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诡异降临》
1. 第一章
关掉七点十分响起的最后一个闹钟,留恋冬日温暖被窝的苗星选择再赖三分钟。
——以掌握公司最新动态的正当理由。
几个年轻同事拉的小群,在她昨晚十点半准时睡觉后,累积起了2000+的恐怖聊天记录数量。
这倒也很正常。
毕竟她们公司是怨气颇重的广告设计公司,身为乙方或中间沟通桥梁的客服,每个人的怨气都能养活一个邪剑仙。
但是!
她们公司还职责混乱,管理小作坊,加班免费,老板习惯性占用员工私人时间啊!
果不其然,一溜对客户的吐槽和声讨,再到公司某某某某之间是不是有猫腻的八卦,最后回归初心骂老板。
要是仔细看完,今天这个班也不用上了。
苗星只大致略过,直到扫到一条提到她的消息。
是她工位旁边的客服小琳发的:“对了,我听到老板打电话,叫那位明天回来好好谈谈,估计要正式对线了。”
底下跟了一连串八卦讨论,恨不得老板跟那位打起来,给烦人的上班时间提供点乐子。
小琳提出了很不切实际的猜想:“要是那位被赶走了,是不是苗苗就上位组长了?”
苗星:“……”
谢谢你对我有这么高的期望,我自己都不敢有。
随手发了个“早上好”的可爱表情包,没有一个人回。
这些人都住得近,现在还在睡梦里跟周公下棋呢。
只有她这种通勤时间快一个半小时的人,才会苦哈哈地在这个点起来。
一边想着世界什么时候毁灭,一边飞快起床搞定换衣洗漱。
对冬天上班的敬畏,体现在夏天啥都不涂现在洗完脸需要涂层宝宝霜。
哈着肉眼可见的白气出门,物业说着马上安排人来修的走廊的灯还坏着,通道黑漆漆的。
以至于对门邻居开门时,隐约可见一点客厅大窗户照进来的黯淡天光,都变得明显了。
苗星跟邻居完全不认识。
只见这个人身形模糊,看起来应该是个中年阿姨,正在往外两袋两袋的提着垃圾,堆放到门口,再关了门一口气提起来。
她就顺手开了手机手电筒给人把路照亮。
灯光下,阿姨顿了顿,继续朝前走。
苗星这一下才看清,阿姨手里的垃圾多得有点夸张了。
全是那种对家用垃圾桶来说属于大号的黑色垃圾袋,每个都装得满满当当,打着死结。
里面不知道什么垃圾,把袋子撑得圆鼓鼓地绷着,让苗星想到了以前在家时老妈从菜市场买的满满一袋猪板油。
四个这样的垃圾袋,手掌都像是要被勒断了,也难怪阿姨整个人被这重量带着往下弓着身体。
这不会走着走着手给拎脱臼了吧?
等等。
这垃圾袋怎么还漏了?
垃圾袋底部洇出不明水迹滴落在地,虽然在袋子阴影下看不太清楚,但深色水滴和白色瓷砖一对比,可不就显眼了。
苗星瞬间想象到了垃圾袋底下彻底绷开爆出满地垃圾的画面,深觉自己不能让这出惨剧发生。
“阿姨,你垃圾袋漏水了。”她提醒已经快走到近前的邻居阿姨,又说:“你还是找个好垃圾袋套一下,免得等下垃圾都掉地上了。我回去拿个推车给你用,回头晚上下班了我再来找你拿。”
说完,她也没等这位一点都不健谈的阿姨回答,抓紧时间回家把她那买来只用过一次的小推车推出来,放到走廊中间的阿姨面前。
旁边正是转角处,转角接着另一条走廊,尽头是这层楼的另外两套房,中间则是两部电梯和相对的楼梯口。
邻居阿姨似乎看了她一眼,苗星没太在意,冲对方挥了挥手。
眼见电梯楼层数正在从顶楼往下跳,赶紧奔过去按下呼叫按钮,没过多久就乘上了大半都是人的电梯。
虽说对比同事,她是通勤时间最长起的最早的那个。
但对比楼里早起赶集锻炼的大爷大妈、读书的小中高学生、晨跑的自律人士等,她也没什么特殊了。
这小区位置偏,好处是房租低,离公交车发车站近。哪怕早上这么多乘客,她也基本都有位置坐。
抓紧时间解决完蒸饺和豆浆,乘上44路公交,苗星熟练地找到倒数第二排的靠窗空位,耳机一戴,开始放空大脑养神。
到站后,大脑也清醒了。
公司就在公交车站不远处,整体是一栋四层楼的房子。
一楼是商铺,装修成了公司的店,贴了一堆广告设计打印复印之类的大字。
二楼是办公室。
三四楼据说是老板家自己住的,早年老板还想提供给员工当宿舍住,遭到了强烈拒绝。
事实证明,所有员工都懂,如果给老板当邻居,那24小时都是工作时间了。
一楼的店里就一个人,是个高高胖胖的圆脸应届生,大家都叫他小高。
小高负责把有意向的客户引到二楼,给人打印复印资料弄弄证件照啥的。
苗星进店打了个卡,完美卡在八点五十八。
小高对她竖了下大拇指:“我愿称你为从不翻车的踩点王。”
苗星挥挥手:“过奖过奖,哪比得上你年纪轻轻市区有套房,通勤时间五分钟。”
“得结婚后才算我的呢,不然我爸妈也不会给我。”小高作怪地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你肯定想不到,我刚刚看见谁了。”
公司里能用到“想不到”这个词的,也就一个人了。
苗星的组长关茂。
苗星当初进公司,还是老板看不惯关茂用各种出外勤当借口来迟到早退不到岗,想着往这个捏了好几个公司渠道的销冠底下塞个人,最好出个新的销冠,压压关茂的威风。
结果同批招进来五个销售,四个早早跑路。
剩下苗星一个,长得是不错,性格也算开朗,但不是个做销售的料子。
不仅如此,还成了个帮关茂打下手、助力关茂更轻松脱岗的销售文员——假销售真文员那种。
暗戳戳一巴掌没拍下去关茂,还把老板自己气个半死。
但要苗星说,这就是两个受不得气的富二代之争罢了。
不然放别的公司,关茂这样的人哪里还用强求天天来办公室坐班啊。
苗星上班快一年了,自己都没见过关茂几回,想到群里的消息,不由大为震惊。
“他来就来了,居然还是上班时间之前到的,该不会真要跟老板干架了吧?”
