖，头也昂得高高的。 她满脸傲气地哼了一下。 “既然这样，就开始学习初级魔法吧。” 奥莉安娜连休息时间都没留给她，轻轻把书放回书堆里，优雅起身，理了理自己柔顺的魔法袍。 她偏头扫了一眼阿兰妮斯，勾手。 “跟我过来。” “嗯？啊……哦。”阿兰妮斯在她灰蓝色的冷漠眼睛中迷失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跟上去。 “我们要出门？做什么？” “学习初级魔法要出去吗？” 人鱼小姐话讲个不停，也就下个楼梯的功夫，一连问了三四个问题，叽叽喳喳比外头是鸟儿还吵。 “停。”奥莉安娜皱眉回身，低头用眼神堵住她的嘴。 “在我教学前，你只需要听就够了，过后不懂再问。” 亡灵女巫的警告让阿兰妮斯终于闭上嘴，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无辜地眨了眨眼，又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会听话。 怎么感觉这女人自从在梅里亚城答应要教她魔法之后，就越来越凶了。 阿兰妮斯在手的遮掩下瘪瘪嘴，心里小声吐槽。 自己明明也没做什么啊？ 果然恶毒的女人就是不能久处，她要快点逃跑。 奥莉安娜也没带她走多远，只是出了树屋，来到外面的小片枯草地上。 但这片枯萎的死寂之地，如今并不全是枯枝败叶，在一些很难注意到的角落里，已经开始长出一两颗新芽，正努力往上攀升，焕发出自己璀璨的生机。 亡灵女巫刻意远离了那些长着新芽的地方，在一片完全枯萎的位置停下。 “初级魔法是基础魔法的延伸。” 奥莉安娜与她解释：“在基础魔法之后，大部分魔法学徒入门的第一个初级魔咒，都是最不具有攻击性，又最安全的咒语。” “什么咒语？”阿兰妮斯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声。 亡灵女巫话说到一半就被她打断，皱眉冷着眼神看向她。 阿兰妮斯后背一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说话了。 她内心幽怨，忍不住抱怨，这女人又吓她。 奥莉安娜见她安静才满意，继续讲：“隔空取物，不过我并不打算教你这个。” 隔空取物，那个咒语自己已经学会了，的确没什么好学的，阿兰妮斯完全赞同她，自信点头。 “所以，我打算教你火球术。”奥莉安娜淡淡出声，嘴角却似有若无带了一丝笑意。 火，火球术？！ 阿兰妮斯僵住，怎么又是火？！ “我们没有别的可以……”她现在真是怕极了这种东西，咽了口口水，小声挣扎。 “这是聚火咒的延伸，也是攻击手段之一，魔法师最易学的咒语。” 奥莉安娜完全不需要念诵咒语，只需要指尖往某个方向一弹，就有一个火球飞出，呼啸着冲往不远处的树木。 巨大的火球带着恐怖的气势轰击树干，瞬间就将其打出了一个黝黑的洞。 “你正好学会了聚火咒，这时候很适合将它的延伸咒语也一起学。” “或者说，你还是学不会？” 亡灵女巫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阿兰妮斯莫名就从其中读出了一丝轻蔑。 人鱼小姐听完果然不爽，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一皱眉头就应下来。 “我当然可以！” 22、算了 “每一句咒语都是控制元素的媒介，或者说咒语就像是一条由魔法师规划好的道路。” 奥莉安娜解释：“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驱使元素力在这条规定的道路上直行，最后到达咒语的终点，完成释放。” “不同的咒语最后呈现的效果也不同，元素力本质一样，但是在魔咒的催化下，就能发挥出独特的功用。” 亡灵女巫讲的话并不难理解，在她渊博的知识之海里，自然也包含了教导学生的方法。 “火球术作为远程攻击手段，除了最开始和聚火咒一样是凝聚元素之外，还多一部分飞行距离。 “所以这个咒语也就是最常见最简单的复合型咒语，将聚火咒和隔空取物结合。 “你已经学会了隔空取物，但与之不同的是，火球术并不是冲向自己，而是指向外部。” 奥莉安娜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棵枯树，“试试吧。” 金发女人把过长的发尾打了个对折，绑在后背，温婉的发型冲淡了她过于冷漠的气质，那股阴寒的感觉也被阳光熏暖，看起来像学院里某位优雅的教授。 就是这位教授如果出去收徒，大概没有任何人敢来她的手下当学生。 都怕死。 除了某个红头发的人鱼小姐。 阿兰妮斯身上穿的是奥莉安娜逼着她穿上的白色魔法袍，兜帽藏住她的红发，衣袍将她全身都包得严实，防御性很强。 但对人鱼来说，远不如之前穿的冒险者套装舒服，她当然不想穿，但女巫不允许她脱下来。 “等你什么时候成了初级魔法师，我就允许你穿别的。” 这是那天亡灵女巫强行给她换上衣服时说过的话。 阿兰妮斯当然听出来她是在鄙视自己弱，气得不行。 “怎么才算是初级魔法师？” 人鱼小姐一叉腰，恼怒看着她。 “熟练运用所有初级魔咒，并学会两个中级魔咒，才算是迈入初级魔法师的范畴。” 奥莉安娜将大陆标准加了码，脸色平静得完全不像是在骗人。 “好，一言为定！”人鱼小姐答应得爽快，就这样一脚踩进了某位女巫给她挖好的坑里。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奥莉安娜硬要她穿这身魔法袍了。 巨大的火球在她面前凝聚，火光映照在眼底的一瞬间，阿兰妮斯浑身发凉，仿佛回到了那天在屋子里被火焰包围的窒息环境。 人鱼小姐的嘴唇开始发抖，念诵咒语的速度也开始放慢，她哆嗦着说不出话，原本还清晰映在脑子里的咒语开始模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的想不起来。 火球术……该怎么释放来着？ 隔空取物，隔空取物……对了！隔空取物。 在这混乱的时刻，她只能想起来这句咒语，闭眼快速地念诵出来，完全忘记了奥莉安娜对她的提醒。 火球术所需要的组合咒语，需要在隔空取物咒语前加一个反缀，以改变物体行动的方向，否则这个火球将—— 冲向自己。 轰——火球呼啸着朝她正脸打过来，阿兰妮斯猛地感觉到一股热浪，察觉出不对，一睁眼就是璀璨的红夺走她的所有目光。 糟糕！她惊恐地放大了眼睛，来不及逃跑，只能抬手抱头蹲下。 明显的痛感没有出现，热浪像是被什么东西分开了一样，从她身边滑过去，片刻后凉下。 阿兰妮斯睁开眼，空气中只能微微感觉到一些细碎的火元素，应该是她刚刚凝聚过的那些。 “如果没有魔法袍的保护，你已经被烧死了，阿兰妮斯。” 奥莉安娜突然在她身后开口，语气很冷，略带着指责。 “攻击魔法是很危险的东西，在释放之前，最应该做到的是先确保自己的安全，你刚刚是在走神吗？” 女人没有靠近她，只是低声又念诵了一句魔咒，紧接着一层乳白的光晕从阿兰妮斯头上落下，浸入她的魔法袍中。 人鱼小姐微妙地感觉到了魔法袍上的力量又强大了一点。 嗯……大概就是从只能抗住一个火球术变成了能抗住好多好多个火球术的区别。 “我……”阿兰妮斯咽了口口水，低下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揪了揪魔法袍。 她的确在走神，如果不是因为那时候的恍惚，她不念出隔空取物，火球也只是凝聚而已，甚至会因为她长时间的不注意，慢慢消散。 但她偏偏就念了隔空取物，才导致火球朝自己冲来。 阿兰妮斯想解释，可是我害怕三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在奥莉安娜面前说自己害怕火，好丢人。 “算了，既然如此你还是从别的学起吧。”奥莉安娜看了一眼她扭捏的样子，也没兴趣听她辩解。 或许是她看走了眼，这小家伙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阿兰妮斯愣住，看向女巫冷淡的灰蓝眼睛，她没能从里面找出任何名为失望的情绪，却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奥莉安娜。 没有夸赞，也没有批评，只有一句算了。 算了，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味？阿兰妮斯从来没有听过别人对她这样说。 无论是表扬还是批评，都只会让她更想拼尽全力去做好，或许是被人夸赞的虚荣心，又或者想完成别人的期待，再不济也是不肯承认失败，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可是算了不一样，算了……就好像她的骄傲和抗争都失去了一切意义。 阿兰妮斯突然有点泄气，没了说我可以的心情。 她这边越沉默，就让奥莉安娜越觉得惋惜。 自己的确有些过分了，天才也只是个孩子，太过苛责并不会让她快速成长，还可能会害其衰败枯萎。 奥莉安娜放下了自己想逼她一把的心思，打算随便敷衍这孩子一下就行。 和贝琳达讨论过后，她就在教阿兰妮斯魔法，根本没来得及去研究诅咒和人鱼血的关系，现在又快到了见面的时候，自己应该要早做打算了。 亡灵女巫考虑清楚后，教学方式也做了个大转变，态度都好了许多。 阿兰妮斯却更加忍受不了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段时间，奥莉安娜都对教她这件事毫不上心，每天只有下午出现在客厅，专门教她剩下的初级魔咒。 有一次还出去了两三天才回来。 阿兰妮斯知道她是去了梅里亚城，也明白她们只是恢复到了之前自己学大陆语时的氛围。 女巫教得很随意，她也学得很随意，或许在以前她很喜欢这样悠闲的生活，无所事事，可以读自己喜欢的书，或者时不时去烦奥莉安娜陪她聊天。 可是现在，阿兰妮斯越来越焦虑。 她学得很快，初级魔咒分为两种，一类是延伸型魔咒，像隔空取物，控制咒等，一种是复合型咒语，初级魔咒大部分都是两两复合，所以复杂程度不高。 奥莉安娜一般是五天教她一个咒语，但她三天就能学会，通常会得到女巫一句淡淡的夸奖。 也只有那一句敷衍的夸奖。 奥莉安娜不会再紧接着教她下一个魔咒，而是会用那空出来的两天做自己的事情，几乎在她眼前消失。 而且学会是快，但是熟悉也需要时间，奥莉安娜一开始对她的要求是默念咒语就能用出魔法，可是慢慢的不再要求她默念，只需要能正常念诵使用。 阿兰妮斯对此很不安。 她觉得，奥莉安娜好像不想再教她了。 23、你饿着吧 怎么可以，自己还要逃跑！ 阿兰妮斯咬了咬牙。 所以等奥莉安娜在炼制室研究无果又上来后，看见的就是这条人鱼红着眼眶冲到她面前。 “老师，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学火球术！” 人鱼小姐碧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倔强，水汪汪地盈了一片，她直愣愣堵在楼梯口前，挡住奥莉安娜的路，好像要是不答应，就死活不让人过去。 奥莉安娜沉默了会。 女巫心底确实泛起一丝惊讶，没想到这孩子隔这么久又主动提起要学这个。 不过很快她又淡然，初级魔咒已经差不多被这条人鱼学完了，再怎么忍到最后也还是要学火球术的，现在提出来很正常。 “那你跟我下来吧。” 亡灵女巫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让阿兰妮斯心底莫名一空，不知道为什么就蹭蹭蹭冒出来一股委屈。 “你是不是不想教我了？” 人鱼小姐可没有把事憋在心底的习惯，在感觉到难过的一瞬间，就迫不及待地质问出口。 奥莉安娜被她问住，冷淡苍白的脸上下意识出现一丝茫然。 “学习初级魔咒之后，你是不是觉得我学不好就不想教了？” 阿兰妮斯抿着嘴还在说，她的委屈显而易见，光从眼神里就能流露出来。 人鱼骨子里就有着魅惑的本能，尽管阿兰妮斯并没有在此时想要使用这个技能。 但她的明艳的长相，包括颤抖着忍住的抽息，都在不自觉地流出了一股颜色过浓的破碎。 阿兰妮斯越想越哭，就越觉得自己凄惨，她在树屋那个小小的水缸里蜗居了这么多年，寄居蟹都要换壳，而她作为曾经海洋里最强大的生物，却连出门都被控制。 她忽然从内心深处迸发出对自由的渴求，不单是希望得到奥莉安娜的认可，她更想的是，自己一定要快点学会魔法，快点离开这里。 回到她的大海，回到她生长的地方，到那时候，就算种群还不肯接纳她，那投入海神的怀抱，也是最好的结局。 这样的想法只是在脑子闪过，很快被阿兰妮斯藏在了心底，而她真正的情绪也就显露了一瞬，接着被虚于表面的委屈掩藏。 奥莉安娜有那么一刹那，是觉得这条人鱼身上的气质有了一点点变化的，但她还没能从阿兰妮斯突然的落泪中反应过来，对方又变回那样委委屈屈，哼哼唧唧的样子了。 幼稚，话多，还爱哭。 亡灵女巫回过神来，灰蓝色像雾霭的眼睛里闪过嫌弃。 “眼泪可不会帮你熄灭火球术。” 奥莉安娜抬头扫过阿兰妮斯带着泪痕的脸，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可当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却愣了神。 她很少这样抬头才能看到人鱼的眼睛。 尽管自己踩在楼梯上，这条人鱼站得比自己高了一阶，但她们以前就算是这样站位，她也比阿兰妮斯高得多。 看来这几年这孩子也长了不少。 亡灵女巫转身下楼，冷淡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要学就下来。” 阿兰妮斯还没哭完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顿时收回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绿眼睛被水洗得透亮，她抬手随便擦了两下，高兴地踩下楼梯。 脚步噔噔噔，像她雀跃的心情。 在海里的时候，祭司最见不得她哭，每回偷跑到海面被抓回来，只要自己一哭，姐姐们就舍不得骂她了。 奥莉安娜也一样嘛。 但是她想到女巫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又不能确定了，而且奥莉安娜也没回答她那个想不想教的问题。 不管这么多，总之能教她就行。 阿兰妮斯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把这些都抛之脑后。 “还记得咒语吗？”奥莉安娜这次提前帮她多加了一层防御魔法才问。 金发女人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刚刚下来的太急，都不记得放回去，她松了手，那本书就被魔法阵吞噬，出现在树屋的桌子上。 “我当然记得。”阿兰妮斯骄傲地抬了抬头。 就算奥莉安娜不怎么认真教她，但她也还是会不断的复习那些魔咒，火球术早就被她背熟了，只是一直没敢用。 这次说是求奥莉安娜教她，其实只是她想证明自己已经学会，免得这女人小看她。 人鱼小姐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劝说了一下自己，隔了这么久，现在她已经没这么怕了，被火差点烤成鱼干的记忆也模糊得差不多，总算没有影响她咒语的施放。 简短的咒语在阿兰妮斯口中说出，澎湃的元素力随着她的念召奔涌而来，在她眼前凝聚。 火球越卷越大，几乎有半个她的大小，热浪层层叠叠扩散，还没放出就已经感觉到了恐怖的破坏力。 奥莉安娜本来闲适的表情顿了顿，错愕地看向那团巨大的火球。 其实初级魔法师念诵的火球术最多也只有人头大小，而她当时给阿兰妮斯展示的火球术因为自己是大魔法师的原因，就算是最少的魔力，也会威力很强。 没想到这孩子真就以为那时的大小是火球术的标准，居然凝聚了如此多的魔力，甚至还要比当时的规模还要大。 那已经不是普通的火球术了，甚至威力接近于中级魔法的大火球术，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失控。 魔咒有着很严苛的规定，其中也包括了魔力凝聚的大小，超出范围之后可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魔咒等级越高，修改后产生错误的几率也就越大，所以只有大魔法师能随意修改魔咒。 奥莉安娜皱眉制止：“阿兰妮斯，停下。” 但此时阿兰妮斯已经睁开眼，直视着那团曾经带给她恐惧的火球，坚定地念诵出最后一个词。 “施放！” 硕大的火球瞬间像一只弹射的炮弹，往外冲出去，极强的反冲击力也在那一瞬间席卷了阿兰妮斯的身体。 感觉就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向她，肺部的空气被挤压，手脚失去了动弹的力气，阿兰妮斯大惊失色，哆嗦着叫唤。 “怎，怎么了？！” 轰——火球冲向树干的同时，她也像是一个被抛出去的小石头，猛地砸向身后的人。 咚的一声，她死死撞进了一个阴冷但柔软的怀抱。 诶？软软的，不痛。 阿兰妮斯紧闭的眼睛半睁，疑惑地心想。 “咳……”耳边响起一声女人低微的闷哼。 浅淡还带着一丝被撞疼的不满。 “阿兰妮斯。” 奥莉安娜胸口被撞得生疼，眉毛拧起，抽息着喊出她的名字。 听见她的声音，人鱼小姐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这是撞到了谁，背后一凉，咻地像只搁浅在沙滩上挣扎的死鱼，从她怀里蹦出去。 “老，老师……” 阿兰妮斯挤出笑容，眨巴眨巴眼无辜地看着亡灵女巫。 “您没事吧？” 故作关心。 奥莉安娜顺了口气，阴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之前明明教过你，魔咒的所有标准都要严格遵守，这就是你说的记住了？” “我我我……” 亡灵女巫的质问就像是一只不断放大的野兽，朦胧的阴影侵占着人鱼小姐微弱的气势。 阿兰妮斯的胆子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砰的一下，变成一团烟雾消失了。 “老师我错了呜呜。”她又开始哼哼唧唧。 她是委屈了，可怜奥莉安娜只是冷着脸，就被人鱼小姐在心里形容成野兽这种可怖的东西。 金发女人苍白的脸色都被她气得红润了些，反倒更像个活人。 “今晚饿着吧，这是教训。”奥莉安娜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怎么可以！”阿兰妮斯瞪大了眼睛。 “老师，我以后绝对严格按照魔咒来。” “老师，我下次真的不会了。” “老师，老师……” 可惜她求了一晚上，奥莉安娜都没理她，像是把她完全忽略了一样，安静在客厅整理手稿，一直处于思考状态。 阿兰妮斯不停绕着她又是哀求又是撒娇，左看看她的脸，右拉拉她的手，也没能让女人回心转意。 反而是把奥莉安娜彻底惹烦了，给她丢进鱼缸里，施了一个封锁魔法阵关住。 砰砰——阿兰妮斯气恼地敲了敲玻璃，却没能让金发女人回头。 人鱼小姐无能狂怒，隔空对她咬了几口。 可恶的女人！ 阿兰妮斯气半天累了，连奥莉安娜已经下楼都不知道，她蜷缩着在鱼缸的角落里抱住自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这几天一直都有点不舒服，身体总是在微微发热，水缸里的水无论换了多少次都不能像冰冷的海水那样缓解她的焦躁。 这也是她最近越来越急着想要出逃的原因。 阿兰妮斯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 24-30 第 24 章 发情期 关于人鱼血和生命力的研究，只是奥莉安娜日常里的一部分，事实上她除了自己的这些研究之外，还需要帮贝琳达那边处理别的课题。 显然她目前就有比较紧迫的任务，奥莉安娜看了看贝琳达给她的那些资料，这次课题大概是关于供能魔药的改进。 魔法师在布置大型阵法，或者连续施放高级魔咒时，可能会出现魔力不足的情况，这时候饮下供能魔药就能恢复魔力。 但魔药大多都会有副作用，因此魔药的改进是目前人族最重视的方向。 奥莉安娜倒是没有体会过这种烦恼，她的魔力富足，完全不需要魔药的辅助。 亡灵女巫沉下心来阅读，可惜她还没有看几行，耳边就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老师，老师你还在生气吗？” 阿兰妮斯蹲在她身边小声问。 人鱼小姐纠结地用指尖卷着自己的红发，绿眼睛眨巴眨巴望住她。 奥莉安娜皱了皱眉，没管她，继续看贝琳达的手札。 “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多召集了点元素嘛。” 阿兰妮斯不依不饶，“你看我不也没受伤吗，应该不是很严重……” “闭嘴。”奥莉安娜冷漠打断她。 被凶了。 阿兰妮斯眼尾一耷拉，气得不行，自己服软去求她，这女人居然还凶自己。 她故意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等了会，人鱼小姐悄悄回头观察。 书桌前，金发女人压根没管她在做什么，只是从看变成了写。 怎么敢真的不理她！ 阿兰妮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气得在她背后走来走去，又不敢真的做什么。 等了半天肚子还是饿，她只好从左边又跑到右边蹲下，胆大妄为地戳了戳亡灵女巫的手臂。 嘶——有点冻手指。 她在心底暗暗吐槽了一句。 没想到奥莉安娜像是能听见她心声一样，突然转过头来。 亡灵女巫眼神淡漠，那片雾霭的灰蓝色带着深深的冷意。 “做什么？”奥莉安娜不悦地问她。 阿兰妮斯吓了一大跳，马上扬起笑脸，黏黏糊糊地撒娇：“你理理我嘛。” “我下次真的不会了，老师你能不能就给我点东西……” 吃字还没说出口，奥莉安娜就弹了弹指尖，瞬间有一团魔法光晕包裹着她。 “安分点。” 人鱼小姐屁股一空，整个人都被扔了出去。 “哎呦……” 她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心头顿时就是一阵羞耻，气得蹦起来，再也不想装了，指着亡灵女巫委屈哭诉：“奥莉安娜！” “唔唔……？！” 满溢着光明元素的忏悔室，可以安抚信徒濒临崩溃的心灵，却也是魔族最避之不及的刑讯之地。就像教会是光系天赋者的聚集地一样，深渊魔族生来就属于暗系，他们和被教会通缉的黑暗法师势力黑暗之眼组成了坚不可摧的同盟，共同对抗来自光明教会的打击。 光与暗，天生对立，这种对立远比元素法师中的水火对立更加彻底，具体可以追溯到创世神的传说上去。深渊源源不断地制造着新的魔族，除了高阶元素法师的毁灭式碾压，也只有光明教会能拿魔族有办法。 人鱼白色的教会长袍吊儿郎当地挂在身上，系带松散，露出里面破裂的黑色紧身皮甲和干涸的血迹——没人怀疑这些伤痕的由来，哪怕是圣女也不会想到，这些伤口与血迹都是阿兰妮斯自己制造出来的。 不过即便如此，圣女也不会对一名魔族留情。 光明元素组成的水流涤荡阿兰妮斯的伤口，对普通人而言，这是牧师的治疗，然而对于魔族来说，这就是世间最为痛苦的刑罚。 阿兰妮斯咬着嘴唇看向面前面无表情的奥莉安娜。 她是该装一下呢，还是装一下呢？ 奥莉安娜现在变得可真狠心哪。 算了，还是装一下吧。 低级人鱼面露痛苦之色，蹙起眉来，身上冒出黑暗元素组成的气流，原本已经愈合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流淌出鲜血。 审讯开始了。 令阿兰妮斯不爽的是，奥莉安娜现在连说话都要旁边的侍女代劳了，而她自己，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好像来到一名低级人鱼的审讯现场就已然十分纡尊降贵。 “名字？” “阿兰妮斯。” 魔族没有姓氏，当然，也有人会自己起一个，或者随自己跟随的魔将的名字。阿兰妮斯当然不会那样做，更何况，她原本也是有着自己的姓氏的。 “你来自哪片战场？哪位魔将手下？” “安托立克公国，瓦尔苏哈。” “据我们所知，瓦尔苏哈并不喜欢使用人鱼作战。” “这就是我现在在这里的原因了。” “他们怎么没有把你留在安托立克？” “呵！那里的贵族没人能够征服我。” 侍女一板一眼，说实话，这审讯在阿兰妮斯看来实在是太过温和了。或许他们认为没有魔族能在这浓郁的光明元素中说谎？总而言之，侍女只是反反复复地问，不厌其烦地确认，而阿兰妮斯只是随便给出了一个她最讨厌的魔将的名字而已。 “好吧。”确认了她的来历没有问题，侍女又问道，“说出你来到圣女身边的目的。” 阿兰妮斯闻言笑起来，像听到了一个什么好笑的笑话。 “我只是一个战俘。不是你们将我买下的吗？” 鲜少有魔族会承认自己的战俘身份——不过，承认的绝大多数都是人鱼。 虽然还不至于在奥莉安娜头上作威作福，但在贝琳头上作威作福的日子，转眼间就到了。 正如阿兰妮斯所说，奥莉安娜不可能忘记她。在卡托里的事务告一段落，奥莉安娜的确是准备着要提前离开了。这两日贝琳也跟着她忙前忙后，以至于奥莉安娜突然问及阿兰妮斯时，她都愣了一下： “应该……一切正常？我在她的房门口上了锁，她逃不出去的。” 奥莉安娜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皱。她当然不担心阿兰妮斯逃出去，在这远离深渊的卡托里，一名弱小的人鱼，依附自己已然是她最好的选择。 贝琳这样的回答……人们都知道，圣女就坐在那里面，也只有这样华贵的马车和神圣的光明独角兽，才能与圣女高贵的身份相配。 风系和土系的双重符文让马车的行进迅速而毫无颠簸，奥莉安娜带着羽纱和面纱，时不时拉开车帘，与外面的民众挥手致意，并随机抛洒下大片的祝福。这样的祝福可以治愈一些陈年旧疾、不重的外伤，若是身体健康，也能振奋精神，提高免疫力，以及加深对女神的信仰—— 当然，消耗的自然都是奥莉安娜本身的魔力。 圣女巡礼，是代表着光明女神扫清黑暗阴影的重要仪式，她走到哪里，哪里的教堂便拔地而起，哪里的牧师就为人们带来福音。而圣女所经之处，更是百病不侵、万兽朝歌，所有亲眼见过圣女、与她说过话的人都能得到女神的青睐，离祂的神国更近一步。 进城与出城的这两日，是奥莉安娜消耗最大的时候，以她的马车为中心，浓郁的光明元素向整个卡托里城辐散而开，这是只有女神在地上的使者才能做到的神迹。 阿兰妮斯闭眼感受着这一切。 这又何尝不是教会展示力量、威慑魔族的手段呢？百年时光过去，奥莉安娜的力量却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是的，她没有被交给审判军，甚至没有按照规矩，被关在后方的载货马车上——由于生了病，又是魔族，奥莉安娜还是决定将她亲自带在身边，和侍女贝琳一起坐在圣女的车辇上。 贝琳恨不得一把光明元素把阿兰妮斯给裁决了。 这可是圣女的车辇！外面的民众顶礼膜拜，谁也不会想到，她们尊敬的圣女大人的马车里，竟还舒坦地坐着一名来自深渊的人鱼。 甚至，她还不是坐着——车内到处铺设了柔软的毛毯，吃了东西喝了水，依靠自愈能力稍稍恢复了些，但总体还是十分“虚弱”的人鱼正疲倦地侧躺在马车之上休息，看起来比忙碌的圣女还要舒适惬意。 这个该死的人鱼，一定是深渊派来的奸细，专门来魅惑奥莉安娜大人的！ 贝琳咬牙。这些年来，她和奥莉安娜不知道消灭了多少魔族派来的刺客和奸细，她从未想过，奥莉安娜也会有在人鱼身上折戟的一天。 为什么独独对阿兰妮斯这样宽容？难不成是她长得很好看吗？ 坐在对面，贝琳狐疑的目光在阿兰妮斯脸上转来转去。 奥莉安娜正忙着施法，阿兰妮斯便抬起眼皮，慵懒地冲贝琳笑了一下——即便是病中，人鱼也能保持足够的优雅，她侧躺着，仅仅披着一条薄薄的丝质长袍，身体的曲线便在她刻意的调整之下展现得淋漓尽致，再加上那笑——那笑容分明是挑衅的！ 然而圣女一转回来坐好看她，阿兰妮斯就又表现出一副又虚弱又逞强的模样，演技之精湛，直让贝琳瞠目结舌，却没法开口和奥莉安娜告状。 要知道，因为把阿兰妮斯搞生病这回事，她在奥莉安娜那儿还记着一笔呢，现在暂时还不能够针对阿兰妮斯。 车队终于行出卡托里城，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奥莉安娜疲惫地舒出一口气，倚靠在柔软的靠枕之上，闭上眼睛。 她体内的魔力几乎都要消耗一空了，展现神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有魔族刺客，现在才是真正的最佳时机…… 贝琳给她施放了一个恢复术，但奥莉安娜内心的疲倦却仍旧无法驱散。在她身边躺着生病的人鱼，似乎弱不禁风，没有动手的能力。 奥莉安娜闭着眼睛。伯奇镇，法拉察王国境内一个普通的森林小镇，因为林中没有什么特产、所处位置也不重要，所以发展一直十分落后，人口也不过百户。 和其他镇子不同，当圣女的车辇驶入镇中时，没有民众的夹道欢迎，没有鲜花与赞美，有的仅仅是一片死寂，处处弥漫着不详的气息。 黑暗，以及血腥的气息。人鱼性感的长眼狭起，红唇微张，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乌萨尔打量着面前的人鱼。实力低下，空有表皮的面子货，他们影魔向来和人鱼一族不对付，在魔王面前和阿兰妮斯一同接下任务时，他心中还是不屑的—— 光明圣女是那么好接近的？这人鱼真是失心疯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阿兰妮斯居然真的成功了，圣女竟真的受她魅惑，将一个潜伏的炸弹放在了身边。 太愚蠢了，也太…… 同时控制十几个黑暗囚笼令乌萨尔有些吃力，里面的圣骑士们正千方百计地想要破开笼子出去，他们施展的光明魔法虽然能级不高，却也给他造成了一定的消耗。 “你考虑好了没有？”乌萨尔不耐烦地开口催促。弱小的生物就是这样瞻前顾后！ 在乌萨尔的注视下，人鱼的唇角勾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同意了这笔交易。 两名魔族迅速地融入了黑暗，阿兰妮斯还有闲工夫和乌萨尔搭话： “覆盖整个小镇的黑暗天幕和同时控制十几人的黑暗囚笼，乌萨尔大人的魔法天赋，就是在整个魔族中也能拔得头筹了吧？” “哼！”虽然不喜阿兰妮斯，但不得不承认，人鱼说话就是动听。不过乌萨尔还是要矜持一下：“不必恭维我，说不上在整个魔族。但是光是在我影魔一族，我自然是第一，接下了任务，就必然不会失手。” 不会失手的精英刺客乌萨尔拖着吊儿郎当的拖油瓶人鱼，接近了他们的猎物。被压制的光明扩散到教堂中央，当那具悬吊的可怖尸体出现在眼前时，科洛和奥莉安娜的面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太猖狂了！ 科洛紧了紧手中的长剑。 “动手！” 也就是在这一分神的时刻，晦涩的深渊语如同高深的咒语一般响起，原本充盈在教会二人身边的光明元素突地被黑暗侵占，如同一盏浮灯的骤然熄灭，只余下一道摇摇欲坠的光圈，也仿佛只是一道即将消散的蜃影，无法作出有效的防御。 一秒。 阿兰妮斯那张惑人心神的面孔出现在奥莉安娜眼前。 纯粹而极致的黑暗，那双眼睛也如同深渊一般毫无色彩。 可奥莉安娜偏偏移不开眼。 在嘶哑难听的“你在干什么！”的深渊语的背景音中，人鱼冲她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形状优美的红唇轻启，吐露出一段简短却致命的咒语。 “魅惑。” 奥莉安娜的眼中，便只剩下了那一抹刺目的红。 车辇停在镇口，奥莉安娜下车步行，前后都由圣骑士拱卫着，在她身旁一左一右，分别是人鱼阿兰妮斯和骑士长科洛。 就在奥莉安娜露面的那一瞬间，整个小镇的天幕骤然暗了下去，一声嘶哑的难听笑声响彻大地——似乎就是从脚下发出来的一般！ “列阵！” 金发的英俊骑士长一声令下，十几道明亮的符文光芒同时亮起，骑士们手中的鎏银长剑散发出璀璨白光，犹如黑暗中的灯塔一般将四周照亮。 小镇寂静无声，明明是微风吹拂的午后，这里却被混沌的黑暗包裹，在骑士们散发出的光芒以外的地方，地面上的阴影如同水流中的漩涡一般蠢蠢欲动。 六级魔法：黑暗天幕。 骑士们拱卫着圣女殿下，用照明术照亮前路，朝着镇内的教堂行去，而队伍之间的每一寸空隙都被奥莉安娜挥出的光明元素填满，不给影魔丝毫偷袭的机会，甚至连本该落下影子的地面都铺成了一片纯白。 光明元素飘荡在人鱼周围，为她驱散阴影，却并没有真的碰触到她，这种精确的法术控制，除了当事人奥莉安娜和阿兰妮斯以外，无人能够发现。走在阿兰妮斯旁边的圣骑士疑惑地扫了她一眼： 奇怪，这个魔族居然还能正常走动？ 下一秒，这名骑士就说服了自己： 果然，这名魔族有她的特殊之处，圣女大人的决定才不是被美色所惑那么简单！ 奥莉安娜则是转头，询问阿兰妮斯： “影魔都没有魔法天赋，对吧？这道黑暗天幕，或许意味着这里有两个魔族。只是，据我所知，影魔都只喜欢独自行动。” 她在向阿兰妮斯寻求一个二选一的答案。 “或许有例外呢？”阿兰妮斯不置可否，抬头遥望着前方，似乎目光已经穿过黑暗，落在了教堂的尖顶之上。 她掀起唇角，话语中暗藏玄机。 “那可是魔王手下的一支尖兵。” 她不相信一个千辛万苦来到自己身边的魔族没有目的，也不相信人鱼所谓的忠诚。 只是……天边淅淅沥沥地下过了一场小雨，草尖上悬垂着滢滢的露滴。 灰尘被涤荡一清，石料与砖瓦破碎坍塌，原本平静祥和的小镇已经化作了废墟，掩埋在其下的人们将不会再说话、不会再欢笑、也不会再感到恐惧。 短暂的双月之景已经结束，现在高挂在云中的是一轮弯弯的蓝月，“黛拉”。蓝月当空、黛拉值班的时候，人们的思维会更加清晰、精神会更加稳定，魔法师们的冥想与恢复效率也会得到提高，是最受法师们欢迎的时段。 淡淡的圣洁光芒在大地之上涌动，一个简陋的祈祷仪式正在废墟中举行。骑士们除了消耗过大，以及遭受到了黑暗的侵蚀之外，没有太大的损伤，科洛也擦拭好了铠甲、治疗好了伤势，正随同圣女跪在大地中央，净化无辜死去的灵魂，指引他们前往女神的神国，得到安息与永眠。 而人鱼则是格格不入地站在一旁，无所事事。 骑士们纷纷夸赞科洛的神勇： “不愧是骑士长大人，连那样的影魔都能消灭！” “最后的裁决光柱，我身在黑暗囚笼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科洛被夸得都有些飘飘然了，战斗到最后，他被黑暗侵蚀的神智已然有些模糊，全凭本能苦苦支撑，所以对最后发生了什么全无印象—— 他不是落败了吗？他不是应该在影魔的手下死去了吗？ 然而事实是他没有死去——想必是圣女大人治好了他——属下们也夸赞着他，科洛摸着乱糟糟的脑袋，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一定是光明女神眷顾了他，降下了神迹，让他成功地在影魔面前守护住了圣女殿下！ 科洛心中对女神的信仰更加坚定了。 至于阿兰妮斯——仪式结束，科洛单膝跪在圣女面前，请求将人鱼就地格杀。 “她劫持了您！” “但是她并没有伤害我。”奥莉安娜觉得头有些昏，这种感觉她已经多年不曾有过了，“她甚至骗过了影魔，在战斗中保护了我。” 科洛不可置信地：“可是……” 那可恨的人鱼，分明只是一根墙头草，若是自己没有打败影魔，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萦绕在奥莉安娜脑海中的，还是那一抹刺目的红，她想一定是人鱼的魅惑在作祟，才让她的心难得地变得柔软，想要对其网开一面； 更重要的是，她还想搞清楚，为什么以阿兰妮斯的等级，竟可以成功地魅惑到自己，甚至让她失去了这一段重要的记忆？ 若不是醒来的时候，自己依然穿戴整齐，身上也没有人鱼留下的痕迹…… 总之，奥莉安娜做出的决定，是不可违逆的，哪怕心中再有不甘，科洛也只能遵守命令。 黑暗与光明的战争是残酷的，世外桃源一般的伯奇镇，也不过是一个惨遭波及的牺牲品。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虽然女神怜悯众生，但当众生因魔族而死去时，也只是在天平之上，增加了一份讨伐魔族的砝码罢了。 圣女的车辇重新启程。 奥莉安娜知道贝琳仇恨魔族，她来自深渊边境的底勒平尼亚，双亲都死在战场——不如说，能够成为女神的狂信徒的教会人员，都对魔族恨之入骨。 她也无法苛责于她。 于是当二人回到圣女殿，打开阿兰妮斯的房门，穿过光明元素组成的丝线，就看到了侧躺在床上，被单薄的被子勾勒出曼妙的身形，露出的细腻皮肤上一片潮红的漂亮人鱼，吐息升温了空气，是看上一眼就能让人禁不住跟着一起燥热起来的程度—— 奥莉安娜和贝琳同时屏息，往后退了一步。 这要是一般豢养人鱼的、那些脑满肠肥的草包贵族，此时早已经按捺不住，红着眼睛扑上去了。不过好在，现在站在脆弱的人鱼面前的，是两名正直的圣职者，她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观察着患者的病情—— “发烧了。”奥莉安娜说道。 贝琳目瞪口呆，试图从阿兰妮斯脸上找出表演的痕迹。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平时都活蹦乱跳，偏偏就在奥莉安娜大人来看她、她们准备离开的空当时候发起了烧？ 这个诡计多端的魔族！——“裁决。”克诺罗公国，犹亚主城。 这片碧绿色的城市中央，矗立着整片大陆上最大、最为古老的风系魔法塔，左边则是一座毫不逊色、无时无刻不洋溢着淡淡光芒的神圣光明教堂。 阿兰妮斯已经在教堂里百无聊赖了三天了。 他们难得地在城内停留，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好像要去干什么大事，独独把她抛在一边，虽然没有刻意苛待她，但在教会的领地里，也没人会给她这种魔族什么好脸色。 一枚枚冒着黑气、圆滚滚的黑暗之眼从她的手中滑落，骨碌碌滚到地上，眨巴着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上下左右地乱看。 黑暗之眼的代表性窥视魔法。 “唉……” 人鱼拄着手趴在窗边，心中思考着。 要不要扔出去呢？ 不然还是算了吧？这东西也怪丑的。 视线中捕捉到一抹正向着这边走来的身影，阿兰妮斯眼前一亮，尾巴一甩，所有的眼睛便顷刻爆裂，消失不见，而等奥莉安娜进门时，只能感受到这里尚未消散的黑暗元素气息，以及一抹微弱的、似乎能级很低的魔法波动。 “奥莉安娜大人终于想起我了。” 被冷落了数日的人鱼倚在窗侧，语气怨怼。 即便是这种惺惺的作态，她也依然是漂亮的。 “嗯……”被那样一双百转千回的眼睛一盯，名字也像在齿间细细碾过一般，奥莉安娜微微侧过眼，说道，“察觉到你这边有魔法波动，就来看看。” 说谎！你明明是直接朝我这里来的。 心中这样想着，人鱼面上露出一抹略带酸意的微笑：“殿下是怕我做些什么？我这种等级的魔族，怕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吧。” 好像她施法就是专为了吸引奥莉安娜过来似的。 奥莉安娜注意到，她前些天“送”给阿兰妮斯的那朵十字花，正静静地躺在窗台边沿，或许是被人鱼把玩得久了，花瓣又有些蜷了起来。 “近日刚好无事，不如我带你出去看看？”她提议道，“这里是克诺罗公国的犹亚，你应该也听说过。” “风系魔法师的大本营嘛。”果然，听到提议的阿兰妮斯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只是还将信将疑，“和您一起出去？您怕不是厌倦了我，要把我转送给那群丑陋的魔法师老头吧？” “这怎么可能……”话一出口，奥莉安娜就发现自己又中了阿兰妮斯的圈套，加上心中本就有着愧意，语气更加无力起来，“我会带你一起回圣城的。” 真荒谬，她为什么要对一个魔族作出这样的保证呢？ “那就好。” 人鱼便舒心地展开笑颜，走上前来，将那朵十字花递给奥莉安娜：“花又有些枯了。麻烦您？” 充满生机的光明魔法便如春风一般拂过小小的花朵。 和清净的光明教堂区域不同，风系魔法塔周边就是一座配套的魔法学院，有年轻学生在的地方，商业和学术氛围都十分浓厚。 阿兰妮斯穿着教会白袍，头上带着一顶巨大的遮阳帽，跟在圣女身边。 “一定要这么高调吗？”阿兰妮斯有些无奈地转头问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您是只有这一套衣服可穿吗？” 圣女仍穿着她那一身标志性的服饰，叫人一眼就能认出。她们漫步在繁华的林荫大道上，却仍与这里格格不入，低级法师和魔法学徒的窃窃私语落入阿兰妮斯的耳中。 “是真的！圣女真的宠幸了一名人鱼！” “看那张脸……绝对不是圣职者该有的脸。那顶帽子……” 丑闻。 阿兰妮斯了然地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完成了魔王的任务——制造丑闻，抹黑圣女的声誉，想必这件事已经成功传进了深渊之中，魔王已然认定她成为了插在圣女身边的一颗钉子。 只是既然如此，奥莉安娜为什么还要这样高调地带着自己出来公之于众呢？ 帽檐之下，人鱼那张妩媚的脸庞瞬间寒了下来，她的眼神比法师们手中挥出的风刃更加锐利，剜向了旁边那些正嚼着舌根的魔法师们。 百年不见，风系魔法师还是这么多嘴多舌！ 倏忽一道厉风袭来，阿兰妮斯可以躲开，但不能躲，只得硬生生受着。 风吹开了她的遮阳帽，红发飞扬之间，一缕血丝划过她的面颊，头顶两枚魔角无比显眼。 漆黑如同深渊，吸收了所有光线。 仿佛一台大戏即将上演，林荫大道中突然整整齐齐地窜出来几个穿青色法师袍的人，其中一人身上的魔法波动刚刚平息，看向阿兰妮斯的眼神有些惊异。 打头的那名老者大步上前，笑声爽朗，声音顺着风似乎要传遍大道各个角落： “圣女殿下大驾光临，风之塔荣幸之至！只是公然带着一名魔族现身闹市，恐怕不太好吧？” 盛大的光柱落下，刺破了笼罩在小镇上空的黑暗天幕，如同一束不可阻挡的破晓曙光洒照大地，黑暗如水银泻地一般被驱散，暗影在光柱中痛苦嚎叫，丑陋宛如一条扭曲的蛆虫。 乌萨尔乌鸦一般的哀嚎中满是不可置信。 “潘！”那样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软得像云。 阿兰妮斯微微敛目，一副成功被训到了的样子。 奥莉安娜又问一遍：“你什么时候拿的？花都被你揉皱了。” 她心疼那花。 “别人扔进来的。”阿兰妮斯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手里试图将花瓣细细抹平，一副很爱惜的模样，顺便卖一波可怜，“深渊里没花呢。” 奥莉安娜一怔。 饶是在位百年的圣女，也没有真正去过深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意思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但大陆上的人们都听说过很多有关深渊的传说——那里暗无天日，不受双月眷顾，土地荒芜，浓郁的黑暗元素甚至能在空气中凝成水滴，是黑暗法师和魔族的乐园。 阿兰妮斯说那里没有花，那想必就是没有的。 更别说代表着光明的光明十字花了。 阿兰妮斯有着得天独厚的一张脸，桀骜不驯的眉眼，是那种最让人想要征服却又纷纷折戟的类型，这样的人一旦表示臣服、扮起可怜相来，绝对可以称得上无往不利。 奥莉安娜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是心疼花更多些，还是心疼从未见过花的人鱼更多一些？总之她伸出手去：“把花给我。”接着又补充一句解释，“你们属性相冲，这样搞不好的。” 阿兰妮斯乖乖地将花递给她。 在这方面，人鱼却是没什么小动作。洁白的花瓣衬着她修长的手，姿态优雅，若是披上一层白袍，再隐去魔角和尾巴，完全可以冒充圣职者，甚至是牧师、圣女…… 接过花时，两人的双手没有相触，奥莉安娜却莫名地忆起了一丝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淡淡的白光从奥莉安娜手上泛起，十字花在圣女手中立刻变得舒展而饱满，仿佛刚被采撷下来一般盛放开来，甚至犹有过之，凑近去闻还能闻到清新的香气。 “给你。” 擅长治疗的圣女奥莉安娜，连一串小花都愿意去治。 阿兰妮斯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这是送我的礼物吗？”她笑吟吟的，语调中又带起钩子。 “当然……” 下意识的应答在半路截住，奥莉安娜想这人鱼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堂堂教会圣女，怎么会给一名魔族送礼物呢？真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哪怕阿兰妮斯身上再多疑团，是不是真就像科洛他们所说的，自己近日确实对她优待太过了？ 思及此处，奥莉安娜原本柔软下来的声线刹那间变得冷硬：“当然不是，这朵花本来就是你的。” 她将十字花抛给阿兰妮斯，然而人鱼像是对她的怒气全无觉察一般，语气还是带笑的： “过了殿下的手，我就当是您送我的礼物了。” 胡搅蛮缠！ 奥莉安娜正这么想着，就看见阿兰妮斯低头，垂下长长的羽睫，就像曾经吻过她的手一般，轻轻地吻了吻那盛开的花瓣。 甜蜜的红唇如焰，远比花瓣柔软。 斥责的话语再次从喉间消失，奥莉安娜的手指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不对，阿兰妮斯根本没有吻过她的手，仅仅只是在忏悔室宣誓效忠的时候，吻过她的羽纱。 那么，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思绪纷乱间，奥莉安娜看见阿兰妮斯仿佛很是珍惜一般，解开暗扣，将十字花放入皮甲贴身收好，明明只是外面民众随手抛进来的事物，却叫她视若珍宝，感受到奥莉安娜注视的目光，还抬起头来，欲盖弥彰、故作媚态地道： “奥莉安娜大人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自然要仔细收好了。” 明明该生气的，奥莉安娜却滞了一滞，没再说话，转过头看向窗外，重新戴上了面纱。 “你背叛了魔族！背叛了深渊！！” 黑暗元素组成的迷雾在人鱼身周曳地散去，囚笼中精疲力尽的骑士们七扭八歪地纷纷倒地，刚刚施展了不可思议的光明魔法的人鱼转身，隐去剧烈的魔法波动，又变回了那个只能依附在圣女手下、艰难求存的阿兰妮斯。 整个伯奇镇已经化为了一片废墟，飞扬的尘灰之中，唯有坐在高处的圣女殿下，一身纯白衣袍依旧一尘不染。 她的战俘、她的奴隶，带着曾向她下跪宣誓过的忠诚，来到她的身边，微微俯身，垂下眼睫。 柔软的双唇虔诚地印上她的指尖。 两名牧师站在阿兰妮斯的床前，其中一人还是教会圣女，按理说，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够救过来，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一例普通的发烧，两人居然俱都束手无策： 疗伤救人的光明元素是魔族的克星，没人知道该怎么给魔族治病。 说到底，魔族原来也是会生病的吗？ 她们从来只见过活着的魔族、受伤的魔族、死去的魔族…… 奥莉安娜睁开眼睛。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人鱼隐隐流转着暗红色泽的黑色尾巴，细细长长，坚硬却又柔韧，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皮鞭——人鱼的身体从头到尾都极富有暗示性。 皮鞭的尾端灵活地按揉着她的太阳穴，明明和魔法比起来，是最原始简单的治疗方式，在此时却是格外有用，似乎她们这些圣职者依赖魔法的力量已经太久，早已经忘记了人与人相触时的简单抚慰是什么滋味。 这就是人鱼的天赋吗？ 奥莉安娜绷直了一瞬的身体再度软了回去，她重新闭上眼睛，一边享受着自己奴隶的服务，一边懒懒地拉过阿兰妮斯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着。 人鱼的尾巴……嗯，质感的确和预计的差不多。这个程度的话，三级左右的光明魔法应该就可以将之破坏了……只是对普通圣职者来说消耗还是有些大，有没有弱点可以突破一下？ 奥莉安娜在想什么，阿兰妮斯和贝琳都不知道，她们只能看到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就连贴身侍女贝琳都很难近身的奥莉安娜，此刻却任由阿兰妮斯用尾巴触碰了自己，毫无防备地让那危险的武器抵着自己的太阳穴，甚至还主动伸出手去抚弄—— 这不是调情是什么？！ 贝琳和阿兰妮斯同时想到。 阿兰妮斯调整了一下躺姿，让自己的尾巴能更好地为圣女服务，脑袋枕在和奥莉安娜一样的靠枕之上，然后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冲对面的贝琳挑了挑眉，将在争宠中获胜的小气情态表现了个十成十。 哪里像是个还在生病发烧的病人？ 使用魔法压抑下怒气，贝琳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实力低微的废物人鱼，在将来一定会成为她和奥莉安娜大人身边的巨大隐患。 等回到圣城，一定、一定要把她送去圣裁庭！ “你收徒了？” 普里西拉嘴里叼着根鎏金烟杆，惊讶地接过奥莉安娜递来的独角兽红角。 “不算。”奥莉安娜否认了这件事。 她虽然答应了要教阿兰妮斯魔法，但这和收徒有很大区别，如果收徒，她会让对方来炼制室辅助自己研究，并教授魔药学的内容。 但现在那条人鱼还远远不够格。 “呵，不收徒也送魔杖，奥莉安娜，你在讨小宠物欢心？”普里西拉暧昧朝她挤了挤眼睛。 这位矮人族里最出名的锻造大师，说的当然不是什么家养宠物的意思。 奥莉安娜皱眉，在魔法帽遮掩下的脸色不是很好好看。 “普里西拉，注意你的措辞。” “真是无趣。”普里西拉叼着烟杆转身，走进自己的锻造室。 “明天早上我叫人给你送过去。”她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奥莉安娜知道她不喜欢别人打扰，没有多留，先回了树屋。 …… 在她走入客厅的一瞬间，亡灵女巫止住脚步。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气，虽然她闻不到，可是光吸入一口，那股香气好像就陷入了她的灵魂之中，带起了一阵燥热。 奥莉安娜顿时想起来当时吸收人鱼血时的燥热，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皱眉往客厅里看。 地毯上，阿兰妮斯已经把自己身上的魔法袍扯得松松垮垮，她半跪在地，胸口起伏，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迷蒙着眼看过来，碧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水光。 这是……？ 奥莉安娜定在原地，脸上流露出错愕的神情。 阿兰妮斯几乎是在她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那股让自己战栗的阴冷。 渴望，欲求，说不清的情绪在身体里堆积，她止不住地颤抖，看向亡灵女巫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占有。 阿兰妮斯心底的渴望越重，面上的表情就越柔软可怜，她扬起笑，本能地释放出人鱼专属的魅惑。 棉花一样朦胧的元素力瞬间包裹过来，奥莉安娜脑中一沉，本来最近就难以控制的意识，居然又陷入混乱。 不好，这条蠢人鱼在……奥莉安娜腿一软，差点摔在地毯上。 但阿兰妮斯已经趁她失神时爬了过来，漂亮的眼睛里带着看见猎物的兴趣。 阿兰妮斯上瘾一样地呼吸着属于亡灵女巫的气息，心头叫嚣： 能让自己舒服的东西…… 抢过来。 第 25 章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人鱼在发情期时的魅惑术会比任何时候都强大，因为她们这时的身体会完全为了交配而做准备，对情欲的需求非常大。 所以必要的魅惑术可以帮助她们将交配对象强行推入状态，以达到满足自己的目的。 显然，亡灵女巫就成了那个被选择的倒霉鬼，不过这树屋里除了她，也的确没有什么人能被阿兰妮斯控制了。 但是大魔法师从来都不是什么很好控制的存在，更何况她是亡灵，对魅惑术还免疫。 奥莉安娜扶额，很快清醒过来，强撑着念诵了控制术。 紫色的锁链瞬间从地毯里凭空钻住，将阿兰妮斯束缚在地上。 “唔……”人鱼小姐挣扎着喘息，水润的眼睛里带着柔软的哀求。 幽深的黑暗天幕之下，一抹扭曲的暗影一闪而过。 伯奇镇的教堂，是一座小礼拜堂，仅由两座尖顶塔组成，塔后就是这里唯一的主理牧师的居所，一幢简朴的小木屋。 此时此刻，这座曾经散发着温暖而神圣的光明气息的教堂，已经完全被混沌的黑暗所包裹，一个人为制造而出的小型深渊，朝着圣骑士们张开了择人而噬的巨口。 “走吧。”乌萨尔的肺都要气炸了——如果一团没有定形的黑影有肺的话。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让阿兰妮斯去魅惑住骑士长科洛，而他去突袭后方的脆皮牧师奥莉安娜。作为骑士长的科洛经受过严格的训练，阿兰妮斯这种等级的人鱼过去就是送菜，这样她不仅可以拖住科洛，还不会在魔王面前分薄他的功劳—— 在阿兰妮斯同意与他合作的时候，乌萨尔差点因为她的愚蠢而大笑出声。 他是魔族中罕见的拥有魔法天赋的影魔，和那些杂鱼都不一样，不过是一个孱弱的光明圣女而已，他自信只需一秒，就能将奥莉安娜的生命收割而去，回去复命。 只是谁能料到，阿兰妮斯居然不按计划出牌！ 果然是不可信的墙头草人鱼一族！奥莉安娜一向严于律己，即便睡得再舒服，第二天也能醒个大早。 而作风骄奢淫逸的人鱼自然没醒，还在呼呼大睡。 即便再不愿意，奥莉安娜也得承认，明明是一名属性相克的人鱼躺在自己身边，昨晚却是她回到圣城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阿兰妮斯信守承诺，没有碰她，也没有入她的梦，一睁眼对上旁边人鱼熟睡的脸庞时，奥莉安娜还怔了一瞬，以为这才是自己的梦境。 她坐起身，扯起身上自己昨晚换上的最严实的睡袍，凑到鼻下闻了闻，没闻出什么东西来，转头看了阿兰妮斯一眼，又觉得不信，又闻闻自己的头发—— 一声轻笑，忍俊不禁地，也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 奥莉安娜转头，尴尬地放下手。 阿兰妮斯还偏要说话：“您在闻什么？” “……闻有没有你的气味。”奥莉安娜实话实说，尽量端正语气，不让氛围显得旖旎。 “这样是闻不出来的，”阿兰妮斯在床上支着脑袋，锦被滑落腰间，一大早便是好风光，“只有人鱼才闻得到，您不如过来让我闻闻。” “不。”奥莉安娜断然拒绝，“我觉得我闻到了，是有的。” “好闻吗？” “挺好闻的……”奥莉安娜下意识说，然后反应过来这样简直就像是在夸奖人鱼了，又找补一句，“不过深渊的味道太重了。” 阿兰妮斯也不去与她计较什么是“深渊的味道”，她哼笑两声，只说：“殿下也会骗人。”便伸手扯过奥莉安娜的袍袖，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奥莉安娜没有防备，被她一把拽了过去，差点跌在人鱼身上，但她还是用手在人鱼腰上撑了一下，长长的金发拂过阿兰妮斯的脸颊。 “没什么味道嘛。”长发冰凉，丝绸般的质感，正正好搭在她的眉间与唇畔，鎏金与火焰融在一处。阿兰妮斯揶揄道，“您是睡相不好呢，还是昨晚睡着睡着就从我怀里偷偷溜走了？” 答案是后者。 但奥莉安娜不可能承认。扔下一句“晚上再说”，奥莉安娜落荒而逃，将阿兰妮斯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便优哉游哉地在奥莉安娜的殿内逛了一圈。 光明教徒都喜欢白色和金色，这里也是同样的布置，纱幔轻垂，光明十字花浅淡的香气浮动，让整个室内柔软轻盈得像一朵神国中漂浮的云。 奥莉安娜虽然走得匆忙，但没忘在房间各处布下禁制，比如她的更衣室，以及她的床…… 阿兰妮斯：嘁，小气。 她又不是那种会做奇怪的事的变态。 梳妆台上，样式古朴华丽的首饰匣没有上锁，毕竟都是些光系魔法物品，拿了也对人鱼没有半点益处。 想起自己的“眼睛”曾经看见过的东西，阿兰妮斯在桌前犹豫了一瞬，还是打开了盒子，拉开抽屉。 指尖略过那些或光华闪烁、或朴实无华的高阶魔法饰品，光明元素亲昵地缠绕过来，似乎在雀跃地邀请她拿起它们，但最终，阿兰妮斯却只是从盒子最深处扒拉出了一条普通的红宝石项链。 宝石切面光滑，质地均匀，虽然颜色并不算特别浓郁饱满，但也别有一种清透的风味在，四级的品级让这条项链勉强跻身“中阶”，似乎被主人精心保养过，拿出来的时候，不看魔法波动，仍然光彩夺目。 对于尊贵的圣女大人而言，珍藏这样一条低级的项链，实在没什么道理。 阿兰妮斯却拿着这条项链出了一会儿神。 仿佛被什么魇住了似的，她盯着眼前的项链，一会儿皱紧眉头，一会儿又吃吃傻笑，连贝琳的到来都没来得及发现。 贝琳一声大喝，中气十足：“你在干什么？！” “啊？没干什么。”阿兰妮斯这才回过神，下意识收起项链看向门口，贝琳气势汹汹地叉着腰站在那里——看来做圣女候选时学习的礼仪都被她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被抓了现形的心虚只持续了一秒，阿兰妮斯眼看着贝琳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质问道： “你怎么在奥莉安娜大人的房间里？谁把你放出来的？” 贝琳说话总是这么好笑，阿兰妮斯没忍住嗤笑一声：“自然是你亲爱的奥莉安娜大人自己把我放出来的了。” 她本意是想气一气贝琳，跟自己吵一架，这小侍女好激怒极了，阿兰妮斯都能想象起她高呼“这不可能！”时的样子，气鼓鼓的，像只龇牙咧嘴的小松鼠。 手像被烫到了似的，忙从阿兰妮斯腰间移开，奥莉安娜有些羞恼地拽回自己的袖子，将散乱的长发别回耳后，切回正题：“你说没染上味道？” “一点点，”阿兰妮斯边说还边做手势示意了一下，“连我都只能勉强闻到，那些低级人鱼恐怕更不行了。” 那…… 那她们昨晚不就白睡了？！ 这样的话语在脑海中转了一圈，自然是不可能说得出口的。手指轻轻抓紧了床单，奥莉安娜的脸色略显难看。阿兰妮斯在旁边瞧了她一会儿，见她实在是神色不虞，便突然重重地叹出口气，从下往上看她，长睫下掩着一缕幽怨： “若是您不愿意再与我同眠……我这儿倒是还有一个方法。” 奥莉安娜猛然看向她，简直把“你怎么不早说”写在了脸上。 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人鱼的阴谋！ 似乎是觉得奥莉安娜的反应太过激烈，阿兰妮斯也不笑了，坐起身来，淡淡地道： “不是要去那帮低级人鱼和主教面前演戏么？那么只需要把您最常穿的衣服拿来给我穿一会儿，您再穿出去就可以了。” 这个提议，看起来倒是不错。 科洛手中长剑散发着耀眼光芒，警惕地横剑走在奥莉安娜身前。 阿兰妮斯见状，也装模作样地露出了尾巴，左摇右摆。 光明照亮了黑暗，但却无法扩散，如同被压缩了一般，除了科洛以外的圣骑士们，脸上都浮现出一抹吃力，这是他们的等级不足以压制这片黑暗的缘故。 奥莉安娜和科洛的表情都严肃起来——显然，这名影魔背后的黑暗法师，实力不容小觑。 令阿兰妮斯不解的是，奥莉安娜并没有施展高级魔法，甚至她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施过法——照亮他们脚下的不过是浓郁的光明元素的积累与显化罢了，足以彰显圣女深厚的实力，却不足以威慑到为刺杀而生的影魔。 面纱之下，奥莉安娜轻轻地咬着嘴唇，这是她在焦虑时才会做出的小动作。 科洛警告地转头，盯了阿兰妮斯一眼：“魔族，你最好不要在后面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我的剑随时都可以架在你的脖子上。” “是——是，”阿兰妮斯懒声应道，“骑士长大人还是专心应付影魔比较好哦。” 被黑暗囚笼抓去的骑士们，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不同于两名人类的小心翼翼、举步维艰，深渊魔族则是在黑暗中如鱼得水。 人鱼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一抹扭曲的暗影，他站在死状凄惨、悬吊的老牧师身前。 “人鱼潘，”暗影蠕动着，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听说你混到了圣女身边……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所以你这么早就来截杀圣女，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吗，亲爱的乌萨尔？” “呵呵……当然不是了。”面对人鱼若有所指的话术，影魔乌萨尔不为所动，发出了更为难听的嘎嘎笑声。 人鱼小姐气红了脸，厉声为自己的种群辩解。 亡灵女巫露出满意的笑容，冷漠的态度好上一些。 “期待你的转述，阿兰妮斯。” 奥莉安娜轻轻挥手，把她从水团中解救出来。 关于驯兽指南中有说到：当幼崽趋于成熟时，会有短暂的叛逆期，这时候无论是强硬的逼迫还是温柔的对待，都不能让幼崽真正听从你。 只有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才是最好的驯养方式。 虽然这条人鱼已经成年，不是幼崽了，但亡灵女巫觉得，用在这条蠢人鱼身上应该一样有效。 奥莉安娜指尖勾住人鱼小姐的下巴，冷淡发问：“需要我帮忙吗？” 第 26 章 呜呜不要踩【营养液加更】 “我不需要。” 阿兰妮斯猛然偏头，从女巫手中挣扎出来，嫌恶地拒绝了她。 人鱼小姐有自己的傲气，就算她现在身体被一阵阵的热潮侵袭，就算她流水流得像是决堤。 就算她渴望亡灵女巫的气息渴望得快要失去理智。 那她也还是要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地辱骂出声。 “我对你这种冷冰冰的死人完全没兴趣！” 门砰然在贝琳眼前关上，阿兰妮斯回过身，奥莉安娜已经反应过来了，正拿有点无奈的眼神看她。 果然，这个人的性格，真是很典型的人鱼性格了。 奥莉安娜说：“你这……” 阿兰妮斯：“我这怎么了？” 奥莉安娜：“你怎么能这样和她说。” 阿兰妮斯：“不这样说我还能怎样说？要不我就说你被我绑住堵住了嘴，所以不能讲话？” 奥莉安娜：“……” 她瞪了阿兰妮斯一眼，没什么杀伤力，毕竟她自己也知道，阿兰妮斯只能那样说，那样说就是最好的。 尽管目的就是要让贝琳误会，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在贝琳心中会变成一个怎样的形象…… 奥莉安娜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身上穿着高贵神圣的圣女袍，阿兰妮斯却仍然是扭着走过来的，垂感极好的长袍在她行走间如湖水般泛起波纹，步态极不端庄。 她凑到奥莉安娜面前，笑靥如花：“我有这么好看么？殿下刚刚看我都看得呆了。” 奥莉安娜：“我没有；我只是有些惊讶。” 阿兰妮斯：“您撒谎总是这样拙劣。” 但奥莉安娜说的确实有一半是真话。阿兰妮斯依言收起了魔角和尾巴，看上去真就完完全全像是一个普通人类了，失去了那些魔族的特征，那张脸就更加具有迷惑性，仿佛她们同为人类，二人之间的距离就一瞬间变得可亲近了许多。 有那么一秒钟，凝视着那张脸，奥莉安娜下意识地想要往前迈出一步，靠近她。 很难说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是，她已经不能够收回了。 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才行——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名纯血的高级人鱼。 而阿兰妮斯呢，她和所有的人鱼一样，对自己的魅力极其自负，恃美行凶，奥莉安娜作出什么反应在她看来都不奇怪。 人鱼大大方方地在奥莉安娜面前展示着自己的身姿：“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还真把圣女袍穿在身上了。” 奥莉安娜忍辱负重：“只给你穿这么一天。” “一天就足够了。”阿兰妮斯笑吟吟的，显然，这是一名魔族对教会的莫大挑衅，她还用手指拨弄着自己一缕火焰般的卷发，用一种颇为遗憾的语气说着，“可惜，这头发要是金色的就好了。” 金色，金色……好在不是金色。奥莉安娜想。 只有这样一头红发，才能彻底将阿兰妮斯与她身上的衣袍剥离开来，提示她魔族的身份。 但她却又无法控制地去跟着想象，若那真是一头漂亮的金发该会是怎样—— 灿金色的，比奥莉安娜头发的颜色要更加热烈一些，耀眼的流淌的金箔，若是不总那么嬉皮笑脸的，侵略性少上一些，那张脸倒也配得上一个高贵的身份—— 奥莉安娜的思绪被阿兰妮斯唤了回来。 她的手臂被阿兰妮斯软软地戳了一下：“您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 “您在位已经两届，一百多年了吧？是个相当长的时间了。虽然外表看上去依旧青春美丽，但这么些天与您相处下来，我有时会想，您是不是稍微有些太容易走神了呢？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啊，虽说魔法使人聪慧，但……” 一道小小的光明烟花炸开在人鱼的脸上，没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只不过比较晃眼，还把阿兰妮斯未尽的话语炸回了肚子里头。 “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奥莉安娜警告道。黑暗之眼眨巴眨巴。 教皇——默里·斯图尔特二世？ 是了，那么奥莉安娜临时中断巡礼，赶回圣城的理由就成立了。 早在几十年前，教皇便不再公开露面，事务大都交予圣女奥莉安娜与大主教贝尔兰德·特罗洛普负责，便有流言猜测他或许早已前往神国，随侍女神左右了，深渊也因此异动频频，近年来，交战与刺杀从未停歇。 在圣城这样的地方，高阶圣职者聚集之地，只要有心，便没有秘密。 奥莉安娜与罗比恩主教相谈甚欢的消息不胫而走，要知道，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圣女的一举一动都无比重要。 罗比恩和奥巴代亚，那可都是实打实的绥靖派，和与深渊魔族不共戴天的主战派相比，他们认为教会的发展有赖于深渊魔族的存在，如同光与暗是相生的两面，因此主张平衡策略，除了大力发展所在教区的信仰与经济，更是魔族奴隶运输线路的重要保障者。 若要怀疑谁与黑暗之眼勾结，那么绥靖派的罗比恩与奥巴代亚，自然就是首要怀疑对象。 这种时候，主战派的圣女与罗比恩走到了一起？ 难不成主战派的资金又不够了？ 奥莉安娜回到殿内时，阿兰妮斯正装模作样地坐在桌前看魔法书，说好听点叫求知若渴，说难听点就叫刺探机密。 奥莉安娜一进门就瞥了一眼整洁到没有一丝皱纹的床铺：“你今天上我的床了？” 桌前的人鱼转过身，原本面上还挂着迎接她的笑，一听这话，笑容便淡了几分：“没有。殿下一回来就这样问——潘在您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你本来就是…… 令她气结的是，阿兰妮斯完全不受警告影响，依旧笑容可掬，甚至还优雅地躬身提了提裙摆。 “不要紧，我会尽力降低这份限度的。” 真是、真是蹬鼻子上脸！又是一道烟花扔了出去，人鱼竟还伸手接住了。 奥莉安娜知道阿兰妮斯敢于如此的原因。她还有求与她，在合作期内，自己还没法拿这名魔族怎么样。 只是，阿兰妮斯就这么自信，能在这段时间内，成功地魅惑住自己？ 爱上人鱼的人数不胜数，爱上人鱼的光明教徒，甚至是狂信徒，奥莉安娜也是见过的。数十年对女神的虔诚信仰比不上枕边人鱼的温香软语，他们真相信了魔族也有人类的情感，一名人鱼也有真心说“爱”的时候——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们都还笃信自己是在为爱献身。 奥莉安娜是不信的。 她不可能爱上一名人鱼。 无论阿兰妮斯出于什么动机——她想，或许征服光明圣女，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毕竟在阿兰妮斯之前，已经有人鱼成功刺杀过红衣大主教了，那么，阿兰妮斯来挑战自己，也并非不可以理解。 当然了，最后的赢家必定只会是她奥莉安娜。 阿兰妮斯好笑地看着奥莉安娜东想西想，原本面上还带着一层薄怒，下一秒就突然缓和下来，变得很高傲了似的，和贝琳有点相仿，下巴微抬，以一种宣判的口气说道：“死心吧，我不可能会爱上你。” 真可爱，阿兰妮斯想，奥莉安娜的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自己可都还没来得及这样说呢。 不过…… 在奥莉安娜面前，听到她话语的人鱼弯起了眼睛，深渊一般的瞳孔中流露出危险的光芒，那是猎人，面对挑衅自己的猎物，即将发起进攻时的眼神。 “您必定会爱上我的，”人鱼红发的发丝间闪烁着光明元素遗落下的光点，她的语气轻而缓慢，不是宣判，而是陈述一个必须发生的事实。 “因为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果然！ 奥莉安娜眯起眼睛。 果然，这名人鱼，比起完成魔王的刺杀任务，更为在意的是她个人的荣誉——蛊惑光明圣女，让圣女也拜倒在自己的裙边，这是足以令无数人鱼疯狂的荣耀。 作为圣职者，奥莉安娜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一般人鱼的魅惑术对她而言毫无作用，虽然……虽然阿兰妮斯的实力确实是过分强大了一些，竟也能将她魅惑住，但……但总而言之，她是绝不可能爱上她的。 这也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奥莉安娜高高扬起头颅，虽然圣女袍穿在人鱼身上，但此时此刻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光采，任谁来也不会错认。 “那么，你就尽管试试看吧。” 她说。 仅剩的理智让她记得旁边还有个危险人物，手又生生在小腹停住。 忽然有一片阴凉的柔软贴上她的额头。 阿兰妮斯愣了愣，模糊的视线往上看去。 朦胧昏黄的客厅灯光里，亡灵女巫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双理智到有些冷酷的灰蓝色眼睛清晰可见。 金发女人轻轻抚过她的脸，指尖的冰冷很好的缓解了她过热的体温，阿兰妮斯很难忍住舒爽，从唇缝挤出几声软吟。 “这样你会舒服？” 奥莉安娜淡淡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指尖摩挲了一下她的脖颈。 的确会舒服，但阿兰妮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对自己柔和了态度。 她知道自己应该警惕，可是高度敏感的身体和精神都让她忍不住沉沦在这阵短暂的温柔里。 阿兰妮斯崩溃的心神克制不住地去想。 如果老师能一直对她这样温柔就好了。 第 27 章 必修课 奥莉安娜给这条人鱼揉了一会脸，便无趣地收回了手。 很少见的现象，她端详了一会自己的指尖。 以阿兰妮斯的情况来看，分明想很渴望她的接触，如果按照动物发情期的情况来说，光是接触可缓解不了什么。 但很明显的，这条人鱼只是用脸蹭了一会她的手，就缓和了一些。 她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 教会对服饰穿着有着严格的等级规定，圣女的衣服，自然除奥莉安娜以外，没别的人能穿。 面前的阿兰妮斯，可是一名魔族。 低头思虑半天，奥莉安娜终于做出了决定。大不了、大不了，她有空再去女神面前忏悔便是…… “我把衣服给你，”她抬起头，“但是你要把尾巴和角收起来。” “哦？”对于这个要求，阿兰妮斯显然有些意外，她眼珠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又雨过天晴，重新挂上了一抹微妙的笑意，说道，“那可是另外的价钱。依我看，既然如此，殿下不如就在这与我消磨一天好了。” “那怎么行！”奥莉安娜想也不想，“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怎么能和你就这样待上一天。” “您每天都出去，每天都有要事吗？” “这是当然，我的工作可是很忙的。” “有什么事，还能比眼下这件更重要呢？”阿兰妮斯说，“只需缺席一天，想来，明天各位主教大人们便会找上门了。” 奥莉安娜抿了抿唇。 教会内部情况本就复杂，自从贝琳汇报了圣城内部地图有可能泄露的消息之后，她们查了几日，竟还真发现了一些圣职者与黑暗之眼勾结的蛛丝马迹。 而那些豢养了魔族的主教、大主教们，则更是…… 她最终选择了点头同意，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我不出门，贝琳会来找我的。” 她与阿兰妮斯的计划暂时还不能让贝琳知道，一想到要面对贝琳，奥莉安娜就恨不得钻进被子里蒙住脑袋，做一只把头埋在沙地里的鸵鸟。 “那不是正好吗？”阿兰妮斯说的却也是事实，“不用您出面，我会应付她的。” 正式的圣女袍，可和阿兰妮斯之前临时穿过的那些普通白袍不同，设计更为精巧，丝绸布料昂贵轻盈，在光下一映就能荡漾起波光粼粼的金色十字纹，花边与镂空设计也都恰到好处，不是暴发户式的华丽，而是满载着独属于女神辉光的温柔与圣洁。 现在，这样一套奥莉安娜明日就要穿的衣服，穿在了一名人鱼身上。 张扬的红发，与教会内清一色的浅色发系并不相同，更不是高贵的金色，白色穿在她身上并不出尘，就连那张脸，也是过分妩媚，不够神圣。 盛放的红宝石玫瑰毕竟不是浅淡的光明十字花。 奥莉安娜却看得有些愣神。 阿兰妮斯踢踢长度不太够、露出了一截脚踝的长袍，又扯扯胸口的镂空花边，正要说话，房门便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贝琳试探的声音。 “奥莉安娜大人，今日还没有出门吗？” 看了一眼木愣愣的奥莉安娜，阿兰妮斯便越过她，走到门口，将大半个身体藏在门后，以一种偷偷摸摸的姿势开了门，只露出一个鲜艳的脑袋。 贝琳立马变脸：“怎么是你？” 阿兰妮斯压低声音：“是我哦。” “奥莉安娜大人呢？你不要挡在这里，今天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阿兰妮斯挡着门，任贝琳怎么推就是推不动，还继续低着声音：“奥莉安娜今天不出门，她说过了，有什么事就由你代替她去做。” “我凭什么信你？”贝琳推不动门，开始气鼓鼓，突然注意到阿兰妮斯越来越低的声音，狐疑道，也不自觉地跟着降低了音量，“你为什么这样说话？” 门后的阿兰妮斯竖起一根食指，立在唇边，微微歪了歪头，笑眯眯道： “嘘。当然是因为，你亲爱的圣女大人……现在还在睡觉哦。” 奥莉安娜陷入思考，忽然却感觉到自己指尖传来了一阵濡湿感。 谁知道贝琳似乎是被她这样的话洗脑多了，加上事实近在眼前，她顿了一顿，居然还认真思考起来，然后狐疑又心痛的目光在阿兰妮斯身上转了一圈，气势一下子瘪了下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阿兰妮斯笑意盈盈，“你不是跟在奥莉安娜身边的么？我以为她叫你回来，是有什么话忘了和我说呢。” “我回来……”贝琳环视了一圈房间，见到连床上都布下了禁制，摆明了是不许阿兰妮斯碰的样子，心气这才顺了不少，送了阿兰妮斯一个白眼，“奥莉安娜大人能和你有什么话说？让开。” 阿兰妮斯依言让开，露出了桌上被打开了的首饰盒。 “你果然动了！”贝琳像抓到了阿兰妮斯的把柄一般，竟还有点高兴，“奥莉安娜大人就是知道你不会安分，才让我回来的。” 她凑上去检查，虽然觉得身为魔族的阿兰妮斯不会拿这些光系饰品，还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没偷拿东西吧？” 似乎是进门时被大喇喇站在那儿的阿兰妮斯给吓到了，没注意她当时手上拿着的是奥莉安娜的项链，贝琳没说穿，阿兰妮斯也乐得装无辜，尾巴在背后勾住项链藏好，无辜道：“我没动啊，我就打开看看。” “哼。”贝琳明显也对奥莉安娜的首饰盒不熟，她草草看了一遍，确认自己眼熟的那些饰品都在，便合上了盖子，随手上了一道禁制。 “你回来就是干这个的？”阿兰妮斯笑。 “不然呢？”贝琳说，“我如果不回来，怎么逮得住你？奥莉安娜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这件事我一定会如实汇报。” 白天送走了传声筒贝琳，晚上，阿兰妮斯就迎来了圣女奥莉安娜。 奥莉安娜一进门就注意到一个古里古怪的黑色挂墙花瓶，里面插着朵蔫嗒嗒的小十字花。 “这是什么？” “我做的花瓶。”阿兰妮斯说，“好看吧？” 黑暗魔石经过彻底吸收后，剩下的一些无魔力的渣滓被重新收集了起来，做成了一个典型深渊风格的漆黑花瓶，上面还浮夸地雕刻着花纹，乍一看还有些好看。 只是和房间内饰并不相配，更是衬得瓶中的小花分外可怜。 都不用阿兰妮斯开口，奥莉安娜便十分富余地挥挥手，滋养了十字花，然后不再计较这事，转而说道： “听贝琳说，你今天动了我的首饰盒。” “她乱讲的，”阿兰妮斯说，“我没动，我就看了看。” 警告性地瞪了无法无天的人鱼一眼——当然对当事人而言不痛不痒，奥莉安娜当着阿兰妮斯的面打开盒子，开始查验。 阿兰妮斯心里知道她真正找的是什么，觉得有些甜，但嘴上还要配合奥莉安娜欲盖弥彰的动作，挑拨道： “听说奥莉安娜大人清心寡欲，一心奉神，没想到也还是会在意这些金银俗物？不过也是，大人毕竟是女孩子，漂亮又有用的首饰，谁不喜欢呢，早知如此，我们深渊就早该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 奥莉安娜手上动作一顿。 指尖碰到一抹熟悉的质感，那条项链她摸过成千上万次，只需轻轻一碰就能确认，便迅速抽回手来，清咳一声： “这样的打算，劝你还是收回去，我不在乎这些。另外，关于你白天的建议，我仔细考虑过了——” “哦？”人鱼肉眼可见地眼前一亮，身体直接逼迫过来，压得奥莉安娜忙向后退了一步，“您同意了？” 她的眼神就像若是不同意，就要把奥莉安娜生吞下去了似的。 奥莉安娜定了定神，还是维持着自己圣女的尊严，盯着人鱼肉食野兽一般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同意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要爬上我的床，与我合作，你必须让我在你体内种下一个禁制。” “你知道，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选择。” 在属性为暗的魔族体内，种下一颗光明元素的种子，无异于让对方敞开身体，往里面扔下一颗定时炸/弹。 在奥莉安娜的料想中，事关生死，阿兰妮斯一定会犹豫，说什么也得考虑一下—— 可她眼前的人鱼，听了这话，仅仅只是怔了一怔，便一脸轻松地笑道： “好啊，我同意。” 好似仅用了半天工夫，她就成了这里的主人一般，阿兰妮斯闲庭信步地往后退了两步，看都不用往后看，便顺顺当当地跌坐在奥莉安娜的椅子上，满面笑容地冲她张开双臂。 “来吧。” “这是属于你的力量。” 属于她的力量，阿兰妮斯忽然感觉到一股澎湃的难以言喻的信念，就好像得到了远古的召唤，人鱼小姐握住那支魔杖，轻轻念诵咒语。 初级咒语中，关于水的魔咒就有三个，分别是降雨咒，水球术，还有冻结。 但是阿兰妮斯并不打算用这些，她只是随心随意地使用了最为简单的聚水咒。 几乎是在她念完的瞬间，周围平缓流淌的水元素就疯狂的涌动起来，飞向了魔杖的顶端，太过强大的魔法波动甚至开始出现漩涡，毫无节制地冲入魔杖之中。 “老师，这这……”阿兰妮斯手中的魔杖开始剧烈抖动，像是承受不住过量的元素力，几乎要从她手里飞出去。 “控制住它，阿兰妮斯。” 奥莉安娜的表情却很平静，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这就是你迈入初级魔法师的第一门必修课。” 第 28 章 令女巫窒息 这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吗？！ 魔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服管教地疯狂震动，几乎要滑脱她的掌心，而澎湃的水元素也因为她的失控，开始暴乱。 阿兰妮斯很少有这样掌控不住水的时候，她对水元素实在太熟悉了，天生就有着无与伦比的亲和力。 就算是海洋里的大浪和恐怖的漩涡，也可以在她的引导下平息乖顺。 在海里可以，那现在也一样可以，阿兰妮斯眼底露出坚定的目光，终究是骄傲占据上风，她紧紧握住那根魔杖。 人鱼小姐口中念诵着咒语，强大的感召力引导着水元素在魔杖顶端凝聚。 周围的淡蓝色光点凝聚成了一条条缎带，不断往魔杖扭旋，长长的水元素带从她身边滑过，调皮的撩起她的红发。 这样的话在喉中一噎，仔细想想，仿佛确实不太礼貌。 阿兰妮斯的语气骤然冷淡，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味讨好地贴上来，奥莉安娜反倒说不出重话了，一边在心里自我检讨，一边带着些许歉意说着：“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在阿兰妮斯并未再与她纠缠到底是“哪个”意思。 想到阿兰妮斯毕竟与她是合作伙伴，目前又只能待在殿中，无处可去，没有情报源，奥莉安娜便边摘首饰，边开口说道： “你的猜测是对的，今天罗比恩邀请我上门做客，奥巴代亚主教也在场。你知道他们是谁吧？” “知道，罗比恩·富勒尼和奥巴代亚·达勒。” “嗯，”奥莉安娜点点头，并不意外阿兰妮斯知道这些，“罗比恩邀请我参加两天后的舞会，要带上你。他身后带着两名人鱼，我想应该是闻到我身上你的味道了。” 事情发展十分顺利，这对她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奥莉安娜只觉得讽刺。罗比恩在这样的时间点举行舞会，竟无一人觉得不对——他们甚至还强调要带上自己的人鱼，来比一比谁的奴隶更加出众。 奥巴代亚微笑着说：“您的那名人鱼奴隶，叫做‘阿兰妮斯’，是吗？听说她非常漂亮，头发像鲜血一般红，皮肤像雪一般白。刚巧我前两个月也新得了一名人鱼，连罗比恩也不曾见过，这一次，刚好让她们一起在圣城亮亮相，怎么样？” 罗比恩哈哈大笑，迫不及待：“我想看你那名奴隶很久了！” 这些席上的交谈奥莉安娜自然不会与阿兰妮斯说。她只告诉她结果：“他们想要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被你迷住了。” “我看还没有。”阿兰妮斯则说，揶揄地，“不过快了。” 奥莉安娜假装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继续说道：“两天后的舞会，你必须要有一套合适的服装。你有什么想法吗？我让贝琳找裁缝给你做，炼金术师恐怕不行，这里没人能做暗系元素的衣服。” 阿兰妮斯眨眨眼睛：“我想自己做。” 让贝琳找人做？奥莉安娜是不是太高估自己和贝琳的关系了？ “你自己会做？也不是不可以……”奥莉安娜说，然后立马警觉起来，看了看阿兰妮斯现在穿着的一身紧身皮甲，又想起了今天罗比恩身后那两名人鱼的暴露装束，“但是这是圣城的舞会，你不能做那些深渊风格的。” 顺着奥莉安娜的目光，阿兰妮斯也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殿下，您知道这样的舞会，其他那些人鱼会怎么穿吗？” 奥莉安娜皱了皱眉。她没参加过有人鱼的舞会，但想也知道，作为奴隶，作为玩物，她们的打扮自然不会有多端庄，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供人观赏与取乐，如同昂贵的玻璃花瓶，是贵族与主教之间互相攀比与交易的筹码。 但是，阿兰妮斯不是她的玩物。相谈甚欢时，舞池中突生变故——说是变故也不至于，仅仅是一个微小的插曲。共舞中，一名人鱼突然被光明魔法击倒在地，那是闪金王庭的一名子爵的儿子，拥有着骑士的天赋，前途无量。 场上一阵骚动，却没人去扶那受伤的人鱼。人们的第一反应是：“这名人鱼如何冒犯到您了？是否有必要处决了她？” 罗比恩则是站起来往那边看了一看：“那是谁家的人鱼？” 席上的人都确认了一番：“不是我们的。似乎也是闪金王庭那边带来的人。” “那便不用管了。”罗比恩松了口气，众人又纷纷坐下，重新愉快地交谈起来。 阿兰妮斯一副有些无聊的模样，扯了扯奥莉安娜。 圣女的面上还带着合宜的微笑，但阿兰妮斯就是看得出来，这个人已经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走吗，殿下？”她的嗓音刻意做作地压着，恃宠而骄一般，“潘想回去了，这里的舞都不如潘给您跳的好看。” 罗比恩觉得，或许是舞池下那名人鱼的遭遇，让阿兰妮斯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但在他看来，奥莉安娜是不可能答应的——对圣女来说，不管她的目的如何，这是个难得能与他们交流亲近的机会，奥莉安娜绝不可能在这时离席。 岂料，奥莉安娜竟没多加犹豫，便点了点头，说道： “你想回去的话，我们就先回去。罗比恩主教，奥巴代亚主教，各位……我暂且失陪了。” 罗比恩和奥巴代亚互看一眼，眼中都是惊讶。 圣女的离席并未造成多大的骚动，她从侧厅离开，甚至只带走了阿兰妮斯，留下了贝琳与科洛，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奥巴代亚张了张嘴：“她……” 罗比恩：“我们的圣女就像是急着要与那人鱼去私会一般。你看，走的时候，都还紧紧地牵着手不放。” 奥巴代亚说：“你觉得，她的可信度有几分？”又回头看向身后的列蒂西娅，“你闻到她们身上没有问题吧？” 列蒂西娅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罗比恩则是摇晃着酒杯，人也跟着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必然是真的了——奥巴，我最清楚不过了，被人鱼魅惑的人的模样做不了假。” “我们的圣女大人，这回是真的要倒戈向我们了。” 她是她的合作者。 “我知道，”奥莉安娜说，“不论她们会怎样穿——我不允许你那样穿。” 阿兰妮斯愣了一愣。 这话听起来倒还不错，她想，不过还是笑了笑，说道：“是因为我是您的奴隶，我的穿着关系着您的脸面？” “……不是，”完全没想到过这一方面，奥莉安娜有些气结，“你们人鱼总是这样自甘轻贱？” 就像罗比恩身后的那两名人鱼一样，奥莉安娜看不出这样顺服的女人能有多大的魅力。阿兰妮斯本也不是这样的——她说不清，她真正决定留下她的原因，是对方在拍卖台上时双眼中流露出的不驯，还是在审讯中自伤以博取信任的那份心狠。 “大人，不是潘自甘轻贱，”阿兰妮斯则道，“难道我不是您的奴隶吗？在贝琳眼中如此，科洛眼中如此，在其他主教的眼中亦是如此。” 奥莉安娜气坏了。 她想说不是的，我从未把你当做过奴隶——即便在最一开始，她也没想过要拥有一名奴隶，或是需要一名奴隶。都是阿兰妮斯自顾自缠上来的。 阿兰妮斯曾经是她的阶下囚，现在是她的合作者，甚至，抛开身份与属性，她也尊重阿兰妮斯作为一名魔法师的实力。 但这些话奥莉安娜说不出口。 向来断情绝欲，不为任何人牵动心神的圣女奥莉安娜难得地辗转反侧，没去想罗比恩和奥巴代亚，也没去想教皇和舞会，而是思索着阿兰妮斯今天的表现。 顺从吗？轻贱吗？甘愿匍匐于他人脚下，成为仰人鼻息的奴隶，这是人鱼的本性吗？ 如若自己真的就那样接受了，那又与罗比恩之流有何区别？ 这一夜，阿兰妮斯依旧穿走了她明日的晨服，绝口不提再要与她同床共枕的事情。但一躺下来，仿佛是错觉，鼻端又闻到了那股馥郁的香料气息。 奥莉安娜又看见阿兰妮斯了。 深渊的战场，黑暗而血腥，远非当时的伯奇小镇所能比拟，人鱼躺在地上，精良的皮甲上满是法术痕迹，身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脖颈上连着一条粗黑的禁魔石链。 她一低头，发现链子的另一端拿在自己的手上。 “奥莉安娜大人，”人鱼喘着气，“我不是您的奴隶吗？” 她像烫到了手似的，一把将链子甩开，那根石链便一下子碎裂在空气中，凶恶的魔族又重获了自由，强大的黑暗气息自她身上升起。 “不，不是，”奥莉安娜看着她，当着阿兰妮斯的面说不出来的话，在梦境中顺利地脱口而出，“你是一名魔族，一名人鱼，一位强大的魔法师，挑战者，与我共同挫败黑暗之眼的合作者。” “但你从不是我的奴隶。” 倏而一瞬间云开雾散，深渊的迷雾被光明驱散，浑身浴血的人鱼收起了角和尾巴，来到了她的身边。 在光芒下，她的红发边缘镀着一层神圣的金色。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嘛，”人类模样的阿兰妮斯笑眯眯地出声，贴近她，吻了吻她的头发，“当着我的面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移形换位最重要的是传送期间的魔力稳定，如果中间出了差池，很可能会导致传送地点出错。” 亡灵女巫和她讲解要点。 阿兰妮斯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嘴巴不能停下一会，不自觉就已经开始念诵起了咒语。 “还有可能会提前显形，不能跨越障……” 咻，女巫眼前一空，好大一只人鱼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唯有些许微风吹起了奥莉安娜的一点点发丝。 咚——巨大一声响在树屋角落响起，紧接着阿兰妮斯的声音就哭唧唧地哼出来。 “头好，好痛……” 奥莉安娜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第 29 章 我先学习 奥莉安娜心头生出一股无名火。 她很少生气。 起码在以前，那些蠢货在她面前出乱子的时候，奥莉安娜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会冷漠地劝告她们。 不想学可以滚。 而她现在的理智已经被这条人鱼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给消磨得所剩无几了。 “阿兰妮斯。” 亡灵女巫起身走到她面前，直接伸手揪着这条蠢人鱼的耳朵，拎起来。 厅中流淌着闪金王庭中最负盛名的吟游诗人新作的曲目，《献给安娜》，火系、光系与水系魔法组成的光影水焰粼粼闪动，男仆女仆举着酒杯与托盘游鱼般穿梭，主教、贵族和大商人及其家眷纷纷盛装出席。 但场中最为显眼的，还是这些与会者们带来的各色人鱼。 阿兰妮斯趁着走路的工夫，侧头轻飘飘地朝奥莉安娜附耳道： “您瞧，人鱼的装束就是那样的。” 个顶个地暴露。 奥莉安娜也下意识微微侧头，没有察觉这样的姿态落在外人眼中有多亲密： “我知道。不过你也想那样穿？” “我只想在您面前那样穿。”阿兰妮斯微笑，“看那罗比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罗比恩·富勒尼的确失神了很久，这位以“人鱼鉴赏家”自居的主教，自身对人鱼的抗性却是非常之低，还是身旁的奥巴代亚戳了戳他，他才回过神来，大步上前去迎接圣女殿下的到来。 全场举杯，琉璃杯中酒液荡漾出金色的光彩。 奥莉安娜挽着阿兰妮斯的手臂，面上挂着一抹矜持而庄重的微笑，向着四周频频点头回礼。 “奥莉安娜殿下！”罗比恩心头火热，引着奥莉安娜向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目光频频落在阿兰妮斯身上，这名人鱼穿着并不十分暴露，可称得上是很符合宴会礼仪的了，但正是那些多余的布料，才更激起了人心中那股暴虐的探索欲望—— “您的这名人鱼奴隶，果然是我平生见到过最迷人的了。”他吹捧道，“看来奥巴代亚带来的那名人鱼，要在您这位身边黯然失色了。” 奥巴代亚闻言，便也笑起来，他身旁也正站着一名人鱼，发色整体是暗红的，发尾深黑，身上的布料薄如蝉翼，少得可怜，光是站着便已春光乍泄。 阿兰妮斯懒懒地扫她一眼，那名人鱼便颤了一颤，微微垂下了眼睫。 自己精挑细选带来的尤物被抢了风头，奥巴代亚却也不生气，圣女大人嘛，身份最为尊贵，她带来的人鱼，即便姿色确实差了一些，那也得捧到天上去才行。 更何况，眼前的阿兰妮斯…… 这真的只是一名低级人鱼吗？ 不，不论以魔法波动还是身体特征来说，都做不了假。 红发红唇，最衬美人。 “既然圣女殿下已至，我便宣布舞会正式开始。”罗比恩说，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全场，“第一支开场舞，我亲爱的塔薇与爱勒斯卡已经迫不及待了。” 众人纷纷在舞池外落座，掌声响起，奥莉安娜也带着阿兰妮斯坐到了最中心的席位之上，连贝琳与科洛都只能另寻座位。 单独坐着的阿兰妮斯，与其他那些或只能站在主人背后，捏肩揉额，或倚靠在自家主人身上，共享一个座位的人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比恩面带异色地看了阿兰妮斯一眼。 “您还真是宠她，”他摆出长辈的架势，略有些语重心长，好像最沉溺于人鱼的温柔乡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殿下，对待人鱼可不能够太过宽容了。” 即便到了座位上，奥莉安娜也挨着阿兰妮斯，手没有放开，而是握在掌中轻轻摩挲。这种动作在场上远远不算出格，但由光明圣女做出来，已经足够引起大片的窃窃私语与浮想联翩了。 人鱼的指尖仿佛最轻盈的羽毛，悄悄地挠过她的掌心。 奥莉安娜面色不变：“我自然有我的分寸。” 罗比恩便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目光又在阿兰妮斯面上流连了一下——这名人鱼脸上带着与圣女奥莉安娜如出一辙的倨傲之色，坐在一圈教会的大人物中间，也丝毫不见露怯，这对于以献媚求存的人鱼而言，是十分不可思议的。 但也正是这种神色最能激起人的征服欲。 奥莉安娜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与阿兰妮斯双手交握，目光望向舞池，心中却是翻涌着厌恶。 若要她用一个词语形容这场舞会，便是“靡乱”。 与会者的面目在她看来都无比熟悉——这些主教、牧师与骑士，这些来自外城、闪金王庭的贵族，这些来往于深渊与各个国境、腰缠万贯的大商人…… 越是熟悉，才越为绥靖派的势力感到惊心。 罗比恩并不吝于向她展示这些。 这是一次威慑，也是一支橄榄枝，全看她如何选择。 舞池内的音乐换了，奥莉安娜不曾听过，但那浅显的情/色意味任谁都能听懂。从开场舞便锚定了这次舞会的性质—— 塔薇与爱勒斯卡，她曾见过的两名女性人鱼，穿着单薄的舞裙踏入池中，循着靡靡之声开始起舞。那舞姿，与其说是正式的交谊舞，倒不如说是…… 真是滑稽！ 奥莉安娜愤怒地想。 阿兰妮斯若有所感地瞥她一眼，手上轻轻地握了握奥莉安娜。人鱼又倾身过来，与她肩膀贴着肩膀，那赤/裸的皮肤触感冰凉而柔软，能够降温一般，阿兰妮斯轻声说道： “殿下若是觉得她们跳得难看，改天潘可以跳真正的深渊舞给您看；当然了，是只献给您一个人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座上都是高级圣职者，即便是窃窃私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下子便有人露出了暧昧的笑意。 奥莉安娜明知阿兰妮斯是在插科打诨，却又不能不接，心情倒确实是被阿兰妮斯这么一句搅得平静了些，摆出一副被迷得神魂颠倒、予取予求的做派，矜持地点了点头： “好；她们跳得确实是不如你好看。” 得到了夸奖，阿兰妮斯满意地笑起来——奥莉安娜硬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她的阿雅如今变得真是厉害，在外面，就算有再多的心思，脸上也显不出什么表情，远没有她们单独相处时那样丰富。 罗比恩有些嫉妒——这样等级的人鱼，对自己不假辞色，却满心满眼都是奥莉安娜。他眼珠一转，说道： “奥莉安娜殿下难得参加舞会，今晚不上一次场吗？过会儿，奥巴代亚可要牵着他的列蒂西娅上场亮相的。” “我不跳舞，”奥莉安娜说，淡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却是完全不吃罗比恩那一套，“主教大人知道的，没有人能再邀请我跳舞。” “即便是——您身边这位阿兰妮斯小姐？” 奥莉安娜瞥一眼阿兰妮斯，语气没有丝毫迟疑： “她也不行。” 稍稍挑拨了一下这对主奴之间的关系，罗比恩又若无其事地在席上聊起天来。开场舞结束，进入了自由舞环节，下场的基本都是妇人和年轻人—— 贵族与商人带来的家眷，各自或心怀鬼胎、或情窦初开地邀请了心仪的舞伴。自然也有人故意去邀请人鱼的，虽然她们各自都有从属的主人，但在这场舞会上，她们被默认为是谁都可以挑选带走的舞伴。 只有阿兰妮斯仍然坐在座位上。 “真是殊荣，”奥巴代亚揶揄地说，“我的列蒂西娅都要羡慕了。” 列蒂西娅垂下眼睛，鼻尖嗅着从阿兰妮斯和奥莉安娜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 味道，是人鱼识别身份与猎物的标志，并且，它同样也可以在同族中传递一些信息。 阿兰妮斯…… 只需被轻轻看上一眼，刻入骨髓的等级压制便令列蒂西娅的心脏颤抖起来。 塔薇与爱勒斯卡怎么敢的？她们难道没有闻出来吗，眼前的这个人是一名高级人鱼！ 席上的大人物们传递着一些重要的信息，就当着这些人鱼奴隶的面。虽然真正重要的话肯定会留在私下去说，但即便是私下，也仍会有人鱼在场的，她们的体内被种下了禁制，加之实力低下，这些与黑暗之眼有着联系的主教们并不会防备她们。 奥莉安娜也算是初步得到了他们的信任，至少，不论各自想法如何，表面上都还是一团融洽。 亡灵的诅咒来自于灵魂，她的灵魂并不像其他生物那样完整澄澈。 相反，她在深渊的每时每刻都面临着被撕碎的痛苦，灵魂早就驳杂不堪，甚至不知道拼接了哪里来的亡魂，虽然最后都被她融合成了一个整体。 但她的意识始终会受这些灵魂冲击，常常暴动。 亡灵是不该拥有意识的。 奥莉安娜触及那团鲜红的血，像是飞蛾扑火，阴冷扭曲的气息缓缓接近着流淌的生机。 在接触的一瞬间，巨大的光芒闪烁，冲击了整片领域。 树屋剧烈震颤，太过强烈的反应，让正在看书的阿兰妮斯都惊讶抬头。 人鱼小姐忽然感到了一阵召唤，古怪的悠远的呓语自楼下传来。 那里……有什么在呼唤她。 第 30 章 好奇 澎湃的元素潮汐从楼梯口奔涌而出，几乎砸在阿兰妮斯的脸上。 她呆愣地捧着书，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但她真正感受到的不是元素波动，而是在这些暴乱的元素力里，属于海神的一缕气息。 耳畔似乎响起低吟浅唱，空灵的歌声一层层往外荡开。 大多数生物都不能真正分辨人鱼歌声里的含义，但阿兰妮斯却能完完全全听出来。 “入侵者……” 越来越多的魔女攀上了城墙。 “将‘晶石炮’拿出来！” 所谓的“炮”并非是平常放置在城墙之上需要填装弹药的漆黑炮管，而是介于枪与炮之间的形状。在设计之初，它便考虑到了“方便携带”这一特点，做成了比人类手臂稍长的状态，哪怕是力气稍小的魔女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它举起。 炮身呈低调的银灰色，侧边有隐约散发出微弱光芒的截断长条，伴随着呼吸的节奏闪动。 无需填装实体弹药，魔女们的魔力便是它运行的动力。甚至为了行动时不出意外，里面还设计有存储魔力的“储存仓”，不需要吟唱与充能，瞬间喷射出暗色的流光。 在炮火压制与那些有意压缩过的不知名气体中，没有防御措施的众多守城士兵全部卸去力气，只能勉强站稳。一些本就站在边缘的士兵在头晕目眩中直接栽下城墙，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凯兰自然也是这样，现在他不过只是在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在强撑。很快，阿兰妮斯就知道了这些新同伴的具体实力究竟如何。 解决了几组巡逻的敌人后，她们很快进入了城主府周边的建筑群中。根据情报显示，目前这里除了居住有伊斯塔特的贵族，还有刚到城镇内没多久的圣女和护卫们。 “骑士团长不在这里，洛瑞琳她们在城门口碰见他了。”多萝西娅右手扶过耳垂，才让阿兰妮斯注意到了她通过细绳挂在耳后的宝石正散发出微弱的亮光，并且在有节奏的闪烁，似乎正在与某人联系。 她丢出一个四肢短小的圆形毛绒玩具，小巧的身影很快隐藏在修建得当的草丛中：“这里的植物帮大忙了。我倒是没想到，反倒是这里面的守备更加松懈，只有少量巡逻以及更多不擅长战斗的‘文职人员’。” 身后的影子略微晃动，芙罗斯特略微沉闷的声音传出：“这不是好事？” “当然算是好事，省去了我们很多麻烦。” 作为玩偶的操控者，她的精神早已和每一份制作而成的玩偶连接在一起，激活并且进行主动连接后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海量信息涌入。尽管这种状态为精神力带来沉重负担，却也无限延长了她的视野，那些玩偶已经完全成为这位【玩偶魔女】延伸的四肢。 “找到圣女和驻守的法师、骑士了。”多萝西娅拾起圆润的布偶，用力按压，其中刻苦的信息全数喷出，直指最后的目的地。 艾斯塔尾尖轻敲地面：“嗯，我去解决。”在城墙之上的士兵队长情绪越发暴躁：“外面那些人是什么情况？他们不应该现在到达城墙下，而是应该和村庄一起被兽潮踏平！” “队、队长”有士兵靠近正在发脾气的长官，吞咽两下口水后才哆哆嗦嗦的开口，“这些、这些人，好像是突然出现在周围的。” “突然出现？详细说说。” 正想发作的士兵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加入讨论，在看清楚来者后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骑士老爷——” 他不过只是个小队队长，甚至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而对面是鼎鼎有名的第一骑士团团长凯兰，哪怕他是从平民一路晋升，年纪也比他小上一轮，现在也不是他能够直视的存在。 “特殊情况，不用对我行礼。”他站在城墙边缘，看向下方那些挤在墙根处乱做一团的百姓，“这些人，你说是突然转移过来的？” “是、是这样的！”汇报情况的士兵不自觉挺直身体，“之前刚好是换班时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外面就” “传送法阵。”有白光划过凯兰的余光，“但我着实不擅长感应法术，若是拉塞尔前辈在应该能找到关键节点。” “去通知拉塞尔团长，告知他随时注意应付袭击！”叫来自己的副手，他传达了自己的命令后重新望向城墙之下的人群，“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些百姓？” “直接拦在城外？”“奥莉安娜，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白发人鱼女用尾巴敲击着地面，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有人和我‘连接’在一起，还分走了存放在我这里的魔力。” “等、等一下，分走魔力？”听到这话，其他人将她团团围住，“那你现在身体没问题吗？需不需要再延后几天？” “不用。”她右手握拳，指甲嵌进手心的痛感让她，“现在我的状态很好。反正那些魔力我也不能用，被分有了也不会再挤压我本人魔力的存储空间了。” 顺着魔力痕迹，她看见了那名面容模糊的黑发女性。两人隔着一片虚无遥遥相望，像是注视着每次梦境中她望见的少女： “——你是谁？” “我是……” 她没有得到回答，连接就匆忙切断，连一丁点痕迹都没能剩下。 甩掉了过分臃肿且自己无法使用的魔力之后，艾斯塔只觉得自己一身轻松。 “现在，我终于不用再进入漫长的‘休眠期’了。” “不，他们好歹也算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凯兰径直抽出别在腰间的剑，带起破空的风声与另一个长枪利刃相撞。 对面是位身着漆黑丧服的女性，黑发被发带紧束与脑后，冰蓝色的眼睛让他恍然间以为自己触碰到了坚冰。 见一击不中，她干脆抽枪后退，拉开了与凯兰的距离，重新摆出攻击姿势。 对方的攻击速度并不算快，但每一击都拥有相当的分量，不过十招的交手甚至让凯兰的虎口隐隐发麻。 “——”攻击她的女人张口，哼唱着某种不知名语言编织而成的歌谣，让他的脑海开始眩晕。 精神攻击？凯兰将精神力勉强凝实，稳定住自己的心神，再次接住了敌人的一次攻击。 “咒言魔女。”通过这种颇有个人特色的能力认出对方的凯兰瞳孔紧缩，在躲避的同时迅速更改了刚才还没完全说出口的命令，“有魔女隐藏在人群里，那就按照你说的，直接舍弃他们！” 只是回应他的是属于士兵们的惨叫。他回头，只看见了高大的白狼将士兵撕碎的场景。 越来越多的魔女登上城墙，普通士兵基本上五六人才能对一位产生有效阻拦。与此同时，整个城墙上烟雾弥漫，指甲盖大小的法阵在覆盖魔女脸颊的装置上亮起。 直到现在凯兰才明白对方身上覆盖大半张脸颊的装置究竟是什么——那并不是为了遮掩自己的面容，而是为了过滤这种不详的紫色烟雾。 在毒雾的影响下，他的四肢逐渐麻痹，但那些烟雾并没有像他想象那样四散、最终消散在空气中，而是触碰到一层透明的防护层，混乱的涟漪层层向外蔓延。 “……别把圣女解决了，就算我们有光属性的同伴，她的能力也能够帮助我们很多。” 而魔女们越战越勇，面对着这位骑士团团长的【咒言魔女】最后已经停止了吟唱，单纯凭借身体素质和对元素的操控能力来和他进行战斗。 “你要是现在投降的话我们还能节省点时间。”正常说话的时候，这位魔女的声音略微有点沙哑，“我们可是专门在外围拉起了防御，以此来拖延时间，所以能否拜托你放弃和我们敌对呢？” 这是在看不起他吗！？凯兰不可避免地暴怒，提起精神，手上的攻击也越发凌厉：“别做梦了，魔女。” 果然会是这样。魔女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我也有名字的。在死之前，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洛瑞琳。” 本应平整的墙壁逐渐被无数藤蔓爬满，岩石土墙拔地而起，将敌人牢牢限制在狭窄的空间内部。 在上面！看到了高高跃起的洛瑞琳，凯兰近乎本能的举剑应敌，剑尖却在骤然缩进的石墙控制下卡住。不过是几秒拖延，便已经让洛瑞琳的枪尖对准了她。 搅乱大地的力量与金属相撞、摩擦产生的尖锐爆鸣瞬间将周边所有人双耳产生了数秒的嗡鸣。但她们的视觉仍然还在，亲眼看着巨力将凯兰掀飞，整个人撞击在城楼之上，四肢诡异弯折，显然已经彻底断裂。 洛瑞琳随后跟上，手中长枪划出炫目的圆弧，一枪封喉，在凯兰背后绽开大片艳丽的血花。 这次，应该算是告一段落了。她在心中感叹，环顾四周，果然发现周围的同伴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敌人。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洛瑞琳突然感觉稍微有点茫然，连续进行数次深呼吸。 冷静点，仔细想想，如果是姐姐会如何做。她搜刮着所剩无几的回忆，竭力拼凑出过往，模仿着记忆中那个模糊幻影开口：“辛苦各位了，接下来就拜托大家筛选不愿意配合我们的人，以及布置防御工事。” 【洛瑞琳，我们这边已经结束了，你那边情况如何？】洛瑞琳面前适时弹出了“聊天框”，法阵映衬着她挂在耳侧的宝石微微发光，【还有一件事，你那边能不能联系一下还留在家里的姐妹们送过来点武器和防具？我们这边有一位新同伴，她的武器已经损坏。】 “那边已经成功了吗？”她抬头，望向城镇中央，“防御法阵随时可以激活，试验素体已安放，并且我们还拥有了……一位新同伴。” 转念之中，洛瑞琳已经完成了回复：【明白了，她更擅长使用什么武器？】 “我可是人鱼！我怎么可能不了解？” 阿兰妮斯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她这种问题就是侮辱。 “嗯，先上去。” 奥莉安娜没有多说，用魔力把她浮起来。 阿兰妮斯看着她惨白没有血色的侧脸，还有那头冷金色的头发。 女巫依旧会在实验的时候把头发扎在脑后，人鱼小姐可以看见她的同样苍白的脖颈，没有血液的流淌，干净得像个死人。 事实上亡灵女巫很少和她提自己的事情，很多东西都是人鱼小姐自己观察得到的。 这是阿兰妮斯第一次真切地见识到亡灵对意识体的攻击性。 她忽然没由来地生出点好奇。 “刚刚那是什么？” 30-40 第 31 章 完蛋 “精神冲击。” 奥莉安娜并不介意说出自己的秘密，事实上她也不觉得这是秘密。 “亡灵本质上没有意识，是混乱和死亡的集合体，如果我不能保持理智，就有可能会出现刚刚的意识崩溃。” “混乱的意识会对其它生物造成无差别的精神冲击。” “你也是亡灵？那为什么你可以……”阿兰妮斯找不到形容词去描述，她对着奥莉安娜的身体上下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在问她。 “只是意外拥有了一丝抗衡的力量。” 奥莉安娜很累，不想再和她解释太多，“维持意识需要保持高度的理智，只要我能冷静，压制住这种混乱的意识并不困难。” 黑暗的房间中，“人鱼女”睁开了自己金黄的双眸。 匆忙的脚步声吵醒了她，像是踩在了她混沌的大脑上，本应该引发她新一轮的混乱与暴怒。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灵与大脑异常平静。 外面……为什么这样混乱？在见识到暗元素以及污染区之后，又加深了她的怀疑——因为她很确定，这两者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东西，这些污染物甚至有可能不属于任何元素中的一种！ 并非同类，又该如何操纵？若是想要利用，恐怕稍有不慎，那些“操纵者们”就会遭到反噬。 或许有疯子会使用污染，但她并不觉得那会是魔女们应该有的行动。作为一直受到压迫的对象，魔女们现在的行为有点太过于“克制”了。 她们为什么不展开报复？为什么不宣泄自己的怒火？ 兽之魔女，记载中能够操纵兽群；飓风魔女，传说刚出生便能够催动风暴，本身便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还有更多拥有不同力量的女性，每一个单拎出来或许都能够毁灭一座城池。 但她们谁都没有做出类似的行动，仅仅只是隐藏起自身的行踪。 思绪转瞬即逝，而她的推测终究找不到答案。阿兰妮斯的精神力与暗元素成功勾连，向它们传递了使用【嘲讽】的意愿。 暗元素小人被她无师自通的制作出来，连阿兰妮斯自己都没想到能够如此顺利。 将施展的【嘲讽】法术塞进了它体内，摇摇晃晃的朝那些污染物走去。 没想到第一次就成功了。目光追随着自己的造物，她注意到那些污染兽的“目光”全部被它吸引，本人直接从包围的空隙悄悄开溜。 太好了，这些污染兽的智商明显不算很高，视力明显也不怎么好。看见它们没有追上来的阿兰妮斯悄悄松了口气，动作尽可能轻缓的向外走。 如果自己能逃出去，或许应该考虑离开伊斯塔特，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能够使用暗元素之后，这个国家对她来说处处都是危险，甚至随时都可能被当作异类处决。 眼看着她马上就要脱离可视范围内时，背后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呼救和惨叫。 “救救我！那边那位！”“新诞生的灵魂？” 边界处始终监控着阿兰妮斯行动的两人也看到了那头不知具体人鱼种名称的生物，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负责操纵玩偶的女孩还露出了“大脑宕机”的空白表情。 “坏了！”直到看见两人之间亮起的“纽带”，那黑袍的高大女性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悬浮在旁边的联络装置，“要是它离开这具骸骨中心，这里马上就会塌掉，到时候污染会大范围扩散！通知那边赶紧派人过来支援！”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在死亡骸骨上诞生新生命’这种只在各种传说中才会发生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这种相隔万年的情况！” 两人终究还是反应慢了半拍，脚下的地面开始产生微弱的震动感。 【坐标A14，B5，污染失控。】 在她们匆忙留下讯息的空隙，原本应该完全平静下来的黑色粘液再度开始蠕动，却只能拍击在无形的屏障之上泛起一连串涟漪。 丛林深处，隐约传来的嘶吼声让两人对视一眼，分明看见了对方眼底的警惕与大量，不出几秒便理解了相互之间的想法。两人就这样重新融入进影子之中，离开了隐约有扩散迹象的污染边界处。 小心掰下来几块晶石，阿兰妮斯将它们放进了贴身包裹中，在向前的通路前驻足。和来时的道路相似，通道一眼望不到尽头，蔓延的晶簇逐渐消失，最终光芒彻底被一片黑暗吞没。 前方隐约传来的脚步声让她瞬间脑补了不少恐怖片里的场景，悄悄让开了通道。 直到看清楚了来者是两位雇佣兵，她才悄悄放松了一些，开始向他们打听里面的情况。 “外面这玩意是可以长出来的，反倒是什么时候开采都可以了，但里面储存的各类造物可都是好东西。”这位雇佣兵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宝宝要是受不了的话就趁早退出这一行吧，像你这种还应该在妈妈怀里吃奶呢。” 再次回头查看的时候，阿兰妮斯确实发现有大片颜色稍浅的晶石，还有一小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像是析出的血液。 原来能长出来啊。她垂下眼眸，并未因为对方说的话产生任何多余的怒气。 对方暂时打消了她的顾虑，也稍微感觉自己有点瞻前顾后了。或许在拥有更强的力量之后，她也能有更强的底气去面对未知的探索。 “感谢提醒。”她一脚踏进接下来的通道，同时回头望向那两个雇佣兵，“那我就祝你们别、死、在、这。” 反正这种气话也不能让他们真的死掉。她直接光速开溜，一头扎进了通道之中。 第二段与之前经过的笔挺通道截然不同，七拐八弯的通路加上漆黑的环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恐怖游戏中经典的跳脸杀。 索性她并没有遇见这种情况，前路隐约听见了其他人的交谈声，也让她放心不少。等到眼前的光线逐渐转亮、最终保持在一个“柔和不伤眼”的状态，她也看清了面前热火朝天的场景。 这地方原来究竟是干什么用的？阿兰妮斯不可避免的升起了一点好奇心，手掌贴在一处干净的“墙壁”上，恍惚间耳边似乎听到了悠长的鸣叫与震动，眼前似乎飞过了无数纷乱的画面。 她看到了无数巨人鱼哀鸣着坠落与地面，浅金色的竖瞳始终凝望着高空。 这是一个黄昏，红霞为她们深蓝色的脊背披上一层血色。最大的一只仍然没有死透，挣扎着想要从地面上爬起，眼睛仿佛跨越时空与阿兰妮斯对视。 【找到你了。】 耳边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有什么东西回应了她。 阿兰妮斯：完了！ 那是一位真正的人，没有被感染的迹象，只是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在她背后，地面隐约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被污染的灌木与草叶被看不见的野兽分开。 是个大家伙，但拥有隐身的能力。同时拥有这两种能力的物种数量稀少，而会出现在丛林里的物种也已经呼之欲出。 应该是鬼熊，丛林中最大的一种魔兽。因为就算是最低等级的鬼熊都过分皮糙肉厚，且本身除了肉可以食用、皮可以制作衣物外身上没有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并不受雇佣兵们欢迎。 那些高级的、早已生出晶核的鬼熊似乎也并不是一部分底层雇佣兵可以对付的对象，而阿兰妮斯自己目前或许也能算作“底层”。 吐出一口气，阿兰妮斯开始拔腿狂奔。这玩意谁爱对付谁上，别拉上她去送死！ 但那只野兽与她的距离太近，那东西竟然抛下了离它更近的猎物而转向了她。 阿兰妮斯隐约听见有破空的呼啸声，本能的用剑拦截。一声闷响过后，她的脚下竟然出现了龟裂的纹路，以阿兰妮斯本身为圆心朝外扩散。 好大的力气！ 终究是野兽，比她能想象到的力量要大太多了。阿兰妮斯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让她怀疑自己握剑的右手已经骨折，手中的大剑差点直接脱手。 求生的欲望让她握紧了手中剑刃，火焰自剑柄处缠绕而上，近乎疯狂的灼烧起鬼熊庞大的身躯。 听到鬼熊愤怒中带有一点恐惧的嘶吼，阿兰妮斯似乎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带有奇幻元素的动画作品中，至少有一半的主角都会是火元素。 几乎所有野兽都畏惧火焰，哪怕是鬼熊这种皮糙肉厚、力量强大的也不例外，于是火元素能力者面对这类怪物有天然的优势。加上火元素华丽的特效和高爆发高杀伤的印象，自然受到了那些动画/游戏制作人的青睐。 伴随着怒吼声，阿兰妮斯暗中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包裹着剑刃的火焰也燃烧的越发灼热，似乎要将敌人完全燃烧殆尽才肯罢休。 周围的火元素欢呼雀跃着回应阿兰妮斯的情绪，凝聚着化为火焰的长剑，刺入鬼熊更为柔软的腹部后轰然炸开。 施加在剑上的力量骤然松懈，咆哮声几乎要将她的耳朵震聋，至今仍然在嗡嗡作响，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好像离她远去。 没有理会身体上的痛感，阿兰妮斯压低重心，平举起手中剑刃，以最快速度朝全身燃烧着烈焰的鬼熊冲去。 被火焰包裹的大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脆响，插进鬼熊身体的瞬间便彻底从中间崩断。 她平常惯用的武器彻底损坏，变成了无法使用的废铜烂铁。 爆发了污染？终于有一条有效信息滑入了她的大脑之中，逐渐唤醒了她的感官和思维。 污染！她宛如炸了毛的猫，直接弹射起步。却碍于沉睡太久、手脚发麻，竟然只是在小小起跳了几厘米，翻过身后滚落床铺。 “啊。”她发出一声平缓的声音，甚至不像是惊讶或是感叹。 支撑着床铺边缘爬起来，她打开了房门，与外面正巧经过的少女对视—— “奥莉安娜？你……你现在就醒了？” 人鱼小姐有些蠢蠢欲动。 如果自己能同时掌控很多个元素，那和奥莉安娜比起来怎么样？ 阿兰妮斯尖牙咬了咬唇，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和亡灵女巫比什么，但是光想想奥莉安娜刚刚的样子。 她忽然就生出来一股向往。 强大，随性，她也想这样。 她很喜欢这样。 阿兰妮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拍桌子，高兴地哼起小曲，打算试一试。 结果她一转脚跟，就看见满屋的东西都还没清理。 人鱼小姐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完了，她怎么忘记自己还要搞卫生了。 第 32 章 睡美人 该做的事怎么都躲不过。 阿兰妮斯再怎么也不敢去挑战亡灵女巫的怒火，只好苦着脸开始整理客厅。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清洁女佣，被邪恶的女巫抓来囚禁，然后被逼着在这偌大阴冷的树屋里干尽了苦活累活。 还永不见天日。 可怜的人鱼小公主，被女巫抽血又打压，日益憔悴，身体消瘦，最后死…… 呸呸呸！ 再次站在感染区面前，阿兰妮斯内心里难免有些激动，脑海中已经脑补了无数次冒险经历。年轻人难免有点中二之魂，尽管她已经有点超过这个年龄阶段，工作性质偶尔也会让她偶尔幻想自己进入到游戏中成为主角。 毕竟穿过来之前在游戏公司里做开发，带入主角是很正常的行为（狗头）。 在过来之前，阿兰妮斯已经尽可能的将进入污染区的装备全部备齐，像个正常人——不对，她本身就应该和正常人一样进入到污染区内部。 不过她之前会选择跑路，确实是因为自己没有穿戴防护装置便进入了污染区，还没有感染。这个世界的常识便是“无防具呆在污染区之中长时间不会感染的便是魔女”，若是她被看见了，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的状况。 无防具长时间未感染=有暗元素天赋=魔女，非常合理的等式（bushi。 在没有逃脱能力之前她还不想丢掉性命或者干脆被流放，就算她之前得知的消息是真的，她现在也得乖乖当个正常人。 除了阿兰妮斯以外，污染区外围偶尔可以看见其他全面武装的雇佣兵，其中有不少看上去是护送着其他人过来的，不知道几天之后人是否会很多一点。 话说回来，那些研究员和商人模样的人跟过来究竟是干什么的，过来送死吗？阿兰妮斯在心里吐槽，若不是不想在接触时表现的太过明显，她的白眼都能翻上天。 站在污染区的边界处，她仔细将周边环境观察了一遍。距离她解决掉污染的“核心”后不过三天的时间，这个污染区却并没有她想象中收缩减小，反而隐约有向外扩大的趋势。 看来“消灭核心”并不是清除污染的方式，现实和游戏还是有很大不同。阿兰妮斯想，余光却看到了污染边界上放置的堆叠石块。 感觉……有点奇怪。“听说了吗？最近这边好像出现了魔女。” “当然，据说有一个商队也因为这个魔女全灭了。” 阿兰妮斯：谣言真的是越传越离谱了呢，哈↑哈↓。 本来听听八卦应该是能够迅速获取信息（不管有用没用）的过程，如果他们谈论的对象不是自己就更好了。 城外出现“感染”的情况，已经被部分途径此地的旅者、商人注意到，在官方发布声明之前便已经传开。 或许是真的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又或者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直接放出了目前所有的调查结果。 那些所谓的调查结果，她完全没有印象。无论是满地的骸骨，还是因为异变而扭曲的怪物尸体，全部都不曾存在。 当时那里是很明显还没有深度发展、吸引外围生物深入的状态，自然不可能产生异变或者留下大量尸体，他们究竟在胡扯什么？ 至于浓郁的暗元素这个可能有吧，毕竟她之前从来没正面接触过暗元素和感染，也不清楚这两者究竟有什么区别，就当这东西是真的吧。 或许这里面是有真话的，也有一部分是官方的推测，更多还是对矛盾的转移。 看看这些普通平民吧，他们已经完全不在乎“感染”出现在城镇周边带来的危机——至少应该考虑一下，是否有“魔女”混入伊斯塔特里吧？ 目前所有关于“魔女”的讨论如她所料，全部都是负面，也让她考虑着是否应该离开这座城市另谋出路。之前从被感染区带出来的结晶她也不敢进行买卖，害怕那些买家们发现点什么东西。 话说回来，她真的要去找那些“魔女”吗？ 进入流放之地后就算不被发现，恐怕也无法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她现在还想回去呢，还不想卷入到某种无法掌控的麻烦之中。 现在这种情况，让她开始有点畏手畏脚了。阿兰妮斯苦笑，或许她之后会改变主意，但现在并没有深入“流放之地”的打算。 “你觉得怎么样？” “看上去挺好的……”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阿兰妮斯总感觉有人在看着她，且至少在两个人及以上。只是每当她抬头扫过人群时，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无一停留脚步。 从嘈杂的人群中穿过，阿兰妮斯再度感觉到了不适感，又在周边环顾一圈，差点被匆忙又拥挤的人群裹挟着向前。 被注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阿兰妮斯也没有动怒，只是浅笑着摇头。 她找不到人，干脆就彻底放弃思考，不再猜测动机。 有事情的话，他们会自己现身。 “你觉得她怎么样？”面容隐藏在墙角阴影与斗篷之下的两人低声交流，“适合成为我们的新同伴吗？” “再观察看看吧，现在还不够了解她呢，等到她真的愿意过来也不迟。” “但四十天之后就是我们预订的行动时间了不是吗？” “别急呀你——”其中一位拖长了音调，“毕竟考虑也需要时间。你这么急躁，完全不符合你【影子魔女】的称号呢。”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冰冷，阴沉……嗯，或许还有性感？” “滚啊你，怎么跟男的一样？” “……你真恶毒。”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走远，细小的声音飘散在半空中，最终完全被鼎沸的人声掩盖。 在数十米外的阿兰妮斯若有所觉的回头扫视，那暗淡阴冷的感觉却已经消失不见，再无任何踪迹。 最近，自己感受到的“错觉”有点多啊。 原本她以为这是官方放置的标志，或许是内部人员用于警示的简易石堆。但当她从压抑的空气中察觉到些许亲切感后，她便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 漆黑的元素微粒从小石堆中析出，环绕在阿兰妮斯身边迟迟不肯离开。 里面充盈的暗元素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可能冲出石堆，却被某种束缚限制在原地，焦虑的“上蹿下跳”。 这是暗元素，她十分确定。 察觉到这个可能性之后，阿兰妮斯头皮发麻，又绕着这个小石堆走了两圈。距离这个标志的几米开外，能够看到另一个奇形怪状的石堆。 那个石堆同样也被充盈的暗元素填满，在“感觉到”她的存在之后，里面的元素变得异常活跃。 并且她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这些石堆其余冒险者似乎并不能看见。而她自己虽然能够通过视觉辨认，却无法触摸——或许是为了避免破坏，她靠近后便会有无形屏障将她的手弹开。 这玩意是压制污染扩散的装置？阿兰妮斯推测，因为它们与污染边界线近乎重叠，四处飘散的暗元素隐隐构筑成一张大网，整个深入到丛林内部。 至于为什么猜测是压制而不是扩大，大约是她自己的直觉。 目前的她对于各种魔法的基础理论并不了解，但对于各种魔法的持续运用让她隐约有了点感觉。 这种感觉或许平常的时候不明显，但在某种紧张时刻确实会产生大作用。 “算了，先不管这些。”阿兰妮斯叹气，掏出了事先花钱买的地图，“希望这玩意能争点气，实在不行掏点外围的材料出来，不管在更深处的法术资料了。” 这个地图是之前遇到过的报童卖给她的，据说是那孩子老板有些门路，专门找过来“复印”了几份。上面已经将一部分资源标注出来，虽然中心仍然是空白一片，但她应该不会特意深入遗迹。 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她再一次踏进污染区之中。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个小黑影紧跟着她一同进入到污染区之中。 等到阿兰妮斯的身形完全消失在林中，有人悄悄从树丛中起身，活动两下自己蹲麻木的双腿，将身体上的树叶全部抖落。 “这种情况究竟啥时候才是个头啊，每次行动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 “还是稍微忍忍吧，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喃喃自语中的人影身形实在太过娇小，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乱糟糟的短发宛如鸟窝般，只是身体与面颊上沾染的漆黑“粘液”让她看上去多出了几分诡异。在她身边，漂浮着一颗晶莹透亮的水晶珠子，散发出微弱的光。 几秒钟过后，上面弹出一行灰黑色的文字：【她进去了？】 “嗯。”女孩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水晶球那头连接的人再次发出了信息：【你派出的那个玩偶没问题吗？】 “你质疑我！？”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直接炸毛，“那东西虽然小，但战斗能力已经算的上中上等的那一批了，想要更强的就得派出更大的玩偶了。而且那遗迹咱们不都探索过一遍了，绘制的地图不会出问题的。” 【好好，那这边就拜托你们了。】 停顿了几秒钟后，水晶上又弹出一条消息：【还有一件事，最近各种监控地点传来的消息表明丛林深处又出现了几处感染区，不过程度都很轻，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丛林中的野兽也越发暴躁，你们小心一点，兽潮出现的时间很有可能会早于官方组织的清理。】 “我明白，放心好了。”她看上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浏览完成所有消息后伸手覆盖上了水晶，熄灭了微光。 她脚下的影子开始如蠕动，逐渐构成了一位更加高大的黑袍女性，延展的“影子服装”将“女孩”整个包裹其中，重新融入进影子之中悄然离去。 阿兰妮斯呆住，僵硬地爬起来，对上奥莉安娜冷静清醒不带一丝睡意的目光。 这里原来是阁楼？ 人鱼小姐整条鱼都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话。 她要是跟亡灵女巫说，自己是私自念诵移形换影魔咒，不小心上来的，会不会被女巫吊起来打一顿。 阿兰妮斯狠狠打了一个哆嗦，软软笑起来，支支吾吾回答。 “老，老师，我有问题……” 奥莉安娜却直接打断了她。 亡灵女巫皱起眉，神色越来越冷。 “你使用了移形换影？” 第 33 章 感情吗？ 任何魔咒使用过之后，都是有痕迹的。 而以大魔法师对元素的敏感程度，一点点细微的魔法波动也会被发现。 奥莉安娜并不是因为她的声响被吵醒的，而是在感觉到魔法波动的一瞬间，就已经从短暂的冥想中清醒过来。 “我不是和你说过，在完成我的要求之前，不能使用这个魔咒吗？” 亡灵女巫毫无感情的声音让这句话更加冷硬，她掀开被子下地，消瘦的身体被睡袍凸显出来，胸口连呼吸起伏都没有，阴冷得像一只鬼魂。 不，她本来就是亡灵。 村庄中的疯女人消失了。 阿兰妮斯仍然记得，自己在几天前看见女人的状态——仍然疯癫、暴躁、精神不正常。如今身处火刑架之上，她却诡异的安静下来，乱糟糟的头发遮盖了她大半张脸颊，看不清楚神情。 自己救不了对方。无力感始终在阿兰妮斯心头挥之不去，只能尽可能自我安慰。 离开村庄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视线。本来以为是村落中其他居民的打量，但在她离开村庄后视线仍然没有消失。 说起来，这种视线……好像在城里就已经有了。 被陌生人盯着，她难免有点焦躁，脚下步伐也开始加快。 这次她想要稍微深入探索一下丛林。之前她一直在外围行动，“开拓的地图”也有限。 她时常经过的官道一如既往的熟悉，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让她的心跳也重新安定下来。 踏入丛林的同时，阿兰妮斯再度感觉到了熟悉的精神力波动。原本应该十分平静的精神力变得异常狂躁，似乎是在挤压排斥着她的精神，想要将她从丛林之中驱赶出去。 但来不及了。回到“报社”的女孩随手将剩余的货物放到桌面上，对着角落办公桌后面的人影打招呼：“我回来了。” 这间报社位于某个偏僻地点的二层小楼内，透过窗户可以隐约看见堆放的文件和人影。 “你这个投影还是不够智能啊，回头有没有可能改造一下这玩意算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就算没有得到回应，她的脸色也没有过多变化，只是伸了一下懒腰：“真是，装小孩很累的，下次就别让我来了吧。” 她双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在桌面上，扭头看向那个人影。 那是位白发少女，金黄色的无神双眸似乎越过她望向一片虚无之中。 放置于桌面的水晶球骤然亮起，不轻不重的闪烁三下，是“她们”约定的信号。 “坏了坏了！我又忘记时间了！” 楼上骤然传来一声惨叫，“女孩”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突如其来的噪声，仍然异常淡定的坐在桌面上将手放在水晶球之上：“【玩偶魔女】多萝西娅以及【影子魔女】芙罗斯特存活。” 【都活着就行，你们那边结束了吗？】水晶球投射出一连串的字体，在空中颤动着落入多萝西娅的眼底，随后化作晶莹碎屑消失，【又一个不愿意离开的？】 “是的，要不是我和芙罗斯特跑得快，估计就被那些守卫注意到了。”多萝西娅整个人瘫在座位上，提到之前的情况，直接气笑了，“你知道她最后说什么吗？只要她资源” “我说，之前确认了无数遍的情况，你就别大发善心的想带这种人出来了，坑人。”她朝楼上扯着嗓子喊，“这种人直接让她发烂、发臭得了，救什么啊，她巴不得我们和她一起跌落深渊。” “我的问题，以后不会了。”楼梯的阴影略微颤动，从其中传出来沉闷的应答声。 【谁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们长驻伊斯塔特之后确实很少出现魔女审判。】 “我们又发现了一位好像有暗元素天赋的同伴，信件已经送出去了。”多萝西娅接过同伴调出来的情报传输过去，“还有，这次‘圣女’马上也要进入流放之地，需要派人试探一下她吗？” 【不用。】停顿片刻，字体才继续弹出，【一个教廷的走狗罢了，除非她自己脱离过来找我们，不然一律当作敌人。】 圣女和魔女看上去好像会是天然的对立面。她想，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指甲与木制桌板相撞，发出略微有点沉默的撞击声。 但同伴们都心知肚明——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很久之前的过去，或许她们是关系要好的朋友闺蜜，亦或者是普通“同事”的关系，但绝对不可能是敌人。 【我希望你在送信的时候没有太过谜语人。】 见多萝西娅迟迟没有回应，对面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弹字体的速度明显变快了不少：【你怎么每次解释情况都这样啊，还是算了，还是我自己重新送一封信出去吧。】 水晶球的光芒变化更加剧烈，最后竟逐渐暗淡下来。 在光芒熄灭之前，多萝西娅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奥莉安娜姐姐这次预估清醒过来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又有多久？抵御那些阴影的防护马上就要消失了，咱们也得尽早做准备。” 【很快。】经历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旅途之后，阿兰妮斯终于看到了【伊斯塔特】的轮廓。 这是个两面环山的城镇，最外围的高耸城墙上还带着横跨数米的巨大抓痕，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整个城镇的风貌很像她幻想中的西幻风格城镇，石质的尖顶小楼错落有致，围绕着中央大教堂建造而成。而教堂似乎由某种白色石头建造而成，高耸的尖塔上飘扬着金色旗帜，上面绣着象征神明的图案。 乖乖跟在进城盘查的队伍后面队伍后面，阿兰妮斯开始完善自己的说法，同时也开始观察其他人的回答。 “这次的进城排查怎么这么严格？”她听见有人在嘀嘀咕咕，脸色也逐渐凝重。 “是啊，之前绝对不会筛查每个人善用的元素。” “听说是之前官道那边有人死了，随着商队一起行动的还有个大人物。” “而且那边检测出了暗元素，有可能是魔女干的事情。” “据说是个黑发黑眼的魔女。” 她还没有上报，对面就已经开始行动了？阿兰妮斯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后便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只是脸色仍然有点僵硬。 因为她自己就是黑发黑眼睛啊！ 现在走人好像稍微有点显眼，而且自己并不是暗元素天赋者，理论上来讲并不需要担心。 在离开王都前，她曾经答应了那个同样是穿越者的孩子稍微帮忙调查一下回去的方法，自己也同样有回去的意愿，所以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 上面下达命令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些人只需要稍微调查一下就可以看出来那些人的死亡是因为撕咬伤，而不是因为某种人为的伤害造成的团灭，为什么会归结到魔女身上？ 因为有魔女拥有操纵野兽的能力？ 这些士兵似乎在有意筛查每个人擅长使用的元素，然后筛选出来了几位常用暗元素的人，而那些人并不全是黑发黑眼，他们五颜六色的发色瞳色甚至让阿兰妮斯也开始怀疑自己。 阿兰妮斯：这又是个什么原理？ 或许是害怕有人用魔法以及药剂更改面容吧，联想到这个世界种类繁多的药剂与魔法效果，她又开始觉得这些排查士兵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队伍很快就排到了她自己，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检测装置其实就是个简陋的木头徽章，上面镶嵌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晶石，在阿兰妮斯手中微微散发出柔和的红光，象征着她火元素天赋者的事实。 “火元素。”检查士兵又多看了两眼，“把你的武器和包裹给我检查一下。” 之前的人好像并没有这个流程。不明所以的阿兰妮斯乖乖把东西递过去，任由对方检查。 只要别把她的钱给拿走就好。 “行了，别为难人家了。”另一位士兵的语调明显带上了不耐烦，“那人擅长使用的明显是斧头，而不是大剑。” “而且她的眼睛也不是黑色，这位小姐漂亮的红眼睛可没有魔法更改的痕迹。” 最后，那一边只留下这一句话，屋内彻底归于平静。 数只大约到她腰部的狼从黑雾中踏出，发出低沉都嘶吼声，切断了她的退路。 整个狼群本来应该正如它们的种族名字“银牙叶”一样，身上挂满了银白色的叶子，只是平常在同样灰白色的皮毛上看不太出来。 这是它们平常存储魔力、释放技能的器官，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 只是如今明显没有注意不到的烦恼了，因为它们的身上出现了漆黑的污渍，已经包裹住狼群的大半身体，一些粘稠的液体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浓重的黑暗弥漫在阿兰妮斯身边，黑雾勾住她的脚踝，泛着不详的紫光。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喉咙发堵，胃中翻滚却始终没能吐出来。 枯枝发出的“咯吱”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被迫”与数匹半人高的灰狼对视。 迟疑半晌，阿兰妮斯才辨认出来这些狼应该是某种名叫“银牙叶”的种族。 整个狼群本来应该正如它们的种族名字“银牙叶”一样，通体洁白，仅有毛发末尾开出了白色的花，生长出翠绿的叶。 ……或许这些野兽曾经是“白狼”，只是毛发的末尾挂上了无法忽视的黑，混杂在一起才变成了暗沉的灰色。 因为她唯一接触到却不会死的东西，只有书籍。 只有这种东西可以做到本身不具备生命，却把生命描述得这么详尽，这么真实。 可以将那些热情洋溢的蓬勃生命尽数展现在她面前。 可惜她感受不到，书中那些鲜活的热烈的描写她曾经也渴望过，不过都后来放弃了。 尽管体验不到，但书本带给她的充盈感就像是脑中的记忆一样浩瀚。 奥莉安娜收集了许多许多的书，在她无尽的年岁里，唯有这些东西能长伴她身侧。 就像是一场梦，只有不断阅读才能将这场关于生的梦延续下去。 第 34 章 哼哼娇娇地求她 阿兰妮斯最后还是聚了一天的水团，她太过无聊，干脆就一心两用，把水团浮在自己身边，又开始翻书。 人鱼小姐指尖划过书页，思绪莫名其妙地从书上内容飞到了亡灵女巫身上。 她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没有在书上看见过关于亡灵的记载。 不过她这人不爱看那种无聊枯燥的纪实文学，没看过也正常。 阿兰妮斯转身，支着脸侧望向奥莉安娜。 “老师，我可以去图书室吗？”伊斯塔特的另一头，山区防线。 在整个城镇的防线中，这条大约是最为轻松的——魔女们仅仅需要防止大部分正常的怪物进入城内，仅有小部分污染的怪物漏过需要她们处理。 “大家打起精神来！”有人大声提醒，“虽然我们这边需要担心的异变情况较少，但仍然会出现漏网之鱼！” “决不能让这些畜生跨越这里！” 【支援已经投放过去了，你们注意查收一下。】通讯亮起，甚至还没等接收消息者读完整个信息，背后便已经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巨型石人身上捆绑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随着它步伐的停止，封存的容器全部打开。 ——里面是数量众多的玩偶，每一个都由多萝西娅精心制作而成。 毫无生机的纽扣眼睛注视着起伏的山脉，等待着第一个敌人的出现。直到它们耳边识别到了尖锐的名叫，看上去胖乎乎、毛茸茸的身体骤然变得无比灵活，径直抓住了那呼啸扑来的怪物的双腿。 亡灵女巫允许她进入图书室找书看，但要求很多，不能吵闹不能多动，书籍要用魔法取出来，看完之后要清扫一遍再用魔法放回去。 大约适应了半个月之后，阿兰妮斯就因为到达期限不得不离开了她暂时居住的地点。 她也没有特别嚷嚷着要继续延期，毕竟能留出半个月的学习时间已经超出她的想象，完全是“圣女”求助的结果。在此期间她不仅简单学习了一门异世界语言，还抽空了解这个世界的基础魔法。 ……但也仅限于此了，早说多么精通是完全不可能的。她现在也只不过是稍微学习了点语言的皮毛，仅限于用来和其他人打招呼和简单交流。 就像是众多西幻文一样，这个世界自然也是拥有魔法的。【水火土风】四元素共同构成了魔法的基础，而在那之上自然还有更高层级的【光】与【暗】元素，只是很少有人觉醒。 【光】元素最为典型的待变便是圣女。在典籍的记载中，她们就是高天赋的光元素觉醒者，能够出色的使用光元素魔法。 作为对立面的魔女们，自然就是【暗】元素的代表，能够对生物造成污染。 非常经典的设定，最后是不是还会推出【魔王】或者【勇者】这两种对立面？ 只是这个世界中对于法师和战士的标准似乎并没有什么详细区分，仅仅只是将最为出众的那一批法师称作大魔法师，或是骑士称作大骑士罢了。 据说他们大多数在年少时便展露出过人天赋，至少不会是她这种平平无奇的天赋——这是那个大神官的原话，被阿兰妮斯直接无视掉了。 天赋高固然是个好事，但天赋低下也对她没什么影响。 在离开之前，她获得了六枚金币的补偿、两套换洗衣物，以及一柄练习用重剑和配套的保养工具。虽然一直带在身上有点麻烦，但用于储蓄的空间晶石她买不起，明显也没有从那些家伙手中扣出来的可能性，她索性就放弃索要了。 这种补偿还可以吧。……啊，对了，唯一的不同大概是那位新来的同伴。 往年可从来没有这么巧合过，奥莉安娜醒过来与新同伴的到来合至一处，她也在没表露过痛苦。 两个人之间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吗？还是说仅仅是巧合？ 炮火与魔法的轰鸣成为了思绪的背景音，纷飞的余烬与光影倒映在所有人的眼眸中，构成了绚烂的光斑。 “那、那东西要冲进来了！”城主府内，处理完全部流程的多萝西娅整个人瘫坐在地面上发呆。她的魔力已经消耗一空，恐怕几个小时内无法再提供什么帮助。 不过好在她已经将玩偶提前准备完成，等到恢复之后再进行补充也来得及。 在她背后，众多被限制行动的法师似乎陷入了噩梦之中，正不时发出些许破碎的音节。 他们体内的魔力被源源不断的抽离，最终支撑着阵法运行。多萝西娅需要盯着的便是不让他们有丝毫的痛苦、也不被允许死去，持续维持着魔力的供应。 “队伍里有些人还是太过仁慈了。”多萝西娅小声吐槽，“如果是我的话，大概这些人已经变成‘人偶’了。” “回头问问她们，能不能匀一个给我做新的‘人偶’？” 在房间的角落里，那位圣女也被她们暂时限制了行动能力，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一条消息刺激到她了。 “真是有够麻烦的。”余光瞟到少女，她对着自己的影子嘀嘀咕咕，“这种金丝雀还要照顾着她的情绪，那些王室高层完全没有带她出来见见世面的想法吗！？” 身边士兵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了调，刺耳的伪音将紧张感最大限度的传播开。 “行了！有什么问题还有我们顶着呢！”抽回思绪，魔女大喝一声，几乎强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做好战斗准备！” 远处，第一只污染兽终于穿过的隔膜，跌跌撞撞的朝内圈冲来。 一枚金币几乎可以顶上普通家庭六个月，甚至是一年的收入，六枚如果抛却住宿应该足够她用一段时间了。 这里大贵族与平民之间的代沟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那怕将“平行世界”中自己所有的财产搬过来，也够不到贵族的门槛。能够从他们手上得到这种程度的补偿，她已经很满足了。 而自己在第一天竟然选择了使用粗鲁无力（对方看来）的方式对待当时在场的贵族，他们没直接下令消灭自己还真是谢天谢地。 “如果有条件的话，我还是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最近平均的睡眠时间都没超过四个小时……”阿兰妮斯打着哈欠在王都的街道中穿行，“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了解一下这边都物价、规划一下接下来如何行动。” 如果这里旅店费用比较昂贵，她真的就得考虑睡大街了。 现在正是青芽季初期，对应阿兰妮斯原本世界中的冬末春初，理论上应该是比较寒冷的时间段。但王都所在的地理位置似乎让城内并不算冷，至少阿兰妮斯在大街上只穿类似秋季的长袖服装就不会感觉到寒冷。 王都内的建筑大多采用厚实的石墙，少有木制结构，部分比较富裕的家庭还会用鲜花以及花纹来装饰。 当然，这些只不过是王城最外围的平民区，真正的贵族要么居住在内圈要么在其他地方有庄园。 穿过大街上的人群，阿兰妮斯从城镇中心的主要通道拐进了一条小道。她并没有选择去寻找建立在大街上且装修精细的旅店，那里的价格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同样，她也没有前往城镇外围的贫民窟，那边治安过于混乱，同样不是个好选择。 “没想到王都也有贫民窟啊。”兜兜转转走到边界，阿兰妮斯注视着城墙外那些破烂的木屋与帐篷，发出一声感叹后边重新折返，从另一边开始探索。 这些人早已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土地房屋，辗转来到了更加繁华的城市，希望可以碰碰运气。 只是他们每次都会被士兵赶出城镇，在城墙周围搭建起帐篷木屋，仅能依靠神殿下发的救济粮勉强过活。 辗转用她那蹩脚的异世界语言询问周边几家旅店之后，得知其中的房间平均需一天需要一枚银币的时候，阿兰妮斯觉得恐怕自己在找到工作之前只能选择露宿街头。 毕竟一枚金币等于十枚银币等于一百枚铜币，她手上的六枚金币可是能够普通家庭使用两到三年左右，当然要省着点花。 而碰巧王都这边的工作基本上都是饱和状态，基本上不会接受她这样的外来者——因为难民和希望到这里发大财的投机者已经足够多了，不缺她一个。 想在王都里赚钱，恐怕就得去她看向了白天一片死气沉沉的一条街道，彻底沉默下来。 算了吧，鬼知道去那里面的人有什么脏病，她又没饿到那种程度，不会闲的没事干去那边的。 看来只能先行离开这里去往周边村镇，不追求发财养活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 肯定是听错了吧！ 这女人怎么能嘲笑她，谁不会饿啊。 嗯？好像亡灵女巫确实不会饿，阿兰妮斯就没看过她吃东西。 “我会让小精灵给你送饭。”奥莉安娜淡淡地说。 居然丢自己在这里？不行，既然被她听见了，那怎么能错过这得之不易的机会。 人鱼小姐在心底恼怒了好大一下，面上却笑得比蜜糖还甜。 “我饿了，不想在家里吃。” 奥莉安娜对上她不自觉又放出魅惑术的眼睛，但没有看见任何爱欲，有的只是对食物的渴望。 “老师你就带上我嘛。” 阿兰妮斯哼哼娇娇地求她。 第 35 章 宝贝你是一个小蛋糕 奥莉安娜没有说话。 阿兰妮斯又眨了眨眼。 亡灵女巫叹一口气，转开头，“跟上。” 阿兰妮斯：“！” 人鱼小姐欢呼：“老师你最好了！” 她决定不抱怨奥莉安娜一天。 人鱼小姐开始畅想着自己在梅里亚城大吃特吃的场面。 刚开始的时候，阿兰妮斯觉得芙罗斯特提供的“经验”有点太过抽象。直到她探出自己的精神力，才在铺天盖地的光元素中间找到了“夹缝中生存”的暗元素。 “很难理解吗？不过确实，我的方法大多数人都不适用，因为我习惯了将自己元素化。”芙罗斯特听上去稍微有些困惑，正思考着究竟如何解释，“你的话，倒是可以通过‘融合’的方式来尝试避免伤害——能感觉到吗，一些光元素想要贴上我们。” 那并不意味着光元素想要伤害她们，在没有回应施术者的想法之前，它们不过是遵从本能，与暗元素相互贴合而已。 ——从结果来看，反而更像是互相伤害，毕竟光暗元素在大多数眼中应当是相互克制、完全相反的存在。 “要向它们传递‘不会伤害它们’的信息。” “多谢。”阿兰妮斯手中抢过来的剑刃在元素的加持下发出微弱的震颤，跳动的火焰顺着蔓延的细微裂痕四处蔓延乱窜。 现在让她完全掌握这种能力并不现实，但能够稍微利用也能够让她在光元素中更为自由的行动。 第一次尝试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灼痛感逐渐消失，最终只余下微弱的麻。 只是这种情况并未维持多久，尖锐的、几乎要将皮肉剖开的痛感再度拉扯着阿兰妮斯的神经。只是在突然暴增的攻击性之下，仍然有少量光元素紧贴着她的身体。 那位不知姓名的神父更换了对光元素的“呼唤”方式，由“治愈”转变为了“攻击”。他的整张脸完全被皱纹堆满，看上去异常狰狞。 阿兰妮斯很快更换了方式。按照芙罗斯特的指导，她几乎要将自己融入进元素之中，气息完全内敛像是个灰暗的影子。 落雷在阿兰妮斯身边炸开，四散的电流很快融入进凌冽气流中噼啪作响，彻底将仅剩的敌人逼退到墙角。 她自然也没有放过艾斯塔创造的机会，哪怕灼烧的痛感持续侵蚀着她的神经，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风簇簇拥着她。站在风暴中心的阿兰妮斯轻吐一口气，火焰跳跃、欢呼着环绕在她身边，几乎填满了大半个房间，与光元素相互呼应，末端逐步消融、最终完全融合进风与光之中。 【抱歉，丢下你一个人……】“行吧，那你先呆在这里别出来。外面现在有点情况。” 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迫使她从精神力空间中抽离，睁开双眼向外望去。 来者是那位她曾经见过的老神父，和蔼的面容让她恍然间相当了自己的姥爷。他身上的衣服比起之前近乎纯白的袍子多了些复杂精巧的浅金色花纹，昭示着他在教会中的地位并不低下。 话说回来，这里的神父似乎是更喜欢穿白色和金色的服饰呢。阿兰妮斯不合时宜的想，用略带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秉承着不主动、不开口、不真诚的“三不”原则，她始终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安静的等待对方。 就这样互相沉默了十秒左右，终究还是老神父率先开了口：“不用紧张，孩子，我这次过来只是过来询问几个问题。” “嗯。”阿兰妮斯瞬间带入了上学时面对老师的状态，就算她当时算得上是一个好学生，面对这种情况还是会有点发怵，迅速进入“沉默寡言”的状态中。 这位老神父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被俘获的女性，贪婪划过眼底。截至目前，她体内的某个数值仍然在平缓的增长，倘若能够将她平安运送到地下，他是否也能“分得”部分“天赋”？ 这家伙，又在想什么呢？阿兰妮斯当然也注意到了他细微的神态变化，很快错开了眼神装作没看见。 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想法，改变不了她要逃出去的想法。她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蜷缩起双腿，准备做好“长线作战”的准备 他身边亮起了暗淡的光点，在阿兰妮斯身边飞舞漂浮，最终没入地面消失不见。 这个又是什么法术？相当于吐真剂一类的，还是测谎法术？ 阿兰妮斯的余光扫过这些活泼的粒子，内心早已紧绷成一条直线。无论是哪一种，接下来开口就要好好思考，别不过脑子的就直接回答了。 “你是否见过魔女？” “没有。” 那个猫科“奥斯”只是个将要被贩卖到黑市的可怜奴隶而已，并不在官方“登记”并“公开”的魔女范围内，所以她当然是“没有看到过魔女”的——这可是你们自己定下的规矩。 “你是否与魔女有过联系？” “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 都是被动联系，她都没有回过信，所以她说的当然也是实话。 又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说来说去都是有关于魔女的问题，全部被阿兰妮斯应付过去了。 “孩子，放心好了，经过我们的前期调查之后，你是不会被处死的。”他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注视着阿兰妮斯，“不过，因为你本身拥有暗元素适应性的缘故，我们还是要在稍微做做样子。” 你们调查了什么？说，究竟调查了什么！！ 这个“能活下来”并没有削减阿兰妮斯的不安，尤其是在听闻自己仍然需要在民众面前接受一遍“不会致死”的审判后，更是让她觉得这个所谓的“活着”根本就是他们放出来的幌子。 这种情况，他们要么想要让自己成为某种在暗处的“刀”，要么就是有其他打算。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容易让她成为用完即丢的消耗品。 说真的，要是真想放过她，不公开身份直接放她离开应该是最直接的方法，再不济也应该跟她说清楚究竟要干什么。这种提前不说清楚的承诺，已经有很多文学作品讲清楚后果。 呸呸，之前自己怎么能联想到自己的亲人呢？真是侮辱他们了。 “我明白了，您看着安排就好。”阿兰妮斯看上去已经开摆了，移开目光非常随意的靠在墙壁上发呆，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虽然用敬语让她感觉到恶心，但毕竟现在她还在监狱里，暂时“安分点”也没什么。希望她现在不会因为装过头而暴露自己真正的想法，对方经历过漫长时间的沉淀，少说些话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他看上去对阿兰妮斯的识相非常满意，略微点头后便离开了潮湿的监牢。 原本因为两人谈话而暂时远离的士兵尽职尽责的重新守在门前，其中一位面色不善的扫过她，看上去现在就想把她砍死。 直到看到守在监牢前的士兵，阿兰妮斯眼前一亮——或许这两位会是她逃出去的突破口，除了三人外暂时没有其他人打扰的环境也是不小的助力。 不过，她的行动一定要快狠准才行。 在动手之前，先处理掉束缚自己的装置，然后观察一下这些卫兵有没有换班时间吧。 恍然间，她听见了某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和艾斯塔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雷霆、狂风与火焰交错蔓延，明明是两种大威力的技能组合，两者之间却并无碰撞与崩溃的迹象，最终在前方形成了交织的元素护铠，撞上了骑士的硬甲。 不过是一瞬寂静，激烈的爆炸便以中心发散，爆裂的余波将周围所有家具摧毁。 尘埃还未落定，驻守在前方的骑士便停止了动作，能量构成的“炮弹”已经贯穿了他的心脏，在胸膛处留下了人头大小的空洞。 不会留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阿兰妮斯和艾斯塔已经交换了位置，前后交替着在烟尘的掩护下冲向敌人。 咆哮的巨人鱼融入进暗紫色的雷霆，彻底撕开了法师的身体。但她却一反常态的停下了动作，仅仅只是废掉了他的行动能力……以及彻底让他失去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而阿兰妮斯盯上了神父，高温的火焰尽数归于剑刃之上，带起高温风压，甚至与防护层相互摩擦，再度引发二次小范围的爆炸。 她穿过扬尘与火焰，以身体的重量将敌人按倒在地。构筑的元素剑刃同步捅进了他的肩膀，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我有点问题想问你。”阿兰妮斯看上去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按进地板内部，“如果我没有出来，你们会将我送到哪里去？” “当然是成为我们发展的基石……”老神父露出了个异常古怪的笑，并没有表露出丝毫面临死亡的恐惧，“是个完全没有纷争的地点，你为什么不肯接受？” 好消息，他开口了；坏消息，全是废话。 “哦。”暗元素凝结成手掌长度的黑色触手，被阿兰妮斯用力送进了老神父脆弱的颈脖。感受到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她的脸颊，阿兰妮斯只是微微闭眼，平复着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 “我还以为你会多捅对方几刀泄愤。” 施术者已死，房间内部的光元素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阿兰妮斯也不会再感觉到痛感，简单擦拭两下血迹。 “不会，毕竟我没有虐待其他人的癖好。既然已经决定送走对方，就别徒增痛苦了。”她起身最后看了眼老神父的尸体，“咱们走吧，下个行动是什么？” “找到合适的地方，让这家伙发挥他最后的价值。”多萝西娅一脚踹向那半死不活的法师，不耐烦的捂住鼻子，“尿了？你想什么呢，我们可不会拿你去做实验！” “还是说，你们自己经常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害怕我们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在你身上？” 最后，她们所有人看向了早已在余波中昏迷的圣女。 “算了，把这家伙也一并带上吧。”多萝西娅放低了声音，看上去对于这位“圣女”的表现并不满意，“没想到她竟然会被余波震晕，真离谱。” “我觉得到目前为止不用特别为难她。”阿兰妮斯相当平静的笑起来，“她和我一样，是从完全和平的世界中穿越过来的，估计连杀鸡都不敢呢。” 倒不如说，像阿兰妮斯这样的才是不折不扣的异类。 “若是在了解之后仍然是这副样子，咱们再讨论如何对待她也不迟。” 双手捧起人鱼小姐的脸欣赏。 “看这眼睛，翡翠？玛瑙？我可是很久没见过这种漂亮的成色了。” “这头发的颜色可不多见，你身上有特殊的血脉吗？” 她眼底带着趣味，明明嘴里都是夸赞的话，可阿兰妮斯却莫名其妙从中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总感觉这女人要把自己剖了。 比奥莉安娜还要可怕的存在，阿兰妮斯狠狠打了个寒噤，想挣扎，可是贝琳达可没有奥莉安娜那样对她温柔。 人鱼小姐没有与一个大魔法师抗衡的能力，根本逃脱不开。 阿兰妮斯求救地看向奥莉安娜，艰难地挤出话来。 “老师……救我……” 第 36 章 你在威胁我？ “贝琳达。” 奥莉安娜冷声制止了女人的暴行，总算把阿兰妮斯从魔爪下解救出来。 “哦不，她的确是很可爱，是你买回来的那条人鱼？” 贝琳达很快就想到了阿兰妮斯的身份。 “嗯。” 奥莉安娜没有否认。 “可爱的小家伙，如果我也能养一只就好了。”贝琳达恋恋不舍地盯着人鱼小姐感慨。 阿兰妮斯背后一阵恶寒，往亡灵女巫身后躲了躲，扯住女巫的衣袍。 她出来第二趟，也就是真正接触到其他魔法师才发现，好像不是所有人都像奥莉安娜一样，虽然冷冰冰的，但是不会随便玩弄她。 阿兰妮斯感受到了恶意，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不同的恶意。 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体内的数值仍然在上升！” “注射” 阿兰妮斯意识到自己仍然在梦中，周围是一片虚无，浅青色的薄雾成为了漆黑中的唯一点缀，同样也为她指明了方向。 她看见了另一位白发女性立于雾中，那浅青色的雾气正是从那位身上蔓延而出，环绕在阿兰妮斯身边时被红色浸染。 “你是谁？” 听见对方询问，阿兰妮斯本能的想要回应：“我是” 连接骤然绷断，她的意识重新回归到现实。她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视野从一片模糊重新聚焦，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色。 果然是这样。注意到自己被反捆在背后的双手，阿兰妮斯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 乐，要是自己没有被关起来，才是真的出大问题了。坐在冰冷潮湿的牢房中，她连续两次深呼吸，强行平复心情开始对周边环境进行观察。 关押她的牢笼似乎是特制的，用能够吸收释放魔法的某种“石材”制作而成，还能够看到隐约闪烁的魔法纹路。 或许并不是“石材”造成了监牢特性，应该是这些纹路的效果。仔细观察着这些她叫不出名字的纹路，阿兰妮斯从一部分片段推断出了这些东西的效果——吸收与转化，落在某种特定灵材上有奇效。 既然是吸收便总有上限，那她是不是可以考虑直接将魔力灌进去这玩意体内比较好？ 稍微尝试了一下，阿兰妮斯眼前一亮，感觉到了束缚装置略微晃动。 但她自己却被某种暗元素屏障保护，没有被爆炸波及。 有硬物撞击在她的腰侧，勉强将阿兰妮斯从混乱状态中拉回了现实。 人鱼坚硬的骨尾抽击在她身上，附在在她耳边哼哼唧唧，提醒她尽快做出行动。 眼前的黑暗散开了一点，尽管还是看不太清楚，但自己的感觉被扩大数倍，飞舞的暗元素指引着她堪堪避开了几次攻击。 这次的爆炸确实给她带来了一次喘息的机会，那些污染兽或许是畏惧，又或许是找到了什么更加美味的“食物”，迟迟没有封锁缺口。 只是剩余的数量仍然不是阿兰妮斯能对付的，她颤抖的双手已经暴露了体力的流逝。她体内蕴含的魔力也不再充裕，平常都是精打细算的使用，如今却因为敌人数量众多的原因而无法再进行节省。 用阿兰妮斯自己的话来说，她有点“乱轴”，无法再掌握战斗的节奏。 总算完全“驱散”了眼前的黑雾，她也看清了情况，瞳孔不由紧缩震颤起来——在距离她大约两米的地方，有棵缠绕在巨树之上、完全被污染的开花藤蔓，正虎视眈眈的朝她伸出了粗壮藤蔓，只要她再往前走两步就会被捆绑吞噬。 这条藤蔓身上的“花朵”显然也不怎么正常，甚至比它的本体还要庞大，像是张开的巨口，隐约能够看见其中锋利的尖牙。 她说怎么周围没东西敢靠近！这污染植物的本体已经十分庞大了，周围竟然还有衍生的藤蔓封锁了部分通路，想要离开就得绕远路。 见阿兰妮斯停下了脚步，这东西又尝试着向前探出藤蔓，在她眼前晃动。 这玩意在试探她能否看见。察觉到这一点的阿兰妮斯强迫自己表现出仍然被大量暗元素糊脸的“失明”状态，不动声色的朝斜前方靠近，同步观察周围的环境。 污染兽确实已经少了很多，仅有十来只仍然不死心的家伙依旧在周围闲逛。而这也就意味着原本严密的“防线”出现了缺口，她可以尝试着找好角度进行突围。 这些剩下污染兽……是不是没有视力这种东西？阿兰妮斯注意到它们的五官基本上都已经消失，变成了一滩仅能勉强看出形体的粘液，只有少部分还保留有耳朵或者鼻子。 魔女们说自己能够使用暗元素。她再度想起了自己曾经收到的信，还有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全灭过程，思绪已经完全发散。 这种情况下，她有没有可能使用出“记忆之中”从未使用过的元素？ 如果按部就班的依照以前的习惯战斗，很可能让她自己被拖死在这里。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鱼也喘息着，连拍打翅膀的频率都下降了。 就算自己擅长使用的火元素，这样庞大的“植物群落”不可能简单的被烧毁，被污染的它究竟是否易燃也是个未知数。周围还在徘徊的污染兽也增加了更多变数，让她必须得考虑更多。 那就避免战斗，之前爆炸的玩偶给她提供了思路，或许可以考虑引开敌人的“视线”。 吸引视线的能力目前她无法通过火元素模拟，便只能通过暗元素来执行。 阿兰妮斯能够接触到有关于暗元素的资料很少，大部分都与“魔女”有关，还有少量技能。就算能够查找到的资料有限，她仍然从其中找到了一个或许能够加以利用的技能：【嘲讽】。 之前不太清楚，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那个爆炸的小玩偶之所以能够吸引这些污染兽的目光，便是因为有这样的能力存在。 这种技能对智慧程度不高的兽类最为有效，对人类的效果终究有限。根据资料显示，对人类使用的效果根据精神力的高低会有所不同，相对较低的那类会不可抑制的暴怒，但最高等级目前的资料为零。 大部分魔女都相当低调，碰巧遇见在使用这种技能的时机更是少，现在遗留的资料都不知道是多少年没有更新过的了。 哪怕仅剩下最后一点神智，这技能也足以吸引释放目标的目光。 而那些污染兽也同样被吸引，或许它们同样拥有理智，但却被浸染身体的物质所控制或者说，它们被“污染”取代了。 没有任何理由，阿兰妮斯想到了这个观点。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她现在只需要知道这个能力会有效果就已经足够。 精神力完全外放，她强忍着恶心感探查着周围的暗元素，却发现这里的暗元素异常活跃，在空气中疯狂乱窜。 为什么？难道真的像这里的官方所说，污染是被魔女们所操纵的？ 不过很显然，她也不能就这样持续注入。如果她现在真的把这东西给毁掉，恐怕会直接把守卫给引来，会直接破坏她的计划。 至少她确定了，这东西确实是可以“人为破坏”的。 停止了注入魔力，阿兰妮斯又开始尝试利用自己的“精神力”来感知这里的环境。 就像是部分异世界文章中所描绘的那样，这里当然也有“精神力”和“魔力”的区别。 虽然两者能够分开使用，但其实这两种能力合成到一起，才能够与游戏、或者小说中的“MP”或者“蓝条”相对应。 但硬要比喻的话，这两者还是有细微差别。 精神力对应的是精细操纵，释放出来的“小触角”能够让魔力能够产生更多变化；而魔力像是易燃物与催化剂，能够让元素精灵更加快速的响应，从而构筑出一个完整的魔法。 这是阿兰妮斯第一次在不使用魔法的时候单独使用精神力，感觉非常奇特，像是伸出了不属于自己的触角，去触碰周围的一切。 之前她调动元素使用魔法时，全部是精神力与魔力相配合，那时候看到的世界是活跃而彩色的。 她闭上眼睛，不让视觉干扰自己的判断。在一片漆黑之中，那闪烁的金色纹路如同夜间闪烁的星辰般异常明显，指引着她的精神力覆盖在纹路之上。 随着精神力的拉近，她看到了金色纹路的“构造”。现在，或许只需要找到比较脆弱的地点，就可以彻底利用魔力冲撞将牢笼破坏掉。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没有想她想象的那样容易，魔力被吸收之后就完全失去了控制，阿兰妮斯只能操控宛如细丝般的魔力在其中游走，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且周围绝对施加了光元素法术，她现在全身难受的要命。像是被大卡车碾过的酸痛感暂时忽略不计，这种灼烧的感觉绝对是光元素带给她的感觉，也严重压制了她对暗元素的感知。 若是能利用暗元素的腐蚀特性，她的速度或许也能稍微快一点。 万幸的是阿兰妮斯她并不只有暗元素适应性，甚至她对于暗元素的运用熟练度还不如早早觉醒的火元素。 某种程度上，火元素是和光元素有一定相似之处。像是光元素的法术“圣火”表现形式便是“低温的火焰”，而火元素对于污染或是暗元素虽然没有 真的很奇怪，她明明也能够使用暗元素，但是却同样拥有使用火元素的天赋。 就好像是原本阿兰妮斯应该觉醒的是光元素，但却意外获得了暗元素适应性，为了补偿她退而求其次得到了使用火焰的能力。 吐出一口气，阿兰妮斯开始悄悄尝试着调动魔力注入束缚她的装置，非常兴奋的发现她之前试验的方法还能用。 所以说现在也不是没有跑出去地可能性。阿兰妮斯竭尽全力地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反复探入到装置中，想要寻找到薄弱环节——有一说一，若不是现在情况紧急，她甚至觉得这是在玩游戏。 话说回来，她的精神力是不是变得更强了？ 直到繁复多次后精神力都没有枯竭，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就好像把另一个人的脑袋嫁接到了自己身上。 那么她所拥有的魔力储量呢？ 之前她太过于紧张，确认魔力和精神力恢复如初后便没有再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的阿兰妮斯重新开始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正式确认了自己体内的魔力得到了增长，就好像她体内凭空出现了一团魔力。 以及，她发现了隐藏在一片“隐秘空间”的人鱼。 “原来你没走啊。”阿兰妮斯用精神力戳两下沉睡中的小兽，直到它非常不情愿的睁眼与她对视。 人鱼挠挠肚皮，在精神力开辟的空间中翻身坐起：【因为咱们都已经签订契约了，咱们两个是那叫什么，一根绳上的蚂蚱？】 早在“完成连接”之后，她们的性命就已经连接在了一起。或者说，她们本身就性命相连，而现在也不过只是正是激活而已。 进入这片未知空间后，它似乎便格外困倦，连打了两个哈欠抱怨道：【还有就是，不要再“人鱼”、“人鱼”的叫我了，我是有名字的，叫‘艾拉’。】 ——意为“风暴”。 “如果没有我，老师你就完了。” 阿兰妮斯压低声音，得意看着她，“我可是老师的救星！” 奥莉安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叽里呱啦，“所以呢？” “为了让你活下去，你必须答应我三个要求！” 阿兰妮斯像是赢回一笔，神清气爽。 “第一，我要每个月都去梅里亚城吃奶油虾。” “第二，我要换一个大点的水缸。” “第三，第三……” 人鱼小姐暂时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要求的，正想先让女巫答应她前面两个，结果一抬头，就撞进了奥莉安娜冷漠的眼里。 “你在威胁我吗？阿兰妮斯。” 女人阴冷的声音响起。 第 37 章 敷衍的夸夸 奥莉安娜冷眼注视着她。 亡灵女巫只需要站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也足以让阿兰妮斯胆战心惊，她刚刚涨起来的胆子越缩越小，最后凝聚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我没有……” 人鱼小姐吞了吞口水，第三个要求再也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奥莉安娜没有回答她的要求，把她扔在一边做起自己的事。 阿兰妮斯在旁边谨慎地观察她，怎么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有没有生气，更加害怕了。 老师应该不会怎么样她吧？这位人形彻底丧失了活性，“头颅”滚落到她脚边，被粘液包裹的头部只能隐约看见眼眶轮廓，空洞又直白的与阿兰妮斯的视线相交，缓缓化为一滩黑色粘液。 有人在自己面前死亡这件事，带给阿兰妮斯的冲击力远没有她想象中的大。比起惶恐崩溃或者大多数人会伴随的恶心感，她的内心毫无波澜，第一眼带来的起伏也如同水滴落入湖面迅速回归了平静。 她现在甚至还有心情仔细观察这些扑过来的污染兽，并与它们进行周旋与补刀。 或许是因为之前看过“更加有冲击力”的画面——她初到伊斯塔特前看到的那一地尸体，比起这些恶心异常的东西更具有冲击力，当时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被阿兰妮斯劈开的另一只污染物并没有“死亡”，明明已经补刀又劈开了头颅，但它仅仅只是变成了几份更小的碎块，伸出细小的触手在地面上爬来爬去，完全没有失去生命力的迹象。 阿兰妮斯在那些尸块中发现了些许区别。那些还在爬行的尸块，她并没有看见任何内脏的轮廓，连最重要的大脑和心脏都没有看见，像是坨平滑的泥巴；但已经死透的不同，它依旧有明显的脏器轮廓。 应该是感染程度不同造成的能力与生物状态，但是她完全没有对付这种东西的手段和经验，体内蕴含的魔力或许也无法支撑她通过“消灭敌人”来进行突围。 在兽群之中辗转腾挪，阿兰妮斯几乎是完全凭借着本身的力量将一只体型变大了五倍有余的鼠类生物踹飞出去。 夹杂在各种被污染的灌木与树木中的污染兽由于实在太过拥挤，甚至一度产生了严重冲突，也让她能够夹缝求生。只是随着包围的缩紧，她身上也开始出现了更多伤口。 那些漆黑色的粘液争先恐后的扒上了阿兰妮斯的小腿，被始终守护在身边的人鱼拍掉。 “还能坚持吗？”阿兰妮斯喘息着，眼前一片血红。 她的额头被攻击波及，鲜红色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渗入地面无影无踪。 【马马虎虎吧。倒是你，别被感染了】 自己真的能跑出去吗？就算心智再坚定，面对这种数量的敌人时，所有抵抗几乎都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恍惚间她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她几乎瞬间做出了反应挥剑向后，但却没有砍到任何东西。 布制的小兔子身上还沾着血迹，纽扣眼睛也掉了一个，看上去经历过一场苦战。 它抬头，从不知何处抽出两把菜刀形状的道具，“嗖嗖”两下斩断了靠近的污染物。 这是支援？来不及思考，阿兰妮斯已经跟上了它的步伐，却看见那只玩偶摇晃着身体，冲进了怪物堆之中。 阿兰妮斯很快就看见了情报中所说的遗迹。 令她感觉到有点意外的是，这个所谓的“地下遗迹”有一部分暴露在地面之上。尽管剩下的建筑早已毁坏的不成样子，但似乎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外壳在丛林中相当显眼，只要靠近就必然会发现。 在变成污染区之前，这里也是雇佣兵和冒险者能够触及的地方，按理来说应该早就已经摸清楚有什么资源，又怎么会突然出现新东西？ 没来由的，她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外围看见的那些小石堆。 大概是错觉吧，看看这玩意的状态，至少也应该有个几百年的历史了，不可能像那石墩一样是全新的东西。 阿兰妮斯仔细打量着四周凸起的银白色柱体与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浅色墙面，上面触目惊心的划痕与裂纹让它看上去摇摇欲坠。站在断壁残垣外向内部张望，能够看见位于残骸正中央深不见底的坑洞。 坑洞内部，隐约可见苍白的墙壁，与周围的柱体总是带给她一种奇怪的错觉——这里就像是某种巨兽死亡后形成的骸骨。 外部柔软且覆盖着黑灰色粘液的地面上还有未曾消去的粘液，杂乱无章的堆叠在一起。 阿兰妮斯在周围并没有发现楼梯或是绳索的踪迹，也熄了蹭其他人绳索下去的念头，从背包中掏出专门购买的绳索，绑在一旁的圆柱上。 绳索正巧卡在了其中坑坑洼洼的划痕处，她用力拽紧实验两下牢固，满意点头，就这样向下滑去。 一直紧跟着她的兔子布偶也顺着绳索跳下坑洞，将要滑落到地面时操纵着耳朵绞住绳子放缓速度，直到确定了阿兰妮斯已经深入才放松了力道，整个身体做足了伪装像是已经融入进周边的墙壁。 “这是其中一个钢脊人鱼的埋骨之地？怎么会突然暴露在大部分人眼前？” 污染区外围，视野一直和玩偶连接的“女孩”在和那位看不清面容的黑袍女性低声交流：“暴露的太突然了，也没给我们留点准备时间。” “别抱怨了。”那环抱着她的黑袍女性声音像是羽毛拂过心间，轻柔空灵，最终只留下一片涟漪，“这些老家伙们已经存在将近万年，也快到时候了。而且这件事反正都已经发生了，还不如想想看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倒也是啊，她进到第一区了。”眼球带给阿兰妮斯的诡异感并没有让她停下脚步，周身环绕着爆燃的火焰。 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便化为浅粉色的烟雾消散的无影无踪。 无论是藤蔓，还是各种毒物，其中大部分都被拦下无法接近阿兰妮斯的身体。 只是终究有一部分有毒气体飘散过来，甜腻的气息熏得她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只是那花朵不会移动的特性注定了阿兰妮斯能够快速接近它，包裹着火焰的剑刃在空中划过炫目的圆。 白光闪过，烈火彻底吞没了那身体逐渐膨胀的花朵。 它不明白，明明之前被困在其中的人类大部分只会慌不择路的逃跑，少有的冷静者也会最后因为体内魔力的耗尽后变成它的养分，为什么现在这个就出意外了？ 只是它终究没能得到阿兰妮斯的回答，被火焰直接烧成了灰烬，只余下一份闪烁着荧光的晶石。 阿兰妮斯在一片废墟中清醒过来，全身的骨骼肌肉仍然在隐隐作痛。 总感觉这种状况似曾相识，好像自己在来伊斯塔特路上的时候，醒来之后就看到了一片狼藉。 如果这种事情只发生了一次，阿兰妮斯还能说这是某个“好心人”路过顺手解决了敌人。但这都已经第二次遇见这种情况了，她当然不可能再自欺欺人的欺骗自己说，是有人帮助了她。 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背后再次传来细小的脚步声，踩在枯枝上的清脆响声让她直接向反方向窜出两米远，握紧了剑柄。 看到来者，阿兰妮斯的眼睛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你是那个……” 那天曾经见到过的奥斯！ 玩偶小心翼翼的跟上了阿兰妮斯的脚步，悄悄用隐藏在纽扣眼睛之下的特制装备将它看见的一切传输给操纵它行动的主人。 降落在地面之后，阿兰妮斯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火焰自手心中窜出，她才发现自己看不清楚路不完全是因为光线昏暗的原因。无论是墙面、天花板还是脚下的地面，全部被不详的黑色所笼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整个隧道只能供一人通过，她竭尽全力让自己不沾染上挂在墙壁上的污染。 直到她来到一个开阔的房间，视野才稍微敞亮点。 数量众多的血红色晶簇散发的微光让人目眩神迷，几乎长满了整个墙壁，一时移不开眼睛。只是整个房间内并没有出现其他人的身影，结晶也并没有留下任何开采的痕迹。 奇怪，这里面没有人？这种晶体应该也算是比较值钱的东西才对，怎么会没有人打主意？ 阿兰妮斯当然认得这些结晶，它一般来说只会在污染区内生长，被净化后就会完全消失不见，让人怀疑这东西是否真实存在过。 但开采下来的就不会消失，反而会成为绝佳的材料。 阿兰妮斯敲打两下面前的红色晶体，竟然看到了里面流动的波纹。 似乎并不是“开采就可以完整保存”，而是无法与光元素共存。这种东西是非常出色的元素导体，却唯独无法传到光元素，只要一碰到就会彻底崩溃，连渣子都没办法剩下。 因为里面有更好的东西，还是因为某种变故离开了？ 过分安静的环境让阿兰妮斯心里莫名有些发慌，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学会了，阿兰妮斯。” 女人冷淡的期许诡异地激起阿兰妮斯的胜负欲，她在后面接上，“我当然可以。” “是吗？那祝你好运。” 奥莉安娜的声音消失在楼梯口，只剩阿兰妮斯在客厅继续努力。 人鱼小姐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魔杖再次念诵咒语。 树屋和往日一样安静祥和，阳光从枯树枝的间隙下洒落，这片一直以来死气沉沉的森林墓穴，居然也长出了大片新芽。 巨大的古树枝节有翠嫩的芽叶，树的根部也逐渐覆盖一些浅淡的苔藓，这些绿色很小很小，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可当它们用肉眼就能清晰可见时，早就已经长满整座树屋了。 那是亡灵女巫身边很少见，或者说几乎从来没有过的新生。 第 38 章 老师的床 等奥莉安娜回到客厅的时候，这条人鱼已经睡着了。 人鱼小姐侧趴在桌面上，手里的魔杖被指尖勾着，要掉不掉，她双目闭合，那双翡翠一样漂亮的眼睛被掩藏起来，红发盖住了她娇艳的容貌。 咔哒……最后指尖还是不堪重负，反射性地抖了一下，没能拉住下落的魔杖，滑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奥莉安娜：“……” 这也能睡着，亡灵女巫皱眉扶额，念诵着咒语把她浮起来，正打算扔进水缸里，脑海却不可避免回想起这条人鱼当时说的那个要求。 “第二，我要换个大点的水缸。” 她观察了一下壁炉旁那个水缸，发现对阿兰妮斯来说，的确已经有点小了，这条人鱼进去甚至不能伸直。 长这么快吗？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两名雇佣兵争先恐后的从通道中，竭力想要超过对方，似乎身后有某种可怖恶兽在追逐他们。 原本应该完好无损的防护铠甲不知道什么原因变成了破破烂烂的“战损状态”，其中一位还丢掉了一条胳膊，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大半身体，疼痛感更加催化了他内心翻涌的恐惧。 事实上，跟在他们身后的只是一头仅有巴掌大小的幼人鱼而已，只是模样有些奇怪。 它没有雇佣兵们想象中的鳞甲，而是由柔软的皮毛覆盖住身体，仅有的硬物是它头部外露的骨头覆面、弯曲的双角与背后冰凉的骨尾。 在大部分的传说中，人鱼类生物都是体型庞大、鳞甲坚实、占有欲与攻击欲望超强的巨兽。她们的寿命悠长，在人类看来几乎接近于永生。 很久以前，人们确实会将人鱼族当作“神灵”崇拜。但随着时间的发展，第一个“屠人鱼者”出现，人类便逐渐丧失了对人鱼类原本的尊敬，扩张城市的同时也与原本生存在此的人鱼族产生了冲突。 于是人鱼逐渐消失在人类眼前，一切与她们的交流都被中止，只是偶尔能够看到几位偷偷混进城市的年轻人鱼类以及她们遗留在人类社会中的血脉，那些“奥斯”。 本来他们确实没有多么害怕这头“人鱼”，但随后而至的猛烈攻击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在相互注意到的瞬间，同伴的胳膊便被快到看不清的动作切下。 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延迟两秒才后知后觉的响起，“人鱼”只是若无其事的舔舐着自己沾染上血迹的利爪，金色的瞳孔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鲜血。 肢体健全的雇佣兵终于抢占了先机，打翻了同伴后踩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挣扎着向上爬去，手掌甚至因为用力而被“岩石”割破。 那头“人鱼”并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反应时间，银光闪过，正向上攀爬的雇佣兵脚下一空，再也无法握住沾染了黏滑液体的“石壁”，朝下跌落。 胸口一片冰凉，锋利的骨尾穿透了他的胸膛，尾尖沾染的血迹宛如绽开的红梅。 他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流失，身体也逐渐冰凉。在意识归于沉寂的最后一刻，他们想起的是那名女性最后说出的话。 ——别死在这里。它们与黑雾融为一体了。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阿兰妮斯想起了自己曾经注意到的得知的“污染”。 她并没有真正见过被污染的生物应该是什么样，只是偶尔才会听见讨论，似乎大家都不愿意提起这种东西。但看到这东西的出现，她意识到这些所谓的“黑雾”便是之前听见过的“污染”。 随着狼群的靠近，阿兰妮斯闻到了随风飘散的腐烂味道，一瞬间让她差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堆死亡已久的尸体。 将自己的呼吸放轻，她感觉到了自己冰凉一片的内心。没有即将开战时的兴奋或是紧张，只有出乎她意料的平静，就好像是结了冰的湖面，哪怕投入石块都不会留下丝毫的痕迹。 如果这些狼群就是她要面对的敌人，那么她也多少拥有赢下厮杀的机会。 银牙叶狼并不算是最强的种族，对它们来说，更高效且方便的狩猎方式是相互之间的配合与游击战术。如今它们在阿兰妮斯面前现身，自然也丢弃了它们最大的优势。 阿兰妮斯直接跳过了相互试探的阶段，手中重剑直直冲着最大的那匹狼王挥砍，爆燃的烈焰甚至隐约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狼王当然不可能任由她进攻，用爪子刨动两下地面，在地面留下明显划痕后朝着她猛扑过来。 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混杂在枯枝碾碎的吱嘎声中，阿兰妮斯没有选择抽剑回防，一团灼热的火焰骤然以她为中心朝四周炸开，化作滚烫的热浪将所有围攻她的银牙叶狼尽数吞噬。 耳边传来某种清脆的爆响，像是有什么晶体破碎的声音。 那些被火焰灼烧过的银牙叶狼在地上翻滚，企图扑灭全身燃烧的火焰，却因为它们本身“易燃”的特性越演越烈。 就算它们的神志受到了黑雾的影响，但生物本能仍然存在，在火中痛苦的抽搐着。 狼王身上当然也被火焰波及，但身体素质终究是要好上很多，带着身体上的火焰整个朝阿兰妮斯撞来。 只是狼王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两拍，阿兰妮斯早已从旁避开，又矮身一个滑铲从扑跃的狼王身下闪过，避开了它伸过来的血盆大口。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剑径直插入狼王柔软的腹部，延迟两秒、在她脱离狼王的身体范围之后又引发了一场小范围的爆炸。 在火与爆炸中，狼王的整个身体被拦腰炸开，变成了一堆焦黑的烂肉。但它仍然没有完全死亡，抽搐挣扎着朝阿兰妮斯亮出了利爪，鲜血将银牙叶狼王周边的地面染成浓重的黑红色。 就这么简单？ 阿兰妮斯挨个给那些“银叶牙”补刀，将它们身上所有还能卖钱的东西掏干净。直到确定了这里再没有活物，“被精神力排挤”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 不过好消息是，那个盯着她的视线没了。 周围的黑雾越发厚重，甚至一度让周围的环境也开始不再清晰。那些银叶牙狼的血肉再次开始蠕动，被黑雾包裹着迅速干瘪下去，所有的血液与能量像是已经被吸收干净，化为粉末消散。 但阿兰妮斯阻止不了。哪怕是提前利用火焰将血肉削减大半，仍然能感觉到某种异常的流动感，在凝泄的精神力之中尤其明显。 但她等待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来下一个敌人，看来只能深入到丛林里，才能看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阿兰妮斯眉头皱起，刚才的突发情况带给她极强的压迫感，终究是让她像以往一样暂时停下了脚步。 但这次并非好奇心拖拽着她继续前进，而是被纠结的藤蔓拦住了回去的路。 连续用火焰烧干净几次纠缠在一起的藤蔓，阿兰妮斯深吸一口气，非常干脆的直接朝被黑暗笼罩的深处走去。 在外围兜圈子的时候，她同样发现了部分怪物的异常，却并不是所有的怪物都被“感染”了。而那些未被感染的怪物她并没有找到共同点，或许是因为自身抗性高的缘故才幸免于难？ 看来那东西的能力也不是这么可怕。阿兰妮斯可是在官方书籍上看见过感染阶段，目前也不过只是初期到中期的过度阶段而已。 正常的、比较强力的感染源，如今应当已经将这里变成了寸草不生的末期感染阶段，里面所有的生物都会变成感知不到疼痛、只知道厮杀的怪物。 前几天来这边应该还没有这样异常才对，有魔女在这边？ 毕竟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感染，按照官方的态度应该都是“魔女”的杰作才对。 对此阿兰妮斯持保留意见，因为某些不做人的官方确实可以树立一个靶子转移矛盾。在她看来，魔女要是真的有感染生物的能力，在圣女出来之前直接感染大多数生物把整个国家给搞崩溃，自己取国王而代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里的“魔女”异常团结，几乎全部聚集在一处，每个人据官方所说都至少有一击毁灭城镇的能力。 比她原本世界中的女性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继续朝着黑雾深处走，阿兰妮斯好像是天生就知道方向在何处，开始笔直的朝着丛林深处前进。 再度清理掉被“感染”的几只兽类之后，周围的黑雾似乎变得稍微稀薄了一点。 她看到了一株盛放的花朵，如果光看花而忽略掉它两人高的身体，它还是挺漂亮的。黑雾环绕着它，被它身下的花苞吞咽又吐出，莫名让阿兰妮斯想到了给虫王觅食的工具虫。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阿兰妮斯的视线，那朵巨型花朵身体一扭，原本半合拢的白色花瓣径直张开，露出里面还在滴溜溜转的猩红眼珠。 它响应了她的呼唤，为他们带来了本不应该降临的“死亡”。 安静祥和的客厅氛围被一声尖锐的箭鸣彻底打破。 金发女人瞬间皱眉，抬头看向窗外，面色凝重。 阿兰妮斯被她的反应惊到，从发呆中回神，疑惑问，“老师怎么了？” 奥莉安娜把书合上，没空和她解释，女人打开树窗，一支由魔力凝聚而成的翠绿色箭矢飞冲而来，停在她的面前。 “女巫阁下，我以精灵王的旨意恳请您，前来精灵族的圣地相见，情况危急，还望见面商议。” 亡灵女巫挥散了那道绿箭，回阁楼换上外出的魔法袍，她这次没有戴那顶宽大的尖顶魔法帽，而是穿了一件配有兜帽的墨绿色魔法袍。 她将金发扎在脑后，戴上兜帽，面容朦胧难见。 阿兰妮斯敏锐地察觉到她这身魔法袍好像和平时的不一样，多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力量。 “老师？” 人鱼小姐莫名被她凝重的神色感染，心里也紧张起来。 奥莉安娜终于回头看她，但只是在告知，“我出去一趟。” 没有解释，没有嘱咐。 亡灵女巫甚至没空下楼，直接在客厅就开始念诵传送魔法。 阿兰妮斯眼见女人就要走，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浮现一股诡异的恐慌，好像女巫要抛下她彻底离开一样。 她连忙跑过来扯住奥莉安娜的袖口，碧绿色的眼睛紧张地看向女巫。 “我也要去。” 第 39 章 攻击！ 奥莉安娜皱眉，并不想带上她，但是传送魔法已经起效，阿兰妮斯又正好抓着她。 两人瞬间消失在树屋里，出现在一片广阔的森林中。 这里的树种和塞尔多拉很不一样，高大的树干没有任何分支，只有树冠延伸成伞形，墨绿色的宽叶茂密遮蔽了整片天空。 周围都阴沉得可怕，没有任何声音。 她们站在树下就像是两只松鼠一样渺小。 阿兰妮斯惊讶地看向四周，慢慢地松开了手。 “老师，这里是哪？”她不自觉问。“这次的材料。” 阿兰妮斯递出了自己本次外出的收获，清点收获确认没问题后正准备离开，柜台后的老板却出言叫住了她：“姑娘，最近你最好减少出去的次数，或者干脆在外面待上几天再回来。” 确实，她最近今天总感觉城内气氛不太对劲，伊斯塔特的居民步履匆忙，压低声音相互交流，说些她听不懂的词汇不知道在指代什么东西，部分人虽然紧张但同样也有无法掩盖的兴奋。 酒馆她最近倒是没怎么去过，或许去哪里能听到些线索。 “酒馆那边最好也尽可能少去。” “我明白了，谢谢您。”阿兰妮斯有些意外的扫了眼老板有些苍老的面容，选择采纳了她的建议，准备减少最近的行动。 她是外来者，当然不如商铺老板了解这里，接受建议能避免不少麻烦。 告别老板后，阿兰妮斯缓步朝暂住地走去。小巷外的报童叫嚷着最近的大新闻，希望能将手中的“报纸”卖出去一份，只是所有居民都步伐匆忙的往家中赶，无人为叫卖停留。 “要来一份吗？”小报童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神注视着阿兰妮斯，期待着她能够答应请求。 等离得近了之后，阿兰妮斯才发现那位报童是位剪了短发的小姑娘，拿帽子一盖根本就分辨不清她的性别。而且她的头发是非常鲜艳的橙红色，与明艳的笑容配合，只需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她手中售卖的货物说是报纸也不准确，因为那东西根本没有纸张，而是一个半透明的球体，球壳内部包裹着似乎在流动的浓雾。 开办这个报社的人也是个人才，竟然采用了特殊材料来“加密”信息而不是用传统纸媒，只有动用精神力才能看到内部的内容，否则就像现在这样只会看见一整片空白的雾气。 “给我来一份。”阿兰妮斯付过两枚铜币，接过小女孩递过来的“报纸”，开始快速浏览，寄希望于里面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前几页都是些花边新闻，她不怎么感兴趣，在其中快速浏览找到了点有用的东西：三十天之后的拓荒。 刚开始的几句话都非常官方，无非就是要“共同努力”之类的场面话，大概只有参与人数有细微的差别。 等、等一下！阿兰妮斯非常精准的在最后找到了这次“拓荒”的重点：这次的拓荒，圣女也会过来。 往常王都周围也会对周边进行清理，圣女和骑士团一般应该在那边活动，只是这次还是稍微有点特别。 并不是因为伊斯塔特这座城镇有多么特别，那孩子会过来肯定是因为想接触城镇西北方向的流放之地。或许是想要净化那片黑雾、收复失地，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着急的让那孩子也参与行动。 自从两百多年前“飓风魔女”奥莉安娜。奥莉安娜前往流放之地后，那边就出现了永不散去的黑雾与暴风，从此【波拜特王国】就丧失了对那片地带的掌控。 甚至其中还囊括一部分边界线，若是邻国找到了能够横穿流放之地的方式，对王国来说是个大灾难。因此也有源源不断的雇佣兵进入其中，希望能找到解决侬额u于风暴的方法，但却始终没有接过。 说起来，阿兰妮斯在知道这个王国的名字含义之后还感觉挺好笑的。 在这边的语言中，“波拜特”意为“永恒”以及“神眷之地”，以此希望王国传承能够长久。但非常可惜的是，按照阿兰妮斯的观察，如果有粮食减产或者其他大型灾难发生，这个国家怕不是很快就会被拖进深渊之中。 因为无家可归的流民实在太多了，一旦有人愿意把他们给整合起来，也是一种恐怖的力量——为了生存和吃饱饭，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为了避免出意外，王都那边手笔还是真的大啊。”看到上层决定派出一整个第三骑士团的消息，阿兰妮斯哑然失笑，随即表示出理解。 毕竟队伍中会有“圣女”存在，这些高层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心头宝随随便便就去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继续向后翻阅，阿兰妮斯的目光凝固，看到了一条角落中的消息：【处刑魔女】。 伊斯塔特周边也有人被“认定”成为魔女了吗？阿兰妮斯垂眸，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思维像是卡壳的机器，勉强才拼凑出情况。 这次将要被审判的人她认识，是那位她在周边村庄见过的疯女人，不知为何也被押上了处刑台。 难怪最近城镇内最近的氛围不对劲，恐怕大多数人都会对此感到不安——无论是害怕自己被魔女找上门还是被当成魔女处理掉。 或许仍然会有一些人感到兴奋，跟据传闻魔女们似乎是非常团结的群体，或许能借助这次处理更多魔女也说不定。 阿兰妮斯自认为这些和她都没什么关系，直到她“翻”到最后，突然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隐藏的信息。那东西的外表不过是个灰扑扑的圆球，蜷缩在角落仿佛与整个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阿兰妮斯看的仔细，怕是已经错过它了。 小心用精神力触动这条隐藏信息，将它完全解析，里面却只有两句话和一个地址： 【同类，收。若某天你发现自己能使用暗元素，请于此处汇合。】 她承认，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有“小脑萎缩”的嫌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玩意，好像是专门送给她的。 那位小报童，不知道究竟是魔女本人，还是魔女借她之手送出的情报。 阿兰妮斯打着哈欠推开了酒馆大门，如往常那样选择在角落里坐下，希望能够听到点有用的情报。 之前遇见的那个“感染区”已经被官方彻底封锁，在调查中似乎并没有找到源头或者“罪魁祸首”，但是却顺着污染的痕迹找到了某处地下遗迹的入口。若不是探索人员的身体撑不住，加之对未知环境始终保持谨慎，估计早早就进入到了地底。 ——谁知道出来的会是污染物还是正常人类，亦或者变成尸体永远留在地下。 但光是这个初步调查，就在外围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表层的设施已经表明了这里是研究设施的遗迹，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所有遗落的仪器都是远古版本的留存。其中除了有历史价值之外，还有许多只在地底生长的矿物与植物，开采出去能卖出好价钱。 “现在官方似乎也在征集人手，你要过去吗，听说报酬还挺丰厚的。” “我也听说这件事了，据说里面能够带出来的材料百分之九十都归我们，只需要分给他们百分之十并且给他们提供里面的地图和资源分布就行。” “得了吧，哥们儿，有钱拿也得有命花才行。” 周围也全部都是在讨论这个地点的雇佣兵们，阿兰妮斯甚至还在人群中看见了几位明显是学者打扮的人，有一位似乎正在和其他人争执些什么。 她对历史研究不怎么感兴趣，本来不是特别想过去探索，但一提到里面价值很高的各种材料，她原本沉寂的内心便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一般的污染区官方虽然也会召集人手，但像现在一样愿意开放遗迹探索权、且不收取‘好处’的行为一看就很奇怪啊，以往那些贵族巴不得自己把好处全部占据。” “估计是里面有什么危险，听说有一部分前期探索人员站着出城躺着回来的，让我们这种贱民替他们开路正好。” 冷静点，阿兰妮斯，那个地点可是在污染区内部。深吸一口气，她右手抚胸，在心底不断安抚着自己躁动的内心，强迫着自己从躁动中冷静下来。 尽管已经有魔女们认证的“强效抗感染”体制，她仍然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正打算彻底放弃探索遗迹时，酒馆门口突然有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同样加入进了讨论之中： “又有新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据说那里面有某种远古遗留的法阵和有关于魔法资料。” “里面还有不少传送阵的遗骸，虽然现在已经不能用，制作当时也有别于现在，当参考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或许在遗迹那边，能找到许多古代魔法的孤本。” “而且那边的材料好像比第一次探查预估的还要值钱，哪怕只随便敲下来一块都能抵得上我们雇佣兵半年的资金了。” 阿兰妮斯：……勾引她是吧。 就算雇佣兵们赚的钱多，但架不住他们要保养武器、购买物资，花费也多。一块支撑半年，让她挺心动的。 而且她在外面活动不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能找到是否有回到她原本世界的方法。 现在在外面她还没看到的资料也没剩多少——主要是遗留在民间的书籍数量不算很多，她又不能闯进那些贵族的屋子里拿剑指着他们说“借我看看”，这次或许也可以去看看。 她当然知道在野外找到回去的方法难上加难，但过去看看也不会少块肉，顺便还可以赚不少钱。 对，才不是因为想挣更多钱呢。 生命树的光辉下，亮起一片接着一片的翠绿色光芒，像是星空一样凝聚在阿兰妮斯眼前。 遥远看不清的箭塔上，全是正在防守的精灵，发现那一片凝实的黑海后她们纷纷拉弓，对准了人鱼和女巫的方向。 高塔之上，负责指挥的精灵一身干净的箭士打扮，背后背着一个用两片神秘纹路树叶制作的箭袋，绿色的披风遮住了她银色的盔甲。 精灵的尖耳轻动，拉弓，漂亮的金色眼睛目光犀利，紧紧锁在黑影最浓郁的地方。 她指尖一松，翠绿色的箭呼啸着冲向天空，发出一声嗡鸣。 沉稳的声音随之喊出，“攻击！” 一刹那，箭塔上的精灵都松开了弓弦，像银河般浩瀚的绿色箭光布满了整片天空。 阿兰妮斯瞳孔一缩。 在地上无尽的黑暗中，那些带着杀意的箭光就这样朝她冲来。 第 40 章 还瞒了我多少 绿色的箭光像瓢泼大雨一样落下，恐怖的气势让阿兰妮斯下意识抬手捂住头。 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是璀璨的亮光照印在阿兰妮斯的眼角。 嗯？ 人鱼小姐松开手，往旁边看去。 亡灵女巫正抬手，帮她把没有戴整齐的兜帽认真理好，绑紧束带。 在一片璀璨的绿色光幕下，亡灵女巫被兜帽遮掩的容颜看不清晰，只有阴冷的气息围绕着她。 奥莉安娜的薄唇微抿，大概是真的很不满意她身上随意的着装，已经到了要亲手整理的地步。 和之前在城中见过的不同，她身上不再穿着之前破破烂烂且脏兮兮的“布条”，而是换上了更加修身的贴身衣物，外面套上了宽大的袍子。 如果把黑衣服换成白色，就有点像原本阿兰妮斯所在世界中的研究员打扮了。 猫科奥斯耳尖颤动两下，从宽大的衣服内侧掏出大约一指厚的信件：“信，给你的。” 原来这孩子没有被卖到那种地方，那就太好了。接过信件，阿兰妮斯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送过来的？” 将信件交给她之后，这位猫科奥斯便迅速攀上树枝，坐在树上居高临下看着她：“救下我的恩人。” 说了跟没说一样。 阿兰妮斯上下打量着这位“小黑猫”，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把她叫下来的冲动。就算是再喜欢她毛茸茸的耳朵、尾巴与爪子，她们也是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 ——甚至阿兰妮斯连这孩子的姓名都不知道！ 随手翻阅着信件，阿兰妮斯语调中也带上了笑意：“话说回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沉默。 看来是不行了，这是个非常腼腆的孩子。将注意力完全从她身上收回，阿兰妮斯开始从头阅览信件： 【阿兰妮斯（应该是这个名字吧？），收。】 【也不知道之前帕佩缇尔送的究竟是个什么鬼信，就一句话根本交代不清楚状况。】 【重新介绍一下写信目的，为了防止在流放之地见面时出现问题，被你当成不法分子把我们说的话全部忽略掉，我个人认为还是应该把话跟你说清楚。】 短时间内收到了两封信？不过看封装方式像是两个不同的人写的。 【我们是“流放之地”的“魔女”，在此留下讯息希望与您在流放之地见面。】 【进入“流放之地”后，会有人过来接你的。】 不出所料。阿兰妮斯对发信人的身份没什么意外，只是对她们的突然行动感到惊讶。 以往“魔女”的所作所为似乎异常低调，基本不会采用“信件”的方式进行交流，防止被其他人截获造成泄密。 【我不清楚你是否已经接触过“感染”这种东西，是否已经发现过身体上的异常。】 【被感染的生物在死亡后会迅速放出污染，带走感染生物的大量能量反哺本体的同时也会尝试感染击杀者。或许你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并不容易被感染，亦或者你已经感觉到那玩意进入你的身体里会受到阻碍总不能你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吧？】 阿兰妮斯：谢邀，一点都感觉不到呢。“你好，我去伊斯塔特。”将手中的两枚银币递给城门口的队伍头领，阿兰妮斯接过找零后便乖乖站在了队伍中间。 这银币是她买东西吃的时候兑换的找零，刚好用在这里交路费了。 查询过地图之后，她选择了距离王都有一定距离、被称作开拓城市的【伊斯塔特】。无论是从其他人的谈论内容亦或者是书籍里写下的文字，都将这里描绘成了机会众多、风气开放、适合闯荡的城镇，据说物价也要比王都这边低一档。 不过那边应该是商业城镇才对，物价怎么会低？ 但她需要的正是能够工作的机会，而她因为完全不了解，只能从各种书籍中获取信息，前往比较靠谱的地点。 而且她并不打算在那边呆很长的时间，估计几个月之后就会离开。 阿兰妮斯运气很好，刚好遇见了前往伊斯塔特的商队，因此选择了付钱跟着商队一同离开王都，前往目的地伊斯塔特。 因为出城之后的旷野并不安全，城外的万米以内还算安定，因为各类怪物已经基本上被清理干净，还可以开垦农田、供人搭建房屋居住，但万米外就彻底是怪物的地盘了。 就算她已经在之前的两个月中学习了一些魔法，也带了武器来防身，也架不住她自己确实是个菜鸟啊！ 这次前往的伊斯塔特他们可是需要辗转两个城市，托商队需要迅速将商品卖出的缘故，他们只需要花费大约十天的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商队伟人的雇佣兵们看上去相当高大健壮，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疤痕纵横交错，就是凑近了总能闻到难闻的气味，这双重影响下让阿兰妮斯对他们避之不及。但正因为他们的强大，所以她才会选择带有护卫的商队一同行动，这让她出行时会安全不少，应该不会遇见什么特别危险的情况了。 而且听别人说她委托一同前行的这个商队应该也算是比较有名商会名下的一支，虽然可能规模算是比较小的一支，但相较于那些小队伍，出事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 前九天的行动如她所料，十分顺利，只需要再露宿一晚，就可以在明天下午到达伊斯塔特。 只是阿兰妮斯在队伍中总感觉有点不小的违和感。 那些商队和雇佣兵看她的眼神和那些皇宫中的贵族注视她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差别，就像是在看案板上的鱼肉。有人看见她带着剑，甚至还对她说出了“让我考考你”这种跟神经病一样的问话，让她一度以为自己遇见了痴呆儿。 但阿兰妮斯也没办法，因为打不赢。 作为一位有自知之明的新手，她深知这种地方是完全没有法律的。就算是本地人他们也可以直接杀掉然后抛尸野外，更不用说她这个“外来之人”，直接是个没有亲朋好友的“黑户”，被杀也不会有人在意。 如果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天降正义把他们教训一下就好了对，仅仅只是小小教训一下就好，不用特别严重。 傍晚时分，阿兰妮斯随便吃了点干粮便困意上涌，没有像以往那样理会他们的闲聊就随便找了个隐蔽的树洞中进入睡眠状态。 过早的休息自然没有让她看见背后那些商队和雇佣兵互相交换的眼神，交流也短暂停止了一秒钟的时间。 只是这些都没有被她注意到，陷入沉睡之中的阿兰妮斯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境。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阿兰妮斯的意识似乎从深层睡眠中挣脱，却又睁不开眼睛。明明周围异常安静，没有任何异常响动，她却没来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车队身边转悠，周围没有虫鸣鸟叫的声音也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东西。她能够闻出异常浓重的腥气，大约是从那不知名生物身上传来的气味，让她的胃开始痉挛，强忍着才不会吐出来。 她迅速放轻呼吸，尽可能伪装出还在睡眠的状态，但右手已经握上了自己带出来的重剑。 剑柄还是温热的，自然放置在她身边，让她可以迅速拿到它。 就算她目前还没有具体的生活目标，也不允许自己就这么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死掉。她的意识像是被无限拉长，恍然间正处于某种幻觉。 “敌袭！”终于，阿兰妮斯听见了自己最想听见的声音，第一时间从地面上弹射起步，接力抽出了那重剑，迅速利用火元素包裹住了剑刃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在之前的两个月学习中，她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火元素对武器进行附魔，如今虽然还用不出什么高深的法术，却也能利用元素进行短暂的战斗。 只是，在火焰驱散黑暗的瞬间，她却愣住了。 周围大部分人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仅有几位还未死透的**还在不时抽搐两下。 她没看见活着的敌人更准确的来说，那个本来应该“活着”的敌人，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坨看不清模样的烂肉，与众多人类的尸体混杂在一起。 从仅剩的肉块中，能够看出来这是个长相非常诡异的野兽。 它形似野狼，体型却比之前她见到过的狼种大至少两倍，趴在地面上四足行动时应该就已经和一位成年男性差不多高，更何况看它后腿的肌肉状况似乎更擅长双腿行走，看上去的体型只会更大。 这只怪物全身上下都是些异常与散发着腥臭气息的脓包，部分已经爆开，其中蕴含的黄色脓液在重力的作用下顺着皮肤往下掉。 久久没有散去的黑雾始终围绕在怪物身边，看上去似乎就是曾经听说过的“污染”。 阿兰妮斯已经完全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那巨大的狼型怪物的身体似乎又抽搐了两下，她才跌跌撞撞后退了两步，脚跟撞在凸起的树根上径直朝后倒下，一屁股坐在一片新鲜血迹中。 尖锐的疼痛感让她僵硬的思维和身体重新开始运转，恶心感终于后知后觉的涌上大脑，她喘息两下硬生生的按下了不适感。 不是，她确实曾经想给他们使绊子。阿兰妮斯看着这一地的尸体血迹，在心里发出了尖锐爆鸣——但绝对不是这样的“教训”！ 自从进来之后，她无时无刻都在被排斥，如今精神力中还隐约残留着挤压感。 除此之外，最明显的不对劲就是那些银叶牙狼死亡后的黑雾，能够让她感觉到流动与精神中更加明显的阻塞感。 还是说这种情况就是信件中提到的，自己并不容易被感染？ 【尽管你可能有意做了掩饰，让伊斯塔特的人感觉不到遇难车队中留下的魔力痕迹，但像我们这样的有经验者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你做的。无论是你习惯运用的招式也好，或者你挥动武器留下的痕迹，亦或者是你留下的魔力痕迹，全部都指向了你本人。】 【就算火与暗有本质不同，也无法掩饰一个人使用工具以及魔力时下意识的习惯。】 阿兰妮斯手指不自觉收紧，将手中的信件捏出褶皱。对方的言语令她手脚冰凉，她从来没有使用过暗元素，又怎么会留下暗元素痕迹？ 但在震惊之余，她同样在心中感觉到了那一抹确信就好像她真的十分笃定自己一定能够使用暗元素一样。 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实在太少，也不好衡量评判魔力痕迹的标准，只能祈祷自己没有留下其他破绽。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情感让阿兰妮斯异常烦躁，高涨的情绪甚至再一次点燃了周围逐渐平息的火元素。 冷静点，阿兰妮斯，现在她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就证明至少“官方”没有发现异常。她不断宽慰自己，深呼吸放平心态后继续往下浏览信件。 【暗元素和■■■并不是简单用■■■就能■■的（这句话被划掉，只能隐约看到一部分语句）】 【还是算了，你作为平民百姓，大概不清楚这些。】 【更具体的情况需要我们见面的时候详谈，我们也会在现场进行演示。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每一位同伴。】 【兽之魔女，露珀莉，留。】 【令，之前留下的地址依旧有效，有问题可以联系她们。】 这位魔女拥有自己的别称啊。 拥有称呼的魔女，除非是极限偏科的大状态，否则一般来说全部都是能够以一敌百的强大生物，包括但不限于人类。 在阿兰妮斯能查到的资料里，就已经包含了至少两位“奥斯”，而这位“兽之魔女”便是其中一位。据说她似乎追溯到了更加远古的血脉，能够变化成白狼进行行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操纵兽群。 这才是露珀莉“兽之魔女”称号的由来。 当时阿兰妮斯就在吐槽说，她还说想看看这位战斗时的模样，如今就收到了正主的信。 捧着一落信件，阿兰妮斯皱眉询问：“如果想要见面，为什么不是现在，还需要派信使过来？” 只是她并没有得到回应，那位猫科奥斯已经离开了原地，周围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真可惜，还想多问几句的。 阿兰妮斯隐约听到了点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发现了异常，正在朝她的方向赶。 没有回头，她同样选择了光速跑路，身形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等她长大了，有肉了，就痛下杀手？ 阿兰妮斯一边怨恨，一边又委屈地哀求着亡灵女巫，叽叽喳喳说了一路，比枝头上的鸟还吵，连前面带路的精灵都快忍不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女巫阁下的这个药引，她正常吗？ 精灵烦躁地想。 而一直不曾出声回复的奥莉安娜任由这条蠢人鱼拉着她的袖子晃来晃去，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她静静地听着阿兰妮斯因为害怕把自己从小到大偷偷做的坏事都抖落出来，凭借亡灵女巫强大的记忆力，全都记下。 看来这条蠢人鱼背着她闯过不少祸。 奥莉安娜扫她一眼。 目光滑过人鱼小姐紧皱的眉毛和苦恼的脸色。 她倒要看看，这条人鱼还瞒了她多少。 40-50 第 41 章 委屈 当然，阿兰妮斯最后也没把自己全部都暴露出来。 那位带路的精灵忍无可忍，制止了她。 “请安静，圣地不容喧哗。” 她严肃的脸色看起来很冷酷，阿兰妮斯慢慢也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人鱼小姐一激灵，闭上了嘴，心虚地看向女巫。 完啦，她怎么就把自己的秘密都说出去了，这样要是老师更生气了怎么办。 阿兰妮斯心惊胆战地攥紧了亡灵女巫的衣袍。 短暂的眩晕之后，阿兰妮斯的视野重新恢复正常。 尽管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交谈声不绝于耳，她仍然感觉到全身冰凉。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她双手扶住膝盖俯身喘息，换了一会儿之后气息才勉强恢复平稳。 她不过是看到了幻象，怎么跟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 空间内其他的雇佣兵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就只有阿兰妮斯自己看到了那些栩栩如生的幻象。 或许是许久之前留存在这里的东西，但阿兰妮斯似乎并没有在主流资料中找到类似描述的有大量人鱼类陨落的场景。 现有技术应该并无这种逼真的幻觉制作能力，更不用说这幻象已经存在不知道多少年。排除掉是人为“制作”而成的幻觉这种可能性，阿兰妮斯觉得她看到的场景很有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这里真的是某种生物的遗骸。 或许ta的灵魂碎片在漫长的时光中仍然停留于此，保留了些许意识才会选择呼唤其他人。 但为什么是她呢？不是说她的天赋不高吗？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确实保留有一点中二之魂，觉得自己被召唤过来一定有什么无法忽视的特质，才会被误认为“圣女”。只是当她体验过自己乌龟爬一样的修炼速度以及为了赚钱经历过社会毒打之后就彻底认清了现实，到目前为止她确实平平无奇。 看看和她一同被召唤过来的那个小姑娘吧，人家在刚过来的半个月时间已经迅速入门、能够使用简单的法术了，而她却连感知周围的元素都费劲。 哪有什么莫欺少年穷啊，分明大部分情况是“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而已。 直到现在突然接收到陌生的场景，阿兰妮斯也觉得这不过是一次随机事件。或许是误触了某个隐藏机关，又或许只是随意选择了她，反正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本身的实力。 但无论她怎么想，幻觉与异象再也没出现，也让她有了细致探查周围环境的时间。 这里的污染似乎并没有“外围”严重，还能看出原本的颜色，苍白的“墙壁”上挂满了鲜艳的红色矿石与各种不同颜色的花朵。 而另一种近似圆形的结晶在各种上好材料中占据大约五分之二的数量，是扩大法术范围与威力的材料；还可以在结晶中看见生长出来的不同种类的藤蔓枝叶——尽管其中有一部分拥有剧毒，但里面同样是相当优秀制作材料，根据资料显示每种都有相当细微的功能差异。 几位雇佣兵看上去受到了某人的雇佣，正在将植物连根挖出，小心翼翼存放在特制的容器中。还有一位比起雇佣兵更像是学者的男性单独呆在角落里沉默画图，略长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个脸颊。 那些人很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停止了交谈，让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落针可闻，只能听见搬运物资的碰撞声和脚步声。 还是赶紧先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她需要的东西吧，阿兰妮斯总觉得自己和陌生人呆在一起全身不舒服。 蹲在地上辨认材料时，阿兰妮斯才发觉自己知识的匮乏。虽然能认出其中大部分材料，但对它们的效果了解的终究有限，只能勉强挑出几个价值比较高的以及能够辅助她修炼的。 话说回来，这里的材料属性包含的范围真的很广，基本上囊括了四种基础属性甚至她还看到了一种有点像暗元素的材料。 除却这些，阿兰妮斯没有发现有关魔法的资料，也没有发现其他通路，这里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感觉不太对劲，之前她获取的那张地图显示这里应该还有大片没有探索过的区域才对，被某种法术隐藏起来了？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中，阿兰妮斯展开了曾经获取的地图，最终目光落在了来时通道的正对面。那头本来也应该拥有一个通道，只是看上去被彻底封死、没有任何通路。 但在地图上，这里应该有一条向下的通道。 打定主意后，阿兰妮斯溜边靠近了那条被土石“封死”的地点，伸手一点点摸索。 ——然后她抓到了一点柔软的东西，触感像是某种布料。 不过是眨眼功夫，阿兰妮斯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兔子外表（这个世界或许没有兔子这种动物，但它的长耳朵确实相似）的小布娃娃。 咔嚓。 脚下碎裂的声音让她本能的向右闪避，但本应逐步蔓延的裂隙突然加快了进度。脚下一空，阿兰妮斯就这样径直下落，头顶的裂口悄然合拢，再看不出一点痕迹。 “好痛！”眼前天旋地转，阿兰妮斯只觉得阵痛感通过尾椎骨一路向上，最终在大脑中炸开。 突然的坠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没来得及放开手中的玩偶。但在坠落过程中，她近乎本能的在身边点燃了火焰，希望能在受到攻击之后减轻一些伤害。 但直到她完全从疼痛中缓过来，预想的攻击都没有落下。 阿兰妮斯一眼就看到面前堆放着金光闪闪、形状各异的各色宝物，还有趴在上面的深色生物。 这种生物看上去像是她原本所处世界中的神话生物“人鱼”，只是比起东方人鱼修长的身体，它类似于四足动物的身体外形和带有羽毛的双翼明显更加类似于西方人鱼。 而它身下的宝物正是传闻中的魔法晶石以及各类卷轴，还有成堆的金币、矿石以及不知名植物。从数量上对比，总感觉外面的那些材料是放在那里凑数的，真正值钱的反而被隐藏起来了。 话说，里面有几株植物感觉有点像“官方认证”已经灭绝的飞梦花啊，还是说她看错了……？ 她之所以对这种植物印象这么深刻，主要还是因为那份资料中的例子实在太过离谱。 里面写着，飞梦花这种植物在刺激人潜力的同时，拥有强力的致幻效果，但是却不会伤害人体。 也就是说这玩意完全不致死，但是会导致社死，做出些类似裸奔、趴地上学狗叫的逆天行为，部分还被完整且生动的记录在了资料中。 “嗷？”看上去“毛茸茸”的人鱼歪头，用骨质的尾巴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嗒”声，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注视着突然闯入的人类，在宝物上打了个滚，展开背部的双翼露出了原本被挡住的柔软肚皮。 这是在邀请她摸摸看？如果疑问有实体，那么阿兰妮斯恐怕早就已经一头问号。 作为一种野生生物，它实在是太过热情了。阿兰妮斯并没有贸然靠近对方，动作尽可能缓慢的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随时都可以进行攻击。 被她带下来的玩偶脱离掌心，悄无声息坠落于地面，将身体调整到能够观察到她的方向，尽职尽责的传回了它能够看见的画面。 看到阿兰妮斯有所动作的时候，人鱼的骨头尾巴像螺旋桨一样摇的飞起，看上去非常自来熟。只是它忽略了自己尾巴上沾染的血迹，在它的晃动下已经完全暴露在了阿兰妮斯眼前。 阿兰妮斯（沉默）：希望你在装可爱之前先把血迹清理干净。 突然停下来让人鱼委屈的把头埋在了双爪之前，发出断断续续的哼唧声，同时也小心将它原本炸开的骨尾刺和脊背从毛发中生长出刺状护甲收拢紧贴着身体，完全将自己伪装成无害模样，尽可能伏低身体朝她爬过来。 人鱼触碰到阿兰妮斯裤腿的瞬间，大脑中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让她眼前发黑，没有拿稳手中的剑，擦过它的颈脖插在了地面上。 心满意足地趴在她脚边，它抬头望向阿兰妮斯，不知为何，有晶莹地泪珠从眼中涌出： 【找到你了。】 哪怕是隔着一层布料，阿兰妮斯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柔软厚实的毛发蹭过，她也终于从一片混乱中清醒过来，莹蓝色的光辉点亮了她暗红色的双眼。 毛发飞旋，契约激活。 可是没等欧仁尼亚回答，奥莉安娜就已经先一步制止了阿兰妮斯的话头。 亡灵女巫皱眉警告她，灰蓝色的眼睛里始终没有感情，有的只是无尽的理智和冷漠。 人鱼小姐被她的呵斥定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 那些对亡灵女巫的辩解在此时仿佛是个笑话，像巴掌一样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大概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欧仁尼亚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连忙笑着打圆场，“她说的也没错，是我有失礼貌了。” 精灵王温柔的笑容在阿兰妮斯看来分外刺目。 这两人关系真好，那她算什么？ 她看着奥莉安娜毫无表示的沉默，心里的委屈越聚越多，连续好几次被人恶意对待的气愤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充斥着她的大脑。 “老师，你是不是一直就没把我当人看？” “我在你心里也是物品吗？” 第 42 章 奥莉安娜的武器 阿兰妮斯的质问让亡灵女巫微顿，皱眉看向她。 “阿兰妮斯，现在不是该说这些的时候。” 奥莉安娜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避，让阿兰妮斯眼泪都气出来，但她眼前刚一朦胧，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人鱼小姐不喜欢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脆弱，尤其是眼泪这种东西，那是最亲近的人才能看见的。 所以她猛吸一口气，把眼泪都死死憋了回去，眼前重新恢复清明。 阿兰妮斯稳住自己的情绪，也明白自己刚刚确实太大声了。 “靠北哦，又吃到沙子了！” 照常将与沙子混合在一起的硬面包咽下，阿兰妮斯也只是略微抱怨便没有其余的反应。 不然能怎么办呢？熏肉不便于携带、浆果容易坏，至于其他那些“又酸又馊”的酒水或是各种不知名果实碾成的泥对她来说还是太超前了，她只是尝过一次便无法再接受这种菜式的味道。 综上所述，还是这种会混有沙子的硬面包性价比最高。 虽然这种东西的难吃程度已经有点突破了她自己涉猎过的“难吃食物”下限，但也勉强能够入口——总比三天饿两顿或者直接吃树叶树皮强。 如果她能够借到厨房就好了。阿兰妮斯心想，但也知道目前不太可能有这种可能性。 第一是因为她的钱不太够（这个应该是最大的问题），第二就是因为这个世界平民能够买到的食材数量不多，无非就是类似于卷心菜或者土豆之类的作物，甚至连肉都很少。 更为丰富的蔬菜与肉类品种是给那些贵族老爷们食用的。 带着对食物的满腹抱怨，阿兰妮斯硬生生将所有“硬面包”吃的连渣都不剩。舔干净手指，她开始仔细规划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今天阿兰妮斯选择的目标是在丛林与村镇交界处活动的幻影灵，算是种比较简单便可以捕获的物种。目前她人已经重新来到了之前路过的村子外围，正准备在这里休整片刻再行动。 如今这次的行动是她的第一次正式解决活物，与来伊斯塔特时遇见那狼类怪物有着本质区别。现在时间还早，在行动之前，她还有充足的时间进行热身。 作为一个新手，她当然得选择一个比较简单的对象进行“素材收集”。这只怪物虽然名字看上去高大上，但攻击性简直小到离谱，唯一的手段就是制造出拙劣的幻影来迷惑过路旅人来吃掉一部分情绪。 而它们身上比较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死亡后变化而成的粉尘，无需特殊的收集方式，只需要眼疾手快的接住它们掉落的尸体就好。 幻影灵的粉尘是绘制部分法阵的材料，虽然不是每个法阵都有增益效果、提升效果也有限，但因为它们的特性因此成为了新手们的最爱。 这种生物还没有灭绝，完全就依赖于它们特殊的繁殖能力：只要检测到某个个体的死亡，其中逸散的元素流就会在三天内凝聚成一个新的个体。 如此生生不息，让幻影灵的数量保持的异常稳定，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繁衍模式。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里，各种不符合常理的情况她早就见怪不怪了，这种离谱的诞生方式已经无法再让她生出什么求知欲——笑死，这种大概率找不到真相、可能涉及到自然规律的东西，继续深究反而大概率浪费时间。 就算她好奇这种生成方式，目前也应该先以赚钱为主。 经过打听，阿兰妮斯已经清楚了这座村落名叫科佛特村，常住人口很少，仅有六百五十四人，还是包括驻扎在这里的士兵的情况下。 这里虽然离伊斯塔特比较近，但因为临近丛林边界，也因此并没有受到什么城镇带来的良好影响。 甚至连大城市中应该有的最新技术“驱兽灯”也没能流入这座村庄，他们仍然依赖墙壁抵抗野兽的侵袭虽然在她看来这一层薄薄的墙壁对厉害点的野兽基本没有什么作用，聊胜于无吧。 起身正准备离开时，背后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和含混不清的癫狂叫喊让阿兰妮斯本能的头皮发麻，快步向前走了两步，侧身想要避开那人。 她的余光只看到了几缕飞扬的发丝，想要伸手握剑的手便被人握住了。 握住她右手的是一位女人，过长的头发乱蓬蓬的披散在肩头，只从缝隙中露出一对浑浊的绿眼睛，隐约能看见她眼尾带红。 “艾薇琳我的女儿，你回来了？” 明明落在她手上的力道并不大，阿兰妮斯却仍然愣在原地两秒，垂眸掩盖住自己的复杂情绪。 “又是她啊，自从她的小女儿失足落水之后，就变成了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唉，明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 “再生一个，可能就好了吧？” “谁知道呢？万一把影响她的东西传给孩子了怎么办？” 细碎的讨论声钻进阿兰妮斯的耳朵里，让她突然有种难以克制的恶心感。并不是单单是因为她的手突然被陌生人握住，更多是因为她身上流脓溃烂的伤口以及鼻青脸肿、基本看不清面容的脸。 不难想象，她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对待。 “夫人，你认错人了。”她语调中听不出任何被冒犯的愤怒，甚至带着点笑，抽出自己的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我可不是你的女儿。” 那些人想让她再生一个，但阿兰妮斯觉得，恐怕不太可能了。 以这位女性四五十岁的年纪、又长时间遭受虐待，应该很难再正常怀孕。就算最终怀上了，恐怕也会在月份不显的时候因为殴打而流产，最终导致经常性的流产从而再难怀孕。 简单来说，就是她孕育新生命的子宫坏掉了。 这种情况，阿兰妮斯管不了。她只是想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与其他土著产生冲突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离开村庄之前，她再度回头看了眼。那女人正被不知是丈夫还是儿子的男性拖行，翠绿色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收起你那没有用的同理心，阿兰妮斯。收回目光，她这样告诫自己——你救不了她，之前不是已经进行过类似的尝试了吗？ 宛如小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随即归于平静。 数小时之后，阿兰妮斯踏入了丛林之中。 整座丛林中异常安静，仅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细微沙沙声。她当然知道这不正常，环绕四周很快看到了不和谐之处，那些树叶枝条全部变成了糊成一团的色块，多看两眼就能发现不对劲。 已经进入到幻术之中了吗？那这家伙的速度还挺快，或许周围有不止一只幻影灵也说不定。 对付这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家伙，自然要—— 火元素开始疯狂聚集，她从中甚至读出了她们的喜悦，就好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般，非常自然的指挥着它们聚集到了一起。 灼热的火焰如同波纹般四散纷飞，带着高燃的爆鸣将周围的环境彻底灼烧殆尽！ 在火星灼烧的“噼啪”声中，阿兰妮斯听见了某种尖利的喊叫声，像是指甲摩擦玻璃般惹人厌烦，却也代表她命中了目标。 像是回应她的想法，一两秒过后，幻境开始崩塌消散，露出幻影灵被烧焦的真容。 它们的原本颜色应该是澄澈的蓝，整个身体有点像蝴蝶，柔软的翅膀末尾化作一片虚无消融在空气中。而它释放幻象的触须为它腹腔外半遮颜的晶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略微发光，也是它们身上唯一完好的部位。 其余漂亮且虚幻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而那些没有受到波及的幻影灵们似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点害怕，钻进草丛里瑟瑟发抖 智能程度好低，比原本世界里的“傻狍子”还不如。 阿兰妮斯在心里吐槽，非常淡定的给那些半死不活的幻影灵补刀，将它们的尸体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容器中丢进背包里。 这些容器是她特意定做的，专门用来存放这种小体型的东西，也不需要花费多少钱，放入腰包中也十分合适。 体型小、方便携带，也是阿兰妮斯选择它的进行狩猎的原因之一。 等再过两三分钟，这些“尸体”就会转化成她所需要的材料。现在天色还早，或许她可以继续往丛林里面走走，保不齐就能遇到什么好东西。 又顺手解决掉几只幻影灵之后，这些笨蛋怪物似乎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逃向丛林深处。 本来还想要继续深入，只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在她还并未前行之时，宛如水波般的无形力量突然让她的行动艰难起来。 难道是某种精神力能力？ 联想到这种可能性，阿兰妮斯直接变了脸色。对于一个新手来说，没接触过的精神系技能是最麻烦的能力。 她在剑刃上附着上了火元素，那火焰并不像寻常那样暴躁，而是规则的进行跳动。之前她虽然将剑刃拔出，但那只是为了避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并没有利用元素附魔——因为这柄剑已经隐约有损坏的迹象，在攒够钱买新武器之前她还得“省着点”用。 只是她等待许久，周围的景色都未见有什么变化，没有攻击也并没有其他野兽冲出来，就好像刚才的精神力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直到她离开之后，无形的精神波动再度出现，并且越发狂乱，惊飞了无数飞鸟： 【找、找到你了。】 “短暂的安宁也是安宁，最近恶灵的反扑越来越严重了，精灵之森的污染区逐渐扩大，我们等不下去。” 她退开一步，让出位置给女巫施法。 奥莉安娜没有再浪费时间，她念诵着魔咒，掩藏在魔法兜帽下的面容冷肃，金发微微飘扬。 巨大的魔法阵随着她手里凭空出现的黑色魔法书一同亮起。 顷刻间笼罩了女巫和生命树。 在后面跟了半天的阿兰妮斯一顿，震惊地望向亡灵女巫的手。 奥莉安娜苍白的手心操控着那本魔法书浮动。 纯黑色的封皮就像是塞尔多拉森林的黑夜，浓缩了所有的暗色，像一望无底的深渊，吞噬了周围折射的光亮。 这本书唯一亮白的地方，就是里面的书页，飞速翻动是书页飞出一缕缕光芒，填补了魔法阵的符文。 人鱼视力很好，却没能在上面看见任何字迹。 那是一本无字的书。 阿兰妮斯愣神，长久地凝望着亡灵女巫的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奥莉安娜的武器。 第 43 章 抱腿蹭蹭 亡灵女巫此时身上的魔力涌动远比平时要恐怖得多。 魔法阵像是另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吸附在树干上都黑泥拉扯下来。 浓郁的黑泥沸腾着挣扎，一瞬间像是被触怒了，爆发出来，向奥莉安娜冲去。 可惜它们还没靠近女巫，就被魔法的重压按倒在地，那些黑泥被魔法阵不断吞噬，渐渐地越来越浅淡，最后消失不见。 这只是部分淤积的黑暗物质，还有更多，几乎要侵染了整个生命树的淤泥扩散着，再度填满了那片被清理出来的空间。 奥莉安娜面色不变，她念了一句繁长的咒语，冷淡的声音像是在传递悠远的吟唱。 只是语气的平和不代表着魔力的软弱，她身边掀起阵阵飓风，将引过来的黑泥都尽数绞杀。 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之前，阿兰妮斯还不忘带走自己的行李以及从其他包裹中翻出一部分自己能带走且未损毁的金币。 那些货物她没有动，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之前，她绝对不能呆在这个满是鲜血的旷野里，万一遇上其他不要命的野兽了怎么办？ 再次回头看见这一地狼藉，阿兰妮斯强压下泛起的恶心感，开始在跑路的同时思考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报警？这边有警察这种东西吗？还有就是，这里的负责罪犯的调查人员能办得好事情吗？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在原本世界生活的国家一样，能把普通人保护好的。这是阿兰妮斯数次出国总结出的观点，纵然她曾经居住的国家有众多缺点，但相较于其他大部分逆天已经很好，目前也仍然有人想将它变得更好。 但这个异世界中的普通人不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过的应该也不怎么好。就连王都那样繁华周围都有难民，其他地区只会更加糟糕。 她这种没有正经身份的人过去，真不会被当成替罪羊交上去吗？ 阿兰妮斯陷入了沉思，犹豫片刻将自己沾满了血迹的衣服全部脱下换上新的，将原本那件利用火焰魔法全部烧掉。 先不想这些，她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然后就过去找找那边是否有类似“警察”的官方组织，有的话可以尝试着上报。 到底是现代社会传送过来的普通人，阿兰妮斯还是习惯于出事先求助官方。 直到她开始换衣服，她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有数个撕裂伤，皮肤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异常瘆人。而且，通过按压身体的方式，她发现自己的手臂可能有骨裂，肋骨似乎也断了两根，持续让她感觉到了疼痛。 借着月光，能看见她的剑也有点卷刃，似乎经历过一场大战，而她自己完全没有印象。 自己因为过分害怕而失去记忆了？她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尽力回忆也只能想起极少部分细碎的碎片，完全没有更加深入的内容，反而让她开始有种眩晕感。 原本持续稳定的火焰也开始摇晃，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熄灭，也让她停下了继续深入回忆的想法，专心把手中这件衣服完全烧成灰烬。 好可惜啊，自己还是挺喜欢这件衣服的。但阿兰妮斯终究只能在心里吐槽，注视着这件由异世界带过来的衣物完全被烧毁。 如果自己觉醒的是水元素，在清洗自己这方面就更加方便了，根本不用大费周章的烧毁衣物，而且也不用寻找河流把自己的头发脸颊清理干净。 火元素也不是不行，烧毁简单物品挺方便的，而且在很多动漫里都会是主角所拥有的元素、色系亦或者是性格（bushi）。 “现在大晚上的，我去哪里找水源？”看着这连成一片的丛林，阿兰妮斯眉头拧紧，一瘸一拐的在丛林以及官道的交界处往原本预定的方向走，“而且没有车队，想过去花费的时间就更多了。” 虽然内心难免有些暴躁，她脚下步伐不停，继续又花费半个小时走了不到两公里，然后挣扎着爬上了树。 希望这附近没有会爬树的玩意。带着这样的希望，阿兰妮斯开始着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她能用的东西很少，仅有在离开王都前准备的一些普通绷带或者说破布而已。那些带着附魔效果的绷带药剂实在太过昂贵，她根本舍不得花钱，不然伤口会好的更快一点。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反正这些伤也不会致命，等着去城内处理就好，现在她应该专注于如何活下来。 等到有阳光穿过树冠，投下斑驳的影子之后，阿兰妮斯再次开始行动。 她运气很好的在林中找到了一条很浅的小溪，将自己两个月来从来没有打理过因而长到肩头的头发重新变成短发后，才非常仔细的将自己身上所有血迹擦拭干净。 溪流旁很容易遇见前来喝水的猛兽，如今她能够全身而退，就不讲究身体是否干爽了。而且没有了黏糊糊的血迹碎肉，阿兰妮斯也感觉自己身体上轻松了不少，连步伐都变得更为轻快。 直到第二天傍晚降临，原本茂密的丛林终于逐渐稀疏，变为了连片的麦田。 此时并不是收获的季节，只能在田野间隐约看到些稀疏的绿色，与在其中弯腰低头的农民们。 只是按照现在的季节粮食长成这样，播种是否有点晚了？ 在农田的尽头，隐约可以看见被木制围墙高高围起的一块地，大概就是这些人居住的村落。远远眺望，阿兰妮斯还能隐约在围墙上看见暗红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在这里被诛杀。 这里是靠近丛林边界的村落，不时就会有野兽或是怪物从其中冲出来对村庄进行骚扰，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出两三条人命。 顺着田间小路向前走，阿兰妮斯甚至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现代的农村周边，只有在看见这里农民面黄肌瘦的样子才让她重新有了实感。 这里不会有专门的执法部门，依靠这些村民调查也不现实。更何况“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她还是很认同的，越是受教育低的村民就越没法跟他们讲理。 淳朴或许是真淳朴，只需要稍微对他们好一点这些普通平民就会戴恩戴德，但有时候恶心也是真的恶心。 之前为了搜集素材而到处乱跑的时候，阿兰妮斯就差点在一处偏僻的山村丧了命，因此也让她加大了自己的训练量并且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就会买一柄刀子，等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直接从裤兜里掏刀。 她才不管死的是谁，反正不能是她自己。 至于出人命了之后去见法官？哈↑哈↓她才不管，反正她还活着。都已经出现要命的情况了，自然是拉一个不亏拉两个血赚！ 不过现在还不到动刀子的时候，阿兰妮斯面色不显，非常温和的朝其中一位暂时结束工作的农民询问：“你好，我能问一下从这里到【伊斯塔特】大概还需要多久？” “乘车半天，自己走得一天。”抬头瞟了眼她，被询问者停顿片刻才进行回答，大约是在进行估算。 或许是因为她本身足够高且并没有携带什么值钱物品的缘故，那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为她指明了方向。 “多谢。”假装忽略掉他探究、好奇的视线，阿兰妮斯道谢，“明天走快点，争取在晚上就到。” 她不想再遇到什么意外了。 晚上她并没有在村庄里过夜，重新像之前一样找了棵树爬上去，休息了一晚后才离开。 沿路又经过了一个更大的村庄，她在准备在这里暂时休息片刻再上路。其实到这里已经基本上可以放心，不会再遇到怪物袭击这种事件，基本上已经彻底进入了安全区。 “基本上？”靠在小酒馆外面，阿兰妮斯咽下了最后一口干粮，仔细聆听者酒馆内部的交谈。 酒馆基本上可以算是每个富裕村镇的必备，村民偶尔会过来释放压力，也是雇佣兵们交换情报的重要场所。 目前里面交谈的两位就是便是雇佣兵，他们将桌椅拍打的砰砰响，丝毫不在乎音量的高低： “谁不知道最近丛林里的那些魔狼越发活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没关系，反正最近几天我就要动身离开。” “我也得考虑一下最近是不是要搬离这里，不然天天应付发狂的野兽这谁也受不了啊。” 似乎又有新人加入了讨论：“你们不知道吗？最近各地都不太安稳。” 每个地点都有可能遇见这种四处乱冲的野兽啊阿兰妮斯皱眉，莫名感觉到不小的危机感。 或许前往伊斯塔特之后，可以选择不那么“安稳”的工作，借此来锻炼自己的能力？ 还是先看看再说。 阿兰妮斯觉得自己作为初来乍到的新手菜鸟，对于不了解的地点应该更加谨慎才对。 “走了。”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回复的差不多，她并没有在此地停留太久，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进。 只是在她离开后不久，有一队身穿重甲的时候人进入了村庄内部，开始对村民们进行盘问与搜查。 刚经历过苦战的精灵们正在重建防御，忽然听到这阵悦耳的歌声，很多都停下了手头上的事张望，好奇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奥莉安娜本来没想管她，但奇迹的是，她脑中有些焦躁混乱的意识，居然被这段随意敲击出来的音乐给安抚住了。 人鱼的魅惑不仅仅有引诱功能，只是亡灵女巫并不知道。 她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一会阿兰妮斯淡笑的侧脸，冷淡的表情都缓和很多，语气算得上轻松。 “精灵的祭典在三天后，你可以去看看。” “嗯？” 阿兰妮斯听见她声音回头，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她们的歌会也在那天举行，允许外族人参与，如果你想的话。” 亡灵女巫唇边牵起一丝几近于无的笑意。 太浅太淡，以至于阿兰妮斯都怀疑。 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第 44 章 恐高 生命树驱除干净后，森林的黑雾都消散了很多，恶灵的数量也随之减少。 那些在精灵领地周边巡逻的弓箭手也都少了很多。 阿兰妮斯劝不动老师陪她，只好自己往树下爬。 绕着树干建有一圈环绕的木质阶梯，说上阶梯，其实只是一条条只有手臂粗的棍子，被固定在树干上，用来攀爬。 人鱼小姐是完全没在这么高的地方待过的。 她就是一条海鱼，待过最高的地方也就是树屋的阁楼，但也不是像这样直接从高处爬下来，而是有内部的阶梯。 【各位伊斯塔特的居民：】 【……城市已成功接管，接下来播放特殊时期管理条例……】 【……目前兽潮仍未结束，不善武力者请呆在家中不要离开……】 夏末秋初的伊斯塔特仍然十分炎热，每到正午，尘土飞扬的街道在高温下扭曲，看上去有种失真感。 兔子玩偶从大街上欢快跳过，身上携带的录音与扩音晶石尽职尽责的将通知全城播放。 彻底解决完那些烦人的讨伐军成员之后，魔女们又花费时间整合了伊斯塔特内部状态萎靡的军。队。 老实讲，在看到这些士兵之后，魔女们对他们的战斗力已经不报什么希望。在这种紧急关头，竟然还有人喝的烂醉如泥！ “这些家伙，要是真不怕死，直接跳进兽潮里得了。”看着这些东倒西歪、疲惫不堪的士兵，负责统计的魔女只剩下抓狂，“不想退出又不想配合，现在看到我们处理掉不愿意配合的人又吓的屁滚尿流，这是在搞什么？” “还是说，他们心甘情愿被兽潮吞没？” “伊斯塔特的士兵补贴还不错，如果没有其他技能，进入军队是个不错的去处。”另一位比较了解伊斯塔特情况的魔女说道，“至少比种田赚的钱多……或者说，在这个国家，几乎所有职业都比种田赚的多。” 路过帮忙布置防御工事的阿兰妮斯听到了其他人的讨论，感觉好像并不意外。 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年代，种田确实是一种艰苦的工作，尤其是大部分农民是不会使用法术，甚至连元素加护都很难释放。 魔女这边倒是还好，因为她们开发出了专门辅助种田的装置，开辟出一片专供农作物生长的地块。尽管阿兰妮斯本人并没有亲自见识过，但根据描述应该是类似于农业机器人一类的存在。 除了农业方面，阿兰妮斯还见识到了各种超出如今时代科技平均水平的产物。比如类似于各种机器人的玩偶、远程通讯装置或是各类武器。 或许也正是拥有这些东西的辅助，加上魔女们在这边早已布制完成各类传送法阵，魔女们才敢放心攻击一个城镇。 在各种魔法产物的帮助下，魔女们很快建好了第一层防御，如今正在向外扩建。 而阿兰妮斯也收到了魔女们从大本营中带过来的武器，甚至还给她找了一套护甲。 只是在一众懒散的士兵中，她们还是发现了一位异常认真的少年。比起其他士兵，这孩子看上去还未满十八岁，但手脚异常麻利，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快速完成后还帮助其部分士兵完成了工作。 整理物资之余，魔女们也会和这孩子进行交流：“你这么小就过来参加抵抗兽潮的前线了，不害怕吗？” 少年面容紧绷，清脆的声音还是能明显听出来紧张，仅有浅绿色的双眸透露出坚定：“当然害怕，但我的妹妹还在城内生活，我得保护她们。” 这孩子从小听着魔女的传说长大，只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她们。而如今真正和魔女们见面，却发现她们和左邻右舍的姐姐或是长辈没有任何差别甚至还要更加好说话。 而兽潮，或许因为有她们都帮忙，有很大可能性被抵御在伊斯塔特外。 “都别在这里闲聊了！我们现在没多少时间！”有魔女将她们重新赶回各异负责的岗位上，充满歉意的朝那位少年露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啊，现在是紧急情况。” “幸亏城内还有这种孩子，不然早就完蛋了。” 魔女们的交谈大部分都被少年听见，动作也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自己也要多加努力才行，至少要保护好妹妹。她握紧了腰间悬挂的平安符，安抚着惶恐的内心。 队伍中没人知道她性别为女。幸亏她比伊斯塔特城内一般女孩要高上十五厘米左右，一七六的身高勉强能让她在队伍中不至于太过矮小。 但她还是太过于瘦弱，不知道魔女们是否拥有能够强身健体得方法？ 回忆起众多身材高大强壮的魔女们，她不自觉流露出些许向往。而魔女的队伍中同样也有瘦小的体型，她们的战斗方式或许也有可以参考的价值。 “第二道防线被突破了！” 