“这会估计就在办公室呢,你现在是距离那个男人最近的人,有什么事记得及时分享啊。”
“放心,只要小琳没比我手快,我肯定给发群里,那我先上去了。”
苗星难得对上班产生了点期待感。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看八卦那种人,在路上遇见人打架会先想着离远点比较安全,但如果有热闹看,她也不会不看。
一楼有三间商铺,只有一间拿来做公司的门店,另外两间都租出去了。
但二楼就不一样了,整层都是公司的办公区域。
最大那间是基本囊括除老板和会计之外所有员工工位的大办公室,其他还有茶水间、会议室、财务室、老板办公室等。
苗星先进了大办公室,只见大家都到了,虽然已经把电脑开了机,但都秉持着绝不浪费一分钟不上班时间的原则在座位上刷手机。
她看向她工位对面常年空着的位置,依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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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有,也没见个人影。反倒是她的工位上,多了个文件夹,夹着厚厚一叠资料。
苗星:“……”
so sad。
旁边的小琳已经在啪嗒啪嗒敲键盘了。她是没空刷手机的。
公司为了吸引客户,在线上开展了一些简单实惠的活动,什么小说封面音乐海报照片P图概念设计等等啥都接。
作为问答中转站,她每天上班都一堆事情,忙得要命。
见了苗星也只是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代替打招呼。
苗星怜爱地拍了下她肩膀,掏出一把小零食塞她抽屉里。
才刚坐工位上把电脑开机,办公室大门猛地被人打开。
一名穿着皮夹克的青年男性走进来,身上带着点痞气和吊儿郎当的味道。
他冲看过去的人点点头,拉开苗星对面工位的办公椅坐下,左腿曲起架在右腿上,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嚣张。
苗星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了新消息。
来自备注“销冠关茂”的信息。
——话说公司其实就关茂一个正儿八经的销售。
其他要不是老板的关系拉来的稳定单子,要不是网上接的或者楼下店里客户自己找来的。
销冠关茂:你帮我搞卫生了?
老板抠得很,觉得这么多员工这么点地哪里用得着专门给人搞卫生,但又不想伤公司里小领导的面子,就给普通员工安排了卫生轮值。
轮到的就打扫下大办公室拖下地。
苗星轮值时会顺手把关茂工位打扫下。
原因很简单,这位不太把钱当回事,老板都没他大方,杂事扔给她还会发个红包安抚下,也不会催她。
这不,她还没回消息,一个红包已经出现在屏幕上。
点开一看,一百八十八。
销冠关茂:谢了,请你喝奶茶。
苗星:谢谢老板红包.jpg
苗星:组长,要喝热水吗?我帮你打!
销冠关茂:拿得不安心?
苗星:是有点。
销冠关茂:那你帮我去办公室骂那个蠢猪两句。你把这句原话说给他听也行。
苗星:是这样的,我还没做好换工作的准备。而且比起这个要求,红包就太少了。
苗星:我还是给你打杯热水吧。
销冠关茂:噗。
销冠关茂:别了,我不喝热水。
不愧是在她穿保暖衣毛线衣羽绒服时简简单单毛线衣加皮夹克的男人。
就是不怕冷。
开心完自己今天又捡到钱了,苗星也得开始工作了。
不过,多了关茂的办公室,氛围好像有所不同。
至少那位很喜欢来办公室巡视员工有没有摸鱼的老板,是整整一上午都没来过。
也不知道他俩这么短时间聊啥了,总不可能飞快达成共识了吧?
刚准备开始工作,大办公室里的打印机就一张接一张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往外吐着打印完成的A4纸。
大家都没当回事,直到打印时间出乎意料的久,还没有人去拿文件,才疑惑起来。
正对着打印机的办公室大门突然被凛冽寒风甩开,这些纸也被风吹得漫天飞舞,下雪般落满了整个办公室。
有一张晃晃悠悠飘到了苗星的桌子上。
上面,赫然是一张她很熟悉的圆脸,是前不久才打过招呼的小高。
只是这张被打印出来的黑白照片上,这位向来透着股清澈机灵劲的同事,笑得竟有几分长辈般的和蔼,又有种与外貌格格不入的暮气。
背景是一片空白,人像边缘处却有两指宽的黑色方框,把这张照片方方正正地框住了。
简直……就像是遗像一样。
2. 第二章
苗星拿着这张已经不能称作是恶作剧的照片,看向其他同事,发现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懵。
楼道传来又急又重的跑步声,没过几秒,小高就出现在门口,手里团着一团满是褶皱的纸。
他脸色涨红发紫,一双眼睛刀子般打量过所有人,竟有种让人难以直视的阴翳感。
尤其是在看到大办公室也到处都是他的“遗像”之后。
小高一把把团成球的打印纸砸在打印机上,格外愤怒:“是谁干的?”
没人出声。
“肯定是你们里面哪个人干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公司打印机不管楼上楼下的都只有公司里的人才能用,对我这么有意见找我单挑啊!背后搞这些恶心手段干什么?!”
有个小组长自认为该出面料理一下乱局,站起来劝道:“小高你先冷静点,别把同事想得那么坏……”
话音未落,就被小高冲上去拽出领子照脸来了一拳,当即发出一声惨叫。
这下大家不面面相觑了,男同事们围上去拉架。
但小高本身就比其他人高壮一截,这下跟战神附体一样,不仅打小组长,连拉架的都挨了他几个拳头,劝他什么话都不听。
劝架的火气也上来了,动作愈发粗暴,你推到我我怼到你的,竟是打起了群架。
对打架一向敬而远之的苗星懵逼地看着这个发展——不是,小群里大家都是当代体虚年轻人,小高你还说自己虚胖来着,爬个三楼都会喘不过气,结果你是个战神啊?!
再一看,看起来很会打架的关茂已经躲到后门门口了,手还握在门把上,随时都能跑路。
苗星:“……”
她默默地拨打了报警电话,在拳拳到肉破口大骂的嘈杂背景音里,她的说话声并不起眼,至少那群打红眼的人都没注意到。
人群中心的小高浑身都疼,一股从见到“遗像”起就汹涌而起的戾气本来在踏入办公室时减弱不少,现在却又因为这些人明明诅咒自己还不思悔改而爆涨。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宽大的裤子口袋,刚握住柄,就被人撞到了胳膊肘,手中东西掉落在地,又被人一脚踩上打了个滑,飙了出去。
报完警的苗星从地上捡起锋利厚实、放到现在这个场景来说尺寸实在有点危险的水果刀,再看看小高红着眼睛要往这边来拿刀却挣脱不开的样子,默默拿着刀朝后门走去。
为了防止刀被抢走,打群架变成持刀男子捅伤捅死大半同事,她还是先出办公室保平安吧。
没过多久警察就到了,呼啦啦把这群人分开了,还很郑重地调查了公司所有人的电脑和手机。
但完全没有找到“遗像”和连接打印机打印照片的痕迹。
苗星也是直到一群人抱着头成排靠墙蹲着,数着好像多了个人,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老板。
谁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来的,又啥时候被拉进去打群架了,场面太混乱完全没人注意到他,现在看着倒是比小高还委屈了。
往派出所走了一趟,水果刀也交给警察后,毫无疑问,苗星是最早可以回来的人。
警察似乎很在意这起事件,打架的人全都还扣着呢,后续具体要怎么处理就不知道了。
回到公司,门店有几个客人在等着。
她就先给这些客人把要拍证件照的拍了,要打印资料的打印了,得亏作为一个打杂的她什么都会点,不然也只能让人白跑一趟了。
忙完后,又把门店里被客人询问了好几遍的满地“遗照”打扫干净,拿了个大塑料袋装起来。
大办公室里就一台打印机都搞出了那么大阵仗,门店这边放了四台打印机,整体面积又小很多,想想当时的画面都让人毛骨悚然。
——上着班结果所有打印机突然自动打印,自己的“遗照”瞬间满天飞什么的。
也难怪小高脾气挺好一人都生那么大气。
就是不知道是谁干的,小高还挺爱拍照的,但这种板板正正的照片基本没有,朋友圈里都是很搞怪的照片,五官乱飞那种。
难道这个是拿证件照改的吗?