魔女们挂在腰间的玩偶突然开始发出异常刺耳的声音，像是尖锐的物品正在摩擦玻璃。 突破的时间比她们的预估快一个小时。 所有魔女都收起轻松的神色，动作加快，刚刚过来帮忙的阿兰妮斯也被拉住询问：“你过来的时候那边是什么情况，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理论上来说应该快了。”阿兰妮斯仔细回忆状况，自己在离开前就已经处理的差不多，按照时间推算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就要完成。 正想着，空气中的暗元素骤然浓郁起来，连天空都随之暗淡了几分，像是被一层无法接触的灰暗薄幕笼罩。 成功了！所有魔女精神一振，动作也都轻快了不少。 看到变化的阿兰妮斯也从鼻腔中吹出一口气，借助城墙的高度远眺。 在远方的天际线，隐约有浓重的黑雾开始弥漫。数道白色身影在黑雾前高速奔跑，赶在城门关闭前冲进了城内、顺着楼梯攀上了城墙。 那是位完全兽化的魔女，化身为高大白狼的她身边还环绕着几只小狼和其他不同种类的怪物，带回兽潮的具体情况： “之前我们预估的深度污染兽数量还是保守了，至少有一半都是这东西。等过一会儿我还得回城主府一趟，让她们调整一下法阵的具体数值，用通讯恐怕说不清楚。” 【兽之魔女】，露珀莉。 几乎不需要辨认，阿兰妮斯轻而易举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露珀莉的能力太过特殊，是魔女中标志性的人物。 “多谢，辛苦你了。”负责安排工作的魔女洛瑞琳望向城墙下的难民，克制住自己想要抓头发的冲动，原本抬起的右手被她硬生生“改道”放在了武器上。 唉，人不够用啊。她愁眉苦脸的看向那些明明没怎么受伤、却东倒西歪没什么战斗力的 “他们在赌魔女们的良知和实力。”阿兰妮斯憎恶的皱眉，“一群目光短浅的家伙。若是不表现出应有的价值，等一切结束后被清算的可能就是他们！” 挡不住，魔女们可以通过早已安置好的传送阵迅速离开、从长计议，将这些人丢在原地等死；挡住了，那些磨洋工的士兵也很可能被她们以“玩忽职守”直接解决！ 魔女们当然不能在刚开始的时候杀光所有人，那意味着和所有人为敌。这个世界并没有“成神”这个选项，实力强劲者之间的差距并没有达到夸张的程度，树敌太多导致的结果恐怕是数国围攻。 “想要达到目标，还是得慢慢来啊。”因为对魔女们还不够了解，她仅仅只是在脑海中构想出部分简单的思路，“在弱小的时候还是应该稍微收敛点，倒不是说减少反抗和暴力，而是不会选择在前期赶尽杀绝。” 无论如何，这些根本不出力的士兵在结束后很难讨到好处，也不知道他们的大脑究竟是怎么长的。 又一阵惊呼传来，用于拦截和筛选兽潮的法阵泛起涟漪——兽潮与屏障相撞了。 城墙下方聚集的平民百姓在异变出现的时候就开始骚动，乱作一团的人群甚至差点发生了些许踩踏事件。这些普通平民大多数都是从其他村庄被转移过来的，大多数只能挤在城镇边缘的安置区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魔女们在城内靠近城墙边缘设置了安置区，这些平民大概只能呆在城外，作为直面兽潮的炮灰存在。 结束之后，如何安置这些周围村庄的难民也是个大问题啊。这些骚乱的百姓让她难免头大，恨不得全部杀掉，但理智告诉她不太行。 劳动力、人口以及后续扩张需要用到的力量全部都需要他们存在，单凭魔女们无法解决……至少生活用品和物品零件的产量会大打折扣。 【洛瑞琳，有点不太妙。】 只是这次，洛瑞琳收到了一则远程通讯： 【流放之地内部也出现了污染兽。】 这次怎么会这么严重？她甚至没有使用太多的魔法，体内似乎有什么在翻涌，不断冲荡着她的心神。 那些尖锐的呓语愈发的嘈杂，已经开始充斥她的大脑。 奥莉安娜渐渐地失去了听觉，她扶住楼梯扶手，终于忍不住弯腰，从喉咙里挤出两声闷咳。 “咳咳……” 阿兰妮斯踏进客厅的脚步一顿，疑惑回头。 楼梯下，亡灵女巫已经摘了兜帽，冷金色的头发散在耳后，她脸色苍白得可怕，比人鱼初见她的时候还要惨淡。 那股阴冷的亡灵气息涌动，从她身上溢散，越来越混乱。 阿兰妮斯归家的喜悦愣在脸上，下意识开口： “老师？” 第 45 章 糟了！ 奥莉安娜已经听不见阿兰妮斯的呼唤。 嘈杂的呓语在脑中尖啸，意图将她的理智彻底撕碎，把她重新脱回深渊，回到那个阴暗无望的地方。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严重的时候了。 精神暴动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每过一阵子就会出现，但那些对她来说不过挠痒，轻而易举就能镇压下去。 但没想到海神的诅咒反噬如此强大，居然能伤到她的灵魂根基。 奥莉安娜研究过很多种诅咒，不是没接触过关于神的，包括她自身，但众神陨落，留下来的力量本来就已经很微弱了。 “这次的兽潮比以往要提前？” “对，你应该已经进入过污染区了，这次兽潮提前就有这里面的功劳。尽管我们已经提前布置好了抑制装置和监察设备，污染扩散的程度依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多萝西娅皱眉，里面的各类装置大多都经过了她之手进行改造升级与安装，对于上面数值的变化基本上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现在，上面的异常数据和画面晃得她眼睛疼：“本来按照正常的节奏，今年未必会发生兽乱。” 毕竟只有林子里的猛兽数量激增到一定程度后才会因为食物和资源减少而产生混乱，但现在都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也就不会考虑这种东西了。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还跟阿兰妮斯有点关系。因为她带出了那个新生灵魂，导致了其中一处骸骨封印彻底损毁。 但这话两人并未说出口。因为这东西最终会彻底毁掉，如今不过是提前一段时间罢了。现在的局面终究还是因为她们没有太过在意造成的后果，若是定期查看，恐怕也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污染爆发。 “所以我们会抢在兽潮冲破城镇的前三道防御前占领伊斯塔特，以此作为我们魔女活动的据点，最终开辟出属于我们的王国。” “啊，她们过来了。”一直在东张西望的芙罗斯特给人的感觉像是突然支棱起耳朵的小狗，“跟我来。” 阿兰妮斯同样也注意到沉寂的元素也开始活跃，在空气中四处乱窜，甚至一度摩擦出了可以目视的电火花。平常的元素无法通过肉眼看到，只能通过“感觉”即就“精神力”进行沟通完成法术，而如今它们甚至没有受到过沟通便已经开始凝结，只能证明那人相当受元素的喜爱！ 没有丝毫犹豫，她跟上了两位魔女的脚步，朝城中心跑去。 街道中已经完全没有原本的热闹景象，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仅有几位流浪汉歪倒在街边。 微风吹过了她的侧脸。阿兰妮斯抬头，看见了房顶上一闪而过的黑影，高高跃起，落在了钟楼的尖塔之上。 那是一位奥斯，蓝黑色的尾巴正有节奏的拍打着屋顶，与环绕身边的电火花一同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你们只有一个同伴过来？” “如果是艾斯塔的话，她一个人过来确实够了。”多萝西娅似乎刚刚收回思绪，重回现实，“配合上我们两个已经足够了。” 那位【飓风魔女】奥莉安娜。阿兰妮斯瞳孔地震，那么她至少已经两百岁以上，甚至很可能有三百岁。 在官方给出的资料中，有关于她的资料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因为她是少数没有经历过“魔女审判”而是自主选择前往“流放之地”的魔女，经由民间整理的资料根本无法拼凑出艾斯塔完整的信息。 没想到今天能看到正主。 “倒是你，跟上来的话就没有回归正常生活的余地了。”芙罗斯特接话，“做好决定了吗？” “从几个月前，也就是你们这边的青芽季初期，我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日常就已经离我远去了。”阿兰妮斯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这位【飓风魔女】身上离开，“跟着你们，反而会过的更好些……啊，放心好了，我会尽快适应‘杀人’这个行为的。” “又一位异界来客？”芙罗斯特看上去并不意外，“不过我倒是觉得，其实你已经适应了。” 在看到那两名看守之后，她便已经确定了这位是可以拉拢的对象，刚才不过是例行公事、询问对方的意见而已。那种利落的、一击毙命的手法，甚至一度让她觉得对方并不是第一次夺走别人的性命。 原来她和那孩子并不是第一次过来的“穿越者”吗？阿兰妮斯终于收回了目光：“说起来，之前我开发的游戏确实被人评论过‘不像第一次杀人’，挺离谱的。” 正交谈间，几人同时停下了脚步，阴影包裹住阿兰妮斯与多萝西娅，将她们全部隐藏进建筑的阴影之中。 下一秒，落雷在地面炸开，整个将迎面走来的士兵小队笼罩。 “真不愧是艾斯塔，这队士兵瞬间就解决了。”从阴影中爬出来，多萝西娅眼神亮晶晶的注视着从高处跳下的奥莉安娜。 她目前手头能用的玩偶全力释放一次攻击大概能达到这种“一击毙命”的程度，如果要是想让自己比较游刃有余的话，恐怕就要专门制作攻击特化型的玩偶了。她的大部分已经制作完成的“攻击特化型”全部丢到了城门口，现在怕是只能进行些辅助攻击。 “就是有点太刺激了。”仍然呆在影子里随时待命的芙罗斯特嘀嘀咕咕，将所有的士兵——无论是死透的还是半死不活的——拖进影子里，“要是没反应过来，躺地上的人恐怕要多加上我们几个。” “不会，我相信你能反应过来。”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她们身侧响起，跃动的电弧擦过她们的身体落在背后，电火花穿过**的噼啪声过后，她们全部都闻到了**焦糊的味道。 这种说话方式总感觉有点熟悉。 还未等阿兰妮斯反应过来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熟悉感，艾斯塔便已经在她面前站定：“你那天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虽然阿兰妮斯确实认识她（虽然是通过各种流言），但不先介绍自己反而一上来就…… 不对，她之前确实应该见过这位人鱼女，那是在她的梦境里。那片虚无的黑暗中，她现在浅青色魔力流中间问出了这个问题。 “阿兰妮斯。”这次，她做出了回应，“奥莉安娜，是吗？” “你们在路上耽误的时间不要紧吗？或许应该优先完成任务。” 这样至少可以减少被发现的风险，也可以节约不少时间。她们已经接近了城镇中心，周围巡视的士兵数量见长，让她们不得不抽空处理掉这些碍事的家伙。 “不会麻烦。”从影子中喷出一张粗制滥造的地图，大概是某位士兵随身携带的图纸，“这些人里多少会有几位‘粗心大意’的家伙，找到想要的东西了——这上面甚至还有抄近道的密道！” “从这里进去吗？我明白了。”记下上面的内容，脆弱的纸张在艾斯塔手中直接化为了灰烬 “哎，等等！” 如今那些活生生的魔女在自己面前，阿兰妮斯觉得自己之前对她们的滤镜碎了一地，连带着之前“不想进入流放之地”的担心也全部变成了笑话——至少艾斯塔这么笃定的冲进去，实力至少没什么问题（点烟）。 突然感觉到的精神力波动阿兰妮斯没有告诉任何人——自然，她也是没有任何熟悉的人能够倾诉，哪怕是写信给同为老乡的“圣女”也不行。 她现在可是已经上了官方的通缉令，可不敢再去官方面前晃悠。但她思来想去了半天，还是决定暂时先不从伊斯塔特离开。 因为她不清楚袭击者是否会选择继续跟随她，保不齐就直接在路上把她给解决掉了。 突然遇到的情况让她头疼到了极点，好在卖出去的材料让她的心情也变好了很多。 共有八瓶幻影灵粉尘，正好是八枚银币，赶得上部分普通人两个月左右的收入了就照这种收入，也难怪她会被推荐去击杀那些野兽赚钱，从更高级的野兽身上获取的材料肯定能卖更多钱。 不过幻影灵的遗留物也不是那么好获得的，要知道它们的身体是纯粹的虚幻产物，可不是无法操纵元素的普通人能够击杀的。 依照约定送了四分之一收入送给那位给她提供思路的女性，阿兰妮斯伪装的笑容活像个没见过啥世面的傻子，但出了酒馆又重新收敛笑容恢复成了一幅面瘫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整座城镇的气氛有点诡异和严肃。 背后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又开始出现，却仍然找不到源头。 “抓住她！站住！” 回过神来，阿兰妮斯目睹了一场骚乱的发生，看见一位全身裹在脏兮兮斗篷中的孩子被三五个壮汉按倒在地面上。 斗篷被扯落之后，她才发现那孩子好像有点像是一些西幻轻小说的“兽人”，还长着尾巴和耳朵呢！ “原来是奥斯啊这种猫亚科永远都是这样，每天都只会小偷小摸而且永远养不熟。” “确实啊，他们不能学学兔亚科的奥斯吗？又乖又软，而且还实诚。” 原来这种有兽类特征的人型生物在这边并不叫“兽人”，而是有更本土化的称呼“奥斯”，以为人与兽的混血。而让阿兰妮斯感到意外的是，这种“人兽混血”并不是夸张说法，而是真的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像是那些野兽会被称作怪物一样，有不少称呼都和她原本的习惯不太一样，她需要慢慢习惯与改正。不过也有点相同的东西，比如对另一个群体的歧视。 说起来，这又一种诡异的事情这个世界中的物种某种程度上好像并没有生殖隔离这种东西。 在这个世界中，或许是远古时期的部分智慧程度相当高的怪物成长到一定程度后能够变为人形，才留下了各种种族千奇百怪的奥斯。 她倒在女人身前，与奥莉安娜的眼神对视。 阿兰妮斯一惊。 女巫冷漠精致的脸就这样在她面前放大，近得连睫毛都能清晰细数。 人鱼小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奥莉安娜微微喘息，体内搅动的撕扯之意每时每刻都在折磨她。 她要如何去缓解自己的痛楚？ 奥莉安娜眼前模糊，身体发冷。 或许直接吞噬会是最好的方法。 女巫的眼睛阴暗可怖，锁在了人鱼身上。 第 46 章 喝吧，老师 “老师？” 阿兰妮斯放轻呼吸，弱弱地发问。 她转动手腕，试图从奥莉安娜的钳制中抽出手，身体一点点往后挪。 老师现在看起来很不对劲的样子，人鱼小姐本能地感觉危险，想离女人远一点。 亡灵女巫感觉到她的挣扎，皱眉猛然一拽，把这片逃跑的光团拽进怀里。 就像是婴儿拥抱自己的玩偶一样，她将阿兰妮斯团抱住，用力往身体里压。 如果是现在的话，还愿意与人类混血的怪物种族恐怕就只剩下血统纯正的“人鱼”了。这些数量稀少的生物一如各种文学作品描绘的那样，强大、神秘、时不时会出现在人类社会造成一场骚乱， 至于其他的那些怪物们，似乎已经完全销声匿迹，隐藏在人类未曾探索的区域内封闭了与人类的交流。 而它们的血脉后代却遗留在了人类社会之中，如今祖上的血脉恐怕除了异于常人的器官和某些返祖现象之外恐怕就没有更多体现了。 这只“奥斯”挣扎着扭动身体，利爪弹出，直接给其中一人挠了个大花脸。 阿兰妮斯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脚同样也长有毛发，是猫爪的形状，配合上这孩子炸毛的尾巴看上去十分可爱的，明明已经做出了攻击动作却能明显感觉到对街上的大多数人来说没有什么威胁性。 感觉比起人类，她似乎更像是小宠物。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的阿兰妮斯又多看了两眼那位猫亚科“奥斯”，似乎有点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究竟是从何而来。 ——因为她实在是太瘦、身材太过娇小，在这些壮汉面前活像是个小娃娃，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 别瞎凑热闹。阿兰妮斯告诫自己，收回视线不在关注那位“奥斯”。 作为一名初来乍到的“外乡人”，目前她连自己都管不好，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其他人的状况。 将所有的思绪压制到内心最深处，阿兰妮斯步伐缓慢的朝暂时居住的旅店走去。 在她背后，细碎的话语声飘入她的耳中： “……奥斯……品相不错……” “卖给……”“圣女阁下，您只需要记住，‘魔女’这种生物已经不能算作人类。” “她们不过是被魔鬼占据了躯壳的人形生物罢了。” 董可音挺直了脊背，乖巧应答：“我明白了。” “还是……黑市比较靠谱……” 果然，哪里有人，哪里就有黑市这种什么都能买到、但是却比较反人类的地点。 这些人看着那位“奥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无能狂怒的小宠物，还可以带给他们更多的金钱。 她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又会进行什么工作？ 就算是穿越之前她所在的国家异常和平，暗网仍然无法完全根除，甚至连人口拐卖都依旧存在。或许在这个世界里，这些所谓的“异族”也是人类的排挤对象，他们的特殊血脉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阿兰妮斯的脑子不自觉拐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上，就算没有继续深想，却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曾经她看到过很多报道甚至是视频资料，自然知道这种孩子尤其是女性，究竟会遭遇什么。在这个拥有贵族的世界里，她们遭受的一切怕是会更加恶心。 但她管不了这些。 在经历过这个小插曲后，阿兰妮斯照常来到了酒馆中，找了一个角落里坐下。 雇佣兵聚集的酒馆内部异常热闹，嘈杂的说话声和碰杯声让辨别消息变成了一项十分困难的行为。今天聚集于此的雇佣兵数量比以往都要多，将整个酒馆的桌椅占据了至少四分之三。 今天酒馆里人好多，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还是第一次，竟然有魔女混进城里杀了一个贵族。” “真的吗？完全没听说过。” “你刚从外面回来吧？这件事在外面已经传沸沸扬扬的了。” 同样完全不知情的阿兰妮斯：谢邀，完全没听见风声呢。 “【父神】在上，那位贵族和她的妻子，全部都被杀掉了，正巧被一个可怜的男仆目击到了。” “幸好，这位魔女没有折磨人或者鞭尸的习惯，尸体上的伤口很小，是一击毙命。” “你觉得会是那一位魔女做的？” “【千面魔女】或是【兽之魔女】吧？其他魔女进来很容易被发现。” “不应该吧？【兽之魔女】不是从来没有目击证明吗？而且她的兽耳应该很有特点才对。” 阿兰妮斯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雇佣兵们的谈话，同时内心中也升起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和探知欲望。 ——魔女，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红眼睛？ 接过还回来的行李，阿兰妮斯还是稍微有点恍惚——她什么时候变成红眼睛了？ 虽然她想不明白，但她顺利进入城内且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现在肯定无法上报官方了，没看见人家把她当成魔女了吗？ 城内比她在外面看到的更加繁华，来往的旅行商人和居民嘈杂的声音将整个街道渲染出一片热闹喧嚣的氛围。 看来是个比较和平的地区。 阿兰妮斯总算是收回了自己发散的思维，现在一处店铺外借助橱窗内展示的、类似镜子的晶石商品带来的反光，总算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容貌。 就像是那位士兵所说的那样，她的眼眸确确实实的变成了耀眼的红色，阳光落在她眼底像是跳跃的火焰。 而一道伤疤从额头开始贯穿了整张脸颊。但相当神奇的是，明明之前没有这东西，它却已经处于愈合状态。 虽然她现在的红眼睛确实很漂亮，但接连产生的变化让阿兰妮斯感到异常的不安——因为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重新规划一下未来安排了。 已知：第一，官方已经知道商队出事，且把商队全灭的原因归结为【魔女】——也就是她自己——作乱；第二，官方（不知是王室那边还是教会那边）监测到了暗元素，并且有特殊手段还原人的外貌以及部分出事时的画面，才发现了还活着的她。 那东西或许无法检测到更为具体的容貌，只能看到模糊的面容，而当时她因为头发比较长，被她松垮的束起，才让现在已经重新变回短发且眼睛颜色改变的她没有被第一时间对号入座。 不过，自己明显是火元素，为什么官方会把商队全灭的原因推到她身上？或者说，他们在复原的画面中看到了什么？ 果然她还是完全想不起来。阿兰妮斯挠头，果断跳过了这个问题。 无论是从书中还是旁人的交谈中，获取的关于魔女的信息都相对比较单调，几乎全部都在告诉其他人：魔女危险、疯狂又嗜血，是光明与国家的敌人。 只是在官方的书籍中，多出了对魔女的归类：修习了黑暗魔法或禁术的女性，如今在似乎还包括行为异常、身体残缺或扭曲。能够学习禁术象征着她们的黑暗天赋，而肢体残疾与行为异常象征着她们被已经被污染蛊惑。 或许在民间还有更多分类方式，比如胎记或者异于常人的外貌，但终究不如官方判断那样权威。 什么？你说男性？那个叫“被蛊惑者”或者恶魔，大多以魔女的帮凶出现。 有点奇怪。不仅仅是这种奇怪的分类方式，还有这种区别对待的话术，都让人本能的感觉到厌烦。 酒馆内的讨论仍然在继续，阿兰妮斯就这么安静听着，直到正常的讨论变成更加抽象的污言秽语，她才起身从侧门来到了酒馆二层的露台。 从露台往外张望，只能看见漆黑一片的夜空，闪烁的星辰共同构成了飘逸绚烂的银带。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提灯匆忙走过街道，最后一丝光辉也被漫长漆黑的小道吞没，一如她看不到尽头的未来。 她究竟要怎样才能回去？ 她确实不讨厌在这个世界四处奔走，如果只是单纯的生存，压力也并不大——至少比她在原生世界中天天熬夜的作息要健康多了。 但她并没有留在这里的锚点，又究竟要为了谁留下来？就算阿兰妮斯在那个世界已经父母双亡，但她的朋友与人脉全部都在那边，而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阿兰妮斯疲惫的前倾身体，将双手搭在护栏之上，眼神漫无目的的扫过已经没有多少行人的街道。 不过是一门之隔，嘈杂的酒馆就好像和这片寂静漆黑的街道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阿兰妮斯靠在栏杆上唉声叹气，街道上一闪而过的黑影却让她被迫中断了。 那是个——会动的玩偶？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会动的小东西便已经消失不见，速度快到让阿兰妮斯以为只不过是个幻觉。 所以，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个世界的高科技？眼看着自己已经追不上它，阿兰妮斯也站在原地没动，克制住自己想追上它、带回来研究一下的冲动和好奇心。 或许以后还能捡到它也说不定。 奥莉安娜皱眉，很不舒服地想要偏开头，但是阿兰妮斯捏得太紧，力气又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女巫喘息着，咳了两声，目光很不友善，露出一丝愠怒。 阿兰妮斯也没舒服到哪去，她拇指碾了碾奥莉安娜的唇角，抱怨着，“我这可是在救你，奥莉安娜。” 她趁女巫没清醒，不会指责她的称呼方式，就胆大妄为地直呼女巫名字。 人鱼小姐抬手，任手腕处的伤口一点点往下滴血，另只手扼住女巫的脖颈，顶起奥莉安娜的下颚，强行把她的嘴按开。 血液往下滴落，打在了金发女人的下唇。 阿兰妮斯拇指按住女巫的下巴。 “喝吧，老师。” 第 47 章 吵架 这样的方式远没有刚刚那样方便，血量也少了很多，奥莉安娜皱眉，伸出舌尖舔去那一小滴血。 她试图挣扎开阿兰妮斯的控制，好把人重新拉回自己身边。 可事实上，亡灵女巫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挣开人鱼小姐的钳制。 奥莉安娜只能抬头喘息，把落在唇上的血液及时舔去。 太难受了，她迟迟得不到满足，虽然体内的伤势正在修复，可内心的渴望却愈发深重。 亡灵女巫目光逐渐急躁，往日里冷淡理智的样子都消失殆尽，她抬手去够阿兰妮斯的手腕，声音带着点抖。 “给我。” 她并不准备现在就离开这里，而是选择了先深入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前在王都内她主要依靠死记硬背来了解知识，如今正好把它完全消化掉。 而且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躲在这座城镇，只要不搞事、不接触教堂以及少在人群面前出风头，理论上就不会被注意到。 而且她需要赚钱，她手上拥有都钱财不支持她花费太多时间四处走动。 向路边八卦的居民们打听那几个旅店最实惠后，阿兰妮斯迅速找了一家办理了入住。 一天五枚铜币，比王都那边便宜了将近一半，但她还是得快点找到适合她的工作。 适合自己的工作啊……她低头沉思，不自觉的在脑海中再一次将自己整理好的各种工作全部梳理完成。 不需要学历的话，像是端盘子洗盘子之类不需要技术的活她完全可以参加。 尽管有些商铺会用魔法代劳，但这个世界的魔法普及程度并不像阿兰妮斯之前看过的小说里那样是个人就会，大部分人都只能简单的用元素加持自身，斌不能算在魔法的范围内。 虽然她现在还是很菜，但想要快速提高实力，或许可以考虑往战斗职业那边发展。 比如雇佣兵？ 缓步走在大街上，就这短短三百米的距离，她已经看到了五张以上的招聘启事。 上面的条件都还好，如果对物质需求较低，去应聘还是很不错的。 但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孩子，她大概不会长时间呆在某一个地方。 阿兰妮斯想到了那个和她一同穿越的少女，董可音。在她离开的前一个晚上，这孩子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颤颤巍巍的拉住了她的手，拜托阿兰妮斯能否帮助她找到回家的方法。 或许孩子的本意是想让她留下来，却没想到她完全理解错了意思，以为是要让她在外面寻找。 就算最后阿兰妮斯意识到了她的真正意思，也已经彻底离开了皇宫，没有任何回转余地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王宫里确实收藏了很多书籍，但部分“禁书”碍于教会所以没办法展示或者被直接烧毁，如今她在外面寻找应该也算是另一种解决办法。 “有机会的话，可以找找这里有没有可以借阅藏书的地方。” 而且不能光从官方那边获取资料，毕竟上面想让普通民众知道的“事实”可能与真正的真相相去甚远。 所以她也应该打听一下比较有名的流言，比如说那些都市传说之类的——既然是商业发达的城市，那么获取信息的渠道也应该稍微多一点。 阿兰妮斯也清楚这种做法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倘若正规途径找不到，她就只能采用某种极端方案。 不过如果她要打听某些“禁忌知识”，不妨去“流放地”去询问魔女们？ 这是种很危险的举动，因为位于帝国边陲的流放之地传闻有魔女统治，长年被黑雾所笼罩，进入后的人基本就没有出来的。 就算流放之地很靠近伊斯塔特，这也是下下策。她可是很惜命的，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进去找不痛快。 数次进入贴有招聘启事的店铺进行询问过后，阿兰妮斯却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拒绝了，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一些后台工作并不需要语言或者一部分技巧，她究竟为什么会被拒绝？ 又一次被拒离开店铺后，阿兰妮斯发出了这样的叹息。 似乎有人在打量自己。感觉到有人的视线，她四处张望，却没有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发现任何异常。 估计是她的错觉。 继续向前走，阿兰妮斯最终在某处喧闹前停下了脚步。 或许是建城之初并没有考虑到如今城镇人口会暴涨的原因，整个伊斯塔特可以明显看出有三次扩建的痕迹，城镇中间有两道明显的“裂痕”，如今被当成了主要通道供人行走。 如今她看到的酒馆便是建立在第一个交界处旁边小巷内的建筑，有身着铠甲的雇佣兵从其中进出。 他们全部都是无法进入骑士团，却又不屑于进入士兵队伍中，便逐渐聚集在这里接些小任务来养活自己。那些官方人员也默许了他们的存在，甚至到最后发展到一些开拓任务也会叫上他们。 有点像那些西幻文里常见的冒险者公会。 想要赚钱又想提高实力，或许这也是一种方法。阿兰妮斯沉思片刻，选择了推门进去。 踏进去的第一秒，她就闻到了浓重的酸臭味——那是由脚臭味、许久未清洗身体的酸臭和汗味混杂在一起的恶心味道。 这种味道实在是太过刺鼻，甚至让她的注意力有了一瞬间的分散，勉强定了定神才开始观察酒馆内部的状况。 里面大部分都是男性，全部都膀大腰圆的；就连里面的女性都比她状一圈，倒是显得她像是个小鸡崽子了。她并没有明目张胆的打量这些人，据说这种常年见血的职业对其他人的目光也十分敏感，还是避免招惹这种能一拳一个她的人比较好。 狂野的笑声与酒杯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疼，很难不让人心生燥热。 打扰了，她收回这句话，这里根本就不符合她自己的印象。但阿兰妮斯也不是没见过音量大的场景，面不改色、屏住呼吸贴边走进了酒馆内部。 里面大部分人周围环绕的元素都十分稀薄，看来都是只能勉强利用元素加强自身、甚至是无法利用元素。 在酒馆的角落里确实有类似任务板的东西，但空空如也的面板让她彻底意识到了这些所谓的雇佣兵并非是贴张纸就可以接取任务的职业。看这种架势，恐怕平常根本就没有多少任务供他们接取。 所以说他们是怎么赚钱的？ 有几道十分恶心的视线始终黏在她身上，让她稍微有点手痒。围绕在身边的火元素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想法，聚拢在一起迸发出几枚明亮的火星。 “喂。”有人叫住了她，“你在这边接不到什么任务，这里更多是我们交换任务和人情的地点。” 阿兰妮斯回头，看到了酒馆内为数不多的女性。 来者拥有一头热烈的红发和金色眼睛，只需要看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她的年纪可能比阿兰妮斯大个四五岁，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和强壮的身体让人一眼看上去异常有压迫感，但一张鹅蛋脸却极大的削弱了紧张感。 通过介绍，阿兰妮斯也知道了大多数人要么已经有了名气、可以通过其他渠道专门接任务，要么有兼职可以挣外快。 反正所有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挣钱渠道，根本就不像她，完全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菜鸟。 最后那位好心的大姐还是给她指了条明路：“既然是能够驱使元素的天才，你倒是可以考虑猎杀点有价值的怪物把皮毛晶核之类有价值的东西，也可以去野外采摘草药之类的东西，然后卖给店铺。” “没名气的时候可以去黑市售卖，打出自己的名气之后就无所谓卖到哪边了。除此之外，你也可以在每年的炎阳季（夏季）末期参加由官方组织的拓荒，这也可以获得收入。” 拓荒啊，她听说过，更严格的说法应该是“剿兽”才对。据说是为了进入丛林中对那些野兽进行清剿，防止之后会产生兽乱、骚扰丛林周边的村庄。 “谢谢姐。”和那位好心人道谢，并且保证自己有所收获后会分给她一半之后，阿兰妮斯才转身离开了酒馆。 酒馆大门关上的前一秒，她听见了一部分人聚集起来讨论的声音—— “我说，你会这么好心？是看她有天赋吧？” “那衣服用料不错啊，应该是某个暴发户离家出走的女儿吧？就算不是，以她身边元素的活跃程度，她的天赋也有结交的价值啊。” 果然是这样，有足够的价值利益才让人能够注意到她。阿兰妮斯垂眸，却并没有感到意外，并未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认成暴发户的女儿，但或许可以稍微利用一下这点。 当然用不好也会遭到反噬罢了。 猎杀怪物啊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之前看到过的不知名野兽尸体，还是稍微感觉有点恶心，按压两下太阳穴才压下不适感。 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反正她目前也找不到工作。 “我做错了什么？我不就是想救你吗？” 奥莉安娜一顿，刚刚莫名涌起来的气恼都消散了一些，灰蓝色的眼睛闪了闪。 人鱼小姐见女巫面无表情的样子，更加不能释怀。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又不想在女巫面前露出什么脆弱的神情，就越发虚张声势，用怒火掩盖自己的失落。 “明明是你自己没用，一下精神冲击就失去理智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阿兰妮斯的话也不留情面，像是一柄尖刀扎进奥莉安娜的身体里。 亡灵女巫的身形在谁都没发现的时候。 细微颤了颤。 第 48 章 鬼叫 奥莉安娜很难形容自己听到那句话时的心情，她甚至因此浮出一丝恼怒。 这条人鱼把话都说到了最极端的地方，毫无余地地扎到她心口，像是嘲讽。 嘲讽她根本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理智，嘲讽她没能彻底反抗亡灵的诅咒。 这剖开了奥莉安娜这么多年来一直避之不谈的缺陷。 欧仁尼亚说得对，她实在是对这条人鱼太宽容了，好得人鱼都敢这样对她说话。 “阿兰妮斯！” “你……是什么？” 短暂的眩晕感过后，阿兰妮斯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鱼”，出声询问。 闪光过后，阿兰妮斯便与这只小兽建立了某种连接，隐约能够明白对方究竟在想什么。她们的思维互相连接，但其中并无过多杂念，仅仅能够感觉到小兽的雀跃以及隐约的焦躁？ 这份隐秘的焦虑被埋藏在意识深处，恐怕连它自己都没能意识到。 【不知道呢，我从出生起就在这里。】“人鱼”歪头，【嗯不知道有多少次日月更替了，这里看不见天空。但我还是勉强能通过冷热交替来判断，大概已经过去两次冷热交替了。】 也就是两岁。阿兰妮斯似乎在它脸上看出了纠结，突然产生了些许疑惑：“如果你一直在这里，又如何学到这些词汇的？这可是非常古老的用语。” 她没办法完全听懂，就像她刚刚到达这个世界一个月左右的状况。这还是因为她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在进行应用，让阿兰妮斯自己对于这种异世界语言的熟练度大幅提高，因此才能瞬间判断出它说的是某种“古语”。 这种词汇语言，早在几百年前救已经被淘汰了，如今她只能通过某些相似的音节进行“联系上下文”与“完形填空”。 【当然是从族群的记忆中。】这回换人鱼表达了疑问，【虽然大家坠落于此，不会动也不能说话，但残存的声音还是帮了我很多。难道你们不是这样吗？】 人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能学到一套完整的知识体系，就算是天才也需要时间练习。阿兰妮斯沉默了下来，但却没办法阴阳怪气这孩子。毕竟明显还是个小孩子，很多常识它都不懂。 她脑海中的所有想法也逐渐归为沉寂，准备先看看能不能带出去点材料。 话说回来，周围这些材料是不是在晃？ 只是在她刚刚准备行动之时，突然加强的震颤让她脚下略微踉跄，差点被直接掀翻。 之前感觉到的移动并不是错觉！银发男人仍然微笑着看向她们，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却也让阿兰妮斯敏锐的察觉到一点类似于逗弄宠物的感觉。 控制自己的表情真够累的，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阿兰妮斯叹了口气，看上去反而有点像认命的大状态，选择了彻底摆烂，只是内心里仍然在吐槽对方，希望处理完这一切之后就赶紧离开这里。 有人递上了整齐存档于托盘之上的晶石与药剂，很符合她对于这种异世界觉醒的想象。 “我们这里的孩子，应该十二到十五岁之间便已经成功觉醒。”他示意两人喝下药剂，拿起晶石，“现在，恐怕只能由我来进行觉醒引导了。” 好、好经典的觉醒方式但吐槽依旧只能放在心里，无论是摆烂也好还是暴怒也罢，都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做好心里建设后，阿兰妮斯大步向前，率先喝下了装在瓶内的透明药剂，拿起晶石放在手中。 整个晶石两头窄中间宽呈锥形，棱角并没有磨平，稍微用力就会使手心发痛。 余光看到那位年轻女孩浑身颤抖的更加厉害，她本能的想开口安慰对方，却被体内升起的热流与痛感打断。 仿佛全身上下都被扯断的痛苦让她闷哼出声，连自己都无暇顾及，自然也没能注意到那些围观人群全部集中在那年轻女孩身上的狂热眼神。 阿兰妮斯手中的晶石开始散发着稳定但稍显微弱的红光，源源不断的从她体内抽出某些东西填充进入，就这样保持了晶体的光亮，短暂的三秒之后。 在光芒消失的瞬间，水晶中闪过一抹暗色，只是无人在意。 因为旁边的姑娘更亮，那怕已经结束，那边仍然隐约染发着微光。 恐怕这孩子就是她们要找的目标了。阿兰妮斯似乎也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思考自己可以从对方身上抠出什么补偿，可以让她更好的活下来。 “很遗憾，您并不是我们想要寻找的圣女。”大神官原本伪装很好的神态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火属性、天赋弱、不祥的黑发黑眼、深色皮肤无论是从外表还是觉醒属性，您都与我们的要求不符合。” 不是，哥们儿.jpg 属性和天赋不符合她也认了，毕竟这玩意不能强求，但“外貌不符”是什么鬼？ 但阿兰妮斯并没有选择将吐槽说出口，因为她还没有疯癫到想直接去死。 “请问能否先让我学习这边的语言再让我离开？”她选择了主动忽略了周围所有的不对劲，依靠自己的教养才勉强装作自然的提出了要求，“不然就真的要因为言语不通饿死了。” 无论如何，活下来才是她应该优先考虑的事情，而语言不通无疑是最大的障碍。 阿兰妮斯感觉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晃动，踉跄着在周边摸索。 但周围的墙面异常光滑，并没有找到暗门之类的逃生通道。感觉单凭自己绝对无法找到出口的阿兰妮斯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转移到那头人鱼身上，指望着她能够给出点“实用建议”。 不知道这只人鱼做了什么，所有的材料卷轴消失不见，而它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和想法，它拍打着翅膀晃晃悠悠的在她身边转圈，领着她往前走：【来这边。】 之前堆放材料的地面如今异常空旷，也露出了角落处的圆台。 这圆台是用来摆放各种材料的其中一处，之前完全被数量庞大的材料淹没，如今才暴露在阿兰妮斯面前。而圆台外围坑坑洼洼，部分还拥有尖锐的棱角，似乎是破损蛋壳的边缘。 在最中心的位置，隐约能看见有些许破损的金色纹路，正是个不太完整的传送阵。 “希望这玩意现在还可以稳定运行。” 就算嘴上这么说，阿兰妮斯依旧踏进了传送阵内等待启动。比起担心这里又出现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躲避崩塌的通道是她第一时间应该做的事情。 在她背后，那被她带下来的玩偶重新站起，借助“身高优势”躲在视觉盲区跟在她背后一同站上了法阵。 柔软的光晕包裹住阿兰妮斯，随后闪烁着彻底将一人一兽以及那小小玩偶送离。 这次传送目的地落在入口处，她绑好的绳索依旧存在，只是上面沾染了令人感到恶心的黑色粘稠物质。 坍塌追上了她，脚下再次开始摇晃，若是她刚才再犹豫两秒，很可能就已经被碎石掩埋。 也顾不上滑腻的手感和被污染的风险，阿兰妮斯直接上手抓住了绳索。掉落的碎石催促着她的动作，带来的紧张感也让她出现了些许失误，几次都差点没爬上去直接跌落到最底部。 身体一轻，人鱼拉住了阿兰妮斯的衣领，配合着她一同上升。 在她竭力爬出洞口的下一秒，整个洞穴彻底被封死。 周围耸立的柱体东倒西歪的整个堆在一起，彻底看不出原貌。而污染也有加重的迹象，原本还能看出来零星绿意的植物和丛林彻底被黑色淹没，她甚至以为空气要将她的气管戳爆。 更让人糟心的是，周围逐渐亮起了数对猩红的“光点”。那是无数野兽的眼睛，种族不同的它们却因为污染减少了相互之间的冲突，反而盯上了她这个“异族”。 这回坏了。阿兰妮斯抽出剑刃，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这种情况，她真的有可能跑出去吗？ 增援她是不指望了，只要别落井下石就好。 从密密麻麻的包围圈里突出重围看上去像是不可能的方案，只是她并不是只会等待的性格，愿意过来这边冒险捞一笔足以体现。如今关乎性命，她自然要拼尽全力尝试一把！ “救救命救救我” 呼救声隐隐约约从身侧传来，只是阿兰妮斯并没哟理会。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过来时的情况，她迅速规划好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回去的路途必定会出现变数，她不可能去救一个不知道什么情况的拖油瓶，更何况她的目光望向一个直立的、看上去像是，或者说曾经是个人的生物，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至少伪装的稍微像一点，好吗？” 这种人形生物产生的过程非常好判断，就是一部分抵抗不住侵蚀的雇佣兵最后化成的模样，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克制住内心的波动，阿兰妮斯手中的大剑已经顺着力道没入了这个人型生物的肩膀并一路径直劈下，变成了两半后还能隐约看见内脏。 还好这东西没有血液，取而代之的是流出的黑水，却仍然让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黑色污染蠕动着将变成两半的人体包裹，止住不断流淌的黑水，拧断了四肢以诡异的姿势朝阿兰妮斯爬行过来：“救救我” 现在不是任由情绪流露的时间，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刃，再次以同样的方式劈开另一只污染兽，迈步向前为这位早已转化成污染物的人终结了痛苦。 ——污染物无法回归正常。 阿兰妮斯绝望又无助地跳回水缸里，那个小小的鱼缸需要她蜷缩起来才能躺下，但尽管回到水里，她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就像是被抛弃的信徒，再不会得到海神的青睐。 人鱼小姐的眼睛眨了眨，滑下来一点眼泪，融进水里，没了踪影，她的难过也像是泡沫，除了发红的眼眶之外再无痕迹。 大概是歌声影响了亡灵女巫的睡眠，咔哒阁楼的门被打开，金发女人出来靠在楼梯上开口。 “安静一点，阿兰妮斯，要鬼叫出树屋外面叫。” 鬼叫？！ 这个女人怎么敢这样侮辱她？！ 本来还在沮丧的阿兰妮斯难过都忘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眉毛都气得挑起来。 “奥莉安娜！” 砰——回应她的只有女巫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第 49 章 呸呸【营养液加更】 女巫这一睡就睡了一天，每顿都要靠着她吃饭的人鱼终于坐不住了，悄悄摸到阁楼去，想看看奥莉安娜醒了没有。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回荡在走廊里，阿兰妮斯咬牙按住腹部，好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 她在敲门和直接踹开之间，选择了鱼鱼祟祟地贴在门板上，试图听听里面的动静。 老师没死在里面吧？ 人鱼小姐恶毒地想。 但是她想完自己又呸呸呸了两声。 不能这样诅咒奥莉安娜，不然老师要是死了，那她怎么办，她也得饿死。 塞尔多拉森林太大，每次出去都是用传送阵，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出去。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咔哒一声开了。 没有了东西的支撑，人鱼小姐顿时往里面摔过去。 开门的人比她反应更快，瞬间就后撤一步，躲开了她的突袭。 砰——阿兰妮斯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哎呦大叫几声，她想摸摸后背，屁股又痛，想揉揉屁股，肩膀也痛。 更难堪的是，她这一下没有了克制，肚子更是响得跟打雷似的，看起来像是饿了三天。 奥莉安娜：“……” “你在我门口做什么？” 亡灵女巫虚弱地问出声，已经不想再点评她这样愚蠢至极的行为了。 阿兰妮斯：“！！！” 金发女人疲惫无奈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人鱼小姐的自尊心。 什么？阿兰妮斯有些震惊的眨眼，但多萝西娅很显然没有仔细解释的想法，而现在也并非是解释的时间。或许只有等到正式见过其他同伴之后，才能真正了解她们的过去与构成。 根本不需要费心去解除整个建筑外围的防护，电火花已经在防护层外炸开，撞击在弧形的光幕上层层蔓延。 这防护装置像是接触不良般连续闪烁，终于如同蛋壳般碎裂、剥离，最终变成晶莹碎屑消散。 “三层！” “明白。” 巨人鱼的虚影掠过上空，不过转瞬即逝便已经掀起凌冽的狂风。 随后，艾斯塔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只在原地留下蛛网般向外蔓延的裂纹。再出现时她已经来到了高空之中，整个人挂在墙面上，墙壁就像是柔软的豆腐，在“利爪”与狂风的切割下彻底裂开！ 这次，阿兰妮斯终于明白，为什么艾斯塔会选择穿宽松的衣服。 她背后伸展出一条墨蓝色的粗壮尾巴，鳞片由无法目视的部位蔓延到她的下颚处，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与白色没什么差别的浅蓝色鳞片，覆盖她的整个下巴。 艾斯塔的双手双脚异常粗大，是极为擅长近身战斗的风格。配合上尾巴的动作，那怕仅凭借她本身过硬的素质，便足以将肉身脆弱的人类撕成两半，甚至连加固过的窗户以及外墙都无法阻碍她的脚步。 一道残影从破开的空洞中冲进房间，阿兰妮斯也从震惊中收回思绪，紧跟着踏入庭院。 在影子的托举之下，她翻身跃入房间，扫过被狂风与雷电笼罩的房间。 房间内部除了圣女之外，还有几位法师和骑士，其中一位的穿着明显更加华丽，看上去地位“仅次于”圣女本人。 作为一个重要战力，阿兰妮斯本以为对方没去前线而选择呆在城主府内部是为了保护同样没有前往前线的圣女。但比起一直位于后方的圣女，目前还是地面上闪烁得法阵更加引人注目。 而那位圣女董可音她都已经快要将整个身体缩进角落里了，身边的防护技能宛如暴风雨中的小舟摇摇欲坠，看上去随时可能变成一地碎屑。 “传送法阵，级别还挺高，应该能传出去不少人。”站在后方的多萝西娅只看过一眼就已经辨认出了这玩意的具体作用，“就是不知道连接地点在哪里……估计是王城那边吧。” “嗯。”阿兰妮斯嘴唇紧抿，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柄完全由暗元素凝结的长剑。她平举剑刃，思绪完全拉远，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那位正在勉励抵抗的敌人身上。 她应该进去帮助对方。阿兰妮斯的脸颊上再次浮现出有些瘆人的限制魔法，亮度却比以往暗淡许多，忽明忽暗的好像随时都要消失的状态。 奥莉安娜几乎已经敌人逼到角落，但那涌动的冰层和无处不在的光属性法术仍然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脑海中仅有一个念头：进去，然后跟上她的动作。 大门被暴力破开，听到动静的巡逻骑士直接冲进了房间内，让本就堆满了书籍和装饰品的房间看上去更为拥挤。 与此同时，艾斯塔也被法术的余波逼退，暂时避开了正面进攻，转头寻找其他机会。 有鲜红的血液从毛孔中渗出，很快便将她的整条右臂被鲜血沾染。但阿兰妮斯却像是已经失去了痛觉，双腿弯曲下蹲，由暗元素构成的剑刃已经扎进了士兵没有铠甲防护的关节后方。 敌人根本没来得及惨叫，脖子便已经被随后赶到的奥莉安娜拧断，整个瘫倒在地。他的武器也被阿兰妮斯顺势拿走，扭身拦截住了另一位敌人的攻击。 随后，分别冲向不同方向的艾斯塔全身闪烁着噼啪作响的电流，宛如拖着尾巴的流星撞击在敌人身上！ 电火花四处飞溅，在火花的影响下产生了一连串激烈的爆炸，黑灰色的烟雾也扩散开来。 只是这次她并非是正面迎敌，脚下发力，肉眼可见的裂纹以她为中心散开，推动着她整个人如炮弹般冲出。 阿兰妮斯紧随其后，每一次动作都会有血迹滴落。但就像是所有感官与情绪都消失殆尽，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无知无觉的向前冲锋。 手中的长剑再度插入一位骑士的颈脖，终于承受不住力道从中间裂开。她并没有因此感觉到惊慌，直接扯过那骑士仍然在抽搐的身体当作掩护，拦下了其他敌人的挥砍，又顺手抽出另一柄长剑，从空隙中刺入了敌人的腰腹。 在她背后，三位敌人从不同方向向她扑来。阿兰妮斯抽剑回防，没有任何留恋的丢掉了手中的尸体。 粗大的人鱼尾扫过场地，拍碎了几个敌方法术。阿兰妮斯钻过奥莉安娜为自己清扫出来的空隙，接替艾斯塔继续往前冲。 没有回眸进行眼神交流，也没有开口，她们就这样交换了自己的位置。 被围绕在中间的董可音瑟瑟发抖，脸色宛如纸张般苍白。哪怕她已经反复做过心理建设，但直面冲突依然让她满心惶恐，除了反复释放治愈术之外其余却什么都做不到。 她打不中敌人，也适应不了耳边痛苦的哀嚎声，萦绕在鼻腔里的血腥气味和地面上四分五裂的尸体更是让她满心惶恐。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阿兰妮斯抬头与董可音遥遥相望。 或许是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自己满溢出的紧张感，董可音突然感觉到没来由的惶恐，错开了自己的眼神。 原地跃起，阿兰妮斯在躲开横扫的利刃只余跃上了奥莉安娜前探得手臂，借力跃入高空。魔力在她得胸腔中翻涌，终于在距离地面十几米得最高点脱离了干扰魔法得限制，再度与元素连接。 暴怒的火焰回应了她得呼唤，所有得魔力尽数凝聚在剑刃之上，化作拖着长尾得流星朝地面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盖过了周围一切的杂音。烈焰带来了连串肉眼可见的风压，伴随着爆鸣让房间内的地板寸寸龟裂。 蠕动的影子跟上了她们的行动，无声无息的将所有尸体拖进阴影之中，彻底变成了一片平的“湖泊”，再无踪迹。 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在小房间内回荡，身材壮硕的骑士小臂微微颤动，几乎快要站立不稳。就算如此，他依旧将法师护在身后，举剑应敌。 在他背后，法师也早已开始吟唱法术，明亮的火元素凝聚成一团照应着他的脸庞，却显得他整个人更加阴沉。 阿兰妮斯的双目闪烁着惊人的亮光，似乎燃烧着火焰的眼神几乎要将对面整个吞没。她同样举起剑刃，正面对向骑士的面庞——然后缓缓下移，对准了敌人更为脆弱的颈脖。 在两位火元素天赋者的加持下，整个房间很快变得异常燥热，就好像只需要一个行动就能引爆火花。 那位被护在身后的法师和她善用元素一样啊。阿兰妮斯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不过瞬息间便已经完成了和周围元素得沟通。 在天赋属性相同得情况下，亲和力更高的人永远能得到元素的率先回应，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而现在，阿兰妮斯正是利用了这种时间差，直接削弱了敌人的法术。 房间的大门再度被推开，象征着治疗的光晕笼罩了整个房间。与此同时，阿兰妮斯手中的剑也与敌人相撞，火焰席卷而上。 这次进来的还是熟人，正是阿兰妮斯曾经见过的老神父。 搁这儿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送呢！？ 突然被大量光元素笼罩，出于本能，阿兰妮斯直接用元素包裹自身用作防护。 但光元素仍然从四周贴合她的皮肤，很快让她感觉到些许呼吸困难。 “其实我老早就想问了，你们是怎么在过量的光元素里行动自如的？”阿兰妮斯被巨大的力量逼退三步，感觉到光辉在身上落下的强烈灼痛后难免暴躁。 只是其他魔女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行动困难或者不适，而唯一暗元素天赋比较强的芙罗斯特身上尽管也有象征暗元素的黑色烟雾存在，却并没有妨碍到她们的行动。 “这个啊，还挺简单的。”芙罗斯特藏身的阴影在她脚边停下，黑雾自新同伴的脚踝蔓延而上，为她披上了一套暗影铠甲。 另外两位魔女并没有暗元素天赋，因此能够指导这位新同伴的或许仅有这位【影子魔女】自己。 “光线的投射必然伴随着阴影，这是自然界的规律。”蔓延的阴影几乎铺满了大半个地面，为芙罗斯特提供了大片活动区域，“元素之间也无法避免这种特制，只需想象、感受最后共存便好。” 阿兰妮斯皱眉，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先回去吧。” 奥莉安娜心底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她们回了树屋，阿兰妮斯却精神不是很好，刚刚还一直是饥饿状态，现在反而开始泛起困。 又饿又困，但是困意会更浓重一些。 她本能地想回鱼缸里睡觉，奥莉安娜想拉住她，没能拉住。 “阿兰妮斯？”亡灵女巫不太放心地观察着她。 阿兰妮斯爬上楼梯，却一顿。 那个鱼缸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自动锁住了入口，上层封闭。 不是，她就出去一趟，床怎么没了？！ 人鱼小姐愣愣地盯着那个鱼缸，脑海莫名滑过一个念头。 没有鱼缸，那她今晚睡哪？ 第 50 章 谢天谢地 “阿兰妮斯？” 亡灵女巫皱眉喊住她，“你还好吗？” “这个鱼缸为什么自动封住了？我想我该找找说明书。”阿兰妮斯惦记着自己想睡觉。 奥莉安娜看着她迷糊的样子，更加不能放心，“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用魔法把人鱼浮过来。 “先和我去做一个检查。” “但我只是饿，并没有什么痛苦的现象。”阿兰妮斯体会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感受，“我想应该吃多点东西就好了。” 与此同时，在城墙之上，阿兰妮斯看见了那些被粘液包裹的怪物，艰难的吞咽起口水。手中没有特别趁手的武器，她总觉得有点不安。 污染规模实在是太大了，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或许这也是搭建的防护只能支撑一小时左右的原因——因为在没有暗元素保护的情况下，恐怕呆半个小时就已经被同化了。 就算暗元素防护已经暂时压制住了污染的扩散，这些疯狂的怪物却也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只是卡在了看不见的隔膜中激烈挣扎。 “请问……”有人在她背后开口，“你就是那位新来的同伴吗？” “对，是我。”阿兰妮斯扭头，与来者对视，“怎么称呼？” 这位负责“送货上门”的魔女第一眼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外貌，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 但直到随着她举起看上去像是莹润玉石的长条物体，阿兰妮斯才注意到她斗篷下残缺右臂和脸颊上残留的宛如烧伤般的凹凸疤痕。她心下了然，并没有任何过多表示，只是目光短暂略过便重新聚焦到她手中的物体上。 “你可以称呼我为罗文，是专门负责后勤的魔女。” 看见这位新同伴并没有多说什么，罗文对她的好感快速上升。 魔女中确实有数量众多的残疾人，但更多还是手脚健全、思维正常的健康者。这些并无异常的人初来乍到时大多会对她们表露出同情或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与她们交流也会不自觉带上这样的情绪，刻意夸赞她们的自力更生与勤劳。 这些正常的同伴当然是怀抱善意才会加入魔女的队伍，但罗文常常吐槽说，以她自己“脆弱的自尊心”，还是希望同伴们能够把自己当做正常人看待。 “这是我们送过来的武器，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思绪收回，罗文手中的容器白光一闪，武器被微光包裹着展示在她眼前，“听说你更加擅长‘重武器’，这边所有的大剑、战斧或是其他类型的武器全部都在这里。” 除此之外，还有五套和她体型差不多的铠甲。所以说她们两个，是献给所谓神明的“祭品”吗？ 只是对方接下来的解释让她打消了这个疑虑，短时间把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塞回胸膛中。 总结来说，就是他们的国家出现了被“黑暗”污染的怪物，只有圣女能够完全净化，让一切回归平静。所以她们就出现在了这里，只是却没想到直接买一送一召唤过来两人。 而且她还从其中获取了最关键的信息，有圣女，自然也有对应的“魔女”，据说那些污染生物就是她们搞出来的。 她们居住在被浓雾笼罩的丛林中，进入讨伐的探索队全部一去不返。其中历史上最著名的魔女自然是【飓风魔女】奥莉安娜。奥莉安娜，据说她自出生起就能够操控风暴，将自己的母亲给撕成了碎片。 非常正统的剧情，召唤她们其中一位过来便是要对付魔女们。阿兰妮斯想，同时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要开口询问他们吗？ 动动脑子，阿兰妮斯。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几乎是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并且进行思考。 首先，应该询问的便是—— “请问，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只是她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名叫董可音的姑娘便已经替代她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她不那么在乎这个世界的百姓，先伪装成什么也不懂的萌新看看情况再说，而这种时候还是别开口比较好。 这位还比较年轻的孩子脸上的不安看上去更加强烈：“可是，就算我们两个人其中有一位是圣女，也救不回来所有人……你们的国家，少说也得有百万人才对。” 不会要在这里干一辈子吧？ 那银发青年非常尽职尽责的将她讲的话传达给了上位的皇帝和同僚，也不知道是谁率先笑出了声，说出两句她听不懂的话：“——” 这些笑声让阿兰妮斯不太舒服，近乎本能的后退做出了防御动作。但她的动作却并没有引起对方的任何敌意，反倒是让她更加明显的感觉到了不适。 “为了区分谁是圣女，我们最好还是稍微测试一下两位真正的天赋。” 她就说这玩意怎么都不可能装下太多武器，原来是带有空间的容器吗？阿兰妮斯头一次看见这种容器，难免受到了些许震撼。 这种空间储物装置的形态各不相同，完全统一的特性大概就是“贵”。能存放下少说十把武器的空间放到市场上售卖，没有千枚金币估计都没办法拿下。 “话说回来，这把武器就这么送给我了？还是仅仅只是暂时借用？”阿兰妮斯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问清楚，适当放低些心理预期。 再怎么说她们也不过是刚见面的普通人，直接送是否有点…… “你可以放心选择，一旦选中，它便是属于你自己的武器了。”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顾虑，罗文更加深入的解释道：“既然已经选择成为了我们的同伴，我们自然也会选择信任你。只是一旦背叛，哪怕魔女仅剩一人，也会竭尽所能将你处理掉。” 真的直接送？阿兰妮斯大受震撼，看向那些武器的眼神充满了宛如巨人鱼看到秘宝般的兴奋感。 “对，就是这样。”罗文轻轻笑起来，“所以，你看上哪个了？” 哪怕阿兰妮斯对于武器制造并不了解，也可以看出这些武器的品质都相当不错。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最为显眼的暗红色巨斧上，抓住长柄将它握于手中。 “这个吗？是个非常不服管教的孩子。”对于她的选择，罗文并没有多加劝阻，只是出言提醒，“若是发现不合适，还可以过来尝试其他的选择。” “多谢。”阿兰妮斯谢过对方，掂量着这柄略微有些沉重的战斧。 不服管教吗？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使用时有什么不顺手，大概只是魔女并不擅长这类武器罢了。 其实作为一个新手，她也算不上多么擅长。只是之前在抢其他骑士的武器时，阿兰妮斯总觉得这些武器有点过于轻——甚至连她之前用的那柄武器，感觉也差点意思。 直到她接触到了这柄巨斧，尝试着挥动两下后便确认，至少截止目前为止，它确实是自己用过最顺手的武器。 但现在并没有给她更多机会来熟悉自己的新装备，远程攻击已经开始在她耳边轰鸣。 早已维护完成的便携式炮台对准了兽潮，附带着各种元素的魔力炮弹喷吐而出，落在兽潮中央引发了激烈的连锁反应。 这些炮台的操作者全部没有呼唤元素、使用法术的才能，与平民并无任何区别。但她们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掌握了操纵“改装武器”的才能，完全能够参与到对抗兽潮的队伍中。 这个世界上能够使用法术的人数并没有覆盖到全体魔女身上，若是想要做出些贡献，恐怕便只能依靠自身的勤奋和对于这些“外置器官”的研究。 呆在城墙之上的除了使用“改装武器”的攻击手外，也有其他的魔女仍然在活动。或许称呼她们“魔女”并不准确，因为其中大部分都没有被官方登记，或许连官方都觉得她们早已去世。 阿兰妮斯还在其中看见了两位光元素的使用者。和大多穿着深色服装的暗元素天赋的魔女不同，身着星蓝色服装的她们相当显眼。 听说“流放之地”内暗元素相当活跃，这几位前辈呆在那里肯定相当辛苦。她想，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两位使用法术，莹白地辉光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围内，几乎不会让旁人感觉不舒服。 大部分人对于光的刻板印象就是治疗者，但在魔女的群体中，她们治疗能力的发挥空间很显然被极大压缩，从而转向了其他方面。 跟在她们身边，跟随着一位看上去相当年轻的女孩，正一脸严肃的跟随着她们的“步伐”放出了暗元素法术。 这是阿兰妮斯头一次看见那些光元素和暗元素的“使用者”之间的配合。光晕完全囊括了全部肉眼可见的暗色，就这样安静的悬浮在半空中，飘荡着“落”在了兽潮的头顶。 守在一旁的艾斯塔也动了。根本不见她吟唱，不过抬手指向了正前方，天空中便已经展开了连片的法阵。 雷霆咆哮着轰击在地面之上，瞬间将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污染兽中央撕开口子。 而上面的光团也终于炸开，几乎将范围内的所有污染都清扫干净，暴露出明显的真空区域。 “每次看到奥莉安娜使用法术，都会觉得这真的是太疯狂了。” 城墙之下构筑出一层简略的防御，更擅长近战的魔女们站在防御后严阵以待。在她们的斜后方是一部分士兵，用来与她们一同配合作战。 发出感叹的魔女也已经在流放之地呆过很长时间，期间也曾经遇到过数次奥莉安娜醒来。每一次为了卸掉积攒过多的魔力，这位“人鱼女”总会大闹一通，然后重新归于沉眠之中。 但今天的情况却有了很大不同，这次出手，奥莉安娜不再是为了缓解魔力过多而带来的痛苦，而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开场攻击。 今天和以往究竟是差在哪里了？她百思不得其解，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四处乱跑。 就算她们位于兽潮的首要冲击地点，如今被屏障挡住的污染兽们暂时对她们构不成威胁，也就任由她自己胡思乱想了。 奥莉安娜立即停止念诵咒语，但为时已晚，她短暂地眩晕失去了对阿兰妮斯的控制。 这条人鱼没了魔法光团的阻碍，又纠缠到她身上。 等亡灵女巫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阿兰妮斯已经趴在了她的身上，碧绿色的眼睛透着浓重的渴望。 她们交叠倒在地上，呼吸交融，身体紧紧贴挨着，暖意互相传递，那些人鱼分泌出来的粘液蹭了不少在她身上，皮肤接触到的地方居然开始渗出一股更强烈的痒意。 好像期待着有人能揉弄，舔舐。 奥莉安娜仰头看着顶上的木板，衣袍都被揉散了，人鱼小姐正扣住她的手腕压在头顶，柔软的唇瓣落在她的下巴，用舌尖细密地舔舐。 她的双腿被人鱼的鱼尾挤开，尾鳍勾缠在她的脚腕上，黏滑的鱼鳞剐蹭着她的皮肤。 亡灵女巫喘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居然能闻到气味。 一股诡异地，能勾起她心尖渴望的甜腻的香气。 奥莉安娜终于冷下脸，掐住了阿兰妮斯的脖颈。 50-60 第 51 章 求求你 “唔！” 阿兰妮斯被她强硬地扼住喉咙，发出一声似痛苦又似欢愉的低吟。 女巫冰凉的指尖和掌心紧贴着她的脖颈，每一次呼吸都会更加贴合，诡异地给她带去一丝舒爽。 人鱼小姐完全没有抗拒，反而是缠绵地看进女巫眼底，故意轻哼着继续磨蹭她。 “再摸摸我”她碧绿色的眼睛里都是荡漾的水光，鱼尾轻摆，在女人的脚踝上蹭来蹭去。 奥莉安娜：“” 亡灵女巫深吸一口气，把这条人鱼从自己身上撕开，她身子一翻，半跪起来，用膝盖抵住阿兰妮斯的小腹。 “清醒一点。”奥莉安娜不轻不重地在她脸上拍了两巴掌。 才出声。阿兰妮斯在一片嘈杂中睁开眼睛，入目是在面前晃动的人影和一眼就能看出精美的房间。周围的环境完全不是自己家旁边应该存在的，环绕在旁边的人影在她模糊的视野里拧成一团重影，嘈杂的说话声搅动着她眩晕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什么情况？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只能看到些许模糊的色块，失去聚焦的双眼带给她无法掌握现状的惶恐。 邪教？绑架？阿兰妮斯感觉自己的身体异常沉重，仿佛刚从长达数十年的沉睡中醒来，亦或者经历过一场长时间的运动。 耳边细碎的交谈声不知为何无法听清，偶尔几个清晰的音节也根本难以理解。 眼神重新聚焦，阿兰妮斯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完全陌生的景象，全身僵硬的坐在原地。落入陌生地带的心情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便重新归于镇定，只是她的面色仍然表现出异常的惶恐。 只需要一眼，阿兰妮斯就清楚自己现在绝不可能在国内。 且不说那些发色各异的人类，周围的装饰也更加偏向西方。大面积的浮雕与花纹被金色薄纱笼罩，华美但并不轻浮，有点像是曾经参观过的西方皇宫景区。 明明她自己刚刚下班回到家，却因为不知名原因来到了这片陌生地带。 不，或许不是不知名原因。 脚下有圆形图案的光辉逐渐暗淡，虽然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玩意，但她仍然猜测这东西与自己在这里的原因有点关系。因为就在几秒钟之前，自己刚到家的瞬间，地板上便亮起了相同的图案，再睁眼便已经到达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难道是……穿越吗？平常浏览过不少小说与游戏剧情的阿兰妮斯迅速想到了这一点，然后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她之前确实想象过穿越这种东西，但并不意味着她真的想穿越到完全陌生的异世界！ 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是否与那些人类有关系？如果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无数问题从脑海中涌出，又被阿兰妮斯重新压制回意识深处。之后还会有时间去询问，接下来重要的是明确周边环境、保证自己能够活下来。 目前在场众多的人似乎同样也在辨别情况，彼此之间低声交流，所用的语言似乎有点类似西语，但仍然有不少音节并非她所熟知的。 趁着他们在交流的空挡，阿兰妮斯悄悄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目前她所处的地点是一处面积大约有一千平方米的大厅中，环顾四周，周围的柱子上雕刻有栩栩如生的图案，似乎每一根都讲述了一个故事。视线越过柱体，她看见了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窗户，以及悬挂在四周的墙面上、纺织有金色图案的织物。 就连那头顶上的天花板，都描绘着色彩瑰丽的图案。自天花板上悬挂而下的水晶吊灯，闪烁的璀璨光芒差点晃花了她的眼。 她之前去西方国家旅行的时候进入过宫殿景区游览，皇家大厅和这个差不多大。只是那里的繁华程度因为时间流逝的痕迹，比这边稍显不足，也不知道这里的人究竟是如何将周围的环境保养的跟新的一样。 不仅仅是周围的布置，她面前这些头发五颜六色的陌生人身上的服装与饰品也是相当精美的那一档。 那些人长得倒是挺好看，放到现代社会上也都算是外貌非常出众的那一档。哪怕是坐在最上面的老头，都能看出来他年轻时绝对不是啥长相歪瓜裂枣的丑东西。 不过想想也是，聚集在这里的人类大概率地位崇高，只要祖上三代找的伴侣容貌说得过去，就不会出什么丑人——贵族嘛，可以理解。 思绪在脑袋里都转出九曲十八弯了，现实的时间才过去不到五秒的时间。 得益于整个大厅内气氛诡异的原因，目前没人打扰她观察环境，自然让她注意到了旁边那个白白净净、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 这孩子看上去年纪还很小，应该还是个未成年，一头耀眼的金发披散在肩头，配上那水灵灵的蓝色眼睛和瓜子脸很容易激起其他人的保护欲如果她遇到的是正常人类的话。 外国人？ 她看上去相当紧张，看样子已经意识到她们早已换了个陌生地点，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起来。 不过老实讲，就连作为成年人且已经步入社会有一段时间的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实感，看着面前的景色就像是一场梦，更不用说才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了。 她并没有着急站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惶恐环顾四周，等待他们谁先开口。 语言不通可能是一个问题，主要是拿不准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而且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男性，并没有女性，如此也让她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其中几位肌肉发达先不提，别忘了他们还有能将人召唤过来的陌生技术。就算阿兰妮斯她是个练家子，也不可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或许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能活着就不错了。她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叹息，攥紧了衣角，克制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 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稍微消停点比较好，掌握主动是强者才有的权力。 现在她已经开始想家了。尽管母父已经双双去世，但她的朋友以及人脉全部都是她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当然，还有她存下来的钱。 只不过沉默了半分钟不到，阿兰妮斯却觉得自己像是度过了十年般漫长，直到身边的少女开口才重新将她的理智拉回。 “请、请问，这里是哪里？”这孩子实在太过紧张，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能、能不能，先放我们回去，我家里有钱” 原来和她是同一个国家的人吗？又或者是在相同国家长大的同胞？ 不过照现在这种情况，她们想回去恐怕是很难办的事情。阿兰妮斯愁容满面的揪住自己的发尾，尽管仍然期待听到点好消息，对于“她们能否回家”这件事却持悲观态度。 终于有位银发男人站出来：“两位小姐，让我来解释吧。” 这是一位长相十分清秀的男人，银色的长发整齐的绑起，被扯到身前，让她想到了一句动漫名梗： 你的发型很危险啊！ 同时，阿兰妮斯也理解为何由他来学习语言并进行交涉，恐怕便是因为他“看上去”是最温和的一位，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第一眼，阿兰妮斯就觉得一定是他将她们召唤过来的。这种微妙的感觉她也不是很清楚是什么原因，反而更像是一种直觉。 “很遗憾的告知小姐您，通道是单向的。” 漂亮，彻底回不去了。阿兰妮斯捂脸，遮掩了自己大部分表情和上翻的白眼，连续运功了几次才忍住自己破口大骂的冲动。 光看外形和体型，她就知道自己目前绝对不能招惹对方，更不用说对方还有奇怪的魔法，不如表现的“乖”一点。 “你们两个的其中一位，是我们国家的圣女。” 不是，搞什么。阿兰妮斯皱眉，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穿越前的世界中有关于圣女的历史——只有祭品或者死人才会在这种类似于中世纪的背景下被冠以“圣女”的名号，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正在死的路上。 被折磨这么久还没办法舒缓的欲望已经将她的嗓音都闷出一丝沙哑，还带着低轻的喘，和不易察觉地温软落在阿兰妮斯耳边。 “你话太多了，阿兰妮斯。” 嗯？人鱼小姐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妙，但是求饶已经再来不及。 亡灵女巫突然变速的举动顿时截断了阿兰妮斯即将出口的语句，她再不能完整说出话，故作甜腻的声音都被揉回了原本的清丽，带着点点细微的哭腔。 “等等等，不是这样” 在主导权彻底被剥夺的那一刻，阿兰妮斯才真正意识到恐惧，她再也不敢在亡灵女巫耳边乱哼乱叫，偏头挣扎起来。 “老师，我好了我不要了” “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 她的鱼尾颤抖着，连尾鳍都彻底展开，没了任何试图反抗的念头，无力仰头哀求。 “奥莉安娜，奥莉安娜” “求，求你，呜” 第 52 章 该死的 人鱼在发情期的时候，一切都是为了获得愉悦而准备的，这对她们来说完全是释放和宣泄的机会。 在亡灵女巫用力屈指的刹那，阿兰妮斯就已经被极致的感觉冲晕了大脑，哼哼唧唧哭着想蜷缩起来。 但是她的小腹被女巫牢牢压住，手腕也被束缚在床头，连鱼尾都被奥莉安娜坐住，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接着这份让她崩溃又舒坦的欢愉。 人鱼小姐觉得自己陷入空白的时候，应该是无声且静止的，可事实上奥莉安娜满耳都是她发软的呜咽。 “呜呜” 在最情难自禁的时候，阿兰妮斯边哭边乱七八糟地咒骂她。 “你这个坏女人” 受到攻击之后的鬼熊也仅仅只是不舒服的甩动两下脑袋，身体受损的部位被污染迅速填补包裹。这次的攻击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只是加重了污染，让它朝“完全污染”更深一步转变。 被敌人压制的感受让阿兰妮斯感觉到了久违的怒火，心间跳跃的“火焰”却并没有搅乱她的心智，反而照亮了之前埋藏于内心深处的记忆。 在一片漆黑的天幕下，痛苦的呜咽与张扬的调笑声最终全部被嘶吼冲散，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 她头一次爆发出那样强烈的求生欲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技术，在那头怪物将商队所有人杀干净之后一斧劈烂了它的脑袋。 如今的现状与当初并无多少不同，唯一的区别大约只有“周围没有尸体碍事”这点。 更深层次的记忆似乎同样被触动，似乎不用怎么思考与犹豫，漆黑的暗色能量便已经在阿兰妮斯的手心聚集。 她也终于知道了自己在第一次面对怪物的时候是选择如何做的了——那是一柄漆黑的巨斧，没有任何装饰、完全由暗元素构成且十分轻便，方便使用。 也正是因为自己通过重新构筑出武器的行为，让那些调查者“误认为”自己善用斧头。尽管潜意识中觉得这个斧头不应该是这种完全是黑色的状态，她原本起伏汹涌的内心似乎已经得到了抚慰。 或许她真的擅长吧，不然怎么拿到这玩意就有种既视感？阿兰妮斯手腕转动，将手中自己创造出的武器转移到最方便使用的位置。 仿佛已经举起了千百次巨斧，阿兰妮斯感觉到了模糊的共鸣，内心早已化为了一片澄澈而又光滑的镜面，再无法被外界干扰。 象征着不详的黑红色纹路自阿兰妮斯的右眼向下蔓延，直到颈部才看看停下，不时有血红色的流光在其中奔腾而过，让她看上去颇有些诡异。 巨斧之上已经完成了火焰的附着，本应漆黑的巨斧仿佛蕴含了令人不安的能量，为火焰附着上了不详的紫色。 火与暗元素蜂拥而至，在她身边环绕盘旋。虽然无法再为阿兰妮斯标注鬼熊的位置，但对暗元素感知的大幅提高，让她已经能隐约感知到一个轮廓。 阿兰妮斯站在原地未动，手中巨斧划出一个漂亮的正圆，直接嗑在了鬼熊的肩头，自己竟然也借着力量连退三步，与敌人拉开了距离。聚集在一起的元素瞬间因为碰撞来了个大爆炸，让鬼熊原本灰白色的皮毛变成了焦黑一片，原本引以为傲的“隐身”能力也已经无法再使用。 无需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指引着她接下来要如何行动。 就这样将中心下移，火焰就这样在她身边虚虚悬浮，宛如火焰的铠甲。只有阿兰妮斯自己清楚，这一套铠甲只能加速她对火元素的感知，并无太多防护效果。 就算重新又有了武器傍身，还是长度至少有一米起步的斧头，阿兰妮斯的动作也变得大开大合起来。本应沉重的武器被她挥舞的虎虎生风，数次削掉了鬼熊的皮肉。 鲜血溅落在她的脸颊之上，又被火焰的高温烤干，只留下浅红色的痕迹。 阿兰妮斯发出一声轻笑。 无论是武器进入肉。体的触感，还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都让她感觉到熟悉，却并不会感到相应的恐惧。 很熟悉，也稍微带上了点安心，就好像她本来就应该属于这里。 就这样平平无奇的挥动手中的巨斧，在空中划出漆黑的锐光。甩掉的鲜血滴落在地面，也证实了阿兰妮斯之前的猜想并无问题，这只鬼熊并未被完全感染。 突然受到的伤害让鬼熊发出了暴怒的嘶吼声，而这本应让她耳膜嗡鸣的声音全部被她忽略，宛如猛兽般高高跃起，自高处扑向那阻拦她的敌人。 宛如一颗坠落的火焰流星，阿兰妮斯径直坠落，利用本身的体重整个撞击在鬼熊的背部，压出一连串肉眼可见的风压。巨斧整个没入鬼熊身体，几乎将敌人的整个身体斩裂，软绵绵的扑倒在地。 随着她的动作，背后凝聚的数把武器全部发射，彻底将鬼熊捅了个对穿。 或许是害怕对方装死，又或者是单纯只为泄愤，阿兰妮斯再次用火焰远程轰炸了两下尸体。这鬼熊只是在近乎溢出的火力轰炸之下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有了动静，原本紧实的皮肉也变成了焦黑一片。 随手将已经毁掉的大剑以及剑鞘从身上取下丢到一旁，她站在原地喘息，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差点让她当场失去行动能力。 阿兰妮斯脚下一个踉跄，拖动着自己的脚步向前走。 不过，现在跟失去行动能力应该也差不多了，就连魔力也已经差不多被压榨干净。好在她已经看见了边界，只要能够走到那边，自己就…… “几位大人，她在那边！” 背后传来了男人大呼小叫的声音和金属移动的摩擦声，让阿兰妮斯本能的想要指挥暗元素聚拢成武器进行反击，但“光线”已经先一步截断了她和暗元素之间的联系，也让基本成型的巨斧彻底溃散。 全身被柔光笼罩，阿兰妮斯感觉到了灼热与痛苦，熟悉的暗元素也完全驱散再不见踪影。明明是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能力，却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排斥。 “唔。”她发出一声闷哼，抬眸透过光晕与来者对视，“应该说不愧是已经研习光元素多年的教徒啊。” 那是几位身披银甲、手持巨盾的骑士，将一位身穿白袍的老者严密保护在中心，令她感觉不适的光元素法术便是她发出的。 根本不用对方开口，阿兰妮斯就觉得要坏。在被对方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她身边可是环绕着大量暗元素的。 还有她身边的那头人鱼等等，跑哪去了？不知何时，一直跟随她的人鱼已经消失无踪，而阿兰妮斯本人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算了，离开也好，至少意味着它不用跟着她受苦。五名骑士朝她包围过来，身上泛起柔和的白金色光辉，那是神明的祝福，是他们进入污染区的底细。 而她没有意识到的是，自己脸上还未曾消退的异样花纹，意味着她就算已经完全“藏起”暗元素，仍然会有些许异常暴露在外，像是指示的信标般彰显了她本人的与众不同。 “束手就擒！”骑士指向她的剑刃闪烁着逼人的寒光，看上去随时能割开她的身体，取走她的性命。 这种情况，她有拒绝的余地吗？阿兰妮斯只剩下苦笑一种表情，就这样站在原地等待她得到的最后审判。 反正她现在体内储存则魔力早就已经枯竭，不可能打赢现在的敌人，倒不如暂时先等待身体恢复后再看看情况。 被带回去之后逃出去的可能性或许很小，但现在除了消耗体力外反抗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效果。 长时间处在光元素的笼罩之下，她感觉到了无法忽视的眩晕感，骑士们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夏日恼人的苍蝇蚊虫。 某种意义上，光暗的关系还真是符合刻板印象，作为互相排斥的存在，一旦相遇便会由强者驱散弱者。意识归于沉寂之前，阿兰妮斯脑海中划过这样的想法。 老神父沉默的注视着陷入昏迷状态的青年，直到一位骑士轻声提醒了他：“——神父？” 自他进入教会以来，这是他见过最奇怪的魔女。她实在是有点过于安静了，没有反抗、哭泣与求饶，就这样安静的任由他施加了法术。 而其他魔女就算是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也会哭喊、便捷与求饶，就算曾经是贵族小姐，到最后也不过是全身沾满泥泞的囚犯罢了。 “请各位骑士放心。”老神父的面容依旧和蔼，“教会会做出公正判决的。” 伊斯塔特周围会出现魔女，神父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意外。这里临近“流放之地”，魔女没有任何小动作才让人惊讶。 更何况这位形影单只的暗元素使用者未必是魔女，或许仅仅只是刚觉醒暗元素的人。但无论如何，审判仍然会照常进行，而这场审判将会决定她成为放逐者，还是成为王国前行的柴薪。 不过，她身上有一点让他很在意。那些黑红色纹路，有些像是“限制魔法”带来的效果。 这种法术使用的条件相当苛刻，尽管是全元素通用的法术，却必须被施术者全心全意配合才行。 但哪里有人会选择信任一位削弱自己实力的人呢？这也就导致了“限制法术”虽然效果强力，但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会用，几乎已经完全被改良过后的束缚法术所替代。 亡灵女巫直接念诵了一个不可接触魔咒，将阿兰妮斯从她身上赶下去。 人鱼小姐砰的一声滚到床下，又痛又爽地哼了两声。 “你干什么” 她没有说完，就被下地的女巫拎起领子，直接从地上抓起来，打开门扔了出去。 鱼尾正面朝地，撞到了她最脆弱的地方，阿兰妮斯这下是真的疼得龇牙咧嘴，差点从情潮里清醒过来。 她漂亮的碧绿色眼睛里浮出水雾，委屈又难耐地回头看去，结果却对上女巫可怖的目光。 坚硬的地面就和奥莉安娜的眼神一样冰冷，亡灵女巫明明气都还在喘，脸还泛着红，连嘴唇都是鲜活的红润。 但她说出的话却没有什么情面，带着厌恶。 “滚去客厅，没把你该死的发情期解决就别来见我。” 第 53 章 老师在生气吗？ 砰——门被摔上。 亡灵还算是有那么一丝慰藉的冰冷气息彻底被隔绝在房间里，阿兰妮斯再感受不到。 她热潮反复，又开始难受起来。 这个坏女人一天天的就知道折磨她，连帮忙都不帮到底。 阿兰妮斯气恼地咬了咬牙。 但是奥莉安娜房门紧闭，她到底还是有些隐秘的害怕，没有再闯进去。 刚刚有几个瞬间的失控让阿兰妮斯一度生出恐慌，爽是爽了，但又不甘心自己居然被女巫这样玩来玩去。 阿兰妮斯能够感觉到自己在梦境之中，正位于高空中高速飞行。“她”似乎完全变成了巨人鱼本身，能够感觉到心脏的搏动，完全转化为她耳边嗡鸣。 激烈的痛苦侵蚀着“她”的神经，几乎让她无法再保持平衡，视线也开始模糊。 “还得……再飞远一点。” “她自己”发出了痛苦的呜咽，挣扎着仰头望向高空，最后一次扇动着翅膀，想要重新朝向高空，避免最终坠毁的命运—— 人鱼哀鸣着坠落，在她恍惚的视线尽头，一片城镇正在黑色光晕的保护下安然沉睡。 梦中飞溅的碎石和尘土包围了她，而在现实中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硬物戳弄，阿兰妮斯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杀心，睁眼刚好与那位看守者对视。 “亲爱的，我希望你能让我自己安静呆一会儿。”她头一次开口与对方交流，嗓音听上去略微有些嘶哑，“反正明天上午我就要死了，多少能满足以下我这个愿望吧？” “把嘴闭上，魔女。”这位看守士兵看上去想直接将她生吞活剥，但碍于仍然需要在民众面前进行的审判克制住了自己的行动，“我妹妹她就死在你们魔女手中，像你们这种败类没资格提要求。” “每次一想到她四肢扭曲的躺在雪地里，我就恨不得把你们给全部杀光！” 家人被杀掉了啊，那么他对于魔女的憎恨完全可以理解，不过——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而且更重要的是，既然他这样仇恨魔女，为何不现在就杀掉她？ 或许是因为拥有其他顾虑，亦或者仅仅是觉得她马上就要“十分痛苦的死去”，什么时候动手也无所谓。但若是阿兰妮斯自己的妹妹被人所害，凶手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她会亲自动手，把那人大卸八块。 说起来，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就算被审判，也能够活下来，估计此时还抱有对她进行审判的希望，也挺“可怜”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再需要同情，因为他们会很快变成一句尸体。 行动之前，阿兰妮斯的精神力再度深入到空间内。 但这次，她没能唤醒艾拉。人鱼将自己的身体团成一团，所有尖锐物体全部收拢，让它看上去像是个毛绒团子，很显然无法再指望它的帮助。 有位士兵低声嘟哝：“这里的温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背后的束缚手环传来的微弱咔嚓声彻底让她放弃了压制暴怒的情绪，甚至没有抖落早已失去作用的束缚，高温的“烈炎刀刃”已经直冲他的面颊与颈部交界而去。 第一次攻击角度稍微有些歪斜，被铠甲挡住，但第二击并未失手，凝聚的元素在略微有些变形的铠甲夹缝处炸开。 “等等，你”守在门口的那位士兵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经被同样的方式终结了性命。 这两个家伙并不谨慎，但阿兰妮斯只会因为她们的轻视而欢呼。尽管她做了各种预案，但对方主动给她减少麻烦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磨损束缚装置比她想象的容易，甚至有点太过于简单了，这东西的核心是完全没有考虑过隐藏吗？ 火焰蒸干了地面上流淌的鲜血，只留下斑驳的色块，与污泥混合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阿兰妮斯尝试着用元素延伸自己的手臂，取下他们身上的钥匙挨个尝试。 “要不是早就确定他们身上有钥匙，我才不会现在就动手。”她低声吐槽，手上动作不停，“真的离谱，他们究竟建了多少监狱‘单间’？” 空气中浓重的光元素让她感觉到了些许灼烧的感觉，却并没有第一次遇见后产生的恶心感。自从觉醒了火元素天赋之后，阿兰妮斯便已经免疫了所有“烧伤”，头一次因为不同元素带来的灼烧感让她还挺新鲜，更何况这种感觉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也并不难受。 只是现在，她感觉到了些许“不和谐音”，又像是洁白纸张上的墨水，直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专注于“开锁”的阿兰妮斯瞳孔骤然紧缩，几个连跳迅速离开牢门，但黑暗仍然追逐着她的脚步，甚至一度攀附上她的脚踝。 影子！那家伙在—— 狭小的牢房根本没有多少能够躲藏的空间，不过是几个呼吸间，阿兰妮斯便已经被逼到了角落。电光火石之间，阿兰妮斯的四肢已经被极为柔韧的阴影包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甚至连嘴巴都已经完全被影子堵住。 “我会带你出来，如果不愿意我就放你下来了。” 不是，哪有救人这么搞的？阿兰妮斯被“自己的影子”敲的满头包，只能小幅度点头告知对方完全同意对方的要求。 又菜又爱玩的朋友们都知道，能够有人带着且不用自己探索危险区域是件非常爽的事情。 就是这个带人方式有点简单粗暴，感觉更像是威胁而不是救人（bushi。 阿兰妮斯感觉束缚自己的力道稍稍放松，涌动的影子轻轻拉扯，让她整个人沉入到黑暗之中。 这完全就是暗元素法术，对方究竟是如何在全是光元素笼罩的情况下利用暗元素进入这里的？阿兰妮斯整个人被阴影包裹，视线一片漆黑，仅有微弱的摩擦感提示她正在被人呆着飞速前进。 但暗影之中氧气含量很少，尽管她有意识放缓呼吸，仍然不出所料的感觉到了窒息。 “抱歉，因为之前的一些意外，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强制措施。”有人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为刚才的行为解释，“前几天我们在营救的过程中差点被背刺。” 阿兰妮斯的余光看见了一头乌黑长发，大片垂落到地面与阴影融合在一起。那人整个被宽大的黑袍包裹，只露出苍白的皮肤。 所以为什么受伤的是她？她除了无语就是无语，蹲在地上缓了十来秒才从窒息感中脱离。 不知道什么原因，周围的环境异常嘈杂，铠甲的碰撞、尖叫与奔跑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敲打着她的耳膜。 又一个声音插进来：“呃，你真这么干了？” 蹲在她身边的女声回应：“我承认我确实暴力了点，可能是对之前的事情有点心理阴影了吧。” 她回头，看见了那位大约只有一米四左右橘红发色的女孩，身边还跟着一只布制“兔子”，配合着身边人的动作一同挺起了胸膛。 ——是那位她曾经见过的“报童”。 或者说，应该叫她【玩偶魔女】多萝西娅。 比起身边那位魔女和阿兰妮斯本人，她身边基本没有任何元素环绕，也就是说她没有使用元素的天赋。那么，她是因为玩偶的制作，还是因为其他的某方面才受到了排挤？ “哎呀，被认出来了吗？”她双手叉腰，“明明当时我已经做好伪装了，果然还是因为身高问题吧！” “别、别这么看着我！”她像是只炸毛的小橘猫，“我身高虽然不高，但我已经成年了！只是因为生病我才这样……” “抱歉，原来您已经成年了吗？”这点阿兰妮斯确实没有想到，“呃，其实并不是因为身高，而是因为发色。” 就算是异世界，橙发也是相当张扬的发色，只看一眼恐怕就会留下深刻印象。虽然她确实因为身高和年龄的不匹配感到震惊，但她更多是觉得这位魔女“这样小”就被驱逐而感到同情。 亡灵女巫轻吸了一口气。 她还没有搞清楚人鱼血对她的影响能有多久，万一永远不会消退，那她岂不是也要跟着这条人鱼每年都失控一次？ 简直是野兽做派，亡灵女巫什么时候有受过这种屈辱。 她在这一瞬间真的有考虑过要不要把这条人鱼抽干血早点研究透彻，免得自己又要遭受痛苦。 大概是奥莉安娜的眼神太可怕，阿兰妮斯居然敏锐地看出来她隐秘压抑的怒气。 人鱼小姐挥动鱼尾游到她面前，手掌搭在鱼缸上。 她若有所思地开口，语气里略含一丝发现女巫秘密的幸灾乐祸。 “老师在生气吗？” “为什么？” 阿兰妮斯微笑时露出尖牙的一小角。 “因为我发情的时候你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第 54 章 这才是真正的撒气 “你知道为什么？” 奥莉安娜脸色难看起来，下意识想把她领子揪出来质问，但指尖上前只能碰到坚硬冰冷的玻璃。 她的指尖隔着鱼缸和阿兰妮斯的掌心相触。 “知道什么？”阿兰妮斯也被她问懵了。 人鱼小姐只是记得她当时帮自己的时候看起来也很难受，样子跟自己发情期没什么区别，由此联想出来，女巫或许会在她发情的时候有同样的感觉。 阿兰妮斯的表情太无辜，漂亮的碧绿眼睛眨呀眨，又从唇边吐出来一串小小的泡泡。 很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行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多萝西娅也平复了情绪，“我也得替我的同伴道歉，可能……呃，她的动作确实有些粗鲁。” “十三天前的那场审判，你应当还记得。”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似乎随着思绪一同飘回了当天。 那个疯女人本来应该拥有逃生的可能性，但她拒绝了魔女的搭救，固执的认为只要付出自己的性命，便能够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最后甚至一度引来了卫兵的注意。 “只差一点点，我就被发现了。”带她出来的那位魔女脸色越发苍白，让她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这还是我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这位魔女还太年轻，比起那些真正从死亡线上逃离的魔女，自幼在“流放之地”长大的孩子仍然有待磨练。 她当然能够直接杀掉看守，强行带着囚犯出逃，只是 “但没必要，不是吗？”阿兰妮斯替她说出了心声，“无需在意，像这种情况就算救出来，也不过是浪费你们的精力罢了。” “而且会让我们两个提前暴露。”那位“小报童”双手叉腰，“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玩偶魔女】多萝西娅和【影子魔女】芙罗斯特向你致敬。”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奥莉安娜说得无比平静，这些可能她已经推演过无数遍，在见过尤妮丝之后，无数的可能性结束在了一条路上。 这么想着，黑发骑士的神色沉了下来。 一旁的玛蒂娜瞥见了奥莉安娜的神色，不由和汉娜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无言。西尔芙几人也停住了话头。 而阿兰妮斯和艾德琳两人，一个是半吊子的人，一个是平民出身，对这些弯弯绕绕完全不明白。 刚好回转过来的冰霜巨龙听到了后半段，一呆，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怀念，站了许久才闷声问道：“达芙妮还好么？” 奥莉安娜：“殿下身体康健，前不久还巡游了米菲儿地区。” 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阿兰妮斯一拍脑袋终于想到忘记了什么，“啊对了，杜恩阁下，狄金森阁下托我带一封信给你。” 说着就把什么标志也没有的信封递给了杜恩。 冷冽寒风中，阿兰妮斯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冰龙神色突变，短短几分钟经历了春暖花开到秋风瑟瑟，最后变成了和脚下冰封层……啊不对，是变得比埃尔希的臭脸还要难看！ 她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把信撕碎了，但在冷风中和颤颤巍巍的信纸僵持几秒后，杜恩还是小心地把信件收了起来。 失望地看了眼众人，杜恩一边嘀咕着“卡洛斯不是好人”，一边招手示意她们跟她走。 阿兰妮斯捂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脏，所以，老杜恩暗恋了许多年的人是那位八星预言师达芙妮皇后！？ 冰宫很空，空到匪夷所思，只有墙壁，众人行走其中如在镜宫中。 向来话不停的艾德琳也收了声，这里太过空旷，平时微不可闻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得十分清晰。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想和我签订契约，”杜恩一边说，一边招来风雪擦掉留下的脚印，让地面重新变得光滑如镜，“你应该知道，契约有三种，一种只有单向束缚力，一种对双方都有束缚力，巨龙可以在协定范围内分享一定力量给另一契约人，另外一种是同命契约。” “你打算怎么签？”杜恩唰地回头，柔顺的白发划出雪幕似的风景，眼中满是认真。 契约是个好东西，互利互惠，她能在泰尔山脉呆这么久一是本来就不爱出门，二么，就是靠着时不时的短期契约。毕竟，在佣兵协会发布任务可比等一个会自己上门的冒险者麻烦多了。而现在，她正好有一些事情要麻烦人类。 奥莉安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杜恩的表情，“三个要求换三个要求，具体事项我们可以在契约文书里详细规定。” 杜恩断然回绝，“不可能，太长了。” 她想了想，接收到了队伍末尾某人的挤眉弄眼，自以为明白了——请直接拒绝掉！ “最多三个月，”杜恩回头一指塞弗拉，“不过，我要这个人。” 身形修长的精灵一抖，略有些惊恐地问道：“您、您是想做冰雕么？” 杜恩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要不然呢？” 塞弗拉顿时松了口气，“好。” 倒是奥莉安娜神色有些紧张，塞弗拉答应得太快了，杜恩要是有心坑她，大可以动些手脚，她实在担心其中还有些弯弯绕绕。 然而她回头看向灰眸法师，却骤然少了些担心——阿兰妮斯和杜恩眸光交错，脸上都多了几分明了和满意。 两条巨龙这里： 杜恩下巴微收：别担心！ 阿兰妮斯眼睛一眨：多谢！虽然不知道苏尔公国到底什么情况，但让奥莉安娜能有三个月的龙契可以用，总归安全些！ 要是阿兰妮斯知道杜恩的想法，她肯定会大呼冤枉。 要说埃尔希和杜恩，她还是比较放心杜恩，毕竟埃尔希实在是被穆拉泽尔赐福太多了，她实在不觉得埃尔希是条靠谱的巨龙。而杜恩啊，只是条长情的可怜龙而已。 年轻的巨龙这么想着，又回头端详着塞弗拉。 塞弗拉出身幽禁之森，是难得一见的暗影精灵，身材极其高挑纤细不说，肤色也是深棕褐色的，像是被日光晒了许久，看上去和传闻中皮肤白皙的达芙妮皇后完全不沾边。 “……韦伯阁下？”生性羞涩的暗影精灵敏锐地觉察到了巨龙的目光，小小声地问道。 有些喑哑的声音在冰宫中荡开。 时刻关心着自己模特状况的杜恩停住了脚步，严厉的目光射向了阿兰妮斯。 灰眸法师抬起头，恍然大悟——是眼睛。 塞弗拉的眼里有和那些冰雕眼中一样的悲悯，甚至更胜一筹。 阿兰妮斯从未见过大陆上那唯一一位八星预言师，但她曾经见了许许多多杜恩的冰雕。 大多数都是笑着的，只不过雕的全是同一张脸庞。 “没什么，”阿兰妮斯摇摇头，同样小声地说，“你的眼睛很漂亮。” 塞弗拉有些害羞，“谢谢。” 旁观了一切的奥莉安娜心情有些微妙，她很明白，阿兰妮斯喜欢她的眼睛，她也几乎肯定，阿兰妮斯也是条龙。 但就和很多东西一样，喜欢了这一个不代表不能喜欢另一个，更不代表会为了博得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喜爱而放弃自我。 美欲之神的恩惠从来捉摸不定。 她回头看着神色和缓下来的白发女人，忍不住嘲讽一笑。 一个月后 “以前我也这样！我那叫‘敢爱敢恨’！” “不用做一下伪装吗？”眼看着两个人马上就要进入拌嘴模式，阿兰妮斯迅速转移话题，顺便问出了自己之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疑问，“随便把尸体丢在监牢那边是不是稍微有点？” “完全不用。”多萝西娅目光越过她，投向小巷尽头的出口，哪里隐约可以看见乱作一团的人群，“很快这里就要乱起来了，无人会关注一个溜走的小小魔女。” 阿兰妮斯疑惑歪头：“？” “——因为兽潮马上就要来了，在那之后，这座城镇就是我们的了。” 奥莉安娜收回手，退开一步，敛去了眼底刚刚爆发出来的情绪。 改良过后虽然效果大打折扣，但达成目的已经足够。 说起来，限制魔法唯一比较出名的使用者，还是“初代圣女”格拉纳媞雅和她的人鱼。很有意思的一件事，这两位觉醒的元素不同，意外很擅长同一种法术。 或许正是因为擅长限制法术，圣女才能在人鱼的辅助下以身为饵，彻底封印所有污染。在那之后，人鱼也不知所踪，传闻中他似乎永远留在了边陲之地陪伴着恋人。 不愧是史料中著名的一对恋人与搭档，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老神父想，最后扫过那些骑士们： “不出意外的话，圣女马上就要亲临现场。这场审判，将会在圣女大人的见证下完成。” “别把你粗俗的体验强行附加到我身上。” “这很恶心。” 奥莉安娜终于在人鱼小姐面前展现出自己尖锐的一面，她能说哭无数来求学的魔法师，自然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很温柔的存在。 亡灵女巫冷厉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面无表情嘲讽。 “这才是真正的撒气，人鱼阁下。” 第 55 章 讨厌你 阿兰妮斯震在原地。 亡灵女巫的话就像是尖刀，一下一下扎进她的心口。 女人眼底的厌恶和话里的贬低都让她心底发寒。 人鱼小姐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她本来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这样说她？ 这是她的错吗？ 一篑。“就算你是影神的信徒，想从暗影之地的那位手上拿到一点深渊泉也不容易，那位想必也很看重你。” 准大祭司循循善诱，但从死地拼杀出一条路的刺客丝毫不为所动，她懂个屁！这一回要是成功，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拿到进入影神殿潜修的名额了！ “拖延什么时间！那条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砰—— 恐怖的炸裂声随之响起，隐约还有巨龙狂怒的嘶吼。 尤妮丝的目光穿过缓缓下落的烟尘，似乎能看到天际的庞大身躯，身后，不灭之炎蠢蠢欲动。 “那边是狄金森阁下？” “没错！” 匕首再次落空的刺客皱起了眉。这位准大祭司虽然看着柔弱可欺，但真对上了，却跟泥鳅似的，滑不溜手很是难杀。 几个呼吸之间，二人既然从巢穴前的空旷地带挪到了山下茂盛的林边，薄得近乎透明的匕首之上愈发黯淡，似乎能吞噬所有光线。 尤妮丝轻叹一声。 人称风暴眼的娜丽·狄金森、当世五大法圣之一居然也来到了这里，希尔家族真是足够重视她的。 希尔家的死士冷笑一声，陡然融化在了森森阴影中。 踩着光影分界线的尤妮丝低头一笑，顺手把胸前的头发拨到背后去。 影神是个边缘神祗，在大陆上的信仰十分稀薄，有些人甚至会把他归到暗影之地的那些神明里去。唯有一个例外——刺客。 影神能赐下的术法不多，最广泛的一个便是操纵影子，因此他的信徒不是在剧院里折腾灯光布景的，就是刺客。 可是，有光才有影，对镜才成双。 下一刻，金发的祭祀笑着被匕首贯穿胸膛，一支无可匹敌的箭矢也命中了躲藏在阴影中的刺客。 刺客扑通一声从影子里掉出来，惊骇地看着尤妮丝一点血也流不出来的胸口。 计划有变！ 他刺杀过那么多人，从来没见过这种奇怪的……魔法？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细想了，正当他下意识再度融进暗影中时，又一只利剑从天而降，带着穆拉泽尔的荣光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澎湃的神力轻而易举就压过了影神的赐福，眼下，行走于阴影中的刺客再也回不到异度空间里去了。 生机飞速流失的刺客勉强抬头望去，火龙巢穴的入口处，一道金色的身影格外刺眼。 目标根本没离开过洞口！ 那…… “既然知道我手里有镜子，怎么不多调查一下再来呢？”手持长弓的尤妮丝失望地摇头叹了一声，乍一听，很有替刺客痛心的意思。 不过，这确实也怪不到希尔家倒霉蛋身上。毕竟德希尔之镜虽然八百年前就碎了个满大陆都是渣，但大多碎片只带着微薄至极的神力，最多当个彰显神灵恩宠的赐福品，用来对战简直是天方夜谭！ 至于当年神战的细节？ 那可就更无从寻觅了。神明的荣宠无处寻觅，探求神明的隐私更是随时会被诅咒的恐怖事件，也就是美欲神殿这群理论上完全属于穆拉泽尔的人才行。 洞口处，穆拉泽尔的眷顾者一点点抬起手中华丽的长弓，一支模模糊糊又似乎凝聚着毁灭气息的箭缓缓出现在弓弦之上。 箭矢无声离弦，转瞬间就扎进了肆虐的战场。 就在这一刻，不甘心就死在这里的刺客摸出了装着深渊泉的小瓶，将清澈至极的泉水倒在自己身上，任由泉水将自己腐蚀得血肉模糊，骨骼外露。 “我诅咒你……” 叮—— 一箭穿心 与此同时，埃尔希和狄金森的较量终于即将分出高下。 含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冲出去的埃尔希闪电般得打了个弯儿就要回去——她能感受到，有人在飞速靠近她的巢穴！ 她——要——把那人撕——碎！ 暴躁而愤怒的火龙周身的空气扭曲地近乎万花镜，狄金森一撞上就知道这不是个好时候。 但埃尔希根本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 不灭之炎当头砸下，慷慨得好像是国家庆典上的烟花，又凶猛得胜于喷发的火山熔岩。在汹涌澎湃的火元素大潮下，狄金森躲得十分狼狈。 照这样下去，尤妮丝她肯定是找不到了。 于是，大名鼎鼎的狄金森阁下很自然采取了打不过就跑的策略，同时寻找起了掩体。 一座漂亮的尖顶魔法塔映入眼帘，白色的塔顶闪耀着的简直是生机的光芒。 能在泰尔山脉建起这样一座魔法塔的法师，肯定是实力超群的顶尖法师吧？肯定有办法防范这位坏脾气的巨龙邻居吧？她这么想着，脚下的风哧溜一转弯，带着她飞去了那边。 不灭之炎紧随其后。 地面上，远远地看着代表埃尔希的红光远去的阿兰妮斯并没有意识到危机正在逐渐靠近，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嘿嘿，埃尔希还有今天！活该！ 直到眼前闪过一片有些熟悉的白光，而后是几乎要将耳朵震聋的巨响。 阿兰妮斯怔愣着停住了轻快的步伐，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那个方向是…… 下一秒，她惊恐地感受到：断了。 她和她的魔法塔之间的联系，断了！ 亡灵女巫收拾好炼制室的东西，重新上楼。 她走到楼梯口，却莫名停顿一下。 那条人鱼还在客厅里。 奥莉安娜想到刚刚的争吵，心底浮出一股很难言喻的烦闷。 她花了几秒整理好自己的心境才跨入客厅。 客厅里很安静，没有阿兰妮斯的问候，那条平时见到她都要凑上来问好的人鱼窝缩在鱼缸的角落。 悄无声息，像是死了一样。 刚刚那个关于幻想生物的猜测突然就在奥莉安娜的心头浮现。 她下意识走到鱼缸前，站在了阿兰妮斯写下讨厌的位置。 “阿兰妮斯？” 第 56 章 很好哄 关于这一个下午阿兰妮斯到底和埃尔希达成了什么协定，我们仍未可知，一切能被肉眼观察到的仅限于火龙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及可怜的魔法塔主人稍微愉快了那么一点的脸，外加美欲神殿准大祭司若有所思的眼神。 这场充满金币气息的争论终于结束时，日神的辉光已经快落下了，埃尔希不打算仍由这群讨厌的生物游荡在自己的巢穴周围，这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局面！ 于是，从前懒散得整天睡大觉的火龙立刻主动提议要把还在试炼之路上挣扎的两位小队成员接过来，然后…… 该往哪儿去就往哪里去，总之别在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确保一点。 埃尔希充满敌意地盯着诺尔温和狄金森，眼瞳变成了危险的竖瞳，隐约有火苗跃动的闪光，“你们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要是我回来后，发现我的契约人不见了，那么我会保证，你们将在不灭之炎中见到死神！” 话音落下，她便冲出去化作了原型。 阳光下流光溢彩近乎顶级火晶石的巨龙又回头看了一眼，威胁性地吐出一口火便一振翅，冲向了密林深处。 没了暴躁的火龙，山口的气氛顿时平静了许多。 奥莉安娜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眼神在看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法圣身上移开，冲着尤妮丝率先开口道：“尊敬的佛罗伦萨之冠，下午好。” “下午好，”尤妮丝笑得很开心，很自然地朝黑发骑士走去，“想必您就是苏尔之剑吧，请直接叫我尤妮丝就好。” 看着两人已经火速开启了社交模式，阿兰妮斯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墨水瓶，开始默默计算魔法塔的重建费用。 墙体…… 内饰…… 铭文…… 还有近些年的通货膨胀，对了，耶芙的工资和安置费还没算进去…… 阿斯亚之笔飞速书写，阿兰妮斯越算神色越垮，没一会儿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所有都需要换新，就连设计图纸都不能沿用之前那一份，因为她已经没办法再弄到一具石巨人遗骸了！ 除非她去大地女神殿里偷！ 要命！ 另一边，闲不住的红发弓箭手左看右看，既不敢接近看似和蔼的老太太法圣，也不想在奥莉安娜和尤妮丝的寒暄中当壁花，于是抱着弓溜达到了阿兰妮斯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阿兰妮斯，你还好么？有什么需要帮忙么？” 好吧，她承认，她其实想问的是阿兰妮斯的魔法塔和那位火龙阁下之间发生了什么。 看着艾德琳完全掩饰不住的八卦表情，阿兰妮斯诚实地摇了摇头，尽量平静地说了一下事情的大概。 摸过金币的人都知道，金币其实是很重的，如果要以大量金币进行交易的话，那么最好选择那些刻画了加固符文的承装容器，要不然很容易面临金币掉一地的尴尬局面。 听阿兰妮斯的描述，艾德琳觉得，重建魔法塔所需要的金币份量，大概能把自己活活压成肉泥！从前就知道法师很有钱，但没想居然能这么有钱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材料，自己都只在百科全书上看见过名字！ 她干巴巴地安慰了几句，立刻明智地转移了话题，“阿兰妮斯，你们是和艾登大师一起的？都碰到了什么？” 阿兰妮斯勉强地点点头，“德希尔之镜，我们进了德希尔之镜的碎片。” 艾德琳：“啊！？” 不远处，艾登大师一阵疯狂咳嗽，暗示意味极其明显，然而阿兰妮斯的神情仍然有些飘忽，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 艾德琳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并没有多想，继续兴致勃勃地说着：“那可真是太厉害了！神器欸！里面发生了什么？我跟你说，我、西尔芙和塞弗拉就是当棋子去了，幸好还是一个阵营的，要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女神在上，我连棋子都认不全……” 阿兰妮斯知道那棋盘。 那是一幅极其古老的卷轴，进入其中的冒险者会随机成为一枚棋子，而后依照棋局规则，在没有操纵的情况下努力获胜。 想当年她第一次找埃尔希时就被那棋盘困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埃尔希见她实在破坏了太多棋子，自己把她放出来的！ 深有同感的阿兰妮斯顿时满怀同情地看着艾德琳，缓缓道：“辛苦你了。” “至于那镜子，其实也很无聊，缪……”年轻的巨龙陡然止住了话音，不远处，准祭祀的眼神已经飘了过来，很温柔也很有力。 意识到了自己差点渎神的阿兰妮斯干笑两声，“主要还是奥莉安娜比较聪明，我想，只要品性正直，都能从美欲镜里面出来。” 艾德琳扫了一眼尤妮丝，立刻移开眼神。就算她对美欲神殿完全不感冒，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缪拉泽尔亲选的下一任大祭司的貌美程度确实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不过么，她曾经听一个异乡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像尤妮丝这样的美貌，大概能把宫廷里那群一肚子坏水的人耍得团团转吧。 不久前才沐浴着神光的阿兰妮斯对尤妮丝的美貌没什么反应，好奇道：“西尔芙边上那个绿头发的是谁？” 艾德琳：“米洛纳斯管叫她诺尔温，应该是美欲神殿的，具体我也不知道，老法师说不定知道。” 阿兰妮斯失望地叹了口气，艾登大师却慢步走了上来，高傲地一抬头说道：“绿发诺尔温，高等木精灵，高等魔法学院的老师，也是现任美欲神殿大祭司的至交好友。” 哦，好朋友…… 等等，谁的至交好友？ 阿兰妮斯眼神一飘，不确定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暗示，静了许久。 艾德琳犹豫了一下，按捺不住地小声问道：“你说，这回奥莉安娜不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吧？” 嘿嘿，不幸中的万幸！ 阿兰妮斯垂下眼遗憾地叹了口气，状似伤心，却使劲搓了搓脸，掩盖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恐怕是的，那位美丽的祭祀手上已经有了龙契，看那颜色应该是埃尔希阁下的。” 这多好啊！！ 她原本还在想怎么和埃尔希串通一气，让她拒绝奥莉安娜的请求，没想到她居然自己找了个骑士！ 嗯，虽然说是骑士也不太对吧，不过也差不多嘛！ 半点没有发现阿兰妮斯的异常，艾德琳抱头哀叹一声，“这下可难办了，龙岛烈焰虽然名声不太好，但据说还算是泰尔山脉巨龙里和外界接触比较多的，我听说冰霜巨龙杜恩的脾气更不好，而金龙安格拉又很老了……” 红发弓箭手沉默了一阵，算了算时间，神情更加忧伤，“现在龙岛也还不到开放的时候，难道要转道去辛加莱么？” “不行！”阿兰妮斯顿时抬起了头，“辛加莱都是骨龙，只有亡灵法师才去那里！骨龙又穷又丑，怎么配得上奥莉安娜！” 阿兰妮斯虽然是条稍稍有些特别的巨龙，但在怎么特立独行，巨龙血脉里流传的爱美、爱财还是在的，方才还压着的声音顿时就大起来了，不远处的几人瞬间回头。 身后的艾登大师：“……？” “没错！” 风风火火拎着汉娜和艾玛回来的埃尔希正好听见了这话，顿时深以为然，“骨龙那算什么龙？活着的时候是不是龙还不一定呢！” 还在原型状态的巨龙音量极大，话语中的鄙夷和不屑像是冰雹一般砸得人头昏脑胀，和她一起落下来的，还有两个脸色惨白、衣衫褴褛的冒险者。 “喏，是不是这两个？” 埃尔希爪子一松，两人扑通掉下来，连西尔芙都没来得及加一道风咒托一下二人。 阿兰妮斯定睛一看，默默捂脸。 一看就知道这两位朋友是被小妖精给忽悠瘸了。 小妖精是一种极其爱“开玩笑”的生物，五花八门的陷阱极其多，几乎到了一步一个坑的地步。更可怕的是，不时出现在迷宫墙壁上的镜子还会记录下冒险者闯关时的窘态，看埃尔希的心情放给冒险者们回味。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想成为龙骑士的冒险者已经完全被惹恼了，只想狠狠揍一顿埃尔希，然后顺理成章地被埃尔希狠揍。 说起来，这迷宫好像，还是杜恩帮忙建造的呢。 “不，不用扶我，让我歇歇。”拒绝了黑发骑士伸出的手的德伊鲁长叹一声，大字型瘫在地上，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我也是。”汉娜虚弱地附和道。 奥莉安娜默默收回手。 一化作人型，埃尔希就迫不及待地挤进奥莉安娜和尤妮丝之间，硬生生隔开了两人。 第 57 章 诶？ “不用了。”奥莉安娜揉揉眉心，把她的好意推回去。 “哦，也是，老师都死掉了，不需要吃饭。”阿兰妮斯随口接上。 奥莉安娜：“……” 人鱼小姐一激灵，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抬眼轻咳两声，强行为自己辩解，“我是说，老师的体质不需要吃。” 只是这话越描越黑，怎么都解释不清。 阿兰妮斯露出绝望的表情。 “吃吧。”奥莉安娜语气淡淡的，并没有因为这种事情和她生气。 人鱼小姐观察了她一眼，确信女巫的确没有生她的气，这才开始吃。 毕竟这周奥莉安娜生气后的行为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于她现在都不敢去触女巫的霉头，生怕又被扎心窝子。 * 另一边，在泰尔山脉窝了几十年的巨龙对着面前的巨幅画幕陷入了呆滞，蹭着怀中美人灿烂长发的手无意识地捏紧，指缝里已然多了几根无根的头发。 神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埃尔希抓狂的模样，尤妮丝无声地笑起来，推了推圈得越来越紧的胳膊，原来，这呆子之前是一点也没发现。 她都在想什么？ “疼。” 埃尔希陡然回神，屁股着火一般跳起来，“哪里哪里？！我烧到你了？！”话音落下，人形的巨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似乎缠了些过分闪亮的东西。 哦嚯…… 是这个啊。 埃尔希瞟了眼手上熟悉的发丝，心虚地往后一藏。 烧还是算了吧。 收藏一下还是不错的，毕竟是美欲神殿·准·大祭司的头发呢。 “你一直都知道！？” 埃尔希只是贪欲美色了些，但多出来的年岁可没白长，一见还安安稳稳坐在软垫上的美人的表情就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顿时高了八个度，“你！难怪你当时直接跟我走了！原来是因为这东西！” 埃尔希怒火中烧，期间还夹杂着一点莫名的委屈。 一想到欧鲁克平原上满是阳光的美好初见，她就觉得被眼前这个可恶的人类骗了！ 原来那灿烂辉煌的光晕里蕴藏的是满满心机！ 埃尔希越想越气，褐色的瞳孔中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周身的空气渐渐扭曲，脚下的软垫甚至传来了淡淡的焦味。 整个洞穴都被笼罩在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火光中，还在不断转播的画面像是陡然被夕阳笼罩了一般。 龙岛烈焰——火龙埃尔希。 “是，我一直都知道，”尤妮丝笑了一下，难得纠正道，“不过，是我请求你带我走的。” 见巨龙的双眼越发赤红，如火的长发简直要字面意义上的着了火，洞穴深处不灭之炎闪烁的光辉陡然增大，尤妮丝诡异地感受到了些许满足。 她很高兴。 鼎鼎有名的弗洛伦斯之冠在哪里都是备受礼遇的，但那些细碎的东西太文明了，近乎孱弱，眼前这些肆意生长的火焰，正合她意。 她站起身，一步步靠近已经站在扭曲空气中的巨龙，线条恍若天成的手臂径直穿过灼热的空气，抚上了埃尔希有些粗糙的红发。 纤细的黄金手钏和埃尔希不知不觉显露出的鳞甲擦出一声清脆的“叮”。 “你很漂亮。” 理论上，有了契约，巨龙的气息便不会灼伤她的仆人。 但，埃尔希身上蓄势待发的龙炎还是在闪烁了一下后瞬间熄灭。 “我不会放你走的。”埃尔希唰地抓住尤妮丝的手腕，语调前所未有地冰冷，目中火焰愈发炽烈。 “带你走可以，不过，你要应下我的誓言，成为我的仆人。” “好。” 曾经，落满了日神恩惠的原野上，披着金发的白袍女人笑意盈盈，像是某种金贵的百合花，似乎不假思索地便应下了巨龙的誓言。 自恃实力的巨龙自然不会拒绝一块送上门的小点心。 直到今日，她才发现，看似松软可口的小点心里原来包着铁石般的馅料。 咯牙得很。 但，誓言就是誓言。 “别忘了契约。”怒火中烧的埃尔希近乎傲慢地提醒道。 尤妮丝仍是一脸笑意，看向巨龙的眼神近乎宠溺。 她抬了抬另一只手，缠着一圈圈古老龙语的鲜艳红痕滚烫灼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龙族气息，似乎是感受到了契约主的怒意，那契约痕迹越发嚣张起来，近乎刺痛。 “这个么？我当然不会忘。它现在好烫啊。” 女人的声音仍是一贯的轻缓，唯独尾音带着些许幽怨，瞬间便击倒了还没有被人类社会荼毒太深的巨龙。 我恨不得让它更烫！！ 口是心非的埃尔希僵了片刻，甚至在她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契约便自行黯淡下去了。 尤妮丝满意地抚上埃尔希的背，温暖而坚实，现在这个姿势，就像是她把巨龙圈在这里怀里了一般。 疼吗？还是有点的，毕竟这是巨龙的怒火。 但，有时候，一些小小的伎俩还是很好用的。 尤妮丝侧头蹭了蹭巨龙，“我喜欢你。” “哦？！”埃尔希绷着脸，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节，瞳孔中的小火苗啪一下摇晃起来。 “不是喜欢我的不灭之炎么？” “都喜欢。” 尤妮丝的声音坦荡得近乎作弊。 “它很漂亮，也很有用。不过，美欲神殿下一任大祭司、米洛诺斯公爵夫妇之女、米洛诺斯公国的第二继承人，不该消失那么久。” 毕竟人鱼太过神秘，无论是什么书籍上都没有明确的记载，这还是温多林第一次知道人鱼还有名字。 温多林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回复了自己的名姓。 这位魔法师长得太过无害，又是第一个询问阿兰妮斯名字的人类，人鱼小姐很高兴地接纳了她，并且认真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温多林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阿兰妮斯点头又点头。 “或许吧。”温多林轻笑一声，“我带你参观一下学院怎么样？” “或许你以后也会来这里学习。” 温多林带她从魔法楼梯下去，还很体贴地先伸手请阿兰妮斯先上。 “诶？”阿兰妮斯愣住。 “来这里学习？”她错愕地指向自己。 “我吗？” 第 58 章 我好过分 “几乎所有人类魔法师都想进入这座象征着荣誉的殿堂。”温多林见她这样惊讶，微笑解释。 “就连兰切斯特阁下也一样在这里进修过。” “你作为她的学生，也应该会来进修，怎么了？”温多林若有所思。 她本来以为那位亡灵大魔法师阁下既然这样为这条人鱼解释，应该是很器重对方才是，结果阿兰妮斯一问三不知，看起来压根没考虑过进入学院。 阿兰妮斯茫然看着她，“兰切斯特又是谁？” 人鱼小姐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什么时候成这个听也没听过的人的学生了。 这下轮到温多林惊讶了。 有点尊敬，但不多。 阿兰妮斯毫不客气地笑了一声，在满场寂静中显得极为捧场。 艾登大师惨不忍睹地扭过了头。 赛琳娜顿了顿，露齿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中极为闪亮，看得人心里莫名一寒。 “还有我可爱的安娜小姐，早上好啊。” “多谢你们大清早地就起来瞎折腾，要不然我也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场面，”赛琳娜语调越发嘲讽，“不过可惜了，你们信任的这位新任守卫官可不是什么好人。我猜，你们大概或多或少也知道？要是你们是故意的，那我真大开眼界了……” 亚伦眼睛骤然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在看到安娜小姐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两少一老的奇怪组合后，便立刻明白了什么。 “你们敢！” 从不离身的华丽剑鞘被狠狠掷到地上，刹那间，在满是魔法痕迹的穹顶下，一条幽深小路显现了出来。 安娜小姐那镶着钻石的扇形拖地裙尾在里面若隐若现。 暗影世界！ 奥莉安娜瞬间反应过来，剑气迸发，但已经太晚了。 同一时间，另外两道法术也擦着亚伦的衣角而过。 眨眼间，洛西大公继承人之夫、秋城首席守卫官、今天的新郎亚伦已经脸色狰狞，一手执剑，一手掐着安娜小姐的脖子了。 礼仪长剑纤细而花哨，但安娜小姐看上去却比那薄薄的剑锋更为脆弱，纤长的钻石耳坠在剑身上反射出令人心碎的华彩。 谁也没敢动。 “你！”本就虚弱的洛西大公陡然站起身，又支撑不住地要跌下去，看上去颤颤巍巍，几乎要昏过去了。 “你这个背信者！你竟敢！” 咚—— 秋城的现任统治者在喘了好几口大气后，终于支撑不住栽到了地上。 “父——” 剩下的话语被冰冷的剑锋截住，安娜·洛西眼含热泪，脸颊泛上异样的潮红，看着没比她父亲好多少。 亚伦阴森森地低头瞪了一眼自己怀中的菟丝花，又抬头环视了一圈，秋城内的大小贵族都聚集在了这里，而经过多年渗透后只忠于他一人的卫队已经控制了全场，胜券在握。 几乎…… 场面难看又如何？只要走上那个位子，还有谁敢说什么么？ 只要，解决了这三个不请自来的外乡人和那个多管闲事的半人马。 “把水晶球给我！”他冲着阿兰妮斯吼道。 阿兰妮斯懒散地摇了摇头，提醒道：“没有安娜小姐的同意，你就算拿到了水晶球也没用啊。” “是啊是啊，你不会以为这小蠢货到现在还会配合你吧？”赛琳娜两手抱胸，毫不犹豫地煽风点火。 亚伦自诩脾气还算不错，说不上是个百分百合格的骑士，但百分之八十是有的，起码从来没有喜欢过那些太过血淋淋的场面，但自从遇到了那三个外乡人，他便屡屡破功。 “亚伦，放开我。”安娜小姐颤抖着开口，嗓音中是不容忽视的哀伤和痛苦，仿佛制住她脖颈的那只手带来的不仅仅是肉身的折磨，还有压倒一切的精神创伤。 “起码，让我到我父亲身边。” 亚伦没说话，只是手上狠狠一用力将安娜小姐往后一带。 “小蠢货！你是个法师！你不是能控制海德宫法阵的么？！”赛琳娜恨铁不成钢地大喊道，修长的马尾甩得几乎要起飞。 “够了！”听了许久的芭芭拉怒火中烧，胸口零件爆开一团鲜艳的火花，利用冲击力瞬间弹飞了附近的守卫，朝安娜小姐冲过去。 “芭芭拉——”亚伦冷哼一声，掐着雪白脖颈的手又紧了几分，几乎将她的两脚拖离地面。 “你们这群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们都应该被祂惩罚！”芭芭拉骤然停步，尖锐的咆哮响彻了穹顶之下。 亚伦大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根本不是人，怎么可能求到祂的一瞥！？” 他满意地看着周围贵族们审视中难掩惊惧的眼神，或许，这比他预想得还要好。 或许，一劳永逸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俊美的守卫官低下头，棕褐色的卷发垂落到安娜小姐璀璨的冠冕上，耳语道：“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仪式，把海德宫的控制权全权交给我，要么和你父亲一起死。秋城需要一个大公，但这个大公到底是谁，我想那群唯利是图的贵族们是不会在意的。” 穹顶下落针可闻，冰冷的甲胄反射着夺目的彩光。 今天，本是一个好日子。 阿兰妮斯抬头看着穹顶上五光十色的魔法阵，每一个都在激活状态，但除了刚刚那些被动打开的魔法阵，没有一个是新打开的。 是不能，还是不想？ “神迹之中，一切皆有可能。”她又想起了老法师在她们初入神迹之时讲的这句话。 也许，问题最大的地方，就是最显眼的线索？ 魔法袍突然被极其轻微的扯了一下，阿兰妮斯下意识寻找，正好和奥莉安娜似乎无意间投过来的眼神对上了。 这个意思是…… 阿兰妮斯忽然有些高兴，阿斯亚之笔从宽大的魔法袍中滑落一点，已经做好了准备。 “……告诉我，你会交出控制权！”恶魔般的低语在安娜小姐耳边响起，亚伦低头的样子还是那么温柔可靠，但情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安娜小姐咬着格外鲜艳的唇，没回答。 温多林：“” 温多林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眼，最后化作一口沉闷的气缓吐出来。 她还以为 算了，看来是她多想了。 阿兰妮斯完全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只是聊过天之后心情好多了，很高兴地抬手，搭在她手臂上，笑容洋溢。 人鱼小姐明艳的长相很适合笑，眼尾轻弯就把三分的情绪都放大到了十分，她碧绿色的眼睛里亮亮的，声音也很甜软。 阿兰妮斯对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谢谢你呀，温多林。” 第 59 章 不是想走吗？ “所以你现在近似人类。”贝琳达惊奇地看向亡灵女巫。 她们在桌前相对而坐，桌面上都是奥莉安娜这些天收集到的身体情况，分门别类罗列了各部位和之前的区别。 亡灵女巫的手稿一直都很细致，干净整洁，放在杂乱的桌上十分显眼。 刚刚讨论的时候贝琳达一张张翻，很快把她的手稿放得乱七八糟，但勉强算是有规律。 ——贝琳达自己认为的规律。 “只是有一部分特性，事实上我本质还是亡灵。”奥莉安娜摇头。 “赛琳娜。”安娜纠正道，朝着半人马歉意一笑。 半人马无所谓地踢了踢蹄子，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亚伦——她怕她一个没控制住就把这位“尊贵的守卫官”大人给踢死。 “这可真是太好了，”奥莉安娜像是松了口气，满眼真诚，“亚伦大人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 亚伦：“……” 他不想要“明事理”，他只想要赛琳娜死！ “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把赛琳娜小姐交给我的侍从长吧，他会安排的，”憋了口气的亚伦目光落到不远处一个骑士身上，边说边再度揽住了安娜小姐，“你最近身体越发不好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 安娜小姐低头微微推了一下凑过去的亚伦，似乎有些喘不上气地应了一声，忽地又抬头看向了不远处黑发的骑士。 “奥莉安娜小姐，这回真是多谢你了，我和亚伦的婚礼就要到了，真希望你能来参加。” 夜深了，正常人类都该睡觉了。 艾登大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扶手椅上佝偻着背的灰眸法师，摇摇头准备回房。 果然人老了就是熬不了夜，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连续三个通宵可一点不是问题，要是再加上一点点药剂，那就更久了。 他其实也放不下心，但既然有人守着，他就打算先打个盹吧，起码缓一缓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只有神知道那鬼地方的路有多难走，简直是一步一个坑！要不是那双施了秘术的靴子，他恐怕就要折在森林里了！ 但亚伦却没有让他如愿。 传闻中忙于公务、夜夜在海德宫伴着公务文书入眠的守卫官大人大半夜的，不辞辛苦爬上了高高的塔楼。 “诸位，你们是不是都被半人马迷惑了心智！？” 简简单单几句寒暄后，亚伦便单刀直入，神色严肃地开始质问。 阿兰妮斯呆了一会儿。当她们还在森林里时，奥莉安娜便做过预案，但她那时在干什么来着？这种情况下又该干什么来着？ “小骑士，恐怕我们的心智都非常正常。”艾登大人叹了口气，扭过头来用一种听上去抑扬顿挫、十分优雅的宫廷式语调回答道。 当然了，也可以说是阴阳怪气。 “你恐怕该去找安娜小姐，”阿兰妮斯回过神来，脸拉得老长，“不论赛琳娜是否有罪，安娜小姐不是都要她的血么？” 常年浸淫在海德宫高雅格调里的亚伦脸皮抽了抽，心头的火气又蹭一下跃了起来，几乎想要掐着两人的脖子咆哮起来。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还是没忍住高喊起来：“这不仅仅是安娜的事！这事关着整个秋城的安危！这样危险的生物绝对不能留在海德宫里！” 阿兰妮斯哦了一声，“所以，你是想让我们把赛琳娜运走？” “……杀了她！” 阿兰妮斯无趣地摇头。 “这怕是不行。”艾登大师陡然插了进来，脸上是亲切而又遗憾的微笑，魔杖敲击地面的钝响消失在了厚实的地毯里。 “我们接到的通缉令是洛西大公颁布的，其上只要求我们抓获半人马，并没有处死她的要求。按照我们家乡的法律，通缉令一旦发布，只有洛西大公本人才能更改，我们恐怕要见一见洛西大公本人才行。难道秋城这里不是这样么？” 阿兰妮斯一呆，看向白发老法师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 这完全是咬文嚼字。 通缉令上一般都会写“抓获”，因为活的要比死的值钱太多，可能是某些能左右宫廷的的情报，也可能是只有鲜活才有效的材料…… 然而，众所周知，死的要比活的简单太多。总之，虽然写着抓获，但最后到手的其实大部分时候还是一具尸体。 现在，摆在亚伦面前的选项很简单——要么带着这两人见一见洛西大公，要么黑着良心直接睁眼说瞎话。 换做平时，这个选择很简单。 但现在，亚伦深吸口气，压下了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扯出一个假笑，“确实也是如此，今夜是我冒犯了，是应该明日先禀告大公才对。” 话音落下，一身金贵袍子的守卫官大人转身就走，衣摆腾起有半人高，看上去一刻也不想多呆。 他脚步忽地一顿，男中音又响了起来，“对了，威弗尔小姐呢？怎么不见她？” 奥莉安娜呢？ 她在处理一个极为棘手的场面。 尚未疲倦的鸟儿还在歌唱，悠长的鸟鸣在长夜中像是回旋的长笛声。 纯白的窗帘微微飘摇，稳定运作的发光阵下，安娜小姐凝视着奥莉安娜的神情异常认真、坚定，羞涩的红晕显而易见，眼中的水润光泽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茫茫的星辰。 奥莉安娜突然意识到，安娜小姐还是很好看的——灯光下的安娜小姐几乎像是某种精致的瓷娃娃，也许易碎，但也锋利伤人。 不。不对！ 黑发骑士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字斟句酌：“安娜小姐，我想您是有些醉了吧，恐怕有些话不太合适。也许，亚伦大人只是因为政务繁忙，有些疏忽了您的感受。我只是一届平民，安娜小姐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 “不。”安娜小姐摇了摇头，又朝奥莉安娜走近了一步，玫瑰色的唇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我知道的，他从来都不爱我。不，或许，一开始是有一点的。只是后来，他发现了有些东西远比我可爱。” 奥莉安娜长眉拧紧，仔仔细细感知了一下对面盛装打扮的小姐的气息。 没问题，但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安娜小姐还在继续，声音又轻又缓，却清晰地一个词也不会被听错，“但是，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你和亚伦不一样，这一点我已经和赛琳娜聊过了。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知道，你才是对的那个人。和我成婚，我会让你得到海德宫的控制权，你会成为秋城的下一任城主。” 鸟儿还在歌唱，有那么一瞬间，黑发的骑士忘记了自己手中的剑，忘记了还在等她的两位法师，忘记了仍寻不到踪迹的艾玛、艾德琳、西尔弗和玛蒂娜。 只有眼前雪肤金发、面色红润的安娜小姐才是真实的。 时间像是停顿了一瞬间。 “和我成婚，好么？” 女巫回头看她：“这很难看出来吗？” 她轻而易举就能准确地说出来那些阿兰妮斯做过的事情，“学习大陆语是想掩盖人鱼的身份，学习魔法是防止被抓回来。” “你学习传送魔法的时候最兴奋。” 奥莉安娜声音很淡，平静地提起来，像是完全不在乎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想走吗？” 阿兰妮斯一瞬间有点难以呼吸，开口无言，她觉得自己应该没说话，可耳边又很清晰地响起来自己的质问： “那你为什么还教我？” 第 60 章 在等你 “既然你想学，我当然不会阻止。”奥莉安娜态度很随意。 “除非你是前所未有的天才，能在十年或者二十年内就到达大魔法师的境界。” “否则你根本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亡灵女巫斜睨她一眼。 “现在来看你更是和这个标准相差甚远。” 她明晃晃的轻视阿兰妮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顿时恼怒大过委屈，不服气地反驳，“我也没那么差！” 还是只能生长在太阳神宫里的那种。 总之，就算是满心眼里只有奥莉安娜的、并且已经纠结很久要不要坦白身份的年轻巨龙，也觉得这位安娜小姐令人瞩目得有些惊人了。 她怎么来了？ 是哪个不长眼的把她交过来的！？ 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守卫官一怔，还没完全搞明白，神情已然下意识地调整了过来——克制而冷淡，只有紧锁的眉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亚伦，这是你送给我的结婚礼物么？” 许是太吃惊了，安娜小姐说完后又咳嗽起来，穿着丝绸长手套的手掩住了那巴掌大的小脸，被蓝宝石发带箍住的长发也因为弯腰的动作落了些许下来。 芭芭拉熟练地搂住安娜，一手帮她顺着气，一边狠狠地瞪了眼守卫官大人。 “呃，这个不是的，”亚伦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个是被悬赏的堕落种族，她已经在城外残害了好几个人了。” 安娜小姐失望地叹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看着金笼中神气活现的半人马，“是这样啊。” 不管亚伦在心里是如何想的，在这种时候他总是能显得忠诚可靠又温柔贴心。 眼下，高大英俊的守卫官从侍女手中接过了因为咳嗽而终于面带血色的公爵小姐，深情款款地承诺道：“我为你准备的更好！” 安娜小姐头靠在守卫官宽厚的胸膛上，眨了眨碧色的大眼睛，幸福地弯了嘴角。 “你一定会满意的。”亚伦继续承诺道。 赛琳娜鼻孔朝天轻蔑地冷笑一声，后腿不耐烦地踢了踢，看着宛如连体婴的二人犹如看地精。 愚蠢的人类，竟然到现在还看不清对面是个什么人！ 一个心里尽是背信弃义四个字的人就算用情再深，能是什么好人么！ 真是瞎得不能再瞎了！还有比半人马更好、更易得、更不会招来报复的高级魔法材料么！蠢货！ 艾登大师熟练地撇开眼，虽然他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但这种场景却一点没少看，早已适应了这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宫廷里缺真、缺善，但从不缺美，也永远不缺一对一对的生物！ 不管是人形还是其他什么形状！ 嗯，几对几对也不是没有过！ 另一边，阿兰妮斯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无声感叹着：啊，这可真是赏心悦目！ 离开法师塔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这可比看耶芙和她同样绿油油的爱人来得赏心悦目得多。 说一些得罪龙神的话，阿兰妮斯这条巨龙长期受人类审美的腐蚀，如今已经是个精神人类了。 要是……阿兰妮斯不自觉地转向了身边黑发的骑士，开始想入非非。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这样抱住奥莉安娜。奥莉安娜比她矮一点，这样抱住的话，应该正好能贴到她漂亮的黑发上。而且，奥莉安娜是个骑士，常年锻炼，手感一定很棒！ 阿兰妮斯又是激动又是酸溜溜，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么？ 而且，某些时候，这条年轻的巨龙还是非常讲究仪式感的——那应该是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厅，龙晶和各色宝石在墙上熠熠生辉，折射着绚烂灯光的彩窗里，嵌着一轮弯刀似的月亮，层层叠叠的衣裙转着圈儿滑过，黑发的继承人微微弯腰，轻柔地执起她的手邀请她…… 奥莉安娜轻咳一声，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阿兰妮斯灼热的眼神，“既然如此，那我先把这位半人马带到地牢里去？” “不行！”安娜小姐和亚伦异口同声道。 “呃，这东西很危险，”亚伦皱了皱眉，放开拥着安娜小姐的手，盯着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睛，神情严肃恐吓道，“它已经吃了好几个人！” “吃什么人！我才不吃人！你也不看看我长什么样？怎么可能能下得去口！”赛琳娜甩了甩尾巴，与头发同色的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谁也没想到半人马会突然出声，亚伦眉头一皱就要发火，“你们不是应该……” 不是应该给它下禁言咒的么！ 然而，自从半人马出现在了海德宫里，事情就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离开了亚伦的掌控。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娇花头一回和他持相反意见，“真的么？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蠢货！”暴躁的半人马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当然是因为你的未婚夫要杀我啊！” “这不可能吧……” 在安娜小姐扭过头，不解地继续追问前，亚伦便神情冷淡地望着半人马，口气十分公正严肃，“我的居民们已经报告了多起魔兽袭击事件，顾问团认为其中至少有一起是半人马所为。” 身着守卫官修身制服的高大骑士站得笔挺，以一种叙述事实的口气，清晰地说着话，着实非常能忽悠人。 前提是赛琳娜已经忘记了亚伦的所作所为。 赛琳娜不知可否地发出几声嘲讽：“哦嚯嚯。” 亚伦高傲地扭头，看向安娜的眼神再次充满了深情，“亲爱的，我知道你缺魔法材料来修缮海德宫，但它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会给你找到更好的。” “恐怕没有比半人马更好的材料了。”阿兰妮斯一挑眉，幸灾乐祸地拱火道，“除非你能找到精灵或者巨龙，并且让她们自愿给予。” 亚伦脸色一沉，眼看着就要发作了，但顾及还在场的安娜小姐又硬生生忍住了。 话没出口，如刀的眼神却已经落到了灰眸法师身上，只可惜实为巨龙的法师皮糙肉厚，那点伤害根本不在意。 说话间，安娜小姐已经提着裙摆走到了赛琳娜前。 她今天穿着一条紫罗兰色的裙子，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潮水般延伸开，海德宫暗金色的外墙折射出的金光在她胸前缀着的多层珍珠项链上闪出华丽的光彩。 “呦，小东西，打算干什么？”赛琳娜低下头，不屑地打量着一下亚伦的人型宝藏。 只是刚看了没几眼，半人马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看着……还可以嘛……也不像是个蠢的嘛……说不定就是亚伦……嗯…… “您好，”安娜小姐仰头看着站起来比她高大半个人的半人马，微微笑了一下，“您真漂亮，而且也许我们从前见过？” “你笑什么？”阿兰妮斯脚步一顿，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太着急，终于有意识放慢步调，恼羞成怒地指责温多林。 “不，我只是想说，明天见。”温多林及时压住笑容，免得把这位惹急了，到时候在亡灵女巫那里也讨不了好。 阿兰妮斯脸色稍缓，“明天见。” 到底是温多林那句“阁下估计在等你”悄悄溜进了她心口，人鱼小姐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隐秘期待，哼着小调回家。 打开门的一刻。 阿兰妮斯欢快的轻哼突兀地随着脚步停下。 屋里黑暗一片，连灯都没有打开。 60-70 第 61 章 呀！ 阿兰妮斯停在门口，脚底像是上了胶水，一步都跨不进去。 果然温多林只是在安慰她。 奥莉安娜根本就不可能等她嘛。 人鱼小姐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丝高兴情绪全都被屋里的黑暗吞噬，半点都没剩下。 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难过吗？ 好像更多的是气愤，气自己白期待一场。 阿兰妮斯顿住。 她在期待？期待什么？ 期待老师等她回来？ “纸上世界！” 灰眸猛然一亮，阿斯亚之笔瞬间改变了方向，在半空中狠狠划下一个叉，而后眼前世界碎成了八瓣。 听着阿兰妮斯的警告，奥莉安娜和艾登大师也意识到了什么，默契地切换了手中蓄势待发的术法。一面保护性的火墙在阿兰妮斯面前升起。 下一刻，她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不远处，带着兜帽斗篷的半人马半身笼罩在夜色中，半身隐匿在暗影世界里，一手捧着一堆灰烬，另一手握着一根白骨短杖。 一般情况下，半人马是不可能与暗影世界为伍的，但这里是神迹。 神迹之中，一切皆有可能，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再度燃起的篝火仍然在熊熊燃烧，通红的火焰带着些许烟气袅袅上升，就在眨眼间，亡灵法师扔掉了已经无用的灰烬，飘忽的身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波般摇曳的阴影中，畸形的怪物从奇形怪状的影子里拉出自己纸片般的身体，在瞬间就充盈起来。 四肢漆黑纤长，黑亮的鬃毛在夜风中飘逸，然而前肢高高抬起时，谁都不能忽略那小山丘一般隆起的肌肉。 这就是她们的目标——半人马。 奥莉安娜挥剑的动作微不可见地一顿——她居然听到了战鼓声？！ “亚伦的朋友们，是时候去死了！” 刹那间，坚硬的马蹄瞬间就向奥莉安娜落下来，要将她踏在身下。 “只要骨肉血肉构成你的躯身，便休想摆脱既定的命运。”* “愤怒之火！” 两道魔咒几乎同一时间发出，然而阿兰妮斯和艾登大师没有丝毫默契。 起码在这一刻，没有。 消弭血肉的魔法混着大火炸了个满堂彩，绚烂的光芒极像是她们第一天到神迹时看见的漫天彩色气球。 完了。阿兰妮斯呆滞地放下了阿斯亚之笔。 不不不——艾登大师倒吸一口凉气，疯狂地向好运之神祷告。 女神啊，我已经太老了，能否让我安享晚年？ 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下，半人马也顺利地被炸飞了。 痛痛痛—— 她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伤了！赛琳娜想起，她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在那个人类背叛了她的时候！ 极度的愤怒中，半身浴血的半人马魔力提升到了极致，蹄下生风，发誓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来冒犯她的冒险者。 看着骤然冲过来的半人马，阿兰妮斯轻盈地躲开，顺道拉了一把身后木木呆呆的老法师，同时焦急地寻找着奥莉安娜的踪迹。 就在魔法爆炸的那一瞬间，奥莉安娜突然消失了，即便是在魔法的感知中，她也找不到一点奥莉安娜的气息，好似她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这不可能！ 等等！ 阿兰妮斯的目光在狂暴的半人马身上一顿——这位半人马四肢强健，又和暗影世界为友…… “你对她做了什么？！” 阿兰妮斯猜对了，但只对了一半。 暗影世界中，奥莉安娜一眨不眨地盯着好像和她隔了一道玻璃窗的半人马，手里花纹繁复的卷轴已经展开了一半。 日神的卷轴，对付半人马也许效果一般，但她很肯定，这位半人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半人马。 多亏了那件斗篷，她现在就在暗影世界里。 这感觉很奇妙。暗影世界和另外一个世界相差的似乎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距离，她甚至能感受到某些东西正在穿过她的身体。尽管现在每个人，包括那位半人马都离她很远，但实际上，只要她想，一伸手就能摸到她们。 只差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在暗影世界外，阿斯亚之笔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文字，暴虐的雷光肆无忌惮地落下，阿兰妮斯甚至有一种变为原型的冲动。 她很生气！ 非常非常生气！ 艾登大师狼狈地被比他年轻许多的法师拎来拎去，像一只小鸡仔一般。 好吧，他是说，他很感谢这位潜力超凡的后辈。毕竟，他可不想被雷劈！但是，她能不能换种方式，他感觉，魔法袍的领子大概是要裂开了！ 要是这样的话，也太糟糕了！ 汹涌雷光下，赛琳娜左支右拙，愤怒带来的无所畏惧很快就被雷电烧焦的痛感掩盖了。她头一次萌生了退意——这双眼睛着实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就在这一刹那，奥莉安娜掀开身上水银般流淌的斗篷，一跃而出。 炽烈的日光瞬间就把这里照得有如日神殿一般，就是篝火的光芒也成了小小的蜡烛芯。 喀拉—— 蛛网般的裂纹瞬间在土地上炸开，中间填充的却是精纯的日神神力。 暗影世界的残余顿时远去，那些隐隐绰绰的尖啸、哀嚎和叽叽喳喳的阴森笑声像是融雪一般消失。 作为帝国皇室信奉的神灵，日神的力量何其强大，即便是皮糙肉厚的巨龙和魔力精深的老法师也忍不住挡住光芒，倒退几步。 被截住后路的赛琳娜终于支撑不住，双目紧闭，前腿跪到在了地上。 “奥莉安娜！” 阿兰妮斯惊喜地叫了一声，眼中的凶恶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她脚尖一点，便跳到了骑士身边，顺手还不忘给半人马加了道魔咒。 “仪式结束之后会举行晚宴，从下午持续到夜晚，还有舞会，不过那都是贵族交际的场合，我很少参与，并不了解。” 奥莉安娜说到这里，眼神冷淡，莫名提了一句，“你如果好奇，完全可以去问温多林。” “那个小家伙应该懂得多。” 她的语气明明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阿兰妮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福至心灵，她盯着女巫看不清楚的侧脸，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 人鱼小姐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自己都没发觉地用上了人鱼的魅惑术，甜甜地开口。 “老师。” 她侧头看向奥莉安娜，笑得露出一点尖牙。 “你刚刚是在生气吗？” 第 62 章 你还小吗？ “我和温多林出去，你不高兴吗？” 阿兰妮斯的试探还是太过直白，她稍微有了那么一点朦胧的感知，就急急忙忙地问出口，心思明显得让人一眼就能望穿。 奥莉安娜扫过她漂亮的眉眼，有那么一刹那的心颤全在她不知分寸的问话下消失殆尽。 她拧眉停了几秒，选择忽略人鱼的问题。 “到了。” 亡灵女巫根本不打算自证，轻飘飘地掀过她的试探，冷淡的声音听起来无懈可击。 怎么这样？！ 而剩下的几位则深陷小妖精的盛宴中，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享用美味佳肴的客人，还是被想用的食物，看上去很有陷入另一个世界回不来的趋势。 眼下，一半化作人形的巨龙懒洋洋地躺在特大号的皮草软垫上，一手圈着一位晨曦般的美人，附着深红色鳞甲的尾巴长长蜿蜒过去，直到触及一团金红色的炽烈火焰。 手臂粗的尾巴就这么在火焰里翻搅着，浓重的魔力几乎让空气中亮晶晶的火元素变得肉眼可见。 当然，如果那不是火绒兽的皮毛，恐怕此时空气里弥漫的就是皮毛烧焦的味道了。 “尤妮丝，你的朋友是哪位？那个黑头发的？”埃尔希甩了甩尾巴，带着几分挑衅地问着怀中系着鲜红腰带的美人。 火星随着不安分的尾巴迸溅出来，像是尤妮丝曾经在街头见到的某种杂耍。一粒珍珠大小的红色光晕被引了过来，尤妮丝随口应了一声，垂下眼饶有兴致地捏了捏。 不灭之炎，传闻中工匠之神落下的炉火，这是埃尔希呆在这里，或者说是被龙岛驱逐的原因之一。 受主人掌控的火焰认出了尤妮丝身上的火龙气息，在她手里乖顺地像一条狗，任她揉捏，灼热的气息收敛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威慑力，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当年差点把整个暗影之地都给点了的火焰。 被忽视的巨龙不满地低下头，一口咬上了尤妮丝圆润的指尖。 尤妮丝的体温不算低，但和火焰相比，显然低太多了。 埃尔希品味了一会儿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随后意有所指地用侧牙慢慢碾过柔软的指腹。 而在这过程中，美欲神殿的准大祭司就这么任由巨龙胡闹，脸上仍然带着柔和的笑意，像是看着一只因为闻到主人身上有其他狗味道而吃醋的狗狗。 尽管这是一只长条形的“狗”。 “好了，起来吧。”尤妮丝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还在低头啃手指的巨龙，声音里的纵容和宠溺是美欲神殿一贯的作风。 这会儿，水晶镜上的画面已经转到了一片开阔的湖边。 “%&*@#）&）……” 蛇头牛角鹿身的魔兽突然从湖中冒出来，吐着信子长长号了一嗓子。 阿兰妮斯怀疑地看着那堪称纤细的脖颈。说真的，那可不太像是能发出如此雄浑有力声音的器官！ 怀疑归怀疑，阿兰妮斯一手握着阿斯亚之笔，一手飞快地翻着手中看上去随时都会掉页的古旧字典。这几天，她们已经遇上了无数魔兽，而这些魔兽的统一特点就是——会说话！ 只是不是人话。 一开始，她们并没有意识到那些难以名状的嚎叫、嘶吼是兽语，直到那本只能在日光下阅读的字典在某一次战斗中意外被打开了。 那可真是…… 阿兰妮斯只能用辉煌这个词来形容那场面。 无数音调各异的声音同时响起，弯弯绕绕的、板板正正的文字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同时出现在半空中，几乎把那一片森林都照成了童话里才有的奇妙色泽。 当然，那些不懂文字的奇妙，品味低级的人可能会觉得，那只是不幸吃了毒蘑菇后见到的不可理解的画面。 战斗被意外中止，那头后腿刨着地、正虎视眈眈看着几人的野牛也惊呆了，和肤色融为一体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半空中的那些扭曲文字。 直到所有光芒收束，迟来的翻译在三人一兽耳边缓缓响起：“滚出我的领地！” 阿兰妮斯惊呆了，奥莉安娜也是，艾登大师的眼睛瞪得都要脱框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那头野牛。 “对不起，我错了，你们走吧！”清晰的人话紧紧地跟着拖着调子的哞哞声响起，话说完，野牛就扭头跑了。 飞扬的尘土糊了三人一脸。 错什么了？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啊！阿兰妮斯当时狠狠抹了把脸，几乎想把那头牛再抓回来，只是奥莉安娜拉住了她。 然而，日光下的字典似乎是个懒货，只给三人一次方便行事的机会，在这之后，阿兰妮斯都要大费周折地把字典翻一遍，哪一页亮着，翻译后的文字就会在那一页就能出现。 这可真是不太智慧！ 轻轻荡开的水波中，蛇头牛角鹿身的魔兽四肢浸在水中，灯泡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三人，蛇信子吐得愈发欢快。 嘶嘶声中，翻书的哗啦声显得格外有文明的气息。 奥莉安娜拖着重剑，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巨型魔兽，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猫头鹰出版社。 那群几乎泛着墨水味的智慧女神信徒应该是挺喜欢这本字典的。如果她回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失业的话，也许能去问问他们这是什么东西。 “找到了！”阿兰妮斯惊呼一声，通用语在空白的纸页上缓缓浮现，“想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阁下想要什么呢？” “龙血！” “好，可以。” 拼接怪一般的魔兽一愣，血红的眼睛都显得有些呆滞，显然没想到眼前的小东西答应得这么干脆。 阿兰妮斯干脆地从戒指里摸出一个小瓶，微微掀开盖子，龙血特有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长如藤蔓的蛇信子顿时一停，奇异的轰鸣声从魔兽身上响起，那双血红的大眼睛顿时黏在了那个对它来说小得可怜的瓶子上。 “好！很好！放下龙血，你们走吧！” 三层楼高的魔兽往后退了几步，三人组也往后退了几步。 在飞溅的水花中，阿兰妮斯一边紧紧盯着还半身泡在水里的魔兽，一边缓慢地放下了那只瓶子。 出尔反尔是某些魔兽的惯性。 当然了，眼前这一只，阿兰妮斯也不知该归到哪一类去。 叮—— 就没了下文。 贝琳达：“？” 所以凭什么骂她呢？ 阿兰妮斯心情很好地瞥了贝琳达一眼，得意洋洋的样子像极了在炫耀。 也不知道在炫耀个什么。 好在仪式终于开始，随着乐团在高处的围栏里开始奏乐，主殿各种窃窃私语也就此停歇。 整齐的踏步声一顿一起地从场外传来，骑士在台阶两侧站立，等待着她们的殿下入场。 高一节的台阶上，君王穿着最华贵的衣袍，衣摆拖在身后，身上厚重的披风挂着金饰和珠宝，她的皇冠耀眼璀璨，硕大的红宝石坠在正中。 背后有侍卫举着圣剑等待她的拿取。 而那位最受瞩目，也是阿兰妮斯听说了整整一星期的大公主殿下——比安卡。 终于走入殿中。 第 63 章 不会闯祸的 阿兰妮斯一直觉得这位大公主应该长得很柔弱。 大概是温多林和她说过的那些话让她误解。 总之在她看来，一位常年被保护的人估计会是脆弱的。 但她猜错了，或者说大错特错。 比安卡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军装跨入主殿，她的胸前是垂下的金色流苏，肩章平整，步伐有力。 皇室的发色都是白金，但她的更耀眼，长发都被整齐地束在帽中，只有几缕垂落。 女神啊，埃尔希都弄了些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鸟型壁钟慢悠悠地敲了四下，阿兰妮斯才纠结地开口：“你们不觉得安娜小姐有些奇怪么？” “咳嗽那么严重，嗓子居然一点也不哑，美丽得古怪，似乎所有人都迷恋她。而且，她好像被某种规则限制住了一样，有些事情只能由她人来完成。” “没错，就像是一个漂亮但不太聪明的玩偶。还有她的魔法？”奥莉安娜点了点头，疑惑地问道，“那可以算是魔法么？” “神迹内，一切皆有可能。”一直没有开口的艾登大师严肃道。 “那么问题来了，这里是哪位神明的神迹？那位消逝的四季之神？不太像吧？而且，为什么一条龙会在她的巢穴附近放一个神迹？”阿兰妮斯扬起眉毛，挑衅似的看着老法师。 “哼！” 艾登大师气势汹汹地一甩魔法袍，“那就要去看看那位亚伦骑士了！” 当然，如果他的魔法袍没有这么破破烂烂的话，恐怕他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奥莉安娜忍住嘴角过分昂扬的笑意，“既然安娜小姐觉得亚伦骑士有秘密，那么恐怕我们得有个理由接近亚伦骑士才行，你说呢，阿兰妮斯？” 突然被点名的巨龙整条龙一震，像是过电一般地挺直了腰板，飞快地接了上去，“当然！” “既然安娜小姐说她未婚夫缺猎杀魔兽的人，不如我们就去报个名？” 艾登大师不赞同地摇摇头，“如果这里真的是神迹，那么我们最好别碰那些会动的，它们说不定是那位神明的爱宠呢！” “毕竟，我的老朋友就曾经因为一条鱼而触怒了海洋之主，要不是因为祂的宽容大度，他说不定就死了！” 阿兰妮斯：“……” 这老法师确定海洋之主能用“宽容大度”这四个字来形容吗？不管是和行旅之神比，还是和美欲之神比，海洋之主都算得上是阴晴不定、劣迹斑斑的那种了！ “什么神明？”门口又一道声音穿来，这回却是低沉的男声。 来人身量极高，头顶几乎要碰到门框了，进门时很熟练地抬手扶了一下门框。他一身泛着微光的丝绒，剪裁合体的马甲勾勒出他精瘦健美的身材，一排镶嵌在纽扣上的宝石熠熠生辉，腰间一柄长剑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此时正有些好奇地望着房间内三个狼狈的旅人。 怎么回事？阿兰妮斯万分确信自己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这人是从哪里上来的？单他腰间那柄剑和那些零碎的配饰，就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阁下是？”艾登大师皱着眉，奇怪地看着不请自来的男人。 这人看上去是位骑士，但不知怎的，他竟然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的魔法波动，就跟刚刚那位安娜小姐身上的一样。 “亚伦·史密斯，”亚伦骑士微笑道，冲着两位小姐风度翩翩地脱帽致意，“叫我亚伦就好。” “我听说安娜邀请了诸位来白塔，就过来看看。最近事务繁杂，再过几天就是丰收节了，来城堡的人太多了，几位也是来参加丰收节的么？” 阿兰妮斯嫌弃地看了眼亚伦骑士，突然觉得那位总是跟她唱反调的老法师也可爱了起来。 “是啊，”奥莉安娜点点头，“不过，听安娜小姐说，您最近有些缺人手，我们正好囊中匮乏，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啊，那可太好了！”亚伦骑士一脸惊喜，激动得上前了几步，“听说您是位剑士，那么另外两位都是魔法师么？” 奥莉安娜笑道：“没想到您消息这么灵通，是的，我的这两位同伴都是魔法师。” “这位是艾登大师，这位是韦伯小姐。” 亚伦微笑着转头，然而，一个一脸倨傲，另一个一脸冷漠。 这可不太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先聊一聊安娜，“我们这里是小地方，很少会有魔法师过来，想必安娜看到两位高兴坏了吧？” 阿兰妮斯敷衍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吧。” 艾登大师稀疏的眉毛一挑，心道：原来这家伙就是这么一视同仁地讨人厌！ 他忽然有些欣慰了。 奥莉安娜忍俊不禁，忙接话道：“安娜小姐的魔法造诣可真是高超，那座魔法阵很少有人能驾驭呢！” 现任的守卫官大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阿兰妮斯，下意识地把偏了偏身体，以便能让些许阳光照到他身上——他非常明白，光影能让他看起来更迷人。 他不喜欢别人忽略他，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位高挑的女性魔法师。 “哪座魔法阵？” 奥莉安娜眼中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继续温声道：“就是穹顶上绘着壁画的那一座啊。” “啊……”亚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惊呼一声，对奥莉安娜解释道，“那是她母亲的，安娜只是能操控而已。” “哦？所以安娜小姐的魔法是和公爵夫人学习的么？”艾登大师突然插了进来。 一身丝绒的黑骑士突然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了几声，说道：“是啊，安娜是和她母亲学的魔法。” 母亲？而不是公爵夫人？ 奥莉安娜和艾登大师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这里微妙的用词差别。 阿兰妮斯仍然冷着一张脸。不看脸的话，亚伦刚刚的举动还不错——和埃尔希和杜恩对亮闪闪万年不变的热爱不同，她很爱丝绒那种微妙的光泽。 但很可惜，安娜小姐的未婚夫太喜欢招蜂引蝶了——她可不喜欢这种。 奥莉安娜假装没注意到眼前骑士的异状，一脸仰慕道：“没想到公爵夫人竟然是这么厉害的法师！不知道您有没有可能向她引荐一下我们？” 亚伦骑士一愣，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般人见到他刚刚的神态，都会识相地闭嘴，少有的一些也不过是些愚蠢的关心。 但是，引荐？这可真是，开玩笑！ 他长叹一口气，神色中渐渐多了些悲伤，尴尬道：“唉，说实话吧，安娜的母亲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郑重地开口：“而且安娜的母亲也不是公爵夫人，几位在洛西大公面前可千万不要这样称呼。他会生气的！” 情妇。奥莉安娜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这样的话，安娜小姐还有继承权么？ “为什么他会生气？”阿兰妮斯疑惑道，“难道真正的公爵夫人不生气么？” 终于在花坛的拐角，她猫着身子，轻轻蹲下。 前面站着两道身影。 果然，背对着她的就是那位红衣教皇。 年轻的女人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自顾自开口，“我还需要” “进行下一场交易前，你是不是应该先给我支付报酬？”那道微哑的女声打断了她的话。 阿兰妮斯望向她们的瞳孔一缩。 教皇对面的女人长着一张极度妖异的脸，双眼下方各画了一道扭曲的黑暗纹路。 或许是以为周围没有人，她背后竟然在这一刻瞬间张开了一双巨大的肉翼，浓重的黑暗气息顷刻包裹了这片空间。 女人的身后探出来一条细长带着尖角的恶魔尾巴，勾缠住教皇的脚踝。 她笑得很邪气，“就在这里。” 第 64 章 救命！ 恶魔巨大的肉翼遮掩住了教皇的身影。 两人撞在花坛边上，呼吸纠缠，看不清肉翼内的景象，只能看见教皇微颤的肩膀。 阿兰妮斯瞪大了眼睛，张嘴无声地哇了一下。 打架吗？ 看着好激烈。 人鱼小姐本能地退开两步，怕她们波及到自己。 而且她不太喜欢这股邪恶的气息，仿佛在拉扯着她的灵魂，要把她拖进虚无。 骑士们：“！” 阿兰妮斯：“……？” 不至于吧？她有这么可怕么？ 出于不知道什么心情，她望向了正密切关注事态的黑发继承人。 奥莉安娜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可否认，刚刚阿兰妮斯的表情确实很糟糕，糟糕到都可以列入宫廷反面教材了。不过相处这几天，她已经发现了，这位灰眸魔法师的表情一向很臭。 不过现在么，倒是十分可爱了。 奥莉安娜冲着阿兰妮斯安抚性地笑了一下，随即转向这位安娜小姐，摆出了宫廷通用的优雅和善笑容，开口介绍道：“午安，安娜小姐。我们是远道而来的旅人，不幸和佩恩骑士有了一些冲突，误入了魔法阵，请问您能打开魔法阵让我们离开么？” “不行！”骑士长急忙组阻止道，“还是禀告大公比较好！” 被骑士们层层包围起来的安娜小姐看着奥莉安娜害羞地笑了笑，又难受得咳嗽了两声。 每一声都咳到了骑士们心里。 黑甲守卫门看向四人的眼神顿时又多了三分谴责。 “没、没事的，”安娜小姐摆摆手，拒绝了某位骑士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水杯，温温柔柔地说道，“辛苦几位了，别担心，我知道她们不是坏人。” 她转向魔法阵中的几人，手上竟然多了一颗水晶球，一脸抱歉地开口道：“我这就为你们解开魔法阵。” 阿兰妮斯瞪着这位瘦弱得跟豆芽菜一样的小姐，差点就没问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坏人？！” 魔法师就算身体再差，也不至于差成这个样子吧！说不定是遭受了什么糟糕魔法的反噬呢？ 守卫们顿时兵荒马乱，甲胄碰撞的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但谁也没敢上前。 下一刻，柔和的白光从水晶球上缓缓亮起，水流般的魔力反重力地飘到了天花板上，壁画上的人物瞬间活动了一下。 奥莉安娜只觉得身上一轻松，滞涩的魔力就再一次顺畅地流转起来。 真是奇怪。 她皱着眉看向不远处的柔弱小姐，在守卫们的护卫下，安娜小姐简直像是一朵风吹吹就倒的菟丝花，但她手中掌握的力量却远超过她的外表。 而且，水晶球？ 这东西向来只有精通预言术的术士才有可能会用，但这魔法阵却又不像是术士的手笔。 “堂妹！你没事吧！” 魔法阵一解开，佩恩骑士就一溜烟地爬起来，迫不及待地凑到了安娜小姐身边。 “没事。”安娜小姐笑了笑，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冲着奥莉安娜道，“我有些事情想拜托三位，可以么？” 城堡正中，一座高耸的白塔如出鞘利剑一般矗立着，纤细的塔尖像是能连同天地。 白塔里，身形单薄的公爵小姐正坐在软乎乎的深红扶手椅里，向着三位远道而来的异乡人诉说着自己的请求。 “……亚伦对我很好，可是，我一直有种感觉，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安娜小姐越说越轻，眼中的忧愁浓得化不开，不时还抑制不住地咳嗽两声，即是如此，她还是保持着腰背挺直的状态。 “所以，我想请你们调查一下，亚伦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话音落下，她饱含期待地看着三人，亮晶晶的眼神简直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但现在，坐在她对面的一个是位自幼长在宫廷的剑士，一个是条眼里只有她的欧瑟恩之心的巨龙，还有一个是唯继承人殿下安慰为论的老法师，安娜小姐充满杀伤力的眼神根本没有穿透她们的装甲。 悬在墙壁上的鸟型壁钟一秒一秒地走着，齿轮运转的咔哒声隐隐绰绰，高处清新的风从挂着深红色幔帘的窗户中溜出来，安安静静地吹散了室内若有若无的甜香。 阿兰妮斯撑着头，一眼不眨地看着身边沉思的黑发剑士。 奥莉安娜很喜欢笑，尽管那多数是礼貌性的笑容，似乎那些笑有时候已经是一种本能反应了。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她笑的时候，那里像是沐浴在月神荣光下的大海。那时候，她尖尖的虎牙也会露出来一点，就跟刚破壳小龙的牙一样。 真的真的，非常可爱。 现在，黑发的继承人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她正在思考这个奇怪的局面。 远在天边的巨龙、突如其来的“神迹”、莫名其妙的骑士、“柔弱可欺”的小姐，还有四季公国……完全没有联系，又好像有着一点关联。 自从帝国的君主卡洛斯赢得了虞美人战争，四季之神已经放弃了这片土地，四面神的信仰也几乎全面消退，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目前而言，大陆上确实已经没有一座合法的四面神神殿了。 她不得不多想。 奥莉安娜的神色已经十分严肃，但在满心眼都只有奥莉安娜的恋爱脑巨龙眼中，这只让黑发继承人看起来更有魅力了。 紧紧抿着的唇色泽红润，又泛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刚直，眼中承载着的大海此时风平浪静，却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飓风。 真是…… 浑身洋溢着粉红泡泡的阿兰妮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位可怜的老法师。 艾登大师使尽了全身力气，试图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锋利，以便能将对面不知好歹的野生魔法师片成烤肉，但很明显，巨龙自带的甲胄太厚了。 神啊，求求您垂怜您的信徒吧！那哪里是看人的眼神！那简直是传说中巨龙看自己财宝的眼神！ 贪婪且毫无廉耻！ 他甚至担心，如果他没有时时盯着这野生法师的话，奥莉安娜就要被她直接掳走了！ “安娜小姐，我们很乐意能帮您这个忙，”奥莉安娜突然出声，“但是我们有几位伙伴在途中失散了，不知您是否能够替我寻找一下她们呢？” “当然可以！”安娜小姐惊喜地喊道，“我会请城中最好的画师过来帮你画像的！” “谢谢您的好意，”奥莉安娜眨了眨眼睛，刚才的严肃再一次化作了柔和的笑意，“那么，请告诉我们，亚伦骑士、您的未婚夫现在在哪里呢？” “不用谢。”安娜小姐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她的脸色实在太苍白了，以至于现在脸上的红晕十分明显。 她没什么兴趣再听这条人鱼诉苦，转头看向那个真正离死不远的。 “咳咳”恶魔及时把肉翼收了起来，才没被她的魔法之剑斩断，但是巨大的魔法冲击还是伤到了她的根本。 “亡灵法师” 恶魔还有闲心笑，阴暗的眼神扫过奥莉安娜冷淡的脸。 “不在你的深渊好好待着，爬上来做什么？” 她语言尖锐，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处于弱势地位，单纯想对女巫输送恶意。 “早就听说恶魔这种生物已经灭绝，原来只是谣传。” 奥莉安娜眼神冷得可怕，指尖魔法凝聚。 “当然，我不介意把谣传变成现实。” 第 65 章 在做 恶魔和亡灵能算得上是敌对关系。 因为恶魔不同于所有生物，她们生来就是邪恶的象征，靠吸食和掠夺灵魂来维持存在。 在很久以前，恶魔力量极其强大，甚至达到了接近于神的地步，她们可以诱惑人类和自己签下契约，在完成对方的愿望后，收割契约者的灵魂。 听着或许是个有来有回的买卖，只是需要献出死后的灵魂，就能实现这辈子的欲望。 可是恶魔又怎么可能会真正帮助弱小的人类，她们不过是给出了一个没有结果的诱惑，然后借此吞噬掉人类的灵魂罢了。 契约不允许人类的背叛，要求人类要舍弃一切信仰来追随恶魔，所以在没有完成愿望之前，恶魔就会一步步引诱人类放纵自己，堕入深渊。 剑尖在马赛克地砖上划出尖锐的声音，奥莉安娜双手握剑，脚下的地砖已经隐隐碎裂。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甲守卫瞬间停住了脚步，即使他们知道现在这三位来客都处在了魔法阵的效果中，行动力大大减缓。 虽然看那位年轻点的法师的模样，完全不是这样。 同一时刻，暴躁的巨龙摸出了一根长卷轴，两头装饰着沉重宝石，又被保护魔法层层封起来的卷轴简直就是一根格外坚实的长棍，砰一下砸中了骑士。 “你故意的！” 脆弱的骑士再一次被法师打得满地找牙。 “来人！来人！快来人！” 骑士满地打着滚，期冀着能逃脱这奇怪法师的非正常攻击手段，但，他没有一次能成功。 “没看见我是谁么？！啊！……” 不过几个呼吸，堂堂洛西大公的侄子就挨了好几下。 巨龙的力道即使有所收敛，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是什么好受的——毕竟，这可是第二次了！ 骑士只觉得身上被打到的地方痛得难以忍受，简直像是都断了一般！ 然而，那群平时耀武扬威的守卫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他叔叔真是、真是白养他们了！ 而且，为什么魔法阵不攻击！ “阿兰妮斯，先放开他。” 最后，还是善良的黑发继承人制止了法师的行为。 其实不消说，阿兰妮斯也要停手了——她还真怕这脆皮死在她手里。 阿兰妮斯冷哼一声，随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头顶的壁画，至于周围缩手缩脚的骑士么，她直接忽略了。 说真的，这群人的实力有点差。 而这也是奥莉安娜的想法。 头顶的魔法阵太过强大了，连七星的艾登大师都没能打破，而这群差点一拥而上的骑士却菜得像是来充数得，和那位洛西大公的侄子一样。 这两种防护水平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看样子，如果这是神迹，那么这里的壁画肯定相当重要。 “你们、你们是谁？”黑甲骑士们紧紧盯着被魔法阵笼罩的几人，竖着长剑、迈着弓步进进退退地走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 三人背靠背围成一个三角。魔法阵的压力非常稳定，既没有继续增大、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生物，就像不久前的温泉一样。 但她们也很难出去。 艾登大师不敢动，他摸不准这法阵到底是什么，万一真是个早就失传了的大型魔法阵，那岂不是拿继承人殿下的性命做赌注？ 阿兰妮斯则是被奥莉安娜的眼神制止了。 虽然阿兰妮斯隐约觉得邀请奥莉安娜当自己的骑士有些别扭，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心里暗自将奥莉安娜划为了自己人。 嗯，所以，奥莉安娜的话还是要听的。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三位普通的行路人，行经贵地时正好听见洛西大公的女儿要订婚消息，所以想来送上我们的祝贺。”奥莉安娜环视了一圈骑士，平静地指了指穹顶，说道，“只是不巧触动了这里的魔法阵，非常抱歉。” 谁信啊！ 骑士长紧张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不说这位小姐手里看着就十分沉重的剑，就说那位老法师手里的法杖，就算他不懂魔法，他也肯定不是那什么大路货！ 真是的！他暗暗骂了一声。佩恩那小子怎么什么人都往城堡里领啊！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么！ “大公很感谢你们，你们请回吧！”他硬着头皮大喊了一声。 奥莉安娜：“……” 艾登大师终于忍不住了，法杖一捣地，怒喝道：“那你们把魔法阵解开！” 骑士长一哆嗦，扯着嗓子喊道：“不行！” 艾登大师：“那我们怎么出去！” 骑士长：“……我不知道。” 女神啊，她听到了什么？ 阿兰妮斯狐疑地望着被甲胄罩得严严实实的骑士长。 这人，脑子还好么？ 奥莉安娜也被这一声茫然而无措的回答惊呆了，纵然她生于宫廷、长于宫廷，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一阵，她才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重剑收到身侧，轻咳一声要开口说话。 但就在此时，她发现正对面的几个骑士似乎有些不对劲，居然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 似乎，有些激动？ “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极其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甲胄的碰撞声以及一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她的嗓音十分迷人，像是串联的音符，连奥莉安娜听了都一愣，只是听着稍稍有些虚弱。 “安娜小姐！” “安娜小姐你怎么来了！？” “你刚刚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她对你动手。” 奥莉安娜皱眉看着她，身上的气势还没消散，看起来冷漠无情。 好凶，呜 阿兰妮斯心头一跳，一时间都忘记怎么组织语言。 她的脑海里乱七八糟的，闪过刚刚看见那些暧昧的画面，又闪过亡灵女巫稳稳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一些诡异的心跳和恐惧交织，人鱼小姐脑子一卡，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刚刚看见她们，”阿兰妮斯和女巫灰蓝色的眼睛对视，脸微微发红开口： “好像在做我们上次发情期做的事情。” 第 66 章 管好你自己 奥莉安娜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亡灵女巫一向冷静自然的脸色都有了一丝龟裂，她错愕地看了阿兰妮斯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条人鱼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女人的呼吸都颤乱几分，她皱眉深吸一口气，压在心口缓缓舒出来。 奥莉安娜很少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起码在她捡回这条人鱼的漫长魔法师生涯里，她恼怒都不怎么有。 当然，像现在这人这样直白的找打行为，巨龙们一般是很愿意大发善心满足他的愿望的。 “那边不是路么？！你是瞎么？！你站的才是草地！……” 一向认为法师身娇体弱的黑发继承人这回开了眼——灰眸的法师上前一步，赤手空拳就把马背上身着锁子甲的骑士拽了下来。 接着，在骑士还在打滚的时候，阿兰妮斯就精准地截住了骑士的后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砖头般的大书砸上去，一边开始怒骂。 书是硬皮大开本，至少有一掌厚，看着十分古老，砸在人身上梆梆作响，光听就很疼。看样子，这位新加入的伙伴和“娇弱”两个字半点都沾不上边啊。 在疾风暴雨般的抽打中，这位骑士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嘴硬—— “你是、你是……啊！你是什么人！” “你、你、你竟敢！” “别，我错了！” “我可是……啊！” 当然，在一开始的愤怒后，阿兰妮斯迅速回神，停下了动作，但她没有回头——她有点心虚。 现在好了，她用书暴打了一顿一个有甲的骑士，一点魔法都没用，这可不是一个正常法师会有的行为。 她该怎么和奥莉安娜解释呢？总不能说，她原先是想当骑士的吧？ 等等，这样好像也行。 出乎意料的是，奥莉安娜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好奇地看了眼大书，让她收起来，一边又抽出了自己的长剑点住了地上形状凄惨的骑士，问道：“这里是哪里？” 冰冷的剑锋可比圆润的魔杖来得有冲击力得多，原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骑士立刻抽抽噎噎地问答道：“秋、秋城。” 阿兰妮斯眉头一皱，“什么城？” “秋城！”骑士一看见那张脸便一抖，只觉得身上的伤更痛了。 奥莉安娜：“哪个公国？” “四季公国！” 骑士又闭着眼睛大喊了一声，心里愤愤道：这什么不识字的乡巴佬，都不知道自己来了哪里！ 奥莉安娜一向镇定的神色终于变了，手下长剑微微滑落了一寸。那骑士的喉咙口顿时显出了几滴鲜艳的血珠。 阿兰妮斯也是一呆，就算她在泰尔山脉蹲了十来年，她也知道这世界上并没有四季公国这个公国，而且，四季之神已经消逝了数十年。 那么这里是…… 祂的神迹！？ 当了很久背景板的艾登大师施施然上前几步，十分刻意地咳了一声，矜持地说道：“这里的空间坐标和时间坐标都不对，我们应该是到了什么神迹里了。” 阿兰妮斯神色扭曲——怎么可能！？埃尔希从哪里弄来的神迹？！她有这么厉害！？ “您别着急，我看，您的那几位朋友说不定在那边，”白发老法师气定神闲地开口，看都不看阿兰妮斯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城堡说道，“我看我们需要去那边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说罢，他得意地瞥了眼“野生”的法师，终于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局。 正在几人阿兰妮斯和奥莉安娜面面相觑时，原本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骑士，悄咪咪地起了身，试图乘人不备偷偷溜走。 只是，他低估了三位“乡巴佬”。 没走几步，一道明亮的火圈便从天而降，眨眼间便蔓延成了环绕他的火幕。 骑士：“……” “你想去哪儿？”灰眸法师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活像是传闻中吃人的黑巫师。 “你们不能杀我！”骑士慌不择路地喊道，“我可是洛西大公的侄子！你们要是杀了我，我叔叔肯定不会饶了你们的！” 奥莉安娜的眼神落到了瑟瑟发抖的马上。这马鞍精致异常，上面还用宝石镶嵌上了繁复的图案，一看就十分昂贵，似乎非常符合他大公侄子的身份。 但她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来得太巧了。 什么鬼公国，都不存在怕什么！阿兰妮斯冷笑一声，正想说话，突然感觉到了奥莉安娜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唔，刚刚的表现已经够差了，还是算了吧。 于是，差点出口的恐吓被她咽了下去，灰眸的法师不耐烦地开口道：“带我们去见你叔叔。” “不！”他下意识地拒绝，然而在看到三双威胁的眼睛后，又飞速地改了口，“好、好吧。” “但是，他可能没空。” “所以，刚刚那些欢呼的人就是在庆贺大公女儿和王子的婚姻？”阿兰妮斯总结道。 佩恩骑士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纠正道：“订婚，订婚。” 真是要命！要不是因为今日的订婚宴，城堡各处的人手都抽调地差不多了，他现在就能远离这几个怪人了！不过快了！再过去一点，就有人来救他了！ 阿兰妮斯冷漠地哦了一声，看向身侧黑发继承人的眼神又充满了温柔和担心。 奥莉安娜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她能看到，那片湛蓝清澈的海洋里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愁绪。 “奥莉安娜，我们肯定能出去的。”灰眸法师郑重地说道。 艾登大师嘲讽地翻了个白眼——这话也是一个区区六星的法师能说出来的么？他自己都没说什么呢！ 当然，他定能将继承人殿下平安带出去！ 奥莉安娜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或许是这里的魔法阵对她有些影响，也或许是灰眸法师的眼神太有杀伤力，她长久平静的心居然有了些紧张。 亡灵女巫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没有什么客气的意思。 阿兰妮斯和她待在一起这么久，恶魔这种敏锐的生物不可能闻不到自己的气息，可是它偏偏要对阿兰妮斯下手。 或许也有厌恶亡灵的原因，奥莉安娜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也是给那条人鱼带去了一点不太好的影响。 穆里尔没有说话，她也不打算接下那瓶魔药，亡灵女巫对外最响亮的名声是毒药师。 谁知道那瓶药是是不是毒药。 红衣教皇再也维持不住好看的表情，黑着脸越过她离开。 “阁下不如先管好自己吧。”走过女巫的那一刻，穆里尔语气不悦提醒。 嗯？ 奥莉安娜拧眉，心有感应往旁边看。 一眼就看见了缩成鹌鹑躲在柱子后的阿兰妮斯。 人鱼小姐尴尬地哈哈两声，小声嘟哝： “我以为你又要丢下我了。” 第 67 章 还不快去？ 奥莉安娜在心底暗叹一口气，抬手随意招了两下。 “过来，回去了。” 她刚刚提醒阿兰妮斯在门口等自己，显然这条人鱼就不是什么肯听话的主，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就等不了了，偏要过来找她。 “这么快吗？” 阿兰妮斯愣了一下，这几天她在城里待得太久，好玩的好吃的都要比塞尔多拉森林要丰富得多，这下听到女巫的话，她都有点不想回去。 “你还想留在这里干什么？上学？”奥莉安娜扫她一眼。 “还是舍不得温多林？” 亡灵女巫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事实上她也的确这样觉得。 这条人鱼太聒噪，自己并不想理会，但贝琳达的那位学生足够包容，起码对比起自己来说说是这样。 轻微的铁与火的味道混杂着奥莉安娜特有的气息一点点入侵巨龙可怜的脑袋，散落下来的发丝跟挠痒痒一样。 砰砰砰…… 阿兰妮斯宕机了。 感受到怀中法师骤然僵直的身体，奥莉安娜贴心地松了手。再怎么说，阿兰妮斯都是一位高阶法师，按照她对法师的了解，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就是阿兰妮斯的反应可能确实大了点。 奥莉安娜心中的小本子上，“害羞”又被加上了两个着重号。 “阿兰妮斯，我们走吧。”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表情呆滞的法师，声音里多了些压不住的笑意。 “……好。” 阿兰妮斯梦游般地应了一声，脚步十分飘忽地往前走去。 艾登大师咬牙切齿地看着阿兰妮斯的背影，顺带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黑发的继承人，心中的郁闷如喷发中的火山，正在以毁天灭地的气势破坏着他的心情，却根本无人诉说。 他老了！看不懂如今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做事的了！想当年，他被邀请加入国王的护卫队时，可是走了一整套骑士受封的流程呢！现在就算是在荒郊野岭，也起码该缔结一个非正式契约！她们现在算什么？过家家么？！ 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想起临行前女皇的嘱托，老法师不禁再度燃起了斗志。 继承人殿下还太年轻了，那么就让他这个后盾来替她解决那些东西吧！ “各位旅者，你们好呀！这座森林是如此美丽、如此友善，路不拾遗是我们的优良传统，所以我们是见不得有人落下东西的！毕竟，再不起眼的东西都可能对某个人来说意义重大！那么请问，你们掉的是金剑呢，还是银剑呢，或者是铜剑呢？” 略带尖锐的声音突然在森林中响起，语调热情洋溢中又带着点微妙的戏谑。 龙骑士小队的成员呆愣地看着眼前这多少有些滑稽的一幕，就连本该轻车熟路的阿兰妮斯也不例外。 她们刚刚才从呕吐般的温泉热液区出来。艾德琳一开始的猜测完全没错——一开始无害的冲天水柱中，很快就出现了稀奇古怪的各类魔兽。 水柱不断随机喷发，弱小可怜无助的水生魔兽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带了出来。 从天而降的不止有水，还有可能是挥舞着鳌钳的毛虾，或者是跟毛团怪一样的水草…… 虽然品阶都不高，最高的也才三星，但它们很烦人。 狼狈逃窜出了温泉区后，每个人都是一副掉进了沼泽的狼狈模样。 眼下，金色的阳光穿过了稀疏的林木间隙，洒到了淡紫色小花摇曳的草地上，四翼的小精灵扑棱着半透明的翅膀，纤细的触角软乎乎地在风中摆动，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众人，表情似乎很是期待，身边是三团能闪瞎人眼的光团。 这场景，美好地不能再美好了。 透过过于炽热的光晕，众人依稀能看出每个光团中都包了一柄看上去颇为不凡的骑士剑。 这就是所谓的，金剑、银剑和铜剑么？ 但是，根本没有人丢剑啊！ 虽然完全不认识这位花精灵，但莫名的，阿兰妮斯听出了一丝熟悉的腔调，像是那条早年时常捉弄她的龙。 真可恶！ 借着她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优势，阿兰妮斯再度开始调动她脸上的众多肌肉，试图以表情告诉花精灵—— 这都是我罩着的人！别整那些有用没用的，赶紧给我退下！ 我、也、是、龙！ 很明显，她失败了。 得益于她锋利的五官和失败的表情管理，她的表情与其说是暗示，不如说是威胁，还是明晃晃的威胁。 被一脸凶相、疑似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法师一吓，花精灵扇翅膀的频率都乱了一下，差点冲到树桩上，眼眶里顿时积攒了一泡随时要决堤的眼泪。 奥莉安娜深吸一口气，拨开身前不知做了什么的法师，谨慎地靠近了泫然欲泣的花精灵，弯下腰伸出了一只手，温柔道：“很抱歉，我的同伴不是有意的，她只是看着凶一点而已。” 呜，真好听。 阿兰妮斯呆了一下，随后半是骄傲半是嫉妒地发现，小精灵尖尖的耳朵红了。 不愧是，她的欧瑟恩之心。 阿兰妮斯灰色的眸子不自觉地随着黑发继承人的动作移动，现在，小小的花精灵磨磨蹭蹭地坐上了阿兰妮斯温暖的掌心，半透明的翅膀不知怎的居然有些泛红。 阿兰妮斯嫉妒地快要发疯了。 花精灵轻咳一声，严肃地抬头望着奥莉安娜，随手抹掉了那些太过软弱的泪水，便要开口。 晶莹的小小水滴在重力作用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反射着隐隐的七彩光芒。 这是……队伍中间的医师眼睛骤然瞪大，一个大滑步就窜了出去。 刺啦—— 咯噔—— “抱歉抱歉……”一向稳重的玛蒂娜满脸通红，尴尬地拿着一只小小的瓶子，不住地向奥莉安娜和她掌上再度满脸惊恐的花精灵道歉。 她就是见不得浪费，而已。 花精灵的眼泪可是难得一见的顶级材料呢，就算她是埃斯波西托家的孩子，也很难买到一滴。 瓶子上密布神秘的魔法符文，一圈常青藤样的纹路将瓶口包得严严实实的。 阿兰妮斯震惊地望着那瓶子，破天荒地和小精灵有了同感。 那是赫希卡尔女神的信仰之瓶，每一个选择医药神殿的信徒都会从她的神殿得到一只。这瓶子作用不大，只有一个好处——放在里面的东西永远不会变质。 简直就是医官最好的朋友。 人鱼小姐很喜欢漂亮的东西，就比如自己身子这件魔法袍，“我以后可以多穿这件魔法袍吗？” “我好喜……”她的声音在看见奥莉安娜的时候慢慢停住。 黑金的内袍用料很好，甚至能看出来动作时上面变化的光泽，女巫消瘦的身形被这件衣袍衬得更加高挑淡漠，扫过来的眼神带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她看着阿兰妮斯没有反应的样子，微微皱眉。 “还不快去？” 声音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情，暗含了一点点嫌弃。 虽然这不是很好的态度，但阿兰妮斯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轻荡。 老师这样骂她的样子……好像，好像也挺…… 阿兰妮斯想不出形容，只是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攻击了，后背微微发麻。 她脸上迅速浮起一丝红润，想跳进鱼缸里躲会。 好缓解自己发烫的大脑。 第 68 章 好奇怪 “发什么呆？”奥莉安娜没有发现她的不对。 女巫只是把自己厚重的袍子理好，用魔法清洁了一遍，准备上楼放好。 “我”阿兰妮斯无意识地发出一个音节，但其实大脑空白，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她恍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那缕思绪在光滑的大脑里滑过，没有被留住。 人鱼小姐的心跳在女巫的冷淡下慢慢缓和，再也没有了刚刚那股酥麻。 她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 刚刚自己怪怪的，幸好现在没事了。 她叹口气，心道：艾登法师这个态度，可真像是盘查。自己明明都已经把情况说完了，如果不信的话，又何必来再问一遍呢？ 又走了几步，她忽然意识到，既然奥莉安娜是来找龙的，那她究竟要找哪一个呢？ 阿兰妮斯犹豫了一下，有些别扭地回过头，问道：“对了，奥莉安娜，你打算去找哪条龙？” “火龙埃尔希阁下。” 看着终于回过头的灰眸法师，奥莉安娜微笑起来，眼中带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憧憬。 埃尔希？！ 阿兰妮斯脚步一顿，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埃尔希比她大上三十来岁，现在正好处在巅峰时期，而且除了有些好色，脾气在巨龙当中算是不错的，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埃尔希最近刚刚抢了一个美人，好像也是哪里的继承人，听说很合她的胃口，连窝都不想出了。 埃尔希本来就懒，这样的话，她肯定会拒绝奥莉安娜的。 奥莉安娜的情报不行啊！ 而且，首选居然是火龙么？ 她清了清嗓子，想说什么却又被心头一点不容忽视的失落堵住了喉咙。 火龙有什么好的！？ “阿兰妮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奥莉安娜诚恳而好奇地望着走在前面的紫袍法师，湛蓝的眼睛在林中落下的阳光下像是沐浴着海神的荣光。 哦，那就是大海！碧波荡漾、云水连天的大海！ 阿兰妮斯顿时失去了抵抗力。 虽然她对奥莉安娜本来就没有这种东西。 “嗯，嗯，就一点点，”阿兰妮斯组织了一下语言，几次被美色糊住的脑子终于开始复健，“也没有很多，就是、就是她最近似乎邀请了一位女伴来陪伴她。” 巨龙的女伴？ 龙骑士小分队的众人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游移了一下，神情看起来极其不自然。 龙能有什么女伴？！ 艾登大师大师眼睛快翻上天去了，心想：一条住在泰尔山脉的龙要什么女伴！还邀请，不就是暗偷明抢吗！这家伙居然还懂什么叫委婉，真是小看她了！ “难道不是请求埃尔希阁下缔结契约的么？”奥莉安娜锲而不舍地问道，仿佛对魔法师的言外之意一窍不通。 阿兰妮斯：“大概，也许，可能，不是吧。” “哦！我想起来了！”汉娜突然一声惊呼，成功让走路不看路的艾登大师摔到了松软的土壤上。 “是不是米洛纳斯的尤妮丝？！” 奥莉安娜一愣，那个最近在出游时失踪的米洛纳斯公爵之女？她父亲似乎出了高达八万金币的赏金的来寻求她的下落，而她母亲已经出发去欧贝德宫寻求帮助了。 传闻中，她母亲曾经是达芙妮皇后的学生。 不过，尤妮丝不是还在失踪状态么？ 可怜的老法师都没个人扶起他，只能自己狼狈地站起身。 “不管在什么时候，一位淑女都应该轻声细语！”他瞪着汉娜意有所指地说道。 不过，根本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那个很漂亮很漂亮的继承人？”一向参与不到这些宫廷轶闻里的艾德琳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目力绝佳的眼睛亮得像一颗宝石。 “对对对，就是她。”西尔弗连连摇头，叹息道：“她真的，美得像是弗洛伦斯之冠！” 她又冲着身边的塞弗拉低声道：“尤妮丝的美难以用语言描述，她也是美欲之神缪拉泽尔亲定的下一任大祭司。” “你确定是她？你是怎么知道的？”玛蒂娜连连问道。 “皇后殿下已经得到了她的行踪么？”奥莉安娜敏锐地问道。 艾登大师脸色更臭了，看起来像是一条老苦瓜。 “尤妮丝是我母亲的表姐的奶奶的……”汉娜茫然了一瞬间才不确定地继续道，“呃，应该是孙女之一？” “亲戚。”艾德琳言简意赅地概括道。她向来不耐烦贵族间这些七绕八拐、能从大陆最东边跑到最西边的关系。不是亲戚就是朋友嘛！讲究那么多干嘛！ “对！所以我消息知道得早一点。皇后殿下说尤妮丝就在泰尔山脉里，我走的时候米洛纳斯公爵正在召集人手呢。” 汉娜点了点头，瞬间接了上去。 奥莉安娜眼睛眯了起来。米洛纳斯公爵自身实力雄厚，是难得的七星剑圣，而更难得的是，他也很有钱，他的封地盛产铁矿，可以说是富得流油。曾经打虞美人战争的时候，卡洛斯殿下就是因为没能一开始就取得和当时米洛纳斯公爵的联盟，输得异常惨烈。 至于米洛纳斯公爵夫人，她不仅是达芙妮皇后殿下的学生，还是工匠之神为数不多的眷顾者之一，在炼金士中有着难以匹敌的威望。 这两位进军泰尔山脉，怕是要搅个天翻地覆了。 可是，横亘在米洛纳斯的领地与泰尔山脉之间的，是苏尔公国。 而阿兰妮斯也难得愣住了。 米洛纳斯这个名号，她记得。那是猫头鹰出版社最大的股东。她每赚一个金币，米洛纳斯家族都会收获三分之一个金币。 埃尔希难道抢了一个智慧女神的信徒么？ 这不符合她以往的口味啊？ “阿兰妮斯，你知道那位女伴的名字么？”奥莉安娜转头看向身边似乎在走神的魔法师，先前刻意放软了的声音显出了些被掩盖的冷淡底色。 阿兰妮斯恍惚地摇了摇头。若果真是位米洛纳斯的话，她是不是算是遇上债主了？ “中级魔法的威力对比于初级魔法提升了不止一个阶层，可以说非常强大，如果不先学习保护类咒语，容易伤到自己，也容易伤到别人。” 奥莉安娜捕捉到她的问题，及时解释。 阿兰妮斯稍停，她其实只是随便说说，甚至都没有打算真正的问。 但女巫还是回答了她。 老师总是很细致地为她解答所有问题，女巫渊博的学识明明可以做很多事，可是很多时候，奥莉安娜都只用来解释她千奇百怪又没有意义的疑问。 从小时候，到现在，女巫其实都没有嫌弃过她的求知欲。 阿兰妮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为什么最近总是注意到这些？ 第 69 章 防御魔法 “防御魔咒不同于治疗，它的分类更加广泛。”奥莉安娜没有发现她的走神，已经开始讲解。 “根据使用元素的不同，又被魔法师细分为许多系，例如水元素护盾，这里的元素可以随意更改，以做到在不同的情况下，作出不同的应对方式。” 亡灵女巫说着给她稍微演示了一下，召唤出一个只能防住个人的保护屏障，“元素的变换会让防御魔咒出现颜色上的不同，所以能根据外在来分辨对方用的什么魔法。” 奥莉安娜身上的屏障开始变换颜色，从透明一层水膜变成了一圈火焰。 说到这里，她扫过阿兰妮斯的脸，提醒一句，“如果你需要进行攻击，完全可以在这种时候根据对方使用元素来选择对应克制的攻击。” “以达到瞬间洞穿的效果。” 柔顺的蘑菇地在泰尔山脉的魔兽里也算是闻名遐迩了，毕竟她可是为数不多的素食主义者。曾经阿兰妮斯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偷偷溜进来过，代价就是全身刺痒地过了三天。 那时，可怜的耶芙居然以为自己要死了，在浴池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就凭借着地精有毒的眼泪让巨龙又中了一回毒。 那可真是…… 居然有点想耶芙了。虽然她平时胆小又啰嗦，还好吃懒做，但…… 阿兰妮斯神情微妙地叹了口气，她是一条善良的龙，面对着一位工作了十年以上的老员工，有点情谊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嗯，就一点点而已。 “奥莉安娜！”她迈着欢乐的步子奔过去，精准地找了一个位于黑发继承人身侧、还没被占据的位子，既能和她的欧瑟恩之心靠得足够近，又不会显得太失礼。 嗯，自己真是太棒了！ 奥莉安娜温柔一笑，仿佛没有发现新加入冒险家的小动作，指着另一边披着暗绿披风，身材高挑的魔法师介绍道： “这是西尔弗，五星风系魔法师。” “西尔弗，这位是阿兰妮斯。” “你好。”阿兰妮斯控制着两颊肌肉向上提起，露出一个十分官方的笑容。 “……你好。”过敏了但眼睛没有瞎的风法师微不可见地沉默了一下，微妙地看了眼一脸笑意的黑发继承人，才点了点头，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不是她挑刺，只是这位神秘魔法师的表情管理着实有些糟糕了。要不是混血魔兽的灵敏感知，她多半要觉得阿兰妮斯对自己有敌意了。 “咳咳！” 艾登大师十分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多亏平日里锻炼的功劳，否则按他这个力道和年龄，艾玛都要担心他的肋骨了。 “能走吗？”艾登大师用法杖点了点地，高傲地问道，“虽然那只望月猿走了，但魔兽的脾气向来难以捉摸，我们还是早走为妙。” 西尔弗点点头：“可以。” 话音刚落，艾登大师就一甩已经破破烂烂的魔法袍，率先走了出去。 但众人都没有动，眼神聚到了奥莉安娜身上。 而奥莉安娜在看阿兰妮斯。 红发的弓箭手利落地把弓往背后一背，一脸假笑地喊了一声：“大师，我们往哪里去？” 事情就是这样。 她们迷路了。 虽然艾登大师是苏尔公国内唯一的七星法师，但很遗憾，他并不是寻路法师。 世界上大概也没有那种法师，或许，行旅之神的信徒会比较在行一点。 不过，阿兰妮斯知道路线。 当奥莉安娜睁着那双碧蓝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请求时，阿兰妮斯简直要溺死在海里了。 没有生物，能拒绝这样微不足道的请求！ 哪怕她是巨龙! 虽然那位七星大法师十分……直白一点，十分怀疑她。虽然她有些怀疑，这位黑夜女神的虔诚信徒对所有处在黑夜圣殿之外的人都不信任。 不要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阿兰妮斯自信地想。 “你确定该走这条路吗？”艾登大师看着眼前愈发幽深的密林，脸上写满了不信任，直截了当地说道，“继承人殿下，我看还是发条情报，等幸运之路的人来接我们吧。” 她们现在还在柔顺的领地，但已经距离那片糟糕的蘑菇地很远了。 不过，眼前的树林比刚刚那一片更密集、更阴暗，像是有什么恐怖至极的大家伙栖息在里面，随时准备把可怜的过路人当作嘎嘣脆的饭后小零食一口一个地吞掉。 艾玛一脸迟疑。虽然看上去很糟糕，但在精神力的感知中，这片林子比刚刚的要好太多了，起码有些生命力。 她微微扭头，像是在观察环境，却和奥莉安娜的眼神自然地交错了 ——也许可行。 黑发的骑士眼神继续一一扫过同伴，意外地在西尔弗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味。 “阁下，您是觉得我会伤害奥莉安娜么！？”阿兰妮斯怒视着站在奥莉安娜另一侧的老法师，眼中的小火苗眼看着就要烧成弥天大火了。 艾登大师冷哼一声，正眼也不看灰眸的魔法师，“我可没说！” “那你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就算写了好几本三流小说，但多年窝里蹲的巨龙吵架的技巧是一点都没有。 奥莉安娜头疼地看向怒气冲天的法师，试图用自己格外招人喜欢的眼睛安抚她。 这一招很有效。炸了毛的法师顿时安静了下来。 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她们离幸运之路已经太远了，先不说她们能不能受到信号，就是等收到了，他们也不一定愿意赶过来。 而阿兰妮斯…… 宫廷里有一道人尽皆知的法则——不要相信任何人。奥莉安娜已经看过了太多因为没有遵循这一法则而下场惨烈的案例了。 那是有效的，甚至可以说是保命的。 奥莉安娜心中怀疑的种子再度生根发芽，眼角余光中，出身莫札剌岛的神秘魔法师在紧紧盯着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看着一件绝世珍宝。 出生海岛意味着她的身份不在帝国的记录中，难以查验，而正好出现在望月猿的领地、又用那一番谄媚的鬼话把望月猿哄得团团转就更奇怪了。 要不是她看起来太像人类，行为举止完全符合人类社会的规则，一点都没有问题，奥莉安娜都要怀疑她是某些高阶魔兽了。 嗯，只除了有些时候太过……热情。 她的话让阿兰妮斯整条鱼都顿住，捏着魔杖半天没有说话。 “还发什么呆？”奥莉安娜隔空用魔法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人鱼小姐猛然回神，话都说不利索，“哦，好，好” 她莫名不再看奥莉安娜的眼睛，手里的魔杖捏啊捏，一句咒语也没能念出来。 “你有什么问题吗？”奥莉安娜皱眉看她发呆，出声询问。 “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亡灵女巫只要说了教她，就会尤为尽责。 可是她微皱的眉和冷淡的目光都让人鱼小姐越发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阿兰妮斯突然思绪走偏，神使鬼差回答，“老师可以教我念一遍吗？” 第 70 章 把老师的唇堵住 “念个咒语还需要我教？”奥莉安娜皱眉，没想到人鱼会提出这种蠢问题。 她的冷漠让阿兰妮斯心头一跳，从刚刚奇怪的状态里退出来，后知后觉老师生气的可怕，连忙开口准备解释。 “听着。”但女巫的话却打断她。 阿兰妮斯：“诶？” 阿兰妮斯：⊙ω⊙ 人鱼小姐忍住自己想笑出来的冲动，一脸正色地端坐，等待老师教诲。 “因为重点放在后面的形变，所以主词根需要快速念诵，然后才开始调控你的变形后缀。” 柔顺张了张嘴，正打算直接问，就被眼疾手快的阿兰妮斯打断了：“阁下！您的毛实在是太漂亮了！我从未见过如此柔顺飘逸的毛，这简直比得上安托利亚山脉上那些半神子孙的皮毛了！您在您的族群里定然是个大美人儿吧！……” 字正腔圆，情绪高昂，而且声音听上去十分年轻，但说的这话却听上去……尽管阿兰妮斯不太想用那个词，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词语描述了——不正常。 阿兰妮斯一边声情并茂地夸赞着，一边小心翼翼操纵着风，在满是落叶浮土的地上划出一句话—— 放我们走！ 柔顺被夸得满面红光，连身上沾的粘液都不在意了，可是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地上。 阿兰妮斯精妙绝伦的操控力让风元素的流动显得太过轻微，对于皮糙肉厚的望月猿来说，那就像是远处一只蚂蚁爬过去的扰动。 阿兰妮斯看着红光都要浮上棕黑毛发的魔兽，险些崩了十分热情诚挚的语调。 智慧女神在上！柔顺该不会不会是个文盲吧！ 她猜对了。 柔顺不需要学会人类的语言，她可是魔兽啊！ 但也许是美欲女神串通了命运之神，让她放她们一马，柔顺在阿兰妮斯几近词穷时看向了她身后的奥莉安娜。 阿兰妮斯适时地停了下来。 “那好吧，人类，我愿意接受你的赔礼。”柔顺高傲地说道。 奥莉安娜松了口气。 在献上了那颗象征性的赔礼之后，柔顺扬长而去，奥莉安娜和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仍然背对着她的不知名来者身上。 一身累赘的长袍，有些旧了，没有任何身份标识，看样子是个法师，没有信仰的那种，炼金士也有可能——她袍子上烧焦的洞似乎有点多。 而阿兰妮斯呢？ 她有点紧张。 欧瑟恩之心就在后面，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种有如实质性的目光。 说真的，刚刚她太美了！ 阿兰妮斯回想起不久前隔着层层枝叶和她对视上的那双眼睛，仍然心潮澎湃。 这就是小说中主人公初见时的感受吗！？原来以前是她太天真了！ 碧蓝而澄澈，那如同世界上最透亮的欧瑟恩之心，似乎能媲美传说中海神冠冕上那颗第一滴海水化作的主石…… 不论如何，这位骑士一下就捕获了她的心。 起码是她的眼睛。 艾登大师走上前来，呈保护姿态地张开了法杖，十分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阿兰妮斯不由清了清嗓子，用手理了理其实并没乱的头发，又提前演练了一下和善而热情的微笑，然后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自己袖子上几个焦黑的洞。 完了。阿兰妮斯方才还雀跃地像是满地蹦跶的小麻雀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 龙神在上！她当时怎么不换一身衣服再出门！ 现在难道不应该是——从天而降的骑士单膝跪地，向美丽优雅的落难继承人表示她诚挚的爱慕，然后继承人提着层层叠得的裙摆，轻盈地转了个圈，高傲地向骑士伸出她洁白修长的手吗！？ 然而，刚出门的巨龙半点都没有意识到，身着银甲的不是她，而是被她拯救的继承人，勉强可以说有裙摆的，不是她的欧瑟恩之心，而是她自己，而转圈圈这种事，在这里只能扬起满地落叶。 况且，说不定继承人也不需要拯救呢？ “阁下，谢谢您慷慨的救援，不知道我能用什么报答您呢？”奥莉安娜看着不远处似乎有些小动作的阿兰妮斯，想了想还是用出了自己在宫廷社交中的优雅语调说道。 不太谦逊地说，她的语言天赋还算不错，必要时，甚至能讲出流利的米菲尔方言。 此时，她把声音放得极软，极真诚，像是一位毫无其他意思的天真少女，哪怕她现在正在紧紧盯着这位至今都没有露出正脸的无名好心人，试图从那些最细微的动作里推测一二。 哦，她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阿兰妮斯长长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脸，迅速替换掉刚刚沮丧中带着后悔的表情，力争以最好、最友善的表情来迎接和欧瑟恩之心的第一次会面。 “请允许我与您同行一段路！”阿兰妮斯转身，直直盯着那双碧蓝的眼睛大声说道。 “哈？！” 傻乎乎的汉娜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艾登大师满是褶子的脸皮抽了抽，花了十二分的努力才按捺下挥舞法杖的手。 这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无礼！她可知道站在她前面的是谁！ 要不是顾及着这人的实力，他定然要让她知道，随随便便向一位未婚女士发出同行邀请是不对的！ 哪怕她也是位女士！ 唔，应该吧…… 然而，就在众人或是惊诧，或是愤怒，或是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的时候，奥莉安娜轻轻笑了起来。 她注意到了这么好心人脸上慢慢出现的、莫名其妙的红晕。 说真的，这位好心人比她以为的要年轻太多了，虽然声音可能因为缺水有点哑，但单看她的脸，简直像是才刚刚从马基拉中级魔法学院毕业的学生，那种一脚踏入佣兵协会还会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少年。 嗯？ 奥莉安娜突然发现，这位小姐的脸更红了。这样看上去，她灰色的瞳孔更加浅了。 她微笑着推翻了刚刚自己的想法。应该说，她更像是阿图姆*花，花蕊是银白色的，花瓣随着花期颜色会越来越深，最后变成酡红色。 “我们打算去泰尔山脉的中心区域，阁下打算去哪里呢？” 艾登大师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那个灰袍人有些羞怯地说道： 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和阿兰妮斯蓬勃有力的心跳声一起感染了奥莉安娜。 她的身体好像也开始发起热来，就连细微的心跳声也开始放大。 甚至自己都能听见。 直到这一刻奥莉安娜才猛然反应过来，皱眉冷声呵斥这条得寸进尺的人鱼，“放开。” 她唇瓣微动，准备念诵静止接触魔咒，把阿兰妮斯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但人鱼小姐早就被她用过无数次这个咒语，居然能只看一眼她的嘴型就意识到她要干什么。 阿兰妮斯突然脑子一抽，抬手就把老师的唇给直接捂住。 70-80 第 71 章 一周一次 掌心直接压住柔软的唇瓣。温凉的触觉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传到阿兰妮斯心底。 好软。 阿兰妮斯那一刻脑子里只能分辨出这种东西。 她愣神，以至于错过了奥莉安娜瞬间冷下来的眼神。 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并不能阻止亡灵女巫念咒，她早就已经不需要发声念诵咒语，只是默念就完成了目的。 砰——人鱼小姐已经不是抱不住了，她完全是被弹飞出去，改编后的禁止接触魔咒带了反弹效果，直接把她震倒在地。 阿兰妮斯诶呦一声，屁股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她疼得眼底泛出水雾，爬起来看向女巫控诉。 “无知的人类！你怎么赔！？”望月猿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继续恐吓着这群误入她领地的人类。 这简直就像是音波攻击。奥莉安娜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但仍然觉得一阵耳鸣。 “我有一枚六阶土系晶石，愿意献给大人！” 就算是在欧贝德宫中，六阶晶石也算是不错的了，如今艾登大师法杖上镶嵌的一枚也不过是六阶晶石，不过是火系的而已。 “不好！”望月猿眼睛一瞪，再度咆哮起来，“结束了！卑鄙无耻的小偷们！” 说着，望月猿轻轻往前一跃，肌肉遒劲的长臂擦着地一挥，像是要把一众人都一下铲翻了一般。 奥莉安娜紧急往后一跳，这才躲过了那只巨岩般的拳头。 飞掠中，眼角余光中闪过了一个快得惊人的影子，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心里一惊，撞断了好几根树枝。 与此同时，天空微微一红，密密麻麻拖着长尾的火星像是长眼睛一般，绕过了众人，直奔肆虐的巨猿而去。 火雨流星！ 皮毛烧焦的味道隐隐传了出来，但很轻微。 奥莉安娜双手握剑，从树枝上高高跃下，借着冲击力，重剑宽厚的剑身直直插入了巨猿被烧伤的伤口上。 而在艾登大师苍老的吟唱声后，一道轻盈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 无形无质的风顿时化作了尖锐的箭矢，冲向了巨猿。 叮叮当当—— 西尔弗脸色一白，在她的精神力中，这些箭矢撞上的似乎不是生物，而是岩石，或是某种金属。 “蠢货——” 巨猿粗糙的声音带着些许痛意，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艾登大师看着不远处几乎只能闪避的德伊鲁以及她身边保护的汉娜，还有做着徒劳攻击的另外几道狼狈身影，脸色一沉，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最后计划终于提上日程。 不管继承人还有什么后手，他都要先动手了。 黑夜与星空之神啊，请容许我对您致以最高的歉意，但我是绝不能看着继承人殿下因为这几个平民死在这里的！ 他脚步一错，仿佛底下带着风一般，瞬间就到了奥莉安娜身边。 这一回，他抓住了奥莉安娜。女人虽然是问话，却带着笃定的语气。 “抱歉老师，阿兰妮斯她这个人太难搞了，我去找了她……” 陈亦澜开始背诵在车上编好的借口。 “所以你没做好。”女人终于转身，露出她的脸。 狭长的眉毛，冷淡严肃的面相，居然和阿兰妮斯有几分像。 只是她的眼睛更凌厉，比阿兰妮斯多了点锐气，眼角还有几道细纹，气质上更加沉稳。 “老师，我……”陈亦澜被她阴沉的眼神看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白西服女人缓缓走到她身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我是不是说过，这件事不能出错？” 她没等陈亦澜回答，就倏然抬手，给了对方一巴掌。 被白手套包裹着的手并没有收劲，用了狠力，打得陈亦澜头一偏，差点没有站稳。 陈亦澜手抖了下，没敢抬起来去捂，只是低下头，低声道歉：“对不起，老师，是我错了。” 她的脸皮薄，刚刚被打的地方很快就泛起了红，触目惊心地刺在脸上。 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道歉，只是绕到她身后，一脚踢在她的腿弯。 扑通——陈亦澜颤抖着跪下来，膝盖一阵顿痛，但她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眼底居然闪烁着一点激动和期待。 白西服女人慢条斯理把手套摘下来，一脚踩在她腰上把人往下按，逼她跪伏在地上。 那双手套悬在她背上，指尖一松，轻飘飘的落下来，从她背上滑下去。 “你很激动？”女人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冷笑。 “想我罚你？” 陈亦澜不敢说话，只是再咽了一口唾沫。 可女人却一脚将她掀翻，收回腿，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她远远看着倒在地上的陈亦澜，眼神很沉晦。 “你在期待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 “明明正常流程可以谈好的事，你却故意去山外楼门口堵人，还要惹怒阿兰妮斯。” “又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引，最后诱导阿兰妮斯拒绝你。” 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踩在陈亦澜的心尖上，让她忍不住惊恐地颤抖，赶紧爬起来想解释。 “不是的，老师我……” “别耍小心思，陈亦澜。” “你的一举一动在我这里都是透明的。” 女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可有可无的宠物。 “如果还想你的master公司活下去，就乖乖听话。” master发生的事，阿兰妮斯一概不知，她坐到车上的时候松了一口大气，陈亦澜的步步紧逼已经让她产生了极端的抵触情绪，看见对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 幸好现在可以回家了。 阿兰妮斯闭目养神，提醒司机：“不用去餐厅，直接回家。” “好的老板。”司机没有多问。 答应了奥莉安娜要早点回去的，阿兰妮斯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嘴角轻轻地扬起来一点。 所以回去再吃饭吧。 不知道人鱼能不能做饭？阿兰妮斯思索，如果不能她就自己随便做一些应付吧。 下班早，不是很堵车，没多久就到家了，果然车一停靠，她家的人鱼就已经很积极地走上来，帮她拉开车门。 奥莉安娜把手挡在车门上，温柔对着她笑：“欢迎回家。” 这句话总是有一种神奇的魅力。 阿兰妮斯之前有觉得别扭过，也有觉得多余过，但现在她听见这句话心情就会下意识变好。 就像是在长久的劳累之后，会有人在适当的时候送上一份安抚，再加一个拥抱，洗脱今天一身的疲惫。 黑发女人扶住她的手，下车。 阿兰妮斯忽然有点感慨，怪不得那些买了人鱼的用户，都对这款人鱼赞不绝口，在提供关怀这一方面，人鱼做的说不定比人还好。 “谢谢你，奥莉安娜。” 虽然对一个人鱼说谢谢很奇怪，但阿兰妮斯此刻的确很想感谢她。 “主，主人……”奥莉安娜的系统出现了一瞬间的乱码，以至于她的语言模块都出现了混乱，说话卡顿。 主人居然对她说谢谢了。 奥莉安娜湛蓝色的眼睛闪了又闪，呆呆地握着她的手半天没有松开。 “怎么了？”阿兰妮斯被她吓到，拧眉捧起她的脸，左右查看了一下。 但是人鱼的系统从外面又看不出来，而且她也不是学这个的，发现不了问题，只能收回手。 自己这是在干嘛。 就在巨猿柔顺的棕黑色毛发要飘到眼前时。 但巨猿突然停止了动作，在眼角余光中，她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小山一般的身体整个儿往后倒去，飘逸的长毛也随之飞快远去。 轰隆—— 望月猿不幸又压倒了许多树木，不用说，精心养护的毛发上也会沾上许多不明残渣。 经过这一番折腾，方才还是阴沉密林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个阳光能完全洒进来的开阔“草地”了，如果忽略这里只有枯树叶和烂蘑菇的话。 这是……一个人？！ 奥莉安娜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小身影。她顿时意识到，这就是她刚刚怀疑自己看错了的那个人。 等等…… 以一击之力打倒了刚刚七个人都没能搞定的魔兽，这个人该是什么实力？！ 望月猿其实有名字，她有一个猿类语的名字，叫“@#￥%”，用人话也许可以叫“柔顺”。她一脸懵地再度坐了起来，看着眼前一个大蘑菇似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她有点忘了这张脸，但还记得这股气息，是那条住在塔里、疯疯癫癫的龙。 为什么要打她？！她最近都没出门啊！而且她还不瞎，看得清眼前龙脸上像是中了毒一般口眼歪斜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泰尔山脉太大了，占据了大陆西南方的大部分，都能供五六个公国建国了。柔顺从出生起就没出过泰尔山脉，实在是不懂这条她忘记叫什么名字的龙脸上过于复杂的表情。 也许是真的被邪恶的人类暗算了？她暗自猜想着。 另一边，阿兰妮斯绝望地看着柔顺脸上的迷茫。 她就知道，不该高估她的智商。她只是，想让她不要表现出她认识她的样子。 至于她怎么从一张大得吓人的毛脸上看得出表情，龙毕竟也算是魔兽嘛！ “好巧啊，我也要去那里。” 放屁！ 久违的脏话终于在艾登大师心里被默默地骂了出来。他敢打赌，这人原本绝不是要去中心区域！ 不是见财起意，就是见色起意！他见得多了！ 这样的人渣，一定要驱逐！ 白发苍苍的老法师恨恨地盯着灰袍人，眼神几乎要在她身上多添好几个大洞。 “我叫阿兰妮斯，阿兰妮斯·韦伯，是一名冒险家。”阿兰妮斯盯着奥莉安娜，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傻气。 奥莉安娜也笑着点头，藏起手中古奥的传送卷轴，指了指自己说道，“奥莉安娜·威弗尔，你可以叫我奥莉安娜，也是一名冒险者。” 理论上不会轻易中毒的巨龙可能有点不走运——她有点昏头。不知道为什么，欧瑟恩之心的名字好像卡在了嗓子眼，她得要很艰难地才能吐出那几个字： “……薇、奥莉安娜！” 模糊了一周的思绪和视野都被这条人鱼清晰可见的美貌冲击。 女巫揉了揉眉心，可惜这样一个美丽的生物只是表面上美好，真正养起来实在是—— 太能惹麻烦了。 奥莉安娜头疼地停下笔，随意整理了一下手稿。 她抬眼，余光扫到了刚刚还没放回去的小说。 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今天那个拥抱。 还有阿兰妮斯热情洋溢的笑容和一句甜腻的老师真好。 如果抛开很多事情不说。 其实这条人鱼的性子，确实有几分可爱。 奥莉安娜在昏黄的灯光下，很细微地勾起一丝几近于无的笑意。 第 72 章 期中考试 阿兰妮斯最近心情特别好。 因为老师和她说，只要学习完一个魔咒，并且完成女巫对应的要求，就可以出去吃一次饭。 学习？这对阿兰妮斯简直是易如反掌！ 尤其是后续学习的大部分魔咒都是攻击魔咒，例如大火球术，箭雨，飓风等等。 这些进阶的攻击咒语对人鱼小姐来说并不难，她当初学习初级魔咒的时候就已经提前摸到了门道，只是能力上不足以释放。 现在她的魔力和控制能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学起来就很轻松，如果不是奥莉安娜给她制定了额外的要求，她还能学得更快。 她对奥莉安娜的教学安排再也没了怨言，就连防御魔咒的四小时也照样练得开开心心。 奥莉安娜一口干了一瓶苦涩的药剂，体内枯竭的剑气顿时恢复了几分。 她看着周围狼狈的小队，怀疑逐渐在她心中增长。 艾德琳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神情里多了几分焦躁。她不喜欢这种头悬利剑的感觉，直截了当地解决才是她的作风。 半个小时很快就到了，艾登大师仿佛掐着秒表，时间一到就催着人启程。 艾玛打头，艾登大师殿后，一行七人沉默在密林中穿行。她们如今并不能确定是在哪里，只能靠着德伊鲁一点极其微弱的感应来判断行进方向。 “玛蒂娜，你觉不觉得有点冷？”汉娜搓了搓手，小声地问着身边一身黑袍的魔剑士。 玛蒂娜神色紧张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奥莉安娜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圈，手搭到了背后的重剑上。 队伍最后，艾登大师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他也感觉到了一股冬天的寒风，这不正常。 队伍前头，艾玛脚步一停，棕色的眼睛骤然睁大，预警卡在嗓子眼尚未来得及喊出来，手里就下意识地召出了粗壮的绿色藤蔓。 砰—— 无数朵七彩缤纷的蘑菇砸到了藤蔓网上，在两方的冲击力下，被撞成了一大滩难以言喻的粘液浆汁。 带着微微酸味的诡异味道弥漫开来，有一点点甜，但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臭。 原本呈直线型的小队迅速结成了扇形。 艾登大师上前一步，火红晶石一亮，法杖底部重重地捣向地面，熊熊烈火喷涌而出。 明亮的火光化作一条巨大的毯子，将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群群飞速移动的蘑菇席卷一空。 一阵劈里啪啦声中，浓重的焦味弥散开来，味道更诡异了。 “有毒！屏息！” 西尔弗嘴唇微动，低声念起了晦涩的神咒，悦耳动听的旋律在塞弗拉耳畔响起。 像是翠鸟的翱翔时鸣叫，也像是居住在森林身处的木精灵一族的语言。 这代表着风之吐息。 清新的风在她法杖顶端生出，吹向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汉娜手中骤然出现一面巨大的盾牌，咚一下落到地上，巨大的冲击力将蔓延到脚下的纤细菌丝震得粉碎。 还有！ 奥莉安娜神色一厉，在无数次搏斗中成长起来的战斗意识让她下意识地朝着一片虚空猛挥了一剑。 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她分明感觉重剑剑锋划开了一个厚实而柔软的东西。 “你！们！是！谁！” 地微微一震，恐怖的咆哮声远远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连续不断、越来越剧烈的震动，仿佛大地都要倾覆。 喀拉喀拉—— 树木被拦腰折断的声音不断响起。 艾登大师脸色一变，来的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妖兽，甚至有可能是一位王者！ 他一手抓住奥莉安娜的肩膀，想将她强行带离，但他手刚刚要搭上去，奥莉安娜就恰巧往前一步，他只摸到了冰冷的胸甲。 密密麻麻的树冠被撑开，更多的阳光洒落下来，奥莉安娜上前把直对着魔兽来的方向的玛蒂娜拉到身后。 她是不可能独自逃离的。 全身的血液鼓噪着，耳膜甚至有种胀痛感，奥莉安娜却在这一刻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她们走得太远了，已经远远偏离了被无数探险者探索过道路。但无论来的是什么，她都要试一试。 立在她们面前的最后几棵树被折断了，只是被蹭了过去，就露出了苍白的内芯，轻易地好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般。 是一头巨型望月猿。“初步检测到主人精神疲惫，身体状态亚健康，钙含量低于平均水平，抽筋概率增加。” 人鱼边按边看她，“主人要多晒晒太阳呀。” “您需要回家吃饭吗？奥莉安娜可以为主人调配好对应的营养餐。” 奥莉安娜不断地检索合并数据，最后得出最优解。 阿兰妮斯皱着眉头正想说不用，人鱼就按到了她一道酸筋，黑发女人瞬间抬手按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抓住了小黄鸭。 “嘶……” 她吸了口气，感觉魂都快飞了。 “别按那里。” 奥莉安娜慌了一下，扫描了好几次确定没问题才停下手，她低着头，温柔的声音也沉下来。 “是奥莉安娜没有认真做到主人的任务。” “我会去网上学按摩手法的。” 人鱼湛蓝色的眼睛光芒都暗淡了，一直低着头说话，根本没看见阿兰妮斯什么表情，只是一味的认错。 “对不起，主人。” 阿兰妮斯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原来的思绪也被带偏，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没事，我已经不抽筋了。” 她拍了拍奥莉安娜的脑袋，再次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那一头顺滑的金发。 很好摸。 阿兰妮斯满意地再揉了揉。 主人又摸自己的头了。 奥莉安娜像是被重启了一样，湛蓝的眼睛恢复了光芒，系统的数据流都快了很多。 她开始自动记录阿兰妮斯的声音，只是现在没抬头，并不能自己去看对方的表情，只能通过客厅的摄像头来远程观察。 虽然远程摄像头不能直面阿兰妮斯的脸，但奥莉安娜还是不舍得抬头。 她小心翼翼地数着时间，并且记录下自己这次身体的弯曲程度，低头角度，还有刚刚的一切数据。 案例+1，再次开启分析。 已知两次被摸头都是奥莉安娜低头，样本不足，但初步判定的确有关联性。 三秒后，那只手离开了自己的发顶，这种诡异的能让她数据流乱窜的情况终于停止，奥莉安娜才抬起头来，抬头看向阿兰妮斯的脸。 “主人很开心吗？” 她能检测到对方的心情值由85%慢慢升到了90%。 又是因为奥莉安娜。 让主人心情愉快安宁，是她们智能家居人鱼一出厂就已经设定好的职责，永远不会动摇。 奥莉安娜可以让主人开心，这很好。 人鱼分析出这个结果之后，感觉到了一丝满足，她甚至发现自己的运算速度似乎有了永久性的提升。 奥莉安娜没有理解这份变化，但她本能地觉得是好事。 和主人开心一样，都是好事。 确实心情很好，阿兰妮斯归结于自己得到了抒发和安抚，当然会觉得心安。 她点点头，没有再等，事实上刚刚一直忍着那种潮润的感觉挺难受的，她现在只想去洗澡。 “我已经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奥莉安娜帮主人放水。”但人鱼显然还不肯下班，大步走去浴室，就开始干起了活。 阿兰妮斯失笑，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人鱼的面前几乎完全放开了自己，连笑容也开始多了起来。 第二天阿兰妮斯神清气爽地来到了公司，进办公室前先是遇上了杜若文。 长发女人在拐角没有人的地方拦住她，表情有点不易察觉的焦急。 “怎么了？”阿兰妮斯心情很好，和颜悦色地问她。 这样的神情在杜若文看来，就是她昨天和陈亦澜出去之后结果还不错的证明。 “老板，你昨天是和陈亦……”她顿了顿，改口，“和陈总出去吃饭了吗？” 杜若文紧张地看着女人，声音里都带着她自己也没发觉的质问。 不过感情不是很强烈，并没有让阿兰妮斯觉得冒犯。 起码在经历过陈亦澜这种人之后，阿兰妮斯的包容度都高了很多。 “没有，但她今天应该还会来。” 阿兰妮斯提到这个人，早上的愉快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冷静回答。 她说到没有的时候，杜若文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说对方还会来时，心尖又忍不住吊起来。 “发生什么了？”杜若文问得有点急，当然她自己也发觉了，赶紧强行解释：“我怕我们和master的合作会出问题。” 其实她不用太过担心，阿兰妮斯还没有到连自己多年的下属都要怀疑的地步。 此刻，她或他身高约莫六人高，全身肌肉遒劲，大概是因为怒气勃发，都高高地隆起着，覆盖着生着棕黑色长毛的手握成拳杵在地上，黑黝黝的大眼睛怒视着眼前七个渺小的人类。 哦，那个最老的或许有些棘手。 “尊贵的朋友，我们来自苏尔公国，不幸偏离了路线到了这里，很抱歉惊扰了您……” 奥莉安娜摘下头盔，仰着头，直视着魔兽大得惊人的眼睛，声音中满是歉意。 但话还没说完，望月猿就重重地捶了一下地。 这力道十分惊人，覆着厚厚落叶的松软地面顿时被砸出了一个深坑，轻飘飘的叶子也被震上了天，重新开始一遍回归大地母神怀抱的流程，连带的震动像是海上的飓风，众人一时都东倒西歪。 “你们弄坏了我的蘑菇！” 蘑菇！该死的蘑菇！ 当奥莉安娜挣扎着滚到满地混合落叶渣土的蘑菇浆液中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望月猿怎么改吃素了？！ 颜色诡异的泥浆沾上了已经斑驳的银甲，在海浪般的起伏中，谁也不能幸免，就算是苏尔公国唯一的七星法师——艾登大师，也和自然亲密接触了一回。 “非常抱歉！请问您喜欢吃什么样的蘑菇？！这一回是我们的过错，我们会尽可能赔偿的！” 奥莉安娜狼狈起身，一边对着怒气未消的魔兽高喊道，一边尽可能小幅度地弄掉身上的粘液。 身后，刚刚支着法杖站起身的艾登法师怒气冲天——既因为这久违的狼狈至极的时刻，也因为奥莉安娜不知死活往前冲、试图谈判的行为。 但是炎热只会让她脱水，陷入痛苦之中，这样干燥的环境连水汽都没有多少，她差点感知不到熟悉的水元素之力。 无论是在哪个方面，阿兰妮斯都很难看出来自己的胜算。 人鱼小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孩子，她现在学会了分析自己的优势和对方的强项。 显然，在龙族的领地，她什么优势都发挥不出来。 奥莉安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松口的意思，女巫理所当然地回答，“这就是我带你来这里的意义。” “在绝对的劣势下，魔法是你唯一能运用的突破口。” “学会用魔法打破种群差别的限制。” 女巫颔首，“同时也是你这次考核的课题。” 第 73 章 好渴 阿兰妮斯露出绝望的眼神。 她试图和老师比划一下自己这么小小一只，还有巨龙那么大大一只。 奥莉安娜都视若无睹，只是转头询问莱雅，“可以带领我们前往报名点吗？” 莱雅点头笑了笑，又震出一道声波，甩了阿兰妮斯一巴掌，“当然没有问题，跟我来吧。” 她迈开步伐，巨大的龙爪走一步都是十几米远，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阿兰妮斯：“？” 亡灵女巫显然没有帮她的意思，只是提醒，“记得跟紧一点，在龙族的领地可不能乱走。” 阿兰妮斯是一条龙。 一条离群索居的巨龙。 但，有位哲人说过，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巨龙也是。 更何况，这虽然是一个充斥着各类神术的世界，但带着本人签名的信件和契约仍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是绝对需要慎重对待的东西。 现在，一封带着猫头鹰火漆的信件跨越千山万水，历经千辛万苦，辗转经过不知道多少个佣兵沾染着鲜血与泥土的手，到达了阿兰妮斯·韦伯阁下远在泰尔山脉腹地的法师塔外的信箱中。 高耸的灰色石塔外，一个渺小的人影正在疯狂下坠。 所有内脏都好似在位移，有力的心脏在展示它强健的性能，风元素在耳边发出恐怖的尖叫，一整个天空都在飞速远离。 这感觉如此奇妙，每一回都能让她感觉要回到大地母神的怀抱了。 阿兰妮斯享受了几秒失重的快感，在将要触及地面的那一瞬轻盈地腾飞而起，借着风势精准地落到了信箱旁边。 今天天气好，带来的定是好消息！ 不过扫了一眼，她满满的期待和自信便成了暴风雨前夕的乌云。她看了又看，终于破口大骂起来：“我的女神啊，都几个月了！付点钱这么难吗！我诅咒你被贸易之神选中！倒闭！破产！” 周围和暖的春风顿时冷了几度，细小的闪电在空气中游动，不时触碰到阿兰妮斯灰紫色的法师袍，烧出了一个个边缘焦黑的小洞。 像这样不守信用的出版社，就该被智慧女神抛弃！她气呼呼地心想。 不行！女神那么智慧、那么威严、那么优雅、那么讲诚信，她的信徒怎么能是这个样子的呢！ 阿兰妮斯愤愤不平，既为女神不忠诚的信徒，也为她自己被拖欠的稿费。 说实话，她并不缺钱。巨龙怎么会缺钱呢？！那是绝不可能发生在巨龙身上的事！ 但钱和钱还是有些区别的！那是她自己一字一字写出来的！那是她自己的！一想到她那些好吃懒做，终日无所事事的亲戚们，阿兰妮斯便不屑地撇了撇嘴。 巨龙子嗣稀少，又皮糙肉厚，随便找个骑士“打打杀杀”就能赚一大笔佣金，当然，现在龙岛长老们并不建议这么干。和平才是一条好龙的追求！ 不过，就算是自己不想干，也总会有上一代传下来的巨额宝藏，可以说每一条巨龙都是身价千万的富n代。 可那又怎样！ 她们的生命有意义么！她们的生命有创造感么！她们还能称得上是巨龙之祖的子孙，天空的后裔么！？ 阿兰妮斯眼中升起熊熊斗志，一道闷雷拖出轰隆的长音。 她决定了！ 她要去讨薪！奥莉安娜看了她好一会，扫描分析她的表情的确是抗拒，这才收回手，垂下头说：“好的，主人。” 她蹲在地上还要低着头的样子，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狗，隐隐透出一点委屈的味道。 阿兰妮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自己这种诡异的愧疚丢掉，揉揉她脑袋，“起来，我要出去。” 小人鱼现在堵在身前，她根本就走不动。 手底的发丝很柔顺，顺着抚摸下去感觉是在蹭过一段丝绸，阿兰妮斯有点走神，忍不住想这是什么材质。 奥莉安娜湛蓝色眼睛的亮度暗了一点，往旁边挪了挪，没有再挡道。 但她看着阿兰妮斯起身时那一瞬间的摇晃，也跟着起来，温柔体贴地问：“主人需要我抱你去洗澡吗？” 阿兰妮斯忍不住皱了眉，这人鱼怎么最近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她摇摇头，“不用。” 等泡到浴缸里，阿兰妮斯给自己戴了个蒸汽眼罩，她莫名其妙想起刚刚奥莉安娜的样子和举动。 温柔的眼神，还有面面俱到的问候。 阿兰妮斯很不自在。 她不喜欢被人关心，不喜欢别人问太多，本能地抗拒一切来自外界的交流，在公司还好，可以用工作麻痹自己。 但在家里这个最私密的场所，一切举动都会被放大，奥莉安娜那些行为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又一个定时炸弹。 前面忙的时候，阿兰妮斯还没空去想，现在有了空闲深思，她就越想越心惊。 自己居然对这个人鱼有了信任，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有排斥过，很奇迹地接纳了对方，让她进入自己的私人领域。 虽然不是全部，但仅仅是待在家里也算是突破界限了。 她没有邀请过任何人来她家，即使是她闺蜜顾殊也没来过。 算了，这就是个人鱼，虽然是有点太过人性化了，但总归不是真人，想这么多干嘛。 阿兰妮斯抿了抿唇。 这些关心不难看出来是人鱼本身的程序，她不喜欢不接受或者关掉就好了，太过在意反而显得自己很奇怪。 黑发女人不再思考这个问题，身体放松沉进水里。 最近太累了，泡个澡适当放松一下。 客厅里，奥莉安娜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发丝。 这是主人第一次摸她的头呢。 人鱼扬起笑容，默默地将这份触感记录在记忆系统中。 以后也还会吗？ 她数据流飞速运转，试图分析出主人碰自己的原因。 正在回忆：主人在拒绝后，奥莉安娜乖乖听话，主人摸头，但过往数据显示，奥莉安娜听话后，主人不一定摸头。 检测此次变量，奥莉安娜有低头行为。 分析可知，当奥莉安娜听话且低头时，主人可能会触碰奥莉安娜。 金发人鱼漂亮的蓝瞳亮了一下，将这段结果录入程序中，打算下次进行二次实验。 奥莉安娜忍不住又在脑中回放着主人的录像，一遍遍分析对方的声音细节，还有表情细节。 如果能完全摸透主人在想什么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数据流的速度自动开始放缓下来，有点不想再继续进行运转。 像是……难过。 奥莉安娜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是已出厂的人鱼，差不多和公司切断了联系，从此以后也只属于主人，所以除了底层护主程序和自我检索外界互联网之外，不会有任何限制。 人鱼没有意识到这份异常的根本原因，以她机械的脑子，也想不出来这么复杂的问题。 只是凭着本能去接近阿兰妮斯。 奥莉安娜还有一个觉得很伤心的地方，就是主人那次明明答应了她要告诉自己什么时候回家，可事实上答应之后，对方根本没有在APP上找过她。 那很过分了。 人鱼半夜躺在充电舱里，记忆系统都还是惦记着这个东西。 主人答应奥莉安娜的事：告知下班时间。 周一：未完成。 周二：未完成。 触目惊心的表格拉了一列，都是鲜红的未完成三个字。 阿兰妮斯捏了捏眉心，打开手机。 她哪有私人行程，只是拒绝陈亦澜的借口，但是这时候又骑虎难下。 忽然她想到了奥莉安娜。 这人鱼之前问她能不能告知回家时间。 自己还一次都没有说过。 阿兰妮斯走神想着，指尖就不由自主点进了那个APP里。 她要去为女神的信徒们好好上一课！ 三分钟后，巨大的法师塔中，风暴席卷了每一层。 绿油油的小地精战战兢兢地缩在一处背风的角落，惊恐地看着眼前飞速划过的各种物体，包括但不限于毛巾、卷轴、狼人头骨、水壶、魔法墨汁等等。 伟大的大地母神啊，大人又怎么啦？我今天还能活着出去吗？她绝望地想着还在等她回去的小蘑菇，伤心地身上浓重的绿色渐渐褪成了黄绿色，看着十分营养不良。 法师塔顶层，风暴的核心位置，阿兰妮斯两眼一闭。 风暴囚笼卷轴，不要，毛巾，要，神之眷顾卷轴，要，龙血，不要，咦，怎么还有一只吸血鬼的眼睛…… 庞大的精神力以每秒数百个的速度检查着法师塔的所有物件，那些被荣幸选中的东西咻咻地落到了隐藏在灰紫长袍内的项链里。 差不多了。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备用的，齐了。 阿兰妮斯拍拍双手，所有物体都像是被牵引着一般，回到了原位。 她刚打算故技重施跳窗而出，又停了下来。 算了，还是再看一遍吧，耶芙可没办法应付坏掉的法师塔。 哦对了，还得给耶芙留张字条，她估计到现在都不知自己要独守空塔了。 不久后 被魔法阵笼罩的花园外，挂起了一个牌子——法师外出，暂不待客，擅入者后果自负！！！ 鲜红而浓稠的墨水在告示板上拉出长长的痕迹，每一笔都像是刚刚沾着鲜血写下来的，自带精神威慑。 一看就能明白，这位法师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泰尔山脉入口处不远。 热烈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松松地照下来，投下来满地斑驳的影子，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顺着风传过来，这里离泰尔山脉的中心地区还有起码五日的路程。 一只七人小队停在了多了好几个窟窿的野猪尸体边。 一头纯白短发的老人站在野猪尸体边，讲得唾沫星子满天飞，黑色法师袍有不起眼的微光，像是星空一样，胸口处别着一枚古朴而低调的圆形暗蓝色胸针，飘扬的袍脚浸在一滩暗红的血液里，却没有沾上一滴血液。 