证件照的话,人事那里会有留存吧……
不对,警察都没查到,她在这里瞎想什么。
再说人事跟大家关系挺不错的,就算有啥矛盾,也是老板搞出来的幺蛾子。
例如严查打卡、上班长时间脱岗之类的。
大家心里门儿清,人事还会帮着掩护呢。
怎么想也没有这么做的动机啊。
或者说,办公室里任何一个同事,哪怕是鼻青脸肿让她差点笑出声的老板,都不至于关系恶劣到要这么恶搞一个人的程度。
关了店,苗星回二楼上班。
办公室里同事们凑上来热烈八卦了一阵才回去继续工作。
肉眼可见将近一半今天该交的单子交不出来,受群架伤害最深的小琳都快疯了,有几次敲键盘的动作看起来是想直接抡起键盘把电脑屏幕砸了。
苗星都看得于心不忍,反正关茂塞过来这堆文件不着急,索性要了个空置的客服号,给小琳分担点压力。
小琳感动地眼泪汪汪:“救命之恩,火锅为报!”
“没事。”又不是天天帮,这种时候搭把手也是应该的,苗星朝对面努了努下巴,“这位啥时候走的?”
小琳撇了撇嘴:“你们前脚跟着警察走了,他后脚就跑了。亏他看着挺能打的,这也太怂了。”
“真掺和进去,估计也就是多了个打群架的,起不到什么作用。你没看老板被打得那个样,简直了。”
小琳由衷道:“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苗星看了眼新收到的信息,傻眼了。
销冠关茂:我离职了。
销冠关茂:本来还想着最近有点时间,可以抽空来公司坐个班,但公司也没多安全。
销冠关茂:我拉来的那几家公司的单给不了你,其他的可以交接给你。不过我不会去公司了,文件我会寄过去,有事在这里说。
销冠关茂:建议你也赶紧跑路。
苗星:“……”
犯不着。
真犯不着。
可能是有钱人都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格外看重。
至少苗星面对今天这堆事想的不是赶紧跑路,而是如果趁机溜回家会被老板抓旷工还是回来上班吧。
苗星:好,不过你辞职这么快的吗?
销冠关茂:只要不在乎工资。
苗星:有被溅射伤害暴击到。
人有可能不在乎工资,但人不在乎工资是不可能的。
可恶的有钱人!
这样一来,最近估计都得有些忙了。
希望老板出来后别再对她有些什么做销冠的痴心妄想,不然她可能就真要找下家了。
能在这家公司待这么久,是因为工资虽然一般,但她岗位很模糊又挺会摸鱼的情况下其实不怎么忙,基本都能按时下班不需要加班,对比其他公司同样的岗位来说清闲太多了。
但如果真让她去跑销售,或者彻底当整个公司的打杂文员……那她还是没有这么冤大头的。
下班后,和小琳一起到附近物美价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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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店用团购搓了一顿,苗星回请了她一杯奶茶,才到公交站点等公交。
她难得这个点坐公交,平时下班回家时天色还早,公交车用不着开灯。
这么一看,还有点阴森森的。
公交车前窗的显示屏上亮着鲜红色的“44路”。
车内开着白色的灯,但灯像是有点坏了,光线很暗。
从窗户乍一眼看进去昏沉又模糊,似乎满座的乘客们都成了暗色的影子。
偏偏大家又很安静,还很讲素质,一点没有平时遇到那些刷视频大声开外放的、打电话的、高声聊天的声音,静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但车站还有好几个跟她同一辆车的,瞬间让她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打散了。
她跟在后面上车,边刷卡边往后面看还有没有空座。
视线却跟一双双稚嫩漆黑的眼睛对上。
这些几乎坐满位置的乘客,除了一位穿着雪纺长裙毛线衣外套、看起来像是老师的温婉女人外,全都是看起来七八岁左右的小学生。
个个都穿着那套经典的肥大校服,胸口处绣着的学校名字隐在昏暗中一团模糊,看不太清。
这是集体出游吗?去博物馆之类的?
在看到一车小学生后,苗星立刻不觉得这样的安静有些诡异了。
比起他们叽叽喳喳热火朝天地高声聊天和争吵,发出会让她大脑颤抖精神值清空的噪音,她太感谢现在小学生的素质、教导有方的老师和有可能已经将他们精力耗空的活动了!
车上空位不多,但还好这批乘客都有座位坐。
苗星走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还空着,旁边坐了个脸颊圆圆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学女生。
长得特别可爱,一双眼睛黑黑的,哪怕套在小麻袋校服里,也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她对小孩的感官通常取决于特定场合下孩子的行为——在电梯里又吵又跳的很讨厌,在公园欢呼大叫的很有活力——毫无疑问,这是个让她非常有好感的孩子。
苗星声音都不自觉夹得轻柔起来:“小朋友,可以给姐姐让一下吗?姐姐想坐里面那个位置。”
小学女生仰着脸看她,眼神奇异地给人一种冰冷感。
然后没说话,默不作声地侧过身体,让苗星走进去,才挪正回来,对苗星的道谢无动于衷。
苗星顿时有点尬住。
但想想也许是人家在故意装大人装深沉,又觉得更加可爱了。
戴上耳机闭上眼睛听着歌,也许是吃火锅时喝了点气泡酒,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距离要下的站只有两站了。
老师还带着学生们坐在车上,倒是其他几个和她同站点上车的乘客已经换过一批人,似乎在发抖,也许是比较怕冷吧。
苗星先到后门口站着,既能清醒点,也免得到时下车急急忙忙的。
她出位置之前,同样请求了旁边可爱的小学女生,还跟对方说了再见。习惯得不到回复后也就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到站下车后,苗星才恍然意识到:她这里已经快靠近终点站了,也就是发车站,难道老师还得带学生们到发车站去转一趟公交吗?
寒冷的温度很快让她顾不得思考这么多,一路冲回家,连单元楼门口新张贴上的告示都没来得及看。
没想到小推车已经被还回来了,就放在家门口。
要不是她开了手机手电筒,指定得被绊一跤。
苗星粗略看了下,小推车干干净净的,和借出去时没啥区别。
不错,人挺好,下次还能借。
3. 第三章
……她那真是随便一想来着。
但眼看着出门又撞见对门邻居提着四大袋垃圾,又在地上滴了一路脏水。
苗星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在高中毕业那么久后终于迎来了时间回溯系轻小说高中生主角的奇幻人生,一边回家把小推车推了出来给阿姨用。
不过这次电梯来得比较慢,阿姨也没回去加塑料袋,推着推车和她一起上了电梯。
里头还有几个老太太,一个个背着竹背篓,看着是要去赶集。
苗星最佩服她们的就是,在这种她住一年除了物业和快递站老板外一个人不认识的小区,老太太们却能像还在农村里家家户户都了解一样,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八卦更是一次不落。
这不,先是对着苗星讨论了两句“现在年轻人上班读书都早得很”“可不是嘛,我家孙子读高中时六点就起了,就怕他熬坏身体了”“我们那年代想读书还没这机会呢”,接着把话题给到了邻居阿姨。
“小陈啊,你家那口子最近是不是好多了?”