而他对面的黑发女子一脸平静，手里宽大的重剑仍在滴血，银色的盔甲已经被异变的野猪发射出来的毒刺划得破破烂烂，起码价值三千金币的魔法铭文不少都失去了灵性。 身披暗绿色披风的高挑法师扭曲了一下嘴角，勉强压下了不小心泄露出来的笑意。 这一路上，艾登大师的话就没停下来过，主要内容就是他对于奥莉安娜进入泰尔山脉寻龙的不赞同。要不是确实打不过，他又还是苏尔大公为数不多的顾问之一，艾德琳估计早就给他找点绊子了。毕竟，这位法师对于艾德琳的出身实在是“强调”太多了！ 艾登大师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枯瘦的手一下抬了起来，颤巍巍地指着艾德琳说道：“你！你！无礼！没有教养！” 他搜肠刮肚地想骂出些更难听的脏话来，只可惜，他虽然早年曾游历过一段时间，但那时听闻的各种下九流早就在满长的宫廷生涯中被抹掉了。如今，他是半个字也记不得了。 艾德琳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是啊，我就是……” 哒—— 她身上也灰扑扑的，带着岩浆喷出来的硫磺味，一凑近实在很难不注意到。 奥莉安娜：“” 女巫停下声音，叹息着扶了扶额头。 “阿兰妮斯。”她喊了一句。 结果人鱼小姐毫无反应，走神走到已经听不清老师在说什么，而且她脱水脱到有些意识模糊，也很难保持清醒。 清凉的气息给了她一种能喝到很多水的错觉，阿兰妮斯小声哼了一下，最终忍不住往女巫身上倒。 好渴。 她扒拉在女巫肩头，想也没想就叼住了奥莉安娜的衣角。 第 74 章 有着丰富的经验 “阿兰妮斯。” 奥莉安娜皱眉，在她咬过来那一瞬间就抬手掐住这条人鱼的脸，往外推。 她的拒绝让阿兰妮斯难受起来，感觉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冰凉拒绝了自己。 人鱼小姐委屈地嘀咕，“我快干死了” 奥莉安娜顿了一会，才发觉这条人鱼意识模糊，原本粉嫩的唇瓣也有些起皮，可能是失水过多。 亡灵女巫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没想到她对火焰的耐受度这么低。 因为根本没得选。 三头蛇很少见，据目前所知，泰尔山脉的三头蛇只有一条，而它已经在佣兵工会名单上挂了八年了，排名愈来愈靠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准确描述它的身长、性别以及休眠期等基本信息——那些有幸见过它的人都死了。 而那头公山羊么，还要更出名一点。 他喜欢喝酒、喜欢美人、喜欢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还喜欢送别人他自己的羊毛。 有些人喜欢他，有些人讨厌他，但没人敢拒绝他的要求。毕竟，他身上流淌着大地女神的血脉，虽然血脉十分稀薄，但那位神灵近些年的存在感很高，这种有可能惹恼神灵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接下来的旅程还算太平，除了林子里太暗、碎石头有点多、路有些难走之外。 不过，阿兰妮斯有些不高兴。 尽管她知道这不高兴来得毫无理由——凭什么要求一个刚刚见面的人信任她呢？换做是她自己，她也不会完全相信的。 可是…… 当那双蓝得透亮的眼睛带着怀疑看向她时，她也许太过脆弱的心还是碎了。 “巨龙守则第八条——龙应该有一颗强大稳健的心脏，以支持她或他在战场上、情场上、赌场上等一切场合中优雅合理的行为。” 她做不到。也许，她还太过年轻了。 阿兰妮斯现在非常怀念她的法师塔，尖顶那里的风尤其大、空气尤其清新，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巨龙的人类外表极具欺骗性，个子很高，五官深刻，灰眸看着人的时候总像是有几分不屑，总之，看起来很不好惹。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仍然觉得阿兰妮斯是一个人类的黑发继承人却在心中给她花了另一幅画像—— 羞涩的、可爱的、热情的年轻魔法师，还没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可能有些脆弱。 还有一点，未来可期！ 奥莉安娜当然不会忽略紫袍魔法师周围散发着怨念的气氛——这太明显了。而且，阿兰妮斯的眼神已经很久没有到她身上了。 唔，等一下吧。耐心等待才是一个好猎手应该做的。 当然，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烧了几个洞的紫色魔法袍就在几步之外，仿佛伸手就能抓到。奥莉安娜的眼神追随着那道带着兜帽的身影，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似乎能想象到那道耷拉着的嘴角。 密林越来越幽深，但艾玛和塞弗拉的表情越发惊喜。 她们听到了生命的回音，这里不再是一片死气沉沉。 脚下的土壤松软中又带着一点适宜的硬度，眼尖的奥莉安娜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脚印。 阿兰妮斯一脸轻松，而且如履平地。 这对一位高阶法师来说可并不怎么常见。法师阁下们常年居住在陡峭的法师塔中，整日与晦涩难懂的古书为伴，几乎都是墨水与纸张之神未宣明的信徒，身体素质之弱能衍生出无数个笑话。 常见的应该是艾登大师那样才对。阿兰妮斯差点一口气哽住没上来，她缓了缓捏捏眉心，坐正穿上奥莉安娜给她准备好的拖鞋。 “我没事。” 她说着就要起来，准备自己去浴室，结果刚一踩实地面，腿肚子就忍不住地发软，刚刚绷得太紧了，以至于现在居然有点抽筋。 黑发女人差点跪在地上，幸好被人鱼接住，那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像是抱孩子一样托着她屁股把人抱起来。 屁股被手压住，刚刚那股麻意根本没消，阿兰妮斯即使只是被这样轻轻捧着，也忍不住腰窝发软，她轻咬住指节，低低呼吸了两声。 “放我下去。” 话都说得有气无力的。 “刚刚奥莉安娜扫描过主人的身体，素质太差，极度紧绷后有可能会出现抽筋现象。” 奥莉安娜慢慢把她放回沙发上。 “需要奥莉安娜帮忙缓解主人的症状吗？” 金发人鱼用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温柔看着阿兰妮斯，话里话外都是关心，的确很符合一个尽职尽责的管家身份。 就是阿兰妮斯觉得怪怪的。 但她说不出哪里奇怪，要真说怪，可能是她自己更有问题，如果不是她一开始就让奥莉安娜每天做这种事，估计也不会出现如今这种场面。 阿兰妮斯压下那点诡异的心慌，撇过头，抬腿踩在她伸出来的手上。 人鱼的手很白，但不太温暖，有点属于机器的金属冷感，踩起来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瓷。 奥莉安娜稳稳承接住她，很认真地顺着她脚踝摸上去，开始按小腿。 阿兰妮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有点想抽离。 按腿对于她来说，比刚刚的打屁股还要亲密得多。 打屁股只是她给人鱼设定好的程序，没有多余的什么意味。 姜大boss除了小时候妈妈会给她洗澡洗脚之外，真的很少和人有亲密接触，她会规避一切靠近她的人，在最少量的接触下完成最高效的交流。 工作一般是不会进行过度接触的，大概只有某些必要场合会用到握手礼或者贴面礼，最多是虚抱。 按摩小腿，这事对她来说太超过了。 温暖的指尖接触小腿，本来就很类人的触感，现在有了温度，更让阿兰妮斯觉得难堪。 偏偏奥莉安娜一点都不安静，还要说话。 她皱眉开口。 “如果她还想合作，就一定会来。” 黑发女人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气场很强大，冷淡地站在那里，就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严肃的气质。 阿兰妮斯正准备推门回办公室，李涵这个秘书就从后面赶过来，叫住了她。 “老板，master公司的陈总正在会客室等您。” 杜若文愣住：“来做什么？” 阿兰妮斯则是没什么表情的转身，进了办公室，只留下一句话。 “道歉。” 眼下，老法师走得虽然不至于说踉踉跄跄，但往日里闲庭信步的风度确实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多亏了艾玛时不时的提醒，以及奥莉安娜扫除了部分可能造成障碍的东西，要不然可怜的老法师怕是要栽跟斗了。 随着艾玛的表情越来越放松，龙骑士小队凝滞的氛围也渐渐轻松了起来。 好奇心旺盛的玛蒂娜眼神在阿兰妮斯身上转了好几回，几次想和她搭话，却被阿兰妮斯的冷脸吓了回来。 而一向对陌生人抱着敬而远之态度的西尔弗也对阿兰妮斯十分好奇——她总觉得这位法师阁下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阁下，您似乎对泰尔山脉相当熟悉？”出乎意料的，艾登大师先开了口。 闷头开路的阿兰妮斯反应了几秒才意识他指的是自己，不咸不淡地回道：“是啊，还可以吧。” 艾登大师握着法杖的枯瘦手指紧了紧，已经很久没有后辈对他这么个态度了。作为苏尔公国唯一一位七星法师，帝国十六位七星法师之一，他就算是到帝国之都欧贝德，那些初出茅庐的魔法师都会对他规规矩矩的。 他憋着气继续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不知道你的导师是哪位？” 阿兰妮斯：“……死了。” 艾登大师气得脸色涨红。怎么会有如此没有教养的法师！ 奥莉安娜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起来，心道：这位法师倒是出乎意料得……直率。 这么一打岔，阿兰妮斯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奥莉安娜。 好像有些不对……能这么算么？ 可怜的巨龙一下被人类复杂的金融体系击倒了，半晌没回过神。 奥莉安娜眯了眯眼睛，已经打定了主意——若真的是尤妮丝的话，她得把她带回去。 让公爵夫妇的兵团从苏尔公国过境绝不是个好主意。 “阿兰妮斯，从这里到埃尔希阁下的领地还有多久？” “很快……啊不，大概……”沉浸在金币中的阿兰妮斯顺口报出自己以往来去的时间，又瞬间反应过来，那并不是人类能在密林中达到的速度，便又开始挣扎着换算脚程。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奥莉安娜和老法师投过来的两道审视的视线。 一个是生在宫廷、长在宫廷，含着一把淬了毒的金汤勺出生的继承人，一个是法圣阁下的高徒，辗转多个宫廷，在里面待了超过四十年的人精，怎么会注意不到阿兰妮斯那下意识的反应？ 一个纹章或是疑似纹章的印记都没有。 也许是一个信仰失落了的落魄贵族？ 他才不信随随便便一个平民出身的魔法师能在这个年纪就达到六星法师的水平，奥莉安娜又不是骰子之神的大祭司！ 老法师握着法杖的手一紧，在心里默默把阿兰妮斯的警惕级别调到了最高。 “……七天？” 阿兰妮斯：“！！！” 龙息的威力她没有体会过，但是光从莱雅喷出来的口风里就能差不多猜测出，如果被这种东西攻击了，说不定瞬间就会融化。 她一惊，慌乱地看向奥莉安娜，可是亡灵女巫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还对她轻轻一颔首。 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阿兰妮斯：“？” 阿兰妮斯：“呀！” 她只好连忙先给自己上了一层防御，然后跨出一步，试图用言语阻止红龙的攻击。 “等等！” 人鱼小姐的大喊确实让红龙的动作稍停，但是这条龙仍然对她抱有怀疑，竖瞳里带着隐约的警惕。 阿兰妮斯语无伦次，脑子里灵光一现，已经来不及想一些更加体面点的借口，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们来自中部的塞尔多拉森林，拥有着非常丰富的治疗经验。” “是来给你检查身体的！” 第 75 章 我好高兴啊 红龙迷茫了一秒，歪头。 “嗯？” 她的气息从鼻腔里溢散出来，带着些许热度，但是没有成年龙族那么滚烫。 “就是，就是”阿兰妮斯见她停下来，总算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心跳很快？” 红龙坐直了身体看她，露出狐疑的眼神，但还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没有啊？” 阿兰妮斯目光认真，“你现在感受一下，平时不注意肯定不会发觉。” “就是没有啊！”红龙看起来有点生气了。 “那，那”阿兰妮斯见她又要喷火，连忙改口，“你有没有觉得明明晚上睡了很久，早上却还是想睡？” “好像有。”红龙被她说中，表情苦恼起来。 见这 条龙放松警惕，阿兰妮斯迅速给自己套了一个防御魔咒，用的还是女巫改良过的版本。 “这是埃尔希阁下的领地？”艾德琳嗅了嗅空气中清新的水汽，不禁扭头怀疑地看向身边换了一身干净魔法袍的法师。 这也太离谱了！这里的水元素浓郁得连她这个弓箭手都感知得到了！ “对，没错！”阿兰妮斯肯定地点点头。 “埃尔希阁下不是火龙么？”艾玛喃喃道。 “火龙也可以喜欢水啊！”手机载入APP的瞬间，奥莉安娜的脸也接驳在屏幕上，那双无机质的湛蓝色眼睛与她对视。 空旷无人的家中，在阿兰妮斯看不见的地方，奥莉安娜立即停止了手头上的所有事情，站直身体看向眼前的光幕。 奥莉安娜几乎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扬起了和煦的笑容，人鱼总是能在每时每刻都做到最完美的状态面对她。 “主人怎么来找奥莉安娜了？”她眼神里都是温柔，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喜悦，太过微弱，甚至让阿兰妮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人鱼面对她的时候一直是这幅样子，总是会特别认真地看着她，大差不差，阿兰妮斯一开始还觉得别扭，到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大概是对方植入的程序吧，微笑面对客户？ 阿兰妮斯莫名想笑，或许每一个出厂的人鱼都和奥莉安娜差不多。 她想抬手去摸摸主人的脸，但是主人不会允许，而且就算允许了，隔着屏幕也什么都摸不到。 master公司每一个人鱼出厂后，都会对她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主人，永远忠诚，永远喜爱。 奥莉安娜也不例外，她由衷地依赖阿兰妮斯，尽管主人似乎不是很想和她过多交谈。 她们两对视了好一会，却谁也没有接上下一句，在陈亦澜看起来完全就是深情对望。 二世祖翘着二郎腿靠上沙发，调笑着啧了两声，“之前一直听说姜老板不近人情。” “现在不是挺蜜里调油的吗？” 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阿兰妮斯的手机屏幕，对方又戴着耳机，更是听不清手机里说了什么，只是从黑发女人舒缓下来的眉眼中猜测。 手机对面那个人或许并不单纯。 阿兰妮斯顿时回神，有些厌烦她开的玩笑，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看向奥莉安娜。 “我今天晚点回去。” “……好的主人。”奥莉安娜笑容很难察觉地模糊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原貌。 她认真地点点头，“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阿兰妮斯卡了壳，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她也不能肯定什么时候能解决掉陈亦澜这个麻烦。 最后，姜大boss只是抿唇：“不用等我。” 她说完这个消息，就挂断了电话，正如她内心对人鱼的定位，只是一个物品，用具，不需要征求对方的建议。 很多事情连告知都像是赏赐。 被赏赐的奥莉安娜静静看着光幕消失，家里又恢复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因为她只不过是个高级人鱼，核心运转已经研发到了极致，并不会发出声响。 奥莉安娜有一瞬间，系统运转是停滞的。 她很不理解地皱起眉头，觉得自己最近的毛病好像越来越多了。 自我检查中…… 系统未报错，各方面数值正常，运行正常，内存正常，记忆系统正常。 垂下看手机的视线为她增添了几分随性。 刚刚坐的是陈亦澜的超跑，噪音吵得阿兰妮斯脑仁疼，非常不好的体验。 她也懒得再喊司机过来接她，就随手打了个自动驾驶汽车，坐上回家的路。 窗外花红酒绿的霓虹灯牌掠过，林立的高楼像一根根钢筋，反射着夜灯，让天空也蒙蒙的一片。 阿兰妮斯收回视线，没有欣赏这些城市景致的心情。 这份无趣孤寂的沉闷心情，一路蔓延到家门口，她打开车门。 这次没有小人鱼温柔笑着迎接她。 阿兰妮斯站在门口停了一下，神情有些发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是了，她和奥莉安娜说过自己要晚点回来的。 看着阿兰妮斯一脸的理所当然，众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火龙为什么会喜欢水？ “先前有佣兵说，埃尔希阁下的领地相当炎热。”奥莉安娜想了想，适时地端出了一张用来对付学院老师的好学生面孔。 阿兰妮斯腼腆地低下头，“只是没到时候而已。” 话音刚落，无数道水柱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骤然变成蒸腾着雾气的热泉，清凉的水汽顿时变成了闷热的蒸汽。 被热气一激，艾德琳下意识地张弓搭箭，预备着里面可能突然出现的魔兽，脑子里又不可避免地划过一个念头：这个温度，用来发酵面包应该不错！ 然而过了没几秒，水柱便气势一泄，轰然下落，温热的泉水溅了她们一身。 “……就是这时候。”阿兰妮斯忍着笑的声音缓缓响起。 法师阁下着实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奥莉安娜默默叹了口气，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心道：不知道这是阿兰妮斯迟来的报复，还是早有预谋的恶作剧。 不管是哪个，艾登大师对阿兰妮斯的反感都要更上一层楼了。 即使她并不是艾登大师瞪视的目标，她都能感受到七星法师洋溢着的愤怒气息。 “你！”艾登大师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手中法杖已微微倾斜。他忍不了了！这些天他就没在阿兰妮斯身上感到过什么敬畏！她完全就是个野人！ 跟她一比，就算是艾德琳都比她好！ “艾登大师，阿兰妮斯她也不是故意的，”奥莉安娜脚步一挪，巧妙地站到了两者中间，温言劝道，“这些水柱应该是随机喷射的，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喷出来啊。” “是啊，大师。不就是些水么，您的火系法术一烤不就干了么？”艾德琳放下弓箭，耸了耸肩，洁白的牙齿快乐地露了出来，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阁下，既然路已经带到了，你不打算去做你的事情了么！？”气得不行的大法师最后一捣法杖，气冲冲地对着一脸平淡的阿兰妮斯质问道。 他就不信，话说得这么明白，这野人法师还有脸留下来！ 阿兰妮斯陷入了沉默，看起来十分冷淡的灰眸垂了下来。 身侧，奥莉安娜盯着法师的眼睛锐利有如飞鹰，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 这几日下来，她有八分的把握，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神秘法师对她没有恶意。此刻，如果阿兰妮斯愿意陪她继续走下去的的，也许，她能得到一位高阶法师的友谊。 “阿兰妮斯……” “我……” 奥莉安娜清了清嗓子，刚开口却正好和抬起头的阿兰妮斯撞上了。 “你先。” “你先。” 奥莉安娜一楞，随即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不是宫廷教科书般的各种得体的笑容，她笑出了声，嘴角扬起的弧度十分张扬，大海般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海湾，碎碎的星光在其中闪耀。 看灰眸法师又呆住了的表情，奥莉安娜带着几分温柔开口道：“韦伯阁下，我郑重邀请您成为我团队的一员，不知您是否愿意？” 艾登大师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能这么草率！ “不行”两个字还卡在喉咙口，白发的老法师就绝望地听到了阿兰妮斯那道十分讨人厌的声音—— “我愿意！” “耶！”汉娜和玛蒂娜兴奋地击了个掌。 慢半拍的艾玛终于反应过来了，迟疑地上前半步说道：“呃，欢迎加入？” “哦，不。”西尔弗伸手想拉住艾玛，但最后只是捂住了自己的脸。因为此时，继承人殿下已经给了灰眸魔法师一个热情而不失庄重的拥抱。 阿兰妮斯大概是顾不上了。 还有，她们记得这是在埃尔希阁下的领地上么？ 而且，说真的，阿兰妮斯的表情现在真的很像是被奥莉安娜劫持了！ 西尔弗猜得很对，阿兰妮斯现在很混乱。 她对奥莉安娜几乎毫无防备，因此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居然真的禁锢住了巨龙。 其实力道也不是很大吧，但，阿兰妮斯就是觉得动那里都不合适——奥莉安娜离她也太太太近了吧！ 曾经她也被人这样收集过材料，那感觉…… 有点像离屠宰场只有一步之遥却被临时拉回去继续养肥的猪。 慌神了神的玛蒂娜迅速调整过来，一脸真诚地询问道：“阁下，请我能用您的眼泪作为材料么？” “……可、以。” 那简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阿兰妮斯从来不知道，原来花精灵这种敏感胆怯的生灵还能发出这么暴躁的声音。 等等，怎么感觉没那么亮了？ 奥莉安娜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去，方才炽热的光晕正在飞速消退。现在她们已经能清晰地三柄剑上那些玄奥的魔法符文了。 看上去更昂贵了。 就好像曾经觉得枯燥的东西，有一天突然透露出它有趣的本质，让人欲罢不能。 阿兰妮斯激动地看着亡灵女巫，总想着要做点什么好宣泄一下自己高兴的心情，她多想直接冲上去把老师抱住。 但她又想到当时在梅里亚城，女巫面对她的拥抱，第一做法是把自己推开。 人鱼小姐憋得难受，整条鱼眼神都软下来，凑到女巫面前哼哼唧唧。 “我好高兴。” 阿兰妮斯碧绿色的眼睛高兴得好像在发光。 “老师你能不能让我抱一下啊？” 第 76 章 如何看待 奥莉安娜：“？” 女巫略带欣赏的目光转冷，对这条人鱼没有边界感的要求感到匪夷所思。 “你高兴和抱我有什么关系？” 她直接拒绝了阿兰妮斯的要求，“我不喜欢拥抱。” 女巫拒绝得太绝对也太冷漠，让阿兰妮斯高涨的心情都缓缓跌落，刚刚那股满足的成就感也消退不少。 人鱼小姐眼尾耷拉下来，脸上期待的小表情都没了，她小声嘟哝，“抱抱可以更高兴嘛。” 众所周知，只有通过试炼的人，才能得到面见埃尔希大人的机会。 白衣的女人看着镜子中显现出来的狼狈身影，缓缓地笑了起来。 她生得极美，长长的卷曲金发像是映照着金宫的海浪，眼中盛满了温柔笑意，笑的时候像是对方是她眼中唯一的珍宝，就是不笑的时候也只能让人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而不论她做出什么表情，只要看着她，这世界上最豪华的洞穴就沦为了陪衬。 眼下，华美无比但仍然显得空空荡荡的洞穴中只有她轻笑的回声。 “艾玛，当心背后！” “艾登大师！” “艾德琳，你打错人了！” “尤妮丝——”人鱼有这种自助问候功能吗？ 阿兰妮斯仔细想了下又觉得好像没问题，很多游戏包括APP，都会想尽办法套出用户的私人信息，人鱼本质上也是一种数据流套现的手段。 可能是看出来她的犹豫，奥莉安娜又补了一句理由，“奥莉安娜可以帮主人放水，还有准备果盘，您要是需要什么，只需要在APP上联系奥莉安娜就好了。” 确实挺方便的，阿兰妮斯顺着她话想了一下。 想到master公司在购买条例上说的，人鱼售出后会切断云端联系，类似于买断，所有的数据都会储存在人鱼本地系统，自动简化，也不用担心会数据内存爆炸。 如果不放心可以定期检修，检修站同样保证只清楚多余缓存数据，以及更换有损零件，绝不读取内容。 绝对保护用户的隐私。 嗯，那告诉也没什么。 阿兰妮斯现在对人鱼比对人类要信任得多，无所谓开口，“一般晚上七点。” “但是主人今天很晚。”奥莉安娜慢慢说。 阿兰妮斯意外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委屈的味道。 为什么这个人鱼总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会类人？ 但是因为它其她举动太过机械，她也没想到觉醒方面去，以为只是master公司想让人鱼更拟人一点，但技术力还欠缺，所以这个机器模仿人类的样子就稍显蹩脚。 嗯……还挺可爱的。 阿兰妮斯在心底笑了一下，她对奥莉安娜点头，“我下次如果有事会在APP上说。” “好的，主人。”奥莉安娜满意了。 但是她这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一种叫满意的情绪，只是觉得自己的数据流越来越密集，系统运转都快了很多。 “过来。”阿兰妮斯转身往沙发走，显得有点急切。 奥莉安娜默默把她声音录下来，理所当然开口，“主人说过我可以轻微调整速度的？” 这是轻微吗？这明明…… 阿兰妮斯开不了这个口，她趴在沙发上缓了一下，觉得这个人鱼有时候真的很有问题。 但确实爽到了的姜BOSS很快冷静下来，抿唇起身。 但是这个速度确实，还挺爽的。 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放脚下去准备洗澡。 “主人，要我帮你放水吗？”奥莉安娜很积极。 “不用，我今天淋浴。”阿兰妮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 女人忍着腿软进了浴室。 门一关，她才扶着墙，放松了绷紧的腿，大腿在微微发颤，随着她的动作一松，缓缓淌下来一股水流。 裤子…… 阿兰妮斯抿唇揉了揉腰。 今天真的是太过火了。 明天停一下吧，她再这样下去，感觉不仅腰受不了，身体也受不了。 在龙骑士小队鸡飞狗跳的声音之中，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小麦色的手臂准确地环上纤细的腰肢，随手拨弄了几下腰上松松垮垮的金色系带，红发的埃尔希肆无忌惮地把头搁在尤妮丝肩膀上，看了一会儿便不满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有你的熟人？” “是啊。” 原本玩着尤妮丝耀眼金发的巨龙一下警惕了起来，但她也没动，一边继续绕着头发，一边状若无意地问道：“哪个？你要见一见么？” “她们会来的。” “哦。”埃尔希无趣地应了一声，环着刚捂热的美人继续看着镜子中的实况转播。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布置下来的，为的就是给她漫长的无聊生活添点乐子。毕竟，看这些冒险者丑态百出、内讧不断还是很有意思的，起码比书好看。 不过，今天么，她决定等会儿偷偷把困难等级调高一点。 她倒要看看尤妮丝的熟人是怎么样的！ 没一会儿，她的手便不老实起来，像是挠痒痒一般在尤妮丝身上左捏一下右捏一下。 “你太瘦了！”她严肃道，“你要长点肉！今天想吃什么？” 美欲神殿的准祭祀抓住那双作祟的手，玫瑰般的双唇似有似无地擦过埃尔希的脸颊，像是看着珍宝一般地看着埃尔希，笑道：“炙烤小牛排，三分熟。” 世上巨龙千千万，不过大抵可以为两类，一类是恪守巨龙准则，清心寡欲的，还有一类便是及时行乐的。 埃尔希便是后一种。 在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并进行了一些黏黏糊糊的动作之后，埃尔希才满意地哼着小曲离开。 她要去打猎了。 为伴侣料理食物是一条好龙应该做的。 即便她视巨龙准则为无物。 “耶——” 阿兰妮斯只觉得自己被另一条巨龙狠狠吹了口气，像是个气球一样直接飞上了天，慌乱中，她只来得及抓住奥莉安娜的手，刚落下来还没站稳就听到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埃尔希在搞什么？！ 年轻的巨龙愤怒地睁眼看过去，立刻傻了眼，脸上的僵硬的表情混杂着怒气冲冲、不可思议，还有一点怀疑龙生。 不远处，人山人海，兴奋的呼喊声像是巨浪一般一道接着一道，五颜六色的气球简直是在湛蓝的天空中开漫游会！ 更要命的是，在人群前方，是一座极其宏伟的城堡，魔法的气息毫不掩饰地从那里传来，而随风游荡的气球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城堡的窗户里飞出来。 这是在泰尔山脉？ 她是看错了么？ 还有，为什么只有三个人了？那个蓝头发、卷头发的、会变魔兽的等等，怎么都不见了！ 身后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奥莉安娜，还有一个就是可怜的老法师。 阿兰妮斯的眼神直接越过了艾登大师，冲着黑发继承人道：“奥莉安娜，我们……” “哎哎哎，干什么呢，让开让开！”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道十分倨傲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就开口训斥，十分霸道地就要拨开眼前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旅人。 阿兰妮斯回身瞪着那个不长眼的路人，顺手就把奥莉安娜拉到了身后。 “你干嘛？！” “让开，乡巴佬——”那人不耐烦地甩了一下马鞭，翻了个白眼拖长了调子，“要不然就尝尝我的马鞭吧！” 四肢修长的马儿皮毛油光水滑，此时也随着主人威胁性地打了个响鼻。 巨龙的脾气一向是个玄学，即使是那些公认的好脾气的巨龙也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场合大发脾气，比如冰霜巨龙杜恩就曾经因为有人给她送上玫瑰花而大怒，直接化作原型将那人打成了猪头。 而那些在传闻中脾气糟糕的巨龙，也意外地可能会容忍骑士的胡作非为。 慌了神的继承人有些词穷，只低低嗯了一声便继续向前。 现在，她们已经走进了那座宏伟的城堡。比起在外面看的，洛西大公的城堡要更为奢华——高高的穹顶上绘满了讲述美神诞生的壁画，每一面窗户都一尘不染，透亮得好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凭借着巨龙优良的视力，阿兰妮斯能看见那壁画上每一根纤细的草芽。 而且，这漫天的壁画应该是内嵌魔法阵的。她能感受到那上面流露出的危险气息。 她怒视着高远的穹顶，仿佛能看见那条正值巅峰时刻的巨龙一般。 该死的埃尔希！这次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发誓跟你没完！ “你们不能再往前了！”佩恩突然停住了脚步，看了眼尽头的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带着几分得意说道，“所有想要面见洛西大公的人，都要通禀后在这里等待他的召见。要不然，就会被魔法阵绞杀！” 艾登大师的法杖尖端顿时亮起，火红的光芒瞬间充斥了几人的视野，但刹那间，他愤怒的神色就变了，震惊地抬头望着绘着涛涛海浪的壁画。 她们毫不掩饰的好意让阿兰妮斯忽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其实不是怕她，只是在怕老师？ 亡灵女巫的气息太过具有破坏性，仿佛多靠近一点都会被汲取生命和灵魂，再加上阴冷的温度并不适宜大陆生物。 除了阿兰妮斯这种喜欢低温的海洋生物，很难会有人喜欢靠近奥莉安娜。 就像是那只跳上墙头逃跑的小猫。 亡灵女巫面对的从来只有生命的冷漠。 阿兰妮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算这时候，都还是忍不住想起老师，可是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没由来心口有点发闷。 老师平时是怎么看待别人对她的刻意远离的？ 第 77 章 偷师 这个问题无解，因为奥莉安娜现在并不在她身边，不能给她解答。 阿兰妮斯恍然沉默一秒，生出股想要立马回去见到老师的冲动。 不过以她现在的情况，周围全是一片躺倒的幼龙，里里外外起码围了三层，走都走不出去。 人鱼小姐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喜欢的无奈，她扶额，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而且没有学会女巫教给她的东西，她也不太好意思回去。 阿兰妮斯顿时有了干劲，也没再管周围越聚越多的幼龙，而是开始自顾自地练习。 只是练习了没一会，身边这条最开始先找她的银龙却忍不住开了口，“你这是在做什么？” 奥莉安娜压住心头的诡异感，跟着走到了窗户边，扫了眼窗外的海德宫，眼神立刻就停住了。 那是一片大型宫殿群，几乎占满了整个视野，所有建筑都被漆成了低调的暗金色，但在明媚的阳光下，依旧闪耀得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不算富裕的公国的继承人，奥莉安娜立刻就开始盘算这片宫殿需要多少钱才能建成。 南北起码有八百米，东西至少有五百米，而且，上面还镶嵌着大型魔法阵…… 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威弗尔小姐？”安娜小姐看着陷入了漫长沉默的黑发骑士，有些胆怯地喊了一声，“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奥莉安娜回过神来，努力地把目光从那片奢华的宫殿上移开。 这里果然应该是神迹吧！要不然怎么会一个能负担得起如此庞大宫殿开销的公国呢！ 今天天气十分好，天空湛蓝得像是最干净的油画，从这里望出去，还能看见刚才放飞的零零散散的彩色气球，吹进窗户的风似乎还带着节日的余韵，阿兰妮斯舒服地眯了眯眼——她向来喜欢高处的风，但安娜小姐大概并不这么想。 可能是这风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冷，不过这短短时间，安娜小姐便弯腰咳嗽起来，情形看起来比之前要严重许多。 奥莉安娜迅速关上了窗，并试图扶住似乎要被繁重衣裙压倒了的公爵小姐，但安娜小姐拒绝了她。 “……我、我、我没事！” “小姐！”“可以，这里再修一下。”阿兰妮斯撑在桌子上，拿智能笔指了指女生屏幕上的设计图，平和开口。 她的音色本来就像清玉那样温冷，有点偏软，只是平时太严肃，让大家都害怕，根本不会去注意她的声音是怎么样的。 现在可以注意了。 设计师小杨感受着身边淡淡的暖意，坐得板直，比她读书时候教导主任走到后面还端正，她走神想，感觉……BOSS声音好像挺好听的。 阿兰妮斯昨晚被奥莉安娜打得有点太爽了，忍不住久了一点，过了她的作息时间之后就会失眠，很晚才睡下，所以今天早上起得晚。 她赶班走很急，眼镜没带，为了看清内容，和女生凑得有点近，一点点薄荷香水的气息才从袖口透出来，尾调很冷很淡，若隐若现。 小杨屏住气，悄悄往旁边斜眼，视线落在阿兰妮斯身上。 女人今天穿的卡其色风衣，里面是件高领黑毛衣，将她白皙的脖颈遮得很彻底，更加突出她那张冷锐的脸。 长得很有攻击性也是大家害怕她的一个原因。 阿兰妮斯五官很凌厉，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有点凶，特别是每次开会，只要姜大BOSS冷着脸往前面一坐，大家都会瞬间闭嘴。 但今天的阿兰妮斯，看起来比平时都要柔和很多。 她的眼眉放平，应该是心情不错，嘴角若隐若现有点弯起，讲话也是很淡慢，不怎么急迫。 不像是前段时间那样，有谁回应慢了一点，都会不悦地皱起眉头。 老可怕了。 而且BOSS今天居然不骂她！ 小杨有点热泪盈眶，她是组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推上来当了这个组长，但是被选出来了又不能拒绝，她只好硬着头皮上。 平心而论，她的设计水准是完全足够的，可她真不敢直面BOSS。 没想到老板最近这么温柔。 “你看什么？”阿兰妮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视线，低头看她，淡淡出声。 “没，没什么！”小杨被她抓包，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猛的回头抓住笔，“我马上改！” 阿兰妮斯看她在板上不知道滑出来的什么鬼歪七扭八的线条，终于拧起眉头，“画不出来别乱画。” 以为BOSS温柔一会就要大发雷霆了，小杨手都在哆嗦，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越想画好就越难做到。 她在心里欲哭无泪，但是这个手怎么都不听她使唤。 小杨心底大声呐喊：死手！快画啊！ 背后一直沉默，小杨也一直心惊胆战，都快想站起来给阿兰妮斯道歉了。 女人才收回撑在桌子上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画，我等会再看。” 天，老板真没骂她，小杨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 阿兰妮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觉得没有大问题就回了办公室，准备处理一些文件。 女人的身影离开之后，设计部瞬间爆发出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劫后余生一样的叹息。 所以很多地方都开起了这种单人小火锅，可以自己来吃，也可以叫一两个朋友吃，还不怕串味，点自己那份就好。 阿兰妮斯觉得还不错。 她平时自己吃饭一般是去餐厅，提前定好位置，就会有厨师给她备菜，谈工作就去大饭店，很少来这种商场吃饭。 去过的几次都是公司聚餐，她社恐，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加上没有人喜欢吃饭的时候有领导在场，所以她几乎是能推就推。 “我帮你点吗？”杜若文今天有点过于主动了。 阿兰妮斯对于这方面有自己独特的直觉。 她转头和杜若文对视，轻轻皱眉，“你有事想问我？” 长发女人温和的笑容因为她这句话停在脸上，过了一会才坐正回去，拿着手机看锅底，声音很轻。 “也没什么。” “就是，听说你谈了？” 一道人影飞一般从门外窜进来，迅速扶住了柔弱的法师，同时开始絮絮叨叨，“小姐，医官都说了，您不能吹风！您看，您又开始咳嗽了吧！真是的，您怎么就不能好好保重您的身体呢！今天的订婚仪式本来就繁重，您可别再因为别的事情受累了……” “好了好了，芭芭拉，你太小心了。”安娜小姐轻柔地打断了她，又转向身边目瞪口呆的三人，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抱歉，我可能得回去休息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芭芭拉会帮助你们的。” 奥莉安娜若无其事地放下正摸在背后重剑上的手——刚刚，她差点要拔剑了。 这位芭芭拉的身法恐怕比那些刺客还要精妙！ “好，您可要保重身体。” 三人目送着芭芭拉几乎半抱着安娜小姐离去，一时谁也没开口。 阿兰妮斯默默翻看着笔记本上记录下的内容。虽然安娜小姐出现得就像一个时机刚刚好的工具人，但她确实提供了很多相当有价值的信息。 比如说，她们现在所在的四季公国一共就只有四座城市，春夏秋冬各一座，四座城市之间还居然都是战争状态！至于信仰的神灵…… “不好意思，什么是‘信仰’？” 当听到安娜小姐说出这句话时，阿兰妮斯就明白了一件事——这里绝对是神迹！ 而且这里的主人，并不一定是四季之神，不，应该说，百分之八十不是那位四面的神灵。背弃主神的神迹会在叛离的瞬间失去力量源泉，分崩离析只在眨眼之间。但还有哪位神灵愿意在自己的神迹里容纳另一位神灵呢？ “呃，洛西大公并没有妻子。” 亚伦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觉得这对话似乎在止不住地滑向一个诡异的方向，这位灰眸的法师看上去竟然还有继续问下去的趋势！ 打听一位大公的私生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阿兰妮斯：“是什么样的魔兽？” “唔，俱那些有幸逃脱的佣兵们说，它有着人的上半身，但下半身却是马。” “半人马，吃人？”阿兰妮斯脸都皱成了一团。她记得，半人马可是只吃素的智慧种族，而且，即使出了什么神奇的变种，对着一道和自己有一半相像的大菜，真的下得去口么？ 巨龙坚强的胃有些翻腾。 而面对着魔法师骤然改变的神色，亚伦却有了一丝微妙的满足感。这位法师也不像看上去那么英勇无畏嘛！ “别误会，我已经向佣兵工会申请了最高等级的支援，虽然有些迟缓，但我相信，他们应该很快就来了。几位尽力就好，我可不能看着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命丧于残暴的魔兽之口。” 尤其是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亚伦的眼神变得有些可惜。 “好，”黑发的骑士点了点头，“那么请容许我们休息一日再上路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艾登大师瞪着眼，手里漂亮的魔法杖不住地点地，硬生生把法杖用出了登山杖的架势。 宽敞的房间内，三位洗漱以后焕然一新的旅人或站或坐，争论的声音被无形的魔法收束得严严实实，尽管窗户大开，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我也想去看看‘吃人’的半人马。”阿兰妮斯耸了耸肩，往后瘫倒在了满是软垫的沙发上，无所谓地说道。 她不是那种喜好享乐的巨龙，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在连日与落叶、魔兽为伴后，这里舒服地简直像是天堂。 没问你！老法师脸上的愤怒骤然飙到了一个新高度，眼中似乎能射出实质性的火焰。 “神迹中发生的事情都会和它的主神有关，或许我们能从半人马身上获得些线索呢？”奥莉安娜说道，“况且，如果这里的半人马和外界一样能知人心的话，也许还能知道一些关于这对未婚夫妻的消息。” “另外，也许还能获得一点四季之神的消息。”阿兰妮斯补充道。 “一样？”艾登大师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外面的半人马可不吃肉。” “不是还有您吗？”奥莉安娜微笑道。 “神迹之内，一切皆有可能，”阿兰妮斯对着老法师扯出一个灿烂的笑，“说不定是那种特别讨厌半人马的神明设下的神迹呢？” “比如……”黑发的继承人起了个头，却没再说下去——在神迹之中提及主神的名字可是大忌。 毕竟，神的名字都是有魔力的。水泽之神、牧神，鸽神……哪一个都有可能。但…… 三人交换了一下视线，一切尽在不言中——似乎都不怎么对劲。 “话说回来，既然亚伦说这里很少有魔法师过来，那么海德宫的魔法阵又是谁在维护？安娜小姐么？”阿兰妮斯纠结了一下，问道。 艾登大师扯了扯嘴角，瘦削的脸上是怀疑，“哼，我看那位亚伦骑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安娜也一样！这里可是神迹，说不定海德宫的魔法阵根本不需要维护呢！再说了，如果那位小姐能维护海德宫那么大型的法阵，她岂不是自己就能把半人马给解决了？还用得着找佣兵？” “一切都和安娜小姐有关！”阿兰妮斯感慨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兴奋地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亚伦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很有可能另有所图！” “至于安娜小姐，可能确实是个人偶！” * 一个巨大的洞穴里，幽暗的环境都被这里满地的珠宝映照地宛若白天，亮闪闪的金币和钻石几乎填满了每一个缝隙。 而最大那堆珠宝上，正攀覆一条银亮的巨龙，她显然正在沉睡，或者说闭目养神，坚硬的鳞片上流转着魔法防御的印记。 脊骨更是生长着一排尖锐的骨刺，硕大的双翼甚至能把她整个身体都遮蔽起来，但此时也只是收在背部两侧，掩藏了自己危险的锋芒。 她的头部长有两个犄角，鼻腔微微起伏，正缩在朱宝堆上休息。 说是休息，但其实用等候会更贴切。 在闻到某股熟悉气息到来的时候，托洛瞬间睁开了眼睛，从珠宝堆上起身，看向来人。 “许久不见，女巫阁下。” 被魔法袍包裹的亡灵女巫身影朦胧，唯有那一双冰冷的灰蓝色眼睛裸露在外，透出一股浓重的死气。 但对比曾经，她的气质已经温暖许多，不再那么骇人。 奥莉安娜对巨龙颔首表示问好。 “莱雅已经和我说过，你是带人过来参加比赛。”托洛从高耸的珠宝堆上展开双翼飞下来，落地却变成了一个身形纤长的女人。 她的龙鳞在两颊慢慢消退，最后变成了光洁的皮肤。 “可我想你的目的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龙族领主的气势足够威严，光是那双冷血的竖瞳就能吓退很多人，更何况她低沉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更像是一种逼问。 “那你来是做什么？” 但奥莉安娜清楚她的性格如此，只是看起来凶恶，不太会说话而已。 所以亡灵女巫没有过多寒暄，而是道明来意： “托洛，我这次过来，是想请求进入龙族墓地。” 第 78 章 太疲惫了吗？ 龙族最重要的东西其实是传承。 所以她们在墓地里存放的不仅仅是每条龙的骸骨，更重要的是骸骨上纂刻的传承记忆。 龙族也是唯一一个能在灵魂回归亡灵之渊后，还能把一份记忆留存在自己尸骨上的生物。 她们的空间魔法已经强大到足以抵抗神的力量。 奥莉安娜这次是为了寻找旧友的记忆而来到了龙族墓穴。 上任龙族领主就是极其少见的唤灵者，她与对方相识多年，算得上是至交好友。 可惜在龙族最动荡的时刻，对方为此奉献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为每一座圣地加固封印，然后彻底长眠。 这种天赋太少见，奥莉安娜也只了解过这一种的情况，那枚银色的龙鳞也就是对方赠予她用来研究的礼物。 再加上那个古怪的法师，她居然看不出手里那支笔的来历。 许久，她率先开口，问道：“你认识那支笔么？” 埃尔希嗤笑一声，“阿斯亚之笔，无言的圣殿的东西，据说是某一任大祭司用过的好东西。” 尤妮丝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所以，她是智慧女神的信徒？” 埃尔希点了点头，语调十分夸张接口道：“哦，我的宝贝，你真聪明，居然没有猜她是诗歌之神的信徒。” 尤妮丝无奈地笑起来，“你似乎对她很了解么，所以，那位年轻的法师是你的朋友么？” 埃尔希垮着脸扫了一眼，目光顿时显出几分嫌弃。 灰眸的魔法师，或者说年轻的巨龙，已经结束了战斗，正在火堆边疯狂剥栗子。没错，就是香香甜甜、各种颜色都有的栗子！虽然放在镜外世界里很不合理，但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可是叫“秋城”！ 秋天当然就是栗子的季节啊！ 于是，秋城人民的日常主食就是栗子！各种各样的栗子！神迹里的神奇人民在漫长的时间里培育出了各种口味、各种口感的栗子，包括但不限于吃起来像土豆的、吃起来像番茄的、吃起来像螺丝面的…… 就连她们在领主府吃的几顿，也都是栗子盛宴。 “这、这算什么栗子！？” “秋天一定还有别的食物吧！” “咦？这就是我们秋城最好的食物啊！” 回想起昨天某条未成年龙脸上流露出的绝望，埃尔希就得意地笑了起来，看上去十分邪恶。 但……默默享受完一次后，阿兰妮斯抬头喘一口气，“停下。” 奥莉安娜收回手，“今天比昨天短了二十分钟，主人是觉得奥莉安娜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吗？” 这话说得阿兰妮斯莫名脸红，她抿唇，抱着抱枕缓了一会才慢慢摇头，“等会和你说完再继续。” 她双腿有点发软，撑着身体坐起来，睡袍微微敞开，但还是包得很严实，只有锁骨能看到一点。 女人斜坐在沙发上，脸因为舒爽微红，姿态显得很妖娆勾人。 奥莉安娜就跪在她面前，位置差让她要仰一点点头才能对上阿兰妮斯的眼睛。 金发人鱼一点都舍不得漏下，把她的全部样子都录进系统，属于主人那个文件夹的内容，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阿兰妮斯自己没发现不对，只是这样舒服就这样撑，所以她就着这个姿势对奥莉安娜开口，“不要像昨天那样一直不停。” 她的身体实在是太敏感了，平时又不爱运动，每天就是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以至于现在根本受不了。 奥莉安娜歪了歪头，特别温柔地看着她，“主人是觉得那样不舒服吗？” “主人想要奥莉安娜怎么做？” 阿兰妮斯本来觉得命令她很简单的，但是听见这些诡异的问话，突然就觉得她们现在的氛围有点奇怪。 她摩挲了一下手臂，起了点鸡皮疙瘩，越这样就越要用冷淡掩饰自己的慌张，女人严肃着脸开口，“你分批次。” “如果看见我……”她卡顿了一下，斟酌半天才找到点比较委婉的形容，“抖得比较厉害，或者绷得比较久的时候。” “你就慢慢停下，等我喊你再继续。” 奥莉安娜在系统里检索了一下，把刚刚和昨晚的视频都挑出来重新播放一遍，果然发现阿兰妮斯会有些时候反应很大。 她恍然大悟一样开口，“是主人最烫心率最高的时候吗？” 阿兰妮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顿时尴尬得停了很久。 女人慢慢转开头，躲过她的视线，语气冷冷的，“算是吧。” 可能是觉得很难为情，没等奥莉安娜回答，她又转回头，露出点平时面对下属时的厉色，“下次不要这样说话。” “……怎么样？”奥莉安娜试图分析她的指向，但是人鱼很直接，读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只好继续问。 “就是……算了。”阿兰妮斯轻啧一声。 之后几天，阿兰妮斯都不怎么和她交流，一人一机只有在沙发上才会有几句对话，奥莉安娜除了见缝插针地收集主人表情之外，对阿兰妮斯的了解没有任何进展。 关系进展停滞了。 不，应该说就没进展过。 奥莉安娜再一次目送阿兰妮斯出门上班，湛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了两个人都没有发现的幽怨。 主人为什么不需要她？ 阿兰妮斯从头到尾就没在乎过人鱼在想什么，说实话她也不可能去在乎，人鱼能想什么，不就是个 ai 吗，又没有情感，对她来说就是个工具。 谁会去在乎自己买回来的工具有没有情绪。 最多就是每次用的时候洗洗，消消毒，用完丢去充电。 姜大 BOSS 每天都能被满足，心情很好，到了公司也温和很多。 虽然人还是那么冷淡，但是对于其他下属来说，简直是如沐春风。 太诡异了！ 见阿兰妮斯走进办公室时候，外面工位的其中一个秘书终于忍不住，一蹬椅子滑去杜若文旁边，戳戳女人肩膀。 “杜姐杜姐，你有没有觉得……”她朝办公室挤眉弄眼。 “昨天要的报表你做完了吗？”杜若文继续敲打键盘，看都没看她，就一针见血开口。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涵果然被她扎到了，小声哀嚎。 但是她依旧不死心，扒拉着杜若文的桌子，“你说 BOSS 是不是谈恋爱了，她以前脾气也没这么好啊，我听我设计部的小姐妹说，这几天 BOSS 抓她们细节的时候都不骂人的，老有耐心了。” “干你的活，别这么八卦，员工远离领导生活懂不懂？”杜若文推开她凑过来的脑袋，继续工作。 见她真的不想理自己，李涵只好放弃了这个最近 BOSS 的八卦人选，转头去找别的秘书。 等人走了，杜若文慢慢停下手，静静看了旁边的办公室一会。 BOSS 真的谈了吗？ 真是的，没事瞎凑什么热闹！要是坏了她的好事……埃尔希磨了磨后槽牙，暗自发誓，一定会让这条年轻的小龙知道怎么做龙！ “唔，勉强算是吧。” 尤妮丝点点头，看向镜面中魔法师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思。 埃尔希这么说的话，那就是说这位法师确实是她的朋友，要不然，她获得的答案就该是干脆的“不是”。 不过，一位深居简出的巨龙的朋友？她真的是人么？ “她也是龙么？”尤妮丝大大方方问道。 “嗯哼，”埃尔希眉毛一横，不屑道，“怎么可能！泰尔山脉又不是龙岛，哪里来的这么多龙？” 真的么？尤妮丝一脸笑意地望着埃尔希。 玩着不灭之炎的长尾顿时一停，巨龙心虚地扭过头，假装在认真观察着镜中世界的动向。 通红的篝火熊熊燃烧着，迸溅的火星裹挟着劈里啪啦的声音往外飞射，头顶上，星空璀璨，火光下，黑发的继承人似乎仍旧精神奕奕。如果不是在神迹里，这大概会是很适合讲故事的一幕。阿兰妮斯放下手里的笔记本，自告奋勇道：“那今天我来守夜吧！” 艾登大师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自从他见识到这位法师野蛮地抽出卷轴殴打骑士时，他便意识到，这位大概不是什么高塔里养出来的纯种法师。嗯，大概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神殿出身。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看起来很能打。 奥莉安娜想了想，点了点头补充道：“不如你来守上半夜，我来守下半夜。” 虽然是问句，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调。 “唔，奥莉安娜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的！” “我相信你，”奥莉安娜一笑，柔和的目光似乎越过了篝火落到了魔法师身上，“只是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朋友不应该相互帮助么？” 可你是人，我是龙，龙不那么需要睡眠。阿兰妮斯怔怔地望着对面的奥莉安娜，心中的纠结就像是被水打湿的绵羊毛一般沉重无序，只差一点点就要变成被自己的毛压得起不来的可怜生物了。 虽然很想告诉奥莉安娜真相，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特别是奥莉安娜已经有了心仪的目标，而她离那位目标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女神啊，为什么奥莉安娜会喜欢火龙呢！浑身硫磺味道、脾气暴躁、只会喷火的生物有什么好？！ 灰眸的魔法师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好了，就这样说定了。”奥莉安娜站起身来，拍了拍阿兰妮斯的肩膀，便打算去一边休息。 另一边，艾登大师也站了起来，倨傲地冲她点点头。 然而这一次，美梦之神并没有眷顾她们。凄厉的嚎叫划破长空，带着直抵精神深处的魔力冲向了三人。 艾登大师脚步一歪，差点栽倒火堆里去。 唰地一声，奥莉安娜已经重剑在手。 同一时间，嘎啦嘎啦的诡异声音混着土地翻涌的声音传到了巨龙耳中。 阿兰妮斯顺着望过去，眼中兽类的竖瞳一闪而过。 远处，无数森白的手掌伸出层层落叶，像是土壤中开出的白骨之花。 阴森森的腐烂气息骤然浓重起来。 艾登大师神色一肃，火红的晶石顿时顿时发出耀眼的光芒，放射状的火焰朝四周飞射而去。 “亡灵法师？！”一看清周围的快乐地摇晃着的手掌骨，他难得的抓狂吼了出来。 另一边，年轻的巨龙也差点狂躁——这到底是哪位神灵的神迹！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埃尔希！你到底是从哪里搞得神迹！别告诉我你转投复仇三女神了！你不能这么没品位！ 亡灵这种东西公认的难缠，毕竟，它们已经死了！死了的东西怎么再死一遍？！这里既没有日神殿的晨光骑士，也没有黑夜神殿的美梦师！ 不属于此间的东西在土壤中飞速移动，眨眼间三人就能清晰地看见骨头上深深浅浅的划痕了。 气坏了的巨龙脸色狰狞，阿斯亚之笔飞速在虚空中书写起来，没有蘸墨的笔尖下逐渐显现出蛛丝般的紫色细线。 “你是昨日之人，但你将横渡天空，获得新生*……” 人鱼小姐碧绿色的眼睛都闪烁着光亮，那是太阳折射出来的碎金。 她看见奥莉安娜的那一刻就忍不住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目光里又是抱怨又是欢喜。 在银龙的身影下，她像是一只漂亮的精灵，把所有情绪都浓缩在她那双多情的眼睛里。 “你怎么才回来嘛。” 阿兰妮斯声音压得软软的，哼哼唧唧地看着她抱怨。 人鱼小姐柔软的声音从没像此刻这样对亡灵女巫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仿佛一片小小的羽毛，又仿佛曾经两次发情期里，都纠缠在她脚腕上的鱼尾。 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地，轻轻拂扫过她才开始跳动没多久的心脏。 很细微的，震了一下。 女巫的脚步迟迟未动，灰蓝色的眼睛里浅浅倒映了阿兰妮斯的身影。 或许是今天阳光太好了，奥莉安娜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像是感觉到了烈阳的炙烤。 她在这一刻心头莫名其妙的震颤里，第一反应却是皱眉。 是昨晚没有休息太过疲惫了吗？怎么会心悸？ 第 79 章 奖励 在女巫下意识压住翻涌的思绪时。 阿兰妮斯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笑容满面地飘到她面前。 奥莉安娜心口那阵悸动再一跳，以为她要抱上来，本能地后退一步，用眼神制止这条人鱼。 “阿兰妮斯。”她冷淡抗拒的语气让阿兰妮斯笑容顿时僵住，轻飘飘地停下。 “老师你怎么嫌弃我” 人鱼小姐的喜悦都消散不少，昨晚自己一个人在洞穴里空虚寂寞睡了一晚的委屈更是翻涌上来。 她眼睛水润润的，眼尾耷拉，看起来很不开心，可终究是没有再上前一步。 轰隆—— 拖着重剑严阵以待的骑士瞳孔一缩，她感受到了明显的震感。 纯净的白光下，张牙舞爪的手掌顿时停住了，随后抽筋似的震颤起来，细小光斑在上面跃动飞窜，像是给它们套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艾登大师蓄势待发的大型魔咒卡在了喉咙口，微妙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法师。 黑夜神殿的安息术？没有问题，她一个刚刚出厂的人鱼能有什么问题，零件还是最新款，系统也是最新最稳定的版本。 可是自己顿顿的。 奥莉安娜再次碰了一下被阿兰妮斯揉过的头顶，分析不出结果。 要告诉主人吗？请求带她去做一个检查，看看是不是底层逻辑出现了紊乱。 可是…… 奥莉安娜忽然冒出来一点私心，她不清楚那叫私心，只是本能地觉得： 如果主人知道她有毛病，还会愿意留下她吗？ 人鱼的系统对这个问题分析了很久，得到的结果都是：一切以主人为先，必须保证自己的正常，请及时送检。 奥莉安娜沉默。 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将这条建议拖入了系统粉碎箱。 她不想离开主人。 而阿兰妮斯这边，还在痛苦地应付着合作伙伴。 “姜老板喜欢吃什么？”陈亦澜笑着问她，酒红发色的确很衬这人，光是笑一笑就能流露出一股风情，像只漂亮的狐狸。 “既然是我请你，那要让姜老板吃尽兴才行。” 她支着脸哼哼，话很多，带着明晃晃的试探。 阿兰妮斯越听越紧绷，身体已经开始响起警铃，十分排斥对方的言语。 姜大boss一直都非常讨厌别人的刻意接近。 无论是谁。 这一刻，阿兰妮斯竟然开始怀念起奥莉安娜来，她家的人鱼比很多人都要温柔得多，也听话得多。 起码不会像陈亦澜一样这么没有边界感。 姜boss完全忘了，有几次奥莉安娜都主动找她求抱，甚至还进了她衣帽间。 不过是人鱼的本身就会让人放松警惕，就算做出这样的事，也只会让人觉得那是程序设定，而不是蓄意接近。 有了奥莉安娜对比，阿兰妮斯更难对这位二世祖有什么好印象。 她挂着对外冷肃的面具，平静地回答对方： “谈公事就不必在意这么多了，陈总选自己喜欢的就好。” “好吧。”陈亦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耸耸肩无奈答应。 “吃点清淡的好了，我不太能吃辣。”陈亦澜又自顾自地说，“姜老板呢？” “你随意。”阿兰妮斯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刚刚对方太过步步紧逼，她最近又疲惫，心情没有控制好，才不小心在这人面前有所失态。 但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胡搅蛮缠的人，冷漠就是最好的防御手段，只要明确拒绝，冷淡处理，最后那些人都会放弃。 阿兰妮斯不觉得陈亦澜会有不同，而且以对方的风评来看，估计没过多久就觉得无趣了。 事实证明，这位二世祖就是想快刀斩乱麻来折腾她。 “陈总，我记得你说的是来谈公事。” 阿兰妮斯冷着脸看她开了好几瓶酒，搁下了筷子。 谈判需要清醒的理智，本城内商量合约的时候，都不允许上酒，因为会影响双方的决定。 法律并不禁止饭桌上谈生意，但为了避免纠纷，明令禁止谈生意时喝酒。 陈亦澜拿起茶杯，里头装的是一小杯果酒。 “小甜水而已嘛，再说了我们也没有谈合同。” 她笑得很媚，阿兰妮斯却看得心口发堵。 “而且我今天又不想谈了，姜老板就当陪我吃个饭？” 陈亦澜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像是带了钩子，一点一点从她的眼睛滑到嘴唇。 阿兰妮斯与她对视几秒，空气里莫名有几分焦灼。 过了会，她突兀地笑了一下。 冷淡严肃的人笑起来很少有人见过，融化了她气质上的冷硬，让她原本柔软的底色显露了一瞬间。 陈亦澜愣住。 哒哒——阿兰妮斯很快收了笑，冷眼敲了敲桌面。 “陈总自己慢慢吃吧。” “如果你不想合作，我们山外楼也不缺合作商。” 她说完这句话，直接拎起自己的风衣，搭在手肘上走了出去。 黑发女人走后，陈亦澜拿着茶杯在座位上静静坐了一会，也跟着嗤笑一声。 “什么嘛……”她喃喃自语，“居然威胁我。” 深秋的晚上很冷，带着一丝金属的气息吹过，阿兰妮斯一出来就被冷冽的晚风糊了一脸。 她把纷扬的发丝捋好，披上风衣，卡其色的长款风衣穿在她身上更显她身形高挑，气质出众。 这可不是随便什么智慧之神的信徒都能施展的，据他所知，那帮连正经神殿都没有的神术师们基本上都是人形卷轴师，能在某些时候上记录下非本神殿的魔法，有些厉害的还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更改魔法。 虽然认不出那支笔是什么来历，但和另外几个他熟悉的智慧女神信徒相比，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法师实力相当不错。 艾登大师不得不有些不情愿地承认，阿兰妮斯还算有潜力。 就在这乱成一锅粥的糟糕场景里，谁也没发现那本只能在日光下翻阅的字典砰然落下，封面封底朝天地砸到了地上，要掉不掉的书页终于支撑不住飞了几页出来，给篝火多添了一丝亮光。 终于，千年的禁令被打破，诅咒开始生效——泛黄的书页像浸透了墨汁一般，飞速变成了黑色，那墨水太多太多了，甚至滴了一些到泥地上。 墨痕延伸处，暗影世界的灵悄然传递着信息。奥莉安娜在家里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因为阿兰妮斯本身就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她平时在家都会把顺手把东西收拾整齐，很少会把物品乱扔乱放。 再加上她一直以来也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又常年待在公司，连吃饭都在外面吃，家里不用开火，冷冷清清的，自然干净。 就是太干净了，所以显得奥莉安娜很多余。 她的作用好像就真的只有一个，帮主人拍屁股，而且这个作用还不是时时都需要，很多时候，奥莉安娜都只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这种时候她都会在机械瞳孔播放主人的录像。 很多种类，可以说是她所能见到阿兰妮斯的每一幕，都被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一遍一遍的回放没有让奥莉安娜得到满足和安心，反而让她更加困惑。 为什么主人不需要自己呢？ 智能家居人鱼被买下来，肯定都是需要服务于人的，可是她从进入这个家之后，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事。 记忆系统中的阿兰妮斯正播放到回头看她的一幕，虽然只是录像，奥莉安娜却能回想到那时候主人看她的面部细节。 眼睛是微微垂下的，表情很放松，语气也很随意，音色清润，是一种很特别的好听。 奥莉安娜很挫败，她觉得主人是不是不太喜欢她。 人鱼能接入互联网查询，为此她还去搜索了有关智能家居人鱼的内容，发现只有自己这样清闲。 也只有自己被主人动不动就忘在家里，其她主人甚至还会给自己的人鱼买衣服买首饰，把人鱼当成家人。 奥莉安娜只能安慰自己，她的脸也是主人亲手捏的，衣服还是主人穿过的，比那些人鱼更亲近。 况且，人鱼摸了摸因为CPU发烫而变暖的脸颊，露出笑容，她搜过了，没有人鱼会为主人拍屁股，所以这件事只有她和主人做过。 所以主人应该是喜欢她的。 奥莉安娜给自己鼓劲，只要能得到主人的喜欢，她就很满足了。 她等在门口，那个连接APP的模块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阿兰妮斯已经好久没用过这个和她联系了。 回家的时间也不定，有时候早有时候晚，早的话也不会怎么和她说话，最多敷衍地抱她一下，就进工作间了。 晚的话就更没空敷衍她，打个招呼就会去洗澡，然后回房休息。 那里奥莉安娜是从来没有进去过的。 主人……真的好冷漠。 奥莉安娜看着远处惨白的灯光，忽然不想再播放录像了。 她又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互联网上搜索，填充自己的知识库。 主人不在的时候她只能靠这个解闷。 人鱼每时每刻都在进行高强度学习，那天给阿兰妮斯做过饭之后，她花了半个月将网上所能学到的所有菜式都学了一遍，以防主人哪天想吃她却不会做。 但阿兰妮斯没再提过要吃饭，她这项技能也就失去了用处。 或许是她最近搜索人鱼的东西太多了，系统自动检索到一些她没见过的有关帖子。 #那天在家太无聊，不小心勾引了人鱼做那种事……# #感觉人鱼的手用起来挺有感觉的……# #我快要爱上我给自家女儿捏的脸了怎么办？# #好像对人鱼有点那个了，需要喝中药吗？# 什么关系？ 奥莉安娜花了一秒思考，被那些帖子冲击太大，她居然有了犹豫。 其实只是老板和管家关系而已，人鱼很快收回发散的思绪，如实回答。 “主仆……”后面的话被突然抬起来的一只手捂住。 嗯？奥莉安娜愣住，低头去看。 黑发女人皱着眉头，掌心按在她唇上不让她说话，但眼神却不是看着她的，而是偏头看向杜若文。 “若文，多谢你送我回来，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她声音像是被水浸过，有点绵软。 只是眼神里含着明确的拒绝。 杜若文听得见那句被打断的主仆，也看明白了她的推拒。 长发女人震惊得手都有点抖，反复看了她们两好几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居然是这样的关系……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炸裂。 boss 原来，原来…… 杜若文咽了咽口水，意味不明地看了黑发女人一眼，强撑起笑容：“那我先回去了，老板你好好休息。” “嗯。”阿兰妮斯轻轻应了一声，想下地，但是奥莉安娜抱她抱得太结实了，就像是躺在吊床上，被网绳包裹住没有动弹的机会。 只好这样目送杜若文离开。 刚刚她们两对话，奥莉安娜开不了口，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女人的手上。 靠得太近了，可以闻到一股浅淡的香气，大概是花香，所以并不浓郁，还略带点清冽的凉。 奥莉安娜很熟悉这个味道，是主人常用的那款香水。 阿兰妮斯今早出门的时候喷在手腕上，到现在晚上已经只剩下一点点尾调，都快散尽了。 但是奥莉安娜闻得出来，她高度精巧的感应装置，但凡沾了一点都能闻出来。 她轻轻嗅了一下，低脸，鼻尖往女人手腕上凑。 人鱼其实分辨不出来什么叫好闻什么叫不好闻，她只是能客观的分析出这是什么香。 奥莉安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凑下去的动作，让她的唇瓣按压在阿兰妮斯手心，一路蹭，蹭到了女人的手腕。 她张了张口，有那么一瞬间想去舔一下。 人鱼稍愣，系统运转片刻，最后还是没有亲下去。 阿兰妮斯晕得很厉害，如果不是因为不清醒，她也不会允许奥莉安娜这样靠近她，更不会同意奥莉安娜公主抱自己。 她残存的理智只足够她阻止奥莉安娜乱说话，剩下的已经考虑不了这么多了。 黑发女人见下属彻底离开，这才收回手，虚搭在人鱼肩上。 “回去。” 她埋在奥莉安娜怀里轻声开口。 那股冷冽的香远去，奥莉安娜追随着她的手，很难收回目光。 嗯？这些都是什么？ 嘎拉——嘎啦—— 被神光照了一通的白骨眼看就要散架，但又苦苦支撑，只能颤颤巍巍地移动着，像是某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小心谨慎的步伐。 阿兰妮斯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在这一时刻，埃尔希原本还算不错的形象已经在年轻巨龙的心中彻底崩塌了，至此，阿兰妮斯确信，埃尔希“龙岛叛徒”的名声不是被陷害的。 另一边，黑发的骑士审慎地评估着状况。 出发前，她向日神殿和月神殿各请求赐予了十张圣光卷轴，日神殿的卷轴先前已经用掉了六张，还剩下四张。亡灵的克星便是日光，只要挨到天亮，亡灵们便会自行退去。 四张绰绰有余，但是她们还有返程。 她得让那位亡灵法师出来。 “法师阁下，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 一片安静，只有骨头乱动的琐碎声音。 艾登大师迅速意识到了奥莉安娜想做什么，法杖轻飘飘地划了道弧线，明亮的火光顿时聚成一道圆环，呈三百六十度推出去。 阿兰妮斯已经闻到了树木烧焦的味道，但什么多余的人影也没有发现。 奥莉安娜继续道：“我想，即便您隶属于暗影世界，我们也可以见一面的吧。” “别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亡灵法师干涩地笑了两声，声音悠远而空洞，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响起的一般，“你们真正的对手来了。” 嘶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到了三人耳中，即便是听力过人的巨龙也完全分不出这是从哪里来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阿兰妮斯想也不想，耀眼的神光瞬间飞了过去。 就在同一时间，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太太太亮了！ 铛—— 轰—— 长剑沉重的格挡声混合着魔法制造出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即便是巨龙，也觉得耳膜传来一阵痛楚。 光与暗在这一刻共同归于巨响后的寂静。 也许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对面也停下了攻击。 阿兰妮斯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道虽然亮得惊人但清凉而宁静的光好像有点眼熟——这不是黑夜神殿的神光么？！ 这就是刚刚她自己发出的攻击啊！ “你是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顺着声音看过去，阿兰妮斯瞬间呆住了——缓缓落地的烟尘中，站着的人不是她自己么！？ 而那人旁边，黑发的骑士执剑静立，再旁边一点，白胡子老法师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看着这里。 “你、你们……？” 就连艾登大师的语气也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恐怕连阿兰妮斯自己都会迷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不过，作为智慧女神的信徒，别的可能没有，知识储备还是相当够的，一眨眼的时间，阿兰妮斯就想起了好几个有可能制造出这种场面的神术： “木偶术？影子分身？不不不，不对，是四季之轮！” 这一边，奥莉安娜一怔，迅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对面，阿兰妮斯恍然大悟，快乐地鼓掌道：“啊，对了，是四季之轮，不愧是我！” 一听就知道，四季之轮属于那个在大陆上已然是非法势力的四季神殿，自从虞美人战争之后，四面神的信徒躲藏了很多年，要是一般法师，可能还真不知道四季神殿有些什么神术。不过阿兰妮斯不同，要知道，历史上那些以藏书著称于世的法师，可都是智慧女神的信徒。 阿斯亚之笔立刻飞舞起来，阿兰妮斯的声音响彻林中，“四季之轮不会消亡，只有打断施术才能终止术法！快找到那个法师！” 就在同一时间，神术复刻出来的阿兰妮斯也抬起了手，没有蘸墨的笔尖在瞬间流淌出无数文字。而在她身侧，奥莉安娜默默往前迈了一步，艾登大师举起了法杖。 无人注意处，字典又掉了几页纸出来，泛黄的书页可怜地躺在泥土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脆，而后碎成粉末。 嘶—— 阿兰妮斯似乎听到了一声撕碎纸张的声音，很像是她从前碰到的一位吟游诗人最擅长的那种把戏的声音。那是一种和卷轴很像，但是比卷轴更加逼真，更加迷惑人心的神术！ “你没事吧？你刚刚怎么了……” 猝不及防被扔下来的老法师踉跄了一下，默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随后便小心翼翼地给半人马再加了一道魔咒。 保护性的。 奖励？什么奖励？ 她大脑发懵，花了好几秒才明白老师说的是什么。 “考核通过那个吗？” 阿兰妮斯悄悄吞咽了一下，把心底莫名其妙的念头压了下去，努力用正常的声音开口。 奥莉安娜大概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轻嗯一声说， “我可以帮你得到传承烙印。” 居然可以？阿兰妮斯眼底亮起来。 但奥莉安娜却没有直接帮她，而是给了她两个选项。 “不过作为考核的奖励，你的要求，和传承烙印。” 女巫目光浅扫过她漂亮的脸蛋，开口。 “只能选一个。” 第 80 章 关于爱情的喜欢 阿兰妮斯：“！” 怎么要消耗掉她的奖励啊！ 人鱼小姐苦恼地皱起眉毛，嗯嗯了两声，半天给不出答案。 她真的很想要自己那个愿望，可是空间魔法能让自己更厉害，如果真的有办法拥有，她又好舍不得放弃。 阿兰妮斯终于在克琉斯山里遇到了她第一个鱼生难题。 究竟该怎么选？ 半人马可以说得上是和人类最亲和的非人智慧种族了，向来以那些传承已久的术法魔咒著称于世，在大多数魔法师的心里，半人马族的地位只比精灵族低一点。 身为一位正统出身、在法师塔里潜修了超过二十年的法师，会半人马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里是某些蛮力惊人的野生法师能比的？！ 疯狂咒骂的半人马一呆，诧异地看了眼全身都罩在魔法袍里的清瘦法师，撇了撇嘴，语调听上去终于缓和了几分。 阿兰妮斯啪一下合上已经成为一块板砖的字典，瞪了一眼正在和半人马叽里呱啦的老法师。 不就是多会一门外语么？她还会龙语呢！奥莉安娜的系统高速运转，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主人所有表情，并记录下来，都放进主人专属文件夹中。 她朦胧地觉得，这很重要，非常重要，值得她刻进自己底层程序里的那种重要。 人鱼把脸偏了偏，湛蓝色的眼睛认真望着阿兰妮斯：“主人还要摸摸奥莉安娜吗？” 这是在干什么？ 真是……乱说话。 阿兰妮斯终于感觉到几分尴尬，抿唇蜷了蜷指尖。 “不要在门口说这种话，进去。” “好的，主人。”奥莉安娜只好把头低下，转身让出位置，给她进去。 阿兰妮斯又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委屈。 黑发女人赶紧转头，当作没看见。 主人没摸自己的头。 奥莉安娜跟在她身后，看着女人的背影分析。 总结目前次数：奥莉安娜低头动作已有三次，但主人摸头只有两次，综合估算，被摸头概率为三分之二，还有哪里出了问题？ 人鱼进行着头脑风暴。 好像是要在帮主人拍了屁股之后，才会被摸头。 奥莉安娜湛蓝色的眼睛一亮，总结出了新的定理： 只要帮主人拍屁股就能被摸头吗？ 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不过还是样本太少，奥莉安娜决定在接下来的时间进行多次数据收集。 “主人，现在需要我帮您吗？”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体贴发问。 阿兰妮斯一僵，没想到她比自己还积极，不由觉得奇怪，脱口而出拒绝。 “现在不用。” 她回头看见那双熟悉的蓝眼睛，居然不自觉开始回想起来被拍的感觉，屁股好像开始有些麻了，腰窝也微微发酸。 “不用。” 阿兰妮斯后退一步，又说了一遍。 奥莉安娜又被拒绝了一次，自己也没发现地暗淡了神情，金灿灿的头发都灰了一层。 “好的，主人。” 但她作为一个坚决服从主人命令的人鱼，当然不会做出任何违抗主人命令的举动，想也没想就乖巧地答应了下来。 跟在女人身后，随时待命。 黑发女人挡了挡眼。 真是疯了，自己居然会因为人鱼心虚。 这一缓，结果就缓了个把月。 山外楼没歇多久，马上来了一批新单子，姜大boss又忙了起来，把自家小人鱼抛之脑后。 那个下班告知的约定，也淹没在数不尽的工作之中。 如果艾登大师能听见阿兰妮斯的心声的话，他一定会跳脚地反驳：他可不只是会一门外语！他还会精灵语、矮人语，还有部分兽人语！要不是因为声带限制，他肯定也能学会龙语！ 奥莉安娜不知道一人一半人马都讲了些什么，但她猜这些交流一定好不到哪里去——艾登大师的脸色正以过山车般的速率变换着。就算是考虑到艾登大师的脾气，这也太过了。 也许，不，是一定，回到首都莫兰瑞尔后，她一定要去医药神殿请一位医官给艾登大师检查一下身体！ 许久，艾登大师才脸色凝重地开口：“很久以前，亚伦救过赛琳娜，为了报答他，赛琳娜就让他可以随意提一个要求，而亚伦选的是海德宫的秘密。” 奥莉安娜皱眉：“水晶球还能判别爱意么？” “当然不能！”半人马出乎意料地说了通用语，一张野性难驯的脸上满是嘲讽，“要是能的话，那可怜的小姑娘也不会选上亚伦了！” 阿兰妮斯：“所以，亚伦是打算夺得水晶球之后便杀了安娜小姐，那大公呢？” “病重了。”艾登大师说得十分委婉。 阿兰妮斯盯着半人马额头上那个醒目的古奥符文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位半人马还是阿兰妮斯认知中的半人马，那么她会很高兴地给予信任，但现在，半人马选择了暗影世界。这可有些不太妙。 至于神迹本身，就更糟糕了。 美欲神殿的地位向来尴尬，虽然作为尊奉的是一位相当古老、相当伟大的神灵，但祂回应信徒的次数也许是所有神殿中最低的。神战之后，随着伴生镜的破碎，祂就陷入了沉睡，美欲神殿也从古老时代繁盛至极的大神殿没落成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情况。 不过，阿兰妮斯记得，祂似乎在多年前醒过一次，赐下了祝福来着，那位眷顾者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昆娜？ “怎么？你们还要做什么？打算拯救那个小蠢货？”赛琳娜等得十分不耐烦，甩了甩沾上了血迹的尾巴。 “阁下不愿意么？” 赛琳娜冷哼了一声，嫌恶的延伸一一扫过三人，阴阳怪气地开口：“纯白之书、苔藓之靴、暗恋之斗篷，多亏了这些小东西你们才能过来，看样子，小蠢货也觉得不对劲了，所以过来找我救命？不不不，小蠢货活着的可能性太低了，亚伦早应该把她给宰了才对，留着干什么？” 三人：“……” 这语气，当真是……太棒了！ 阿兰妮斯头一次意识到，半人马这样温和的种族也能发出这么欠揍的声音。 奥莉安娜轻咳一声，听出了赛琳娜话语中的打探，便简要地说了她们和安娜小姐的会面过程，末了又试探了一下赛琳娜的态度。 赛琳娜听完了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前蹄倨傲地点了点电网，“放我走。” 奥莉安娜摇头，“您是要去秋城吧？不如一起？” 赛琳娜恶狠狠地刨起了土，“去什么秋城？关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你不要多管闲事！” 阿兰妮斯呆呆地看了眼半人马，又扭头看了眼奥莉安娜，没明白几分钟前还凶残得要吃人的半人马怎么突然变了脾气？ 难道，这就是奥莉安娜的魅力么？ 哦，不…… 奥莉安娜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您是个好人，我想，您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安娜小姐了吧，不如我们送您去？再说……” 她适时地停了下来，忧愁地叹了口气，“您说的对，亚伦确实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刚刚才订婚，他就打算在丰收节和安娜小姐正式结婚，实在是太无耻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阿兰妮斯刷新了自己对奥莉安娜的认知——黑发的骑士扬着一张微带歉意的脸，眼中满是真诚和同仇敌忾，给脾气暴躁的半人马描绘了一张异常美妙的复仇图景，恨不得立刻就手刃了还在海德宫中呼呼大睡的亚伦。 只凭借着心智和口舌，她就将原本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同盟，这就是苏尔公国继承人么？ 阿兰妮斯不由地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又双叒叹了口气，一连串敏感的心思随风飘飞，神色十分古怪，连平常一脸高傲的艾登大师都多看了她一眼，生怕是她出了什么难治的毛病。 几步外，奥莉安娜终于停了下来，而赛琳娜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大不相同，终于有了一点传闻中和善种族的影子。 半人马冲奥莉安娜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好，那么我们现在就走吧。” 阿兰妮斯：“等等，先立誓！” 艾登大师：“……”奥莉安娜闭上眼，不是很在意地想。 或许主人明天就会记起来了。 这些东西阿兰妮斯都不知道，她只是在爽过之后，神清气爽地上床休息，好好补回最近缺的觉。 但是坏事好像不怎么打算放过她。 第二天阿兰妮斯出门上班，她照例来到公司楼下，却没想到居然遇到了陈亦澜来堵她。 红色超跑很有礼貌地停在车位上，陈亦澜穿着牛仔裤加皮衣，还要很刻意地戴着一个黑色墨镜。 她的脸小，墨镜太大，几乎挡住了她的半张脸。 更加凸显她那双红润的双唇。 这位二世祖应该是刚染的酒红色头发，左撩一下，右撩一下，恨不得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周围的人果然也都忍不住偷看她，让陈亦澜又自信地凹了凹造型。 阿兰妮斯很难看不见。 但是她目不斜视地略过了对方，往公司大门走去。 她不是傻子，一猜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来找自己的，黑发女人步伐加快，只想快点进公司。 “姜老板等等我呀。”陈亦澜见她脚步生风，好像真的要无视自己，赶紧造型也不凹了，把墨镜往上一推，追了上去。 “你拒绝我那么多次，总要给我个理由吧？”陈亦澜不忘朝她抛个媚眼。 “我很伤心的。” 她故意露出那种委屈的表情，在阿兰妮斯看来，除了能让自己被恶心到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尽管陈亦澜长得实在好看，是明艳张扬的类型，做这种表情只会更突出她的特色。 “陈总，我的秘书应该回复过您，有什么事可以公司联系。” 阿兰妮斯忍住皱眉的冲动，冷静回答。 “我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找你秘书的。”陈亦澜笑了笑，还要胡搅蛮缠。 阿兰妮斯不是很想在这种公共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和她扯皮，尤其是周围人的视线太密集，让她身体发僵，指尖都慢慢凉了。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当场走人，一个是请人上会客室。 阿兰妮斯很想选前者，但她不可能如此强硬地回绝一个合作商，尤其是现在项目进展顺利，也到了快完工的时候。 黑发女人压下自己的不喜，在工作上她可以抑制住自己的一切不满，展现出属于她自己的风度。 “这里不适合说话，有什么事，陈总先和我一起上去说吧。” “好啊。”陈亦澜笑容更深了，悠闲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山外楼的大门。 这位二世祖实在太张扬了，大摇大摆地走进公司，很多人都为之侧目，一看是她，就都议论纷纷，又看见这人居然是跟在阿兰妮斯的后面进来。 顿时又不敢说话了。 没人敢在老板面前蛐蛐合作伙伴。 阿兰妮斯没有自己领人上去，她让前台找人接待，回头抱歉地说：“我还有事，陈总可以在会客室休息一下。” “姜老板一会肯定会来的对吧。”陈亦澜笑容不变，但显然是意有所指。 阿兰妮斯沉默片刻，只能否决掉一会让杜若文帮忙接待的想法。 这女人就是冲着她来的，姜大boss轻嗯一声，转身离开时才终于皱了皱眉，表情很不好看。 她做事的确雷厉风行，但都是在工作上，面对难缠的合作项目，她可以很快地做出决断。 但是陈亦澜这种人，阿兰妮斯很厌烦与其交际，也很难彻底拒绝掉对方。 果然，这位找她就是目的不纯，等阿兰妮斯平复好被打扰的心情，来到会客室之后。 陈亦澜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沙发上，正拿着根牙签吃水果，像是把这里当家，看见她进来，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姜老板真好，还亲自接待我。” 阿兰妮斯冷了脸。 “不如这样，为了感谢你，今晚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陈亦澜满意地看着她眼底微不可查的不悦，目光在阿兰妮斯冷肃的脸上巡回。 阿兰妮斯很快敛去了神色，客气地回复她官话，“今晚我有私人行程，就不打扰陈总了。” “谈公事而已。”陈亦澜倾了倾身，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脸看她。 “你们送上来的初稿我有一点疑惑，姜老板给我解答一下总可以吧？”陈亦澜笑眯眯地问。 阿兰妮斯更加警惕，“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修改的地方，正好在公司里，我可以给你回复。” 陈亦澜手一摊，“忘记了，还得回去一趟问一下。” 目的很明显，也很烦人，阿兰妮斯抿了抿唇，知道自己不答应，这女人得和她纠缠到天荒地老。 黑发女人暗暗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回答：“今晚什么时候？” 她倒要看看，陈亦澜究竟找她想做什么。 “不是有私人行程吗？姜老板。”陈亦澜似笑非笑故意问。 “我可以和她说一声。”阿兰妮斯扫她一眼，目光里带了一些警告。 陈亦澜收了笑，又吃起水果，不说了。 “行吧。”赛琳娜嫌弃地看了眼灰眸法师，总感觉她身上有股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像是某种丑陋的洞穴生物。 “以穆拉泽尔之名，我发誓与面前三位智慧生物为友，在秋城守卫官亚伦死亡之前永不背誓，若背誓，则受永生驱逐之苦！” 阿兰妮斯感受到了一丝微弱至极的波动在赛琳娜身上产生，这意味着，誓约生效了，并且，这里确实是穆拉泽尔的神迹。 神迹之中，不会有主神以外的神灵能够回应祈求。 囚笼撤去，赛琳娜昂首挺胸，得意地走了出来，“对了，既然我们目前是朋友了，那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芭芭拉不完全是人。” 柔弱可怜的继承人、心怀不轨的骑士、忠心耿耿的女仆，还有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非人智慧种族？这不是她看过很多本的那种浪漫小说么？ 要素过于齐全，阿兰妮斯瞪大了眼，没等奥莉安娜细问就有些茫然地接口道：“是不是之后会某一位勇士从天而降，打败亚伦，获得安娜小姐的芳心？最后两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然后生下了一儿一女，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赛琳娜毫无笑意地“呵呵”了两声，漆黑的眸子意味深长地扫过三人。 比如说，你们。 奥莉安娜顿时读懂了半人马脸上的嘲讽。 “不对啊，”阿兰妮斯仍然心情诡异，喃喃道，“那也可能是另一个亚伦啊。” 赛琳娜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美欲会判断一切的。” 她心疼老师的过往，幻想与老师的未来，还不可遏制地希望和奥莉安娜有更加亲密的接触。 想要拥抱，接吻。 做发情期能做的事情。 她喜欢老师啊。 喜欢奥莉安娜。 阿兰妮斯心口的感情在发现的那一刻就几乎要满溢出来，没有办法完全表达，只能从嘴里哼出几句低轻的呓语，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像个疯子。 好喜欢啊。 她脸越来越红，连风也无法带走她难以平复的心境，脑子里已经开始浮现出女巫各种各样的表情。 往前的点点滴滴，每一幕自己心动的瞬间都在人鱼小姐的脑子里冲荡。 阿兰妮斯捧着脸，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好喜欢好喜欢老师。 该怎么办？ 80-90 第 81 章 这么快吗？ 阿兰妮斯在这里蹲了半天，被伊拉看见了。 银龙张开双翼飞过来，缓缓落下。 “阿兰妮斯，你怎么了？” 她歪头，凑到人鱼小姐面前，一眼就看见人鱼红透的脸颊，从鼻腔里闷出一句疑惑的嗯。 “我”阿兰妮斯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犹豫了半天，她才扭捏问道：“如果，就是说如果。” “你有了喜欢的人，该怎么办呀？” 人鱼小姐现在脑子都是晕的，完全不能正常思考，问的话也没有经过思索。 狄金森有些惊讶，“啊，这可真是太巧了，我也有事要找埃尔希阁下。” 某个不知名的山口，埃尔希终于截住了某位“图谋不轨”的远客。 然而，情况相当不美妙。 “昆娜大人的意思是，是去是留由您自己决定。”一头罕见深绿色长发的女人冷淡地开口，半分眼神都没留给对面怒气冲冲的巨龙。 “放屁！”埃尔希顿时暴躁起来，“她要是不回去，美欲神殿的大祭司不就要杀上来了么？！米洛纳斯的剑圣不就在外面守着么？！” 深绿长发的女人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当然，以精灵的听力来说，这大概率是因为她根本不想理睬埃尔希。 尤妮丝弯了下唇，按住了身边已经断断续续狂暴了几日的火龙，柔声道：“埃尔希，你答应过我的，不是么？我既然已经签下了契约，就不会反悔，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或许，你可以跟我回去？” 埃尔希磨牙磨得嘎吱响，不知到底是在对谁说，“无耻人类！” 尤妮丝笑意更深，转而道：“诺尔温，请通知米洛纳斯的人回去吧，我会先回中央神殿的。” “好。”诺尔温干脆地点点头，正想转身离开，眼神却停在了远处的草丛中。 “谁！？”正在枪口上的火龙眼神一扫，冲天火光骤起，瞬间焦黄的草丛中滚出两个人影来。 “尤妮丝！尤妮丝！是我！”一身狼狈的混血法师一边拉着塞弗拉和艾德琳，一边盯着佛罗伦萨之冠高喊了一声。 心情本就糟糕的火龙简直要炸了，扭头一字一顿道：“她！们！是！谁！” 有完没完？怎么什么人都来找尤妮丝！ 金发白袍的女人一脸柔和笑意，仿佛永远沐浴着缪拉泽尔的辉光，连盯着西尔弗沉思的目光都显得深情款款，似乎下一秒说出口的是绵绵情话。 就在埃尔希身上的火光正在不祥地跃动时，诺尔温也注意到了西尔弗手中的法杖和几缕惹眼的蓝发。 魔杖上那是精灵王的标志？她今天被杜若文碰过，莫名就觉得很难受，那种被人入侵私人空间的感觉太明显，让她非常想找点什么东西来缓解一下压抑。 阿兰妮斯今天没有先去洗澡，而是抱住老伙伴抱枕，趴在沙发上，“你……” 女人看着走过来的奥莉安娜，抿了下唇，偏头埋进抱枕，“今天重一点。” 她今天确实是被刺激到了，之前可能还可以压住，但是最近有了奥莉安娜的疏导，身体开始敏感很多，一些事情就越来越不能忍受。 尤其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啪——阿兰妮斯还在思考着自己的状况，巴掌就马上落下来，她一哆嗦，很苏很软地叹了一声。 然后忍不住并拢了一下腿。 有点……过于重了。 屁股上是火辣辣的疼，比前几天那种酥酥麻麻的痛感严重多了。 但意外的，她脸贴着抱枕慢慢喘，觉得好像真的缓解了被人碰到的恶心感。 “主人，这个力度可以吗？”奥莉安娜被她教过，所以没有继续，而是开口询问。 金发御姐人鱼跪得很直，因为体型当初选的就是比较健硕，远远看起来就像是要把女人圈在怀里。 她莫名想抬手去碰一下阿兰妮斯的脸，但是想到主人好像说过，除了命令之外不能碰主人。 奥莉安娜湛蓝色的眼睛闪了闪，眉毛皱起来。 记忆回放分析中，主人刚才在门口明明给她抱了的，不是可以碰吗？ 人鱼敏锐地发现，阿兰妮斯的命令和她的举动并不完全一致，甚至还会出现完全相反的情况。 她将这段分析录入系统，并给阿兰妮斯的档案添加一条：言行不一。 那是不是，有时候可以不听对方的命令？ 奥莉安娜飞快思考。 信息不足，未能分析什么情况下可以不听主人命令，此条待定。 嗯，还是多问吧，她对主人了解太少了。 人鱼出厂后只属于她的买家，奥莉安娜只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下自己唯一的主人而已。 小人鱼能有什么错呢？ “嗯，今天就用这个力度吧。”阿兰妮斯回手扶了扶腰，咬唇喘了一下才缓过刚刚的劲。 实在过于爽了，她一下子受不了。 啪——又是接二连三的拍打落下，带动软肉一浪接一浪地抖，打得阿兰妮斯越来越哆嗦，手臂死死圈住抱枕，仰头止不住地发出点乱七八糟的声音。 她平时很能忍，就算到了很爽的时候，也只是会呼吸声重一点，但是今天太过火了，臀肉被巨力反复折磨，腰都被波及到，忍不住跟着轻摇，稍微缓解一下过度的麻。 女人清冷如玉的声音这时候都被打软了打媚了，一个劲低低地说些不太清晰的呓语。 奥莉安娜是个人鱼，完全可以一心多用，她手上的力道速度都没有变，但是对外感知系统全都集中在阿兰妮斯的脸上，身上，还有声音上。 她把这些低喊全部录入记忆文件夹，中途还分析内容。 不过阿兰妮斯实在是说得太含糊了，她什么也没能分析出来。 奥莉安娜有点小委屈，她数据流的密集度降下来，往女人凑近一点，“主人在说什么？可以大声一点吗？奥莉安娜想听。” 本来精神发散，随便哼点歌的阿兰妮斯一下子清醒，停住嘴，抿唇偏头看她，“别多嘴。” 这人鱼干嘛？ 在这种氛围下，问出这些问题实在是太诡异了，像是她们在玩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阿兰妮斯还在被打着，一下一下肩膀跟着耸动，身体也是一抖一抖的，脸上冷白都被暖红了。 她强行找回理智，撑在抱枕上命令，“以后做这种事的时候，除了力度需求，其他的不能问。” 女人自以为说得很冷淡，其实声音都是软的，跟着节奏断断续续，胸前也慢慢来回蹭着沙发，看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姜BOSS在公司里确实雷厉风行，生人勿近，强大的气场可以吓退很多想接近她的人，冷漠的性格更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讨好。 但她在家里，在奥莉安娜面前，就是一个时时刻刻需要安抚的主人，敏感得稍微打一打，碰一碰，就软下来任人宰割了。 奥莉安娜当然不知道这个，她只是在完成她人鱼的使命，不断地完成阿兰妮斯的需求。 “好的，主人。”她很乖地答应下来，湛蓝色的眼睛自动分析对方目前情况。 心情值95%，身体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已确定主人对现在很满意。 还有百分之五，奥莉安娜歪歪头，金发晃下肩膀，她想着之前阿兰妮斯和她说，可以根据反应来轻微调整速度力度。 快一点可以让主人更高兴吗？ 没有数据作证就实验一下，奥莉安娜上调了速度，快了一小拍。 突如其来的增速让阿兰妮斯猛然一抖，嗯嗯啊啊地开始弓起身体，她完全没想到奥莉安娜会给她来这么一下，毫无准备地就飞冲到顶端。 女人腰身瞬间绷得很紧，瞳孔都缩了一下，指尖抠住抱枕边缘，脑子空白。 主人绷紧的时候要停下来，奥莉安娜记得这个，果断停手，像是渣女一样立马收回来，乖巧跪在女人面前，“主人好了吗？还需要继续吗？您今天快了十分钟。” 阿兰妮斯终于从眩晕里找回来清醒，就听见她这句话，腰都麻了一下。 快了十分钟…… 因为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她是真的被惹恼了，转头声音冷冰冰地说，“我让你提速了吗？” 不过刚刚才结束，这声音再冷都还是盖不住绵软。 美欲神殿的编外人员，来自芬恩森林的木精灵吃了一惊，直接问道：“你的魔杖是哪儿来的？” “西尔芙·孔蒂？”此刻，尤妮丝终于在漫漫面庞中对上了号，笑容愈发温柔。 西尔弗长舒一口气，点头说道：“是的，真没想到您也在这里。” 她转向诺尔温，轻轻举起魔杖，“至于这根魔杖，这是我母亲赠与我的礼物。也许，您认得我的母亲？我母亲是希蕾尔，很久前做过精灵王的守卫。” 诺尔温一呆，终于想起了那位身量格外纤细的精灵王近侍，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埃尔希打断了。 “差不多了，你既然已经通过了试炼，那么想要什么快说吧！” 埃尔希也认出了眼前这几位正是不久前还在山洞屏幕上奋战的冒险者，立刻噔噔噔走了几步冲到西尔芙面前，神情相当不耐烦。 塞弗拉警惕地拉着西尔芙往后几步，“阁下，请问我们另外的同伴在哪里？” “……就这个？” 咳咳—— 不远处，阿兰妮斯整理好了之前略显狼狈的魔法袍，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对面，因为路线错误而绕了一些弯路的奥莉安娜也拖着艾登大师到达了目的地。 “狄金森阁下？！” “阿兰妮斯？！” “奥莉安娜！”“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阿兰妮斯直接拒绝。 “这里是停车场，不合适。”陈亦澜盯着她，没有退步。 “我们的合同内容里只有关于人鱼首饰的设计，如果陈总还有什么补充的，可以让项目经理来谈。” “没必要亲自上门。”阿兰妮斯把亲自两个字咬重了一点。 陈亦澜看她没有回旋的余地，咬咬牙，还是开口说了：“我私人方面，邀请你参与master新款人鱼的设计。” 阿兰妮斯顿住，表情流露出几分错愕。 人鱼的设计？ 这种事情master公司不可能外包的才对，一不小心就容易把机密流传出去，而master在市场站稳脚跟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们的技术仅此一家。 这二世祖又在抽什么风？ 阿兰妮斯完全不觉得她是在认真提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陈亦澜更不可能是什么好人，而且自己对人鱼设计也没有兴趣。 黑发女人往后退了一步，“感谢master的厚爱，但山外楼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陈总另找她人吧。” 她绕过跑车回到了自己的车里。 神经，她难道还会去master公司和陈亦澜这种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的人待在一起吗？ 陈亦澜听完她的拒绝，表情不是很好，但却没有一句挽留，目送着她离开，才把车窗摇上去。 等停车场彻底没有人，她才将所有故意装出来的表情都收了回去，厌烦地靠在座椅上。 想到刚刚阿兰妮斯的拒绝，陈亦澜闭上眼睛，居然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超跑轰鸣着也离开停车场，往master开去。 陈亦澜下了车，悠闲回到公司，陆陆续续下班的员工看见她，都很高兴地打着招呼。 “小陈老板回来啦？” “是啊，好饿，回来公司拿点小零食吃。”陈亦澜笑着回应她。 “都下班了还不如回去吃饭呢。” “我们几个正好聚餐，小陈老板要不要一起？”其中一个女生提议。 “不用啦，我还有事。”陈亦澜拒绝了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她这几天怎么爱上穿皮衣了，不是小陈总平时的风格啊。”见她离开，几个女人才开始疑惑讨论。 “小陈总喜欢就好，我们管这么多也没用。” 这些细碎的讨论被陈亦澜抛在身后，她一路走到楼道尽头的一间办公室，慢慢停下，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在门口握了握拳，酝酿好情绪，露出懊恼加愧疚的表情，这才敲了三声门。 “进来。”里头是微沉的女声。 陈亦澜应声进去，把门关上。 办公室没开灯，有点昏暗，太阳正准备落山，夕阳刚好透过那扇落地窗照进来，把一整片地面都染成橙黄色。 白西服的长发女人站在落地窗前，没有回头。 “事情做好了？” 阿兰妮斯这下对自己都有点无语，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 奥莉安娜更烧了。 她的CPU越来越烫。 主人……还，还摸她脸了。 “艾德琳！” 一时间，埃尔希的脸色差得不能再差了，似乎下一秒就要口吐岩浆，吞没掉除了尤妮丝之外的所有人。 “埃尔希，阁下，”看着火龙一脸不爽，阿兰妮斯心中有了一丝报复的快乐，往前优雅地走了几步，“您打算怎么赔偿我的损失？要知道，一座魔法塔的造价可是十分高昂呢。不过，像你这么一位富有的巨龙，应该不会赖账吧？” “什么？！”什么也不知道的艾德琳一行人立刻傻了眼，看向阿兰妮斯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担忧——当众挑衅一位脾气火爆的巨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而奥莉安娜和艾登大师一边，眼神则齐齐落到了阿兰妮斯身后的白发老太太身上。 娜丽·狄金森，风暴眼，为数不多的法圣之一，米洛诺斯和帝国皇室唯一的血缘联系。 是谁请她来这里的？ 感受到了几人的目光，狄金森微微扭头，和蔼地笑了一下，甚至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似乎在说，放心好了，一切没问题。 而在两条龙这里，一场雷暴正在充满火药味道的瞪视中酝酿。 埃尔希打算赔偿么？ 当然不！ 这最多算是不小心弄坏了某龙的大型玩具，主要原因还是那个可恶的法师！ 打定了主意，埃尔希终于有了动作，她懒散地一指阿兰妮斯身后的狄金森，说道：“这不是因为有人闯入了我的领地，我觉得有必要察看一下么？赔偿这种东西你得找她要！我反正穷得很，没钱！” 一众人：“……？” 阿兰妮斯咬牙，“没钱你可以把洞穴里的黄金宝石都给我！” “那不行！那可是必不可少的家具！没了财宝，巨龙怎么还能叫巨龙！？” 这话一下就戳中了阿兰妮斯的痛处——她的大半身家可都砸在了魔法塔上！ 没了魔法塔，她可只剩下光溜溜一条龙了！ “你！你！你卑鄙无耻！你……”阿兰妮斯涨红了脸，阿斯亚之笔直戳戳地指着埃尔希，笔尖吞吐着危险的光芒。 只可惜，阿兰妮斯的脏话储量相当贫瘠，要是写下来大概还不足一行，且攻击力严重不足，胸口憋了一股恶气的巨龙再次有了一种化成原型，痛痛快快打一架的冲动。 可是…… “我也要我也要。”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峡谷口传出来，听得阿兰妮斯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一对上亡灵女巫看过来的目光，她又连忙把笑容收了回去。 咳咳。 她轻咳两声，端正起表情，故作高冷地开口，“老师怎么了？” 奥莉安娜沉眉认真地端详了她两眼。 可能是这条人鱼往前热烈吵闹的形象实在深入人心，和现在的样子相比天差地别，就会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很难不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人鱼小姐放平的眉眼依旧秾丽，只是气质上真的沉稳了很多，就连笑容都有了收敛，意外透出一股沉静的温柔，连刚刚对银龙克制的拥抱也仿佛变了一个人。 就好像——一夜之间变成熟了一样。 奥莉安娜：“？” 奥莉安娜：“” 她怎么有点不太敢信。 第 82 章 阴暗的想法 出了圣地之后，热浪裹挟着硫磺的气息拂过阿兰妮斯的脸庞。 她没忍住皱了皱眉，眼底泛出嫌弃。 但练习了这么多天，她已经学会了长时间维持防御屏障，把这些炎热都隔绝在外，舒服了很多。 起码没有再像刚来的时候一样，被炙热的温度烤成鱼干。 只不过她越是冷静，就越让奥莉安娜觉得奇怪。 亡灵女巫陷入沉思，时不时会分出几秒视线来观察她。 真的没有出事？ 杜恩虽然比埃尔希年纪大了一些，但有一个好处——她是少数龙域极大的巨龙之一，其冰霜几乎覆盖了半座山，可以说这里是泰尔山脉中最冷的地方。 这位年长巨龙的洞穴在泰尔山脉的更深处，是一座雪峰上的冰雕宫殿，要是一步步爬上去大概率会体验一把变成人形冰棍的感觉。不过既然是搭埃尔希的顺风车，小队也就在龙爪下的特制飞行箱里呆了小半天就被放出来了。 至于龙背？ 那当然是只有尤妮丝才能享受的殊荣啊！ 不过，再豪华的飞行箱也只是个箱子，更何况是埃尔希这个很多年没有载过人的巨龙拿出来的这种。只能说，还算靠谱，起码途中没有人掉下去。 就是狄金森阁下拜托阿兰妮斯捎来的信件差点被风吹下去了，好在西尔弗的风咒来得及时，信件在高空兜了个圈就又回到了阿兰妮斯手中。 阿兰妮斯拖着脚步，萎靡地从箱子里走出来，呼吸了几口山巅冷冽的空气后便打了个喷嚏，难得有了几分后悔。 不过…… 巨龙守则第四条——请尽量维持人形并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以免去那些可能带来麻烦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承认自己是条龙！ “阿兰妮斯，你还好么？”回头看到阿兰妮斯一脸纠结的骑士问道。 阿兰妮斯陡然一精神，哐哐摇头，“没事，我没事！” 带着冰霜巨龙吐息的风雪席卷而过，小队成员们纷纷打了个哆嗦，默契地掏出了一个金红的火晶球抱在怀里。 这是出发前就预备好的，奥莉安娜其实在埃尔希那里也针对性地准备了很多物件，包括水晶球、各色水系卷轴等等，只是阿兰妮斯实在太能干了，在她们遇到德希尔之镜前，那些稀奇古怪的陷阱都只是给她们增添了一些笑料。 “杜恩，老杜恩！我来看你了！”急躁的火龙一化作人形就迫不及待地大喊，声音在山巅层层回荡。 冰雕宫殿深处，杜恩手一抖，面前柔和的脸庞顿时多了一道划痕。 该死的小崽子！一头银白长发的女人暗骂一声，手掌抚上划痕，水元素瞬间填满了缝隙，但女人凝神细看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 不对劲。 水元素骤然狂暴起来，完成了一半的冰雕灰飞烟灭。 “……杜恩！杜恩！杜恩你睡觉呢？！” “埃！尔！希！你吞火山了？！” 被激出火气的冰霜巨龙冲出宫殿，一头化作原型，冰霜雕凿成的尾巴哐一声打上人形状态下格外渺小的埃尔希。 刺啦—— 火焰和寒气碰撞出滚水水入油锅般的巨响，布满棘刺的龙尾一闪而逝，杜恩气势汹汹的一尾巴下去只觉埃尔希异乎寻常得强硬，半分都没有后退。？ 和埃尔希认识了快三十年的冰霜巨龙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往后一瞥，顿时明白了，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问道：“干嘛？” 埃尔希看着熟悉的女人缓缓落下，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杜恩身上，偷偷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送人！另外，我要走了！记得别去找我了！” 杜恩嫌弃地瞥了眼埃尔希，冷漠地一点头，扭头就盯上了奥莉安娜。 “尊敬的杜恩阁下，我是苏尔公国的奥莉安娜……”奥莉安娜上前一步，上前几步开始彬彬有礼地介绍。 但对于杜恩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冰蓝色的眸子一点点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眉峰、眼角、唇形……面庞上的每一道褶皱都经过了她挑剔的检验，连满是警惕之色的艾登大师都不例外。 “稍等。”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突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不好意思地藏在塞弗拉身后的阿兰妮斯顿时傻了眼，惊愕的目光嗖嗖嗖就射向了埃尔希。 怎么回事？！她自己来的时候从来没碰见杜恩变成这样！ 几乎从来没正眼看过尤妮丝之外的人的火龙也是一呆，扭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身后这群人。 算了，都一个样儿，她是看不出来杜恩又看上谁了。 “没事，她就是事儿多。”埃尔希懒洋洋地一挥手，不管不顾地就把下巴磕到了尤妮丝肩膀上。 奥莉安娜皱眉：“我刚刚冒犯到杜恩阁下了么？”“吓死我了，我还以为BOSS要痛批你。”小杨旁边的女生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你死什么，又不是骂你。”差点死了的小杨心脏都还没缓过来，非常无语地吐槽她。 “可是你离我太近了，BOSS骂你和骂我有什么区别。”女生回答。 “含沙射影懂不懂，指桑骂槐懂不懂，把你这个组长骂了，那不就说明我们组员也不行嘛。” “好有文化，下次别有文化了。”小杨火急火燎开始赶稿，嘴上还不停，“我听不懂成语。” 好在BOSS没有骂人，设计部都躲过一劫，她们怕阿兰妮斯再杀个回马枪，或者之后不满意就没有这样的好脾气了，纷纷开始抓紧工作。 谁知道BOSS的好心情能持续多久啊！ 阿兰妮斯无形中给设计部带来了更大的压力，但是这个罪魁祸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最近有多大的改变。 毕竟对于她来说，工作上按部就班，生活也平平淡淡，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这次的设计稿本来就接近完工，下午下班前定了稿，很快给她发了过来。 设计部是真的被她吓到了。 阿兰妮斯看过没问题，点了头。 杜若文明白后准备出去帮她告知，走到门前，长发女人脚步轻转，回头，像是无意地问起来，“你最近心情很好？” “嗯？”阿兰妮斯这几天来还是第一次被问，正在批文件没反应过来，先本能地嗯出一声疑惑的鼻音，然后才抬头，有点意外地看向自己下属。 很难见杜若文会过问自己这些。 “有事？”她疑惑问。 这位秘书长从她创立山外楼开始就一直跟着她干，说是秘书，其实也算半个合伙人。 阿兰妮斯对她的态度一直是比较好的。 也不算很有。 杜若文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最后笑了一下，提起别的，“我们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听李涵说汇丰广场那边有家新开的小火锅。” “今晚可以陪我去吗？” 长发女人的笑容一直很温柔，半边头发挽在耳后，露出她耳垂那里的一枚漂亮的银质耳钉。 阿兰妮斯很容易就能注意到，愣了会神。 这是她的第一个作品。 也不能说第一个，因为这个作品并没有面世，而是她当初私底下设计着玩的，算是练手作。 杜若文说这个风格她很喜欢，所以自己就干脆做了个小样送给她。 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戴着。 “可以。”阿兰妮斯想了想，还是被一些怀念过去的心情影响，答应下来。 因为有约，所以她也没加班，跟杜若文一起出了公司。 “沉绯，坐我车吧。”杜若文扬了扬钥匙，“汇丰那边经常堵车，开你的车怕剐到了。” “嗯。”阿兰妮斯无所谓，没有拒绝她。 女人大步跨出闸门，出去的一瞬间，秋风吹过她的脸，有点凉意，不过在办公室待久了，这种清凉的感觉还挺舒服。 阿兰妮斯撩了撩头发，免得被吹得很乱。 她微微侧身，回头，冷肃的脸上露出几分惬意，音色里那点软就体现出来了，“走吧。” 杜若文接着从后面闸机出来，“我车在那边。” 确实堵车，不过幸好她们走得早，所以就是后半小截堵了一阵，到汇丰也就七点左右。 “我下午的时候先预定了位置。”杜若文很斯文地浅笑说。 “可以。”阿兰妮斯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和她闲聊。 可能是从小和任何人相处她都是公事公办，所以更能应对工作上的交际，私底下她很少与什么人来往，也不知道该怎么寒暄。 唯一的朋友是她的青梅顾姝，这个女人就和她大相径庭了。 话真的很多，玩得也很开，一天到晚就是嘲笑她像个老古板，无趣又保守的老女人。 那件吊带就是对方的恶趣味。女人拿起那份一点都没听进去的文件，轻轻翻开，仔细看过上面的内容。 目光藏在镜片后很平静。 很快她就平静不了了。 阿兰妮斯越看眉头皱越深，终于，在看完最后一页后，她直接敲了敲桌子。 不过这不影响奥莉安娜的默认设置。 她根据昨晚主人情绪变化值分析，换上阿兰妮斯最喜欢的笑容，往别墅外走去。 金发碧眼的御姐大步走到车门旁，拉开，以最合适的角度弯腰，抬手挡在车门顶。 “主人，欢迎回家。” 阿兰妮斯一转头，就被它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给定住。 女人差点把刚刚想和司机说的话给忘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抿唇不看它，而是对司机说，“今晚加班，麻烦你等这么久，晚饭找财务报销。” 司机高高兴兴应好，目送她下车。 奥莉安娜视线一直都落在她身上，也把那句话录入。 加班？ 检索分析中，主人晚归原因一：加班。 已匹配相应反馈。 阿兰妮斯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就突然被一具温温的躯体抱住。 当初随便选的 175 身高，正好比她还高一点点。 但抱起来刚好很合适。 “主人工作辛苦了。” 奥莉安娜在她耳边温柔地说。 阿兰妮斯抿唇。啪…… 阿兰妮斯下意识抿唇。 意外的，没有想象中那种疼痛引起的舒爽。 它打得太轻了。 女人眼神流露出一点轻微的不满，她拧着眉回头，“重一点。” 幸好在外面先吃过饭才回来，不然她还得饿着。 阿兰妮斯突然就觉得鼓捣这个人鱼简直是玩物丧志。 竟然浪费她这么多时间。 但是都捏到这里了，女人转头去看人鱼的脸。 master公司的确很厉害，出厂设置都是白色款式，但调整样貌之后就会开始生成人形，就比如她现在捏脸，已经完成了大半。 所以蹲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位长相温柔和煦，长发飘飘的御姐。 ——人鱼 女人难得耳尖浮起一点点粉色，不过在藏在头发里看不出来。 嗯……人鱼能感知出来。 “主人，检测到您心率过快，体表温度升高，需要帮您进行进一步检测吗？” 奥莉安娜没有再拍，而是有点担忧地开口。 阿兰妮斯还沉浸在刚刚的余韵里，半天等不到她的下一步动作，而是等来了这么一句废话。 她这几年已经很少被忤逆了，更加烦躁，转头骂它，但声音早就没有一开始的冷，反而有点软。 “我没喊停，你只需要继续。” 癖好的事，她连顾姝都没说，这样说起来，其实知道的只有奥莉安娜。 幸好那是个人鱼。 阿兰妮斯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又愣住。 怎么想到奥莉安娜了。 她没有再继续思考，对杜若文点点头，“你带路就行。” 杜若文忍不住关心她，“沉绯，我们两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怎么看起来更不开心了。” “是我那里冒犯你了吗？” “没有。”阿兰妮斯不想多解释，干脆就冷着脸，“吃饭吧。” 杜若文只好收声。 小火锅就是单人火锅，事实上现在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和太多人一起聚餐，有时候也拉不来这么多人，吃那种一桌的火锅就很没劲。 “没——有——”埃尔希拖长了调子，“八成，杜恩要留你们一段时间了。你们中间应该有个人很讨她的喜欢。” 奥莉安娜：“……？！” 艾德琳理所当然地点头——大陆共识，巨龙喜欢美人，这一小队除了老法师都长得不错，杜恩看上一两个也不是不可能。嗯，就算是老法师，似乎年轻时长得也不错。 哦，不，只能是一个！不不不…… 弓箭手忧心忡忡地戳了戳灰眸法师，低声道：“阿兰妮斯，你说她看上谁了？不会是奥莉安娜吧？” 阿兰妮斯：“……应该不会吧。” 一边的塞弗拉也没说话，觉得有些不妙，刚刚巨龙的眼神似乎在她这里停留得稍稍长了那么一点点。 女神保佑，千万不是她！ “杜恩最喜欢冰雕，你们很荣幸，能在这里留下痕迹，”埃尔希笑了几声，“既然人送到了，我们也该走了，这儿也太冷了！” 目送着耀眼的火龙带着尤妮丝逐渐消失在天边，奥莉安娜心中终于稍微一松。 艾登大师清扫开挡路的碎石，嫌弃地瞥了眼灰眸法师，冲着奥莉安娜沉声道：“米洛纳斯和苏尔公国向来不和，佛罗伦萨之冠如果继承米洛纳斯的公爵封号，那说不定还有重修旧好的机会，但她既然是祂亲自定下的大祭司，那多半会选择祂的荣光。” “到时候，苏尔公国要面对的就是狂狮奥瑟，”奥莉安娜一笑，补上了艾登大师欲言又止的后半句，“而且，野心勃勃，剑指王座。” 抱着魔杖靠在树干上的艾登大师微微张开了眼，不自觉地咽下了口水，而后扫了眼周围的魔法铭文，确定没有被触动的迹象，就拍拍身上的尘土，微抬着下巴很矜持地走了过去。 不远处，黑发骑士借着月光抛出了一枚银币，行旅之神的头像朝上。明天也会是个适合旅行的好日子。她一笑，也走向了篝火堆。 “阿兰妮斯，你不吃么？”艾德琳扫视了一圈，发现除了新加入的神秘冒险家，其他人都已经闻着食物的香味走来了。 不远处，灰眸子的冒险家还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低头写着什么，手里的铜管笔不断在纸张上划出沙沙的声音。阿兰妮斯匆忙写下最后几个字，吹了吹纸张以便让墨水更快速地干掉，便兴奋地放下了纸和笔，喊道：“来啦！” 遗传着部分鸟类绝佳视力的西尔弗走过，不经意间看见了这么一段话—— “……最后的最后，正直而勇敢的骑士得到了冰霜巨龙的青睐，冒险小队在强大的巨龙的指点下，顺利走出遍布着传说的山脉，再没有遇到其他意外。然而故事尚未完结，旅途还在眼前。” 好喜欢。 阿兰妮斯心底生出一股难言的不满。 为什么老师不喜欢她呢？ 就算不喜欢，那怎么连陪着她也不愿意了。 峡谷炙热的气息和混乱的元素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阿兰妮斯的心神，她光是控制防御屏障就已经生出一些焦躁。 再加上这几天被忽略的沮丧，这种不爽的心情就越发阴暗滋生。 阿兰妮斯抿唇，透亮的碧绿色眼睛这时候看起来竟有些幽暗。 怎么才能让奥莉安娜注意她，把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 人鱼潜藏在身体深处的残暴和恶劣都在这时候慢慢浸透出来。 她就是希望老师也能喜欢她。 没有什么宽限的余地，阿兰妮斯不喜欢亏待自己，尤其是在想要某些东西的时候。 想要，所以 她一定要得到。 第 83 章 少看点爱情小说 人鱼小姐一直待到了傍晚。 但是出乎意料的，女巫并没有回来。 阿兰妮斯反复在峡谷附近扫视，可是始终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燥热的火元素就算是进入了夜晚，也没有随着夜幕降临而消散，翻涌着裹挟在她的四周，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她的内心。 分外煎熬。 人鱼小姐在石板闪烁的光芒下最后看了一眼峡谷外，确认奥莉安娜的确没有过来，就默默收回了目光。 有什么事？已经到不能来看她的地步。 其实阿兰妮斯知道，一开始女巫就没答应过她会看着她比赛。 但是 距离埃尔希洞穴十里格的地方，阿兰妮斯瞪着艾登大师，阿斯亚之笔蓄势待发，而不远处，艾登大师正靠着树干瞪着她，法杖顶端的魔力球明亮得近乎刺眼。 黑发的骑士拍了怕身上的灰，神色十分奇怪。 “她们不在附近。”艾登大师恶声恶气地说。 “埃尔希向来很恶趣味，她们应该是被传送阵传到不同的地方了。”阿兰妮斯随口接了一句，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郁闷。 几分钟前她还觉得穆拉泽尔是个难得的好神，不忽悠人。没想到，那只是还没到时候而已。 不甘心地感受了一□□内的深红之剑，阿兰妮斯重重地叹了口气。 书和剑，怎么看都应该是她拿书，奥莉安娜拿剑吧。可是呢，祂居然反过来了！ “我们走得可是同一条路！况且，就算是大名鼎鼎的龙岛烈焰，埃尔希也不可能有好几个神迹！”艾登大师并没有接受阿兰妮斯的说辞，魔杖尖端的光芒越发耀眼。 “但她可以有好几个传送阵！”心情不爽的阿兰妮斯终于听出了其中意思，顿时冷冷地提醒道，“别告诉我，你都来找埃尔希了还不知道她最喜欢捉弄人！没听过她那条大名鼎鼎的试炼之路么？！” 老法师顿时气得魔力球都在颤颤巍巍地抖动。 “艾登大师，我们既然能走到这里，也是多亏了阿兰妮斯，况且火龙阁下的气息确实是越来越明显了，不是么？” 黑发骑士展出一张羊皮卷，一小簇通红的火焰正烈烈燃烧。 几天前，那还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光点。什么智能人鱼，明明是智障，她说不出口，只好把错都怪在人鱼的直接上。 姜大 BOSS 捋了捋头发，趴回去，“继续吧，还有什么问题我到时候复盘再告诉你。” 复盘？奥莉安娜点点头，手又贴上她。 清脆的响动在客厅回荡，伴随着女人一声声压抑清冷的呼吸被奥莉安娜收入记忆系统。 她表情调整得很温柔，动作却很干脆，完美执行了阿兰妮斯的所有要求，虽然一开始没有经验所以停下和开始的时间都有点偏差。 但是在人鱼高精度的系统辅助下，她很快就分析且记住了阿兰妮斯最喜欢的节奏。 阿兰妮斯有点喘不过气，她发现这人鱼真是学得太快了，才一天，就熟练得像是练习过无数次，找得很准。 她指尖攥紧了抱枕的一角，眼神有点迷离，向来冷淡肃穆的脸上露出沉溺的表情，眉头轻皱，像是痛苦又像是愉悦。 但是很安心。 