“那还用说,好几天没看到人在楼下烧烤店喝个烂醉了,也没听见家里吵吵砸砸的了。”
“男人还是得找点事干,没事干不就成天在家找麻烦,兜里没两个钱心眼子就小了,看谁都不顺眼。”
“呸,你放什么屁,男人不出息就能打老婆啊?出息的都不能打,不出息的更不能了!小陈,要是你男人下次还跟你动手,你直接给他两下,动手狠点,他自己知道痛了才不敢跟你动手了!”
“诶诶诶你这都教些什么呢,那要是打不过不得被打得更惨啊?小陈,要是还有这事,我帮你跟那个妇联的说说,反应一下,看有没有啥办法。”
“你这一推车啥啊?看着得有一两百斤了吧。诶呀,要是肉的话有点味是正常的,可不能这么浪费啊,回油锅炸一下,多放点八角桂皮照样喷香……”
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始终低着头的邻居阿姨挪了个位置,挡住好奇的老太太扒拉黑色垃圾袋的动作。
恰好电梯滴一声到了一楼,她便率先推着小推车出去了。
只是从垃圾袋底部渗出来的红黑色脏水已经积攒了一片,随着推车的路线滴了一路。
苗星看着这位小陈阿姨沉默的背影,虽说她和这位邻居家隔得比较远,没能听到过老太太描述的那些动静,但也能在脑海里勾勒出相应的画面,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到一楼楼道里拿了常放在这里的拖把,把电梯里和一楼的脏水都拖干净。
才刚出单元门,就见前面几个住户从门口散开。
原来是都在看那张新贴的通知。
记得她刚搬进来时,底下就贴了张通知。
说的是楼里一个住户网上约人惨遭诈骗,提醒大家不要轻信网友,谨防电信诈骗,还打印了一个加大版的贴在公告栏。
确实很有教育意义,也确实很搞笑。
不敢想当事人得有多社死。
这次的还要厉害点。
说是某男住户醉酒后在电梯里小便,保洁阿姨打扫卫生时发现,通过监控找到了这名男住户,要求对方把电梯打扫干净。
男住户拒不承认,还恼羞成怒对阿姨动手,结果被阿姨打得跪地求饶,乖乖把电梯打扫了。
谴责了该男住户的行为,赞扬了保洁阿姨的工作态度,一笔带过了动手的事,呼吁大家为了居住环境的美好共同献上一份力。
苗星对着事情发生时间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在乘电梯时看到过恶心的可疑痕迹,要么是她没乘上那台电梯,要么是她上下班时间刚好错过了相应时间段。
总之,保洁阿姨,牛!
今天多多少少耽误了点时间,苗星打算等到公司了再溜出去买早餐吃,就不在这边吃了。
她急急忙忙跑到公交车站,还没停脚,就见一辆看上去氛围阴沉沉的44路开过来,靠站停下。
内心为今天的小幸运点了个赞,一上车,满车熟悉的乘客齐刷刷看向她——正是昨晚碰到的那些小学生们,和那个带队老师。
现在小学生也这么早开始上学了吗?
从过道走过去时,苗星才发现原本贴着的公交路线图被手动大改。
中间一串站点都被用红色油性笔一个个画了叉,后面则手写着增添上一列几乎不认识的站点。
大概是篇幅不够,写到终点站的学校时,已经完全看不清学校名字是什么了。
原本的终点站变成了中间站。
估计是在改公交路线吧,就是不知道是让44路暂时承担一部分其他公交的路线还是永久改动了。
只希望后续不要有其他改动。
这是唯一一辆她住的地方和公司直达的公交,要是把其中一个站点划没了,她以后就得过上坐两趟车通勤的日子,那还不如换工作了。
坐回老位置,苗星还是不太懂老师带着这一班小学生一大早进市里天黑才回去是干什么。
不过不妨碍她从帆布袋里掏出一个可爱的卡通兔子布偶挂件,作为送给旁边小学女生的礼物。
虽然对方一句话都没对她说过,但乖巧可爱的小孩子天然就能博取大人的好感,更别提对方还长得很好看时。
要不是送零食之类吃的东西未免有些不安全,她早就抓出一把小零食送出去了。
苗星把这只天蓝色的兔子握在掌心,钥匙扣套在食指上,伸手到小女孩面前挥了挥。
小女孩漆黑的眼睛静静看过来。
苗星就张开拳头,里面的小兔子一下露出来,垂着长长的耳朵,左右摇晃着,十分可爱。
“姐姐把这个小兔子送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没说话,眼神也毫无波动。
但视线确实落在了兔子上。
这让难得做这种事又差点尬住的苗星开心起来,礼物总归是收的人喜欢才好。
她把布偶兔塞到小女孩手掌心,碰到的手指冰凉,跟冰块一样,冻得她一个哆嗦,连忙把小女孩的手塞进校服兜里。
这校服还是秋季的吧,对冬天来说未免太单薄了。
里面好像也没穿特别厚的衣服。
她以前冬天穿这种校服,都是里面正儿八经穿好毛线衣棉衣的,校服纯粹套在外面防脏的,跟套袖一个作用,还比套袖好看。
在帆布袋里翻翻找找,找出个用过一次后扔在里面的手握式毛绒暖宝宝,还有个没拆封的替换芯。
弄好后,她塞进小女孩宽大的校服口袋里,低声道:“你把它握着可以暖手,对,两只手隔着兜凑一块,可以一起暖,用完后扔掉就可以了。”
小女孩乖得像个娃娃。
她说,对方不动,她上手摆弄,对方也不会反抗或者硬要回归原位。
乖到苗星都有点心虚了。
毕竟小孩子有礼貌有家教是一回事,但连特属于小孩子的童真热烈都像是被大人设定的条条框框磨灭是另一回事。
要不是这些小学生看着也没啥伤,也没什么畏缩的神态,她都要怀疑这学校究竟是干啥的了。
后面,苗星就没再打扰这个小女孩。
昨晚回家时睡了一路,对新改的路线完全没有印象,今天一看,原本绕来绕去的路程缩短了挺多,通勤时间从接近一个半小时缩短到了四十分钟。
以至于她头一次在八点十分抵达还没开门的公司,底下门店还是她昨天亲手关的门。
要开门的话,除了老板和小高,也只有财务那里还有一把备用钥匙了。
打卡机在门店里。
苗星倒不是怕打不上卡,财务自己也要打卡,肯定会提前几分钟过来开门的。
而是她居然提前了五十分钟到了公司!
昨晚她为啥要在公交上睡觉啊!
不然昨晚摸清了新路线,今天早上她就可以再睡五十分钟了!
不对,44路本身车次就比较少,一个小时才有一趟,现在新路线和旧路线总站数也没差多少,新加上那截好像还挺偏的,应该不会增加车次。
那她要么七点半坐车,八点一十到公司,空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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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
要么八点半坐车,九点一十到公司,光荣迟到十分钟惨遭罚款加全勤打水漂。
苗星:“……”
好消息:公交路线改了,通勤时间变短了。
坏消息:完全享受不到好消息的好处。
悲愤归悲愤,早上突然多出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像人生被魔法延长了。
她先去惬意地吃了个以前不敢在工作日吃的早茶,慢吞吞享受美味的粥,吃饱后,趁着浑身热腾腾的不怕冷,沿着附近江边溜达了一圈。
踩点回到公司,在已开门的门店打卡。
财务跟人事都在门店里。
人事手里拿了张报纸,背面印着加粗加黑的标题【豪华小区怪事频出,住户恐慌抛售致房价骤跌】,她颇有几分烦闷道:
“公司该不会开不下去了吧?他们居然还被扣在派出所里,老板都出不来,打个群架这么严重的?”
财务捧着保温壶抿了口花茶:“出不了什么事吧,顶多关几天,又没打出个好歹来。不过有些事还得老板拍板,我今天得往派出所跑一趟了。”
“那个‘遗像’的事……”
人事话音未落,压根没开机的四台大型打印机突然自动开机运转起来,打印完成的A4纸一张接一张迅速冒出,叠在一起。
店门挡风的塑料门帘被凛冽寒风吹开。
如昨日场景重演般,数量惊人还在不断打印完成的“遗像”飞满了整个店铺,黑白照片上的人脸是与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气质和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这张脸苗星没见过几次,但因对方一直是公司里的传说,不可直呼其名的那位,曾创下吵架把老板气哭壮举的英雄,而且昨天才见过。
所以,还是挺印象深刻的。
苗星默默把“遗像”拍了张照,发给关茂。
苗星:我会把这件事告诉警察,但也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关茂那边很久都没回消息。
直到所有还能来上班的员工打完卡,跟小琳交换了一点完全联系不上小高的消息,会计已捎带关茂的“遗像”前往派出所交给警察,她等外卖时顺便在网上搜索有没有遗像恐吓勒索病毒一类的东西。
才收到回复。
销冠关茂:【定位】
销冠关茂:我已经知道了。
销冠关茂: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你想知道一些事吗?
销冠关茂撤回三条消息。
销冠关茂:算了,不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苗星:“……”
——可是,你撤回的消息我都已经看到了啊?
那个定位她还点进去看了眼,小区名字怎么看都眼熟,过了一会才想起,是人事看的报纸上那个出怪事导致房价暴跌的小区。
这是碰到啥了,都活不下去了?
无论是出于道德还是对熟人的正常关怀,苗星都觉得她有必要劝一下。
苗星: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但“遗像”这个事,我在网上查到好像是有类似的病毒,就是为了制造恐慌的。
苗星:你别想得太悲观,没什么事的,真有事也是老板扛着。
苗星:你刚刚发的定位是你家吗?我在报纸上看到点,如果觉得不安全的话,你可以看看我住这个小区,住了一年都没出过啥事,保洁阿姨还特别敬业。
苗星:【小区定位】
苗星:不过设施啥的肯定是比豪华小区差远了。
苗星:难道你是因为房价跳水伤心吗?
苗星撤回一条消息。
她感觉自己真相了。
要是她八百万买的房缩水成三百万,她也会绝望到想死的。
一想到她这辈子都可能不会有八百万,还有可能买房都买不起,就更绝望了。
虽说有钱人也是人,有钱人的心碎也是心碎,但为什么她不能是有钱人呢?!
可恶啊!
销冠关茂:谢谢。
销冠关茂: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去看看的。
4. 第四章
苗星找人事借了报纸过来看。
这小区无愧于豪华小区,之前高的时候,房价一平卖到过十五万,远远超出苗星想象。
里面出的怪事还挺多。
什么宠物突然集体暴毙,空置房子似有人居住出入,邻居全家神秘失踪,小区池塘出现浮尸……
……这怎么说都已经不是怪事的级别了吧?!
里面住了一窝杀人犯在天天作案还差不多!
难怪,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这些案子还很奇怪的都没有抓到凶手,小区住户可不是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名声不好,又一堆人脱手,房价才呈现跳崖式,就这样成交率还低得要命。
因为有钱人的跳崖式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投资的不看好,刚需的不敢买,剩下那群穷得只剩胆的又买不起。
苗星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关茂的。
这事其实也挺烦的。
她跟关茂关系也就那样。
小琳小高这种经常一块聊天约饭的都还只属于比普通同事好一点、但不能说是朋友也从不涉及私生活的范围呢。
关茂这种只存活在信息里的电子同事兼挂名领导,聊天记录一溜全是工作,加的那点好感度全靠关茂手松发红包。
总体论起来,关系还不如在办公室里天天打交道的普通同事。
可问题是,关茂把这话说给她听了。
这跟熟不熟也没啥关系了。
如果有个网友说自己准备离开这个世界,或者在路上碰到个失意绝望不想活下去的人,苗星肯定会劝一把,伸出援手,为此能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
没碰上还好,碰上了不去管,心里就不是滋味,会记挂着。
她跟关茂不熟,还是年龄差不多的异性,要不是关茂说些看起来马上就能办葬礼的话,苗星绝对不会有去对方家里看看的想法。
但一看对方家环境这么险恶,她也不太敢去。
可这样就显得她好像太虚伪了,那点关心在危险面前不值一提。
问题是她去了也起不到啥作用啊,顶多劝两句。就算没这些怪事,突然去陌生男性家里,说不定包里还得塞个防狼喷雾保证自身安全。
不去的话,靠微信保持通讯来确认对方是否出事方便及时报警——想多了,她俩没私交,又都是这么大的成年人了,要做到这个程度未免过于尴尬。
她又怕关茂真出事了,她会后悔自己没在能拉把手的时候拉一把。
唉。
好烦。
-
灯火通明、装修简约而不失档次的房子里,关茂靠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因长久没有收到消息熄灭成一片漆黑。
他在努力抑制自己的冲动。
让自己不要用痛苦去哀求、不要用金钱去引诱、不要去道德去威胁苗星来找他。
这很难。
因为从他昨天回家后,在这套曾经他看着装修起来现在却充斥着怪异与陌生感的房子里,他就再也无法联系上任何一个人,也无法再出门。
房子的变化太快了,快到他以为自己能做出些反应想出些逃离的方法,实际上却什么都做不到。
三天前,他跟朋友约着去农庄吃东西钓鱼,半夜才叫了代驾送回来。
当时是十二点,他迷迷糊糊在车后排打瞌睡,转眼间出现在家里玄关处。
他想开门开不了,喝的那点酒全醒了,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出去。
打电话给朋友和代驾,得到的回答是他们把他送回家了,问他是不是睡断片了。
要不是相信自己的酒量和记忆,关茂差点以为真是自己断片了。
可不是的。
就是碰到怪事了。
想到小区群里那些越来越耸人听闻的怪事,关茂很难不联想到自己是不是碰见了其中某类,例如那个全家神秘失踪。
一夜没睡,在早上八点发现门终于能打开的关茂,第一时间离开了这套房子。
只拿上证件和钱包,其他的一概没管,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两天前,晚上九点,身处酒店套房的关茂“回”到了自己家中。
照样是门打不开,出不去,但水电信号都不受影响。
慌张过后,至少明面上没什么危险的环境还是让关茂放松了些。
他先打电话报了警,警方接线员专门给他对接了一名警察,要求他对接下来的对话保密,才告诉他现在世界各地都是各种各样的怪事。
依警方的经验,只要他找到相应的规则,就能逃离这套古怪的房子。
规则?
关茂想不太出来。
总不会是这套房子和他妈一样,看不惯他晚归,到时间就把他拽回来吧?
但暂时看来,时间是每隔一天往前提三个小时。
进来后就只有待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能出门。
要是回家的时间在早上八点之前,不就死循环了?