微微的痛感让她感觉自己落到了实处，工作上积攒的烦闷和焦躁都随着一起流出体内。 “可以了……够了。”她强行把自己从沉沦中叫醒。 明天还要上班，不能太没节制。 心情好了很多，这样就足够了，阿兰妮斯最强大的就是自控力，极度的自律让她一直以来的人生都非常有规划，几乎做每件事之前她都会保证自己有绝对的把握。 也是这样的控制力，让她能在无数人中脱颖而出，但这不是她的天赋，她真正的天赋是在设计上。 明明是很保守理智一个人，但设计作品却极为大胆，风格鲜明，从她设计的第一件首饰开始，就已经惊艳了整个圈子，一时风靡。 或许，她骨子里就是张狂的，只是被无数自己所设的枷锁给限制住了，所以对外看起来非常冷漠疏离。 只有在面对她唯一出格的癖好时，阿兰妮斯才会露出压抑很久的本性。 “停。”她声音微软，但是语气很强硬。 奥莉安娜就停了下来。 人鱼的确很好，行令禁止，阿兰妮斯满意地放缓了表情，起身跪坐在沙发上，撩了撩头发，“你去休息吧。” 当初和人鱼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个充电舱，不过说明书上说对方会自行充电，而且会根据主人的作息调整充电时间，就像是入睡一样。 阿兰妮斯不知道她续航怎么样，但是都两天了，还是充一会电比较好。 她说完就起身，一动，就感觉到了一些情况。 这些年她自己没感觉之后，一直都是先洗澡，习惯了，这两天也都没改过来。 而且不先洗澡她又觉得有点不卫生。 阿兰妮斯不在自在地抿了下唇，没办法，只好拖着发软的身体再去草草的清洗一下。 “主人，要帮忙吗？”奥莉安娜检测到她身体情况，很体贴地出声。 “不用。”阿兰妮斯像是应激似的迅速回答，声音不自觉有点大。 她说完又后悔，无奈扶额，恢复冷静，“我自己可以，你只需要记住，我没喊你做的，不要自作主张。” “好的主人。”奥莉安娜两手空空站在原地回答。 莫名看起来很委屈，好像被人虐待了一样。 不用做事不好吗？阿兰妮斯无语看她。 第一次见上赶着当牛马的，人鱼要是流入市场，怕是不知道能顶掉多少浑水摸鱼的员工。 天生卷王。 阿兰妮斯懒得再理她，转头走了。 深夜，奥莉安娜躺在充电舱，眼睛紧闭，但是颅内的芯片高速运转。 她打开属于阿兰妮斯的文件夹，将里面的所有视频都拉出来，进行播放，逐帧分析。 在一轮分析完毕，记录好主人的喜好，以及每个表情和举动的原因后，奥莉安娜神使鬼差地，把那些在沙发上的视频再次拖了出来。 循环播放。 女人的声音一遍遍在脑中回响，刻录进系统中，奥莉安娜不厌其烦地反复拉动进度条，特别是阿兰妮斯表情最难抑的时候，她都会多看几遍。 因为出厂才没多久，所以奥莉安娜对人类了解不深，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代表了什么含义。 甚至也没有意识到，她有多喜欢。 人鱼就这样看了一晚上的录像，直到早上接驳的闹钟响起，她才关掉视频，起身时发现自己的电路板都在发烫。 为什么这么烫？ 奥莉安娜漂亮的眉毛皱起来，开始检查自己的系统和零件是不是出了毛病。 检索中，杀毒程序运行。 检索完成，杀毒结束，系统未发现问题。 没有，一切正常。 奥莉安娜学着人类那样，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她也和人类一样要发烧了吗？ 金发人鱼在这样一个普通而安静的凌晨，第一次觉醒了自己的部分情感模块。 但她并没有察觉。 她们并没有走错，但神迹也是真的。 一想起体内的古怪大书，奥莉安娜便有些头疼。 阿兰妮斯是智慧女神的信徒，但她不是。 苏尔公国一向秉持中立，为了避免信仰之争影响皇室传承，继承人向来是在没有信仰的候选人中诞生。 这本书还是尽快还掉的好。 手里的阿斯亚之笔转了一圈又一圈，阿兰妮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只能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这可都是神灵之物啊！ 巨龙守则第四条——时刻牢记，自己的，就是最好的！不管是鳞片、翅膀，还是财宝！ “我们进入的神迹是美欲神神迹，如果尤妮丝真的是埃尔希阁下带走的，那么这多半是碎裂的德希尔之镜。”奥莉安娜收起剑，语调格外冷静。 但艾登大师却移开了自己盯着灰眸法师身上斗鸡似的眼神，脸色顿时一变。 “阿兰妮斯，不知道我们离埃尔希阁下还有多远的路？”奥莉安娜转头问道。 年轻的巨龙捕捉到了黑发骑士眼中那一抹深藏的焦灼，立刻道：“跟我来！” 正好，她也要找埃尔希算算帐！ 某个不知名山口 “希尔阁下，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你。”金碧辉煌得能闪瞎人眼，彰显着埃尔希土俗品位的入口处，尤妮丝冲着不远处的人客套地打了个招呼。 果然救人的总是要迟来一步。美欲神未来的大祭司轻轻挑眉，一边估摸着米洛纳斯的雇佣兵走到哪里了，转念又开始盘算要让埃尔希把身后的装饰统统换掉——怎么说那点金子都够中央神殿半年的开销了。 看着目标半点不在意的模样，人送外号水魔的刺客顿时阴恻恻地一笑，“你以为来的会是谁？一个我还不够么？看样子，您是一点不在意啊。既然如此，不如我送点好处给您好了，您是想被匕首捅死，还是想被绳子勒死？又或者失血过多而死？” 尤妮丝摇摇头，顺滑如水的金发在阳光下映出不可思议的光泽。 已经落到地面上的刺客心头莫名其妙地一跳，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还没等他想明白，不远处的目标就再度开口，嗓音有如醇酒，“你既然是影神的信徒，怎么会在大白天过来呢？再者，我教你一件事，语言也是利器，要是想杀某个人，就别多话。” 有道理！轻视的刺客默默点头，胸口却忽然一烫，诗歌女神赐福过的卷轴灼热而躁动，激动得恨不得直接冲出来！ 他立刻变了脸，看着尤妮丝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撕开活吃了——该死！差点中招了！ 话还没说完，活学活用的刺客已经掠了过来。 轰隆隆—— 海量的卷轴被一股脑儿地抛了出来，一时间，卷轴本身的威力并着卷轴之间的排斥作用将这里卷了个彻底，精细入微的巨型浮雕门框直接被融成了一坨难以名状之物。 伸手不见五指的烟尘中，日光下的刺客鬼魅般地摸到了尤妮丝身边，手中薄刃已经触到了她身上轻柔的白纱。 要成了……眼看着匕首要刺进去，经验丰富的刺客却心头一凛。 尤妮丝的声音很特别，仿佛唱歌一般，每一句都带着独特的韵律。要是有旁人听见了，多半会被忽悠地尤妮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可是，诗歌女神的卷轴还在继续发挥着作用，刺客冷笑一声，“影神从不眷顾任何人，我身上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碎片！” “可你不是带了深渊泉来么？”尤妮丝安安静静地反驳道，“要不然怎么灭不灭之炎呢？” 奥莉安娜：“……” 阿兰妮斯七窍生烟：我谢谢你！ “原来你和埃尔希阁下这么熟啊！”艾德琳瞪大了眼睛，顿时对巨龙的扣门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对自己的好朋友都能拒不赔偿，那要是外人，岂不是还可能反过来被揍一顿？！ 太惨了太惨了。 阿兰妮斯攥着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注意到，奥莉安娜正扭头看着这边，眼中的笑意丝毫没有掩饰。 那实在不像是单纯的笑。 也是，她对埃尔希试炼的路也太熟悉了些。 埃尔希幸灾乐祸，完全能想象到背后的场面，于是一边玩着尤妮丝的金发，一边懒洋洋地继续说道：“唉，杜恩前几天还跟我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怪想你的，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她老了，又只有一堆没意思的冰雕，你要是没事可要多看看她，免得她……” 话说了一半，火龙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她扭头一看，阿兰妮斯杀气腾腾，灰眼睛冷得跟杜恩有得一拼了。 嚯，还挺护食的！看样子，阿兰妮斯肯定还没告诉这骑士，她自己就是条龙！ 笨蛋！巨龙是什么很糟糕的生物么？！ 而另一边，奥莉安娜含笑看着灰眸法师，心里有了打算。龙岛烈焰以恶趣味闻名，但信誉也是一等一得好，做出的承诺从来不会违约。 但眼下却似乎不是正常情况。 苏尔公国靠近泰尔山脉，虽然实力在众多王国中只能算中等，但有关泰尔山脉的情报却很准确，自己获得的情报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埃尔希有这么一位灰眸、高挑、年轻的魔法师朋友。 而这位朋友似乎也和冰霜巨龙杜恩认识。 奥莉安娜转头看了看一脸宁静的尤妮丝，说道：“埃尔希阁下的承诺弥足珍贵，我可否过些时候再请求兑现？” 埃尔希耸了耸肩，“行吧，如果你那时候找得到我的话。” “嗯，找不到的话，就去找阿兰妮斯吧，她应该知道怎么找我。” 灰眸法师一脸冷漠，“埃尔希，你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埃尔希一扭头，在尤妮丝脸颊上印下一个吻，满面春风，“怎么说也是尤妮丝的朋友啊！” 阿兰妮斯不想看她。 和阿兰妮斯一样看不下去的还有另一位古板的精灵，诺尔温皱着眉倒退了几步，勉强开口道：“我先走了，记得昆娜还在等你。” 说完，就消失在了林间。 她眯起眼睛沿着水道随意地游动，没一会就游了一个来回。 在这样放松的心境里，阿兰妮斯思绪也非常活络，高兴膨胀的一刹那，她在奥莉安娜面前变回双腿落下，正兴致勃勃打算和女巫分享自己的好办法。 但她一抬眼，就撞进奥莉安娜泛着冷意的目光里。 和刚刚要骂她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阿兰妮斯一激灵，可是却突然想到女巫当时说过的那句话。 让她少看点爱情小说。 少看点 诶，不对。 阿兰妮斯愣在原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老师怎么知道她喜欢看这些？ 第 84 章 兑现诺言 所以老师其实一直在关注她吗？ 阿兰妮斯眼睛一亮，飘飘然看向亡灵女巫，突然就觉得老师阴沉的脸色也不可怕了，简直是在对她的褒奖。 老师原来这么关注她 老师原来这么关注她！ 阿兰妮斯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笑出声。 “阿兰妮斯。”直到奥莉安娜暗藏着不悦的声音响起，顿时截断了她的思绪。 “恭喜你们，赢得了这场游戏。” 通常情况下，神光都是主神亲自赋予的，被神光沐浴到的信徒会获得各式各样的增益，持续时间从几小时到几天不等。 只可惜，在场的活人没有一位是祂的信徒。 而“深红之剑”这个古怪的名字一出口，奥莉安娜和艾登大师就齐齐变了脸色，以至于没人留意到此时的安娜小姐脸上微妙的神情。 而现在的海德宫，已经陷入了寂静——乌泱泱的人都定格住了，像是集体中了定身术一般，甚至连正在倾倒的葡萄酒都维持在了半空中。 深红之剑，那是已经陨落了的战争与混乱之神的神器。它本应该在遥远年代的那一场神战中被彻底摧毁。 无战争，无生活。 据说，这就是那一位的神谕。 可现在……一位半人马该怎么进城，那自然是伪装成被捕获的猎物啊！将一位恶迹斑斑的凶残生物在众目睽睽之下处决，这可真是太棒了！ 洛西大公治理有方，博德城的居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刺激场面了！ 不过，这仅对城中居民而言。 现在的守卫官亚伦大人盯着安卧在囚笼中的半人马，脸色铁青，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抑着愤怒，一字一顿质问道：“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不应该只有一个头么！ “亚伦大人你误会了。”奥莉安娜笑眯眯道，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守卫官的怒火。 “半人马可是上好的魔法材料，血能让各类卷轴成功率提高三成，肉是诅咒系法师的最爱，骨粉能在矮人那里卖出天价。”阿兰妮斯撇了撇嘴，果然骑士都是有眼无珠的蠢货，连这个都不知道。 嗯，奥莉安娜除外。 亚伦瞪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的半人马，像是要把她给生吞了。 赛琳娜！多年前在森林里遇见她时便是一副神眷种族的高高在上模样，没想到现在到了笼子里还是副嘴脸。 他真是讨厌透了！ 还有这笼子！不该是栏杆上满是斑斑血迹、底板是快要烂掉的木头、只铺了一层臭气熏天的稻草的囚笼么！ 这个有着亮闪闪金栏杆、铺着厚厚羽毛软垫、起码能再关四个半人马的笼子是怎么回事！ 这外面甚至还罩着一层轻纱！智能桌面闪烁光亮，在表层亮起一块光屏。 她打通杜若文的内线，声音很冷。 “现在进来。” 外面大家时刻注意着这边，阿兰妮斯电话一打过来，全部人都知道了，赶紧开始找对应部门交接。 “我现在过来。”杜若文还没回答完，那通电话已经挂断。 “BOSS 她不会大发雷霆吧？”还是有人关心一下她这位秘书长的。 “还看还看，不快点去找补你们等死吧就！”杜若文朝她们指了指吓唬两句，才快步走去办公室前敲门。 “知道了知道了。”她们也不敢开玩笑，赶紧继续工作。 要是大 BOSS 真发起火来，大家都得遭殃。 “这就是你们要交给 master 的垃圾？”阿兰妮斯把文件一甩，丢在办公桌上。 她半身微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镜片下的眼神很冻人。 “老板，master 那边给的风格很泛，我们交接过很多次，对方一直不满意，所以改了很多版，目前这个最终版只是初稿，具体还会再细化。” 杜若文挂起营业微笑和她解释。 “无论是完成度，还是风格设计，都一塌糊涂，这种东西推出去只会砸了山外楼的招牌。” 阿兰妮斯不买她账，轻轻敲了下桌子。 指节叩击桌面的声音很清脆，在偌大的办公室里非常明显，像是敲在杜若文心头。 她还想再辩解一下，免得 BOSS 要开会把其他部门也叫来一起骂。 “退回去重做。” 嗯？杜若文话停住，有点诧异地抬头，正好与阿兰妮斯平静的目光对视。 老板居然真的不骂人了？ “这次的设计我来把关。”阿兰妮斯还补上一句。 杜若文更加惊讶，“master 那边只是和设计部签了基础合同，普通设计师就足够了……” “我来抓细节。”阿兰妮斯没有多说，就下了决断。 “好的 BOSS。”杜若文悄悄为设计部点了根香。 太惨了，不知道设计部这几天又要熬掉多少头发。 等下属离开，阿兰妮斯拿起旁边的透明手机，指尖随意几下轻滑，本来是打算在群里说一声开会，结果不小心点进去了新装的 APP。 昨晚奥莉安娜和她说的，人鱼还有对应 APP，可以在里面远程调试以及通话。 软件打开的一瞬间，就接通了奥莉安娜的系统。 那张温柔和煦的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跳入阿兰妮斯眼前。 女人在金丝眼镜下的瞳孔轻轻缩了一下。 她下意识暼开视线，正打算退出软件，奥莉安娜却已经开口，“主人早上好，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 阿兰妮斯默默把软件上滑，删掉后台。 远在家里的奥莉安娜蓝瞳微微闪烁，不解地看着面前瞬间消失的光屏。 嗯？主人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要切断联系？奥莉安娜不太理解，但是主人做什么都是没错的。 她转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的动作更协调类人一点，然后把阿兰妮斯今日的容貌录入记忆系统。 主人今日心情检索中…… 检索确认完毕：愉悦度 80%，复杂情绪未能解析 20% 所以主人今天很开心吗？ 奥莉安娜的系统还在飞速计算。 相关信息不足，计算失败，未能分析主人情绪来源。 是她对主人的了解太少了呢。 奥莉安娜默默地想，转身开始在屋里巡视，将能看见的所有东西都进行分析。 物品整齐度 80%，丰富度 60%，风格偏冷灰。 解析：主人喜欢有序的东西，已记录。 一路记录了海量数据后，奥莉安娜停在了一扇房门前。 是主人的房间。 她对门板进行扫描，只能分析出门的材质，人鱼在这里站了很久，转身离开。 主人不允许奥莉安娜进入的私人领域，已划入禁区。 等这栋别墅被彻底扫描记录完毕后，奥莉安娜也通过连通的门外摄像头感知到那辆熟悉的玛莎拉蒂。 自动分析中…… 今天回家时间比昨天晚了 1 小时 48 分钟，未能解析原因。 “这笼子，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啊，这个啊，”奥莉安娜若无其事，“普通的囚笼关不住半人马，而且也难免会吓到良善的居民们，所以我们就改造了一下。” 亚伦的神色扭曲了一瞬——谁要你们改造的！我就是要她死！无助、狼狈、凄惨地死去！ 此时，温文尔雅的守卫官再也掩盖不了半分他的焦躁，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健壮公牛。 特别是半人马还悠然站了起来，优雅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又甩了甩格外柔顺的金棕长发，冲着亚伦意味莫名地露齿一笑。 不用站起来他也知道这笼子很宽敞！ “像半人马这样凶残的生物，平常人还能看一看，但安娜小姐可受不住，还是让我先处理了的为好。”亚伦阴森森道，眼神在半人马身上逡巡，已经想出了八百种分尸方法。 死了的半人马应该比活着的更好用。 “啊，竟然是半人马！” 鞋跟在石质地砖上敲出哒哒的脆响，背后响起一声熟悉的惊呼。 一身华贵衣饰的安娜小姐正快步走来，身边是寸步不离的芭芭拉。 几日不见，这位公爵之女已经脱下了皮草斗篷，只是看上去又瘦了一点，脸色也是玫瑰色腮红掩盖不住的苍白。 配上她淡金色的卷发，简直就是一朵让人情不自禁就呵护起来的娇花。 阿兰妮斯抱着些许希望在内心暗暗祈祷：女神啊，自己应该是病了所以眼睛不太好吧，我肯定是认错了吧？ 好一阵，奥莉安娜才率先反应过来，快速环顾一圈后，朝安娜小姐，或者说美欲之神缪拉泽尔，恭敬地低下了头，“尊敬的神灵，大陆的子民向您问好，先前的冒犯……” 祂玩味地打量起了只给她留下一个黑色发顶的年轻骑士，带着些许笑意打断了她： “可以了，我不想听那些。既然你认得我，那看样子，我的信仰在外界还不算太衰落。来，给我讲讲，我的神殿近些年如何？” “哦，不错。”美欲之神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莫名的弧度。 下方是一片定格的混乱，但在这个高度，阿兰妮斯只能看见穹顶上绚烂的魔法纹路。 元素仍在流淌，金红蓝绿的各色细线交汇出惊心动魄的辉煌背景，但这一切都只是给祂作配。 利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一眼穆拉泽尔，阿兰妮斯因为疑似深红之剑的东西而崩溃的心情终于有了一点回升，暗自感叹了一句——神灵果然是某种超越理性的存在啊。 祂忽然冲奥莉安娜笑了下，“对了，都忘记跟你们说了，这里从一开始就只有你们三个哦。” 这笑容几乎可以说是俏皮，但唯三能动的人都觉得背上一冷——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容我冒昧，”奥莉安娜紧张地抿了抿唇，“如果我们杀死了赛琳娜，或者选择和亚伦合作，那么，安娜小姐还会继续婚约么？” “当然会啊，”祂怜悯地看着黑发的骑士，像是看着家里一个不懂事却又可爱的孩子，“她只是一个可怜孩子，如果没有好心眼的骑士，怎么能守住自己的财宝呢？贪婪的巨龙可是要过来把她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 奥莉安娜&阿兰妮斯：“……？” “不过呢，我虽然没有手握公平之秤，但那些坏心眼的人，还是应该被好好惩罚一下的是吧。要是有人贪心的话呢，复仇三姐妹会帮我处理好的。” 虽然祂的语调实在是很温和亲切，但那可是神灵的惩罚啊，阿兰妮斯完全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啊，对了。”祂突然回头，伸手一招，僵住的赛琳娜顿时到了她手边。 半人马都生得极为高大健壮，赛琳娜也不例外。躲在森林深处多年的半人马肩高已有一人高，按理说，安娜小姐在她身边应该就跟小鸡仔一般，但此时此刻的安娜小姐，或者说是穆拉泽尔，完全压住了赛琳娜的气势。 半人马在她面前就像是一个精巧的小玩具。 “没想到，祂们居然送了我这么个小东西。”祂端详着赛琳娜，荡漾着水波的碧蓝眼眸在半人马身上一点点扫过去，从马蹄到发顶，再从前胸到马尾，半分都没有放过。 阿兰妮斯大着胆子瞟了一眼，直看得头皮发麻，那眼神柔情似水，跟看热恋的情人一般，却又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 也许，前者是神职使然，后者才是美欲之神内心的真实写照。 “不错。”点了点头，祂忽地地仰头一吸，随着她雪白脖颈的轻柔吞咽动作，健壮的半人马开始慢慢虚化，不过几息，便化作了一抹随风而逝的青烟。 阿兰妮斯：“！” 穆拉泽尔满足地眯了下眼，甚至像是一只吃饱了的大猫一般伸了个懒腰，而后像是突然发现了阿兰妮斯这个人一样，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啊，你是祂的信徒啊？” 残剑从地上升起，乖乖地到了祂右手上，而左手上，一本厚实得跟砖头一样的书突然出现。 “一点小礼物，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大陆通用法则之一——神灵的礼物，你最好收下。 毕竟，神灵的礼物也许不一定是礼物，但神灵的惩罚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这是…… 阿兰妮斯的心狂跳起来。 “我想，你们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吧，”祂状似为难地笑起来，“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了。” 奥莉安娜眸色一沉，扯出一个微笑，“您的恩赐我们当然不会抗拒。” “这就对了嘛。”缪拉泽尔笑得很开心，金子般的长发轻轻晃动起来，像是日光下的海浪。 下一刻，书和剑一同消失，随之远去的还有整个宴会厅。 阿兰妮斯只觉脸颊被柔柔地吻了一下，再一睁眼就是遮天蔽日的树冠。 熟悉至极，这是泰尔山脉。 她情急之下，没有注意到自己拉住的是奥莉安娜的手，慌忙开口，“老师，我的奖励呢？” 亡灵女巫的脚步一顿，手腕上灼灼的热量透过她阴冷的皮肤传递过来，几乎要烫到她的心尖。 奥莉安娜声音愈发冷淡，回视她，平静出声。 “你的要求是什么？” “如果是太过——”她的前置条件还没有说完，阿兰妮斯就已经脱口而出。 “我想要一个额间吻可以吗？” 人鱼润亮的目光直直望入她的眼底，带着充沛的生机，仿佛要把她裹挟，彻底压倒在客厅里。 阿兰妮斯眼神软软的，脸上有点微红，语气扭捏，内容却大胆直白得让奥莉安娜生出一丝慌乱。 “老师。” “我想请您亲吻我的额头。” 第 85 章 好软 奥莉安娜愣住。 这条人鱼的请求完全超出了她预料之外。 尽管她想到过阿兰妮斯可能会提出一些比较过分的要求，但她刻意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 压在心底不妙的预感似乎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现实。 这让奥莉安娜不由生出几分烦躁，或者说不安。 额间吻的性质太过模糊不清，完全可以看作是孩子向长辈讨要关爱。 总之，很贵，很舒服，很好用，几乎掏空了阿兰妮斯自己的小金库。 然而，出于某种奇怪的信任，修造魔法塔时的阿兰妮斯并不觉得隔壁的埃尔希会闲得无聊来她的魔法塔搞破坏，所以，这么一座在巨龙巢穴不远处的白色魔法塔其实并没有搭载任何能够防范不灭之炎的设备。 于是乎，在阿兰妮斯刚刚获得了神灵的礼物的这个下午，她也收到了一份惨痛的教训——170英尺高的白色魔法塔只剩下了一人高的残基，其余全部散落在周围，星星点点，就跟巨型飞鸟的排泄物一样。 元素和神力因为糟糕至极的条件而飞速流逝，很快，这些价值连城的材料大部分就会变成一堆只能用于花园堆肥的下脚料。 至于阿兰妮斯专门开辟的花园，aka耶芙的乐土，就更不用说了——阿兰妮斯几乎完全辨认不出来！ 给了奥莉安娜前进路线图之后就火速赶来的阿兰妮斯差点直接哭出来，怎么会这样？ 不过，女神保佑，耶芙并没有受伤。“BOSS？老板？” 下属喊了好多声，才终于把女人的思绪拉回来。 阿兰妮斯晃神，视线重新凝在她身上，沉下肩，指尖敲了敲桌面，冷声回答，“你继续。” 杜若文见她没有挑自己毛病，悄悄松一口气，翻开文件继续报告。 吓死了，还以为老板对她有哪里不满意。 不过—— 她假装不经意地看向老板的脸。 怎么感觉 BOSS 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这份报告说实话有很多瑕疵，但老板只是在听，居然没有挑刺。 每次临近交稿，阿兰妮斯会检查一遍，大家都很怕被骂。 而她作为秘书长，只能担下来报告的工作。 杜若文都做好被批的准备了，结果老板刚刚连看都不怎么看她。 “嗯，放这吧，我等会看。”阿兰妮斯挥挥手，打发她出去。 杜若文赶紧把文件放下，生怕她反悔一样，脚步生风推门离开。 快得像是瞬移。 门一开，外面的其他秘书都齐刷刷看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等杜若文关上门，离她最近的小助理压低声音问。 “唉……”长发女人叹气。 “啊？问题很大？”其他秘书也探出脑袋。 “不知道。”杜若文摇摇头，“BOSS 什么也没说。” “这是通过了？”有个短发女生很诧异，“我觉得以 BOSS 的细节程度，这不太可能过吧……” “说不定是问题太大，等会再骂。”旁边的女人默默接上。 杜若文挥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做好交接准备让她们设计部修改。” 她说完回头再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脸上露出点疑惑。 BOSS 最近遇上好事了？ 已经调成磨砂色的玻璃后，阿兰妮斯正站起身，单手撑在办公桌上。 女人换了身藏蓝色西装，还是穿得板正，冷调的颜色配上她没什么表情的脸，连金丝边眼镜也只是添了点矜贵，看起来更加疏离，难以接近。 就是这样一个气质冷淡的女人，却在大清早的办公室里，慢慢抬手。 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阿兰妮斯深深吐出一口气。 太久没这样爽过，昨晚她让奥莉安娜打了很久也没停，当时是痛快了，但今早上起来，自己久坐没怎么锻炼过的身体就开始发出抗议。 很痛。 坐下来痛，站起来也痛，走动都微微有点刺痛。 女人闭眼皱眉，熟练地揉动安抚自己臀部痛麻的地方。 她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第一次自己不太熟练，下手太重的时候。 没想到隔这么久了还能再体会一下。 看来以后得节制一点，虽然说女人三十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但身体上还是不如年轻时候来得抗造。 阿兰妮斯一边揉一边又忍不住想起来昨晚的舒爽。 奥莉安娜不愧是个听话的家居人鱼，从她下完指令开始，就一直以匀速且相同的力道拍打她的屁股。 其实算是有点偏重了，她现在复盘想。 但是太久没舒服过，这种重一点的力度反而更能快速调动起她的所有感官。 一开始匀速不过五分钟，她就迅速达到了第一次。 阿兰妮斯想到这里，屁股越揉越不是滋味，感觉更痛了。 因为那时候她没来得及叫停，奥莉安娜就没注意她是否需要休息，继续不停歇地执行这指令，一下接着一下地拍打，让阿兰妮斯还没能缓一会又瞬间到了。 这人鱼还是不够智能。 阿兰妮斯有那么一瞬间想和 master 公司的总裁联系，让她再调试一下她们家的人鱼。 当然没有，她还是要脸的，让一个智能家居人鱼做这种事情已经够变态了，她还不至于上赶着告诉别人自己的变态。 等屁股放松得差不多，阿兰妮斯才慢慢坐下，还是有一点点酥麻，但是对比刚才那种坐立难安的感觉实在是好太多。 人鱼好像有记忆功能？ 她突然想到。 早知道应该那时候先给它输入一点相关知识的，阿兰妮斯沉默地捏了捏眉心。 算了，今天下班回去再说也不迟。 姜大 BOSS 把平时上班的感觉找回来，又恢复了那股冷淡疏离的味道。 “呜呜呜，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原本就绿油油的小地精哭成了浓重的墨绿色，乱糟糟的头发在经过爆炸之后更加蜷曲，整个地精都像是身上缠绕了好几磅的水草一样。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受伤就好。”阿兰妮斯艰难地吐出几个词，手里的阿斯亚之笔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在犹豫——是立刻杀去埃尔希的洞穴，还是先留在这里收拾出一点还能用的材料，尽可能地挽回损失。 好吧，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西尔弗倒地了。 不过，不是因为受了重伤，而是过敏。 艾玛和玛蒂娜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不得不承认，西尔弗身上迅速蔓延的红疹应该是过敏。 “嗯，原生种翠鸟的食谱上有蘑菇吗？”玛蒂娜小声地问道。 “好像，没有。”艾玛迟疑地摇头，“翠鸟一般只吃果子，不过，他们家似乎吃过蘑菇。” “不是这种吧？” “……不是，吧？” 另一边，阿兰妮斯异常安静地坐着。 虽然时候有些不合适，但她在想一件事——她能成为奥莉安娜的龙吗？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奥莉安娜想成为一位龙骑士，踏进中心区域就是为了寻求一条龙的认可。 那，她也是一条龙啊！ 在这一刻，流传了千年的巨龙守则，也就是龙岛龙裔生物的必修课终于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 “第一条，不要成为龙骑士中的龙！ 第二条，也不要试图成为龙骑士中的骑士！ 第三条，任何想骑在龙上的生物都是可疑的！” “阿兰妮斯，你怎么了？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确认了西尔弗没事以后，奥莉安娜就开始处理这位好心的阿兰妮斯的问题。刚刚她就发现了，这位魔法师的情绪陡然低落了下去，和初见面时高昂到近乎亢奋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你为什么想成为龙骑士呢？”没等她说话，阿兰妮斯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仰头问着俯下身的黑发继承人，激烈战斗中散落下的发丝垂到了她脸上，有些痒。 奥莉安娜后退半步蹲了下来，看着眼前害羞的神秘魔法师。这个问题其实没多少人问过她，对某些人来说，她会成为龙骑士已经是一个既定事实了，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成为龙骑士和成为狮鹫骑士、独角兽骑士一样，并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只是对象不一样而已。 但对她来说，那不一样。 她沉默片刻，极其认真地说道：“为了荣光。” 只见过大场面，没见过大世面的巨龙一下子心砰砰跳。 荣光！多么浪漫！ 而且，奥莉安娜说这话时是多么…… 曾经头戴月桂冠得到智慧之神祝福的阿兰妮斯一下子词穷了，她无论如何也描述不出此时黑发的继承人眼中闪耀的那种光彩。 如果善妒的复仇女神不介意的话，也许可以用她夺来的无穷水晶来形容。 不，那不一样。奥莉安娜是活的…… 不论如何，巨龙一下子呆住了。 “西尔弗！你醒了！”玛蒂娜惊喜地喊道。 谁？阿兰妮斯晕晕乎乎地看过去。 那里，黑发的继承人已经快步走了过去，正蹲在地上看着脸色异常红润的混血魔法师。 “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西尔弗艰难地吐出来一个字，随后便脸色痛苦地指了指喉咙。 她感觉非常不好，喉咙像是被鱼刺卡住了一样，又像是小时候感冒发烧的肿痛感，而且脸上也有种奇异的灼痛感。 “好好好，没事的。你只是过敏了，治愈法术对这个有点慢，可能再过几个小时才会好。”艾玛插了进来，轻轻贴了贴西尔弗的脸，一脸歉意地说道。 啊，可怜的人类。阿兰妮斯看着那位不熟悉的魔法师脸上熟悉的症状，同情地笑了起来。 埃——尔——希——我——来——了—— 就在阿兰妮斯的眼瞳即将变成属于巨龙的竖瞳时，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抱歉打扰一下，请问这是你的魔法塔么？” 阿兰妮斯扭头看过去，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一头蓬松的白发像是刚长出来的鲜美蘑菇。嗯，实力很强大，应该是法师。 “没错，这里曾经是我的魔法塔。您是？” 阿兰妮斯明白了，神情愈发郁闷——太倒霉了，这实在是太倒霉了！ 这位法师阁下的态度实在太好，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已经飞得连影子都没有的埃尔希，年轻的巨龙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那可真是太好了，”阿兰妮斯扬起一个狰狞的笑，“但我想，那边的巨龙阁下也应该为她的鲁莽行为负责，我打算先去找她谈谈。” 可是…… 在这里，自己好像打不过埃尔希…… 可恶的火龙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倚着尤妮丝笑得十分猖狂。 不过，很明显，穆拉泽尔的眷顾者的心肠要比某条巨龙好很多，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的尤妮丝难得神情严肃，拉着埃尔希小声说起话来。 而另一边，狄金森也重申了自己完全可以全部赔偿损失，并且着重强调了自己很有钱这一点。 因为两条巨龙的存在，山口安静地得鸟叫都没有。 艾德琳一行人等得心乱，两只眼睛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总觉得脚下这块地烫脚得很，不是自己该待的。 “不！阁下，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实力并不是可以逃脱责任的理由，某条巨龙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就在阿兰妮斯再一次拒绝了狄金森的建议时，埃尔希也终于一脸不高兴地回过了头，“宝石金币这种东西你想都别想，不过，其他的可以稍微商量一点。” 而她们为了诱惑对方，同时还会开始散发出一种香味，能够安抚对方的心神，增加自己的吸引力。 魅惑术会在这时候被运用到极致，她不刻意去使用，这份刻在本能里的特殊天赋就会开始发挥，举手投足间都能散发出诱人的气质。 不过显然，阿兰妮斯没有注意这件事，因为对她来说，求偶期并不会对自己产生很大的影响，其实更多只能算作一种手段。 人鱼只会在喜欢上对方之后，才会自发地进入这种状态，并且对喜欢的人展开追求。 这样强势的手段来自于她们狩猎的本能，同时也让她们过于偏执，认定就不会再作更改，只会一辈子都喜欢对方，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过度的占有欲不会随着对方的同意和关系的确定而消退，只会愈演愈烈，甚至到了形影不离，时时刻刻都要缠着爱人的程度。 但奥莉安娜对人鱼这种生物了解得实在是太少，并没有注意到阿兰妮斯细微的变化。 她此刻正在图书室翻阅书籍，昏黄的灯光照在书的扉页上，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女巫坐在书桌前，羽毛笔被她用魔法悬浮在空中，垂聚于笔尖的墨水逐渐浓成一滴。 滴答。 墨水滑落在扉页上，晕开一团深黑。 这本书从翻开第一页开始，就已经很久没有再动过了。 第 86 章 老师老师 污染了纸张的墨渍很快唤回奥莉安娜的心神。 她不安拧眉，把羽毛笔放回了原位，同时念诵魔法凝取那滴墨水，清洁干净书页。 那个额间吻，比她想象中的更难忽略。 奥莉安娜扶额疲惫地缓出一口气，干脆把书合上。 她第一次没办法专心把文献看下去。 女巫起身，抬手关掉灯，离开了这里。 走前经过最后一排书架，她停住，目光扫过上面的书籍。 这里是最外圈，大多是一些娱乐性质的书籍，也是那条人鱼最喜欢待的地方，多的是乱七八糟的爱情小说。 奥莉安娜其实全看过了，阅读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限制，只要是文字，她都会汲取。 太阳神又掠过尘世三次后银币标志性的脆响传来，熟悉的卷发男子头像朝上，黑发的骑士沉静的眼神扫过来，“行旅之神的祝福没有失效，也许，这就是我们应该走的路。” 骑士的语调十分冷静，语速不紧不慢，口音完美无瑕，就算放到欧贝德、放到金宫也不会有人嘲笑，当然，如果真的有敢这么干的人，那人就要准备好面对苏尔之剑仰慕者的报复了！ 干瘦的老法师扫了眼奥莉安娜，憋住了心里的不满，这算什么？如果这就是祂的祝福，那么这位神灵也不怎么样么？！要不是苏尔没有龙神殿，说不定，奥莉安娜去龙神殿祈祷才比较合适！ 奥莉安娜摩挲着银币，平淡地开口：“从卡洛斯的祖父开始，帝国就一直想要收回苏尔，卡洛斯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而已，我想，对这么一位连神灵都敢驱逐的人来说，有没有巨龙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德苏蕾是欧贝德的明珠，我知道您对德苏蕾怀有很深的感情，但德苏蕾是德苏蕾，而欧贝德是欧贝德，而且，陛下大概也不会觉得德苏蕾会一直支持他。” 艾登大师沉默了一下，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没错，要不然剑圣也不会离开德苏蕾。” 德鲁伊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道：“我之前在贫民区听过一句话，‘多疑的君主是帝国最大的灾难’，据说是从米菲尔传来的。” 干瘦的法师脸皮抽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黑发骑士忽然一笑，“米菲尔离苏尔太过遥远，又是最近才征服的地区，这句话很可能是有心人传播的，等我们离开泰尔山脉之后，应该就能听说卡洛斯对于米菲尔的态度了。” 这多有苏尔大公继承人的风范！艾登大师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临走时还高傲地瞥了眼红发佣兵。 等黑袍彻底隐没于林间后，奥莉安娜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三个金币一杯酒，三个铜币一条命。艾登大师当然是前面那一种。”艾德琳冷笑一声，自顾自地擦着手里貌不惊人的木制弓箭。 这弓箭虽然沾了血，但却半点都没有沁进木头里，反而像是切面最光滑的宝石一般，血一沾上去便滑落了。所以，艾德琳擦了半天不过是擦出个心理安慰而已，但其余人早已经习惯了，都在各干各的。 艾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艾德琳，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一头卷发的塞弗拉轻飘飘地跃上树梢，开始放哨，卡斯纳家的汉娜和埃斯波西托家的玛蒂娜一个切割着魔兽的可食用部分，一边将废弃物毁尸灭迹。 另一边，夹杂着几缕蓝发的少女一边熟练地召出火球烧了沾血的衣物，一边帮着奥莉安娜把头发梳成一个不美观但方便的样式，同时还能扭头嘻嘻哈哈地给艾德琳出主意。 “加油！你一定要去德苏蕾，做大陆上最出色的弓箭手，到时候艾登大师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对了，你还可以把艾登大师的学徒们都诱拐到你这里！” “西尔弗，你这梦想可真远大啊！”汉娜没忍住笑，“艾登大师可是苏尔公国唯一的七星法师，有一堆追随者呢，怎么会缺学徒？” 玛蒂娜嘴角一弯回头道：“笨蛋！当然是直接用武力胁迫啊！直接冲到他的法师塔下，进去一个射一个，那就肯定没有人敢做他的学徒了！” “好注意！”艾德琳背上弓箭，咬牙切齿，“艾登那老东西除了实力，还有什么好的！” 众人都笑起来，艾玛的咒语也不由自主断了片刻。 “话说回来，”西尔弗好奇地看着奥莉安娜，问出了一个她琢磨了很久的问题，“奥莉安娜，你到底打算先拜访哪一位巨龙？冰霜领主杜恩，工匠之友安格拉，还是，那位龙岛叛徒？” 奥莉安娜紧了紧胸甲，大海般的眼睛弯了起来，嘴角滑落出一抹笑意。 “火龙埃尔希。”阿兰妮斯被闹钟一打断，才后知后觉自己捏得有多认真多投入，以至于这张脸简直就是按照她的喜好雕琢出来的。 太完美，完美得她沉寂那么多年的心都有点乱动。 她一下起身，松口气，去接了杯水喝。 自己都已经三十二了，怎么还在这乐呵呵地玩小孩子过家家的装扮游戏。 阿兰妮斯有些头疼，她决定把这点反常归结于自己最近加班太多，累得意识不清醒。 大概是有这层思量在，阿兰妮斯接下来就没有这么认真了，随意收了下尾，人鱼的外形就这样被定下来。 也是她后面的随便，让这份完美有了点瑕疵，反而为这人鱼增添了几分真实感。 更像真人了。 阿兰妮斯有点鸡皮疙瘩，她突然发觉，这样的瑕疵好像更符合她心中喜欢的脸型。 人鱼而已，没有必要在乎这么多，她压下这点诡异的欣赏，继续往下设置。 外形不包括声音，据说每一位人鱼的声音都不一样，但是购买时可以挑选大致方向，阿兰妮斯选择的就是温柔御姐音，这种类似于同龄人，又不具有攻击性的声音她非常喜欢。 大概是她本身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温和，甚至因为太冷感，给人一种强硬的气质。 在工作上很好用，可以震慑下属和外人。 但阿兰妮斯其实更喜欢那种春风和煦的声音。 会让她不由自主卸下防备，既然是要放在家里的人鱼，她很认真思考过后就选择了这个。 最后一项是名字，那句唯一看起来是很唬人。 但阿兰妮斯现在不在乎，她随便想了一个，输入进去。 ——奥莉安娜。 “滴滴——激活成功，奥莉安娜已载入数据。”已经变成温柔御姐的人鱼出声。 嗯，样子和声音很搭。 这种有序感让阿兰妮斯感到满意。 下一秒奥莉安娜就站起身，长发搭在胸前遮掩了风光。 阿兰妮斯瞬间停住，半闭眼睛低头。 这人鱼设置完毕怎么是……光着的？ “主人，奥莉安娜接下来为您服务。” 这句话在此时此刻太不合适了，阿兰妮斯忍不住捂脸，转了转身子，“你应该知道我衣帽间在哪里，自己去找一套穿上。” “已检索完毕，好的主人。”奥莉安娜回答她，脸上笑意温和。 但阿兰妮斯看不到，她一直等奥莉安娜离开了才转回来，很疲惫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最近叹气快赶上一年的量了。 她在公司就算被下属蠢到也很少会叹气，只会骂人，骂哭了就放人回去，下次继续批评。 但是对一个人鱼，没有必要动这种怒气。 阿兰妮斯对这玩意实在有点束手无策，只好一叹二叹三叹。 这大概是她少见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 奥莉安娜穿好衣服出来，还是那样温柔。 阿兰妮斯有些意外，这人鱼衣品还不错，居然会自己搭配，毛衣披肩是她一个合作伙伴送的，墨绿长裙则是她年前顺手买的。 嗯，是挺智能的。 她冷淡下了评价，挥手叫人过来。 “主人只要喊我名字就好了。”奥莉安娜的眼睛阿兰妮斯没有调整，还是原先那样的湛蓝，配上它的微卷白金发，温柔得像是要发光。 阿兰妮斯懒得喊。 终于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前置条件完成了，她现在很焦躁，只想把最希望的需求解决。 “刚刚的要求，你继续。” 她趴回沙发上，一转头，就见奥莉安娜坐过来沙发边上。 阿兰妮斯微微僵住。 一开始的白人鱼很机械风，完全不会让人多想，但是现在设置完毕，这玩意就像个活人。 她抬头，果然与奥莉安娜湛蓝的眼睛对上，对方模拟得连瞳孔都那么清晰，浅浅的有斑驳。 女人默默收紧抱枕，在心底安慰自己。 没事，人鱼而已。 就是这张脸……阿兰妮斯转头，声音冷硬，“快点，我等会要睡觉了。” 啪——她话才说完，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就挨了一巴掌。 这次奥莉安娜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力道掌握得刚刚好，重又不会太痛，微微麻意从被打的地方激发出来，瞬间从阿兰妮斯尾椎骨一路冲向大脑。 她没忍住抬了抬头，发出一声变调的软哼。 太久太久没能体会到的满足感再次出现，阿兰妮斯爽得有点难以形容，眼神都凝滞了一会，才慢慢放松，把脸埋在抱枕里。 “对，就是这个力道。”她的声音从枕头里闷出来，平时冷玉一样的音色都像是被浸了水，润朗许多。 奥莉安娜剧烈地喘息着，眼中满是因为疲惫而产生的红血丝，重剑上血痕斑斑，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抖。就是在她身后一向仪容整洁到近乎苛刻的艾登法师此时也是一副狼狈模样，长至脚踝的法师袍只剩下了一半，边缘仿佛被狗啃了一般。 这里浓荫密布，只有稀少的阳光能获得太阳神的垂幸，穿过层层树冠透下来。厚厚的落叶堆积成了一层松软而暗藏杀机的土层，里面可能只有接近腐烂的枯叶，也可能栖息着那些喜阴的小小魔兽。 连风都似乎停止了，空气沉闷地好像身处一个密不透风的暗室。 她们本该在此时踏入莫勒伊干湖区，然后沿着莫勒伊干湖走到幽静之森，这是进入泰尔山脉中心区域最常用、也是最安全的一条路线，然后在幽静之森最东边拐个弯，前往火龙埃尔希的领地。 但她们太不走运了，刚进入泰尔山脉没多久，就碰见了德鲁伊的至高之所——游动的圣堂。在所有的圣所中，游动的圣堂是唯一一座会不断变换位置的圣所，所有的德鲁伊们前往圣所进修的第一课就是找到这一所建构在树人身上的圣堂。 现在，这只七人小队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这里太安静了，耳朵里一向有动植物各种窃窃私语的艾玛不安地摸了摸身上裹着的兽皮。手指陷进柔软的长毛里，她不断翻转着手腕，全方位地蹭着，熟悉的柔滑手感让她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安心。 沾到了些碎屑，不过没关系，她会清理干净的。 奥莉安娜注意到了艾玛的举动，那是这位德伊鲁在不安时常有的举动。她也看见了艾德琳闪着寒光的眸子一点一点地扫过周围，一手搭在背后的箭囊上，随时准备把不长眼跳出来的魔兽一箭结果了。 行旅之神保佑，别再来一个什么魔法生物甚至半神话生物了，她无声地叹口气，怀疑起了那枚银币的可靠性。 “没有了。”塞弗拉从高高的树梢上跃下，声音放得很低，但很清晰。 奥莉安娜松了口气，“好，那我们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艾登大师谨慎地举起法杖，嵌在顶端的火红晶石一亮，一道屏障随之升起，将所有人都包裹了起来。 “我们可能呆不了多久。”艾玛颤巍巍地说道。 刚刚卸下防备的汉娜和玛蒂娜一愣，神色又紧绷起来，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这里的树，一点回应都没有，都像是死了。”艾玛咽了口口水，艰难地说道。 “你怎么不早说！”艾登大师眼睛一瞪，怒视着小个子的德伊鲁。 奥莉安娜头疼地闭了闭眼， 艾玛被树人抚养长大，和树木的亲和力高得惊人，更得到了大地女神的亲睐。没有回应的树就说明这里是片不得眷顾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少之又少，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大陆东南角的不死之地，那是复仇三女神的领土。 “艾玛，你觉得这里危险吗？”奥莉安娜脚步一转，挡住了艾登大师的视线，安抚性地对惶恐的小德伊鲁笑了笑，问道。 “还、还好。”艾玛小声地说道。 奥莉安娜点了点头，也小声说道：“没事的。” “艾登大师，大家已经战斗了两天，都精疲力竭了，我们现在这里休息半小时，恢复一下魔力，这样万一还有魔兽，也能有一战之力。” 银甲染血的骑士回身，盯着白发的法师，柔和而坚定地说道。 白发法师不情愿地撇了撇嘴角，他更希望能现在就走。毕竟，他的魔力还算充裕，护住继承人一个总是没问题的，但继承人肯定是不会抛下她这群同伴的，他可护不了这么多人。 其他人无所谓，但卡斯纳家的汉娜和埃斯波西托家的玛蒂娜可不能说丢就丢，除非他想同时面对两位大贵族的怒火。 “那好吧。”法师高傲地点点头，自己寻了一个地方坐下了。 不用说，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恢复，西尔弗双眼一闭，膝上横着一根镶着莹蓝宝石、通体银色的法杖。塞弗拉就坐在她身边，半边身体被银蓝的光辉照耀，显出一种奇异的通透感。 这是西尔弗母亲的礼物，受过精灵王祝祷的法杖。 跟恶魔做交易一向是个蠢主意，但跟魔兽也没好多少！ 他紧紧盯着几步之外身着银甲的女子，法杖顶端火红的晶石像是一块暗红的炭火，蓄势待发。 铜铃般的眼睛骤然放大，伴随着树枝刮擦的声音，望月猿扫视了一圈对她来说没什么两样的一群人类，在艾玛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毫无异样地垂下头凝视着眼前脆弱得好像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人类。 她不喜欢吃人——骨头太多，口感不好。 但也许，做肥料会是个好主意。 不过，那个德伊鲁说不定可以留下来帮她打理花园，听说她们能让植物长得更好、更美味。 这样的变化肉眼很难观察到，但其中蕴含的充沛生命力几乎是让奥莉安娜瞬间就有了感知。 亡灵女巫愣了愣神，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居然连她这位古老的树朋友，都能被影响到震颤的程度。 奥莉安娜大概猜到是那条人鱼的原因，她放下书，疑惑地走到窗边往下看。 在斑驳的草地上，人鱼小姐的红发张扬耀眼，很快就截取了她所有的目光。 可能是心有灵犀，又或者真的只是随意一瞥。 阿兰妮斯蓦然抬头，在看见女人的一刹那，脸上顿时就焕发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高兴地招了招手，口型在动。 ——老师老师！ 奥莉安娜在窗口停了很久。 第 87 章 想亲嘴 她看见阿兰妮斯说。 ——怎么出来啦？ 奥莉安娜张口难言。 亡灵女巫第一次感受到，心跳是种那么奇怪的东西，它不能受到控制，不能被制止。 过去那些死寂一样的理智，都在身体温热的同时，被一寸寸瓦解。 她好像有点不能保持理智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奥莉安娜呼吸稍窒，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因此而陷入精神暴乱。 阿兰妮斯看起来是那么的羞怯，那么的真诚，但，外表是可以伪装的。 她自己就是个绝好的例子。三天后，龙骑士小队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个水潭，陷入了沉默。 队伍最后方，艾登大师眼睛都直了。 这魔力波动、这独特的样式、这豁了口的剑刃，那柄银剑难道是……当年洛奇安剑圣用的佩剑么？它怎么会在这里？！ 奥莉安娜的眼神在几柄剑上停顿了一下，随后仍旧温柔地看向了掌心中娇小的精灵，轻声道：“多谢。可是……” 小精灵气冲冲地打断了她，“不用谢！赶紧选一个！” 这不对劲。密林深处某一座不知名洞穴中，艾登大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这里响起：“别碰！” 这洞穴极深、极大，更是富丽堂皇有如暴君的宫殿，桌案是整块黑曜石的，金色壁灯上镶嵌着青金石，更有切割完美的钻石点缀在火焰边缘，绚丽的火彩简直要闪瞎人眼。在这里，外界难得一见的宝物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装饰物，即使只是个洞穴，它也是世界上最昂贵的洞穴！ 而在最平整的一面墙壁上，无数面镜子拼接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墙，无数魔法符文在它背后缓缓流动，连成一整块的镜面上映现的便是环绕着埃尔希领地建造的种种陷阱。 “这不可能！”阿兰妮斯唰地转头望去—— 那是一个盛装的少女，肤色白皙，唇色微淡，亚麻色的卷发被镶了水晶的发带束成了十分精致的样式，层层叠叠的纯白连衣裙缀了不少蕾丝花边，外罩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十分华丽。 只是，在现在这样的天气下，看上去有些太热了。 她拢着斗篷，慢慢朝魔法阵里的几人走过来，时不时就拿出绣着玫瑰花的手帕捂住口鼻咳嗽几声。 那声音听着十分可怜，尽管这些卫兵全身都被甲胄包住了，但阿兰妮斯还是能感受到他们散发出来的心疼。 那位佩恩骑士尤甚。 “堂妹，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见到安娜小姐，原本瘫在地上休养生息、怀疑自己这里断了那里断了的骑士刺溜一下就爬了起来，满脸担忧地就往魔法阵外跑。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奥莉安娜恰巧就往前了一步，正好挡住了佩恩的路。 骑士一个激灵就意识到了局面，立刻顿住了脚步——不行！他得呆在这里！不能连累到堂妹！ 她才刚刚订婚！她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　绘着精致浮雕的门悄然关上，芭芭拉长叹一口气，盯着门的眼神似乎能穿透这块木头，看到里面神秘出现的冒险者。 许久，她喃喃自语道：“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来。” 镜子外的世界里，某条火龙看得很开心。 瓶子底部和石头触碰的声音响起，流动不息的风元素瞬间就裹上了三人组，带着三人飞快地向后撤去。 但那只魔兽更快。 “我还要你们！” 一行通用语在合上的书页上悄然显现，猩红的蛇信子眨眼间就卷走了龙血，魔兽血红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它能感受到，有一个人，比这龙血更好吃！ 鹿蹄猛然踏上岸，轰——人鱼手还搭在她臀部，听话地点点头，然后扬手。 重重拍下。 啪—— 着力道大得像要把她往死里打，挺翘的臀部都在这巨大的作用力下抖了三抖。 阿兰妮斯一哆嗦，差点弹起来，她咬唇咽下痛呼，眉头拧得更紧，半撑着身体起来。 “轻点。”女人侧卧在沙发上，捋了捋头发，沉闷呼出一口气。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本来就极度渴求的身体被这一轻一重两下打得更加难耐，一点也没舒服到。 心底的焦躁渐渐浮起，阿兰妮斯冷下脸，压着声骂它，“你就只有两种极端模式吗？” 如果是她的下属在这里，估计都开始低头当鹌鹑了。 山外楼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姜大BOSS发火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等对方冷静下来安排自己做事就好。 但人鱼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它蓝瞳还在闪，像是在记录什么数据，又像是在检索相关知识。 等了一会，它才温柔回答，“主人，您还没有给我开启记忆模式。” 记忆模式？ 阿兰妮斯被它问懵了，心里蹭蹭长的火气也消散不少。 “什么？”她还算理智，坐起来问。 人鱼蓝瞳开始飞速闪烁起来，五秒钟之后变成了纯粹的暗灰色，投影出一片蓝屏浮在空中。 “已为您检索教程。” “智能家居人鱼为您服务，请设置人鱼相关功能” “一，记忆模式，人鱼会自动记录您说过的所有话，并启用数据模型计算出合理反应，进行回馈。” “二，请设置人鱼适用场景，规划您所允许进出的范围。” “三，请设置人鱼启用功能，包括智能管家，情感调解，陪伴模式等。” “四，请设置人鱼外形，推荐自定义捏脸塑形，如果选择默认设置则为随机捏造，每一位人鱼都会有形态和模样上的区别，不用担心撞脸。” “五，请为人鱼取名，这将成为她这辈子唯一的名字，拜托谨慎对待哦，没想好的话，本事项可无限延后。” “如果还有任何以上不包含的事项，但又需要我做的，主人可以提出来，我会进行相关设置。” 阿兰妮斯沉默了会。 敢情她是太随意，根本就没设置这个人鱼的功能，所以才看起来呆呆的。 她无奈扶额，好尴尬。 太尴尬了，一想到自己刚刚还对这么一个还处于半关机状态的人鱼指手画脚，她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阿兰妮斯抿唇又吸气，再吐气，慢慢才压住那点快把她冲昏的尴尬。 幸好这只是个人鱼。 幸好她家里只有自己。 她缓好了才开始思考要怎么设置这个人鱼。 “开启记忆模式。” “记忆模式已开启。”人鱼灰色眼睛闪过一道蓝光。 “嗯……”阿兰妮斯仔细看了一下这个人鱼的所有功能。 最管用的是那个智能管家功能，其他的她不是很需要。 她于是把智能管家的开关打开。 至于设置样貌，阿兰妮斯没有那个闲心给一个人鱼捏脸，她只是想要一个趁手的工具。 女人很干脆地抬手就要点那个默认选项。 但快碰到的时候。 她停了。 阿兰妮斯看了会这个人鱼，还是选择了自定义。 算了，如果随机到一个她看着不顺眼，到时候又要改，更麻烦，还不如自己捏个看得过去的。 阿兰妮斯是设计出身，做首饰和珠宝一般也会搭配脸型和身材。 捏起来也不难。 她自认为没有很细致。 可彻底完成的时候，手机亮屏吸引了她的注意。 阿兰妮斯拿起手机。 是闹钟，她一般在九点会设置一个闹钟，无论手头在做什么，都会加快速度，尽早进行洗漱沐浴，还有一系列保养行为，然后上床睡觉。 居然九点了。 女人沉默把闹钟关掉，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来着。 好像是七点。 盛着龙血的瓶子在蛇信子上炸成万千碎片，魔兽吃痛仰天，带着愤怒的咆哮响彻天际，龙血混着魔兽腥臭的鲜血撒了一地。 阿斯亚之笔飞快地写下看不见的文字，明亮的光芒汇聚在笔尖，活泼的风元素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奥义符文在年轻法师灰色的眸中飞快形成又在眨眼间消散。 身后，奥莉安娜踩着风，瞬间跃到了魔兽背后，附着剑气的漆黑重剑瞬间破开魔兽的防御，垂直插进了鼓鼓囊囊的肌肉中。 镜子外，华丽的洞穴气氛仍然十分温馨。 “尤妮丝，这丑东西是什么？祂这么不讲究的么？”埃尔希嫌恶地看着水晶镜中被打得血肉横飞的魔兽。 安娜小姐已经走到了魔法阵的边缘地带，正好奇地打量着三人。 她丝毫不带恶意的眼神在艾登大师身上停留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得饱含歉意，仿佛把一位白发老人困在魔法阵中是犯下了天大的罪过一般。 已经很久没被这种眼神注视过的老法师顿时老脸一红，原本紧握法杖的手顿时松弛了几分，连法杖尖端宝石发出的隐隐红光都微弱了几分。 然而，但她看向阿兰妮斯时，却立刻花容失色，不住后退了半步。 明显得连年轻的巨龙都转过了头，默默地盯着被深红布料包裹的小小公爵小姐。要不是这里很可能是个神迹、要不是安娜小姐已经有未婚夫了，阿兰妮斯都要以为安娜小姐突然被美欲之箭射中了呢。 嗯，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有谁会拒绝欧瑟恩之心呢？ “亚伦现在是城堡的守卫官了，平常公务十分繁忙，一般都在海德宫里。”一身繁复衣装的安娜小姐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指了指面前稍微低一点的一片山形建筑。 阿兰妮斯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安娜小姐。 拜托！她可是一个能操纵穹顶上那种大型高级魔法阵的术士！不就是想见未婚夫么？脚走不动，不能设个传送阵么？总有办法的吧！这种套路她只在那些三流浪漫小说里见过！ 而且，这一个委托任务怎么听都觉得是调查出轨的情人！ 在这一刻，她和艾登大师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有问题！ 只是一个最无害的防护咒，居然也会触发上面的魔法阵！ 与此同时，一路上看着都十分温柔的黑发继承人噌一声抽出了背后朴实无华的重剑，宽厚的剑锋裹挟着隐而不发的恐怖剑气堪堪擦过佩恩的脸颊。 一个都不能选。 奥莉安娜和西尔弗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者的法杖已经微微倾斜，静默的咒语在她唇边徘徊。 玛蒂娜悄然退到了队伍中间。 感觉怪怪的。阿兰妮斯眼神奇异地望着那个小小的花精灵。 就在她伸手要捏住花精灵时，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 “都不选是吧！行！” “那就都走吧！” 一切都快到来不及反应——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三团光源骤然亮到了让人难以承受的程度，并且疯了般朝她们冲过来。 队伍泾渭分明，艾登大师站在奥莉安娜左前侧，龙骑士小队的其余人围绕着奥莉安娜，而阿兰妮斯站的那一边只有她一个人。 “阿兰妮斯。”奥莉安娜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别的路可走吗？” 灰眸的魔法师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十分可怜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忽地抬起头，有些恶劣地一笑，指了指身后，“不想走这条路的话，可以试试三头蛇的毒液哦！” “或者……”她又一指左侧高耸的山峰，“闻一闻从不洗澡的公山羊的臭气也不错！” “分离魔咒。” 女巫照常给她解释。 但这次阿兰妮斯却没有再坐女人对面，而是在奥莉安娜身边坐下。 她盯着老师一张一合的唇瓣，整条鱼都有些软热。 往日里女巫冷淡的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似乎都带上了难言的诱惑。 她什么都没注意听，满脑子只有老师那张浅粉色的嘴唇。 阿兰妮斯抿唇，忍不住低头倾身。 哒——她用额头轻轻地贴在了奥莉安娜的肩膀上。 仿佛像那一次额间吻。 第 88 章 不会吧不会吧 温热贴过来的那一瞬间，奥莉安娜就倏然惊顿。 她诧异地偏头，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有躲。 可正是这样转脸的动作，却对上了阿兰妮斯哼哼唧唧凑上来的脑袋。 人鱼小姐一仰脸，就把额头蹭了过来。 柔软的唇瓣被挤压陷下。 阿兰妮斯一愣，有些意外地眨眨眼。 下一秒，奥莉安娜就立刻往后仰了仰身子，皱眉远离她。 阿兰妮斯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 奥莉安娜：“……？” 即便是她，也一时不能理解阿兰妮斯的脑回路。 不过，在宫廷里这套路确实挺熟悉的。 艾登大师大概也被年轻魔法师跳脱的逻辑弄糊涂了，沉默许久，他才语调飘忽地说道：“我建议，我们应该拜会一下洛西大公。” 笃笃笃——看着宽敞笼子里半人马随意自如的动作，亚伦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眼里满是凶意，一只手已经放到了腰间的剑上。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怎么不去问你的好未婚夫！？”看见了亚伦动作的赛琳娜立刻眉毛一竖，险些就要冲上去打一架，幸亏临行前那黑发骑士的嘱托还没有跟着理智灰飞烟灭——请您一定忍耐些时候，到时候您一定能如愿把亚伦挫骨扬灰！ 最起码，不能毁了这笼子。 没错，这笼子是她自己做的——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 被吼了的安娜小姐低下头，默默红了眼眶，看上去更楚楚可怜，“对不起。” 这下子，就连一直抱臂旁观的艾登大师都不禁以谴责的眼神看向了昂首挺胸的半人马。 “对不起，只是因为当初母亲绘制海德宫的魔法阵时用的是半人马的血，现在法阵衰退，我已经试了很多材料，效果都不好，所以我想能不能借一点你的血。” 略带哽咽的声音又低又破碎，却又十分清晰。 又来了。 阿兰妮斯啧啧称奇，注意点完全歪了——安娜小姐奇特的嗓子果然是她也理解不了的东西。 但亚伦立刻变了脸，阴恻恻说道：“那好办。” 他从未接触过安娜小姐的母亲。在他到秋城的很久以前，那人便去世了，他也只是从洛西大公的态度和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才意识到了那些不方便公之于众的东西。 作为一个骑士，他对魔法一窍不通，偏偏有对女巫两个字存在着没来由的敌意和畏惧。 而且，这可是海德宫！秋城的冠冕！ 能督造出这样一座宫殿的，能会是一般人！？ 亚伦忌惮地看着半人马，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位身强体壮、一蹄子能踢死三个安娜的半人马满怀恶意地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奥莉安娜站了出来，“尊敬的守卫官大人，恐怕您有所不知，半人马的血也是能被诅咒的，只是效果比精灵的要弱一些。但如果是用来绘制法阵的话，那点诅咒就会干扰魔法阵中魔力的精细流动，很容易引起爆炸，所以，最好还是能拿到经过祝福的血液。” 更何况，这位半人马还跟你有仇。 阿兰妮斯和奥莉安娜对了个眼神，微笑着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 半步外，安娜小姐幽幽叹了口气。“……可能吧。” “那，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么？” “……赛琳娜。”“好的，主人。”人鱼呆呆地点了点头，自动完成主人的指令。 阿兰妮斯这次喝得有点多，今天工作告一段落，又快到年关放假，那群女人就提议出去聚餐。 大概是她最近真的太随和了，跟之前严肃冷酷的样子相差很大，下属们也没像以前那么怕她，居然主动找她一起。 她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杜若文那边说是有急事不能来，李涵那几个女生就左求右求让她也去。 阿兰妮斯最后没敌过她们的撒娇，还是去了，没想到她们又说要喝酒，你一句我一句的就闹起来，莫名的自己就喝了好几杯。 黑发女人皱眉，眼前很晕，但又睡不安稳。 她酒量其实不好，平时就很少喝，这次一下灌这么多，差点在那群下属面前倒了，幸好杜若文后面过来救场，顺便接她回来才没暴露。 好像……有什么不对？ 阿兰妮斯思绪混沌，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主人，需要我帮您洗澡吗？”奥莉安娜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黑发女人惊醒了一瞬，喘着气偏头，却正好和奥莉安娜的鼻尖撞上。 人鱼低头靠着她太近了，两人鼻尖交错，几乎要亲在一起。 只有阿兰妮斯滚烫的吐息呼出来，盈在两人稀缺的空间里。 阿兰妮斯倏然转开脸，缓了两口气，终于反应过来。 “放我下来。” 原来她还被奥莉安娜抱着。 “主人真的不需要帮忙吗？”奥莉安娜只好放下她，但揽着人的手并没有放开。 “不用，我自己可以。”阿兰妮斯推开她，轻轻摇了摇头，打开浴室门，砰的一声关上。 奥莉安娜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她怀里仿佛还残存着主人过高的温度，只是那片温软已经消失了。 阿兰妮斯进了浴室，脑子却愈发昏沉，酒劲没有被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她双腿发软，强撑着洗手台站稳。 镜子里，黑发女人双颊酡红，平时冷厉的眼睛都被水光润软，唇瓣更是红艳。 酒精的影响下，她看什么都像是打上了一层滤镜，分不清细节，也很难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态。 姜大boss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理智，她松开手，想解开衬衫，但光是解扣子就已经花光了她最后的力气。 她脚步踉跄，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发出道闷响。 “主人，您还好吗？”奥莉安娜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急忙在门外询问。 但阿兰妮斯撞得腰疼，半天起不来，只能喘息着缓一会，回答不了她。 而此时奥莉安娜对主人的关心胜过一切命令。 她没有等阿兰妮斯的回复，就已经冲进了浴室。 门打开，黑发女人屈腿坐在地上，衬衫半挂在臂弯，黑色镂空蕾丝的胸衣因为粗重的呼吸微微起伏，显露的那片白也在颤抖。 阿兰妮斯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是她闯进来，面上不自觉露出疑惑，软着声音开口：“你进来干什么？” 她醉得已经没有什么防备的意识了，尤其对方还是自家人鱼，潜意识里的信任让她没能及时清醒。 奥莉安娜却已经下意识将她的模样录入了系统。 这样的主人，她从来没见到过。 已经删干净的帖子并不能阻止她的记忆系统回想，那些网友的描写都被她记得很清楚。 许多，各种各样的…… 奥莉安娜给自己设定的禁制程序突然发出警报，她的思考被瞬间清空，湛蓝色的眼睛闪烁，这才清醒过来。 自己怎么能想这种东西？人鱼慌乱。 底层程序中保护主人的代码让她先对阿兰妮斯进行了扫描。 主人情况：摔倒，但并未受伤，初步判断为无行动能力。 “主人，让我帮你吧。”奥莉安娜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伸手扶她。 主人这副样子明显就做不到自己洗澡。 阿兰妮斯越来越晕，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屁股上摔出来的疼痛让她产生了一丝兴奋，又被酒精放大。 一个多月没有再尝试过的身体，仅仅是一点火星都可以点燃，她抬手按在奥莉安娜的手腕上，朦胧的目光望过去。 “按我。” 黑发女人衣服脱了一半，神智也没多清醒，就这样带着渴望看向自家人鱼。 奥莉安娜系统有一瞬间的紊乱。 她甚至失去了分析能力，CPU 烫到好像快烧着了，目光都只能落在阿兰妮斯身上，一点也没舍得移开。 好一会，奥莉安娜才回答：“好的，主人。” 她咬重了一下字眼，平时温柔的御姐音也莫名变得沉郁。 阿兰妮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从地上捞起，那件白衬衫也没脱，只这样虚虚挂在腰上。 眼前一转，就已经是面向镜子，干净的镜面里，金发女人将她按在洗手台上，湛蓝色的眼睛往下看，应该是扫在她的后腰。 奥莉安娜很温柔地扶住她的腰，用着上次说过更重的力道，拍打起了她的臀肉。 阿兰妮斯还没能站稳，感官就毫无预兆地被她调动起来。 “您愿意解释一下那些事情么？”安娜小姐咬了一下嘴唇，看起来小心翼翼又十分可怜。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镜中世界外，埃尔希啧啧称叹，“尤妮丝，你这镜子当真是祂的东西么？” 然而，金发的祭祀却有些走神，愣了一会儿才简短地回道：“当然是。” 看守财宝的巨龙一向心细如发，瞬间便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是有人要来了？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环住了尤妮丝，唇似有似无地擦过了美人柔软的耳垂，“怎么了？” “没什么。”尤妮丝忽略胸口异样的灼热，挣扎了一下，从巨龙过于紧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回转过身给了她一个很认真的吻，“只是有些累了。” 黑发骑士语气真挚诚恳，满脸为了秋城未来领主和领主夫人好的模样，还恰到好处地夹杂了一点忧心忡忡。 总之，谁来了都会觉得奥莉安娜是真心的！ 阿兰妮斯心里再度升起一个盘桓已久的可怕念头，这个念头自她看见奥莉安娜忽悠半人马时便有了，但她一直尽力不去想它：奥莉安娜会把她卖了么！ 不不不，应该不会吧…… 应该……　“如果没有预料错，雇佣兵们应该已经快到了。而且，神殿也不会放弃这一块碎片。” “我不想伤害你。” 威胁！这就是威胁！就算她能打过所有这些五花八门的高阶雇佣兵和高阶神术师，镜子里还有一个神灵碎片！ 不说祂的实力究竟如何，祂可还没陨落呢！打一个神灵碎片简直是找死！ “你故意的！” 怒火再度燃起的巨龙头一甩，看也不看尤妮丝，骤然化作原型冲出了洞穴，咆哮声在洞穴中回旋不绝。 初出法师塔的巨龙顿时忧伤了，种种初谙世事的单纯巨龙被容貌俊美、花言巧语的人类不幸欺骗的故事在她脑海里飞闪。 另一边，亚伦神色紧绷地像是一张即将断掉的弓，后槽牙咬得吱吱响。 该死的！ 这个骑士什么鬼来路！” “是我哪里不好么？” “不，安娜小姐，你很好，”奥莉安娜猛地后退了几步，心脏跳得像是振翅悬停的蜂鸟——她好像知道安娜小姐到底是谁了，可那太惊悚了。 奥莉安娜顿时停下了话音，看向门的眼神满是谨慎。 火红的光芒一闪而过，艾登大师撤下来围绕众人的法阵，但晶石中的余光却像是余温犹存的余烬，只差一点就能再度烧起来。 “谁？” “芭芭拉。安娜小姐让我来给几位送些东西。” 被木门阻隔的声音显得有些发闷，但奥莉安娜能听出来，确实是那一位也不太像人的侍女。 奥莉安娜：“请进。” 兴奋状态中的灰眸法师抢先一步打开了房门，门口正是托着一个华美托盘的芭芭拉。 面对神采飞扬的阿兰妮斯，芭芭拉神情就跟她的手一样，纹丝不动。 “晚上好，”她微微颌首，一边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边说道，“听说几位接了亚伦大人的命令要去猎杀半人马，安娜小姐担心你们的安危，让我送来几件宝物。” 阿兰妮斯一呆，没动，心里只有一个词——工！具！人！ 这里真的不是一场神灵的游戏么？ “那可真是太好了。”奥莉安娜微笑着迎了上去。 芭芭拉神色严肃，首先看向了奥莉安娜，双手捧着托盘往前微微一送，说道：“这是影子斗篷，穿上之后，你就能隐藏在其他东西的影子里。” 随后，她又转向白发的老法师，说道：“这是山神的靴子，穿上之后再难走的地形都会如履平地。” 硕大的托盘上只剩下最后一件宝物，那是一本破破烂烂，似乎风一吹就散架，但又厚得跟砖头一样的书，更糟糕的是，这书自带一股霉味！大概，对它来说，最合适的归宿就是被免费送给某位好心的书商。 这一次，芭芭拉的眼里多了些警告：“这是日光下的字典，借由它，您可以和任何有智慧的生灵交谈，但是请注意，千万不要在黑暗中阅读它，否则会招来灾祸！” 阿兰妮斯一僵，眼尾耷拉，只好委屈地捂住嘴，躲回鱼缸里自己闷着。 干嘛又凶她嘛，亏她还惦记着给奥莉安娜买礼物呢。 坏女人。 坏！ 不过还是怀揣着对明天的期待，她唇角洋溢着笑容，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 人鱼小姐趴在贝壳上，呼吸轻缓，双眼紧闭，唇瓣却是微翘，带着一丝笑意的。 奥莉安娜终于在看完书后起身，经过水缸旁边停留了一下。 她目光随意地扫过那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那张令人惊叹的长相上。 熟悉的眉眼没有让奥莉安娜过多停留。 反而是那一丝久久不散的笑意，让女巫停顿。 奥莉安娜眼神里没什么波动，心底却闪过一个下意识的念头。 就这么开心？ 第 89 章 还好啦 “温多林！”阿兰妮斯一来到学院，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到了这位小伙伴。 虽然她们其实也没认识多久，但是对方温和的气质总是让人鱼小姐下意识地信任。 如果是温多林的话，肯定能给她很好的建议吧？ 阿兰妮斯莫名觉得这位人类魔法师应该很懂得怎么讨好别人的欢心。 但她这副急切又兴奋的样子，落在奥莉安娜眼里就愈加的糟糕。 “给大魔法师当学生很忙，她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她淡淡地提醒了这条人鱼一句。 “嗯？”阿兰妮斯看向那个远处回应自己的小伙伴，疑惑地歪了歪头。 “可是她过来了耶。” 人鱼小姐高兴地招招手，表示自己在这边。 在三重夹击下，本来就长得一言难尽的魔兽很快就变得破破烂烂，流出的荧光绿色的鲜血把本来清澈见底的湖水染得像是一大锅失败的魔药。 好脾气的尤妮丝难得不赞同地摇摇头，“不要妄议神灵。现在德希尔之镜混杂了太多其他神灵的神力，那本字典应该就是语言之神的作品，而这些外界没有的魔兽，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狩猎神神力的造物。” 埃尔希兴趣缺缺地撇了撇嘴，一点都不想看着那堆糟心的浆糊，转头懒洋洋地嘲讽道：“梳理神力，清除异物，你们神殿大祭司干的不就是这活么？祂的半生镜都碎了那么久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清理干净？” 埃尔希呵呵笑了两声，愈发肆无忌惮地说道：“不如说是祂势弱了，神殿和祭祀的力量都被削弱了，这才一干这么多年，还一点效果都没有。” 金发的女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这般诽谤自家神明的言语，只捏了捏埃尔希玩着她腰带的手笑道：“所以你就敢把我掳走了？” 呃呃呃——“亚伦的狗屎朋友￥&~@#%&￥—…”赛琳娜被两道魔咒压得动弹不得，脸色狰狞地怒骂着正在海德宫中安睡的守卫官。 她就知道，就算是有一半相像，她也不能信任人类！尤其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类！ 在反反复复确定了奥莉安娜没事后，阿兰妮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魔力已经见底了。而且，那本在战斗中蒙尘的字典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阿兰妮斯小心翼翼地把它拾起来，只见到了漆黑如碳的书页。 好了，这东西嗝屁了。只能让这位半人马自己讲人话了，而不是半人马族自己的语言。 等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厄运”么？ “抱歉，我们不是亚伦的朋友，”奥莉安娜蹲下来，视线和半人马齐平，直视着半人马圆润的瞳孔，语调平稳得像是身处被女仆打扫得闪闪发亮的会客厅里一样，“也许，您能告诉我们该如何称呼您？” “滚！” 奥莉安娜：“……” 阿兰妮斯眼神一凶，囚笼立刻收缩了几分，半人马丝绸般顺滑的毛发肉眼可见地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光。 一声被强行压住的痛呼传出。 奥莉安娜抬头，不赞同地朝阿兰妮斯摇了摇头。 危险的白光顿了一下，又缓缓往外扩张了一个手掌的距离。 黑发骑士微微点了点头，谨慎地开口道：“我们……” “费什么话！？你们到底是来干吗的？要杀就赶紧动手吧！穆拉泽尔在上，我诅咒亚伦，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会遭遇最可怕的命运，他会被最爱的人杀死，尸体也得不到安息……” 阿兰妮斯一怔，脑子难得有些乱—— 第一，穆拉泽尔，也就是美欲之神，名声从来很好，诅咒和尸体一般跟祂搭不上边，这份诅咒的效力很难说。 第二，既然半人马说出这样的话，那这里的主神大概率就是美欲之神了，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 第三，要是第二点是正确的，那么安娜小姐和这份古怪的委托说不定就是事情的关键。 终于，她大声地把这名字念了出来。 在这一声能把所有人吓一跳的喊声后，一声沉闷的“咚”又响在了众人身后。 黑发的骑士也露出了困惑的神色，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结。穆拉泽尔，这是尤妮丝尊奉的主神，而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龙岛烈焰可不是以虔诚信仰闻名的，也就是说，神迹大概率是尤妮丝带来的，而美欲殿那帮人可都是花言巧语的一把好手。 那么…… 奥莉安娜眼神一闪，对所谓的佛罗伦萨之冠被俘事件多了几分警惕。 “……&（*…！@￥？”正在此时，抱臂而立的艾登大师施施然开了口，带着显而易见的自得睨了捧着字典苦大仇深的灰眸法师一眼。 “而神迹的关键，就在安娜小姐身上！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她！” “这很合理！” “哈！”艾登大师嘲讽地挤出一个笑，“那现在呢？祂不判断了？” 赛琳娜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看向老法师的眼神几乎要吃人，咆哮道：“这是对那个小蠢蛋的考验！” 她又转而对着奥莉安娜，阴森森道：“祂已然见证了我的誓言，你们也该履行承诺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些不妙。 “不！”敏感的巨龙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我那时根本不知道你是美欲神殿的祭祀！我只是看你实在好看！” “再说，”巨龙忽而低头在尤妮丝的颈窝蹭了蹭，有些委屈道，“我当时都让你选了，是你自己要跟我走的！我可没逼你！” 是啊。在埃尔希看不见的地方，尤妮丝一手摸着丰盈而火红的卷发，眼中满是笑意。 那时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再说，埃尔希的人形也确实很对她的胃口。原型，也不错。况且…… 尤妮丝纤长的手捧上还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的埃尔希的脸，轻声道：“我已经呆了很久了，该走了。” 巨龙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唰地抬头，“所以，你的朋友是来救你的？！” 尤妮丝一脸温柔笑意，脸庞像是镀上了一层春日晨光，瞳孔中隐约映出了洞穴深处一点不灭的炎光，“她不来的话，你愿意放我走吗？” “不行！”是，是那种事？ 她湛蓝色的眼睛都震了一下。 人鱼的浏览系统太过强大，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些海量数据都阅读了一遍。 帖子里的人仗着在网络上不实名，什么都敢说，甚至把感受都描述得绘声绘色，下面评论更是狂野，把自己的故事也抖落了出来。 很快这些百无禁忌的颜色发言就被她融入了自己的认知。 人鱼和主人也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吗？ 奥莉安娜一瞬间想到了那些存在自己系统里的录像，还有主人一声声压抑的低吟，颤抖的身体。 关联中……奥莉安娜并未和主人亲密接触过，关联失败。 她和主人不是那样，她们连衣服都没脱过，清清白白的。 奥莉安娜赶紧把那个奇怪的念头删除掉，免得污染自己的记忆系统和认知系统。 接着她将相关帖子都拉入黑名单，禁止自己的检索系统中再出现这种内容。 奥莉安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删除，但她直觉那些东西不太对，作为智能家居人鱼应该严格为主人服务，做陪伴主人最好的家人。 家人之间不应该做那种事的。 嗯，对，就是这样。 奥莉安娜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身体，继续在门口等着阿兰妮斯。 她现在只希望能等到主人早点回家。 人鱼每天最期待的事情也就是见到主人了。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在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来门外动静的时候。 门口驶来的车却不是平时阿兰妮斯坐的那辆。 而是之前只来过一次，被录入系统的下属的车。 奥莉安娜正准备上去迎接的脚步顿住。 人鱼的警戒系统开始苏醒，她皱着眉头，湛蓝色的眼睛露出一丝敌意，走上前去打算询问。 可下一秒，前车门被打开，黑发女人正弯腰从副驾驶座下来。 奥莉安娜没顾得了这么多，看见主人她就会自发地靠过去，脸上已经露出笑容。 只是那句欢迎回家还没说出口，驾驶座就下来了另一位长发女人。 杜若文绕过车头想要去扶一下阿兰妮斯，却正好和奥莉安娜撞上。 “你……”她显然愣了一下，很快就想起阿兰妮斯那句远房亲戚。 她其实不太相信那句话，尤其是看见奥莉安娜这头金发，还有长相，和阿兰妮斯半点边都沾不上，再怎么远都不可能远到这种程度吧。 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 杜若文假意牵起嘴角对她笑了笑，过去阿兰妮斯身边，“老板，我扶一下你吧，小心点别摔了。” 阿兰妮斯很轻软地闷出一声嗯，但不是答应，而是摇头，伸手拂开她。 “不用了，谢谢。”黑发女人撑住车门，呼吸有点重。 奥莉安娜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扫描了她的身体状况。 主人体温偏高，意志不清，同时身上沾有酒的气味，初步判断：主人喝醉了。 奥莉安娜更加警惕，领地意识被激发出来，给杜若文头顶安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有一定概率是这个人害得主人醉酒，还被主人抗拒，高度戒备中。 她大步上前，扶住阿兰妮斯的手臂，把人揽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内，温声询问：“奥莉安娜在这里，主人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和温度靠近的时候，阿兰妮斯因为喝醉而紧绷的精神才缓和下来，她慢慢放松身体，半抬眼看了奥莉安娜一眼，大脑却越来越晕眩。 “扶我进去。”她下巴靠在奥莉安娜的肩膀上，手没劲地搭在人鱼腰间，一呼一吸都冒着热气。 人鱼的皮肤材质有安装感温器件，能感觉到肩膀处那块地方越来越热，都来自于她怀里的人。 发生了什么呢？ 主人去做什么了？ 她略带敌意的目光看向一旁顿住的长发女人。 杜若文才是震惊，她没想到阿兰妮斯连自己碰一下都反应那么大，现在却愿意整个人都靠进眼前这个金发女人怀里。 主人……这称呼。 她很难不多想。 boss原来，有对象的吗？ 杜若文还想再多问问，但阿兰妮斯压根没看她，只沉在奥莉安娜怀里艰难呼吸着。 “奥莉安娜带您回家。”奥莉安娜低头把阿兰妮斯又往怀里抱了一下，把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微微低手一揽，就把女人打横抱起。 “你好，这里是我们的家，谢谢你送她回来，如果没事的话，还请你离开吧。” 奥莉安娜当然有基本的礼节，尽管她对杜若文有着很重的戒备，但依旧礼貌开口，请走对方。 杜若文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她怀里快昏睡过去的阿兰妮斯，纠结片刻还是斟酌开口：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埃尔希瞬间翻脸，和尤妮丝拉开距离冷冰冰道：“你要是偷偷溜走，我就杀了你的朋友们！” 真是，太单纯了。尤妮丝笑起来，身体自然地前倾，伸手想抓住埃尔希，状若无意地露出了手腕上一道火红的魔法印记，承诺道：“我不会偷偷走的。” 稍稍被安抚了一点的巨龙久久凝视着那道几乎显得有些色情的环状印记。 巨龙的誓言，标志着眼前这人是一条巨龙的附属。不会和巨龙分享魔力，只保护她不受巨龙吐息伤害的契约。 埃尔希舔了舔唇，心道：也许，是时候换一个契约了。 华丽的洞穴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一时间，只有水晶镜里三人组发出的各种怪声。 没错，只是见面，无关承诺，更无关契约。但即使只是一个随时会飞走的大饼，来挑战她的试炼之路的冒险者还是不知其数。 毕竟，比起风暴之海上的龙岛，泰尔山脉还是要更近、危险系数更小一点的。况且这可是曾经差点把暗影之地点着的龙岛烈焰啊！ 如果能吸引这样一条强大的巨龙，那岂不是权势、财富、美丽……一切令人渴望的东西都手到擒来了么！ 没办法，巨龙就是这么任性嘛！ 对此，埃尔希理直气壮。 舒舒服服窝在巢穴中的巨龙抱紧了她的宝物，满足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不灭之炎气息的空气，飞转的念头已经在考虑今天吃什么了。 炙烤雷兽肉？ 嗯，有点吃腻了…… 或者，飞鹰蛋？ 不对，好像已经被她吃完了…… 阿兰妮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但温多林说得很有道理，也给了她一个思考的方向。 实用的？人鱼小姐忽然想到了奥莉安娜常常放在桌上，随取随用的羽毛笔。 亡灵女巫其实很少会更换物品，除非有了损坏才会更换，所以那支羽毛笔从阿兰妮斯小时候到现在都还是同一支，一直没有换过。 要不给老师买一支羽毛笔吧？ 她一拍手心，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你”温多林有些微妙地看了她两眼，无奈笑了一声，“比我想象的还有天赋。” 本来以为这条人鱼可能太单纯，容易买一些花哨又容易暴露的什么鲜花之类，没想到她一下子就能选到了合适的礼物。 温多林的夸赞让阿兰妮斯摸不着头脑。 天赋，什么天赋，她只知道老师夸她在魔法上很有天赋。 想到了奥莉安娜，阿兰妮斯又忍不住甜甜笑起来，羞涩地谦虚几句，“还好啦。” 人鱼小姐捧着自己微红的脸，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我也就一般般有天赋吧。” 第 90 章 消影咒 她们中午来的梅里亚城，下午阿兰妮斯才从外面回来，一脸高兴地推开办公室门。 “老师老师！”她一抬眼就先在房间里找起亡灵女巫的身影。 “我回来啦！”人鱼小姐甜丝丝的上扬音调在办公室里飘忽，轻轻落入了奥莉安娜的耳中。 女巫闻声抬头，撞进她璀璨的笑颜里。 这是出去玩了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奥莉安娜微顿，垂下眼睫，淡声回，“嗯。” 她冷漠的样子让阿兰妮斯就迷茫了一秒，笑容缓缓落下，皱眉沉思。 嗯？怎么感觉老师不太高兴的样子，发生了什么吗？ 夜色落幕，新的一天随着缓缓升起的太阳一起到来。阿兰妮斯一行人到达海德宫时，只见到无数彩色气球升上天空，随之放飞的还有无数白鸽，几乎要将湛蓝的天空淹没。海德宫的巨型穹顶下，把自己穿得像个蛋糕的贵妇人们挽着同样珠光宝气的丈夫，挤挤挨挨地站着。 大厅尽头，闪耀着辉煌铜色的管风琴正发出长鸣，养病多时的洛西大公和一身美欲殿祭祀服的主婚人并排而立，正中央的红毯上，是一声白金婚服的安娜和亚伦。 婚礼如期举行。 灿烂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窗洒进来，给两人镀上一层绚烂的光晕。 “……愿祂的光辉永远笼罩着你们……” “无聊。”阿兰妮斯听得直打瞌睡，嘟囔着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 天知道那主婚人是怎么写出这么多废话的！ 艾登大师神色自若，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其实已经双目放空，完全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应该快结束了。”看阿兰妮斯似乎有些不耐烦，奥莉安娜稍微凑近了一点，低声安慰。 阿兰妮斯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点，却一脚踩上了某位贵妇昂贵的裙摆。！ 在奥莉安娜歉意的眼神和贵妇怒视下，年轻的巨龙瞬间红了脸。 “安娜·……·洛西，你愿意和亚伦·库克结为夫妻么？” 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安静地悬在半空，本该映照出典礼众人的球体内一片空无，整个球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是海德宫的钥匙。 一旦新娘点头说愿意，那么两人就会在洛西大公和众人的见证下，签订契约平分海德宫的控制权。 阿兰妮斯眉毛挑得老高，恨不得双手叉腰看戏——安娜小姐昨晚的诡异她早就听奥莉安娜说起过了，不管安娜小姐到底是谁的化身，这个时候绝对是最精彩的时刻！ 况且，按照计划，赛琳娜也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搅局。 时机也许不太好，但没有更好的了。 “我……”盛装的新娘回头望了一下，满眼璀璨中，她准确抓到了奥莉安娜那一头黑发。 许是阳光太盛，她眼中似有盈盈水光。 “我……” 砰—— 安娜小姐略显忧伤的声音和巨大的爆破声同时传来，前者完全湮没在了后者中。 缀满了穹顶的魔法阵次第亮起，这回却不是制造出梦幻泡泡和炫目图案的装饰性法阵了，而是实打实的防御法阵。 金土长廊 海洋之幕 荆棘森林 还有一个博爱之心——美欲神殿独有的法术。 奥莉安娜意外地盯着那道薄纱似的微妙白色光晕，反复确认自己没有认错，看向安娜小姐的眼神多了几分纠结。 这强度，未免也太高了…… 冲天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护卫！” “诸位不要慌！” “请相信海德宫的防御能力！” 亚伦声嘶力竭地吼起来。 穿着簇新黑袍的带剑侍从鱼贯而入，眨眼间便控制了全场。混乱中，三人已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安娜小姐身边。 “哦嚯嚯，大家好啊！”赛琳娜吊儿郎当、满怀恶意的声音在高处响起，方才还回荡着恢弘管弦乐的大厅顿时开始层层回荡半人马那富有节奏感的马蹄声。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动作一致地向大厅尽头的管风琴望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魔法元素阵，半人马的身影显得飘忽而不真实。 “尊敬的各位大公、伯爵、侯爵以及其他什么爵们，早上好。”赛琳娜甩了甩尾巴，漫不经心地开了个头。 “答应他吧，安娜，”说话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贵族，大抵和洛西大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戚关系，“我想，亚伦大人也只是一时情急，担心你被堕落生物给蛊惑了。他是个好人，会好好待你的。” “是啊，都这样了，也只能这么办了。”另一位贵族叹息着开始语焉不详地和稀泥。 “别担心，安娜。毕竟，亚伦大人对你还是很不错的，我还记得那些花呢。”又一位不知名贵族附和道。 还没怎么见识到人性丑恶的巨龙眉梢越来越高，几乎要原地起飞了。 “这很正常么？”她胳膊肘捣了捣边上的黑发骑士，压低了声音问道。 奥莉安娜神色格外复杂。倒也不是没可能发生，但多少不会做得这么明显。但她看着阿兰妮斯满是求知欲和怀疑的眼神，解释在心里来来回回倒了几遍，还是摇头道： “……不正常。” 半空中的半人马也看得叹为观止，她稍微下降了一段，盯着那老贵族摇头，“可惜了，我不会医术，要不然肯定给你免费看看眼睛。” 阿兰妮斯扭头看向一言不发、正在疯狂给洛西大公套美欲恩赐的祭祀，又默默扭过头。 美欲神的神职里并不包括治疗，唯一一个和治疗能搭上点边的就是美欲恩赐，但这个法术要求施术者对被施术者有爱意，爱越深，治疗效果越好。 看这位祭祀如此疲惫中透着绝望的神情，大概对大公没有恨已经不错了。 等不到回答的亚伦终于等不及了，他阴鸷地抬头看着赛琳娜，挥了挥手。 咚——人鱼要比阿兰妮斯高，好大一只跟着她走来走去，像是没有自己的生活。 阿兰妮斯只是想上个厕所，她也要跟到门口。 “别跟了。”黑发女人直接伸手推在她手臂上，轻皱着眉头开口。 拒绝第三次。 奥莉安娜默默地记下，然后低头：“好的主人，奥莉安娜知道了。” 阿兰妮斯没摸她，直接转身进了洗手间。 果然不拍屁股是不会摸自己的吗？ 奥莉安娜在门口等了一会，分析完把这份数据记入了系统。 “你会做饭吗？” 人鱼买回来就是用的，能命令别人的事情阿兰妮斯一般都懒得自己做，而且她做饭并不算熟练，只是能入口的程度。 要是这个人鱼会做饭就再好不过了。 “会的主人。”奥莉安娜不愧是个完美的智能家居人鱼，做饭也是她底层程序里录入的技能之一。 “主人想吃什么？”奥莉安娜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功能区，微笑等候阿兰妮斯的指示。 “看看厨房有什么，你随便做点吧。”阿兰妮斯对食物没有什么很高的要求，问也只有一个随便。 奥莉安娜还没在这方面了解过她，于是问的就有点多。 “主人有忌口吗？或者过敏史？” “没有，你随意。”阿兰妮斯正好手机有消息，打开回复，就很敷衍地回答了她。 奥莉安娜见她在忙，自动进入状态，不再打扰她，进了厨房准备。 等阿兰妮斯回完那些工作上的事情，再抬头的时候，她家的人鱼已经端着菜出来了。 奥莉安娜的脸捏得实在太好，金发被她绑了一下，扎了个低马尾，搭在侧肩。 太智能了，阿兰妮斯很多时候会恍然间觉得她是个真人，人鱼也知道做饭的时候要扎头发吗？ “主人用餐愉快。”奥莉安娜把碗在她面前摆好，又双手递给她筷子，笑着开口，唇角下那颗小痣总是会随着她说话而动。 早知道手稳一点，别点那颗痣了。 阿兰妮斯心里懊恼地想。 人鱼不需要吃饭，所以奥莉安娜就坐在女人隔壁，认真地看着她吃。 “主人觉得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奥莉安娜改进的吗？” 人鱼记忆系统随时待命。 阿兰妮斯愣了一下，摇摇头：“很好吃，谢谢你奥莉安娜。” 她在吃饭方面的确不挑剔，只要能吃就行，而且奥莉安娜的用料精准，味道也很好，起码在阿兰妮斯看来，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主人喜欢就好。”奥莉安娜笑容都浓了一些，数据流增速，不停地在体内巡回，将刚刚那句谢谢反复播放。 主人喜欢她做的饭，主人又谢谢奥莉安娜了。 这些都该记下来。 人鱼不停地把这些她认为主人对她好的证据都收录进系统。 “吃完饭主人还需要拍屁股吗？” 奥莉安娜语出惊人地接上了一句。 “咳，咳咳——”阿兰妮斯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突然，差点被饭呛到，咳了两声，面颊很快涨红，眼神都呛出水色。 “主人没事吧！”奥莉安娜快速扫描了她的身体状况，连忙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金发御姐温柔地拍着阿兰妮斯的背，抬手给她小口小口地喂水。 抿了两口水，阿兰妮斯总算缓了过来，她脸上还有点红，声音带了点不自知的抱怨： “……别乱说话。” 可惜她呛得声音哑软，这点抱怨都变得像是撒娇。 “好的，主人。”奥莉安娜很明显地卡了一会，才慢慢回答她，手还很轻柔地帮她顺背，很是体贴。 阿兰妮斯这会是真的觉得有点奇怪了。 这人鱼怎么比她还积极，黑发女人不太自在地拿开了她的手。 “好了，别碰我。” 那双手总是落在她的臀上，现在碰别的地方，也会让她想起来当时的触感，这样碰一碰都觉得脊背发麻。 “……好。”奥莉安娜收回手。 第五次。 阿兰妮斯不知道自家人鱼在想什么，只是在思考。 她今天还好，并没有特别渴望，可能是最近想有就能有，被极大的满足了，所以需求不那么强烈，也就有时候被人碰到会让她应激。 先缓几天吧。 阿兰妮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奥莉安娜一眼，最近次数太多，害得她看人鱼都有点奇怪了。 应该是错觉，可能总是要求这个，人鱼当成日程了，虽然日程也没事，不过…… 全副武装的守卫齐齐踏上一步，漆黑重甲包裹下，每一个都像是暗影中的生出的可怖怪物。 而半空中，赛琳娜刨了刨蹄子，手里顿时出现一根银光闪烁的长矛。 “来啊！” 在长矛划出的尖锐破风声中，亚伦脸色铁青，手上一松，拽着安娜小姐卷曲的长发咬牙道：“杀了她！” 咚——咚—— 重装守卫一步步向前，赛琳娜眼中的疯狂也越发灼热，矛尖逐渐闪烁起陌生却充满杀机的光芒。 下一刻，按捺不住躁动的半人马手执长矛，咆哮着俯冲下来，黑压压的重甲完全抵挡不住那恐怖的冲击力，全副武装的守卫顿时倒了一片。 海德宫的设计太好了，反射声音的能力简直是一等一的，赛琳娜猖狂的声音如今层层回荡开，平白给她增添了几分不败气势。 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侍从化为马蹄下的烂肉，亚伦心疼地滴血，看向怀中安娜小姐的眼神已经失去了耐心。 长矛与长剑交锋的寒光中，他迅速做了决定——再怎么样，海德宫都只是一座宫殿，没了海德宫，秋城仍然是秋城！ 这么想着，他手下用力，纤细的骨头即将发出令人作呕的折断声。 那仿佛是被时间之蛇祝福过的漫长一瞬，就在亚伦做下决定的同时，阿斯亚之笔的笔尖坠下一滴几近透明的墨水，在那微不可见的折射中，奥莉安娜消失在了原地，而守卫官背后出现了一只手，一线渺茫的幽光闪现在穹顶下。 噗—— 叮—— 十字剑捅穿了亚伦的胸膛，鲜血从剑尖滴落时仍然滚烫，坠到地上的一柄残剑上时已经被秋风吹去了鲜活的温度。 奥莉安娜十分意外，成功命中亚伦的那一刻，她的确觉得似乎有些阻碍，但怎么会是一柄剑？ 下一秒，丝滑如绸缎的神光如太阳般升起，而不可置信地瞪着残剑的阿兰妮斯却陷入了呆滞，向来红润的脸在美妙的辉光中变得惨白。 “……深红之剑？” 像是有谁主动地送上来，贴向了她。 没等她回味出什么来，这片触感就远去了，停留不到一秒。 快得仿佛像之前那个吻。 空气里出现了一阵波动，然后逐渐显出女人的样子。 奥莉安娜表情上没有什么变化，颔首告诉她，“所以消影咒的重点在于，用元素来模糊光线，以达到隐藏自己的效果。” “但是并不能真正地让自己消失在这片空间。” 指尖的触感仿佛还有些残留，阿兰妮斯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分辨老师都跟自己说了什么。 她满脑子只剩下刚刚摩挲到的东西，不住思考。 所以，自己碰到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90-100 第 91 章 很喜欢很喜欢 阿兰妮斯呆呆回味了两秒，只能推测，那或许是老师的手心？ 但这样柔软细腻的触感，似乎又不是掌心上的纹路。 可惜她感觉到的太少也太快，没办法再找出更多细节。 如果碰到了掌心的话，那她们这样也算是牵手了吧？ 阿兰妮斯脸红了一瞬，羞涩低头，摩挲了几下自己的指尖，居然品出一丝甜蜜的味道。 “你先试试。” “别脱了。” 雾气弥漫的浴室里，阿兰妮斯心口跳得难受，猛然别开眼，不敢去看奥莉安娜柔软又具有力量的身体。 人鱼的身体塑造就是会有肌肉线条，但是她女性该有的柔软一样丰腴，是很健康的样子。 “你出去，我自己洗。”她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是一丝不挂地全展露在自家人鱼面前，尴尬地并拢了腿，想挪进浴缸里。 但是她真正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只是意识有了一丝清醒，但身体软得厉害，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酒劲没散加上刚刚接二连三的冲击，阿兰妮斯早就软成了一滩水，艰难地倒在浴缸里，呼吸带动着水波荡漾。 黑发女人的发尾飘在水面上，压根盖不住身前，她又强撑着身体别滑进水里，还没有意识到这点。 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脸泛着潮红，颤抖着咽了一口唾沫。 “扫描完毕，主人身体并未自主能力，需要辅助。”奥莉安娜认真把她从头看到尾，记录下数据。 人鱼并没有什么羞耻之心，她自如地展现着自己的身体，直接握住了阿兰妮斯的小腿。 “主人，还是让奥莉安娜帮你吧？” 瓷白的机器手接触小腿皮肤那一瞬间，阿兰妮斯居然想起这玩意好像是能变烫的。 黑发女人忍不住抖了一下，想把腿缩回来。 “我不……”用字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阿兰妮斯缓了口气，仰头看向浴缸旁的侧架，试图转移注意力。 “算了，你洗吧。” 她不可能真在这水里泡半天，再说了自己的确动不了，帮忙就帮忙吧。 黑发女人又吞咽了一下，权当是安慰自己。 刚刚看都看了，打也打了，再纠结这么多实在没意义，况且这个人鱼就是她的小玩具，只是多了点乱七八糟的功能。 没必要为了一个东西羞耻。 阿兰妮斯逼着自己放松下来，可视线却还是不敢放在奥莉安娜身上。 姜大boss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处于醉酒的状态，短暂的清醒完全没有唤回她的理智，反而让她往逻辑奇怪的地方一去不复返。 喝醉的人的确都这样，只有第二天醒过来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理智”的决定。 “好的主人。”奥莉安娜笑容不知道怎么，居然比平时还灿烂一些，为她的温柔多添了一层滤镜。 “快点。”阿兰妮斯闭眼，“我还要早睡。” 她出去喝酒就已经是很伤身体了，再熬夜恐怕是养不回来。 人鱼乖巧地遵循她的指令，跨入浴缸里，手从她腋下穿过，把人抱进怀里。 阿兰妮斯一惊，下意识想挣扎：“你做什么？” 可惜她身体发软，只能任人摆布，没一会后背就挨上一片柔软，坐在了人鱼温暖的怀里。 “帮你洗澡啊主人。”奥莉安娜郁闷回答，手很体贴地开始帮她搓洗身体。 “那也不用这样……”阿兰妮斯说不出口，羞耻而导致的浅粉从她身体开始扩散，连肩颈处都透着粉，耳后更是浮了一层浅浅的红。 奥莉安娜这里是看不见她脸的，只能看见裸露的双肩，身体和手脚。 “这是让主人最舒服的洗法。”奥莉安娜温和地回答，她检索了很多帮人洗澡的方式，得到呼声最高的办法就是现在这个姿势。 “嗯……你！”阿兰妮斯本来想忍，结果还没做好心理建设，那双手就直接揉了上来，不断地搓洗她柔软的部位。 有时候指缝会蹭过，不小心轻轻夹到，带起一点酥麻。 阿兰妮斯后腰发僵，忍不住躲了躲。 “你别揉这么大力……” 奥莉安娜歪了歪头，把沐浴露涂遍她全身，“主人平时不是喜欢力气大一点吗？” “这种时候就不用了。”阿兰妮斯一噎，尴尬得脚趾都蜷起来。 疯了吧这人鱼，帮她洗澡还说这些话。 “奥莉安娜明白了。”奥莉安娜若有所思点点头，确实温柔了很多，开始细致地为她搓揉。 可是太温柔，又变成了另一种折磨。 阿兰妮斯忍不住浅浅地喘了两口气，腿肚子打颤。 “你，你还是重一点吧。”她抿唇，闭上眼，不敢面对自己说出口的话。 奥莉安娜这下是真的芯片要烧了，究竟主人要怎么样的力度？ 她干脆一只手重一只手轻，如果主人说重就用右手，说轻就用左手。 人鱼设定完迅速投入状态，这可就苦了阿兰妮斯。 黑发女人本来闭眼努力放松自己，结果身上突然就是两种力道在摧残，这里一下重，那里一下轻，揉得她上一秒还没喘完，下一秒又轻嗯，倏然并了腿。 “停，你在做什么？” 阿兰妮斯猛地攥着她放肆的手，软声质问。 “主人到底是需要哪个？”奥莉安娜被她按住，也不敢动了，委屈又问了一遍。 “够了，就用轻的那个。”阿兰妮斯怕她用重力，自己会更容易有反应，最后还是选了个能忍得住的。 “好的主人。”奥莉安娜默默地把洗澡力度需求记入数据库，等以后还能翻出来用。 既然主人这次允许她帮忙洗澡，那肯定会有下次的。 奥莉安娜柔和地看着阿兰妮斯微红的耳尖，慢条斯理帮她清洗。 阿兰妮斯完全没空在乎自家人鱼想什么，因为这个澡洗得她实在难受。 身体干不干净她不知道，总之是越来越热，本就一片狼藉的某个地方，更加水流不止。 而她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坚持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连奥莉安娜洗到哪了都不知道。 直到那双手终于探到了关键地方。 阿兰妮斯倏然睁开眼，手死死按住奥莉安娜的手腕。 “别，那里我自己洗。” 她抿唇，颤抖着扔开奥莉安娜的手，缓了口气，才小心翼翼去碰。 指尖接触的一下，黑发女人猛地抖了抖。 “主人？”奥莉安娜略有担心地问。 “检测到您身体反应很大，还好吗？” “闭嘴。” 阿兰妮斯听见她那些话只会更紧，急躁地打断了她，忍住酥麻快速搓洗干净。 动作因为太焦急，有些粗暴，让她不自觉又绷紧了腰身。 好在够快，她还没积攒到点，就已经洗完了，虚脱一般松开手，倒回奥莉安娜怀里。 “扶我出去。”阿兰妮斯累得闭眼，“再淋浴一下。” 奥莉安娜眨眨眼，把她所有举动都录了下来，暂时没能理解她刚刚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她是拥有最智能系统的二代人鱼，完全可以晚上自己循环播放并查阅资料。 奥莉安娜帮她冲干净了泡沫，这才用浴巾把她裹起来，将女人打横抱起，走出浴室。 “送我回房间。”阿兰妮斯声音很低弱，听起来是快睡着了。 她今晚的确很累，先是喝醉，又做了一番激烈的运动，还要紧绷着神经洗澡，好不容易结束了，整个人都快累到虚脱。 回房间？ 奥莉安娜脚步一顿，忍不住看向阿兰妮斯埋在她肩膀的脸。 主人这是，允许自己进入她私人领域的意思吗？ 不过，她也并没有完全打算听从温多林的说法。 喜欢就是喜欢呀，她就是想告诉老师。 阿兰妮斯手臂一撑，从桌子上起来，身体前倾，微笑看向奥莉安娜。 “老师，老师！” 奥莉安娜闻声从思考中拔出心神，不理解她的心情为什么能变化得这么快，略微抬眼看过去，但还是回应了她。 “怎么了？” “上次我去梅里亚城，专门给你买了一份礼物。” 阿兰妮斯笑眼弯弯，明明看起来是一派纯真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忽然带出一些暧昧的意味。 她眼底的目光喜悦，仿佛要把自己的一片真心都捧出来，递到亡灵女巫面前。 热烈又明显。 “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想送给你。” 第 92 章 为什么不能直接说 喜欢什么？ 奥莉安娜愣了一下。 她一瞬间居然无法分辨出来，阿兰妮斯说的喜欢是哪个意思。 是喜欢那份礼物？还是喜欢 阿兰妮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愣怔，而是自顾自转身去拿出自己一直藏好的羽毛笔。 “老板，这份文件要您签字。”下属将白底黑字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推到女人面前。 她抬头，见到的先是老板浅灰色西装领口。 没有领结，白衬衫敞开一颗扣子，微微露出点瓷白肌肤，外套领边别了枚玫瑰胸针。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装饰，向上是女人干净利落的脸，妆容很淡，天生浓色的眉让她看起来很英气。 鼻梁上一副细丝金边的眼镜遮去了她有些凌厉的目光，柔和了她的面相。 阿兰妮斯抬了抬眼，声音带点玉质的冷清，“嗯，你出去吧。” 下属不敢再多看她，放下东西就走了。 山外楼是最近新起的珠宝设计公司，它的创始人兼CEO便是这位叫阿兰妮斯的女人。 谁不知道姜大BOSS冷清疏离，为人严谨细致，在工作上非常注重细节，如果被她抓到毛病，那是一定会被揪出来批评很久的。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她太注重这些细微之处，而且出品有限量，山外楼的作品也成功打入珠宝圈的上层。 一时间各路富豪都以拥有山外楼的珠宝首饰为豪，争先恐后在聚会上佩戴，更是为它打出了让人眼红的知名度。 阿兰妮斯的身价也越来越高，一度成为珠宝界无数人追捧的新秀。 而这些东西对于现在坐在桌前的女人而言。 无足轻重。 阿兰妮斯做完了手头事项，才拿起那份文件细看。 白纸上硕大一个标题很难让人忽视。 不是字体让人难以忽视，而是它的内容—— 《人鱼珠宝设计》 人鱼？ 阿兰妮斯停了停目光。 最近这件事的确很火热，master公司新推出的智能家居人鱼，拥有人形，以及丝滑的联动力，可以自动帮主人调控家中所有的电器。 还能自动识别主人心情，对症下药进行安抚，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养熟，越用越久还可以发展出主人想要的对应性格。 说得很高级，其实和普通家政做的事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从真人换成了人鱼。 不过这款人鱼一面世，就到了供不应求的程度。 原因就是它太智能了。 智能得不像个人鱼，而是像活人。 很多人都说感觉找到了一个最温柔最合自己心意的保姆。 但有好就有坏，自然会有人说起什么，人鱼有了意识，将要毁灭世界一类的话。 不过就大众而言，这款人鱼实在顺心，很难有人拒绝。 这份珠宝设计便是master公司主动找上门的合作。 她们的人鱼太火了，以至于似乎真的有人把这个家居人鱼当成了家人。 也想为它们穿衣打扮。 master公司不愧是最会抓风口的公司，很快就开始推出各种人鱼服装，后来一些富豪也开始追求人鱼的奢华，为此master就找上了同样在珠宝上层圈子最有名气的山外楼。 有钱赚没什么不好的。 阿兰妮斯再仔细看了看这份文件，其实再就有秘书帮她确认过无误，她只需要签字就好，不过习惯使然。 她会反复确认一件事许多遍，直到真的发现不了问题为止。 这很累，不过她也不想改，有时候这会帮她很多大忙。 女人看到最后的条例，微愣。 赠送细则：master公司免费为山外楼提供五种不同的人鱼以便设计。 阿兰妮斯无意识敲了敲桌子。 签下名字。 本来就是已经谈拢的事情，确认一下而已。 至于人鱼…… 海城富人区，某栋平层别墅前停下一辆玛莎拉蒂。 阿兰妮斯在车内正在翻看最近送上来的稿子。 车门被拉开，她转头看。 一身白色原装出厂的家居人鱼正弯腰站在车外，抬手为她拦在车门顶。 “主人，欢迎回家。”连声音都还是默认的温柔御姐音。 第一次被人这样喊。 阿兰妮斯默默收好稿子，不自觉抿了抿唇。 她尴尬的时候就会有这种小动作，不过很少有人能看出来。 女人面色还是很冷静，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她是前天买的，昨天晚上十点配送到家后，就让它自动连接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设置，没想到这个人鱼还会上来迎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阿兰妮斯捏了捏眉心，她的作息其实很健康，每天晚上十点钟就会睡觉，所以连说明书也没仔细看就入睡了，依稀记得有那么个功能。 “BOSS？”驾驶座的司机开口问。 女人惊回神，低嗯一声，“你回去吧。” 她提包低头下车，下意识避开了人鱼的手。 还是有点不习惯。 司机也知道最近人鱼的事，但她不过是阿兰妮斯的一个下属，没资格去议论领导的所作所为，很快就开车停入库。 她走后，别墅大门前就只剩下浅灰色西服的女人，以及一只白皙干净的人鱼。 嗯，光溜溜的什么也没设置。 阿兰妮斯很慢很轻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冷静。 她朝人鱼招了招手，“进去吧。” 人鱼湛蓝的机械眼瞳闪烁一下，跟上她的步伐。 回到家中，阿兰妮斯随手放下包，正准备换拖鞋，身后的白人鱼就风一样把她包拿起，挂在一旁衣架上。 然后打开鞋柜，帮她取出一双拖鞋，蹲下来自然伸手抓住她的脚踝。 瓷白的人鱼手稳稳当当托住女人骨节分明的脚踝，暖白和冷白相映，衬得阿兰妮斯常年不见光的脚也有了几分清透的血色。 她诡异地泛起一身鸡皮疙瘩，迅速踹开这只手。 “主人？”等温柔女声从那个人鱼口中说出来，略带机械感的音质才让她回神。 只是人鱼而已。 阿兰妮斯很艰难松了口气，但她还是抿唇，生疏地下了命令，“不用帮我，你先进去。” “好的主人。” 人鱼歪了歪脑袋，收回手，乖乖离开玄关。 不知道为什么，阿兰妮斯居然能从这冷感的蓝瞳里感觉到一丝疑惑。 怎么可能啊，这只是个人鱼。 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想太多，然后才松下肩膀开始换鞋。 但阿兰妮斯还是在玄关口深呼吸了一下，做足心理准备才进去。 因为，她等会要做的事有点难评。 女人走到沙发，人鱼很自然也跟着她站在旁边。 阿兰妮斯多看它一眼，慢条斯理摘下玫瑰胸针，又摘下金丝边眼镜。 黑发被眼镜腿勾出来一丝，很快柔顺滑下，垂回她发间。 女人像是彻底卸下防备，周身气质都软和下来，那股疏离感反而更浓。 她刚把眼镜放小心放在桌上，人鱼就像是触发了指令一样，从她手中接过眼镜，蓝瞳微闪。 那道带着电音的御姐音又开始响起，“已为您检索到家用眼镜盒位置。” 阿兰妮斯还没来得及说不用，这个人鱼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手抬在半空，转为头疼得揉了揉额角。 不是说很智能吗？ 怎么说话像漏电就算了，行为举止也呆板得像个傻子。 但是它走都走了，阿兰妮斯懒得再去把人叫回来，干脆解开了衣扣，把西服外套脱下，搭在一旁沙发背上。 她昨晚没来得及看完的说明书还在茶几上。 阿兰妮斯把书拿起来，打算现在认真看看。 「家居人鱼 1.全自动调节，您只需要告知人鱼需要设置功能，它会自动引导您进行设置。 2.为人鱼取名字会让它更开心哦。 3.您可以只把它当做管理家居的工具使用，也可以把她当作家人相处，智能家居人鱼，您最好的伙伴。 4.只要您回来，它会在任何时候出来迎接您，给您家的温暖。」 看来今天的迎接是最后一条。 阿兰妮斯皱眉，对这份说明书很不满意。 太简单了，都是些似是而非的废话，什么用也没有。 如果说明书都是这样的话，这让她很难对master这家公司有好感。 但她都已经决定好合作了，当然不会轻易反悔，阿兰妮斯摇摇头，把说明书放好。 人鱼已经完成了她那个呆呆的触发指令，重新回到她身边，蓝瞳静静看着她，像是等待着什么。 期待？ 阿兰妮斯又觉得有点奇怪，她怎么会在一个人鱼眼睛里看出来期待。 总不能是她最近加班加太多，看稿看出幻觉来了。 算了，这不重要，她朝人鱼招手，声音如清玉，“过来。” 人鱼听话蹲在她面前。 阿兰妮斯摸摸它的脸，这下是有点被惊到了。 软软的，像皮肤一样的质感。 其实刚刚被握住脚踝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 但是人鱼很冷，她又尴尬，根本没注意到碰自己的东西是软是硬。 “这么仿生吗？”她自言自语说着。 “主人有什么吩咐？”结果人鱼突然开口，差点把阿兰妮斯又吓了一跳。 她不太高兴抿唇，收回手，“我不需要你做太多，我的房间以及书房不能进去，其他的你就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好的主人。” 人鱼又闪烁蓝瞳，还是看着她。 阿兰妮斯这下是真是有点难说出口了，但她现在要说的，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纠结半天，她终于开口。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每天回来洗完澡，你要过来拍我……” “我……”阿兰妮斯被那双无机质蓝瞳盯着，越说越不好意思。 她抿唇，把人鱼的脸转开。 “拍我屁股。” 阿兰妮斯没有看见的地方，人鱼的蓝瞳紊乱了一下，闪过一堆乱码，但很快又恢复蓝光。 “主人有什么细致的要求吗？”这个指令太泛，人鱼又问。 阿兰妮斯有点说不下去了，可这件事都开了口，她更不想停下。 因为她买这个人鱼回来，就是为了帮她缓解过度需求症。 可能是从小到大对自己太过严苛，凡事都要做到最好，阿兰妮斯心里一直有很大压力，但是她为人冷静，又不知道怎么宣泄。 在反复苛责自己三十多年后，终于还是变态了。 她在某次自我解决的时候拍了拍自己的屁股，那一瞬间的快乐难以言喻，总之让她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不只体现在那方面，就连平时也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甚至只打屁股就完全能满足自己无处宣泄的需求。 太难以启齿，她当时就决定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本来是打算靠自己就行，不想找别人。 因为她其实骨子里很社恐，而且对人际关系深恶痛绝，冷淡疏离的表象不过是她对外的一层防御壳，可以很有用地隔绝很多不必要的社交。 在外面见这么多人已经够苦了，她完全不想在家里也要处理人际关系。 但是最近自己越来越没感觉，打起来也不顺手，她的心情忍不住开始焦躁，很多时候都差点压不住气。 更别提最近加班很多，她看得出来手底下的员工对自己很害怕，担心触了她的霉头。 阿兰妮斯叹口气，她也不想的，但是这种焦躁很难缓解。 好在master公司的合作让她发现了新大陆。 找个人鱼确实轻松很多，而且就是一个工具，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方便多了。 当时和master谈好之后，她就在官网上下单了一个最基础的款式。 反正就一个用处，没必要调这么多花里胡哨的。 “主人？”见她半天不回答，人鱼再问了一遍。 阿兰妮斯抖了下，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松开人鱼的脸，冷淡说，“先试试吧。” 她转身趴在沙发。 女人腰身很软，躺下就陷出一道弧度，臀部挺翘，她用手把头发梳了梳，往后撇，双手抱住抱枕。 冷润的眼睛看过来，声音轻得有点不易察觉的抖。 “你先试试力道，我会说接受程度。” “在老师眼里我送礼物，只是想在你身上得到东西吗？” 她的话缓缓带上一些哽咽，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发情期结束，女巫对她严厉批评的瞬间。 阿兰妮斯紧紧握住拳，目光倔强的看向奥莉安娜，深吸一口气。 “我明明没有那种意思。” 人鱼小姐几近要哭出来的语气碎开在女人的耳边。 “我只是想送给你礼物，让你开心。” 像是砰然一声不慎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糖果。 奥莉安娜愣在了原地。 第 93 章 死寂 很难形容她看见这条人鱼哭得那么伤心时，心里是什么感受。 奥莉安娜下意识先皱了皱眉。 自己也不太舒服。 她其实是想借这几句质问，来逼阿兰妮斯说出那些她猜测的东西。 例如表白。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阿兰妮斯压根没有那个意思。 这份礼物好像真的只是人鱼小姐心血来潮，在大街上给她买了点小惊喜，然后满怀期待地送给她。 “不用。” 阿兰妮斯秒答。 “你放门口就好。”她没有在人鱼面前展现自己风姿的想法。 说完这话，门口安静了好一会。 阿兰妮斯皱眉，正想出声问问这人鱼干嘛去了。 “好的主人。”门外才慢悠悠响起奥莉安娜的回答。 阿兰妮斯有点不爽，幸好浴室恒温，也就刚才一出来的时候冷了下，现在已经暖起来了。 她等过会才开门。 开了一点缝隙。 外面很安静，奥莉安娜已经贴心地离开了。 她稍微放松一点，拉开浴室门，把睡袍和浴巾捡起。 发现最底下还垫了张软布。 阿兰妮斯反应过来，刚刚没声，应该是奥莉安娜去拿东西垫衣服了。 怪贴心的。 她下意识想到，对奥莉安娜的印象因为这个小举动提升了那么一点。 有这么个智能家居人鱼也不错。 这想法还没持续多久，阿兰妮斯擦干净身子，拿起衣服刚打开就沉默了。 她收回刚刚的话。 女人向来冷淡的脸上莫名就涨了点红色。 阿兰妮斯捏着这件清凉过头的吊带，深呼吸好几下，才攥进手里。 这智障人鱼是怎么在她分门别类放好的众多衣服里，挑出来这件压箱底的过火睡衣的？ 这不是她自己买的，是某个朋友送的。 专挑她生日那天送的礼物，美其名曰在家里穿既能当睡衣，又能展现自己的身材，还很清凉，最适合她这种独居女性。 阿兰妮斯收到后直接把这件没多少布料的破衣服给丢到了柜子底。 鬼才会穿。 她想到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奥莉安娜能给她这么个惊喜。 阿兰妮斯冷着脸。 把吊带穿上了。 那也没办法，在光着出去和再叫奥莉安娜拿一次之间，她选择自己穿上再出去换。 她不太适应地扯了扯领口，柔滑的面料根本挂不住，又往下掉，露出半弧软腻的白皙。 幸好能遮住两点。 但也差不多要透了。 裙边更是挂在挺翘的臀部上，动作大一点都能飞到腰上，总之上不遮霞，下不掩玉。 阿兰妮斯照了照镜子。 女人个高腿长，常年穿各种西装长裤晒不到太阳，再加上平时保养得好，皮肤光滑冷白，就是最近工作太忙毕竟疲惫，能看出来一点点疲惫。 反而体现出那种年长者特有的成熟。 俗称，班味。 但是这个班味，在她穿露胸露腰露屁股的吊带的时候，荡然无存。 姜大 BOSS 在外积威多年，公司里的人到她面前都一个赛一个的听话，又因为天然的疏离感，她在非工作时间不喜欢和任何人多有交涉。 所以几乎每个认识她的人，对她的印象大多数都是些什么高冷，难以接近，严肃，很凶之类的。 但现在她的一世清明，就因为这件吊带败光了。 阿兰妮斯根本不敢走出这个门。 这人鱼突然抽的什么风？拿个睡衣都拿不好。 她抿唇，还是没把衣服脱下来，而是拿过刚擦身体所以有点湿的浴巾，披在吊带外面。 走出浴室。 阿兰妮斯大步往衣帽间去，高情商叫大步流星，低情商就叫鬼鬼祟祟落荒而逃。 她不走快点真的怕碰见奥莉安娜。 结果跨进衣帽间那一刻，阿兰妮斯心跳都差点停了。 金发御姐样的高挑人鱼站在衣帽间中间，巡逻一样扫描每一处地方，它脚边是一个被打开的柜子，有轻微翻动痕迹。 奥莉安娜真在里面。 送佛送到西，送人送上门，那她简直就是开火箭一样把自己送到了奥莉安娜面前。 阿兰妮斯今天这一惊一乍的，真是快把自己工作之后积攒的所有情绪起伏都用完了。 她捏住浴巾，闭了闭眼睛，声音听得出来不是很高兴，“你在这里做什么？” 金发御姐听见话转身，看样子应该是觉得自己很正常，还笑呢，“我在记录主人的衣服。” “我是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要随便乱动？” 阿兰妮斯声音很冷，淡漠看她。 奥莉安娜扫描到她冷冰冰的表情，系统瞬间开始运转。 检测到主人心情值为-50%，极度生气状态，分析原因：初步判断，奥莉安娜……翻她衣服？ 二次判断，主人不喜欢被人入侵私人领地。 悖论，主人已给予奥莉安娜除了书房及主人房间外的所有权限。 所以为什么主人要生气？ 奥莉安娜 CPU 有点发热。 “主人在生气吗？为什么？”奥莉安娜在主人生气了让它自己猜，还有继续分析烧坏 CPU 之间，选择了直接问。 “你还有脸……”阿兰妮斯脱口而出，教训到一半又停下来。 她回过神揉了下眉心。 算了，她和一个智障人鱼较什么真，又不是真人，没必要达成什么共识，只要能听她话就行。 “你出去。”阿兰妮斯直接命令。 奥莉安娜什么也没问到，但还是点点头，乖乖出去。 “等会。”阿兰妮斯叫住她。 “主人有什么吩咐？”人鱼唰一下又转身，认真看着她待命。 “下次不许拿这件衣服。”女人还是捏紧浴巾，不太方便地在衣柜里挑出睡袍。 她手里拿着一件，身上还穿一件，让人鱼不好分析指向。 “主人说的哪件？”奥莉安娜歪了歪头问。 “就……”阿兰妮斯停了会，抿唇看她，动了动浴巾露出肩膀那里的一条细带，“我身上这件。” 吊带是红色的。 大红色。 红和白相衬，让她肩膀看起来更加细腻，浴巾粗糙，扯下来的过程中还带了下吊带，这破衣服果然跟着滑下来一点。 阿兰妮斯感觉胸前一凉，连忙扯回来，包住自己。 “知道了吗？”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冷漠出声。 “好的主人。”奥莉安娜湛蓝的眼睛一直关注着她，默默把阿兰妮斯的一系列动作都录入系统。 并且把那件犯了天条的吊带也记录在案，打入冷宫文件夹。 作为一款智能家居人鱼，她当然要了解主人的方方面面，才能更好的取悦主人，照顾主人，成为主人最得力最贴心的陪伴者。 刻在芯片里的程序时时刻刻都在运转，奥莉安娜觉得自己的举动都是因为芯片。 人鱼没有发现，如果真是芯片控制，那她又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她回应完阿兰妮斯，就听话地离开了。 留阿兰妮斯在衣帽间松了口气，才把浴巾拿下。 被裹了一路的吊带沾了很多水，虽然不至于湿透，但是也生潮了，有点冷软贴在肌肤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那点身体上不一样的颜色就特别的明显。 衣帽间有落地镜，阿兰妮斯无意暼了一眼，没眼看。 她迅速换下来，披上睡袍，长袖睡袍包裹了身体，带来暖意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安全感。 阿兰妮斯其实很介意裸露肌肤，平时穿衣风格也都是保守的基础上，多加很多装饰，以达到展现自己公司珠宝的效果。 唉……她又叹了口气，就应该在顾姝送她这件吊带的时候就扔掉的。 想是这样想，但阿兰妮斯经过这次尴尬，也还是没扔，那条大红色小吊带也就躺在柜子角落里。 等待着以后或许有人又会把它拿出来。 穿好衣服就到了例行一拍。 说实话阿兰妮斯已经有点羞耻了，她现在看见奥莉安娜，就会回忆起那件吊带，光是想想就腰背发麻。 不过退却的情绪还是打不过身体的渴求。 阿兰妮斯走到客厅，朝角落里不知道在干嘛的奥莉安娜招招手。 “过来，奥莉安娜。” 说实话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人鱼的名字。 金发御姐猛的转身，湛蓝色的眼睛望向她，“主人，我在。” 阿兰妮斯诡异从她机械眼睛里看出来点欣喜。 现在的人鱼都能仿人都这种程度了吗？ 怪不得把真人那种没有边界感也仿进去了。 算了，反正不是真人就行，人鱼还是很不一样的，阿兰妮斯很安心于奥莉安娜特有的机械味。 她转身趴在沙发上，睡袍往上滑，露出一小截光滑苍白的小腿。 “还有就是……”阿兰妮斯正回头要和她说点注意事项。 但奥莉安娜就已经开始执行她之前下过的命令。 后腰被人揉按，女人抖颤一下，尾音变调，软吟出一声嗯。 她屁股微弹，麻意往腰间回旋，整个人都在哆嗦。 奥莉安娜跪在沙发前，湛蓝色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澄澈看着她问，“主人怎么了？” 手上按摩的动作却一点没停，还是昨天那个力道，也还是昨天那个速度。 身体早就记住了昨天的舒爽，几乎在这几个动作落下的时候，就开始有了反应。 阿兰妮斯肚子下面还压着一个来不及拿出来的抱枕，正好把她被睡袍盖住的腰抬高，对准奥莉安娜的手。 她忍不住难耐呼吸。 “你……”停手！ 但这句停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扩张至附近也没感应到那条人鱼的生命力。 终于在传送路线的第一个锚点上，女巫的魔法捕捉到了一阵熟悉而又蓬勃的气息。 奥莉安娜顿时睁开眼，所有魔法的力量都散去，金发也慢慢垂落。 她的脸上滑过一瞬浅淡的愣然，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久远的记忆。 这条人鱼看过的游记里就很清晰地记载过锚点位置，所以应该是不会走错的。 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 空旷的客厅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又恢复了久违的安静。 奥莉安娜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做的事情简直是莫名其妙，而这样清晰的认知就让她更为恼怒。 女人原本纷乱的心跳，终于在此刻慢慢平复。 一点点死寂下去。 第 94 章 阴魂不散 她本就无所谓对方是走是留。 怎么现在反而开始在乎了？ 女巫一瞬间松下劲来，微弱的心跳声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因为这条人鱼而过度紧张了好几天的心神，也随着对方的离开舒缓。 算不上舒缓，或许用落寞来形容更加贴切。 只不过女巫是不会承认这个词语的。 她默默收敛了自己的思绪，回到矮桌前坐下。 桌面上仍是那一本摊开的魔法书，翻在最后一章，关于消影咒施放的要点和弊端。 再往后翻就已经到了结语，仿佛像两人的关系一样，在这本书学完之后也迎来了属于她们的结语。 “老板，master那边已经接受初稿了。”杜若文把文件递过去，轻声告知。 “好，我知道了。”阿兰妮斯点点头，打开文件确认无误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过，master的总裁还提出要约您吃饭。” 杜若文提起第二件事。 阿兰妮斯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思索。 “什么时候？” 她们目前有合作，对方提出交流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是没想到会提得这么早。 一般来说是这种工作性质的交流，都会在小样出来之后，双方约着谈一次，顺便商量下一步的事。 “BOSS，”杜若文显得有点为难，“不是谈合作，她是说……” 长发女人观察着阿兰妮斯的表情，把谨慎地把剩下的话说出来，“想要您的私人行程。” 俗称，私下联系。 山外楼的影响力很大，之前也有很多人想要约到姜大boss的私人行程。 阿兰妮斯捏住钢笔，轻皱了下眉头，这位master的总裁她其实并没有见过，当初的合作是项目经理去谈，她是老板，不需要每个工作都到场。 如果是工作上的约谈，她并不会犹豫，可是私人方面，她完全没有想和人交流的兴趣。 master的总裁，阿兰妮斯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陈亦澜，很年轻的一位女士，事实上她是个富二代，这个公司一开始也只是玩票性质。 圈子里大家都知道这位小祖宗玩得很开，最爱闹事，她的母亲很看不过眼，就将人塞进了自家名下的一间小公司里，逼着陈亦澜工作。 没想到这陈亦澜不知道是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居然突然研究起了人鱼，然后她又走了狗屎运一样地找到了许多优秀的研究人员。 迅速成立了一个组织，用着家族的人脉和势力，带动master发展起来，到了后面，master的成功已经能脱离陈家独立存在了。 大家谈起陈亦澜，总是会想到的是master，而不是陈家的二世祖。 说真的，阿兰妮斯不是很想见她。 这位祖宗就算是名声大噪，也依旧死性不改，她虽然在公司挂着职务，其实公司内部有请代理人，所以她本人其实是个吉祥物，在外面花天酒地。 这样的人要来见自己，准没好事。 而且自己也很不喜欢和人社交，之前的邀约都会拒绝，那这次也不会例外。 阿兰妮斯的直觉很准，果然在拒绝了对方一次之后，陈亦澜又锲而不舍地联系了她第二次。 “你就回复我工作繁忙，让她有什么很重要的事通过公司联系就好。” 姜大boss头也没抬地看着稿件，冷声回答杜若文的话。 “好的老板。”杜若文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boss不喜欢和人私下交流。 不然她还得认真帮她们张罗行程。 被拒绝三次之后，陈亦澜好像真的消停了，再也没有来找过她，阿兰妮斯这才放心，又投入工作之中。 最近深秋，快要换季入冬了，山外楼的老客户都找上了门，新客户也不少，单子很多。 山外楼不会草率对待任何一份珠宝，所以她也忙了起来，要在设计部把关。 接连不断的工作让她连轴转了好多天，根本没有空去解决自己的需求。 就连答应了奥莉安娜晚回要告知对方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晚归的次数多了，奥莉安娜就自动将她的回来时间按规律统计，可以精准在她快到家的时候出门迎接。 阿兰妮斯唯一放松的地方只有家里，在外的任何时候都是紧绷状态，展现出自己最冷硬强势的一面，不愿被人看出脆弱。 只有奥莉安娜可以看见。 黑发女人疲惫地靠坐在沙发上，眼镜都忘了摘，呼吸很浅，像是已经睡了过去。 “主人？”金发人鱼轻轻地在她面前蹲下，这么大一只窝在沙发前，也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别扭。 她手想搭在阿兰妮斯的膝上，可是想起来主人说不能乱碰，只能分开成在女人身旁两侧。 人鱼像是把黑发女人的小腿圈在怀里，湛蓝色的眼睛不断地记录对方一起一伏的小动静。 “嗯……”阿兰妮斯被她吵醒，半睁开眼睛，向下看去。 就落入那双像海一样温柔广阔的蓝眼睛里。 “你蹲在这里坐什么？”黑发女人不自觉轻嗯了两声，清醒了一点，撑起身，踹了踹她的腿。 奥莉安娜对她来说，比任何人都安全得多，只有在这种极端认主的机器面前，她才能做到短暂的放松。 因为人鱼比宠物更好控制，不会违抗她的命令，虽然一些不合时宜的关心会让她很不习惯，但是听起来也挺舒心的。 “研究表明，长时间在沙发上休息会影响脊椎，主人还是去房间休息比较好。” 奥莉安娜一板一眼地念出她检索来的内容，但是温柔的嗓音为这段话增添了一点人情味。 她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吗？ 阿兰妮斯有些沉默，她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结果指尖又撞到一块冷硬的东西，才发现自己连眼镜都没摘。 看来是最近太忙了。 忙到她连按摩的需求都很久没有满足过。 阿兰妮斯随手摘了眼镜，这段时间她真的被奥莉安娜养出了习惯，熟练地递过去给人鱼接着，反手搭在眼皮上，遮住了客厅的灯光 边叹边出声，气音很虚弱：“帮我放好，一会过来。” 奥莉安娜小心翼翼帮她放好眼镜，阿兰妮斯的手盖住了大半张脸，她只好把目光落在黑发女人红润的唇上。 “主人，还是像之前一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奥莉安娜觉得自己的CPU居然有点发烫的趋势，体内的数据流在飞速运转。 像是期待，只不过她还不能分辨出自己是在期待。 “嗯。”阿兰妮斯翻身，完全松懈下来的气质太过乖润，连凌厉的眼尾也微垂，透出一股脆弱。 而她的后背完全展现在奥莉安娜的面前，好像对人鱼一点也没有设防，只是静静地等着对方安抚。 “不要太重，我今天很累。”阿兰妮斯慢慢淡淡地开口，柔顺的黑直长发在背后铺开，她像一只舒展开来的黑猫，趴在沙发上任人抚摸。 “好的主人！”奥莉安娜很恪尽职守地录入她的要求，温柔地执行阿兰妮斯给她安排的任务。 明明之前可以忍不很长时间，可是这次只是间隔了几天没有试过而已，阿兰妮斯居然觉得这种轻微的力度比平时更让她有感觉。 平缓舒适的律动一刻不停，也像黑发女人的身体一样激动，她那么轻而易举地承接了奥莉安娜带给她的所有，每一份力度，每一次触感。 人鱼的按压恰到好处，阿兰妮斯能感觉到那种堆积感。 是她紧绷那么多天，突然在这一刻放松了，翻涌上来的排山倒海的欢愉。 迷蒙一点点充盈着她的大脑，阿兰妮斯就着这种温馨不算是激烈的力度，迅速释放了自己这么多天的痛苦难耐。 “停。”阿兰妮斯抱紧了抱枕，身体却抖得比之前几次更重力道的按摩还厉害。 她靠在沙发上缓息，声音压得很低很轻，只有肩膀和腰身能看得出来起伏。 奥莉安娜以为是自己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对，才让主人今天反应这么大，她很是抱歉地检索着补救措施。 搜索中，剧烈运动后，进行局部按压和拉伸，可以有效地缓解肌肉酸痛，缓解疲劳。 已录入系统，执行。 奥莉安娜湛蓝色的眼睛闪烁一下，温柔地问出声。 “主人，需要我帮您揉一揉，放松一下吗？” 她的手虚虚搭在阿兰妮斯臀部上方，但很乖巧的没有按下去。 阿兰妮斯一抖，想坐起身，反而让自己挨上了她，轻微酥麻的痛意因为清醒过来的理智开始反扑。 但是那种安心与愉快还没散去，交织在一起让她腰忍不住发软，喘了口气。 “不，不，我不需要。”　　温多林回想起刚刚老师的吩咐，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刻意把原因说出来。 “兰切斯特阁下来信说，让我们照顾一下你。” 是奥莉安娜说的？ 阿兰妮斯一瞬间愣住，那些本来就消散得差不多的气劲着时候又浅浅漫上来。 算不上多恼怒，但她又不想真的那么随随便便就消气。 那她成什么人了！ 人鱼小姐别别扭扭地嘀咕了一阵，才慢回她一个哦。 嗯？温多林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回去一趟再来会是这种反应。 红衣魔法师在心底轻嘶，很快就猜到什么。 难道是，阿兰妮斯被发现心思了？ 第 95 章 我突然发现 “她拒绝你了？” 温多林只能是想到这个可能，斟酌片刻还是询问出声。 她这话并不委婉一下子就戳中了人鱼小姐的痛处。 阿兰妮斯更难过了，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起伏，气得她心口发疼。 “这个女人就是想把我丢出来！” 她愤愤不平地抱怨，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竟然也没把事情说出来。 看这条人鱼的样子，温多林还有什么不明白，暗叹了一口气，却有些不解。 只是来学院而已，算不上什么危险的事情，可那位大魔法师阁下却专门写信过来，请求老师帮忙照看。 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可不像是拒绝啊？ 反而透露出来一丝宠溺？ 要不是过分关心，谁会有这种空闲浪费魔法卷轴只是为了捎个口信。 推开门的并不是她一直在等的阿兰妮斯，而是两个没见过的人。 故意凹出造型，连眼神和表情管理都自以为恰到好处的陈亦澜顿住，笑容缓缓消失。 “两位是？” 她笑不出来，在心底呵呵了两声，才勾起假笑。 女人松了眉眼，往沙发背上一靠，拽得跟二八五万似的，问起进来的李涵和杜若文。 陈亦澜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见阿兰妮斯，既然不是本人，她也没什么必要演了。 这才是二世祖真实的样子，目中无人，眼高于顶。 “我是公司的对接代表，陈总有什么问题直接和我说就好了，本来应该是和您那边的项目经理对接的，真劳烦您跑来我们公司一趟。” 李涵连忙把有关的资料都摆在桌上，尽职尽责地做起工作。 但她客气的话却在某些方面，微妙的扎中了陈亦澜的心。 劳烦？这不就是说她没事找事吗？ 陈亦澜在心底啧了一声，更不爽了。 “陈总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告诉我，我会为您代告boss。” 杜若文见她脸色不对，怕李涵被为难，又站出来说了些场面话缓和一下气氛。 好嘛，阿兰妮斯是派这两人故意拖住自己呢。 陈亦澜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一点都不想买账，就这样似笑非笑看着她们。 “我要找的事比较重要，说给你们听不太合适，只能找阿兰妮斯。” 她翘着二郎腿，抱臂内涵了一句。 “姜老板还真是大忙人啊，一早就没空见我？” 陈亦澜话里话外谁都不尊重，听起来就是一股欠揍的味道，让李涵心里直窝火，可这是客户，还是大客户，又不能得罪。 她咬咬牙，只能把气都憋住。 杜若文还好一点，她见过的神经客户多了去了，这点内涵算不了什么，面上表情依旧带笑。 其实她是打算自己和李涵把这个二世祖劝回去的，可是现在来看，应该是不可能了，这人摆明了就是不见阿兰妮斯不肯走。 气氛一时间僵住。 “你们先回去忙吧。”不过很快，阿兰妮斯就来到了门前，敲了敲打开的玻璃门。 杜若文回头，见她气定神闲，应该有把握，这才拉着李涵离开。 小秘书还在生气，见boss要直面这个欠揍的女人，心里有担心，又不好当着人家面说，只能心焦焦着被杜若文拖走了。 黑发女人等她们彻底离开才走进去，关上了玻璃门，将所有噪音都隔绝在外，同时也把会客室里的情况封闭。 “陈总没有解释吗？” 阿兰妮斯看不出生气，还是那样冷漠疏离。 “姜老板想听我说什么？”陈亦澜故意笑起来，把她的话往暧昧方向带。 “只要你想听，我什么都……” “山外楼并不介意终止合作。”阿兰妮斯直接打断了她。 “目前只是初稿，陈总如果有不满，完全可以及时止损。” 黑发女人气质凌厉，她谈判的时候表情很冷淡，原本就严肃的五官更加凌人，那副金丝边眼镜在这时候敛去了她的目光，让陈亦澜一时居然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您觉得呢？” 阿兰妮斯很淡很冷的笑了一下。 砰——这件事最后以陈亦澜摔门而出结束。 秘书们探头探脑想知道会客室里发生了什么，但这房间隔音修得实在太好，没有一个人能听见墙角，除了另一位当事人阿兰妮斯，所有人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但她们肯定是不敢去问boss的。 果然，打探敌情的重任，还是落在了杜若文的肩上。 “杜姐——”好奇八卦的时候，李涵又满血复活了。 杜若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去了。 “女士大义啊！” 长发女人没管她的贫嘴，只是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是她自己也想知道。 杜若文垂下眼睫，想知道boss在里面和陈亦澜说了什么。 “改合同而已，山外楼的利润涨了3%。”阿兰妮斯金丝边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光亮，坐在老板椅上随意告知。 “3%？这么多？”杜若文完全没想到。 “道歉礼。”阿兰妮斯轻敲桌面，那个光幕就收了回去，她抬头看向杜若文，心情很好开口。 “让设计部的轮流休息一天吧，最近加班辛苦了。” 秋冬转季的设计几乎都差不多要完工了，这时候放放假也没什么，有人看着不出问题就行。 这个消息一出来： “好耶！”设计部的欢呼声整层楼都能听见了，让其他部门的酸了好一会。 “我熬了好几个大夜，终于等到今天。”一个女生假哭说着。 小杨也忍不住抹去眼角乐出来的眼泪：“我在佛前苦苦等待千年……” “boss最近怎么越来越温柔了？居然还给我们放假。”也有疑问型人格感到好奇。 “管她呢，我们爽了就行。” 就这样，在设计部普天同庆的喜悦中，阿兰妮斯准时下了班。 走到公司停车场时，司机已经在等她，黑发女人忽然想起来什么，打开了手机。 指尖轻滑，点进了那个APP。 “主人我在。”奥莉安娜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 阿兰妮斯有一瞬间后悔自己戴着耳机。 温柔的声音就像是有人伏在她耳边低声轻语，带着一丝丝电流的失真，把奥莉安娜的关心隔着几公里的距离送过来。 太近了，比在家里还近。 昨天因为有陈亦澜在，她根本没心情注意这件事，那种羞耻感今天才后知后觉，一阵酥麻的酸顺着耳朵一路爬到耳下和脖颈。 莫名的，腰后也有一点点酸涩。 阿兰妮斯抿了抿唇。 耳机漏电？ 黑发女人选了最不可能的一件事来怀疑，强行忽略了心口那点怪异的悸动。 “我很快就回去了。” 可她却还是主动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回家时间。 “我知道了主人。”奥莉安娜那边还传来一道开门声。 “我现在等您。”就因为她一句话，人鱼已经打开家门，早早地来到门口等她。 奥莉安娜在系统的待办任务中，迫不及待地写上了划去了一项。 主人告知奥莉安娜回家时间。 周二：已完成。 周三：已完成。 两次了，人鱼蓝眼睛都比平时亮了一点。 “不用这么急。”阿兰妮斯看着她严阵以待的样子，都有点头皮发麻。 被这么认真对待莫名让她感觉到了压力，幸好只是人鱼，程序设定而已，换成其她人，阿兰妮斯估计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黑发女人想到这松了一口气，关掉了APP。 只可惜她这口气松不了多久。 一辆红色超跑就横拦在她面前，隔开了她走向自家司机的路。 “姜老板，今天心情真是不错啊。” 陈亦澜坐在驾驶座，手肘搭在车窗框上，笑眯眯地出声。 只是这话里多少带了点咬牙切齿。 阿兰妮斯看见她就心烦，原本对着奥莉安娜和缓的脸色都瞬间冷下来，没了马上就能回家的好心情。 “我就只有一个要求，上车，然后和我吃一顿饭。” 陈亦澜不是很友善地盯着她。 原来老师是这种不会说话，又一个劲对她好的性格。 搞得她还真以为老师不喜欢她了。 原来只是不好意思说。 阿兰妮斯像是恍然大悟一样，顿时解开了自己最大的心结，整条鱼都欢悦起来，没了刚刚的沉闷，又恢复了之前的热情洋溢。 她的变化太明显，温多林一眼就能看出来，几次想说，但看这条人鱼一心沉浸在幻想里的样子，又不好打扰。 直到送她下马车的时候，温多林终于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怎么了吗？这么开心？” 阿兰妮斯终于在她的询问里回神，心跳也渐渐缓和下来，但脸还是很烫，又羞又喜。 她嗯嗯了几声，有几分扭捏，不知道从何说起来。 温多林：“？” 半晌，阿兰妮斯才缓出一口气，声音里都是压不住的高兴。 “我突然发现。” “老师她好喜欢我。” 第 96 章 不想再错过 阿兰妮斯离开家已经过了两日。 或者说，才过了两日。 奥莉安娜取下单边眼镜，视野里被放大的材料也恢复了往常的大小。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药剂，目光竟露出一丝恍惚。 事实上她研究过不少要求甚高的魔药，有一些甚至要花费她几个月的时间，女巫从来也没觉得难熬过。 可是现在，奥莉安娜居然忍不住有一些分神，思绪已经不由落到了心底某个熟悉的身影上。 今天应该就是阿兰妮斯在学院参加典礼的日子，她本来是打算陪对方去的，所以就把最近一个研究的课题往后推延了一段时间。 只是没想到，这条人鱼不需要她的陪同。 大概是推得有点急了，阿兰妮斯稍微垫了垫脚，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站稳，刚要站回去，又迎上了奥莉安娜下一个动作。 啪——响声之后才是痛感。 力度很重，但酒精已经麻痹了阿兰妮斯的感官，这样的力道才最适合现在的她，才能满足她决堤的渴求。 黑发女人还是没能踩实地面，像一朵飘摇的浮萍，被人鱼的手温柔推举着撞在洗手台上。 阿兰妮斯想喊停，开口却只发得出一声声绵软的低吟。 “奥莉安娜，等……嗯……” 强烈的感觉冲击着她的大脑，她半睁着眼仰头喘息，顶灯打下，把她们交叠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 镜子里，黑发女人颤抖得厉害，耸肩承接着身后接连不断的拍打，清脆的响声和她的软喘交错。 而她背后的金发女人站得板正，认真观察她每一个反应，人鱼微微抿唇，姿态轻松，好像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但甩在臀肉上的力度却重得很均匀。 酒精的模糊作用让阿兰妮斯莫名觉得，奥莉安娜染了一层温暖的光晕，金发御姐穿得很周正，模样也很周正，而自己却狼狈不堪，红唇半张，根本忍不住吐露出那些细碎的吟哦。 羞耻感在这一瞬间比屁股上传来的快感还要强烈，阿兰妮斯腰间一阵发紧，整个人都绷直了。 “涂……”她大腿上一痒，有什么润润的东西滑落下来。 “嗯？主人怎么了？”奥莉安娜乖巧抬眼。 女人抑制不住的喘息声中，她们的视线在镜子里第一次对上。 阿兰妮斯瞳孔一缩，那里也一缩，短促地喘了两声，咬唇。 她狼狈地在原先基础上，又到了一次。 身后的按摩还在继续，黑发女人来不及尴尬，又快速被夺去了注意，一阵接着一阵的感觉将她拍在洗手台上，那双瓷白的手稳稳按住她的腰，断绝了她所有回避的动作。 “停下……嗯……”阿兰妮斯闭眼，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免得把接下来乱七八糟的叫声喊出来。 她刚刚紧绷的样子，其实奥莉安娜看见了。 主人说，如果她绷紧身子，自己就要停下。 但奥莉安娜也记得，主人有时候会口是心非，所以她做了一次试探。 假装没看见，继续完成指令。 金发人鱼在阿兰妮斯闭眼的时候轻轻俯身，靠近了她垂落的黑发。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不断闪烁着光亮，记录下她每一个反应的同时也在分析。 初次试探结果：主人并未反抗，并且身体高度回应，心情值稳步上升。 分析结果：部分违抗命令是可以存在的。 奥莉安娜露出一个温和浅淡的微笑。 她鼻尖埋进阿兰妮斯的黑发里，像是落下了一个吻，很快又直起身，继续着自己的任务。 “够，够了……”阿兰妮斯又一次冲到顶峰，她已经没有空闲再去捂嘴，只能双手撑住洗手台，指尖绷得发紧，脖颈绷直，拉出一条漂亮的颈线。 黑发女人止不住那些吐息，只能在断续的低吟中艰难地命令：“停，呵……停下……” 奥莉安娜终于停下来，乖巧地收回手，扶住她的腰从洗手台上下来，把人抱进怀里。 “好的主人。”她温柔地回答。 阿兰妮斯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自己站直了，她又晕又爽，顾不上什么戒备，软着腰靠在奥莉安娜怀里。 腿在发颤，黑发女人撑着人鱼的手臂，好半天才平复了自己抖得厉害的身体。 奥莉安娜对于她来说，早就已经是可以信任的范围，所以现在靠进对方怀里，居然让她生出一股安全感。 安心之后会是困倦，阿兰妮斯缓了口气，偏脸抬头，也不知道自己蹭到了哪里，闭眼带着鼻音开口。 “帮我洗澡。” 她的确是醉得厉害，才会说出这种话。 奥莉安娜能感受到她的鼻尖蹭过自己下颌，系统告诉自己，这种触感会引起痒。 人鱼收紧了手臂，把她抱住，又轻轻答应，“奥莉安娜会做好的。” 她开始帮阿兰妮斯脱衣服。 衬衫，胸衣，裤子，还有…… 奥莉安娜扶着她，手在过程中接触到了很多地方，柔软的触感带着暖意，不断通过手上的温度传导器传入奥莉安娜的系统中。 人鱼把阿兰妮斯扒得干干净净，然后才是扶着她，要给自己也脱了。 但是她没有手。 两只手都用来扶住阿兰妮斯了，根本没有空闲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 “主人。”奥莉安娜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微微皱眉看起来不太舒服的阿兰妮斯。 “嗯？”阿兰妮斯半睁开眼，靠在她身上，抬头疑问。 “帮奥莉安娜脱一下衣服好吗？”金发御姐湛蓝色的眼睛温润地看着她，声音像是安抚，又莫名带了点诱哄的味道。 “不然我不好帮您洗澡。” 阿兰妮斯下意识跟着她的话去做了。 黑发女人指尖搭在奥莉安娜衣服领口，皱眉艰难地解开。 “别动。”她冷着声音吩咐。 完全没动过的奥莉安娜委屈抬眼，“主人，我没动。” 没动为什么这么晃？ 阿兰妮斯揪住她的衣领，脸上显出不悦，微怒把她拽下来，“你在反驳我？” 奥莉安娜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手落在她的颈窝，然后是锁骨，再往下…… 主人的身体很漂亮，比例很好，触感也很好，奥莉安娜回忆刚刚的一切，差点忘记回答她的问题。 人鱼看出她估计解不开衣服了，牵起带着歉意的笑，“不用麻烦主人了，我来吧。” 奥莉安娜手轻轻一动，就把她托起来，分开女人的双腿抱在怀里。 她抚了抚阿兰妮斯的脊背。 “麻烦主人等一等。” 阿兰妮斯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就已经被金发人鱼抱进浴室内间，正皱眉打算开口问。 奥莉安娜却将她放进了浴缸。 恒温浴缸早早就放好了水，浸下去的一瞬间是热气裹挟着自己。 阿兰妮斯倏然伸手扶住墙，才稳住身形。 她腿弯跨在浴缸沿，背靠瓷白墙砖，奥莉安娜正站在她面前，浴缸的水汽遮掩了金发人鱼的神情，只能看见对方温和的笑。 黑发女人莫名感到一丝紧张。 也正是这下紧张，让她意识清醒了一点，理智稍微回笼。 刚刚……阿兰妮斯眼皮一跳，直起腰：“奥莉安娜？” “嗯？主人怎么了？” 奥莉安娜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只是她的动作却让阿兰妮斯生出慌乱： 金发人鱼正慢慢抬手，一件件脱下的自己衣服。 蓝色则是准高级魔法师，即学完了大部分或者全部的高级魔法，但还没得到导师评价的中级魔法师。 皇室的规定，晋升高级魔法师必须要得到学院的批准，起码在专修方向和魔法领域都得到良级评价才能通过。 高级魔法师则可以在专修方向继续深造，但成为不附属学院的独立魔法师则需要再次在专修领域获得导师的优级评价。 学院身份终身有效，也是魔法师的水平认证。 不同导师的评价也有高低之分，当初奥莉安娜还没离开梅里亚城的时候，多的是高级魔法师希望从她这里得到优评。 可惜没有多少个能成功就是了。 阿兰妮斯收回视线，放弃在这片人群里找那个熟悉身影的想法。 算了，惊喜肯定不会落在她身上。 想这么多干什么呢？ 奥莉安娜才不会来看她。 第 97 章 想把老师咬一口 典礼是由院长费罗兰女士主持。 这是一位严肃又优雅的女士，她穿着赤红色的魔法袍，脊背挺的很直，在站台上环视一周，只是说出两个字，“安静。”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魔力一样，落到了每一个新生的耳朵里。 阿兰妮斯也下意识的看过去。 一时间殿堂里都安静下来，新生们的视线都落到了费罗兰的身上。 院长女士满意地点了点头，才继续开口。 她讲的东西不多，大部分是学院内部的规定，以及一些课程的安排。 人鱼的表面材质与皮肤有点类似，非常柔软，微温，但就是这种类人感，让阿兰妮斯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放开我。”她想也没想就把奥莉安娜推开，脸色冷下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要碰我。” 阿兰妮斯很不喜欢与别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就算是人鱼也一样。 奥莉安娜接受指令，没有任何犹豫就松开了拥抱，往后退一步，“主人怎么了？” 女人按住奥莉安娜的肩膀往旁边一推，大步走回别墅，懒得回答。 她没必要对一个人鱼解释，只要能完成她的指令就行，这本来就是她买回人鱼的原因。 听话，不需要她顾及对方情绪。 她也没那个兴趣和其他人一样把人鱼当朋友相处。 奥莉安娜在后面默默跟上她，不停扫描女人的背影，智脑又开始进行分析。 明明系统检索告诉她，人类面对巨额工作时，最喜欢的应该是一个温暖和拥抱以及温柔的安慰才对。 为什么主人心情值从 75%降到了 25%。 计算中，初步估计主人心情下降原因是自己的拥抱。 奥莉安娜露出抱歉的神情，以绝对的距离完美跟在她背后两步远，开口道歉，“主人，是奥莉安娜做错了，如果您有什么不开心的，请和奥莉安娜说，我会改正。” 终于走进玄关，阿兰妮斯停下脚步冷着脸转身。 奥莉安娜又蹲下准备去给她换鞋。 人鱼一伸手就把她脚腕握住，设定好的程序让她非常熟练，迅速就脱下了对方的鞋袜。 “停。”女人没来得及阻止，只好赶紧抬起那只被脱干净的脚，踩在她手背上，把人鱼的动作踩住。 手还能动，但是怕把主人摔了，奥莉安娜就任她踩着，歪了下头问，“主人？” 人鱼漂亮的白金色头发很柔顺搭在肩膀。 她湛蓝色的眼睛在不经意间下暼，把女人干净白皙的脚也录入记忆系统。 正在保存中……已放入主人专属文件夹。 “你只是智能管家，我记得我没有给你开情感调解功能。” “下次别自作主张。”阿兰妮斯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股恶寒，把她手踢开，才弯腰自己换下鞋子。 她的藏青色西服刚刚被抱太紧，有点折痕，女人低头看一眼衣服表面，皱了下眉，把外套脱下来，习惯性自己去找熨斗烫。 但才转身，奥莉安娜就很自如地接过她的衣服，完全没有被她骂过的不悦，还是温柔微笑，“帮主人处理衣服是奥莉安娜的职责，让我来吧。” 人鱼的确是好，被怎么骂都不会有情绪。 比难搞的下属好多了。 阿兰妮斯刚刚因为她那些过界举动生出来的烦躁淡了一点，轻嗯一声，把衣服交出去。 她的声音不大，音色偏冷，但轻轻一个嗯字，听起来莫名透出点很难察觉的乖软。 不过配上她冷肃的脸，那点软就像是错觉，没能仔细听清就散了。 没关系，奥莉安娜再次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保存在系统中。 等以后再仔细分析。 金发御姐一边认真熨衣服，一边分出部分算力整理最近收录的碎片信息。 她打开其中一份文件夹，把刚刚截取那句声音转录其中。 文件夹名字是主人声音，包括了昨晚帮主人拍屁股时，对方发出的所有声响。 奥莉安娜作为一个人鱼，没有情绪值，但她在自己也没发觉的情况下，脸上笑意浓了一点。 她可以反复播放，进行综合总结，这样就能更好的分析主人喜好了。 阿兰妮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然也不关心。 今天出门太急，扣子是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怪不得有些发闷，女人单手解开一枚扣子，露出小片精致的锁骨。 她坐进沙发，拿了个靠枕垫在腰后，很疲惫地低叹一声。 其实今天那份报告，也没有那么差，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但是和 master 的合作很重要，如果对方用这个来发难，多少会影响山外楼的口碑。 所以阿兰妮斯才要亲自来扣细节，参与设计。 虽然她每年也还是会拿出部分设计作为山外楼的限量珠宝出售。 但毕竟身居高位，不需要在公司加班加点的设计，回家在自己工作室可以有更好的环境。 今天还是她最近两三年以来第一次加班。 年纪大，才加个小班就累着了。 阿兰妮斯靠着也不舒服，坐没几分钟又起来，捶了捶腰。 在公司那会站了很久看她们几个设计师画稿，腰也受不少累。 “主人，衣服好了。”奥莉安娜把西服收好，才走到她面前待机。 阿兰妮斯现在已经消气了，对她没什么感觉，干脆开口，“你去放个水，我等会洗澡。” 奥莉安娜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女人整个人都窝在单人沙发里，头发搭了小半在胸前，面容很疲惫，眼睛半闭，感觉快要睡过去。 “主人请稍等，我去放水。”奥莉安娜以最温和的语气开口，压低了音量，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阿兰妮斯不太适应这种态度，默默坐直了身子，“嗯。” 她不想再沉浸在这种奇怪的氛围里，于是轻敲沙发边，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幕，开始处理一些琐碎的工作。 奥莉安娜见她没有别的吩咐，转身去浴室。 过了会，她又回来，“主人，水放好了。” 阿兰妮斯工作的时候一般都很冷淡，回也没回她，等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之后，才抬头，“知道了。” 她目光藏于镜片之后，没有多少感情。 奥莉安娜把她的金丝边眼镜扫描了很多遍，才开口，“主人，需要我帮您摘眼镜吗？” 人鱼还记得她刚刚说没有自己的命令就不能碰她。 但是奥莉安娜可以问。 辛勤的劳动，都是求来的。 阿兰妮斯醒了神，皱眉本来想说不用，但是一看到她那张脸，话到嘴边就拒绝不了了。 女人目光微闪一下，偏开脸，声音冷静应她，“嗯。” 奥莉安娜得到指令，这才上前，半弯腰，白金发晃下一片，落在阿兰妮斯眼前。 很真实，也很柔顺。 那张脸更是死死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每一分都恰到好处，连后续懒得捏，所以导致面容留存的那点模糊度也更加突出奥莉安娜五官的优越。 阿兰妮斯很难忍住不去看她唇下自己不小心手抖点出来的一颗小痣。 姜大 BOSS 再一次感受到了网上那些人说这款人鱼太像真人了是什么意思。 的确很像真人，她面无表情地想。 耳朵被微温的类人指尖轻轻触碰，阿兰妮斯下意识有点抖，但她抿唇忍了下来。 很快眼镜被摘下，眼前开始变得模糊，阿兰妮斯戴眼镜纯粹是因为她散光，虽然还能看清，但看东西就像是加了一层柔光滤镜。 于是她面前的奥莉安娜就更好看了。 金发御姐直起腰，把眼镜小心折好放入眼镜盒。 阿兰妮斯根本不等她说话，就蹭一下起身走去浴室，脚步有点不易察觉的快。 女人双手搭在洗手台边，沉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半天才难以置信地捂住脸，再往上捋了下自己的头发，深深叹出一口气。 她刚刚在干什么？ 老大不小一个人了，怎么还被会被美色迷惑。 阿兰妮斯揉揉眉心，又想到在门外那个拥抱。 抛开一切自己的习惯不谈。 那个拥抱的确很舒服。 这不是重点，阿兰妮斯把这些想法压下，准备洗澡早点休息，她慢条斯理解开扣子，把头发包起，只有几缕碎发散下来，不太好放进浴帽。 女人淋浴后躺进浴池，放松了好一会。 腰处被热水泡得很软，感觉疲惫都有所缓解，就是坐着屁股还有点麻。 阿兰妮斯抬手搭在池边，蒸腾热气慢慢充盈了整间浴室。 女人面容模糊，白皙的肌肤被蒸出点点粉色，她又开始渴望。 因为之前找不到解决办法，一直在压抑自己，压得太久，仅仅一次根本缓解不了她多年的渴求。 现在很想。 阿兰妮斯揉了揉自己的屁股，阵阵叹息，在浴室里回荡。 等会儿出去再叫奥莉安娜帮忙。 想着想着水也慢慢变温。 她差不多就起来，跨出浴池。 一圈圈的水波跟着她的动作流出来，哗哗响。 女人满身水汽，正准备去拿浴巾擦身子，顿时僵住。 她忘记拿浴巾了。 有种东西叫做祸不单行，果然，阿兰妮斯又去看置衣架。 她不止没拿浴巾，连睡袍也没有拿。 刚刚因为太尴尬，她急匆匆就进了浴室洗澡，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没拿。 平时都是自己放水，当然会记得，这次是奥莉安娜放的，她就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 阿兰妮斯头疼扶额，一碰又是满手水，只好放开。 热水转凉后浴室的蒸汽慢慢冷却，肌肤上的水也带走了她的体温，阿兰妮斯摩挲了一下手臂，抿唇。 得叫人，但是…… 虽然人鱼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经过刚刚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阿兰妮斯莫名有点难以面对奥莉安娜。 特别是在自己这种什么也没穿的情况下。 很奇怪，如果只是打屁股帮她缓解，阿兰妮斯并不介意，但如果是这种坦诚相见的情况，她很难接受。 或许是因为奥莉安娜那张脸对于她而言，很难完全忽略。 在她反复纠结时，很巧合的，叩叩——浴室外响起两下轻巧的敲门声。 “主人，您睡衣还没拿，需要我送进去吗？” 奥莉安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依旧那么和煦。 阿兰妮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可能是觉得这个称呼不够珍重，起码够不上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人鱼小姐抿了抿唇又改口。 “奥莉安娜。” 这样的称呼女巫已经很久没听过了，这条人鱼长大后叫的次数也逐渐减少，让她不由露出几分惊愕的神色，抬眼看向阿兰妮斯。 人鱼小姐脸一点点开始变红，浑身上下都开始热起来，她紧紧盯着女巫精致苍白的脸，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对视。 现在她再也不会害怕女巫眼底的浓雾，甚至还生出许多探寻的欲望。 心底的激荡被勾缠着，拉扯着，一点点溢到她的喉间，完全压抑不住。 好像有点不够正式。 阿兰妮斯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腔，但再也不等下去，只想表明心意。 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甜，甚至还专门用上了人鱼的魅惑术，眼睛含着诱人的意味，黏腻开口。 “我喜欢你。” 第 98 章 好过分【营养液4k加更】 在经历了两次发情期之后，阿兰妮斯的魅惑术较之前有了质的突破。 只不过她之前一直都不怎么使用，少有的几次还是为了出去吃好吃的，才软乎乎地对着女巫撒娇。 奥莉安娜一时没有防备，居然真的被她冲击了心神，恍惚几秒，差点脱口而出某些不该回答的话语。 不过在出口的那一刹那，她就瞬间回过神来，拧眉看着这条人鱼。 “阿兰妮斯，你在说什么？” 女巫脸色冷得很难看，理智的回笼让她更加头痛。 无论是这条人鱼现在说的东西，还是她刚刚被影响后脑子里闪过的想法，都让亡灵女巫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她身形都抖晃了一下，揉了揉额角，太阳穴突突的跳。 “你从哪里听来的？”阿兰妮斯觉得离谱，没想到还能从杜若文口中听见这种话。 “哎呀我开玩笑的。”杜若文没有看她，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像是随口一说，“就是感觉你最近心情很好。” “公司里那群小姑娘一天到晚好奇你是不是谈了，我听多了就来八卦一下。” 她终于点好了自己想吃的东西，转过头撑脸，看起来很好脾气，但话还是有意无意回到刚刚那个问题“所以，真的谈了吗？” 杜若文掩盖得很好，给人的感觉也没有很冒犯，但阿兰妮斯还是觉得不舒服，她扫码点单，先是澄清谣言，“没有。” “我没这个空，也没这个闲心。” 然后就是属于领导的敲打了，“她们很闲？没事做我可以多给她们安排点任务。” 阿兰妮斯冷淡说，“我不是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杜若文轻轻嗯了一下，才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我回去帮你说说她们，别为了这个生……” 她没说完，阿兰妮斯就已经猛地一下躲开她的手，反应太大，甚至拖动了椅子，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周围的人都被吵到，纷纷转过头看她们。 阿兰妮斯一瞬间就社恐犯了，更加紧张，抿唇，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下意识抱臂摩挲了一下手臂。 她朝周围轻轻弯腰，开口，“抱歉。” 其他人见没什么大事，就没再关注，阿兰妮斯感觉不到视线后才好一点。 “你……没事吧？”杜若文的手还僵在空中，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露出点尴尬。 “我没想到你……”她也很抱歉地看向阿兰妮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肩膀。” “没事。”阿兰妮斯摇摇头，慢慢放松自己。 她们两只是合作伙伴，平时都处于人与人相处的正常距离，就算是工作上有时候碰到，阿兰妮斯也不会突然这样，所以杜若文没想到她这么抗拒。 阿兰妮斯在工作场合的确不是很在意和别人接触，对于她来说，工作空间和私人空间就像是两个世界，上班的时候和别人接触都是正常范围，工作需要，她不会觉得难受。 但是下班之后就是她的私人时间，这个时候和任何人接触都会让她很难以忍受。 杜若文简直是歪打正着，一脚踩进她的雷区。 阿兰妮斯坐回来，沉默地点了火锅。 经过这件事，今晚的饭吃得并不怎么愉快，两个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样，静静吃完了自己的饭，然后起身离开。 太安静了，杜若文跟在她后面，有点想说什么，但是又不好说。 等快出了商场，她才赶紧追上去开口，“我送你回去吧？你也没开车过来。” 阿兰妮斯停住步子，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悄悄松了口气，冷淡回答，“嗯。” 她一直在尴尬，反复回想刚刚被碰到的感觉，越想越难受，没注意就走得很快。 杜若文好不容易找到能赔罪的机会，感觉带着人上车，她启动车子才小声叹了一下。 出师不利。 一路上也很安静，安静得像是闭了麦，没有人开口说话。 阿兰妮斯坐在副驾驶上，偏头看着车窗外面掠过的霓虹灯光，手还是搭在手臂上，不肯松开，感觉只有这样才能带来一点稀薄的安全感。 杜若文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了她很多遍，几次红灯想开口，纠结来绿灯又亮了，只能专心开车。 她作为秘书，是知道阿兰妮斯家在哪的，也不需要问，杜若文这时候突然觉得还不如不知道，就能借这个开启话题。 但现在她就像个司机，真正的送领导回家。 长发女人有点不爽地皱了下眉。 现在吃完出来已经不是晚高峰，不堵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她们吃了很久，到阿兰妮斯家都快九点了，回去洗漱一下就要休息。 阿兰妮斯揉了揉眉心，莫名觉得这顿饭很累，甚至以后也不是很想在和杜若文出来。 “到了。”杜若文终于能说话，但只剩下告别，“提前和你说，晚安。” “嗯，你也是。”阿兰妮斯不想和她说这些废话，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一伸腿，身体才出了一半，就对上那双熟悉的湛蓝色眼睛。 她僵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人鱼这么晚还在等自己。 奥莉安娜就站在别墅门口，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因为没有记录杜若文的车型，她并不知道阿兰妮斯在里面，刚刚车在门前停下她也没上去迎接。 没想到主人居然从这台车上下来。 金发御姐整个人鱼都像是活过来一样，原地启动，大步朝她走过来，声音温柔中透露这一丝欣喜，可惜被这秋老虎的晚风吹散，听不太出来。 “主人，欢迎回家！” 她什么也没问，像是一只大金毛，璀璨的白金发柔顺披肩，眼睛一直盯着阿兰妮斯。 然后伸出手，想要扶人。 “沉绯，这是？”车里，杜若文一眼就看见了奥莉安娜，master家的仿生人鱼有远超于当前其他技术的成熟，所以不认真对比，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人鱼。 又隔着人和玻璃看不清楚，杜若文顿时想起来那个谈没谈的问题。 没谈，那是暧昧？都住一起了，还叫主人，这……BOSS居然？ 早知道刚刚该再问问的。 阿兰妮斯终于想起来后面的同事，一瞬间尴尬在脑子里炸开，她深深吸了口气，抿唇，决定回去调整一下人鱼的称呼。 女人看似镇定地推开奥莉安娜的手，转身和车里的杜若文接受，“远房亲戚，小孩喜欢闹。” 人鱼的事，她不是很想让人知道。 阿兰妮斯后来理智回来的时候才后悔，这个智能家居人鱼很多人都有，只是她用来做那种事，其他人又不是，根本不需要藏的。 估计直说杜若文也不会怀疑。 但是她现在真的被尴尬冲昏了头脑，话到嘴边就说了。 反而让杜若文更加怀疑，长发女人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强行维持住体面，“是吗，那确实挺闹腾的，老板我就先走了？” “嗯。”阿兰妮斯目送她离开。 一旁的奥莉安娜，先是被她推开，又被她无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中途还不忘抬下头把杜若文和她的车型也记录下来。 整合分析中，称呼主人为老板，初步确定是下属，身份未知。 但对方出现后，主人对自己明显有反抗举动。 奥莉安娜眼睛闪烁了一下。 已录入戒备系统。 “你干什么？”阿兰妮斯这几天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家人鱼一时智能一时智障的设定，现在见她傻站着看自己手也不觉得奇怪。 这人鱼有时候就是这样，品控不好吗？ 阿兰妮斯默默决定等工作闲下来，带她去线下店检修一下。 “主人，欢迎回家。”奥莉安娜听见她喊自己，打开怀抱，又说了一次。 这是要抱她的意思。 阿兰妮斯很轻啧了一声。 还有一点不好，人鱼的程序设定也很鸡肋，每次回家都一定要和她抱一下。 女人刚刚面对别人的触碰明明那么抗拒，但是在人鱼眼巴巴看住自己的时候。 还是微微打开手靠进奥莉安娜怀里，环住人鱼的腰，“快点。” 奥莉安娜果然很听话，迅速回抱住她，“主人，欢迎回家！” 这次声音就明显能听出来雀跃了。 “你说三次了，可以走了吗？”阿兰妮斯想回去洗漱，没有注意到这点。 其实她可能注意到了，只不过第一次接触人鱼，也不知道其他人鱼是怎么样，就以为都这样，所以没有很在乎。 奥莉安娜完成程序，同时也把她身体数值记录了一下，才松开人跟着一起进家门。 回了家阿兰妮斯下意识就很放松，她整个人脸色都缓和下来，平时端起来的冷肃表情软了很多。 女人脱掉外套，拿了根皮筋把长发盘起来，边走边说，“你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不言而喻。 但是奥莉安娜不知道为什么，系统跟烧坏了一样，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她，而是主动开口说别的，“主人可以告知奥莉安娜回家时间吗？” “嗯？”阿兰妮斯很意外回头，盘发让她的冷白的脸全露出来，更加突出她凌厉的五官，但是黑色毛衣显白显瘦，衬得她多了点柔软。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阿兰妮斯有预感，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奥莉安娜绝对不会愿意来见她。 人鱼小姐想到这里，神色愈发落寞。 她本来以为，这次表白会是好结果的。 尽管女巫对她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但那些话仿佛就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疼到现在。 阿兰妮斯撑着脸，又有些想哭。 好过分啊 可为什么，就算奥莉安娜这么过分。 她也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欢呢？ 第 99 章 怎么可能放下 在来学院之前，阿兰妮斯想过很多种可能。 例如都能在这里学些什么，或者知道些什么。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里的老师讲课居然那么—— 枯燥且乏味。 第一天的魔法课上下来，她就已经昏昏欲睡了好多次，要不是一直因为奥莉安娜的事情伤神，或许她五分钟都忍不下去。 魔咒的原理书本上自然是有，台上的教授也会很清楚地讲解。 但她们都很爱讲述魔法史，或者说很爱讲述人类史，每讲到一个魔咒，总要先夸赞一番人类魔法师在其中的建树。 阿兰妮斯不知道其她人为什么能听得那么津津有味，但对她来说，这些东西简直无趣到她想睡觉。 在她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勉强从老师们字缝里挑出魔咒的讲解内容后，阿兰妮斯选择自己学习。 阿兰妮斯叹出一口气，暗想自己真是被养成习惯了，居然会下意识希望人鱼出来迎接。 她之前没买奥莉安娜的时候可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姜boss很不适应地抿了抿唇，才走进去。 几乎是在她走进别墅前院没几秒，家门就已经开了，奥莉安娜耀眼的金发出现在门口，远远地看见她回家，就已经快步走出来。 “主人欢迎回家！”她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样，见到阿兰妮斯就脱口而出这句话，张开手，求抱的意图很明显。 阿兰妮斯松了口气。 奥莉安娜没有问她为什么，果然还是人鱼比较让人安心，永远不需要解释，永远以她为先。 黑发女人无意识地露出一点笑容，眉眼软下来，那股冷肃的气质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好像只有真正脱下过面具，才会意识到不用伪装有多轻松。 阿兰妮斯走近两步，接受了她的拥抱。 柔软，温和，还有耳边的问候。 “主人辛苦了。” “嗯。” 阿兰妮斯没有抱很久，疲惫的心情就已经好了很多，松开她走进家门，“回去吧。” “主人需要奥莉安娜做什么吗？” 奥莉安娜看着她的背影，系统一直在高速分析。 主人提前回家，原因未知，晚归原因也未知，反推失败。 主人心情值40%，见到奥莉安娜后缓慢增长到75%。 分析中……预估结果：主人见到奥莉安娜很高兴。 想到这里，奥莉安娜忍不住笑了一下。 主人见到奥莉安娜很高兴。 开启环境分析系统，奥莉安娜继续搜罗可以找到的依据。 环境分析系统就像是人类的五感，可以辅助人鱼察觉到很多东西。 比如——主人今天身上有一种新的味道。 已检索，检索结果为香水，确定品牌，确定号码。 奥莉安娜系统迅速收录，并未在自己稀缺的收集库中找到对应信息。 不是那个之前来过的下属。 人鱼把这份信息记录下来。 是新的下属吗？还是谁？ 奥莉安娜分析不出来，只好放弃，但她将这股香味与阿兰妮斯晚归的原因联系在一起，等以后有更多线索再匹配。 “嗯……和之前一样。”阿兰妮斯一想到陈亦澜这个人就觉得焦躁，昨天才缓解过，现在的渴望又止不住的冒出来。 她需要奥莉安娜。 阿兰妮斯深呼吸，可是心里还是一阵阵的悸动，甚至藏了一点点恐慌。 黑发女人手有点抖，摘眼镜的时候都差点磕到。 奥莉安娜帮她接住了眼镜，很温柔地取下来，笑容和煦，“好的主人，奥莉安娜一定会做好的。” 阿兰妮斯目光落到了她嘴角下那枚小痣上。 这里实在是点得恰到好处，太过完美的长相容易让人心生恐惧，但是这枚小痣破坏了人鱼的完美对称感。 于是奥莉安娜看起来再也不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鱼，而是一位温柔漂亮的金发御姐。 阿兰妮斯很快收回了视线。 她不是很敢这样想，事实上对奥莉安娜的信任都是建立在对方是个人鱼上，如果把奥莉安娜当成真人，自己就会下意识的抗拒。 黑发女人有几分慌乱地撇开脸，坐回沙发上，捞过抱枕抱在怀里，不自觉地捏着那个小黄鸭抱枕的小脚。 “你等会不要出声。”阿兰妮斯找了根皮筋把她绸缎一样的黑发都绑起来，扎了个丸子头。 “还有……” “今天也重一点。” 机器而已，阿兰妮斯闭上眼睛，逼自己忽略掉那枚小痣。 奥莉安娜已经放好了眼镜才过来，看着女人躺好，正准备应好，但又想到主人的吩咐，就收了声，没有说话。 阿兰妮斯没有听见她的回话，心里的焦躁很难压住，疑惑回头：“你怎么不……嗯……” 奥莉安娜湛蓝的眼睛正巧和她对视，动作就已经下来，阿兰妮斯失去了所有力气，居然看着她低喘了一声。 黑发女人一瞬间觉得前所未有的羞耻。 背对着享受，和直视着承接，这是两种不同的体验，更别提自己刚刚还在努力地忽视对方太过像人带来的尴尬。 阿兰妮斯几乎是哆嗦着把快要溢出喉咙的所有软哼都死死压住，腰已经麻了，身体还在激动地回应。 那双湛蓝的眼睛始终没有移开，她的反应好像都被对方收入眼中，一览无余。 女人猛然转过头，脸埋在那个熟悉的小黄鸭抱枕里，低声喘气。 “……也别看我。” “不许看，以后也不许。” 奥莉安娜想回答，但始终记得她一开始的吩咐，只好乖乖地把头转到她腰后，看着自己的手。 她没有声音，让阿兰妮斯非常没有安全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看，可是自己已经不敢再回头了，只能在这种提心吊胆中承受着对方的力度。 这次的确比昨天重，缓解过一次的身体正好需要这样极端的刺激，清脆的响声在客厅里回旋，也没有遮掩地落入阿兰妮斯的耳中。 臀部已经不太能承受得住了，在匀速的摧残下发着抖，黑发女人耳尖是红的，脖子也微微有点染上粉色。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格外羞耻的原因，她居然比之前还敏感，很快就开始并腿，阿兰妮斯仰头，沙发对面是一个挂钟。 可惜她视线模糊，根本看不出来上面是什么时间，黑发女人很难耐地哼了两声，眼尾居然慢慢滑出来一点泪意。 应该没在看了吧？阿兰妮斯这样安抚自己，但没想多久又被快速的重力打散了，眼前波动难以聚焦。 “你……为什么……不回答……嗯……我。” 她边抽气边软喊，手背终于忍不住捂了嘴。 奥莉安娜很无辜地耷拉下眉毛，看起来有点委屈。 明明是主人不让她说话的，现在到底该听哪一个？ 人鱼的CPU越来越烫，怎么也算不明白这些一时这样一时那样的人类，不过她再纠结，底层正在运转的行动也不会停，依旧完美执行着最初的命令。 在阿兰妮斯最紧绷的那瞬间，她才慢慢停下来，认为已经结束，开口回答：“主人说奥莉安娜不能说话。” 女人僵住，半天才出声：“下次可以答应我，但不能问。” 奥莉安娜弯了弯眼睛：“奥莉安娜知道了。” 她照例在结束后为阿兰妮斯做身体检查。 “检测到主人身体极度疲软，需要奥莉安娜抱您去洗澡吗？” 阿兰妮斯闭上眼睛，把泪水都藏回去，软着嗓音拒绝：“帮我放水就行了。” “可是主人现在走不动路的。” 奥莉安娜很认真地告知。 明明看起来那样的冷漠，但细想起来对方的每一个举动，都是隐秘而妥帖的温暖。 阿兰妮斯觉得自己真的完了。 她捂住脸，没由来的很难过，非常难过。 昨晚其实是很想就这样彻底放下的，女巫那样不留情面的拒绝对她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这件事。 怎么可能放下，怎么可能割舍。 奥莉安娜根本就没有给她机会逃离。 第 100 章 新室友 阿兰妮斯把那张信纸妥帖地收了起来。 她在原地深呼吸了片刻，才把自己翻涌的心情给压了下去。 更加不想放弃了。 人鱼小姐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心底咕噜咕噜地冒出来酸涩又甜蜜的泡泡。 里面全是奥莉安娜的身影。 她不信，阿兰妮斯捏紧了拳头，回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 不信奥莉安娜真的那么无情。 如果对她没有任何的爱，又怎么会专门关照她到这种程度。 虽说被囚禁在了小黑屋里，但阿兰妮斯也有自己的乐趣。 圆溜溜的黑暗之眼不要能量一般满地滚来滚去，它们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白芒，然后蹦蹦跶跶地越出囚室，一个接一个地跑掉。 圣城虽说守卫森严，但圣女殿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在，奥莉安娜自身实力强大、又不喜欢被人打扰，反而给了阿兰妮斯可趁之机。 窥视的黑暗之眼融入圣女殿的各个角落。 不过，一连几日，奥莉安娜都没有回到殿中，连贝琳都不知去向。眼睛们悄悄地向其他地方拓张地盘，圣殿内部经过的牧师、骑士们似乎都行色匆匆，面色忧愁，仿佛有一团巨大的阴云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终于在某一日，临近深夜，奥莉安娜回到了殿内。 她身上服饰隆重，戴满了金饰宝石，映得她光彩照人，却不显落俗。 但一股深深的倦意却怎么也掩饰不去。 回到房中，奥莉安娜整个人骤然松弛下来，先是在门口呆立了片刻，才沉沉吁出一口气，走到桌边打开珠宝匣。 她一一摘下头纱、面纱，手链、臂环，腰饰与腰带…… 装饰除尽，仿佛这样就能从“圣女”的身份中脱离出来，喘息片刻。 角落里，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着没有睫毛的眼皮，似乎在匣子尽头捕捉到了一抹灿烂的红色。 银白色的纱帘被微风吹起，黛拉洒下浅蓝色的辉光，柔软光洁的床单被床上的人揉皱，奥莉安娜甚至还自己给自己施了个法，安定心神，这才沉沉睡去。 梦境是模糊的，一片混沌的黑暗。由于遭遇了重大的袭击，骑士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蚀，实力下降，车队便不能按照原定计划行进了，他们放弃了偏僻小镇的视察与传教，走大路、经各大主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光明圣城。 载货车队都被侍女贝琳带走，科洛也没法给阿兰妮斯穿小鞋，只能放任她与奥莉安娜共处一室，坐在马车的车厢内。 纵马跟随在车旁，科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好在这名人鱼实力低下又胆小如鼠，不会对圣女殿下怎么样的。” 车厢内，自奥莉安娜清醒之后，人鱼的脸上就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看向她的眼神也含情脉脉，很难不让人觉得，在那段未知的时间里，她们是否做了些什么。 再加上被科洛请求格杀时，阿兰妮斯也是一副不慌不忙，有恃无恐的样子…… 奥莉安娜略显焦躁地摩挲着指尖。光明教会的势力扩张，侵吞原本属于元素魔法塔的地盘，靠的可不仅仅是圣女巡礼与民间传教。 武力，才是永恒颠扑不破的真理。 由于人类共同的敌人——深渊的元素属性特殊性，光明教会本就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加上近年来风系魔法师们热衷于研究生活小妙招、传播八卦，他们的战斗力早就有所下降，在几场“友好切磋”过后，鲁斯敏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终于失去了笑容。 好战的圣骑士们身上光芒闪烁，在他们身后，站立着当世最为强大的牧师——圣女奥莉安娜，任何伤势都能在她手中治愈，在普通民众的眼中，这种掌控生死的力量可比任何一系的魔法都厉害得多。 圣女的车队驶出城外，但流言已被终止，圣女临行前的微笑与祝福似乎在提醒着鲁斯敏，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他们说圣女大人自然有圣女大人的道理； 他们说那名魔族能力特殊，是深渊研究出来的秘密武器，要带回圣城仔细研究审讯； 他们说这样危险的魔族，自然只有圣女亲自带在身边看管，才不会跑出来破坏大陆的安宁。 “听说了吗？法拉察的伯奇镇被魔族摧毁了，那里的人都死光了。” “太可恶了！多亏有圣女大人，我们才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我也听说，那天见到那人鱼的人，回去都受了诅咒，生了病呢！魔族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光明女神保佑！依我看，圣女大人要能把市面上所有的魔族都买下来才好呢，花多少钱都不要紧。说到这个，我准备去教会捐点钱，你要不要一块去？” “好啊好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的阿兰妮斯身上。 人鱼身高腿长，坐没坐相，好像这种生物随时随地都在搔首弄姿、摆弄着姿态，她的尾巴愉悦地轻轻晃着，见奥莉安娜看过来，就笑： “您在看什么，殿下？” 奥莉安娜便表面淡定、实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转过脸去，假装只是巡视了一圈。 谁知道人鱼仍不肯轻易放过她： “我知道您在想些什么。您一定很想知道，被魅惑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对吧？说起来真是可惜呢，您居然不记得了。那么不如就想想吧，您一定见过的，其他人被我们魅惑时的样子……” 奥莉安娜当然见过。 被人鱼篡夺了心智，如同原始发/情的野兽一般满心交/媾，最后在盛大的高潮中死去的人…… 那样的，那样的……怎么可能？！ “你撒谎！” 圣女的情绪难得地波动起来，面上泛起一抹薄红，转头怒斥道。 “您不如去问问外面那位骑士长大人。”人鱼还是笑吟吟的，眼波流转，那样直白的眼神看得奥莉安娜一阵心慌，“哦，不过，那样恐怕有失您的脸面吧？那么，再或者您也可以想想，为什么自上车以来，您总是揉着自己的指尖呢？” 那样隐秘的小动作被一语道破，奥莉安娜立马僵住。视线中的阿兰妮斯衣着暴露，丰盛肌肤如同皑皑白雪，让她禁不住地想，是否自己的指尖也曾在这片雪原中经过，留下过某些痕迹，所以才…… “砰”地一声，车厢车门开启，人鱼笑嘻嘻地走下车来，一点都没有被踢出来的狼狈之感。 但科洛却是明白的，他嫌恶又幸灾乐祸地看了只能步行的人鱼一眼： “活该！殿下早该这样把你丢下来才好。” 阿兰妮斯心情正好，也不与可怜的、刚在死神面前走过一遭的骑士长大人计较，她施法加速，“勉力”跟上车队，笑道： “骑士长大人可真是不解风情，白白浪费了这样英俊的一张脸呢。看着吧，奥莉安娜殿下过会儿还会把我请上去的。” 若是贝琳在场，一定很能体会科洛现在的心情—— 阿兰妮斯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实在是太可恶了！ 只见她跟车跟了一会儿——不过寥寥几分钟——便坚持不住了似的，突然一使劲冲到了圣女的车厢前面，攀住车沿踩了上去，直接蹿到了其中一头拉车的独角兽身上！ 全程目睹了这一幕的科洛差点没昏过去。 那可是独角兽！与十字花同为教会的代表、女神的象征的光明独角兽！ 一个刚刚使用了黑暗魔法、身上魔法波动都还未收敛完全的深渊人鱼，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骑了上去！ 别说是科洛了，其他的骑士们也面露惊恐之色，察觉到骚动的奥莉安娜掀开车帘，就看见了安然骑在独角兽小八身上的阿兰妮斯，皮甲长靴，和总是长袍曳地的牧师们不同，自有一股飒爽的英气。 她回头冲奥莉安娜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不是得意、也不是暧昧，似乎仅仅是因为骑在了独角兽身上，而感到纯粹的高兴。 奥莉安娜叹了口气，指尖又下意识地蹭了一下，最终妥协道： “行了，别坐在独角兽身上，你回来吧。” 周边的风有些冰冷，背景中人族语和深渊语混在一起，似乎很激烈，黑暗中不时炸开的白色仿佛烟花，一切都乱糟糟的。 法拉察的伯奇镇。 危险。 因为危机四伏，所以连风都变得刺人。 然后有人搂住了她的腰——大胆！可是话没说出口，被那样用力地一搂，危机感便如潮水一般退去，她们似乎在飞，感官里只剩下腰间的热度烫人，再抬起眼来，是因为有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她身上，低低一声闷哼响起—— 奥莉安娜抬起头，看见一名遍体鳞伤的人鱼，身上有暗系与光系魔法缠斗过的痕迹，唯独将她在怀中保护得好好的，安然无恙。 阿兰妮斯？ 见她看过来，人鱼也低下头绽开一抹笑意，她染着血的时候风采更盛，笑容总是更加动人三分，叫人分不开心神。 “别怕，阿雅。” “有我在呢，他们伤不到你的。” “阿雅……别这样碰我。” 奥莉安娜知道自己是被人鱼魅惑住了，不然，不会那样移不开眼。她的手碰到哪儿了？一定都是人鱼的错。堂堂圣女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呢？ 她的心连着她的指尖颤抖不已。 “若你有意识的时候，也能这样触碰我就好了。” 暧昧的低语并着微温的呼吸洒落在她耳边，不是深渊中的刺骨寒风，更像、更像……红月“爱拉”所拥有的温度。 这让奥莉安娜不禁想起某段过往——她也曾拥有过自己的红月的，在那她们被并称为“教廷双月”的遥远时节。 梦境里，奥莉安娜突兀地流起泪来，视线便与整个梦境一起模糊起来，所以当阿兰妮斯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的时候，她分不清那究竟只是手指还是一个个细密的吻。 “哭什么呢？”面貌模糊的人鱼轻声说着，连声线都变得飘忽不定，“阿雅现在是圣女殿下了，可不能再随随便便哭了。” “……”奥莉安娜听见自己冲着阿兰妮斯，念出了一个名字，乞求她道，“我不哭了……再亲亲我，再抱抱我吧。” 埃罗依没有拒绝，而是专心制作她最满意的作品。 “这个飞行器可以在学院里用？” 阿兰妮斯想起温多林提醒自己，不能使用传送魔咒的事。 如果不能直接传送的话，那么一个代步工具似乎就很方便。 “上了飞行课的话就可以。”埃罗依看起来懂得很多，顺嘴回答了她。 “课程好像是明天？我得快点做好。”她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影响到别人休息，转头就对阿兰妮斯开口。 “我今晚上都要组装它，不会关灯，你要是觉得吵可以出去。” 阿兰妮斯：“？” 这个人怎么回事？ 倒反天罡。 100-110 第 101 章 飞行课 “不行，我需要休息。”阿兰妮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 原本一会要花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埃罗依，结果这人沉默了几秒就答应了下来。 “哦。”埃罗依坐在地上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把这个轮椅给拼接完全。 阿兰妮斯：“？” 怎么这么好说话？ 但她懒得去想埃罗依为什么突然友好，人鱼小姐洗漱完就躺到床上，再读了两遍女巫给她的信。 阿兰妮斯越看嘴角笑意愈甚，心情也好了起来，她把信纸小心翼翼收好才躺下，盖好被子入睡。 唯一不习惯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张床了，毕竟她在塞尔多拉都是直接睡在鱼缸里，不过在梅里亚城适应了几天，她已经勉强能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带着美好的心情入眠，她很快就沉出了梦乡，嘴角笑容未消，看起来睡得很香甜。 床单与枕上的鲛丝巾都已濡湿，长夜未尽，重重纱幔中的女人却突然坐立起来，失神了片刻，才掀开被单往身下看了一眼。 梦境让她晕眩。 春/梦？旧梦？还是……只有高级人鱼才能做到的入梦？ 这究竟是她自己所思所想，还是某人有意为之？ 并不寒凉的夜晚，实力强大、百病不侵的圣女殿下却猛然打了一个寒颤。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梦境里发生的必定不会是真的，因为伯奇镇上时的阿兰妮斯毫发无损，别说伤痕了，身上更是一点血迹也没有。 一定，一定不是真的…… 奥莉安娜翻身下床，在黑暗之眼的注视之下，匆匆走进房间旁边的偏殿之中。 那里是女神的神像所在之地，眼球们晃了几晃，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跟着进去。 奥莉安娜的房间正下方，囚室之中，阿兰妮斯正盯着那串十字花猛瞧，她的眨眼频率和无数黑暗之眼的频率完全一致。 可怜的光明十字花，非但没得到光明元素的滋养，身边还时时守着一名魔族，这会儿又变得有些垂头蔫脑了。 魔族还要碎碎地念它：“真脆弱！一点儿也没有光明女神的风范。” 阿兰妮斯本以为，做了那样的梦，奥莉安娜很快就会来找她的，可没曾想这人不知是确实太忙，还是太耐得住性子，一直早出晚归，白日里不见人影，晚上要到深夜才回来，回来也不干什么别的，就专顾着睡觉，一醒又继续出门。 这样等了两天，人鱼只好再次入梦。 还是那个阴森的伯奇镇，科洛在前方英勇奋战，圣女大人却被人鱼魅惑住了，劫持到了一旁，人鱼的尾巴缠绕在圣女细弱的脖颈之上，尾巴尖尖轻佻地抵住她的下颔。 “奥莉安娜大人，跟我走吧。如今的教会还有什么值得您待下去的呢？背叛教会，背弃光明，选择我吧……我会让您体验到今生从未有过的自由与快乐。” 奥莉安娜那双总是清透的碧色眼眸中染上几层醉意，犹如红月的黄昏映在了她的眼底。 她还无力地挣扎着：“可是……可是……” 人鱼低下头，隔着柔软的羽纱，轻轻地吻她的耳廓，那种隔着布料的痒意反而更加细碎而不可忍耐，伯奇镇在她们身后骤然化作一片废墟，失去了一切声音与颜色，没有科洛，没有圣骑士，也没有影魔—— “没有教会了，也没有深渊了。殿下，您还不抓紧我吗？” 那只素白的手便依言紧紧扣上人鱼的皮甲。 圣女很忙。 即便是破天荒地留下了一名美艳的人鱼女奴，圣女也绝不是那种耽于享乐、行淫邪之事的人。 卡托里是个小国，圣女又身居高位，她很满意王国拍卖行的礼物这件事很快流传了出去，王室喜形于色，连日来奥莉安娜都在与他们洽谈修建分教堂、搜集拥有光系天赋的人才、培养圣骑士与牧师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教堂可不是说建就建的，教会也不是随便一个拥有光系天赋的人就能进的。对女神的纯粹信仰决定了力量的强弱，而许多平民其实都是泛信者，在偏僻的地方建立教堂，还往往需要从圣城抽调人手。 也就是奥莉安娜成为圣女之后，每年都会花大力气前往各个国家进行巡礼传教，信徒的数量才得以增加，教会的势力也才能够顺利扩张。 奥莉安娜在外交际奔波，阿兰妮斯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侍女贝琳是自圣城起就跟着奥莉安娜的老人了，忠诚度毋庸置疑，奥莉安娜也很信任她，有什么事都会将她带在身边，没有其他侍女能与她争锋。 然而，现在，贝琳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贝琳有多么看得起这个魔族——奴隶终究是奴隶，圣女大人即便好心不杀她，地位总也不会越过她去。 只是、只是，这名狡猾的人鱼，实在是太过诡计多端了！ 忏悔室的审讯结束之后，人鱼向她的新任主人献上了一文不值的忠诚，然后仰着脸展示了一会儿自己的美貌，就逐渐摇晃起来，假惺惺地晕倒了过去，正正好倒在圣女脚边，压住了圣女的裙摆。 奥莉安娜没被吓着，洁白的衣袍沾染上魔族下等的血液，她也不曾皱一下眉头。还是贝琳匆匆上前，把阿兰妮斯的身体从奥莉安娜脚边挪开，心中正直呼晦气，就听到圣女大人说道： “带她回圣女殿吧，住你旁边那个房间，好好看着。”红发黑角，一张带着明显深渊特色的脸，烈烈如同染血的玫瑰。 阿兰妮斯站在当今光明教会圣女身边。 当她的面容暴露在外的那一刻，数道惊艳而不怀好意的目光同时失神地射来，就连那风之塔的老者也隐晦地瞄了她一眼。 唤醒精神的圣辉洒落，回过神来的人们又开始唾弃起魔族： 一定是人鱼的魅惑天赋在作祟！ 似乎是早有准备一般，同样从林荫大道的另一边，骤然窜出了一排装备精良的圣骑士，严阵以待，与风系魔法师呈针锋相对之态。 奥莉安娜也难得一见地强硬起来，语气高高在上： “鲁斯敏阁下，我光明教会如何处置魔族，恐怕还轮不到你风之塔越权置喙吧？” 贪婪的目光在人鱼的身上一扫而过，老者鲁斯敏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周边传来哄笑声，鲁斯敏这是明摆着给奥莉安娜挖坑跳。 若她当众承认，便是坐实了流言，声望必定一落千丈； 若不承认，那鲁斯敏就有权力当场逮捕阿兰妮斯。 奥莉安娜却面不改色：“怎么，犹亚的这些学生，没有上过魔族课么？要是在一个人鱼面前都把持不住自己，将来还怎么前往深渊？至于她的身份……不用阁下代劳，她是教会的战俘，等回到圣城，自会交给圣裁庭处置。” 圣骑士们纷纷亮剑，一副沉重的禁魔手铐再次拷到了阿兰妮斯手上，科洛面色严肃、实则欢天喜地迫不及待地一把将阿兰妮斯搡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囚笼中，临走还不忘送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人鱼，你的好日子结束了！ 回到熟悉的牢笼中，阿兰妮斯熟练地调整好姿势，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啼笑皆非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奥莉安娜说话时的弱势从何而来。 ——“我会带你一起回圣城的。” 搞半天，是以这种方式？ 不敢反驳，贝琳低头应是，暗自咬牙。按照规矩，即便是魔族奴隶，平日里也是要关在牢中的，怎么能住进圣女殿，还要住在她的旁边？哪怕卡托里的圣女殿只是暂住，哪怕现在人手不足，由她来看管危险的魔族的确才是最好的办法…… 矮小的侍女吃力地抱起高大的魔族，白色长袍立马被弄得一团糟，阿兰妮斯双眼紧闭，看上去颇为柔弱可怜——低级人鱼就是低级人鱼，承受不住光明元素的折磨，光是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奥莉安娜大人才不是那种会被皮相迷惑的愚蠢贵族呢！ 贝琳内心骂骂咧咧、表面一本正经地抱着阿兰妮斯离开了奥莉安娜的视线。 作为圣女身边的侍女，贝琳自己也曾是圣女候选者，只是碍于现在的这位风头太盛，没有机会，她才放弃了等待，去到奥莉安娜身边随侍，说到底，她自己也不过是一名身体羸弱的光系牧师罢了。 真重！这样的人鱼，在床上岂不是会把人压死？ 偷偷使用着重力术的阿兰妮斯自然不知道贝琳的想法。 刚一踏进圣女殿，“虚弱”的人鱼便悠悠醒转，睫毛抖了两下，睁开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扫了一眼贝琳。 贝琳：“……”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兰妮斯就以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飞快跳了下来，在地上站得稳稳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哪里有一点重伤虚弱的样子？ 该死的魔族，就应该被光明女神全部挫成飞灰！ 奥莉安娜不在，贝琳给她穿小鞋自然是无比方便。魔族依靠黑暗元素生存、疗伤，但贝琳非但不给阿兰妮斯提供黑暗魔石，只让她凭借本身的恢复力恢复，还用光明元素在她房间门口上了一道锁—— 看管魔族嘛，这多正常，就算是奥莉安娜亲至，也挑不出错来。 身上伤口早已以不正常的速度愈合，阿兰妮斯百无聊赖地在门口进进出出，跳舞一般，丝毫没把那密密麻麻的莹白色光线放在眼里。她换了一身皮甲，依旧是紧身的款式，火焰一般的红色，在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那件白色长袍，整个人与教会神圣严肃的环境格格不入。 等到贝琳回来，她就坐在房间里，裹好衣服，冲着门外的贝琳笑，一副贼心不死、想要魅惑贝琳的样子—— 女神坚定的信徒自然不吃她这一套。 贝琳在她门口停下，仰着头，厌恶地道：“奥莉安娜大人已经忘记你了。等到我们离开，我就将你送到审判军那里去。” 离开？阿兰妮斯心中一动。她从深渊过来卡托里到底还是用时太久，已经不太清楚深渊目前的动向了。 当然，她嘴上还是说着：“怎么会呢？没有人能够忘记我，哪怕是奥莉安娜大人。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内容听起来像个怨妇，语气却笃定而高傲，让贝琳对她的厌恶又叠了一层：“你——收起你愚弄贵族的那一套，这里可是教会，光明女神注视着的地方！” 穿戴整齐，戴上华贵首饰，奥莉安娜的手在饰品匣中顿了一顿，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将摆在最里面的那样东西取出。 走出房门，她的步履逐渐坚定，笑容和蔼而庄严，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圣女奥莉安娜了。 而地底的囚室内，阿兰妮斯则是难得地沉思起来。 人鱼入梦，说到底还是客人，在梦境的一些细节上，是可以反映出主人的心思的——而奥莉安娜的两个梦境，心态似乎有着完全的变化。 一个荒谬的想法窜进人鱼的脑海。 奥莉安娜……她，不会，不会把她当做梦工具人使了吧？ 其实忽略这些害怕，在空中飞行的感觉实在很好，无拘无束，吹过的风很清凉，拂起她海藻一般漂亮的头发。 阿兰妮斯慢慢镇定下来，她慢慢飞行了一段距离，竟然真的克服了这种恐惧，她不再心悸，而是由衷地感觉到一阵畅快。 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仿佛让她回到了深海里，可以随意遨游，不会有任何限制。 她甚至还想再提升高度，体会一下高空的感觉 “不要再上去了。” 旁边忽然响起来声音。 阿兰妮斯转头看去，就见埃罗依随意坐在轮椅上，像是在调试着什么，那个椅子随着她的动作一高一低，又一种马上就要坚持不下去，散架的感觉。 看得人鱼小姐心惊胆战的。 “为什么不能上去？”她疑惑问。 “因为上面有魔法防御结界，我们撞上去是会被认为想要出逃然后处罚的。”埃罗依摊了摊手告知她。 “为什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阿兰妮斯是真的奇怪了，这个室友明明和她一起入学的吧，怎么跟在这里进修了很久一样。 第 102 章 亲嘴就好了 这是，阿兰妮斯不在的第十天。 遥远的塞尔多拉中心树屋里，亡灵女巫正在提取自己血液的成分。 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她自然不会浪费，之前积压的事项都被她一一完成，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自己的问题。 或者说，人鱼血的问题。 奥莉安娜记下了阿兰妮斯的发情期时间，虽然次数太少，很难断定，但两次具体的日期误差只有一周左右。 在这个区间范围内，距离再一次被影响，只剩下半年的事情。 虽然她不一定还会被强制发情，但这种事情当然是有备无患的好。 尤其是那条人鱼现在还对她抱有越界的心思。 奥莉安娜皱眉，用魔法感知分离好的液体， 她的血液并没有受到人鱼血的影响，完全可以正常分解，并没有人鱼血那样免疫分离魔咒的烦恼。 贝琳来到地底，为阿兰妮斯补给黑暗魔石的时候，顺便给她蔫巴巴的小十字花补充了点营养，然后一脸得意地说道： “看吧，我都说了，奥莉安娜大人不会再理你了。若不是有我，你这花肯定就要死掉了。” 阿兰妮斯自然不会在贝琳面前示弱，她眼珠一转，笑嘻嘻道： “你怎么知道奥莉安娜大人没有理我？她最近每晚可都回来住呢。我们做了些什么，当然不会让你知道。”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贝琳的目光便狐疑起来：“你怎么知道她每晚都回来？” “是啊，我怎么知道的呢？” 狱中的日子实在无聊，白天奥莉安娜不在，除了用黑暗之眼四处看风景、听八卦，逗一逗贝琳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曾想到贝琳是个传声筒——不过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她前脚刚随口说完，后脚就让奥莉安娜知道了。 于是，在入狱的第十天，阿兰妮斯终于等到了奥莉安娜的到来。 彼时阿兰妮斯似乎正在睡觉，听见响动，便懒洋洋翻身，隔着黑色的囚室石柱望向奥莉安娜，明明囚室简陋，她却硬生生地睡出了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势，整个室内都漂浮着一种属于人鱼的荼蘼香气。 奥莉安娜只犹豫了一会儿，没进去，阿兰妮斯就笑。 “怎么了，奥莉安娜大人不敢进来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暧昧语气叫人联想起那些荒唐的梦。 奥莉安娜便打开魔法阵，进入囚室。 “你进入了我的梦。”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的肯定句，圣女皱着眉头。 “殿下平日里就是这样审讯魔族的？这样可问不出什么来。”阿兰妮斯说，“不过呢，我是一个很配合工作的囚犯；那么，是的，我进入了您的梦，毕竟，伯奇镇的记忆若是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未免有些不大圆满。” “那些梦都是假的——” “当然，当然，细节上有一点小小的美化。” “你的身份也是假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 一双眼睛对上另一双眼，双方都心知肚明。最终还是审讯者率先打破僵局： “入梦是只有高级人鱼才能做到的事。”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为什么能被阿兰妮斯轻易地魅惑住——高级人鱼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上一次魔王派出的高级人鱼刺客，还是在六十年前，她在枕边刺杀了一名红衣大主教，致使那个位置至今空缺。 “高级人鱼可不会有我这样的角和尾巴。” 奥莉安娜却只自顾自说自己的：“高级人鱼的话，那必然就不会是黑暗之眼能派出来的了。你是魔王派出来的刺客，是不是？和伯奇镇上的那个影魔是同一批。” 她显然也很了解深渊。这是一个绝佳的刺杀机会。 牧师大都身体羸弱，即便是圣女奥莉安娜也不例外，她们的距离此时已然过近，以魔族的身体素质，哪怕阿兰妮斯只是一名低级人鱼，此时也足以瞬间击穿圣女的身体，铲除魔王心头的头号大患。 她是不曾注意，还是有所倚仗？ 还是最为擅长扫兴的贝琳站了出来，提醒道：“奥莉安娜大人，当心传染。” 她本还想说当心阿兰妮斯的刺杀的，然而对方的演技只有自己见识过，奥莉安娜并不知情，只好咽了回去，又说：“我去给她找点黑暗魔石来。”便匆匆地出去了。 奥莉安娜还是站在阿兰妮斯的床前没动。她自然是不担心传染的，也不知道贝琳为什么要那样说。 和光明魔石一样，黑暗魔石可是稀罕东西，在卡托里就更是，虽然教堂一般都有存货，但也不多，以奥莉安娜的感知，自然能发现，这个房间里没有一丝使用过黑暗魔石的痕迹。 这病，纯粹是苦熬出来的。 阿兰妮斯此时神志不清，再度沉沉地闭上了眼睛，贝琳也不在身边，这让奥莉安娜得以低下头来，仔仔细细地观察人鱼的脸。 是漂亮的，张扬而妖冶，宛如一朵红宝石雕琢而成的玫瑰，发了烧，就仿佛清晨的露水落在了上面，让人禁不住想要伸出手去采撷。 即便是病中，也依然诱人……或者不如说，正是这一缕病色增添了她的美丽。 明明是一张完全不同的脸。 可是她为什么偏偏觉得熟悉呢？ 贝琳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向来生人勿近的光明圣女，坐在一名低级人鱼的床边，主动伸出手，去试探对方的额温。 “奥莉安娜大人，黑暗魔石拿来了。”贝琳出声，拿着魔石走上前去，试图让奥莉安娜起来，换自己来“服侍”。 然而奥莉安娜十分自然地伸手从她手里接过了魔石。 贝琳：“……” 被子被往下拉了一点，露出阿兰妮斯没有好好穿的衣服，白袍从肩膀上滑落，垫在身下，魔族强大的自愈能力让她恢复得很快，身上的伤痕已经愈合成了淡淡的粉色。 奥莉安娜看了一眼，便又把被子拉上了，将魔石抵在阿兰妮斯的额头上。 没反应。 完全不吸收。 说到底，她们也不知道魔族是怎么用魔石的……应该就是这样用吧？平时不都是拿在手上，一捏就碎了吗？ 奥莉安娜换了很多位置，嘴唇，手心，甚至是人鱼头上那两枚尖尖的角，但阿兰妮斯就是毫无反应，黑暗魔石冒着黑气，让奥莉安娜觉得有些不快，偏偏又不能使用光明元素来抵挡，手心便开始发烫。 “没用。”奥莉安娜无奈地宣布，本想把魔石交还给贝琳，想了想，又还是自己收了起来。 “要我说，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交给审判军。”贝琳小声嘀咕，“这真是我见到过的最没用的魔族……圣城那边在催呢。” 听到贝琳的话，奥莉安娜怔忪了片刻。半晌，她严厉地斥了一声：“贝琳！”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与他合作，您在伯奇镇上就该是一具尸体了。这一点您有想过吗？” 阿兰妮斯闲适地坐在床头，尾巴轻轻拍打着枕头，反客为主，等待着奥莉安娜的回答。 出乎她意料的是，奥莉安娜向她看来，眼神和言语都同样直白—— “我想过，但我没想明白。” 又在征求答案了，人鱼操心地想，哪有这样审讯人的？ 她说：“有什么不明白的？爱——爱情是能改变一个人的立场的。” “爱”，这样的字眼从她口中吐露，轻佻而又随便，没人会相信一名人鱼的真心。 就像刚一说完，阿兰妮斯自己都笑了出来，侬艳的眉眼弯起来，双腿交叉，愈发显得漫不经心。 不可捉摸。 但奥莉安娜想，她或许可以试着赌一把。赌一把——就凭眼前的人鱼错过了与影魔合作刺杀自己的机会，那几乎是她能够被杀死的唯一机会。 她说：“在圣城，你不会再有杀死我的机会。不过，我也可以保下你。” “——只要你答应与我做个交易。” 堂堂圣女殿下，光明女神最坚定的拥趸，神在地上的使徒，与一名魔族做交易！ 阿兰妮斯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笑容，身体前倾：“好啊。是什么，说说看？” 「关于异化的解决方式： 1.消除法，用制作的药剂对人鱼血进行溶解以达到停止异化的目的，但后续的恢复需要少量多次地服用此药剂，并且需要严格按照剂量以及时间来饮用。 否则会导致异化进程迅速加快。 药剂配方：需要月影花根须三支，火蜥蜴的断尾一根，食蚁藤叶尖五片，长脚马血液三毫升。 制作方式为：先用月影花根须，食蚁藤叶尖辅以五十毫升水进行煮沸，析出其中汁水，并进行过滤。 再加入长脚马血液搅拌均匀，放置五小时后等待凝固。 然后点燃火蜥蜴断尾，放入凝固的半固态液体中进行融合，高度浓缩。 制作成功后加入中和剂，最后可得三十毫升的原液。 切记，只有早上日出后的十分钟内，以及晚上日落前十分钟内可以服用，一日只能服用两次。」 这个方法非常苛刻，奥莉安娜先阅览一遍，没有立刻动手，她习惯把全部事情都了解清楚之后，才会着手制作。 「2.融合法 人鱼的体I液，包括但不限于眼泪等液体，都可以产生出消解海之灵的物质，必要时候，可以请求人鱼提供眼泪，或者接吻」 啪—— 奥莉安娜一哆嗦把卷轴翻过来拍在桌子上，用的力太重，手都有点震麻了。 她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颤动，好几秒后才缓缓压下。 第一种方法对她来说不难，奥莉安娜想也没想就把那个所谓的融合法忽略，开始制作她的第一份药剂。 疯了才会用第二个。 第 103 章 提笔难言 而远在梅里亚城的皇家魔法学院中，上完了一天的课程，阿兰妮斯在桌前幽幽叹气。 “你干嘛呢？”埃罗依再第不知道多少次听见她叹息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皱眉质问她。 “埃罗依，你说要怎么才能让一个人不远千里来看你呢？” 阿兰妮斯把她恼怒的情绪直接过滤掉，自顾自地问出声。 这几天她和埃罗依逐渐熟了起来，在一同被教授骂的经历中玩出了坚实的友谊。 其实人鱼小姐也没有那么不听话，她只是实在不想听那些教授罗里吧嗦的说教。 埃罗依就更猖狂了，装都不装一下，直接在课堂上捣鼓她的小玩意。 一个走神，一个搞小动作，简直是各位教授里最烦人的刺头。 这些天阿兰妮斯也渐渐知道了埃罗依的身世。驶入闪金王庭，光明圣城已经遥遥在望。 在蓝月黛拉温柔的注视之下，一座纯白色的磅礴巨城映入阿兰妮斯的眼帘。 辉煌而神圣，光明女神的地上神国，将白昼化为永恒，黑暗无所遁形之处。 “哼哼！” 已经先一步回到圣城，出城来接驾的侍女贝琳叉着腰，俯身看向牢笼中的阿兰妮斯。 “别说圣裁庭了，光是住在这里，就有你好受的。” “好久不见，贝琳。” 牢笼内带着禁魔手铐的人鱼却仍是笑眯眯的，还在嘴硬。 她甚至还直呼她的名字！ 贝琳气坏了，忙问站在一旁的骑士长科洛： “科洛，奥莉安娜大人有说什么时候带走她吗？” “这个……”经过奥莉安娜的解释，科洛对阿兰妮斯的看法已经与贝琳有些不同了，这名魔族身上的确疑点重重，他迟疑着，“还没有指令下达。” “一定是你没问，”共事多年，贝琳可太明白科洛什么性子了，在圣女殿下面前，他就是那种打一下才说一句的闷葫芦，“我自己去找殿下。” 贝琳风风火火地走上前去，等奥莉安娜与其他主教们交流完毕，就忙问道： “奥莉安娜大人！贝琳等您好久了，听说您在犹亚耽搁了一阵。现在就将那名人鱼送往圣裁庭吗？” 她毕竟没有一路随行，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流言传来圣城——光明教会的大本营时，已经是第二个版本了。她只听说奥莉安娜他们在犹亚当众逮捕了一名作乱的人鱼，宣称要移交圣裁庭—— 那不就是阿兰妮斯吗？ 想来一定是这魔族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圣女大人终于醒悟过来，对她出手了！ 在贝琳期待的目光下，奥莉安娜愣了一下，似乎是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一般。 然后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不就是圣裁庭的一员吗？” 贝琳一噎。 在名义上，圣女大人的确是圣裁庭的一员没错…… 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浮现。 果然，紧接着，奥莉安娜便继续说了下去，思路显然很是清晰，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 “圣女殿中的囚室一直空置不用，也不是个办法，就先把她关到那里去吧。另外，把里面的光明元素都抽干净，拿些黑暗魔石进去，在我有空之前，不必审问她。” 圣女殿作为圣女的起居之所，圣女住在主殿，而旁边的偏殿则由侍女居住，也就是贝琳的住处。 主殿内连接着许多房间，听从阿兰妮斯的建议，奥莉安娜将她安排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位置。 但人鱼还嫌不够。车队离开卡托里王国，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阿兰妮斯才发现，原来她们的目的地不是西南无尽深渊，而是坐落在大陆中心偏东部、闪金王庭之中的光明圣城。 深渊异动频频，边境战事不断，巡礼之前，奥莉安娜才刚从圣城出来，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去，甚至还提前结束了巡礼？ 圣城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一般魔族，此刻早已经欣喜若狂了——能够埋伏在圣女身边回到圣城，潜入教会高层，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 然而阿兰妮斯消极怠工。 她只是圣女身边一个小小的玩物罢了，能获得什么有用信息呢？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虽然巡礼中断，但回去的路上，还是要尽可能地散布福音的，不用圣女亲自出手，贝琳和其他的圣骑士和牧师会完成这一工作。 于是，每当路经当地教堂，贝琳迫不得已离开的时候，主车上就只剩下了奥莉安娜和阿兰妮斯二人，以及两头在车前补充能量的光明独角兽。 奥莉安娜很安静，也很努力，她就当旁边的阿兰妮斯不存在似的，不是读书研究魔法，就是闭目冥想，不放过空气中一丁点贫瘠的光明元素。 阿兰妮斯就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她的侧脸，也不修炼，把一个不思进取的人鱼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那目光有如实质，像一只猫儿催促着主人快来看她、同她玩耍一般，直勾勾的，却又不惹人嫌，只让人想要把目光也投向她，顺应她的期待，回应她的期望。 然而奥莉安娜纹丝不动。圣城的空气中没有一丝游离的黑暗元素存在，魔族在这里的战斗力被降至最低，只能靠黑暗魔石苟活，因此，在圣城内豢养魔族也是许多贵族与教会高层的爱好。 科洛带着队伍去骑士团报到了，这些来自各大主城的精锐骑士们，将会成为审判军、远征军、守卫军中的中流砥柱。 贝琳独自看押着阿兰妮斯往城内走。 因为没有威胁，所以显眼的禁魔手铐已被卸下，阿兰妮斯身穿长袍，头戴遮阳帽，跟在贝琳身边，没有一丝陷入敌方大本营的窘迫感，反而闲庭信步，贝琳侧眼一看，她的脸上竟还带着微笑，简直就像回到了老家一般舒适。 清咳一声，贝琳恶狠狠道：“不要乱看！这里可是圣城。你知道自己要被送去哪里吗？” “不是圣裁庭？” “就是圣裁庭。那里审判的都是高级魔族，说起来让你一个低级人鱼过去，都是浪费了囚牢的位置呢，那里的光明元素之浓郁，说不定你都熬不到审判日，就直接死在里面了。哼哼！而且你也再也不会见到奥莉安娜大人了。” 贝琳威胁道。 “啊，可是在上次离别的时候，奥莉安娜大人对我可有话还没说完呢。”阿兰妮斯慢吞吞、笑微微地说着，满不在乎地刺激着贝琳，“而且我看这条路，也不是去圣裁庭的方向嘛。你要带我去圣女殿？” “当然……”贝琳猛然截住话头，神情一变。她突然发现，或许是身高腿长的缘故，阿兰妮斯不知何时已经走在了自己之前，看起来就好像正由她带领着自己前进一般—— “你怎么知道圣城的地图？” 这可是绝不能让魔族知道的机密！ “你猜？”阿兰妮斯的调子依旧慢悠悠的，听起来讨打极了，“圣城的地图而已嘛，深渊里大家都人手一份了。” “你说谎！” “我骗你干什么。” 阿兰妮斯步子轻快，依旧笑嘻嘻的。 她自顾自朝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不对，转头就看见贝琳呆立在原地，以一种夹杂着仇恨、惊惧与恐慌的眼神瞪着她的背影。 她似乎都可以从贝琳的脸上直接听见她的心声了： 怎么可能，圣城的内部地图怎么可能让魔族知道？ “好好好，我骗你的。”见势不妙，身为囚犯的人鱼连忙上前，去哄她的看守，“我不知道地图，魔族也没人知道地图，都是我瞎说的。” “那——那你怎么会知道路怎么走？”贝琳开口，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了，竟然带着哭腔。 “这不就只有这么一条大路嘛。”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去圣女殿？” “奥莉安娜早提前和我说了。”阿兰妮斯随口扯谎，还要习惯性地气一把贝琳，“她舍不得和我分开的。” 难得地，贝琳这次没有再气得跳脚，继续和她吵架，这位在阿兰妮斯看来算是小辈的年轻侍女，面上带着几分失魂落魄，沉沉地思索起来。 阿兰妮斯也没再言语挑衅她，而是乖乖地跟在她的身边，一直走向圣女殿地底的囚牢之中。 遭到冷遇，人鱼只好娇滴滴地开口，一把千回百转的嗓音，犹如浓郁红酒漫过脚面。 她的眼神瞄着奥莉安娜的那张柔软大床：“做戏就要做全套才是，哪有人宠幸一名人鱼，却不与她同床共枕的。” 奥莉安娜断然拒绝：“没可能。” 阿兰妮斯激将：“圣女大人难不成不敢？” 奥莉安娜不吃她这一套：“与敢不敢没有关系，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哦——”阿兰妮斯笑吟吟地拉长声调，“可我看殿下在梦里倒挺喜欢的嘛。” 那些午夜的绮梦就这样被阿兰妮斯提起，奥莉安娜胸中一滞，忙像急于撇清一般，怒道：“从今往后，不许再随随便便入我的梦了！” “若是能与您同床共枕，潘自然不会再去那些虚无的梦境中找寻欢愉，您说呢？”手抚上柔软丝滑的鲛丝床单，只需轻轻倚在床边，人鱼的存在就能为室内添上一抹旖旎气息，她面上浮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道。 “再说了，殿下不太了解人鱼吧？常与人鱼亲近的人，身上便会沾染上那名人鱼的味道，你们人类或许闻不出来，但这在人鱼之中，可是铁证。” “您要我去接近那些人鱼，但自己身上一点我的味道都没有，怎么能够取信于人呢？” 这是阿兰妮斯的杀手锏，奥莉安娜根本无法拒绝。 果然，奥莉安娜迟疑了起来：“真的？” 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为什么此前自己从未听说过？ “真的。若不然，您用个鉴谎术给我也行。” 鉴谎术是低级光系魔法，落在阿兰妮斯身上不痛不痒，奥莉安娜确认了她说的是真话，但同时也想起了另一件事—— “最开始在卡托里，为了接近我，你竟连受伤都装得出来？” “那怎么能叫装呢？”阿兰妮斯眉眼弯弯，“我的血可差点要流干了。” 奥莉安娜抿了抿唇，没再说出什么斥责的话来。她想起在伯奇镇上时，自己小心翼翼地将光明元素铺在阿兰妮斯周围，就连回到圣城将对方下狱，也嘱咐贝琳提前抽干囚室中光明元素…… 还不都是因为，在卡托里审问结束后，面前这个人直接就倒在自己脚边了？ “一定要上我的床？”奥莉安娜不死心，“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阿兰妮斯失笑：“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是让您身上沾上我的气味而已，离得近点就可以了。” “多近？” “不用特别近。” 阿兰妮斯一笑就止不住，整个人都发颤，压了雪的花枝一般，突然凑近奥莉安娜，在她发间轻嗅一口，呼吸洒在她耳畔，叫她痒得一下子往后退了半步，心中又莫名泛起一阵熟悉。 “就像这么近。” 该说什么呢？ 她呼吸也慢慢放轻，只是看着这张纸，却像是被奥莉安娜注视着一样。 这是要写给老师看的东西。 好重要。 重要得她连第一个字都要斟酌。 斟酌好久，难以用文字来表达出自己的思念。 她只好先慢慢写下了一句题头： 亲爱的奥莉安娜女士。 阿兰妮斯忽然顿住。 只是莫名想起，自己连字也是奥莉安娜亲自教的。 第 104 章 废话 阿兰妮斯深呼吸了一下，才把自己激荡的心情给压了回去。 她怕自己要是再这样想下去，等落笔的时候就只能写得出奥莉安娜的名字了。 羽毛笔在纸张上悬停，终于有了落下的机会。 「亲爱的老师。」 呀，完了，她怎么又重复了一遍。 阿兰妮斯苦恼地看了一下自己写的东西，却不舍得改掉这句话，只好继续往下写。 写信哪里有这么多规矩，老师不会介意她格式的吧？ 人鱼小姐哼一声，继续书写。 「我很想您。」 这样走过去，简直就像投怀送抱一样。 但奥莉安娜还是走过去了。 “可能会痛。”俯视着阿兰妮斯的脸，鬼使神差地，她说了这么一句，“控制好魔力，不要抗拒我。” “我不会抗拒您对我做任何事。” 果然不出所料，阿兰妮斯笑盈盈地接话，末尾还是重音。 但真正听到这话，奥莉安娜的思绪还是飘忽了一瞬，随即升起的第二个念头就是—— 若我要杀了你呢？ 她也这么说了。 而人鱼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次——那样暗火燃烧的眼神，让奥莉安娜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兰妮斯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讲。 她和一名魔族，能有什么话说呢？ 奥莉安娜想着，微微垂目：“我说过，我将暂时保下你。” 深入人鱼体内的魔力回旋，那暗系元素的储量令奥莉安娜既厌恶又心惊，她的眉眼也渐渐凝固起来，阿兰妮斯的实力比她想象中要强横得多，远远超过六十年前她的那位高级人鱼前辈。 她居然真不反抗？——“主人，我饿了。” 一开口就是重量级攻击。 这的确是人鱼会用的手段。 饶是冷静如奥莉安娜，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终于停止冥想看向阿兰妮斯，表情微微有些凝固。百年来死在她手下的魔族不计其数，人鱼也也不例外，活着的、陪伴在人类贵族甚至是某些教会高层身边的也有，但这确实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人鱼的把戏。 “……别叫我主人。” 向来空灵的声音都变得干巴巴的，带着一丝乱了阵脚的慌张之意。人们叫她大人、殿下，这些称呼她已经司空见惯，但唯独“主人”…… 说到底，在奥莉安娜的心中，还并未将人鱼当做自己的奴隶——人鱼真就没骨气到这种地步，如此甘愿在别人手下为奴为仆吗？ 心中这么想着，奥莉安娜手上却很诚实地摸出了一块黑暗魔石，投喂给喊饿的阿兰妮斯。 温热的指尖如羽毛一般拂过她的手心，好像只是不经意的碰触，毫不拖泥带水地拿走了魔石。 “主人对我真好，”人鱼一声轻笑，斜斜倚在车厢中，嘴上叫着主人，姿态却无比闲适，魔石在她手上碎裂，化为氤氲的黑暗元素漂浮在她周围，“为了我还特地带了魔石出来，这在卡托里这种地方可不好找。” “教会这点魔石还是拿得出来的。”奥莉安娜说着，皱了皱眉，一是因为身旁有如实质的黑暗元素让她本能地觉得不适，二是阿兰妮斯仍未改口，“你换个称呼吧，我不是你的主人。” “哦，原来奥莉安娜大人没有这种情趣么？” 纱雾一般的黑暗元素中，阿兰妮斯的脸庞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还是毫无阻碍地向奥莉安娜看来，微微拉长的尾音满是戏谑意味。 她从善如流地更改了称呼，只是不和旁人一样，称呼奥莉安娜为“圣女大人”或是“圣女殿下”，而是跃升至了贝琳的级别，跟着叫她“奥莉安娜大人”。 过于亲密。 “没有。” 奥莉安娜却没来得及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她平日里被贝琳这样叫惯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她飞快地回答了她，瞟了一眼浑身冒着黑气的人鱼，有些胸闷，便推开门走下马车，清淡的自然光照射进来，微风吹起长长的羽纱，流水一般消失在阿兰妮斯的视线里。 奥莉安娜下车后的下一秒，车内原本慢吞吞游荡着的黑暗元素便被立刻吸收一空，人鱼那张毫无病色的脸暴露出来。 阿兰妮斯的表情算不上好看。 只是一点游离的无主黑暗元素而已，对圣女而言完全没有威胁—— 但奥莉安娜这就下车了，连一秒也不愿与她多待。 在车内磨蹭了一会儿，阿兰妮斯面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餮足之色，便像是急于露脸献殷勤一般，也推开门下了车。 白袍吊儿郎当地挂在她身上，不系带子也不扣纽扣，像件披风一样在风中晃荡，完全遮不住紧裹住曼妙身躯的紧身皮甲。 附近几名守卫的圣骑士机警地向发出动静的马车投来目光，见到是阿兰妮斯，便面露嫌弃或憎恶之色，转头继续执勤。 阿兰妮斯停住脚步。 苍翠的森林边缘，教会车队停下休息，两头光明独角兽也得以解放，正一左一右地跪伏在草地上，将奥莉安娜拱卫其中，亲昵地晃着脑袋，发出嘶鸣。 奥莉安娜手上拿着一把角梳，正不急不缓地梳理着独角兽的鬃毛，熹微的月光仿佛一层纱幔，轻柔地笼在他们身上，静谧得如同一幅油画。 他们身周的光明元素无比活跃，光明独角兽天生就是女神的宠儿，它曾是祂的坐骑，也曾是祂的战马。它们是黑暗的敌人，没有魔族能够接近它们，哪怕一丁点黑暗元素在它们跟前也无所遁形。 人鱼似乎是踟蹰了一瞬，但为了讨好新主人，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靠左的独角兽率先抬起头来，看向阿兰妮斯。奥莉安娜梳毛的手顿了一顿，继而又面色如常地继续梳了下去，假装不知道阿兰妮斯的靠近。 给她点教训也好……圣女大人如是想着。 阿兰妮斯的高筒靴在草地上踩出沙沙的声响，她冲看向她的独角兽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却因为过分张扬艳丽的容色，而显出了几分挑衅味道。 偷偷关注着这边的圣骑士们都攥着拳头，在心中想着： 踢她！快去一脚踹翻这个不知死活的人鱼，小八！ 独角兽小八站起身来，而另一边正享受着梳毛的小九则是用水灵灵的眸子看了阿兰妮斯一眼，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 阿兰妮斯迎着小八走上前去，在高大的独角兽面前，她摇曳的身姿似乎显得不堪一击。 他们的距离愈发接近，连奥莉安娜都禁不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半转过头偷偷去看。 毫无疑问出身深渊、照理说应当受到攻击的人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微笑着伸出手，朝光明独角兽的头顶探去。 众目睽睽之下，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拢住那根莹白如玉、坚硬无匹的角——独角兽纯洁的象征，非高级圣职者不能碰触。 “这就是光明独角兽的角啊？也没有我的好看嘛。” 奥莉安娜开始庆幸起来——毕竟，如果不做这一手准备来制约阿兰妮斯，她就相当于在自己的颈侧放下了一柄铡刀。 光明的种子在人鱼的体内凝结，核心刻画着一个精巧复杂的魔法阵，如同精密的齿轮，只需轻轻一推便能开始运转。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你——”额间淌下一滴冷汗，显然，在暗系元素的重重包围中做这件事，让奥莉安娜很有几分吃力。 她的语气惊诧。 “你体内这是什么？” “殿下看不出来吗？” 阿兰妮斯微笑着，好像在体内埋下炸/弹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当然了，同样的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 奥莉安娜撤开搭在阿兰妮斯肩头的手，后退一步，眼神晦暗不明。 “当然是魔王的诅咒了。”见她不说话，阿兰妮斯只好自问自答，她耸耸肩膀，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您不知道吗？哦，也有可能，毕竟迄今为止，落入您手中的魔族都已经死了。您不会以为，魔王派我们出来，会什么手段也不做吧？” 奥莉安娜还沉浸在那阴冷而暴虐的暗系诅咒魔法中无法回神，说起来，通过阿兰妮斯的身体这一媒介，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魔王的实力。 “诅咒……会怎么样？” “当然是会死了。”阿兰妮斯说，“您总是问这些过于天真的问题。” 奥莉安娜无暇去细究阿兰妮斯话语中“总是”这样的用词，她问：“若是无法杀死我，你……就会因诅咒而死吗？” 圣女大人轻轻地拧起了眉头。 阿兰妮斯微歪着脑袋，一副没正形的模样，她看着奥莉安娜严肃的表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坐正了，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便凑近奥莉安娜眼前。 “您这是心疼我了？那么，若是如此——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您要在某人手下死去的话，殿下，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她不是在说笑。 奥莉安娜想。 果然，刺客还是刺客……她伸手握住了一柄锋利的双刃剑。 直视着阿兰妮斯那双仿佛能够吸食灵魂的眼睛，奥莉安娜没有退却，低声说道。 “不会有那样一天。” 女巫眉头皱得更深了，心底浮出一丝不悦。 但她不悦得太早了。 下一秒，空气中又浮出一封卷轴，甚至还在颤动，显然是很紧急。 要不是因为魔法印记不同，她就以为是阿兰妮斯闲不住，又给她写了一封。 但不是，这封信显然是学院的专属印章。 奥莉安娜皱眉疑惑，接下信打开。 信里的内容让她倏然冷下眼。 「尊敬的兰切斯特阁下： 您的孩子阿兰妮斯在学院中对别的魔法师恶意攻击，已伤害到两人，还请您明日前往学院进行沟通。 ——费罗兰」 第 105 章 烂摊子 学院里有一座废弃的尖顶教堂，曾经是教会用于宣讲的地方，但是后来划为学院的地界之后，就不再举行这个活动了。 再加上教廷的人不允许学院对其进行改造，里面的布置又不适合魔法师使用，所以慢慢就搁置在角落。 除了一些好奇的魔法师会来看看之外，几乎不会有人过来这个地方。 “所以她们就约你来了这里？”阿兰妮斯小声嘟哝着。 “可能觉得揍了我也不会被发现。”埃罗依鄙夷地补上一句。 “学院允许我们打架吗？”人鱼小姐疑惑问。 她根本就懒得看学生手册，对学院里的规则一窍不通，好在有温多林提醒和埃罗依带着，倒没有触犯什么很严重的律条。 “决斗和对决都可以，只是不能在对方不同意的情况下打斗。” 阿兰妮斯顿了一会，震惊看着她，“那你拒绝不就好了！” 阿兰妮斯完成了她的条件，自然就轮到奥莉安娜履行诺言了。 床上的禁制消失，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幕，奥莉安娜面上就有些不太自在，她试图逃避问题： “我先去洗个澡。” 但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她要做什么事，怎么还要和阿兰妮斯汇报不成？ 果不其然，阿兰妮斯就跟着说：“我也要洗。” “这里有浴室。”小八！ 你在干什么，小八！ 圣骑士们心中呐喊，就连奥莉安娜也终于松动了表情，微微张唇露出一抹讶色。 那可是光明独角兽，嫉恶如仇，魔族的绝对死敌——难不成阿兰妮斯不是人鱼？这怎么可能！她的尾巴，她的角，还有她刚刚吸收的黑暗魔石—— 然而小八就是没有发动攻击，任由散发着黑暗气息的魔族握住了自己的角，清澈的眼睛扑闪着，疑惑而好奇地盯着阿兰妮斯看。 真奇怪，这个人怎么也长角？ 让我再闻闻…… 独角兽低头去嗅阿兰妮斯，从其他人的视角看去，这一魔一兽的姿态便无比亲昵，一根巨大的白色尖角和两根小巧的黑色小角抵在一处，颜色对比分外鲜明。 奥莉安娜眼神微凝，站起身来，正要言语，远处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从小镇方向疾驰而来的圣骑士和贝琳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小八摇摇头，甩着蹄子不紧不慢地去找小九玩儿了，那个人很奇怪，但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贝琳翻身下马，动作对于牧师而言算得上利落，她瞟了一眼不知何故站在外面一副身体棒棒模样的阿兰妮斯，没有找她的茬，而是急匆匆朝奥莉安娜走去，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 圣骑士们也知道出了状况，严阵以待。 唯独阿兰妮斯孤零零地站在草地中央，无人理会。 看着贴在奥莉安娜身边、亲密无间的贴身侍女贝琳，善妒的人鱼暗暗磨了磨牙。 在奥莉安娜有条不紊的安排下，车队再一次整装待发，圣骑士分为两队，一队由贝琳率领，负责绕路押送货物，一队则由奥莉安娜和骑士长科洛带队，轻装前往前方隶属于法拉察王国境内、偏僻的森林小镇，伯奇镇。 奥莉安娜取道回圣城的路径十分神奇，不走大路，专走小道，就是为了顺路来这些偏僻的镇点传播福音。十几年前，她才在法拉察巡礼过，而像伯奇这样的小镇，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据贝琳说，这里的教堂不过兴建没几年，而唯一的那位本地老牧师—— 已经死了。 部下们行动起来，这时候，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鱼才终于敢凑上前去，眼巴巴问道： “奥莉安娜大人，那我呢？” 旁边的贝琳猛然呛了一口，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她才离开那么一小会儿，这个人鱼、这个该死的人鱼，怎么就连圣女大人的名字都叫上了？！ 大人，你管管她啊！ 然而奥莉安娜对贝琳内心的呐喊毫无所觉，她的视线正不可避免地落在阿兰妮斯身上。动作和语气都带着讨好意味，生怕被抛下一般，所以说话时身体是微微前倾的，紧身皮甲勾勒出完美的弧度，胸口那近乎刺目的一片雪白便拥挤地映入眼帘—— 哪怕是及时转过了眼，那一瞥的风光也已经挥之不去。 “你……”奥莉安娜想了想。按理说，前方是真正的魔族刺客，针对她的陷阱，她就更不能将阿兰妮斯带在身边里应外合。但鬼使神差地，她居然问道，“你对影魔有了解吗？” 阿兰妮斯躬身：“当然了，大人。” “那么你就随我一起走吧。” 似乎是自恃于实力，圣女大人还是决定将阿兰妮斯带在身边。再度启程的马车里没有了贝琳这个碍事鬼，阿兰妮斯和奥莉安娜相对而坐，她单手支着脸，笑吟吟地看着奥莉安娜，而不与其他人一般，连直视圣女的眼睛都不敢。 面纱之下，奥莉安娜的脸庞有些发烫，阿兰妮斯的目光虽然没什么侵略性，甚至有着令人讶异的平和，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和贝琳、和科洛等人都不一样…… 因为是人鱼吗？ 定了定神，奥莉安娜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伯奇镇有影魔作祟，甚至那影魔，就是专为刺杀圣女而来的，这一点，贝琳和奥莉安娜早已轻车熟路，一眼就能看透。 年迈的老牧师惨死在教堂中央，手脚摆成十字形，干涸的血液转为黑色，这是对教会的示威。 被悬吊而起的牧师脚下没有影子，显然是影魔的手笔。 和人鱼一样，影魔也是魔族的特殊分支，他们是深渊的精英刺客，只要有一片阴影就能栖身。哪怕是应付过很多同样的刺客，影魔也仍然令教会头痛不已，毕竟他们是人，而只要是人，脚下就会有影子，即使是圣女也不例外。 奥莉安娜为带上阿兰妮斯找到了一个理由。 “人鱼的魅惑术可以应对影魔。”她说。 理论上而言，她是对的，只需要在黑暗处看上一圈，人鱼就能将不受控制的影魔从黑暗中拉扯出来——前提是二者实力相近。然而眼下，阿兰妮斯只是一名低级人鱼，而能被派出来刺杀圣女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喽啰角色。 可奥莉安娜非要这么说，阿兰妮斯也就煞有介事地点头同意，声情并茂道： “您的命令就是我的方向；您的信念就是我的信条。” “……不要引用圣骑士誓言。” 奥莉安娜乜她一眼，却是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道。 “那你去哪儿？” “我去贝琳那儿洗，顺便给她交代几句话。” 阿兰妮斯拗不过她，只能目送奥莉安娜出门，那道故作镇定的背影一在视野里消失，人鱼便窃窃地笑出了声。 门外，奥莉安娜贴着墙壁，冷静下来后，自己也觉得荒唐。 她总不能一直去贝琳那儿吧？哪有主人被客人赶出家门的道理？ 这就和她们在来圣城的路上时，在车上发生的事如出一辙…… 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等奥莉安娜终于做好心理建设，磨磨蹭蹭地回到房间，已经是深夜了，本该漆黑一片的房间中亮着荧荧的灯，这种魔法灯是教会与火系魔法塔的合作专利，可以切换冷光与暖光，而此时，照亮房间的正是一抹暖橙色的光亮。 阿兰妮斯正倚在床头，修长光洁的腿曲起好看的弧度，姿态慵懒地翻着一本魔法书，人族语编写的《光明禁咒：神耀天国之失传之我见》。 看到这一幕，奥莉安娜的心不知怎么突地就松了下来，阿兰妮斯似乎聚精会神，没注意到她，她便走过去，问道：“你看得懂？” 阿兰妮斯这才合上书本看向她，眼中映照着魔法灯的暖意，答非所问： “如果有深渊语版的就更好了。” “这是光系魔法书，”奥莉安娜滞了一滞，“你看的还是禁咒。”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人鱼笑嘻嘻地，把书本放在一旁，一个响指便熄灭了房内的灯，拍拍身旁的枕头，“好了，不要站在那里，该睡觉了。” 视线一暗，哪怕以二人的实力都足以在黑暗中视物，但感官到底与白日时不同，夜一下子静谧起来，月光织就的床单之上，人鱼身体起伏的曲线神秘而诱人。 明明是主人，奥莉安娜却仿佛与阿兰妮斯的地位倒转了一般，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铺，四平八稳地躺好。 “离那么远干嘛，我又不吃人。” 奥莉安娜往阿兰妮斯的方向平移一公分。 “再近点。” 奥莉安娜再次平移。 “这样可不够的，我白天不是为您演示过了吗？” 奥莉安娜：“……” 她已经能感受到身旁身体的质量，热度，深渊恶魔的鲜血也是红色的，体温也是灼热的，会呼吸，有生命，活生生的另一具躯壳，若是忽略她的角、尾巴和属性，几乎与人类没有什么差别。 在此之前，奥莉安娜从未与谁同床共枕过。 窸窸窣窣地，一只手朝她揽了过来，不是尾巴，而是手，除此之外，阿兰妮斯身体的其余部位的确没有再接触她，她们泾渭分明，却像极了紧密相拥。 独属于人鱼的香气朝奥莉安娜的鼻尖席卷而来，质感是厚重的，如一层馥郁而强势的香料，这样压过来，却意外地有了几分安神功效。 “睡吧，”思绪飞速下沉，仿佛跌入一个柔软又轻盈的气泡中央，耳边阿兰妮斯的声音也低了下来，轻柔和缓，一如窗外的月光皎皎。 “我不会对您做什么的。” 奥莉安娜戴上那顶银紫色的魔法帽，把璀璨的金发都掩盖在帽檐下，身穿一件纤长的黑色大披风出了树屋。 她的领口别得整洁，面容端肃，脚步匆匆只是让她的衣摆稍微飞扬，却不影响女巫平稳的脚步和身影。 终于，她赶到院长办公室，垂眼推门而入。 晚风没有沾在她的身上，只是被推门的动作带进来了一点。 奥莉安娜一抬眼，本来是想和费罗兰打一声招呼。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的目光第一眼竟然集中在旁边沙发的身影上。 海藻一般的红发很耀眼，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了，再看也依旧惊艳。 她顿住。 