关茂想来想去,倒也琢磨出了个方法。
从定义上改变。
如果这不是他的房子,自然也不是他要回去的家了。
但他也不能随便转给谁害别人,就托警方给了个安全的转让人,火速把房子转了出去。
这时候他还被困在家里,事情都是警察帮他办的。
在转让完成后,房子发生了一些变化。
它看起来和原来一模一样,但总会让人觉得微妙地别扭和陌生,就像是披着好友壳子却偶尔露馅的伪人。
这个方法没起到作用。
关茂依旧出不去。
他有想过跳窗,但外面似乎有层无形的墙阻拦他,让他感觉现在在房子里看到的所有东西包括窗外的风景,都是房子根据他记忆塑造出来的假象,实际上他已经不知道待在哪个怪物的肚子里了。
比起想不到办法解决的危机,公司的傻叉老板都显得面目可亲了。
昨天,不敢跟亲人朋友碰面怕他们被房子“邀请”回家做客,关茂决定到公司来透透气。
看着那个做好跟他因坐班问题吵架准备、显然打好一肚子腹稿的老板。
关茂知道对方看他不顺眼很久,故意轻飘飘应了好,反而让人噎得面色青白,一点胜利的快感都没得到。
结果没想到公司也没好到哪里去。
查不到来源的“遗像”,不就是典型的怪事吗?
对于打群架的人全被警察带走,关茂一点也不意外。
出于保护目的,也是为了摸清楚规则,这些人估计都会被关上一段时间。要不是把其他人带走关起来会引起舆论和恐慌,这家公司的人都得一起去。
但关茂意外的是,太巧合了,损失太轻了。
他跟公司的人打交道不多,光从公司聊天群看,小高就不是一个发现自己被诅咒后揣着把刀上来寻找“真凶”并直接冲动动手的性格。
以小高的家境和履历,妥妥一个从小顺风顺水到大的小康家庭小儿子,从不惹是生非的人,解决事情的手段不会是斗殴和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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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明显,“遗像”对该人具有一定影响力,能让对方冲动易怒,处事极端,造成更多伤亡。
偏偏矛盾的是,小高斗殴时也没下死手,刚想掏刀捅人,刀就掉出来被苗星捡到,苗星还及时报警,警方很快赶来制止了这场群架。
一切都太幸运了,不是吗?
本来不死上几个人不收场的事,现在都只受了点皮肉伤。
那把水果刀,让关茂觉得苗星可能有点特殊本领。
虽然从苗星的外貌完全看不出来。
因此,光速离职时,觉得“遗像”事件多半没完的关茂还劝了句苗星。
然后,他就在下午六点“回”到了家,这次不仅是出不去,连信号都没有了。
翻来覆去靠着灌了几瓶酒才睡着,半夜又突然心脏紧缩,骤然惊醒,发现手机收到一条新短信。
发信人是理性在派出所里拿不到手机的小高。
短信内容很简单。
【下一个】
下一个什么?
这还用说吗?
下一个收到“遗像”的人就是他,也可以概括成死的人就是他。
小高现在已经死了吧?
关茂要疯了,一个没解决又来一个,几乎将他的死期限定在今天。
他给小高回信发不出去,他试图联系每一个人包括苗星,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还在他家里,可他又像是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
这种恐惧感在第二天八点之后发现门打不开时达到了顶峰。
直白点说,关茂已经无计可施,完全是在等死了。
只看是房子先杀了他,还是公司的“遗像”先杀了他。
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下,他突然收到来自苗星的正常的消息,该是多么惊喜,又是多么想要抓住这根确实不一样的救命稻草!
他纠结许久,有可能害死一个人的想法没能抵过求生欲。
所以他发了定位又发了似是而非的话,像一枚挂着饵的鱼钩。
但发出去后,负罪感暂时胜过了求生欲,他又光速撤回,免得害了一条人命。
苗星说的话更让他确信了苗星的确没有拯救他的能力,可能只是单纯运气好,因为她完全没发现这个世界的异常。
他不敢再和她聊天了。
不然他怕自己会忽略掉理性的判断,抛弃道德和良知,用各种手段将这根水中月镜中花的救命稻草拉下来同他一块淹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套房子装都不装了,窗外是一成不变的画面,太阳的位置与照进来的阳光动都没动过。
关茂写好了遗书,可惜他以前睡眠太好,没开过安眠药,现在也找不到除了酒之外能麻醉神经的东西。
兴许是真醉断片了,他竟然看见窗外天色陡然变成真实的下午景色,被染成橙红色的云朵半掩着太阳,天幕蓝得通透。
门口处传来“砰”一声巨响,昂贵的防盗门轰然朝内倒下,砸在地上,露出门口处几只刚来得及收起的脚。
那是几位特警。
在他们后面探头探脑地露出一张有点惊慌的脸,似乎在计算如果没出事要背上这扇门债务的话这辈子是不是完蛋了。
关茂想自己应该很狼狈。
醉得站都站不直,又极度渴望地扔了酒瓶朝门口爬去,眼泪糊了一脸,嘴里哇哇大哭。
或许比这还要狼狈千倍。
不然他不会看到苗星震惊到像是看见活人大变奇行种的表情。
5. 第五章
苗星推过去。
“不用不用真不用!”
关茂推过来。
“用的用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点算什么?要不是我也没啥钱房子也就两套,我就送套房给你了。”
苗星又推过去。
“别,你要谢拿去打个锦旗送今天来破门的警察吧!我也没干啥,就是报了个警跟着过来看了下。再怎么说二十万也不是小钱,我拿着烫手,拿着心虚。”
关茂又推过来……没推成,一个装了二十万现金的结实纸袋不怎么重,但苗星抗拒的力道非常重。
她不是说些客套话推让,是真觉得自己不应该收这个钱,哪怕很动心,但还是不应该收。
毕竟在她看来,她也就是耐不过良心的谴责,后面再发信息又联系不上关茂确认不了安危,但也不敢自己去关茂家找人,就报了警,跟着几名特警到了地方。
一开始特警们还差点没找到地,是她根据门牌号带的路。
门打不开,锁都撬坏了都打不开,苗星也不知道啥问题,提议要不试试踹踹看。
还真给踹开了。
她是不懂关茂被坏了的门关在家里出不去怎么就愁到想死,还喝了个烂醉,在地上爬得像个没吃饭的丧尸,但她确实也没干啥。
她不跟过来,结果也是一样的。
难道特警还能拿着地址找不到位置?难道没她说人家就不知道该踹门?
指不定还能拿出她闻所未闻的破门工具呢。
她也就起了个挂件的作用。
结果关茂要拿二十万来考验她这个挂件。
这谁看了不心动啊?
粉粉的票子,一摞摞整齐的堆在袋子里。
提着重量也就那样,可这是二十万,放在手机余额里能有五个零。
不知道她要工作多久才能攒下来的二十万,买个地段普通些的小房子凑一凑都够首付了!
真要是她救关茂于水火之中,她都不一定能壮起胆子拿这个钱,除非她因为救人受伤患病了,那就是非常情况非常处理。
现在这无功不受禄的,再心动苗星也不敢接啊。
不然她怕自己被这不存在的恩情带来的回报压垮,整天觉得欠了关茂的,那才真是日子过不好了。
但在关茂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是他不好明说。
能派出特警,就是因为他的情况在他报警时就备份过的,他人失踪房子也神秘消失,突然冒出来个能联系上他还能把消失的房子找出来的人,这得多特殊啊?
恰好关茂还见证了办公室小高打群架事件,完全可以得出苗星能对付诡异的结论。
可是。
苗星自己不知道。
在她眼里,一切都是正常的。
那这种能力到底是基于她觉得是正常的才能让脱离正常的诡异稍微贴回正常些,还是并不受她认知影响的能力呢?
关茂觉得不好说,警方那边也很珍惜这个不自觉的大宝贝,并不打算简单粗暴地直接挑明,试探一二再看。
所以……
一只干净修长还带着老茧的手斜插进来,从纸袋里抽出一沓钞票,递给苗星。
“这个应该不算重了吧?再轻,关茂心里就过意不去了。苗小姐,你就收下吧。”
苗星看着这位外形很是英姿飒爽的高个子女人,对这钱有点不知所措。
一万,比起二十万的冲击来说,好像还行?
可这位是?
不待苗星询问,对方已干净利落地把纸袋塞回关茂怀里,那沓钞票也结结实实放在她手里,瞬间解决了没完没了的推让,还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是关茂的好朋友谷云,稻谷的谷,云朵的云,谢谢你帮忙报警,不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苗星还是觉得有点烫手,试图再挣扎一下:“其实我真的没做什么……”
“好了,你就收下吧。”谷云直接调转话题,“关茂被这件事吓到了,那边是不敢住了,他说你有推荐过自己住的小区,我们能和你一道过去看看吗?”
“只是看小区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有什么空着的房源我是不太清楚的。”
“主要还是先看下环境。”
“行,另外约个时间还是现在就去?”苗星看向关茂,虽说这位醒酒的速度也挺快,但看着也不是什么有精神的样子。
“现在就去吧。”谷云说,“也不用特意打车,你平时是坐公交车的是吗?”
苗星想了想,“挺巧,44路在附近有个站点,这两天刚改的新路线。”
完全没听说过改路线一事的谷云一锤定音:“那我们就坐这44路车吧。”
关茂的脸色从听到这个数字起就没好过,笑得比哭还难看,但也没说反对的话。
他其实可以不去,谷云只是借他的名头好名正言顺接近苗星,并不要求他全程参与。
可他既想看看苗星的能力是怎么回事,也想看看苗星平常的生存环境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苗星就这一万块谢过关茂,把钱收进帆布袋里,拉上拉链防止露财。
她今天下午出去时直接请假到下班,才能有时间在外头耽误这么久,又是豪华小区又是医院又是派出所的。
这个点回家,倒是比平时的下班时间还要晚。
都已经六点多了。
在公交站台没等多久,城市还没进入灯火辉煌的朦胧暮色里,44路公交车就亮着它显示屏上鲜红的数字过来了。
出于一种“主人翁”意识,苗星特意留到最后一个才上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谷云和关茂上车时都在车门口顿了顿。
苗星上去后就懂了,又碰到这群小学生了。
她的老位置还幸运地空着,旁边依旧是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只不过对方乖乖搭在身前的苍白双手里,一只手握着个兔子布偶,一只手握着毛绒绒的暖宝宝,看得人心都软了。
看到自己送的礼物被人这么珍惜,苗星差点都想冲过去狠狠抱一下这个小可爱。
为了克制这种会吓到小孩的怪阿姨冲动,加上谷云和关茂都没找空位坐,站在过道上四处打量,似乎有所疑虑。
苗星凑过去低声道:
“这些学生估计是新路线尽头那所学校的,我最近每天早晚都能碰到他们,大概是老师带去市区参观博物馆植物园之类的活动吧,也是很巧了。
“不过托改路线的福,公交车开过去的时间省了一半,你们快点坐下吧,车要开了。”
谷云:“……”
关茂抖着声音:“苗星,有没有可能……”不是每天都碰巧撞上,而是它们永远是这辆车的乘客?
谷云看了他一眼,带着警告意味:“嗯?”
关茂:“没事。”
苗星:“……”
这俩怎么感觉怪怪的。
尤其是她先坐下,看到谷云选了后面第一排空着的座位,关茂马上挨到她旁边坐着。
跟朋友坐一起挺正常,就是关茂的行动,莫名其妙有股鬼鬼祟祟的味道。
该不会是酒还没醒透吧?
苗星也就随便一想,真要操心,人好朋友不就坐旁边么。
她不自觉夹起声音对小女孩说:“你一直拿着这个暖宝宝呀?它是不是已经冷掉了?”
小女孩只看着她,没说话。
苗星已经习惯了,“冷的就不能暖手了,握在手里会让手也冷的。姐姐把它拿出来。你明天早上还会坐车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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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坐车的话姐姐明天早上换个热的给你好不好?”
她试探着从小女孩手里拿出了被捏到变形的手握暖宝宝,想着明天给换个热水袋会好点。
更大,能捂到两只手,还能搭肚子上暖暖肚子,冷却时间也会慢一点。
因为小女孩手太冷了,一看就是血气不足、靠自己很难捂热的那种。
纯棉花的暖宝宝就行不通了,跟冬天脚冷的人在被子里捂半宿还是一双冰脚一样,得靠能散发热度的东西。
“你把手放姐姐口袋里好不好?姐姐口袋里是热的哦。”
小女孩垂眸看着棉衣被拉开的口袋,没有动作。
但被拉着一双手塞进去,以至于身体也朝苗星贴近时,也没其它动作。
苗星倒是忍不住轻轻抽了口冷气——虽说还隔着一层毛线衣和一层保暖衣,但衣兜里就跟塞进团冰块一样,可不是冷到她了。
她顺势把自己手也塞进去,包着这两只冰凉的小手,试图传递点热度过去,冻得后槽牙发颤也没说一个不字。
小学生也是有自尊心的,要给人家暖手又嫌人家手太冷太难暖,未免也太对不起人了吧。
恶劣的大人处处有,但她不可能是的。
这么一来,下车时,苗星的左手和棉衣内兜贴着的左腹那块,都温度低地像是结冰了。
值得欣慰的是,小女孩的手确实有变暖和一点。
……也有可能是她被冻到已经无法正确感知冷热了。
苗星提前两站到后门口等着,关茂立刻跟着她的步伐,不仅站她旁边,还跟她抓着同一根立杆扶手。
脸色煞白,满额头冷汗。
苗星调用自己贫瘠的生病知识,“你胃痛?还是阑尾炎?这么多汗也有点像发高烧了……要不下车了先打个车去医院?”
关茂虚弱一笑,眼神不敢跟旁边位置上并非老师学生的正常乘客对上,“我没事,就是有点热。”
“哦。”苗星完全理解,毕竟是秋装过冬的男人,“公交车冬天开空调是有点闷热的,等下下车就好了。”
谷云也走过来,故意扬高了点声音:“小区旁边的站应该有挺多人下车的吧?”