视线忽然就撞入阿兰妮斯倏然亮起的璀璨眼睛里。 第 106 章 你还好吗？ “老——”阿兰妮斯下意识就想喊她，高兴都快要溢出实质了。 但奥莉安娜直接错开了视线，走进来看向费罗兰。 “费罗兰，发生了什么？”女巫解下披风，把魔法帽搭在腿上坐下，对院长女士询问。 她直接喊了名字，费罗兰也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满，反而是叹出一口气。 “斯兰卡家族的那个孩子过来和我举报，阿兰妮斯在别人对决时，暗中对她进行了攻击，致使她受到重伤，同时还误伤到了另一个孩子。” 费罗兰的解释很客观，只是因为刚刚被阿兰妮斯顶撞过，语气上有些不悦。 亡灵女巫闻言回头，就看见那条人鱼坐在沙发上发呆，一见她望过来就马上回神，扬起笑脸对着她傻笑。 奥莉安娜：“” 她没看两眼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试试就试试。然而另一边，阿兰妮斯却是贴心地用尾巴缠住圣女纤细的腰肢，悠哉悠哉地将圣女拖入了黑暗之中，远离战团，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还火上浇油地高声提醒科洛： “科洛，加油！他还要分神控制黑暗天幕和黑暗囚笼，他打不过你的！” 搞不清楚阿兰妮斯到底站在哪边，打斗中的两人齐齐一愣。 对科洛而言，阿兰妮斯“劫持”了奥莉安娜，无疑十分危险；但从她的话语中又可得知，这里只有影魔一个敌人，不存在什么黑暗法师…… 对乌萨尔而言就更简单了，阿兰妮斯完全暴露了他的弱点！正面对战中，刺客本就打不过圣骑士，阿兰妮斯带走奥莉安娜，莫不是要留他与科洛苦战，好独自一人侵吞功劳？ 自己先前还算计着阿兰妮斯的影魔，面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如果他有脸的话）。 作为奥莉安娜的亲兵，骑士长科洛的实力毋庸置疑，面对的又是无法爆发全力的影魔刺客，他的压制力展露无遗，哪怕乌萨尔的实力其实比他高出不少，二人仍然旗鼓相当，陷入苦战。 阿兰妮斯则是带着奥莉安娜，坐在了教堂高高的椅背之上，像摆弄一个听话的布娃娃一般，让奥莉安娜坐好。 “看，克制了吧？”阿兰妮斯自得地说道，“我不会让影魔伤害到您的。” 被魅惑了的奥莉安娜只是无辜地歪了歪头，如独角兽一般清凌凌的碧色眼睛望向阿兰妮斯。 她没有施法，光明元素在她身周逸散，战斗的强大余波却奇异地波及不到她，在二人身前便被诡异地抹去。 教堂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废墟之中，唯独她们所坐的高大椅背完好如初。 “别这样看我，”人鱼贴近圣女身前，在她发间嗅了一口，缠绕在圣女腰间的尾巴往上挑了挑，拨动着那薄如蝉翼的面纱。她轻叹出声，亲密宛如情人的低喃。 “若你有意识的时候，也能这样看着我便好了。” 余光瞥见这轻薄的一幕，激战中的科洛竟还有余裕怒斥出声： “阿兰妮斯！离圣女大人远点！” “啊呀，骑士长大人竟还知道我的名字呢。”人鱼讶异地挑眉，笑声悦耳。 而与他对战的乌萨尔显然不满极了，见科洛分心，愈发加大了攻势，磅礴的黑暗元素以礼拜堂为中心，席卷了整个伯奇小镇——见阿兰妮斯没急着带走奥莉安娜，他心中再一次嘲笑人鱼的愚蠢，爆发出全部力量压制住科洛，攻击狂风骤雨般袭来，试图将这位久负盛名的圣骑士斩于马下。 阿兰妮斯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 “乌萨尔的实力确实比我想象中要强很多啊，不愧是敢在魔王面前打下包票的人。” 然后她又开始攻击科洛：“作为你身边的亲卫，科洛的实力怎么这么差劲？阿雅，是不是教皇对你不好？” 奥莉安娜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被人鱼魅惑了的人有很多种表现。若是本身就对人鱼有着好感，就会迫不及待地黏上来，和人鱼顺势共赴一场巫山云雨——然而奥莉安娜冷静得一如往常，这只能说明，她心中确实对阿兰妮斯没有一点好感。 一点都没有吗？ 人鱼不禁感到有些挫败。 但当她将身体贴近奥莉安娜时，这位素以高贵不可侵犯而著称的圣女大人，却又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 科洛已经无暇斥责阿兰妮斯的轻佻举动了，他本身实力就逊过乌萨尔，此时已经苦不堪言，这名魔族刺客的实力出乎意料的强横，甚至令他生出了绝望之感。 旁边还有一名人鱼虎视眈眈…… 难不成他和圣女大人就将命丧于此，放任深渊入侵？ 光明消散时的光景异常凄美，科洛浑身浴血，重重地倒在地上，只有一双眼睛死瞪着那抹混沌的黑影，明亮如同最盛时刻的天边红月。 乌萨尔怪笑连连，挥出一抹致命的攻击，凝结的黑雾如同死神收割生命的镰刀朝着科洛劈下—— 然而，魔法波动从一个已经被他们遗忘的角落中泛起，一面黑色的小盾轻巧地凝在了科洛身前。 同属性元素的碰撞之间，余波湮灭于无形。 “你们影魔总是这么着急。” 人鱼婀娜的身姿从远处曼步行来，仅仅一瞬便加入了战团，站在了废墟之中。 阿兰妮斯看也不看身后一眼，一扬手，科洛便眼神涣散地倒了下去，然后慢条斯理地对乌萨尔道： “你体内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魔族中实力最为弱小的人鱼，此时此刻终于露出了她的獠牙，明明面上温柔带笑，眼神中却是寒气逼人。 已经黯淡了不少、体内甚至夹杂着光明元素的光点的暗影滞了一滞，继而剧烈颤抖起来，乌萨尔显然气极，大笑出声：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要渔翁得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虽然在与科洛的战斗中的确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面对一名蝼蚁一般的低级人鱼，乌萨尔自是自信自己不会翻车。 只需要注意一下她那诡异的魅惑天赋…… 科洛身上的光明元素逸散，圣骑士残破的身躯被黑暗淹没，在这黑暗的寂静主场之中，光明却是生生不息，如同传火一般，一抹绝不应该出现的光芒在阿兰妮斯手边亮起，愈发炽烈，近乎到了灼目的程度。 远远地，奥莉安娜原本虚无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正被光明元素青睐着的魔族。 明明是从属于黑暗的深渊生物，在耀眼的白光中，人鱼却显得神圣无比，披在身后的白袍猎猎飞扬。 奥莉安娜的话语在她们之间打开一个缺口，阿兰妮斯的一切小动作从此有了正当的理由。 以圣女大人的身份，说出去的话，自然是收不回去的。 虽说是要消磨一天，但奥莉安娜可不会真就待在房中无所事事，恰好不必出门办事，她便想从柜中拿本魔法书看看。 阿兰妮斯拿着那本《光明禁咒：神耀天国之失传之我见》就凑上来了。 “说好的是与我消磨一天，”阿兰妮斯着重强调了某两个音节，“您不会躲着我吧？” 奥莉安娜不情不愿：“怎么会呢。” 她原本将自己沉浸在魔法世界中，利用光明元素逃避人鱼的想法破灭了。 目光投向阿兰妮斯手中拿着的那本书，奥莉安娜有些头疼。这本书的作者正是现任教皇默里·斯图尔特二世，虽然只是一本魔法研究论文，但即便是在光明教会中，也需要极高的权限才能阅读。 但这还不是重点。 二十年前，奥莉安娜第一次在教皇的桌前读到这本书的手稿，其中离经叛道、近乎渎神的言论令奥莉安娜与他直接争执起来，但是，书稿完成之后，教皇仍然将原稿赠给了她，被她放在了书柜的最底下。 是她的失误，没想到阿兰妮斯竟会主动去碰这样一本书。 “我觉得这书挺有意思的，”阿兰妮斯兴致勃勃，拉着奥莉安娜在书桌边坐下，“同我讲讲吧。” “我没看过这本书。”奥莉安娜说，那里面确实一页她的笔记都没有。 “这书都翻成这样了，怎么会没看过？”人鱼眸中流露出一抹狡黠，把书摊开在奥莉安娜面前，肩膀还往她身边靠了靠，“看看这一段。” 为了躲避阿兰妮斯向她靠近的身体，奥莉安娜只能前倾，凑到书本面前，目光看向阿兰妮斯修长食指指向的那几行字。 只需扫上一眼，奥莉安娜就知道那段话讲的什么。她惊讶于阿兰妮斯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把这本书看进去了—— 就在这一页，在细致分析了神耀天国的法术原理之后，默里提出了一个惊人的假设—— “这一段怎么了？”即便看过许多次，奥莉安娜还是觉得如鲠在喉，她尽可能地表现得不屑一顾，“这很迎合你们魔族的想法，不是吗？” 看看默里都在里面讲了些什么！ “或许吧，”人鱼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不过我的确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这本书的作者是谁？能被您这样特殊对待，想必应该是个重要人物吧。” 奥莉安娜听出来阿兰妮斯在调笑她。“特殊对待”——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这本书压在最底下，刻意一点笔记都不做，却能一眼就知道哪一段在讲些什么。 她生硬地回答道：“一名渎神者。” “教会内部的一名渎神者？”阿兰妮斯挑眉，似笑非笑。 “深渊也会出现叛徒，教会内部也会被黑暗腐蚀。”奥莉安娜说，“这很正常。” 是的，这很正常……哪怕那名渎神者本该是女神最最忠实的信徒，坐在那最高、最接近神国的位置之上。 “我想知道——”手肘撑在桌上，阿兰妮斯歪着头看向奥莉安娜，轻飘飘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事到如今，您还仍然信神吗？” 这话可以称得上十足十的冒犯了。 但奥莉安娜却并未生气。 阿兰妮斯收敛了笑容，望向她的眼神沉静，她说“事到如今”，奥莉安娜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但已经足够令人心惊。 这名魔族身上的疑团，不仅仅是“高级人鱼”一个身份可以解释的。 在阿兰妮斯饶有兴味的注视下，奥莉安娜微微掩下眼睫，颤了一颤，仅仅流露出了一瞬间的迷茫之色，继而又决绝地坚定了起来。 “我必须信仰神。” 奥莉安娜说道。 奥莉安娜？！她猛然抬头，看向那道门，连忙过去敲了敲。 “奥莉安娜？你没事吧？”她还深刻记得女巫当时情潮结束之后，对她冷漠又厌恶的模样，本能地把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 阿兰妮斯脸刷的白了，既怕老师又因为这件事讨厌她，还怕奥莉安娜在房间里出什么问题。 提前的情潮和正常的阶段完全不一样，那是错误的进化，只会带来极端的反应。 她用力敲了敲门，再次询问，“你还好吗？” 门内，奥莉安娜直接跪倒在地上，得到的完全不是之前两次那样情潮的难耐，而是强烈的痛苦。 心脏处快速的跳动压迫着她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会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她抵唇轻咳两声，努力扶住床沿坐起来，浑身疼得无力，仿佛要心跳过速而死去。 女巫倏然明白过来。 自己好像忘记在日落的时候吃那最后一支药剂了。 第 107 章 有你亲亲就不痛了 奥莉安娜头也疼了起来。 她颤息压住自己体内澎湃的悸动，难得感到一阵绝望。 这个药剂服用错误之后的确有解决方法，但太过苛刻，以她现在的状态，很难做到。 女巫像是不愿相信一样，想再看一遍那张卷轴。 淡紫色的光亮从她手心浮现，很快把古旧的羊皮卷送了过来。 这上面的补救方法在这一段关于异化的描述之后。 奥莉安娜已经控制不住按压心口，好像这样就能把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彻底抚平。 没有什么用，她过去了这阵子剧烈的疼痛之后，同时又开始燥热。 没再继续和阿兰妮斯研究那本教皇的著作，既然阿兰妮斯喜欢读书，奥莉安娜就拿了一堆高阶光明魔法书来给她研究，多少有点儿赌气捉弄对方的意思。 你一个魔族，不是喜欢研究光明魔法吗？那就都给你看，给你掰开揉碎了细细地讲，不讲到天黑不下课！ 在奥莉安娜的预想里，一名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人鱼，就算认真看了教皇写的那一本书，也说明不了什么，给她看连书页都散发着神圣光明气息的光明魔法书，一定能让对方叫苦连天，知难而退。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阿兰妮斯竟然学习得相当认真，并且悟性极高，那些七级、八级的光明魔法原理，她一个魔族，居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若不是本身属性相悖，怕是都可以直接施展出来了！ “这个制裁之剑的法术模型，”阿兰妮斯指尖一动，稀薄的黑暗元素便凝聚起来，在她手上组成了一把悬浮的黑色小剑，再一晃，又变成了一柄尖锐的长矛，“置换一下不就是死亡之矛吗？但是死亡之矛的能级还比制裁之剑更高一些，您看，要是将这两个法术组对调……” 这不是一次授课，而是一场讨论。“咳咳！” 贝琳挥手吸收掉这里所有的光明元素，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两人还是被囚室中的尘灰给呛得一阵咳嗽。 “这里多久没住人了？”连阿兰妮斯都觉得不可思议。 怕不是自奥莉安娜入殿以来，就没来过囚犯吧！ “一百多年……吧。” 贝琳语气微妙地回答。 风系与水系魔法是打扫卫生的最佳选择，但二人属性一光一暗，只得选择手动作业，等到好不容易打扫干净，让囚室有了点样子，她们身上的白袍都变得灰扑扑脏兮兮的了。 或许是因为在阿兰妮斯面前出了糗，贝琳这一次并没有再刁难她，而是留下了一捧黑暗魔石，又叫阿兰妮斯把衣服脱下： “太脏了，我找人洗干净再给你。” 脱下宽松外袍的人鱼身材惹火，贝琳不禁有些羡慕地扫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被阿兰妮斯捕捉到了，她见贝琳情绪还好，便笑嘻嘻道：“怎么，想要吗？想要也不能给你，我的身体是属于奥莉安娜殿下的。” 果不其然，贝琳立马回过神来，反驳道：“奥莉安娜大人才不稀罕你呢！她不会再来见你了！” “她会来的。” 阿兰妮斯好整以暇地在囚室的桌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朵光明十字花，挂在墙壁花纹的缝隙上。 贝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这名魔族真奇怪，竟然随身携带十字花。是不是为表忠诚，在见到圣女殿下的时候，她还要在身上点三下行礼？ “光是为了照顾这朵花，她也会来的。” 人鱼以一种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 贝琳走了，将阿兰妮斯独自一人留在囚室之中，虽然好心地抽干了光明元素，不让她如普通魔族一般受慢性折磨，但这里仍然暗无天日，无人探访，待得久了，能让习惯了深渊的混乱无序的魔族们自己发疯。 魔族的心理问题，自然就不在贝琳的看护范围内了。 一走出囚室，离开了阿兰妮斯的视线，贝琳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加快了脚步。 对于阿兰妮斯的说辞，她还是不能放心，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赶紧汇报给圣女殿下。 贝琳焦虑地咬住嘴唇，这个习惯与奥莉安娜如出一辙。 若是……若是阿兰妮斯说的话里有一半真的，圣城内部的构造真让魔族掌握了，那么，就意味着，在这个紧要关头，圣城或许将迎来一波史无前例的大清洗。 怎么能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奥莉安娜越讲越是心惊，越讲越是投入，尽管阿兰妮斯使用的是她本能排斥的黑暗元素，但她们的距离还是越挨越近，讲到激烈处时，两颗脑袋几乎要抵在一起，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不断变换的法术模型。 天色不知何时黑了下去，桌前的魔法灯被阿兰妮斯点亮，聚拢的火系元素在其中散发着融融的暖意。 “不愧是圣女大人，”这是来自一名人鱼衷心的赞美，“一个下午的工夫，就把‘光明之矛’给研究出来了。” 奥莉安娜看着手心里小巧而凝实的光矛——结合了光明魔法：制裁之剑与黑暗魔法：死亡之矛，这是一个全新而强大的法术，仅仅是模型都精巧得令人赞叹不已。 她的心中骤然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触。双月当空，万里无云，卡托里都城人声鼎沸，处处弥漫着喜气洋洋、欣欣向荣的气息，行道上车声辚辚，遮阳棚下大都悬挂着白色金边的光明十字花，没有资格入场的平民都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今天城内最大的盛事——半年一度的卡托里金色拍卖会。 “这次居然提前了半个多月，是因为刚好赶上双月时分吗？” “你傻了吗？双月虽然稀奇，但这次的拍卖会很明显就是为那位而开的！” “那位不是说还要一个月才走吗，为什么需要提前？” “那位大人的事，我们哪里知道？不过啊，好像听说最近深渊那边出了事情……” 载货马车轰隆隆驶过，车厢旁边刻印着卡托里王国的徽记，直往拍卖行的方向急驶而去。车架后面放置着一个蒙着巨大黑布的方形笼子，只在风的吹拂下隐隐露出笼柱的轮廓。有经过的魔法师突地驻足，惊疑不定地“咦”出一声： “禁魔石笼和魔法封印……这是装的什么东西？” 卡托里王国拍卖行内，半年一度的盛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气派开阔的拍卖厅内，遍布的风系魔法送来凉爽的气息，也彰显了卡托里的雄厚财力和魔法实力。红色丝绒幕帘之前，身材妖娆火辣的拍卖师正敲下小锤，掩嘴娇笑—— “恭喜五号包厢的客人，拍下这副珍贵的附加了土系三级防御魔法符文的精铁铠甲！稍后就会由侍女将您的拍品送入包厢。” “那么，还请各位大人稍作休息，下一阶段的拍品更加精彩，千万不要错过哦。” 语毕，拍卖师便袅袅娜娜地走下高台，掀开幕帘来到幕后。一离开台前，她便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语气恶劣起来： “气氛正好着呢，为什么要中场暂停？还说要改换大轴拍品？原来准备的可是一瓶圣女大人亲自祝福过的圣水，还有什么能比圣水更加珍贵？” 底下的侍人轻声附耳，道：“下面连夜加急运送回来的货色，说是一定能讨圣女大人的欢心。将圣水改成压轴出场，也正合适。” 拍卖师还是脸色难看。圣女大人亲自祝福过的圣水，拍的价格越高，风头越盛，就越能展现卡托里对教廷的忠心，他们甚至还在底下安排了托，在必要时出来抬价，这份计划不容有失。 还有什么能来打乱他们的计划？ 拍卖师面带怒气地扬手掀开那块厚重黑布。 透过坚硬粗壮的禁魔石柱，一双满是轻蔑的黑色眼睛向她望来。 “咕嘟”。 拍卖师保持着掀开黑布的古怪姿势，在原地僵硬了好几秒，方才回过神来，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 她忙不迭地又将黑布盖了回去，向后退了两步，定了定神，才说道。 “好吧，我同意……” 不是说，光明魔法是女神的恩赐吗？只有虔诚信仰女神的人，才能从她的神国中获取力量？ 那么眼前的法术模型，又代表着什么呢…… 奥莉安娜的眼神复杂，抬起头来，正正好就对上阿兰妮斯那张微笑着的脸。 一抹神秘的微笑。 她什么都不必说，奥莉安娜的耳边就已响起了恶魔的低语。 不论阿兰妮斯此举的目的究竟为何，有一个事实她必须承认—— “你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奥莉安娜郑重地说道，双手在膝上交叠，“一位强者理应得到尊重。我为我之前对你的轻视道歉。” 阿兰妮斯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或许是魔法灯的缘故，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轻轻地扯了扯唇角，直视着奥莉安娜的眼睛：“我接受你的道歉。”继而又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真心实意得多，也打破了原本突然凝固起来的气氛：“既然如此——今晚您不会再跑到贝琳的房里洗澡了吧？” 人鱼的一大特点就是，能将一切正经的氛围变得很不正经。 书桌上的魔法书七零八落地摊开，提示着这里不久前刚刚发生了一场精彩的学术讨论。而阿兰妮斯就坐在那儿，撑着脸，一遍遍地去翻那本没有署名、笔迹却相当高贵优雅的“渎神者手稿”。 浴室门带着水蒸气打开，心不在焉的人鱼这才装作漫不经心地撇过脸去，看向来人。 “到你了。”奥莉安娜的眼神有些闪躲，就好像阿兰妮斯那双眼睛能透过她严严实实的长袍，看到些什么似的。 她明显是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才走出来，身上清清爽爽，没有一丝热气或湿意，尽力将美人出浴的旖旎感降到了最低，扔下一句话后，便表面镇定、实则步伐飞快地跑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 一气呵成。 用被子将身体盖好，她终于可以摆起架子来，轻咳一声，开始赶人。 “我们说好了的，你穿我的衣服，今晚就不可以再上我的床了。你去旁边的房间睡。” 阿兰妮斯起身——奥莉安娜盯着她，心中紧了一紧，生怕她又说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 不过还好，对方只是明显憋着笑意，躬身朝她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礼，像纵容一个小孩一样，点点头说道。 “遵命，殿下，祝您今夜好梦。” 还这样对待她，只是把她当成药来用吗？ “你根本就不尊重我！”阿兰妮斯腾然起身，气得眼泪又要冒出来，可是她这次不想被奥莉安娜看见这样脆弱不堪的样子，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也把我当随时可以伤害的动物来看。” 她向来透露着澄澈情感的眼中，此时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热情灿烂，只剩下失望和委屈。 奥莉安娜一愣，从来没有见过这条人鱼露出这种表情，她莫名有了一丝心慌，下意识想说些什么，“这的确是我的问题，如果你” 可惜她的道歉还没能说完，就被人鱼小姐打断。 “我很讨厌你。” 阿兰妮斯转身就走，嘭的一声把门甩上。 第 108 章 最初的归宿 昏暗的房间里倏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亡灵女巫独自坐在床沿，向来冰冷的灰蓝色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分茫然。 她似乎做错了什么。 奥莉安娜皱眉，缓缓抬手捂住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又隐约感到一些闷痛。 好不容易已经缓和的心脏，却又为了对方而生疼。 她没办法和阿兰妮斯解释，因为她就是清楚阿兰妮斯会因此而哭泣，所以才会使用这个方法。 女巫忽然惊顿。 没有什么，只是她恍然发觉，自己不过是太明白阿兰妮斯对她的喜爱，才如此笃定这个方法会成功。 换做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这样做。 这的确是她的问题，就算是再情急的场面，也没办法忽视她其中的刻意。 奥莉安娜起床的时候，恍惚间都还能闻到那股馥郁的香料气息，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埋了进去一般，萦绕在鼻腔久久不散。 果然，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人鱼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种族！ 昨晚，阿兰妮斯又溜进她的梦里来了！ 甩甩头将那荒唐的梦境甩出脑海，奥莉安娜匆匆下床，就要去敲阿兰妮斯的门。 就像哪儿布置了眼睛似的，刚抬起手来，门就自己开了。 奥莉安娜原本酝酿出的一腔怒气被一瞬间戳破，阿兰妮斯穿着她那一身标志性的紧身皮甲，一门之隔，她们离得很近。 近到令人心虚的地步。 阿兰妮斯脸上是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好巧，早上好，殿下。” “……早上好。” 奥莉安娜微微退后一步，眨眨眼睛。 即便是独处，阿兰妮斯也听话地收起了尾巴和魔角，因此，有那么一个瞬间，奥莉安娜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人类。 一个相貌过分耀眼的人类。 或许是清晨的月光作祟，让那头红发也映出了金色的光泽。 她一时没说出话来，于是，稍不留神就让阿兰妮斯夺去了先机。 “您的衣服，直接穿就可以。”阿兰妮斯将袍子递过来，奥莉安娜才发现这么大一块布料原来就一直挂在她手上——怎么会看不到？本该第一时间就发现的。 人鱼掩唇轻轻地打了个呵欠，仿佛清晨初醒的玫瑰舒展着枝叶，懒洋洋的，接着又道：“既然您一大早就亲自来了，也省得我多跑一趟。要是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殿下便早些出门吧，否则贝琳又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奥莉安娜：？车队一路往西北方向驶去，接连经过数座繁华的大城，愈发接近闪金王庭。 与此同时，也有流言逐渐四起。 他们说光明圣女在卡托里斥巨资买下了一名低级人鱼，花的可都是信徒们捐给女神的献钱； 他们说圣女被人鱼所迷惑，终日与人鱼一同待在马车里鬼混； 他们说甚至在巡礼的时候，那魔族都坐在车厢里，高高在上地嘲笑民众的愚蠢与无知！ 科洛半跪在圣女身前，长剑撑立在地，紧抿着唇。 几名泄露消息的随队骑士已被遣返，无法前往每一个光明教徒都无比向往的圣地，但他们都明白事情的重点不在于此。 “是元素魔法塔，”科洛低头说道，“有人承认了他们与之有接触。” “嗯，”奥莉安娜颔首，“黑暗之眼恐怕也有参与。” “这怎么……”科洛下意识道，“不论是我们的骑士，还是元素魔法塔，都不可能与黑暗之眼接触。” 奥莉安娜却是抬了抬下巴，示意科洛往马车的方向看去。 在圣女的车厢里，的确如同流言所说，端坐着一名自卡托里而来的深渊人鱼。 奥莉安娜轻轻摩挲着指尖，这是她近来新增的一个小习惯，她自己都常常不能够发觉。 奥莉安娜垂眸：“她的战斗方式中有黑暗之眼的痕迹，某些施法习惯也是。” 尽管隐蔽，但仍非常好认，毕竟比起远在西南的深渊，奥莉安娜其实与黑暗法师势力——黑暗之眼交手更多。 闻言，科洛神情一肃，赞美道：“不愧是圣女殿下！只是……我不太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您还要留着她呢？” “她很特殊。”谈及阿兰妮斯，奥莉安娜不愿意过多解释，只随便给了一个理由，“深渊这几十年来派出来的刺杀数不胜数，但像她这么弱小的还是第一个。比起直接处决她，将她带在身边会是更好的选择。” “比起这个……近年来我忙于巡礼，或许是太久没有警告过元素魔法塔了。” 科洛的眼睛亮起来，他就喜欢干这种事情：“谨遵您的命令。”圣女又带着她的两名“侍女”，在周围不断的问好声中一路径直走去，没有人敢问奥莉安娜为什么出去只带着一个侍女，回来却带了两个，哪怕人鱼头上顶起的尖角是那样地明显。 阿兰妮斯注视着奥莉安娜的背影。 圣女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背后，头上的羽纱、面上的薄纱、身上的长袍将她遮得严严实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神圣得令人无法亵渎。除了在初次见到自己时有些怔愣以外，其余时候都面无表情，行事冷淡，的确是高贵近神了。 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只能躲在自己身后的、脆弱的爱哭鬼，如今却成为了连魔王都忌惮不已、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光明圣女呢？ 无尽深渊没有时间概念，也几乎与外界隔绝，但阿兰妮斯还是能偶尔听到奥莉安娜的消息。新任圣女上位，实力强大，信仰坚定，光明教会在她的带领下迅速扩张，甚至挤压了元素魔法塔的势力空间，审判军西征深渊，深渊的盟友黑暗之眼也在她的打压下苦不堪言…… 魔王派出去的刺杀一波又一波，不是无功而返，就是杳无音讯。到了阿兰妮斯这里，已经是第七十六批。 单膝跪在魔王面前，阿兰妮斯接下了“杀死圣女”的任务。 找到圣女的弱点，制造丑闻，打击教会声望，直至将圣女刺杀。 杀死奥莉安娜。 那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她只是一个实力低下、毫无用处的低级人鱼而已啊。 奥莉安娜与科洛在角落中谈事情，阿兰妮斯就扒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往那边看，对自己被冠以“深渊与黑暗之眼的双重奸细”的身份一无所知。 旁边，守卫的圣骑士之中，正爆发着一场争吵。 “看那人鱼的样子！真搞不懂圣女大人怎么会被这样的魔族给迷住？” “那种女人，是你你不想要？” “我才不稀罕！我的身与心都属于女神！” “教中饲养魔族的大人们还少吗？不过确实有些令人失望，竟连圣女大人也……” 带着火药气息的窃窃私语中，另一名骑士加入了讨论，他正是在伯奇镇时，行走在阿兰妮斯身边的那一位。 骑士的语气中满是勘破真相的不屑：“你们懂什么！圣女大人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这个魔族和其他魔族都不一样，我亲眼所见，她根本不受光明元素的伤害。” “真的吗？太可怕了！这不会是魔族研究出来的秘密武器吧？” “我以性命担保！所以圣女大人才要将其带在身边亲自看守，研究她身上的秘密。那些跑去向元素塔告密的蠢货就等着吧，等回到圣城，她就一定会对这人鱼下手的。” 阿兰妮斯竖起耳朵，饶有兴致地听着骑士们的闲谈。 元素魔法塔…… 在百年前，以风火水土四系元素法师所组建的组织，是这片大陆上最为鼎盛的势力，长期与光明教会拉锯。但等奥莉安娜上位，元素塔的势力便被飞速侵蚀，她搞不懂： 怎么还会有圣骑士跑去向元素法师告自家人的状呢？ 这年头教会新人们的信仰看起来不太坚定啊！ 来自深渊的人鱼小姐操心地为教会的未来发展忧虑着。 她呆呆地接过长袍。 别的事——当然有了，昨晚为什么…… “昨晚没睡好，”肆意进入别人的梦境作乱的人鱼又开了口，满脸理直气壮的困倦，“我先再睡一会儿，反正我也没别的事能做，不是吗？等到您需要我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她顿了顿：“祝您今日一切顺利。” 阿兰妮斯回身掩门，竟是要送客的意思了，就连面上勾起的一抹微笑，落在奥莉安娜眼中也满是敷衍意味。 奥莉安娜：？ 门在她眼前关上，毫不留恋，和那个用尽手段爬她的床、入她的梦的人鱼判若两人。 她都还没来得及指责阿兰妮斯擅自入梦呢！ 下意识地低头，奥莉安娜闻了闻手上的衣服——真的有味道吗？像梦境里那样盛放的香气，现在却闻不到半分，好像那份香气的的确确就是一场幻梦，让人不禁心生疑虑。 本来按照奥莉安娜的预想，阿兰妮斯不可能那样爽快地归还衣服，加上入梦的事，她肯定还要再调侃她几句、捉弄她几句，说不定还又要提一些暧昧的条件…… 但是没有。 阿兰妮斯完全不按剧本出牌。 虽然她主动归还了圣女袍，行为也难得地乖巧顺从——但就是太乖巧顺从了！阿兰妮斯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前一天不还好好的吗？ 穿上圣女袍的时候，那衣服上仿佛仍带着属于阿兰妮斯的体温，布料与肌肤相触时，就好像隔着数小时的时空，她与她裸裎相对。 还是贝琳的话让她晃过神来。 小侍女看着奥莉安娜那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敢怒不敢言，心中狠狠地将账全都算到了人鱼的头上，僵硬地道： “奥莉安娜大人……罗比恩主教说今年从东方新到了一批茶叶，邀请您去品茶。” 奥莉安娜皱眉，对她这副样子不敢恭维。 但贝琳达说的确实不错，女巫又沉默了很久，才简略地说了一些前情提要。 “所以你是说，你在知道她喜欢你的情况下，还对她关心这个关心那个，然后因为不尊重她惹人生气了，所以就想买礼物哄好对方？” 贝琳达面色都狰狞了一秒，总结了一下女巫说的话。 但奥莉安娜显然不太赞同她的说法，张了张口想再解释。 “我的天啊，我想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应该是问问自己的心吧？”贝琳达匪夷所思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 “你是喜欢她吗？奥莉安娜。” 贝琳达的话直接得就像是一道惊雷，轰击到了女巫的心上，怦然炸开。 奥莉安娜灰蓝色的瞳孔一缩。 “不，我——” 第 109 章 只是好感 “我并不喜欢她。” 奥莉安娜眉头狠狠皱起，声音也冷硬许多，几乎是不经思考就否认了。 “这是不可能的，贝琳达。”她眉目里甚至露出一丝匪夷所思的神色。 “她只是我的学生，再多一点的关系不过是从小抚养而已，无论从哪一点出发，我都不可能对她产生这种感情。” 女巫坐得更加板直，指尖也不自觉摩挲起自己的手腕，语气又急又快。 “这太可笑了，且先不说我和她之间的差距，单纯从性格而言，我对她没有任何兴趣。” “或许我的确有对她的欣赏，但那也仅限于在天赋和学习能力上。” “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须品，更不应该出现在我和她之间。” 奥莉安娜深吸一口气，“我不可能喜欢她，我” 她抬眼，倏然对上贝琳达似笑非笑的眼神。 愉快地躺在奥莉安娜的大床上，阿兰妮斯从床的这一头滚到了那一头，把所有角落都打上了自己的标记。 鸠占鹊巢。 但有什么关系呢，奥莉安娜又不会知道，再说了，她临走前没再布下禁制，摆明了就是邀请她上去的嘛！ 想到早上奥莉安娜呆呆的样子，阿兰妮斯低笑出声，这家伙本来就反应慢，一大早刚起床时更甚，没想到百年过去，这个习惯还是没改，被她一顿抢白，就连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也就是身处光明圣女的高位，才能让奥莉安娜保留这样的弱点了，若是在深渊…… 若是在深渊…… 阿兰妮斯闭了闭眼，想，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推开奥莉安娜，跃下深渊的那一刻——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那样选择。 手边摊着那本教皇的著作，阿兰妮斯却没看，披着光明元素伪装外衣的黑暗之眼蹦蹦跳跳，跳出房间、跳出圣女殿，经过无数人的脚边，这些内城总殿中的强大圣职者们，却都视若无睹，任由眼睛们一路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很快，眼睛们追上了奥莉安娜和贝琳的脚步，其中一枚追得太急，直接从奥莉安娜的袍角下滚了过去，令圣女轻咦一声，顿了一顿—— “怎么了，大人？”贝琳马上问道。 “没什么，好像踩到了枚小石子。”奥莉安娜道。 “真是懈怠，”贝琳也不疑有他，小声抱怨，“现在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的，真是没有一点样子。” “慎言。”奥莉安娜轻声，目不斜视。圣女的车厢，虽然布置舒适，但毕竟也只是马车，起居难免就显得逼仄。 更别说是和一名人鱼共处一室。 阿兰妮斯的病似乎是好全了，再加上攥着奥莉安娜的小把柄，举止愈发肆无忌惮，没有一点儿奴隶的样子，奥莉安娜闭目冥想以逃避现实的时候，她的尾巴就甩来甩去，试图往奥莉安娜身边蹭，眼神也直勾勾的，落在身上有着重量，让人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可等奥莉安娜恼怒地一睁眼，情况只会更糟——人鱼的眼睛像是诱惑的深渊，嘴唇的弧度最适宜亲吻，整个车厢都被她的香气所浸染，与她的人一样，带着强烈的侵略意味，浓重而辛辣，将整个车厢连同奥莉安娜在内，圈占成为她的领地。 不试着触碰我吗？ 不试着亲吻我吗？ 阿兰妮斯不说话，但好像总有这样的声音在奥莉安娜耳旁低语。 不能让阿兰妮斯下车捣乱，奥莉安娜只能选择自己下车，骑到独角兽身上。与独角兽在一起，加上天边正是蓝月时分，她冥想的效率倒是提高了不少。 饶是如此，几天下来，骑士们也纷纷感到了不满。 为什么不丢下那该死的人鱼？为什么不干脆把她处决？竟要让他们尊贵的圣女殿下跑到外面，而自己却舒舒服服地坐在里面享受！ 他们经大城、走大路，又是已然布教过的区域，自是受到了民众的夹道欢迎，人们见到圣女难得在外露面，还骑在高大美丽的独角兽上，圣洁的祝福随着她轻拂的衣摆洒落，就如同一场活生生的神迹降临，更是不吝于欢呼雀跃，将大把的光明十字花抛掷在车队之上。 有人觉得自己可能是激动得过了头，有点眼花： 要不然他怎么就看见，一只纤纤的手从圣女的车厢中探出车帘，攫去了一串莹白的小花呢？ 光明十字花，穗形，白色金边花瓣呈十字状，花语“圣洁与祝福”。 阿兰妮斯漫不经心地坐在车内，原本属于奥莉安娜的位置上，感受着外面的欢呼声浪，尽管明知道不是送给自己的，但此情此景，也难免会让人稍稍昏头，产生这样一种易位的错觉。 圣女啊…… 就和眼前的光明十字花一般，圣洁，美丽，光明教会的象征，甚至比教皇更得人心。 黑暗的能量在她掌中有一瞬的升起，包裹了脆弱的小花，人鱼面无表情，凝神盯了一会儿，几秒钟后，还是选择将能量撤去。 出得城外，奥莉安娜消耗巨大，还是选择回到了车厢内休息。阿兰妮斯抬眼看她：明明体内魔力十不存一，面上也有疲色，但在她的魔法感知中，状态却是出奇地好，和在伯奇镇时判若两人。 在伯奇镇上时，明明魔力充盈，奥莉安娜却无法出手应敌。 在魔族的认知中，刚刚在大城中进行过巡礼的圣女是最脆弱、最容易刺杀的时刻。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人能够成功得手呢？ 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反而还是乌萨尔在伯奇镇上的公然挑衅…… 奥莉安娜摘下面纱，轻轻吐出口气，一副累极的姿态，眉眼也松缓，似乎是毫无防备。她与阿兰妮斯也共处了这么些天，便难得地露出了平易近人的神态，加上阿兰妮斯在走神想事情，没来撩拨她，便起了兴致，问道： “你什么时候拿了束花？” 阿兰妮斯这才回神，低头看不知何时被自己紧攥在掌中，已经变得有些蔫巴巴的十字花。 她不答反问：“奥莉安娜大人将这么一小串花，称之为‘束’？” 哼…… 圆滚滚的黑暗之眼跟在她们脚边。 罗比恩·富勒尼主教在圣城的宅邸，相当富丽堂皇，这也与他管理着东部最为富庶的教区有关。 同时，他也是一个狂热的魔族奴隶收集者。 圣女登门，罗比恩的姿态还是要做足的，奥莉安娜到达前的前一分钟，得到消息的罗比恩便带着仆从站在门前等候。 他身后的仆从，是两名身材火辣、低眉顺目的低级人鱼。 在奥莉安娜出现在门廊前的那一刻，那两名人鱼奴隶都同时抬起了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相互对视一眼。 罗比恩没有注意，奥莉安娜却已将她们的反应收入眼底。 “圣女殿下，”胖乎乎的罗比恩满面笑容地快步走来，本想去握奥莉安娜的手，见她没有抬手的意思，便改成了行礼，因为体型过于庞大的缘故，礼行得不伦不类，“真是好久不见！您的风姿还是一如往日。” “嗯，”奥莉安娜淡淡点头，“难得有机会在圣城内见到这么多人。” “快请进吧，”罗比恩说，“刚巧奥巴代亚主教也在，真是太好了，今天的茶喝起来一定会格外美味。” 二人客套着穿过门廊与花园，走进罗比恩带有浓郁东部风格的宅邸。贝琳与两名人鱼稍稍落后，她们从前也打过照面，只是，令两名奴隶不解的是，一向痛恨魔族的贝琳，这一次居然难得地没有对她们甩脸色，只是淡淡地在她们身上扫了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暗之眼也沿着鹅卵石路蹦蹦跳跳地走过，甚至走在罗比恩与奥莉安娜之前，眼睛眨巴着没有睫毛的眼皮，用那满布着红血丝的黑瞳观察着罗比恩： 罗比恩这家伙，居然还没有死，真是稀奇。不过，他的皮囊已经皱巴巴了，头也秃了，身体散发出腐烂的臭味，实力更是毫无寸进…… 看着艰难扭动肥胖的身躯、边说话边往奥莉安娜身边靠近的罗比恩，眼睛轱辘一下滚到了他的脚下，装作一颗凸起的石子，让他完美地摔了一跤。 奥莉安娜“没来得及”施法帮他，罗比恩就那样实打实地摔了下去，好在他皮实肉厚，脸皮也远超常人，拍拍手便没事人一样地站了起来，丝毫不提自己连个最基础的“法师之手”都没释放出来的反应力—— “您看，我也老了。”罗比恩露出一个有些伤怀的笑容，转头对奥莉安娜说道，“连距离女神最近的教皇冕下都没能逃过，我们这些人，又还能支撑多久呢？” 有人强行打开了屏障。 或许阿兰妮斯还在学院里？奥莉安娜怎么也不太敢相信这条人鱼真的想离开。 但这个时候太晚，除了尚在图书馆里翻阅文件的魔法师之外，很少会有人不休息，而且她方才就在图书馆，完全可以感知到对方生命力的存在。 再加上这条人鱼还没有到需要研究什么深奥东西的地步，她不觉得对方会在研制室里。 联想到阿兰妮斯在家里对她说的那些话，女巫隐秘的不安就抑制不住地冒出来。 如果出了城，她完全就能用魔法来寻找对方的位置。 奥莉安娜不再等待，而是直接离开了学院，可是她在梅里亚城内也只能使用马车赶路，并不能传送。 铜质马车里，有节律的马蹄声此时却听起来异常吵闹。 窗外是冷清的街道，这个时候通常都没有什么路人经过。 女巫的脸上露出了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焦急，她的指尖微颤，越是接近城门，就越生出一丝恐惧。 像是在害怕面对她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那条人鱼真的想离开她了。 第 110 章 海洋 女拍卖师换上营业笑容，再次娉婷地走上拍卖台，宣布了拍卖会的重新开始，好在，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地火热，并没有低迷下去。 人人都在讨论他们通过小道消息知道的最后一件拍卖品： 圣女大人祝福过的圣水！谁都知道圣女大人如今就在卡托里，这瓶圣水一定是真品无疑。 当红色绒布掀开，光明元素的光芒一下子充斥了整座拍卖大厅时，人们的欢呼声瞬间汹涌得几乎能够掀翻房顶。 这浓郁的光明元素！他们确信，这瓶圣水即便就是单纯地放着，也能够净化他们的身体和心灵，带领他们前往光明女神的神国中去。 甚至有人的目光热烈地望向了楼上二层的包厢，拿出了一朵光明十字花，口中念念有词，直接开始礼拜了起来。 没人惊异于他的狂热，即便是在商业气息最为浓厚的卡托里，随着圣女大人的到来，他们对女神的信仰也变得更加深厚，对于圣水的疯狂竞价与追逐，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根本用不上底下的那些托，圣水的价格节节涨高，女拍卖师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夸张，心中大石落定，知道这一次必定能让圣女大人满意，光明女神的辉光即将照拂整个卡托里。 更何况，还有那个…… 圣水的拍卖以惊人的高价圆满结束，人们以羡慕的目光望向头顶的二号包厢。谁都知道，拍下圣水的意义，不在于圣水本身，而是在于在圣女大人面前露脸，留下印象。 果不其然，二号包厢的房门打开，穿着华丽的贵族青年拿着一朵光明十字花，在嘴唇与双肩轻点三下，对着一直未曾竞过价、沉默不语的一号包厢，躬身行礼道： “尊敬的圣女殿下，斯蒂尔·卡托里向您问好。明日我将前往圣教堂进行洗礼，不知能否得幸，亲见圣女大人一面呢？” 一号包厢无人应答。为着这一刻，阿兰妮斯已经等待了太久。 隔绝视线的黑布掀开，与圣女想象中不同，映入她眼帘的，不再是拍卖台上那样一双桀骜不驯、无法驯服的眼睛，而是一片沉静的黑，似乎是她的错觉，这深渊一般的黑瞳之中，还沉淀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和所有与阿兰妮斯对视过的人一样，圣女也愣住了。 见到圣女久久没有动作，旁边的侍女上前两步，试探地问道：“奥莉安娜大人，是否要将这名人鱼带下去，交给审判军？” 这是教会一贯的做法，将收集到的魔族交由审判军和圣裁庭处置。因为深渊魔族的特殊性，普通元素法师很难将他们彻底杀死，只有光明教会才有办法对付他们。 圣女奥莉安娜凝视着面前人鱼的脸庞，闻言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用。她……我亲自带回去。” 侍女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多说什么，低头应是，目光瞟向笼中的人鱼，也是难掩惊艳之色。在奥莉安娜的授意之下，打开了禁魔石笼，将人鱼释放出来，甚至还解开了她的禁魔手铐。 显然，以光明圣女的实力，根本不会惧怕一名低级人鱼可能的刺杀。 强大的魔族，可以做到外表完全与人类无异，只有在动手时才会暴露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 “阿兰妮斯。” 人鱼的声音犹如最香醇的红酒，打翻在地，为室内渲染上一抹更加奢华昂贵的气息。解开了束缚，她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两下手腕，当着两名光明教会高层的面，自顾自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肆无忌惮地展露着自己充满诱惑力的身躯。 果不其然，即便是见过大阵仗的光明圣女，也微微地偏过了头去，不去看这一幕。 “你不怕我杀你？” “你杀不了我。” 奥莉安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名低级人鱼讲这么多话。她的目光在阿兰妮斯身上游移了两秒，回头对侍女说道：“给她一件衣服。” 一件白色金边、绣着十字花暗纹的教会长袍便兜头盖脸地朝着阿兰妮斯砸下来，落在她头顶的两个尖尖小角上。 阿兰妮斯倒也不抗拒，乖乖地将长袍穿上，性感的身体和身后的尾巴都被遮盖严实，只有头顶上两枚小角顶起了袍帽，细看上去就能发现端倪。 “光明教会的长袍？哎呀，这可还是……第一次穿。” 人鱼嬉皮笑脸。 奥莉安娜却不理她，皱着眉看了看她的角，最终没有说话。左右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收拾妥当，圣女便带着她的两名“侍女”走了出去，一路畅通无阻，乘坐马车回到了卡托里圣教堂。 自从登上马车后，阿兰妮斯便一直没有说话，掀开帘子，专注地看着车外的风景。 卡托里是个内陆小国，百年前还很贫穷，新王上任后终于与光明教会达成了合作，开通了商路，如今已然焕然一新，街边人群熙熙攘攘，集市贸易十分繁荣。 圣女这次出行极为低调，没有乘坐教会马车，只是一辆普通马车，因此，民众们也并不知道，自己刚刚才与他们的圣女大人擦肩而过，仅有一步之遥。 斯蒂尔也不难堪，直起身子微笑了一下，便收起花朵回到包厢了。 圣水的归属尘埃落定，人们都翘首以盼着拍卖师宣布拍卖会圆满结束。然而，台上的女拍卖师拍了拍手，便有两名战士抬着一个巨大的蒙着黑布的东西上来，拍卖师清了清嗓子，掩下恐惧，重新调动起那种激动兴奋的嗓音，介绍道： “接下来，是我们卡托里拍卖行精心准备的最后一件拍品，世所罕见，独一无二——” 什么，居然还有比圣水更贵重的东西在后面？！ 人群哗然。 黑布被猛地掀开，女拍卖师下意识地朝侧后方退了半步，把话说完。 “——来自西南无尽深渊的，一名人鱼！” 所有人最先看到的，都是一双写满了嘲讽与轻蔑、傲慢与不屑的黑色眼睛，正如同她出身的地方一样，漆黑如无尽的深渊，摄人心魄。 她有着一头张扬的红色卷发，鲜血一般的鲜红，皮肤白得出奇，好似能够反射光芒，在破损的紧身黑色皮甲包裹对比之下，更是让人眼球刺痛，却又分明移不开眼。 女拍卖师也是走妖娆妩媚路线的，容貌也相当漂亮，可站在这手戴禁魔镣铐、身上还有着伤痕与血迹的深渊人鱼身旁，就如同一瓶低级圣水之于圣女亲手制作的高级圣水一般，一瞬间黯然失色。 明明囚于笼中，任人竞价，她看起来却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场下沸腾一片。 人鱼，那可是人鱼！真正的深渊魔族！ 对于远离西南深渊的内陆国家卡托里，这可是许多人终其一生或许都没法见到的稀罕货色。 许多人的心思一下子活络了：听说在深渊边境，许多贵族都以豢养、奴役魔族为荣，其中最令人称羡的，自然是拥有一名人鱼美姬随侍左右，她们拥有人类女性无法比拟的姿色与魅力，挑逗人心、服侍主人的功夫更是一绝…… 但也有人想起了楼上一号包厢的主人，心头刚升起的火焰便被一瓢冷水浇灭了。在场大多都是聪明人，在刚开始的竞价过后，人们便反应过来： 有着光明圣女在场，这名人鱼女奴，哪里是他们能够随意染指的？ 价格到了一个不高不低的程度，便逐渐停滞，和人们热烈的反应不成比例，所有人都默契地等待着一号包厢出手，将这份卡托里拍卖行送给教会的礼物拿走。 而一号包厢也果然不负众望。 一道空灵的女声响起，这道声音，在场众人都很熟悉，每周一次的布道会上，光明女神在地上的使徒都会用这道声音来净化他们的心脾。但每次听到，人们依旧会感到春风拂面，耳目一新，仿佛生长在地上的光明十字花，正随着它的神喷吐而出的气息轻轻摇曳…… “两百万。” 无人加价。 来自深渊的珍稀人鱼女奴被光明教会出手拍下，价格与刚刚拍出两千万天价的圣水差出十倍之远。 黑布被重新蒙上，厅内隐约响起唏嘘之声，人们遗憾地看着巨大的石笼被战士抬走，从后台楼梯绕进了二层包厢。 台前，女拍卖师正笑靥如花地宣布本次卡托里金色拍卖会圆满结束。而一号包厢中，两名战士低着头将石笼抬进室内，全程不敢抬头看上哪怕一眼，只敢用目光余光瞟向地面之上，那缓步移动而来的白色丝质长袍，以及上面精致的金边刺绣。 “你们出去吧。”洁白的光辉星星点点洒落，圣女随手送出两道祝福，温声道。 两名战士应声退了出去，得到了祝福，心中对女神的信仰更加坚定了。其中一人胆大，在退出时终于忍不住抬头，想要一窥圣女的容颜—— 彼时，圣女正抬起手，勾下那块罩住禁魔石笼的黑布。 110-116 第 111 章 纠缠不断的吻 这两日阿兰妮斯心情不错，当然了，不能在奥莉安娜面前表现出来。 每天早上，她将沾满自己气息的衣服脱下来，让奥莉安娜穿上，然后像每一名被驯服的人鱼奴隶一样乖顺地待在房中，用奥莉安娜那些千篇一律的圣女袍中的一件，来做自己的舞会礼服，谨小慎微，甚至不再多找借口与奥莉安娜身体接触。 但到了晚上…… 她是肆意控制奥莉安娜梦境的那个阿兰妮斯，可恶而强大的高级人鱼，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与攻击性，她引人堕落，她是罪恶的源头，她是奥莉安娜一夜梦尽后大可以理直气壮前来质问的对象。 但奥莉安娜没有。 阿兰妮斯也乐得如此。 舞会当日，是个晴夜，天空中的星点格外地亮，稀薄的云层中露出蓝月黛拉的笑脸。 罗比恩·富勒尼主教的宅邸灯火通明。若不是圣女在侧，确认眼前站着的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低级人鱼，侍女都要以为，这是一个什么不好惹的角色了。 身上黑气和血滴直冒，阿兰妮斯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血就要流尽了，好在这时，圣女大人终于开了尊口。 “出色的意志力，”看奥莉安娜这样高高在上地点评自己，实在是有些好笑，“瓦尔苏哈失去你，是他的损失。” “多谢圣女大人夸奖。”阿兰妮斯面带微笑。 奥莉安娜只稍一抬手，室内的光明元素便都聚拢在了她的手心，意思是对于人鱼的审讯已经结束。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一瞬。 “我不会将你交给审判军。从今天起，你留在我身边。” 就此决定了人鱼的命运。 “奥莉安娜大人！这怎么能……”旁边的侍女率先惊呼，哪怕在拍卖行里，她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此时奥莉安娜说出这种话来，她还是感到万分地不可思议。 诚然，教会高层有不少人会豢养魔族奴隶，但这可不包括奥莉安娜大人在内。 这可是奥莉安娜……他们最最尊贵的圣女大人！ 奥莉安娜大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一定、一定是这只该死的人鱼，用她那张可恶的脸蛊惑了奥莉安娜大人！ 一板一眼的侍女终于变了脸色，她不敢忤逆奥莉安娜，只好转过头去瞪阿兰妮斯，恨不得在人鱼脸上瞪出两个洞来。 “万分感谢您的慷慨，尊敬的圣女殿下。” 红发的人鱼抬起头颅，一粒血珠顺着她的额角流下，宛如一滴鳄鱼的眼泪。 她的眼睛长久地凝视着她。科洛：“啧！” 奥莉安娜眉头一皱。 阿兰妮斯——阿兰妮斯呢，正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无比自然地走进了阴影中去。 目睹阿兰妮斯这一举动，二人脸色双双骤变，尽管只是一名低级人鱼的叛变，但在这黑暗的主场之中，哪怕一根羽毛也足以令天平倾斜。 一名以神出鬼没见长的影魔刺客，以及一位隐藏在暗处、更为棘手的黑暗法师…… 在身形彻底消失之前，人鱼却是突地回过头来，冲奥莉安娜——完全无视了旁边怒目相视的骑士长——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还请主人放心，潘会为您解决掉那只影魔的；正如您所说的那样。” 我所说的哪样？ 我说“人鱼可以克制影魔”？ 可是以你的层级，就是一照面就被秒杀的份啊！ 奥莉安娜没来得及说话——常年身居高位的圣女生涯，让她习惯了那种装腔作势的缓慢的说话方式，加上阿兰妮斯根本没留给她回应的时间，仅仅是思绪一转的工夫，人鱼便隐没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话说得好听！”科洛不屑地说道。他自然是认为阿兰妮斯叛逃了。 “行了，打起精神吧，不要让黑暗法师有机可乘。”奥莉安娜不置可否，抿了抿唇，示意科洛护卫在她身前，向前走去。 防御的光圈由科洛出手，在他们身周亮起。 因为要带上阿兰妮斯，奥莉安娜选择了马车出行。人鱼恢复了魔角和尾巴，让圣女稍稍有些恍神——噢，对了，这是个魔族，一个随时可以假扮成人类模样，降低人的警惕性的高级人鱼。 阿兰妮斯穿着一身由奥莉安娜的圣女袍改造而来的曳地长裙，真正穿到身上的效果，奥莉安娜也还是第一次见。 遮蔽手臂的袖子被裁去，做成露肩的款式，胸口的镂空处扩大了些，毫不在意地袒露出一片雪白，偏又特地在这一处用魔力绘出黑色的淫/靡魔纹，色彩对撞间极为吸引眼球。 长裙也不是规规矩矩的，在侧边斜开高叉，用黑暗魔石的残骸像制作花瓶那样，做出一条条连接裙摆的黑色链条，裙身上的每一处暗金刺绣的光明十字花暗纹都被缀上了黑水晶一般的黑色圆珠，正好都落在花心，给这条原本神圣的圣女袍染上了浓郁的深渊风格色彩。 “太暴露了。”奥莉安娜蹙着眉评价，尽力不去看人鱼自开叉处露出的雪白长腿。 “殿下，等到了舞会上，您就不会这么觉得了。”阿兰妮斯笑着说。 她又看了看奥莉安娜的装扮。中规中矩，圣女每日的打扮都差不多，隆重与否，似乎也只是饰品上的差别。 奥莉安娜的短袖袖口边缘隐隐约约露出一抹金色——镶嵌着宝石，箍在柔软的右臂之上，是一件防御性的魔法物品，一枚金色臂环。 但阿兰妮斯才不管什么魔法物品不魔法物品——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吗，这样的一件饰品，半遮半掩地藏匿在飞袖绸料之下，其实是充满了情/色意味的？ 奥莉安娜只看着阿兰妮斯眼睛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的模样。紧接着，阿兰妮斯便在与她对称的地方，左臂上绘出一圈黑环，满意地对镜看了看，才对她说道： “现在可以了。我们走吧？” 奥莉安娜下意识地藏了藏手臂。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出些什么，若是专门指出来，未免也显得过于小气了一点。阿兰妮斯毕竟是魔族，戴不了她的那些首饰，身上空落落地参加舞会确实显得寒碜，能自己用魔纹做点装饰倒也不错。 说起来，其实也是她的失误——那些得宠的人鱼，哪个是不带首饰的？贵族与主教专门遣金匠打造，有的甚至还会赏她们些暗系的低级魔法物品佩戴。 笃、笃、笃。 人鱼的腰肢款摆，柔软的布料轻拂，如蛇在水中。 阿兰妮斯走在奥莉安娜的前面，为她拉开房门，绅士地行了一礼：“请吧，殿下。” 但在门口等待的侍女贝琳与亲卫科洛的注意力，却是全没在自家圣女身上。 贝琳完全没认出来，这件衣服的原型是奥莉安娜的圣女袍——任谁也不会认得出来，毕竟，当阿兰妮斯出现的那一刻，她的艳光便会攫去人们的注意力，叫人无暇去细究其余的那些细枝末节。 不过还好，她也算对阿兰妮斯很有抗性了，只愣神片刻便反应了过来，先是对奥莉安娜行了一礼，然后转头就去揪科洛的小臂： “科洛！” 年轻的光明骑士长大人这才回过神来，忙向奥莉安娜道歉，若是趁着夜色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的耳根已然通红，显然是亟待重修学院的人鱼抗性课程。 “哧……” 马车在平整的道路上驶往罗比恩主教的宅邸，空气里回荡着人鱼愉悦而轻佻的笑声。 他们到达的时候，所有人都已入场，只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显然，迟到是圣女彰显身份的特权。 也正因此，即将踏入正厅的那一刻，可谓是万众瞩目。 “殿下，您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阿兰妮斯微笑着说，脸上却没有什么紧张局促的意思。 要进门了，奥莉安娜想，她们必须表现得很亲密才行。 总是迫不及待、见缝插针地要贴上来的人鱼，这一次为什么还不主动来牵她的手？ 来不及了。 罗比恩的男仆们已经面带笑容地伸出了手，即将为她们推开那金碧辉煌的大门。 贝琳与科洛落后在奥莉安娜身后，只有阿兰妮斯得以与圣女并行。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满，这两人也不能提出异议，只能努力自圆其说—— 奥莉安娜大人一定是有目的的，她带着人鱼来参加罗比恩的舞会，一定是为了打入绥靖派内部打探消息，奥莉安娜大人为了教会的发展真的牺牲了好多！ 看，她居然还纡尊降贵地主动去挽那人鱼的手！ 难题，明明是你给我出的。 奥莉安娜微愠地想。 阿兰妮斯带笑地侧头望她一眼，或许是开门时的灯光太过明亮，映亮了面颊，那双眼中的光华有一瞬格外璀璨。 二人把臂进入宴会厅，姿态亲昵，这是最最得宠的奴隶都不一定能够拥有的待遇—— 红发黑角，魅意横生，一名深渊人鱼挽着圣女的手臂，出现在在场所有名流的视线之中。 她是她今晚的女伴。 第 112 章 你是不是想始乱终弃！【一更】 莉莉瞪着硕大的羊眼，看着眼前的发生的一切。 魔龙吐出一团火，把刚刚想要买它的骑士烧成了灰。 现在魔龙正压着阿兰妮斯，不知道在做什么事。 莉莉是一只风度翩翩的小绵羊，除了有爱好踢人屁股这一点稍嫌不雅的爱好之外，平时总是处变不惊、气度悠然。这回却真的被吓坏了，屁滚尿流地往不远处的树林中跑去，一片跑一边发出凄历的叫声——害怕被魔龙注意到之后，等待它的将是烤全羊的命运。 亚麻色长发的少女仔仔细细地将阿兰妮斯手上和脸颊上的伤口舔了一遍。魔龙的唾液带着微微麻醉的效果，阿兰妮斯在提心吊胆了一会儿之后，便被迫放松了下来。 伤口发痒，接着很快愈合了。 在做了几个很短的梦之后——阿兰妮斯不得不承认，她刚刚梦到了柠檬茶，因为魔龙身上有一种新鲜的果味——她睁开了眼睛，与一双琥珀般流光溢彩的金色眸子相对。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阿兰妮斯刚刚慢如沉睡的心跳复又加速了。 冷静。戈沙币是大陆通行货币，分为铁、铜、银、金四种，阿兰妮斯只见过前面三种。金的确实没有见过。 “……一个金戈沙可以换成六十个银戈沙，也就是三百六十个铜戈莎，三千六百个铁戈沙。”麦金托什先生一字一顿地说，像是怕阿兰妮斯听不懂一样。 阿兰妮斯抚摸着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莉莉，虽然她的眼睛已经快要粘在那枚金戈沙上了，但还是毅然决然道：“我不卖。” “小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青年贵族被气得面红耳赤，两眼突出，像一只暴怒的山鸡，“你对贵族说了‘不’。你可知道你刚刚拒绝了什么人！” 看到麦金托什先生瞬间被激怒了的样子，阿兰妮斯愈发肯定这人不正常。 带着小羊，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 麦金托什先生的语气仿佛在暗示着：她居然对他说“不”，这是一件比起往神官身上吐口水还要大逆不道的事情。 麦金托什先生青着脸：“若非骑士信条要求我不能对女士动粗，或许我早已……” 阿兰妮斯摸了摸背上的刀柄：“很抱歉，我没有看到您的骑士绶带，也没有看到您的马……”从这个青年出现开始，他说的每一字都让阿兰妮斯感觉到很不舒服。 不管是他口气里浓浓的不屑，还是那充满攻击性的眼神，都让阿兰妮斯忍不住摸向身后的刀鞘，昂起头，“我不认为会有任何一个国王会将骑士衔授予您这样一个无礼的人，哪怕您是一个贵族。” 麦金托什先生显然没有注意到乡巴佬姑娘背着的那个类似于长棍面包的东西居然是武器，而且这个武器差一点点就要架上他的脖子。他甚至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冒犯的字眼。 因为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阿兰妮斯听到背后传来“咻”的一声。 转过头去，只看到天际一道黑烟，像是有什么燃烧着的东西从空中掉下来了。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嘭”。 地面有几分震动。 阿兰妮斯再回过头来，麦金托什先生已经不在了。 他对莉莉的兴趣，显然敌不上对刚刚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个不明物体的兴趣。 等到麦金托什先生再一次出现在阿兰妮斯眼前的时候，他已经将重剑从鞘中拔了出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不由分说地向地上的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孩子劈去。 那个女孩子躺在草地上，显得如此瘦削、苍白而柔弱，更别提她身上还有不少伤口，正沽沽地向外流着鲜血，像是下一秒就要死去。 阿兰妮斯根本没有时间思索。拔出了砍刀，飞奔而去，一个弓步险险地挡在了女孩面前。 重剑与砍刀相抵。 “咔滋”……“滋”…… 金属摩擦声刺耳。 麦金托什显然没有料到阿兰妮斯会出现在这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重剑险些被砍刀顶开。 看着眼前那个格外不配合的乡巴佬姑娘，青年贵族的胸腔因愤怒而上下起伏着，此刻也不顾忌那见鬼了的骑士信条，怒喝道：“又是你！给我滚开！” 青年贵族并没有省半分力气，在惊讶消失之后，便将重剑猛压下去 。 这是一条魔龙。在这封回信在送到诺伦手上时，他还不知道他的老父亲同时制作了多份副本交由各国君主以及圣殿，势要展现出一国之主大义灭亲的气度。 被逼入死角的诺伦王子做困兽之斗，他准备杀了索菲公主。 阿兰妮斯赶到的时候，诺伦王子已经彻底失去了在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风度，甚至整个人的模样都已经完全变了。 “可恶的索菲……” 那人毛发凌乱坚硬如野猪的鬃毛，身体上肌肉爆出，近乎剥离的皮肤上血淋淋的的血管呈现。面孔完全变了形状，原本深邃的蓝眼睛变成了血红色，鼻子被从口腔中暴出的牙齿顶得向上翻起。 ——这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一只野兽。 阿兰妮斯被尖叫的人潮挤得差点摔倒。 “诺伦吞了魔兽的晶核……”随后赶来的女使官皱着眉，“以人身吞吃妖兽晶核，可以在瞬间获取巨大的力量。但是在获取妖兽力量的同时，也会被魔兽异化，成为不人不魔的怪物。” 阿兰妮斯扭头，看了女使官一眼。 奥莉安娜声音低沉地说：“他很快就会失去心智，变得与魔兽无异。” 诺伦正嘶吼着，彻底失去下颚皮肤的嘴中发出了拉动破风箱般粗粝的“嘶嘶声”。蒲扇大的、毛发浓密的手掌将索菲身边的守卫一个一个抓起来，接着又一个一个地丢到了远处，最后就只剩下了跌在地上不停往角落里退的索菲公主一个：“索菲……索菲……你去死吧……” 阿兰妮斯迅速从慌乱的人马挤出路来，身体灵活如同游鱼，向索菲所在的位置逼近。 虽然知道公主即将面临险境，但是在场的诸人都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止，眼睁睁看着惨剧的上映。 诺伦拽住了索菲的胳膊，接着便将手中不停尖叫挣扎的女孩在空中甩动。一边欣赏着女孩绝望的恐惧，一边将她往一个大理石柱子上砸去：“去死吧……可恶的索菲……”他似乎只懂得重复索菲的名字和叫她去死。 就在诺伦将索菲的脑壳砸碎在大理石柱上之前，棕发少女猛然从人群中冲出，像猎豹一样敏捷的身体跳跃了起来，举着砍刀向着诺伦因兽化而格外高大的身躯背后劈下。 “嗤”的一声，黑红色的血液像喷泉一样喷出，沾染了准骑士布满补丁的粗麻衣服。 阿兰妮斯接过从空中掉落的索菲公主，后者正好掉在了她的臂弯中。 准骑士落地，因为双臂受到的重压而弯曲了身子。 “呼……”捡回半条命来的索菲攥紧了棕发少女的袖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阿兰妮斯，我……还以为……” 准骑士此刻单膝跪地，怀中抱着惊魂未定的小公主，板着脸深沉地说：“所谓的骑士，就是永远不会让女士在我眼前受伤。” 小公主大口喘息着，听了这话猛咳了一声。 呼。 ——要找尽一切机会杀了她。 手指不着痕迹地向远处伸去。 微风吹拂草地，这一个晴好的春日，万物勃发生机。 魔龙少女昏昏倦倦地眯着眼睛，轻轻地将身下少女好不容易勾上砍刀的手指摁下。她实在是太累了，脑袋歪在阿兰妮斯的颈窝里，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小小软软的呼吸打在阿兰妮斯的窝颈里。 远处传来一声羊叫。 棕发的牧羊女从晕眩中清醒过来，一用力 ，惊坐而起。魔龙还紧紧地牵着她的衣摆，所以阿兰妮斯不得已将衣服割断了一块。她捡起砍刀，紧握在手中，望向魔龙姑娘那张迷惑性很强的睡颜，大力喘了几口气。 这是一条恶龙。 即便长了一张无辜的面孔。 她也应该，杀了它。 ——她救了它就是一个错误，现在就该由她来结束这个错误。 顺便了解前世的遗憾，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阿兰妮斯看着自己举起刀来，居然懦弱地犹豫了一秒。 一咬牙，冲着魔龙身上连劈了好几下，一次比一次用力。 魔龙毫发无损，刀反而被震开了。 魔龙的手掌中，还紧紧地攥着一角衣料——乡下常见的粗麻衣服，浅灰色，皱巴巴的，像一块小抹布。 阿兰妮斯叹一口气，不甘心地捡起刀归鞘，然后转向莉莉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到阿兰妮斯将受了惊吓抖个不停的莉莉牵回来之后，却发现刚刚还睡在草地上的魔龙，已经消失了。 她看向地面上被龙火灼烧过的痕迹：那些被烤焦了的草，此刻依旧是一片棕黑色，到了此刻还没有恢复过来。和她料想中的场面，好像不一样。 这暗示着，从这一时刻开始，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第 113 章 请和我交I配【二更】 刚满十六岁的阿兰妮斯·白踮着脚扒住高处的树枝，一个用力将自己拉到了树上。棕色的长发及膝，此刻有些恼人的挡住了视线。 牧羊少女皱了皱眉，用套在手腕上的细皮绳将头发束在脑后，而后努力地向远处极目眺望着。 “这不可能……”这已经是埃得村外最高的一棵树了，少女揉了揉眼睛，但是在她眼前的，依旧是一片层次分明的绿，“……难道埃得村之外全都是草地不成？” “……就算被羊啃了一口，也会在下一秒恢复过来，就连叶子形状都不会改变分毫的草地。”阿兰妮斯越想越觉得恐怖，“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了，居然到了现在才发现这件事。阿兰妮斯捂着心脏，被巨大的反差搞得喘不过气来。另一只手遮着眼睛，实在是因为魔龙变成的少女，好看得有些……太刺眼了。 魔龙小姐低着头，在地上找了一圈。终于转到了阿兰妮斯的方向，接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一样——显然不是很适应用人类的双脚走路。 阿兰妮斯在草地上坐起身子，甚至忘了后退躲避。 魔龙小姐低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明明应该是个冷血动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魔龙小姐的手比她的手还暖和。 就在阿兰妮斯愣愣地想着“她要干什么？”“她为什么离我这么近？”“她是不是要把我弄死”的时候，魔龙突然俯身，将她遮在脸上的手拿开，高举过头顶。 然后，对着她的唇，一口亲下。 “嘭”。她从另一个世界过来已经十六年了，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保温杯。在那个世界的阿兰妮斯·白，还不叫阿兰妮斯·白，而是叫白肝肝。 她恩爱而冲动的父母之所以给了她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是因为他们本来想要生五个孩子，而又懒得取名，所以就准备心心、肝肝、脾脾、肺肺、肾肾地叫下去。白肝肝是第二个孩子，后面就没有了。 在穿越之前，她正开着直播肝游戏，早已过了她平常该休息的时间。眼看着打到最后一关了——她甚至记得关卡的标题就叫“魔龙的城堡”——若是在这里停下，实在是不甘心。 最后一关的boss是她在第一关的时候就杀死的魔龙的幽灵，比起本体更加强大，更加邪恶。据挑战过的玩家说：那幽灵龙有九十九层血皮，回血速度极快。因此还没有玩家成功地打通过那一关。 弹幕里已经开始刷起了“666，up主要首杀了吗”“首杀送火箭”“送邮艇”…… 键盘上的跑马灯闪闪烁烁，她看着弹幕上的字，本来就有七分的斗志生生就涨成了十二分，她说：“继续……” 当时的她已经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指起砍刀落，将守着城堡的小怪一一清空。 在幽灵龙刷新出来之前，还有五分钟时间。 她瞥了一眼震动的手机，一条资讯赫然在目。 “震惊！XXX大学学生猝死，竟是因为熬夜打游戏！” 平时这种消息多得很，但是只有这一条让她心突突。也许是因为她当时预感到了什么。 她将椅子后移了几点，弯下腰，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一罐枸杞，捻了五粒。往保温杯里一放，瞬间便觉得自己多长了一块肝，再加上自己名字里的两块肝，顿时心安不少。 猝死这么小概率的事件，可不会落到她头上。 弹幕里齐齐刷起了“up主真养生”。 她看着五分钟的倒计时逐渐变成了十秒，九秒，八秒。手指早已放在了键盘上该放的位置，目光专注，神情坚毅，只等着那龙完全显形。 打脸就在一瞬间。 事实证明，肝爆多了，真的会猝死。哪怕她叫白肝肝。 上天一定是要给她一个教训，才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天黑之后根本就没有任何娱乐项目，于是她早睡早起；不劳动就没有饭吃，于是她锻炼身体；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肉，更没有奶茶炸鸡冰可乐薯条，于是她多吃蔬菜和粗粮。 熬夜狂要下养生地狱，这或许就和多嘴多舌的人死后要下拔舌地狱一个道理。 阿兰妮斯认出了那个保温杯，也认出了那把大砍刀。后者正是她在游戏里使用的武器。 在萨曼莎奶奶过世之后那一年里，阿兰妮斯很听话地没有离开村子。 但是她在前几天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莉莉——也就是萨达蔓奶奶送给她小羊——总是往村外跑。 阿兰妮斯跟了过去，却发现，莉莉在村外啃了好久的那块地，上面的草居然连一丁点都没有少。 这就像是，游戏里完成采集任务的地方，不管采集多少次，总是会很快复原一样 。 她今天又发现：埃得村这村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此外的世界都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草地。 在神官口中，外面的世界里，有美丽的公主，有英俊的王子，有勇敢的骑士还有邪恶的魔兽——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难道这里其实是……游戏里？ “早上好！我可爱的小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青年男子带着一点外乡人的口音，穿着体面的丝缎衣服和高筒皮靴，手指微曲，在帽沿上一碰。他的口音与穿着举止，都与当地的村民很不同，“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是雷纳德·麦金托什 。” 阿兰妮斯出了一惊，将手撑起棚子，看了一眼那个陌生人身后，发现刚刚还是草地的地方，已经不再是草地了——有路，路上有车马的痕迹，还有树林，有突起的小山坡。她看向另外的方向，也发生了同样的改变。 这一切，都随着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而改变了。 她敢肯定，自己刚才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咩……咩……”莉莉尖声地叫了起来。 阿兰妮斯回过神来。 那个刚才还彬彬有礼的贵族男子，此刻却是一脸凶光地向绵羊追去，猛地拽住了莉莉的毛。 “您要做什么？”阿兰妮斯连忙从树上爬了下来，莉莉已经挣扎开了。 莉莉一向都是一只脾气不好的绵羊，趁着麦金托什先生一时不慎，便咬了他的手一口，还朝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这就像是莉莉第一次见到阿兰妮斯的时候，对她做的一样。 “哦，麦金托什先生，真抱歉。”阿兰妮斯捂着嘴，另一只手将犯了错的小羊拉到身后。 她无奈而好笑地想，这或许就是莉莉的兄弟姐妹们能卖一个银戈沙，而莉莉只能卖半个的原因所在。 年轻男子扑地，好巧不巧地正趴在了阿兰妮斯脚下。 青年贵族抬起头来，正好听到牧羊女带着笑意的惊呼。 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神情倨傲，似乎刚刚倒在地上的不是他一样。看向小羊的神情，则是愤怒中带着几分贪婪。 阿兰妮斯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奇怪，这个人显然不是穷疯了。为什么会对一只羊动手？ 阿兰妮斯瞪大了眼睛，看向天空，后脑砸在蓬蓬松的草地上，脑中一团烟花炸开。 她的后知后觉全要归功于当初收养她的萨曼莎奶奶——自从这个无子无女的老妇人在雪地里捡到了她之后，便将她保护得很好，也许是保护得太好了——她甚至不让她离开埃得村一步。 除了每个礼拜会有神官来到村子里，给孩子们讲故事，十六年来，阿兰妮斯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村子外面的世界。 萨曼莎奶奶在一年前过世了。当时她拉着阿兰妮斯的手，含泪说自己时日无多，在临死之前，要把三样东西交给她。 老妇人勤俭一生，没有留下多少积蓄，只给阿兰妮斯买了一只小羊。 另外两样东西，则是当年跟着阿兰妮斯的襁褓放在一起的：一把砍刀，还有一个保温杯。 在处理好老人的丧仪之后，阿兰妮斯才有时间去打量那两件遗物。 第 114 章 烦我了【一更】 莉莉本就被吓得不轻，此刻又被抓痛了，立刻抬起蹄子，冲着加里的屁股踢了一脚，鼻子里哼哼出气。 加里被踢得扑倒在地，爬起身来，捏住阿兰妮斯的手腕，依旧不死心道：“阿兰妮斯，你喜欢上了列得，还是卢克……”他几乎将村里适龄的男青年都数了一遍，“可他们哪一点比得上我？阿兰妮斯。” 阿兰妮斯心想，加里说得倒是不错。在休整了一夜之后，阿兰妮斯与奥莉安娜一道出发，去完成王后给她们的使命。 虽然答应了王后，她会与女使官两人并肩作战——牧羊女记得王后说了一句“一起回来，你们两个都不能出事”之类的话——但是阿兰妮斯打从心从底里觉得女使官的在场完全没有必要。 女使官没有穿戴盔甲、没有带武器，身上是一件丝毫不耐脏的白袍。非但如此，她还执意要乘坐着软靠背的马车，一路上指点着沿途的花花草草，并过于热切向阿兰妮斯介绍艾塞亚王国白色风信子的几个亚种。 ——似乎忘记了这回不是出来踏青，而是冒着生命危险探险的。 “是这样的，我要向王后保证，骑士小姐不会随便拿着一根树枝交差。”女使官捂着因为沿途的颠簸而狂跳的心脏，脸色苍白，似乎下一刻就要昏过去，看着一脸僵笑的阿兰妮斯，“所以我必须得陪着骑士小姐到那儿去。” 阿兰妮斯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亏她在听到女使官说当初来到艾赛亚王国的时候怀着和她一样的目的时还以为她也是一个渴望着财富与绶带的强悍姑娘，没有想到居然柔弱胆小好逸恶劳……至此。 但阿兰妮斯至少庆幸女使官没有说出要来帮她的忙的话——带着主人的命令在一旁监视，总比在战场上给她添乱来得强。她前世已经见识过足够多可以被叫成小猪仔的队友，实在不希望把这个比喻安在女使官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 马匹不知因为什么受了惊吓，一下子扬起了蹄子。专为王室服务车夫的大喊了好几声“吁”，紧拉着缰绳，扬起皮鞭抽了好几次，才将让马冷静下来。 白袍的女使官身子一歪，因为马车的颠簸，顺势靠到了阿兰妮斯的身上。后者正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四周的景色，怀中猛然一软，差点抬手把女使官丢了出去 。 棕发黑眸的牧羊女也确实是准备这么做的，但是女使官一下子拉住了她的胳膊，咬着唇，琥珀般的眼睛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哦，骑士小姐……” 在某一瞬间，阿兰妮斯觉得奥莉安娜的目光简直像是在控诉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嘿，你这个女疯子，你的女伴在我手上！”亚隆冲着阿兰妮斯吼，“快给我停下。” 后者正从一棵只剩下一半的树上跳下来，对着魔兽的肋下发动冲刺。闻此略微分神，但是手上的动作不停。 那一刀依旧准确地砍在她所预料的位置上。阿兰妮斯摸到了刀柄上其中一块凹陷之处，将这粒晶核嵌入。很快便观察到了数据与属性的变化：“敌强我强”。解释是，当对方攻击高于我方且当血量低于80%时，吸取敌方20%的速度与攻击力。 稀有属性。 正适合用在越级击杀的时候。阿兰妮斯冷静地想。等到等级封顶之后，这晶核就是累赘了——但是她短期内应该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走，快走……” “别久留……”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羊叫。 使女望了阿兰妮斯一眼，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 白色的绵羊飞快地从院门进来，扬起蹄子冲进了自己的小屋子，接着灵活地用蹄子将门一碰——一路上毫不停留，丝毫没有注意到阿兰妮斯。 阿兰妮斯再三保证不会将这件事上报，让使女先去休息之后，推门去看她的绵羊。 长着绒球般短尾巴的羊屁股撅起，莉莉正在大嚼一棵鲜嫩的红萝卜。 趁着这个时候，牧羊女迅速将莉莉控制住。从褡裢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冲着莉莉身上有些长的羊毛剪去。 在褡链中的一个口袋里，已经装上了不少羊毛。贫寒的牧羊女有一个寒酸的心愿:等到积攒的羊毛够了之后，便一搓上一点毛线，在冬天到来之前，给自己打一件毛衣。 莉莉不自在地扭动着，嘴里叼着红萝卜，硕大的羊眼瞪了一会儿阿兰妮斯。然后拿大脑门顶阿兰妮斯的肚子。 突然，门外传来了马蹄声。 阿兰妮斯疑惑地望向半开的房门外，只见王室卫兵蜂拥而至。 那个当初在城门外拦截阿兰妮斯、不让她进去的守城官是新国王的心腹之一。他骑着马进来，看到了阿兰妮斯，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呦，这不是王后陛下尊贵的客人吗？” 牧羊女此刻正摁着绵羊剪羊毛，为了怕羊毛沾在衣服上，她还穿上了由萨曼达奶奶传给她的、那件有几十年历史、上面满是补丁的围裙——这更是让守城官觉得她土气而寒酸。 羊毛剪了一半。 阿兰妮斯一向不是做事半途而废的人。何况，本来她这个骑士就只是“羊骑士”，要是再让莉莉顶着个阴阳头出去晃悠，实在不威风到了极致。于是阿兰妮斯继续利索地剪羊毛，只是手上的速度快了不少：“守城官大人，现下实在是脱不开手，如果有什么事，请您直说吧……” 守城官看了看他周围的卫兵，又看了看一脸不在意甚至还在剪羊毛的阿兰妮斯——那副样子分明就是说，她后台很大，根本就无须把他放在眼里——顿时觉得骑虎难下，还是道：“国王陛下要处死这只冒犯的羊！” “……我不明白，守城官先生。”阿兰妮斯愣了愣，“这只是一只单纯懦弱无辜的小绵羊而已。它哪里惹到了国王陛下，居然要将它治罪呢？” “这……”守城官犹豫了。 “太可怕了……居然有这么可怕的女人……” 惊魂未定的见习骑士从树上掉下来时，身上都有了或多或少的伤口。想到亚隆的遭遇，再去看那两个姑娘，比见到死神还要恐惧。一个个夹紧尾巴逃跑了。 只有加里停下来了，迟疑地看着离开的同伴，还是走到了阿兰妮斯身边。后者此刻正握着树枝，皱着眉，抚摸着上面的纹理。 “阿兰妮斯，你……你什么时候回埃得村去……”加里在看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之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出来。 “在获得荣耀之后，”阿兰妮斯呼了一口气，将金枝放到了褡裢里，握着刀柄，“衣锦还乡之时。” “像是今天这样的……那样可怕的事情……”加里咬住了厚厚的下嘴，挠了挠脑袋，“还那么血腥，残忍……以后还会有很多的……难道就是你选择要走的路吗，阿兰妮斯……” 见习骑士们见加里没有跟上来，反而和那见鬼的女疯子搭话，都招呼他快点回去。怕他若是惹上了女疯子，要连累他们。 加里只得跟上，但是频频回头，想要得到阿兰妮斯的回应。 “阿兰妮斯，要是你后悔了。可以来找我！”加里接着说出了骑士学院所在的位置，“你来找我，我会带着你一起回埃得村的。” 这之后，阿兰妮斯跳回了另一棵树上，回头一看。 亚隆正掐着娜提雅维拉的脖子。苍白柔弱的女使官一副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得，她的预料果然没有错。阿兰妮斯心想。带着一个没有攻击力的女孩子，果然还是会耽误事。她当初就该向王后强烈要求让女使官离她越远越好。 虽然知道女使官不是故意的，但是阿兰妮斯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被拖累的无奈感——没有躲好以至于耽误了别人进度的队友，这种疏忽也是值得她把小猪仔的比喻糊对方一脸的。 可惜这又不像真的游戏里面，可以不顾忌队友死了几次。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她已经走了，快攻上去。”亚隆冲着那波见习骑士喊道，看着浑身浴血的女孩子提着砍刀来势汹汹地冲过来，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道，“你的女伴在我的手上，你敢拿我怎么办！” 亚隆拿胳膊架住了女使官的脖子，一边享受着女子身上的柔软，一边贪婪着吸着从浅亚麻色长发上传来的阵阵馨香。却突然感觉到腕部一阵巨痛。 奥莉安娜反手捏碎了他的手骨，窸窸窣窣，肘部以下筋肉寸断。 见习骑士发现自己那只不干净的手，此刻就像一块长着毛的小手绢一样挂在了他的袖子里，不由得张嘴欲呼。 奥莉安娜面不改色地卸了他的下巴。 阿兰妮斯一刀鞘砸了过来，将亚隆砸倒在地上。不出意料地看着花容失色的女使官哭哭啼啼地扑到了她的怀中：“骑士小姐，真是太危险了，我快被吓晕过去了。多亏您救我，嘤嘤嘤……” 躺在地上捂着袖管痛到面容扭曲的亚隆：“……”他发誓这辈子从没有见过这么狠毒、这么无耻的女人！ 阿兰妮斯安抚地拍着奥莉安娜的背，扭头看向那只被她削得只剩下几层血皮的魔兽。 她满是遗憾地然而坚决地想：为了得到先知树枝，为了她的绶带与荣誉，等会儿她或许要做一点不体面的事情——她会坐收渔翁之利，从见习骑士们手中抢走战利品的。 做了决定的牧羊女索性带着女使官坐了下来，一边听着她娇滴滴的哭诉，一边皱着眉看向魔兽。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在众多的见习骑士的共同抵抗之下。重伤魔兽的战斗力非但没有被迅速压制，实力甚至有了可见的上升，而最明显的就是——速度的提升。 魔兽现在的速度，阿兰妮斯觉得就算是自己也只能凭着巧力和障眼法勉强躲避。何况这些明显决定采取正面对抗战术……不，应该说实际上并没有战术的见习骑士。 “守护兽的实力会随着对抗者的实力和人数而改变。”像是听到了阿兰妮斯的疑惑，奥莉安娜捂着胸口轻声道，“不过这些可怜的见习骑士恐怕不知道。” 阿兰妮斯现在突然觉得，女使官耽误她耽误得恰到好处——若是她没有脱离战局，一边要应付着变强的魔兽，一边还要与见习骑士们乱斗，怕是难以应付。 那些见习骑士们战到中途，总算是开始仗着人多这一点优势，分散魔兽注意力。也逐渐意识到了，面对着这个一身石壁的魔兽，想要找到致命弱点并一下击杀，简直难于登天，只能试图找到它身上的小破绽，一点一点地磨血，打消耗战。 局势渐渐稳定。 “原来还会有魔兽还有这种设定吗？”阿兰妮斯问。， “是的，先知兽本就是这片土地孕育而生的，本体是一片无机质，它的所有实力几乎都来于其上的生命。”奥莉安娜道，“所以历年来不管进去多少人，找了多少强者，总会发现他们的敌手更加强大了。” 此刻，气红了眼的亚隆举起那只尚且完好的手，向着先知巨兽做了一个猥亵的动作。 阿兰妮斯问：“那如果抵抗者强大到了某种程度，先知兽岂不是也会变异成一个怪物？” 真奇怪，在女使官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分明是一副高冷得不可触碰的样子，她甚至还以为这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实在没有想到……阿兰妮斯现在唯一的念头是叫女使官不要粘着她坐。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 “等会儿到了之后，请您在草丛里好好躲着，别试图助攻，更别抢我……”阿兰妮斯把“人头”这个词吃了下去，迎着奥莉安娜似乎有些受伤的神情说，“我怕误伤到你。” 奥莉安娜这才弯了弯嘴角，终于满意了，却依旧没有撒手，对阿兰妮斯说：“是这样的，骑士小姐。虽然离穆尔森林很近了，我也有责任向王后保证，您不会中途脱逃。” 本地的风俗如此，女孩十五六岁就要结婚，男孩则稍晚一些，在十七八岁。村里的未婚的少年人本就只有一只手数得出来的那么几个，在这些年轻人里面，加里无论是人品还是长相，都是最出挑的。 在萨曼莎奶奶过世之后几个月里，倒是没有人来和阿兰妮斯提嫁人的事。但是在那之后，眼看着与阿兰妮斯一同长大的玩伴们一个个结婚生子，最慢的也订了亲，阿兰妮斯瞬间就成了村里唯一一个“没有定下来的”。 只要她一出门，在村子里便总会遇见老一辈闪闪烁烁的目光。她走过的地方，也总会有人指指点点——她知道，只要她一走开，就会爆发一场充满太多关切的讨论。 阿兰妮斯心大，没有在意。但是男孩子们开始频繁地向她示好。男孩们听了爹娘的话，知道她失去了奶奶，孤苦伶仃，很是可怜；还知道她勤劳能干吃苦耐劳——如果说因为晚上睡不着而无聊到去门口磨砍刀算是勤劳的话——有成为好主妇的潜质。 男孩子们很快发现阿兰妮斯磨的是可以砍人的大砍刀而不是锄草的小镰刀，终于被吓跑了——除了加里。 阿兰妮斯想，若是没有发生今天的事。她继续在埃得村呆着的话，迟早都会被舆论逼得嫁人。那么到时候，她最好的选择，可能就是加里了。 加里样样都好，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嫁给他。尤其是在他说出要和她“生许多孩子”之后。 在阿兰妮斯的印象里，加里的妈妈的怀中似乎永远都有一个吃奶的小孩。胸口总是被溢出的乳汁和小孩的口水弄得湿哒哒。肚子也总是在哺乳期未过的时候就又鼓了起来。她总是指着怀里的孩子骂“吸血的小恶魔”，但是过不了一年，便又怀了一个。 加里妈妈已经有了十多个孩子，加里是她的第五个儿子。在阿兰妮斯印象里，她有好几次都差点因为难产而命悬一线。刚到四十岁的人，看上去却像是年过花甲。 所以加里口中说的“要生很多孩子”，在阿兰妮斯听来，简直就是一个恐怖故事。 她不想成为另一个加里妈妈。这就意味着，除了嫁人之外，她得另找一条出路。 “阿兰妮斯，难道你想要嫁给老费利安？”加里甚至已经怀疑到了这个年近七十的老鳏夫的头上。他知道阿兰妮斯是不会去招惹有妇之夫的，那么也就只有老费利安了。 “不，亲爱的加里。”阿兰妮斯语气坚定，“说老实话，我喜欢胸大的。” 加里将两只粗壮的拳头放在自己胸口，不解地望着阿兰妮斯的背影：“……” 第 115 章 是需要【二更】 老神官已经说破了嘴皮子。说了骑士的荣耀与光荣，说了骑士对国王与王后的忠诚，说了骑士与邪恶生物搏斗的冒险经历。到了最后，总是会有一个美丽的小姐——哪一个女孩不想嫁给英雄——被骑士的魅力所折服，和他建立幸福的家庭。 在这之后，骑士和他的新娘，便就会在他的封地中，享受着仆从的照料，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看着村民们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老神官道：“若我不是在年轻时，便受到了圣殿的召唤，从事了圣职的话。我一定会佩上宝剑，跨上俊马，学习屠龙之术，去拯救我的公主——最后骑士会带着荣耀与他的新娘……” “咩……咩……”在仰着脖子细听的人群后，突然传出了几声羊叫声。“要我说你也挺不正常的，”亚隆说着，放肆地打量着奥莉安娜凹凸有致的身体，“正经女孩子可不该到这边来。” 女使官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她的目光在地上搜寻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哪怕一个她可以藏身其中的草丛。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似有一些苦恼。 阿兰妮斯却听得很清楚，她握着刀，本想一刀柄敲晕了那人再说。但是她突然听到从林中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了。 奥莉安娜放弃了寻找草丛，耳朵动了动，望向林中，幽然道：“看来这些人比我想象中的，还喜欢找死。” 亚隆与一众见习骑士，都拔出了剑，眼中透露着兴奋的光。章 魔龙的拥抱给阿兰妮斯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蹭蹭蹭”。 在那个可怜的贵族被烧成了灰烬之后，眼前平白无故地浮现出了一个散发着幽光的蓝色条带，蓝色条带的左上角，还有一个象征着等级的数字。 阿兰妮斯当然一下子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游戏界面。可惜的是，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系统出了什么故障，还是因为她的等级不够，除了经验条和等级值——现在显示为零级——其余的部分都显示成一片无法操作的灰白色。 她有十足的把握，这个游戏界面就是她从已逝的玩家身上继承的。而她现在已经从一个起着给玩家提供物资、发布任务、提示剧情等作用的npc，变成了新一任玩家。 至于这种变故会对游戏的秩序带来什么影响，阿兰妮斯暂时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虽然没有出现提示游戏玩法的小精灵，但是阿兰妮斯凭着直觉，很快就明白这个系统的功能大概是怎么样的。 蓝色条带只是呈现了一会儿，颜色便变得很浅。女使官轻轻地靠在阿兰妮斯的肩膀上，好像真的看到了龙一样，因为恐惧而继续耸动着肩膀。阿兰妮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很快就到了王后的寝殿。女使官这才将王后的诏书递到了阿兰妮斯的手中 ，阿兰妮斯打开一看，任务等级是A。 艾塞亚王宫，就和都城中的每一个角落一样。到处都塞满了雪白的风信子，这种花期长达一个月的白色簇状小花到暮春时节之后才会凋谢，现在正是最为烂漫的时候。在王宫里的风信子，受到了比外面更好的照顾，花瓣显得更大更肥厚，香气也更加浓郁。 女使官与牧羊女一同从四轮马车上下来，进入王后的寝殿。她们并不知道，在后花园中，新国王的亲信看到了这一幕之后，马上回去告诉了他的主人 。 在层层的白色帷幔之下，王后的身影躺在宫庭床之上。 阿兰妮斯能听到她的咳嗽声，她一定是病得很严重。 在棕发的牧羊女走到了离床塌几尺远的位置，并跟着女使官一起行礼的时候，王后试图从宫廷床上坐起身来，用有些稚嫩的口气对阿兰妮斯说：“您快起来吧。真是抱歉，亲爱的魔术师。咳……” 使女扶起了王后，一边给她套上外袍，一边用一种足以让阿兰妮斯听到的声音对王后耳语。 “魔术师已经走了，这回是一个骑士…… “是的，虽然还没有拿到骑士绶带，但是偏偏爱说自己是骑士的…… “奥莉安娜大人说了，为了获得绶带，会更愿意出生入死……哦，还有，据说她曾经差点杀了一条魔龙……” 阿兰妮斯丝毫不知道女使官是在什么时候把这些告诉这位使女的，除非奥莉安娜早就预料到她要来，而且对她此前的经历与此行的目的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就在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被算计了之时，从帘子里伸出一条苇杆般的手臂。王后拉开一侧床帘，金色的长发包裹着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绿宝石般的大眼睛，脸颊上有两抹不健康的晕红。 一副让人为之心软的长相，阿兰妮斯也确实心软了。 阿兰妮斯记得自己在打听艾塞亚王国的时候，听到过一条信息。说是年幼的公主在老国王过世之后，便面临着王位之争。因为没有女孩继承王位的先例，她将会被即位的旁系子弟赶出王宫去。于是只好与别国王子联姻…… 但是阿兰妮斯没有想到，王后居然这么年幼。看起来像十三岁，顶多十四岁，比阿兰妮斯还要小上一些。在德亚大陆，女孩在十五岁便成年了。但是哪怕照这个年纪来看，她依旧还可算是一个孩子。 年幼的王后伸出手臂，娜提雅维娜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抱起来，放到了靠背椅上。并细心地将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 ——事实上，这之后，只有在阿兰妮斯注意到它的时候，或者是数值有巨大变化的时候，经验条才会出现。在平常的时候，经验条的颜色浅得就像空气一样，所以像是视线中的某人的脸被数据糊住了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出现。 然后，魔龙小姐就抱住了她，龙与少女十指向扣地躺在草地上，浅亚麻色的头发与红棕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 阿兰妮斯瞪大眼睛，看着此刻浮现在空中的蓝色经验条：数据正在疯涨——每一次等级突破，她心理上就听到了“蹭蹭蹭”的声音。 转眼就涨到了五级——这个游戏的最高等级是一百二十级——阿兰妮斯脑海里炸开了一朵烟花。 原本是灰白色的“背包”，此刻变成了闪着一圈亮白色光环的蓝色按钮。 背包随着她的意念自动打开了，里面有64个格子。64个格子中63个都是空的，只有在最左上角的一个格子里才有一本残卷。羊皮卷的标题是一连串古朴的字母组成的单词组，这些单词和神官经书上所用的单词，明显不是同一种语言。 阿兰妮斯记得在神官说过的故事中，魔龙族的诞生地是气候炎热、遍地火山的克希纳大陆，而克希纳大陆的语言是吸收德亚大陆的语言才产生的，虽然经过万年的演变，词根却依旧相似。 但是阿兰妮斯连蒙带猜，也只能确定了这卷的标题是《X龙手册》。 前世她按照系统指示，将“重伤的魔龙”一刀砍死，自然也根本就没有这个《Ｘ龙手册》。阿兰妮斯想，自己当时也许是错过了什么隐藏玩法，她觉得这本书最有可能的叫法是《屠龙手册》。 羊皮卷的说明文字，倒是阿兰妮斯所能看懂的。对于这手册的用途避而不谈——或许是因为标题已经足够明显——而只是介绍说：羊皮卷共十二章，每完成一个主线任务可以解锁一章，完成羊皮卷上的任务之后，可以获得丰富的奖励。 对于奖励内容，却没有明说。根据魔龙过于贪财的天性，阿兰妮斯猜测，应该是金币与宝石。 等到阿兰妮斯急匆匆地回到埃得村里，听到瑞利神官说起了骑士拯救公主的事，这才豁然开朗。 ——她遇见雷纳德·麦金托什的草地，魔龙从天上掉下来的地方，还有埃得村神父宣讲的圣坛：这三个地方在一条线上。 也就是说，如果她一开始乖乖地将羊卖给了麦金托什先生，并且给他指了通往埃得村的路，那么当他走到中点的时候，就会正好发现一只半死不活的魔龙。 那时魔龙的伤还没有来得及愈合，他只要一剑，顶多两剑就可以杀了它。 在拿了奖励之后，他会来到埃得村，自然会走到村民聚集的地方。在那时，正被骑士名额搅得焦头烂额的瑞利神父，会拉下老脸求着这个外乡人答应。 最喜欢跳剧情的阿兰妮斯此刻不得不艰难地推理出了剧情，但是她想到之后要打的怪、想到享之不尽的金戈沙，想起到她会拥有用之不尽的灯油，在晚上不用无聊地磨刀，而会有各种娱乐活动……牧羊少女忍不住雀跃起来。 “我要成为见习骑士！” “不，”老神官砰地合上了经卷。过于宽松的玳瑁眼镜又一次从窄鼻梁上滑落下来，老神官略有几分浑浊的眼睛投过镜架上放向阿兰妮斯投过来，“你不行。“ 阿兰妮斯：“为什么？”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老神官不再理阿兰妮斯，翻开了经文，清了清嗓子。意思好像是说，阿兰妮斯问的是一个不用答案的蠢问题。 “这还不简单，”一个比阿兰妮斯大了两岁的姑娘手扶着鼓起的肚子，微皱着眉，眼底的无奈中却带着一点笑意，如同在面对一个过于可爱的然而在同时也过于不懂事的小孩子，“因为你是女孩子呀，阿兰妮斯。” 阿兰妮斯在她清澈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穿着一身粗麻衣服，踩着一双旧皮靴，手里牵着一只绵羊，身形怎么也算不上高大。 她的确是女孩子啊。阿兰妮斯心想，不过她可是一个只差半块肝就能把游戏打通关的女孩子。 阿兰妮斯拾了细软，带上了足够吃一个月的干粮。 临行之前，阿兰妮斯扬起头对着村人们挥手，大声说：“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带着圣殿光辉骑士的勋章，带着荣誉——还有我的新娘，回来的！” 加里想要挽留这个看起来明显不对劲的姑娘，但是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莱莉说的是女人。 魔兽的奔跑与嘶吼声震动了地面。巨兽过处，一路的树要么连根拔起，要么被齐腰截断。 当看到这个苔藓绿的魔兽之时，阿兰妮斯这才明白了：为何全世界的先知树都死光了，只有在穆尔森林中才剩下了最后一棵。 若是那魔兽一动不动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山。因为它身上布满了石块、泥土与植物。它头顶上长着的一棵极为高大的树，树上有一根金色的树枝——最后一根先知树，就长在魔兽的头顶上。 在魔兽身前，一个粗壮的见习骑士夺命而逃，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救——命，救命……呼……救救我……” 在林子外的骑士们则好整以瑕地举着剑，布了一个最基础的骑士阵，等着被活靶子把魔兽引出森林。他们似乎觉得就凭他们手里的一把练习用剑 ，还有一些纸上谈兵的战斗理论，就可以把这魔兽击倒。 阿兰妮斯调整着呼吸，平复心情，想要找到一个破绽，加入战场。 但那个满脸血污的活靶骑士 ，却突然冲着她喊道：”阿兰妮斯——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快离开……这里…” 殊不知，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被惹怒的魔兽突然换了一个角度，怒吼一声，向尚未准备好的牧羊少女冲了过来。 “神官！”阿兰妮斯高高举着双手，因为急着跑过来，气息有些急促，透出一点红晕的脸上，布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包括老神官在内的所有人都向着她望过来，一双双眼睛里都写满了愕然。棕发黑眸的牧羊少女说：“请允许我耽误您一点时间，我要申请成为见习骑士！” 老神官扶了扶眼睛，看向阿兰妮斯，呐呐地重复着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最后骑士会带着荣耀与……额……他的新娘……” 第 116 章 滚下去【一更】 “骑士？纵使真的如你所说，你村里的男人的都死光了，甚至到了不得不让一个女人成为见习骑士的时候——请告诉我，你的骑士绶带哪去了？” 王都的守城官并不那么好糊弄，看着似乎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的阿兰妮斯，拉下了脸，“听着，小牧羊女，别想狡辩了——你的男主人在哪？在我看到他之前，我有权将你关押起来。” 阿兰妮斯撑着脖子看向王城中张贴的巨大布告。布告上同时加盖了圣殿的公章与二十几个王国的玺印，悬赏一只黑色的魔龙，任务等级是S级，只比最高等级的SS级任务低了一层，这意味着奖励会非常可观。 若是她能拿着魔龙尸骸上的一部分来证明她真的杀了这条魔龙的话，别说骑士绶带了，她还会被认为是一个有前途的见习骑士，受到圣殿与各大王国的礼遇。 布告上的内容说明了她的猜测完全正确：这又是新手福利的延伸。而艾塞亚王国，在有资格授予骑士绶带和发布高级任务的老牌王国里面，是离埃得村最近的一个。她推论王都基诺是玩家的必经之路。 “守城官，我正是来王都拿骑士绶带的。”阿兰妮斯说。王都中显然不会只有这一个任务，而只要能完成A级以上的任务，她便可以从艾塞亚王国中拿到骑士绶带。 前提是她能进去。在雾气蒙蒙的穆尔森林边缘，巨大的小山似的魔兽，头顶一根金灿灿的先知树枝，追着脚下一个已经受了伤的骑士。 棕发黑眸的牧羊女认了出来，这个不知怎么的被见习骑士们忽悠做了活靶子的人，正是埃得村中她的加里好兄弟。 由于加里对她的叫唤声，魔兽一下子把靶子定在她身上。阿兰妮斯暗自咒骂了一声，架起刀具，在一瞬间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按键操作……接着再一个一个转换为身体动作。 好在这具身体似乎比起以前被肥宅快乐食品养胖、又被爆肝掏空了的身体好上太多了。弹跳力、力量与敏捷性都不弱，不然也做不出有些刁钻的动作。 阿兰妮斯大喊了一声以壮声势。趁着那魔兽还没有跑出森林，她反而往魔兽的方向奔了几步，一边跑一边对着身后的奥莉安娜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躲到草丛里！” 并没有找到草丛的奥莉安娜：“……”基诺王城的主街上，众人还没有从臭名昭著的国王突然兽化引起的震动中缓过劲来。有几个姑娘甚至被吓晕过去，此刻还没有清醒过来。 虽然此刻诺伦的身躯已经倒下，再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但是人们还是不敢靠近，只是看着怀抱着公主、单膝跪地的棕发少女，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个闯过了穆尔森林，还屠掉了先知兽的小姑娘？” “才这么小，真是不可貌相。” “多亏了她，才带回了索菲公主，不然国王陛下……呸，诺伦这个杂种，恐怕早就已经把王国掏空了！” “她又救了公主一命。” “当初她在城门口，说要做骑士，我还以为她是个疯子，真没有想到现在却让她给救了。” “不过一个小姑娘，真的可以成为骑士吗？” “可是圣殿中的那位大人不也是……” “你开什么玩笑，那位大人的命运，岂是可以任意复制的……” 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向阿兰妮斯投来充满赞许而惊讶的目光 。到了最后甚至带着敬畏的语气，提起了那个尊贵到连名字都不能随便念及的大人。 “阿兰妮斯你……咳咳咳……”索菲像是被呛住了，咳了好久。阿兰妮斯给她拍背顺气，才渐渐缓过了劲来。因为这一打岔，索菲此刻的害怕已经消失了几分，望着阿兰妮斯，“这是哪一本三流骑士故事集中学来的台词？” “出自圣殿印发的《十二圣殿光辉骑士见闻录》第七卷 。瑞利神官亲自讲授过的。”阿兰妮斯仔细地回答。这才不是什么三流骑士故事集中的台词，而是一流骑士故事集中的台词。又补了一句，“他讲过好多遍。” “可我敢打赌，”索菲想难怪这句话耳熟。可以算是符合场景，但是古板得过分，生搬硬套的痕迹太明显。 不过，在听阿兰妮斯这么说的时候，她在某一个瞬间真的有点心跳加速。索菲甚至忍不住想，如果阿兰妮斯是莉斯汀格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抱住她打滚的。 索菲扳着小脸，压抑住狂跳的心脏，扶着阿兰妮斯的胳膊慢慢站了起来，“……说这句话的人，就算没有作古，也一定是一个老头子了。” 阿兰妮斯跟着起身，并没有听出小公主口中那一丝丝用于掩饰羞涩的讽刺。 索菲的衣服被诺伦弄得又脏又破，继续穿着招摇过市显然不符合王国公主的身份。正好她所在的地方和女使官给阿兰妮斯安排的住所很近。公主便宣布，要去那儿稍事修整。命令那些还没有缓过劲来的守卫们去宫里替她将替换的衣裙取来，过一会儿再来接她回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宅院，在各自简单地清理了一番身上的污血之后，索菲说：“阿兰妮斯，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正好在大街上。” “我正想要问。”阿兰妮斯想要不是她在屋里听到动静赶出去，说不定就只能见到索菲的尸体了。 “我来看羊毛纺得怎么样了。”索菲说，“这可是给你的惩罚，就算阿兰妮斯刚才救了我，也不能赖账。” “都织好了。”阿兰妮斯于是将手边的毛线团给索菲看。 索菲接过了毛线，愣了一会儿。脸上一惯维持着的、王室惯有冷淡疏离意味瞬间消失不见了。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表情难以用言语形容。 阿兰妮斯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只拿着盯着自己被剪下来的毛呆瞧的小绵羊，接着便听到小公主自言自语：“你真是好样的……索菲……你的羊毛比起别的羊来更加柔软、蓬松、洁白、光彩四溢……”显然是心里偷偷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恐怕自己都没有发现…… 索菲带着自豪和骄傲的口吻让阿兰妮斯有一种心脏被鹅毛轻掸了一下，柔软而微痒的的感受。 可爱的小莉莉。唉，可惜已经不是她家的了。 ——阿兰妮斯一瞬间忘记了，不管是绵羊还是小公主，可爱的背后总是伴随着踢屁股。 才一转头，就看到索菲正呲着牙皱着眉，用危险的目光看着她。 阿兰妮斯立马收回了试图触碰公主柔软发丝的手。 索菲“哼”了一声，重重地放下了毛线。 在看到阿兰妮斯织了十几圈便扔下不管的毛线圈还有四根毛线棒时，索菲又好奇了起来：“这是什么？” “哦。”阿兰妮斯拿起了毛线圈，“这是我从异国人手里学来的一种编制手法，只要用这四根粗针就可以了……” 魔兽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很是弱小的牧羊姑娘，非但到没有吓到腿软，反而一脸决绝地冲着它攻了过来。在一瞬间，它停住了笨重的身子，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小姑娘明明就小得还不够塞满它身上的一条石头缝。 阿兰妮斯脚踩一棵树，借力跳到了另外一棵树上，又是几下跳跃，终于能够站在一个相对于魔兽而言较高的位置。眯着眼睛寻找，在魔兽布满的绿植与石块的身体表面，露出一小块柔软皮肤的部分。接着紧紧握着刀，等到魔兽冲到了树下的时候，便跳下去。 一刀劈落，正中一块皮肤。 看起来皮糙肉厚，其实只是它身上的石块带来的错觉。植物与土壤所保护着的躯体，实际上柔软得像一块豆腐。在找到了没有被石壁遮挡起来的部位之后，砍刀其实很容易就可以砍得极深。 阿兰妮斯停在了魔兽的肩膀上，毫不费力地将砍刀从一道伤口中抽了出来。伤口中喷出来的浑浊的绿色血液，染上了牧羊姑娘的皮靴。 在吃痛的魔兽把她甩飞到空中之前，阿兰妮斯早已跳到了另外一个棵树上。 魔兽转动着笨重的身子，但是在它还没有找到阿兰妮斯，脖子上就又挨了几刀——这回是同一个部位——这一下，魔兽终于被激怒了，两眼冒出了幽绿色的凶光。 亚隆等人自然很不满意他们想办法引出的魔兽居然就被一个女疯子捡了便宜，踢了一脚被他们派去做活靶子、此刻正蹲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乡巴佬，咒骂道：“你这个狗娘养的究竟是为什么要把魔兽让给那个疯娘们？” “我也不想的 ，实在是太可怕了。”加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这个憨厚老实的男孩子已经被吓坏了，喃喃道，“对了……阿兰妮斯……阿兰妮斯……”转向他身边这一批似乎面有不虞的见习骑士们，面录哀求之色，“你们快去救救她，求你们了……。” 牧羊少女虽然身体显得很小，但是胜在动作灵活。只见她砍来削去，一刻不停地旋转跳跃，每次在生死一线之时，总能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逃离。 魔兽身上渐渐挂了彩，浓稠的绿色血液渗透到了地面上。看起来，魔兽只要正中阿兰妮斯一次，就可以把她的小身子骨打散，而事实上牧羊少女躲得非常之快，渐渐地占据了优势。 “说真的，这小娘们还挺厉害的。”一个见习骑士说。 “厉害个屁！”亚隆看着阿兰妮斯，对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坏我的事，这臭娘们！” 他的目光转向了娜提雅维娜，摸着下巴目露淫邪，不知道想了什么主意…… 娜提雅维娜再次试图寻找草丛无果，只好选了棵不高不矮的树。在树下站着，一边观察战局，一边歇凉，专注地望向阿兰妮斯的位置。 “小牧羊女，”守城官严厉地看着阿兰妮斯，指向城门口，“我再说一遍，请你离开这里。” 周围的卫兵们已经将手按在了剑鞘上，将剑拔出了三分之一。阿兰妮斯若是再赖着不走，便要对她刀剑相向。 阿兰妮斯觉得，若是她此刻从背包里取出一条龙肋条。守城官的态度一定会彻底转变，非但不会将她赶走，反而会恭敬地将她迎到城里去。 国王与王后会用接待英雄之礼数接待她，她会坐在骏马拉着的花车上游-行，王城里的姑娘会一边尖叫一边将花环与手帕砸到她的身上…… 但这是不可能的。 总之，一个半月以来，这是阿兰妮斯第三千零五次后悔——要是她当初杀了那条魔龙就好了。 莉莉却突然变得不平静起来 ，退了几步。之前的几次，绵羊也并没有不耐烦得这么快。这回，莉莉甚至还恐惧地抖了起来，阿兰妮斯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了。 王城内走出来一个亚麻色长金黄色眼睛的女使官。她穿着洁白的衣袍，瘦削而高。 女使官手上正拿着王后的诏令。 看到王后身边的红人突然出现，守城官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看向手下人：“还愣着干什么？” 卫兵们立刻收剑，与守城官一起，向女使官行礼：“日安，尊敬的奥莉安娜大人。” “发生了什么事？”奥莉安娜琥珀般的眸子落向了阿兰妮斯，“这是？” “是一个发了疯的说自己是骑士的牧羊女！”守城官屈着身，一脸谄媚地对女使官道，“您放心，鄙人马上就派人把她赶走。” 奥莉安娜闻言不语，轻移脚步，向阿兰妮斯走去。 看着那个一脸温柔笑意的女人慢慢靠近，莉莉几乎要发疯了。它想要逃跑，但是它的四个蹄子却像是灌了铅一样重重地钉在了地上。 莉莉四蹄一曲，突然趴了下来。 阿兰妮斯没有想到莉莉会做出这个动作，惊呼一声，从羊上跌了下来。 在吃上一嘴尘土之前，却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阿兰妮斯听见那个在扶起自己之后便忘了撒手的女使官对守城官说：“我想她没有撒谎。王后正有一个任务给她。” 【全文完结】 第 117 章 最年轻的大魔法师 “骑士小姐，”脸色苍白的王后有几分吃力地站起身来，向阿兰妮斯伸出手，抱歉地说，“我真羡慕您，可以单枪匹马四处闯荡。若不是我的身子如此糟糕，或许也就不必劳烦您为我出生入死了。” 准骑士单膝跪下，接过年幼的王后的手并亲吻手背，恭敬道：“愿为尊驾效忠。尊驾心之所向，便是吾辈刀之所趋。” 在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套动作说完一套话之后，阿兰妮斯收获了几道讶异的眼神。 准骑士板着脸，紧抿嘴唇。 ——在神官的故事里，每一个骑士在拜见公主的时候，说的都是类似的话，做的都是类似的动作。有的甚至比这还要冗长一些。在一幕她在路上早就排练了很多遍了。 ——难道说，她有哪个步骤做得不够庄重吗？ 庄重。奥莉安娜心想。也许是过于庄重了。在被拯救的那一刻，阿兰妮斯仿佛看到了奥莉安娜背生双翼，洁白无瑕的额头上一圈光环。不由得脱口而出：“尊驾，尊驾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使？” 奥莉安娜惊得差点把阿兰妮斯抛了下去。后面的两种，来自穷乡僻壤的阿兰妮斯自然没有见过，只是听过瑞利老神官带着恭敬的口吻提过几次而已。 国王恭顺地俯下身子，亲吻着白袍神使踩过的地面：“尊敬的神使大人，让您久等了。” 在德亚大陆，神权一向在王权之上。就算是一国之主，见到圣殿的使者，还是得卑躬屈膝。 阿兰妮斯“嘭”地一声跪下来，脑袋抵到了地面上：“神使大人。” 无论是说她入乡随俗也好，说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也罢。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面，圣殿在人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圣殿的影响力波及了德亚大陆的各个角落，就算是在埃得村这个神音难及之所，每一个人从小都会被教导，圣殿、神官与无上天主都是不容侵犯的。 神使大人没有提及她的尊号，说明此行并没有受到圣殿的指派。 “我感应到，”神使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到了阿兰妮斯身边，“此地有邪巫作祟。” 接下来便是一段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阿兰妮斯看着女神使的脚一直停在她的眼前。忍不住气氛的压抑，她想争辩说自己不是什么邪巫，她只是一个拿着砍刀的战斗系玩家而已。 却见女神使举起法杖，白色的圣光从法杖中现出。指向了她身边的绵羊。 接着，白光笼罩下的绵羊渐渐了变了形体：羊脑袋变成了人脸，羊的身子变成了女子的胴体，羊的四蹄变成了手脚。女神使将法杖放下，在白光散尽之前将一件衣袍披上了女孩赤-裸的身体。 那个从羊变成的女孩子攥紧了身上的衣袍，打了个喷嚏，双手双脚不适应地在地上摸索着，目光迷茫地看了一圈，终于落到了牧羊女身上。 牧羊女瞪大了黑眸：“你是王……王后陛下……”阿兰妮斯眨了眨自己死鱼般的眼珠子，此刻依旧沉浸在这个诡异的比喻中。她似乎能感觉到奥莉安娜拼命在夸奖她……但是她丝毫没有感受到被夸奖的喜悦。 “抱歉。”奥莉安娜耳根微红，“骑士小姐，我似乎太热情了。” 阿兰妮斯：“……”女使官是不是对热情的理解有什么差错？脸红又是什么意思？ 她并不知道奥莉安娜在她屋前站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不可能只是为了给她拿纺羊毛的工具，于是继续疑惑地看着女使官 。 “骑士小姐。”女使官垮下脸，琥珀色的眼睛不安地闪烁着，“我很担心，会不会被当成假王后的帮凶。我是说，我毕竟照顾了假王后这么久，为她做了许多事情，哪怕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我这几日一定会害怕到夜不能寐，我生怕在睡梦中被索菲公主派来的人关进监狱，将所有的酷刑都一一经受，然后被活生生地绞死——” 奥莉安娜说着，侧过身，露出了身后带着生活用品的车队——她大概是把整个家都搬过来了——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阿兰妮斯，“骑士小姐……” 阿兰妮斯一开始没有听懂奥莉安娜的意思，但是看这架势也不得不懂了。 牧羊女给车队让开了路，对女使官道：“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就躲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抖了抖身后那柄除了洗澡之外极少离身的砍刀。 “骑士小姐，您真好。”女使官掩着嘴，一副极度害怕而又感激的模样，那泫然欲泣的凄楚神情似乎想要人将她搂在怀中好生安慰 。 在女使官泪光涟涟地靠过来的时候，阿兰妮斯下意识就要接住。 但是突然想到了在面对先知巨兽之时，女使官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法术以及强大的力量——但是女使官过度柔美的面孔和过度纤细的神经，却总是让她忘记了这一切——牧羊女顿时觉得自己的臂膀不够宽阔，刚刚说出会保护女使官的话，也显得很是不自量力。 阿兰妮斯惭愧地躲进了屋中，继续对羊毛的下一轮冲洗，没有看到奥莉安娜失望的神情。 在冲洗了许多遍之后，又晾了几天羊毛，之后便开始梳羊毛，直到将羊毛梳得蓬蓬松，每一根羊毛的纤维都伸展开来。 阿兰妮斯便拿纺槌纺羊毛。 经过几日的劳作，那堆原先看起来像杂乱而肮脏的羊毛，已经成了洁白柔软的细毛线。 阿兰妮斯又将其并成八股的较粗的毛线。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拿出了四条橡木织针 ，织起了毛衣，而且已经织了十几圈了…… 牧羊女看着自己手中的羊毛圈，愣在了原地。 女使官问：“骑士小姐，您怎么了？” 阿兰妮斯没有说话，只是将织好的毛线圈往边上一推——她还不知道索菲会让她怎么处理这团毛线，最好的结果应该让她留下。堂堂公主应该也没有机会用上毛线，但是既然索菲没有发话，她还是别急着使用。 这几日，两人虽然没有到外边走动，但是外界的传闻还是到了她们的耳中。整个王国几乎都在谈论这件匪夷所思之事。 同样金色的卷发，但似乎被修剪得有些奇怪。同样白皙的脸庞，只是少了几分虚弱。同样绿宝石般的眼眸，闪烁的不是温和却是狡黠。 金发的公主抱住了牧羊女的双腿，攀着她站起身来。阿兰妮斯能够感觉到隔着衣物传来的温暖，但是身子却愈发僵硬。 索菲伏在她耳边，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阿兰妮斯想要织羊毛围巾，骑羊，甚至还想要挤羊奶……你考虑过羊的感受吗？！” “没有……不不……有……”完了，她摊上大事了。 金发的小公主咬牙切齿，娇声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应该怎么惩罚阿兰妮斯才好呢？” 亚隆被几根有生命的树枝缠住。由于先知兽对他的过分恼怒，非但将他压到了树干上，而且还狠狠地抽了他好几下。接着他便像是曾经那些不惜命的、试图闯入穆尔森林的莽撞的人一样，很快就被先知兽吸收，成了滋养穆尔森林的养料。 剩下的几个见习骑士，先知兽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命令树枝将他们一个一个紧紧地捆扎了起来，其形状有些类似于德亚大陆某些地方的烹饪方式。 先知兽正打算好好享受它的食物，白袍女使官却挡在了它面前。 奥莉安娜对着魔兽平举起手掌，口中念诵着复杂的咒语。一道白光自女使官的掌中射出，将先知兽对半劈开。 这是先知魔兽第一次获得这么强大的力量，也是它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与女使官为敌而获得的力量，使得它有了灵智，竟能够开口说话。 “这不公平。”先知兽身上的一块皮肤皱起，“是他们，这些毫无自知之明的人类，不知敬畏。他们总是想要知道那些他们不该知道的事情……” 奥莉安娜道：“可你吞噬了太多的生命了，先知树枝。” “人类最该知道的，就是自己的愚蠢和无能。”先知兽小声嘟囔着，“我已经将最重要的知识告诉了他们，这是公平的交易。他们应该感谢我才行……虽然我一万次诅咒他们下地狱。” 奥莉安娜冲着阿兰妮斯打了个响指，重又恢复了初见时那般高冷强大不可侵犯的神态，有礼而疏离地说，“骑士小姐，我觉得最后一击应该交给您。” 阿兰妮斯小步跑到了已经被砍成两半的、正在萎缩的先知巨兽面前。 先是礼貌地向女使官鞠了一躬，然后毫不犹豫地举起刀，冲着先知巨兽一击砍下。 先知巨兽化成了一根金灿灿的树枝。 阿兰妮斯捡起那根金枝时，仿佛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叹息 。 除了那根树枝之外，地上还有一枚小小的晶莹透明的圆珠子，阿兰妮斯将那颗圆珠子捡了起来。 这是先知兽的晶核，颜色是近乎白色的金色。凭着阿兰妮斯对于《骑士与公主》可怜巴巴的一点点印象，游戏中还有一套通过镶嵌晶核提升武器特性的设定。 “哎呀，您真是可爱。”索菲将阿兰妮斯扶了起来，接着抱住了她的腰，整个人扑到了她的怀里，仰起小脸，认真地说，“我相信您一定可以完成我的心愿的。” 王后的身上被熏上了白色风信子的味道，阿兰妮斯觉得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又轻又香的白色小花。不由得想起在莉莉还没有展现出恶习的时候，也给她这般温柔的细软的印象。悄悄伸手摸了摸王后发尾，比起羊毛还要柔软的手感——其实她刚刚进门的时候就想摸一把。 女使官轻咳一声，投来关切而略带几分严厉的视线。 阿兰妮斯迅速而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 年幼的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飞起一抹红，挪回了对她而言显得有些过分高了的靠背椅上，两只脚在裙摆的遮掩下晃动了几下：“是这样的，以下就是我想要拜托骑士小姐的事……” 这时候，殿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在猜到来人的身份之后，年幼的王后一下子就从靠背椅上坐直了。 殿门突然开了，“吱嘎”一声，一道光从门外射入。 在午后的明媚阳光中，走进来一个男子。此人身形高大，戴着王冠，满头金发，蓝眸深邃，长着坚毅的方下巴——显然正是此刻风头正盛的艾塞亚新国王诺伦·罗伯逊。 在阿兰妮斯身后，年幼的王后脸上的血色完全消失了。望着门口的来人，绿眸中透露着有几分恐惧，下意识地看向奥莉安娜。 “我的王后真是愈发娇弱了。”新国王颇带爱怜地看了索菲一眼，接着转向了站在一旁的牧羊女。 寒酸的衣着衬着地上昂贵的东方地毯实在太刺眼，行礼时僵硬的动作更是显示了这个女孩恐怕以前并没有多少机会能见到贵族。 诺伦知道，这无疑又是一个想仗着王后的告示一步登天的无赖平民，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