苗星连忙拉了拉她:“公共场合说话小点声,还有人在睡觉呢,别吵到人家了。”
谷云的视线却停留在那些和她同一站乃至于后续断断续续上车的乘客身上。
她亲眼看见这些乘客被绑架般带着惊恐的表情坐到空位上,随着一站站车程过去,他们的表情逐渐消失,一点点变成和这些怪异沉默不似活人的老师学生们一样的昏暗影子。
就连她也受到了影响,关茂更是数次试图挣扎起身都没有用。
诡异,这些突然出现不知道吞噬了多少性命,使人毫无还手之力的东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人类只能像闯关一样,在满是致命杀机的迷宫里拼命找寻可能存在的某一条生路,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至少目前来说,谷云看不出这个44路公交诡异有什么可供求生的方法。
上车就会被强制坐下,坐下就是死。
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除了苗星。
空位坐满后,车上就不再上新乘客了。
公交车只是固定在每个站台停一下,既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
要不是苗星适时起身,告诉他们快到了,她和关茂才能挣脱束缚从座位上起来,不至于和其他人一样。
这哪是新路线公交车,分明是死亡公交车!
谷云想借苗星这种奇妙的能力,看看能不能隐晦地影响到其他乘客,让他们也能挣脱束缚逃离44路公交车。
但直到到站,都没有一个乘客起身。
谷云抿紧嘴唇,拉住了苗星。
6. 第六章
谷云看到的是车上这些乘客,却也不只是这些乘客,还有那些陷入诡异中或失踪或死亡的同僚们。
如果在遇到这些事情时,能一直有苗星在。如果苗星能将这份能力变得更加强大,消灭诡异。如果……
但在握上苗星与那个小女孩接触不到一个小时、冰得像死人的手腕时,这些沸腾的想法,便有如泡沫般破裂了。
她不能为了自己救人的私心,将试探时间选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苗星是目前为止第一个有这种能力的人,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
要是她贸然行事导致三人全部丧命于此,她就是湮灭了人类存活可能性的罪人。
生命是有重量的,而这份重量并不平等。
谷云面上没流露出什么破绽来,只眼中有痛色一闪而过。
面对苗星疑惑的眼神,她没再用眼角余光看那些已彻底被留下的乘客们,牵着苗星下了车,关茂也紧跟着跑下来。
44路公交车仿佛没有异常,乘客下车完毕后,就关上车门朝着下一个站点驶去。
苗星虽然不知道为啥谷云要牵她手,但这手真暖和啊。
谷云似乎看出了苗星的想法,很贴心地用两只手捂住了苗星这只冰冷的手掌,“你手好冷。”
“我只要在室外全程把手放口袋里捂着还好,是那个小女孩手太冷了,感觉有点贫血?”
“你怎么知道的?”
“我初中时有个朋友就是,贫血,血气不足,一到冬天手基本都是冷的,写字都写不利索,抱热水袋都暖不起来,还很容易生冻疮。”
谷云点点头,“那咱们快走吧,看完了你也好早点回去暖暖身体。”
苗星也是这么想的。
她还想要不要请这两人到自己家坐坐,按照礼仪来说她是应该招待的,可她对自己独居的私人领地还挺看重的,并不想让不太熟的人踏入。
要是谷云和关茂——尤其是关茂这个仅止于同事关系的成年异性——提出要去她家,她表面上会答应但内心绝对很抗拒,满肚子不舒服。
不过她们没提,对她家没做出一副多好奇的样子,苗星的抗拒程度反倒降低一点了。
小区其实没啥好看的,也就那样。
苗星说的好,并不是指安保方面的。
这漏筛一样每天能往来几百个外卖小哥的地方,怎么可能跟豪华小区那陌生人进出严格确认身份的安保做比较啊?
这里好就好在苗星住过来后,还真没出过啥事。连车祸都没出过大的,只有点钱财损失,人没事。
比起关茂那小区,一个危险指数十颗星,一个幸福指数五颗星。
带着逛了圈小区设施和花园,介绍了一下几个不同出入口和快递点,苗星还是领着人到了自己住的单元楼。
门口早上还只有一张通知,现在变成三张。连成一排,颇为壮观。
苗星上前一看,好家伙,还是同一个人的。
说是保洁阿姨今天打扫卫生时,和当着她面吐痰的住户以及在过道里放了一排臭鞋的住户发生争执,又动了手,只不过保洁阿姨依旧是后发制人那一个。
一天打两架,物业紧急出通知,说大家不要随意占用公共区域,要爱护卫生,珍惜这位热爱工作的保洁阿姨。
苗星深感赞同:“能有这样敬业又能打的保洁阿姨,物业还不偏袒不讲理的住户,看,多和谐美好啊!”
关茂默了一下:“真的吗?但她是不是打过一次人后越来越嚣张了?碰到事情就动手解决,说到底干净程度是由她来界定的,公共区域本来就不可能永远干净……”
再这么下去,这位保洁阿姨是不是就要极端到把所有在公共区域留下脚印和灰尘的人都杀了?
不是关茂胡思乱想,是他从这里面闻到了诡异的味道。
正常来说,保洁也就是个上班的,工资也不高,管不了那么多。
有啥事物业大多站住户或者和稀泥,尤其是动手斗殴这种事。从这通知看起来,物业在避重就轻了,只说住户先动手,完全没说两者动手的力度。
要是住户推搡了一下保洁就被打得跪地求饶了呢?
苗星眼神和语气都有点诡异:“听起来,你和这几个在公共区域乱来的住户很有共鸣。但我不这么觉得,阿姨人挺好的,要不是别人打她,她也不会动手,哪方面她都是占理的。”
关茂仿佛听见了【苗星好感度-10】的播报。
谷云拍了个照,估摸着这里要诞生一个新诡异了,得备份一下。
也能再试试能不能在还没形成诡异时干涉终止——虽然这个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诡异形成的过程似乎是不会被人力逆转的。
一行人进了单元楼,乘上电梯。
苗星就不认识几个邻居,也没什么好介绍的。
不过在家门口看到那辆熟悉的小推车时,倒是想起这位最近早上都会撞见的邻居,大概说了下。
谷云看了眼走廊另一头紧闭的房门,心里已经推测出一个被家暴的妻子杀夫后形成的诡异。
以苗星身边诡异出没的频率和邻居如此疑点居然没惹出任何人怀疑,就能确认大半了。
这类案件相关的诡异的地盘多半就是案发现场。
那她每天出行抛尸的固定行为就可能是诱饵,也是规则运转的一环。
越到后面越会引起其他人怀疑,而怀疑的人一旦进入她家进行调查,就会被杀掉。
大胆猜测,求证就不必了。
但谷云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试探机会。
既然领地大概率限于家中,可以看看苗星如果对邻居丢的垃圾产生怀疑,会引起怎样的变化。
如果不好,不在领域内,就不会被死亡规则束缚,还有逃跑的机会。
短时间大脑迅速思考得出结论的谷云帮她打着手电筒,趁着苗星掏出钥匙开门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奇道:
“苗星,你不觉得你这个邻居,很像那些新闻吗?”
“哪些……”苗星会意,也压低了声音,“你是说她是在分尸抛尸?”
此话一出,早就警惕着的谷云立刻察觉到有一道来自走廊尽头掩藏在门后的阴森目光在注视着这边!
那种像是被摆上砧板被刀锋衡量着从哪里下刀的感觉,让人身体都不由自主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确实是个诡异。
但比她预计的要强!
苗星被陡然变冷的空气冻得打了个喷嚏,感觉今天怎么自己一直在挨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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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个时候锁也不知道怎么了,钥匙插进去转来转去就是打不开,平时用着没出过毛病啊?
而旁边的谷云看到这一幕,心都凉了。
苗星还很自豪的跟她们夸过,自己住的地方不管是水电wifi还是门锁管道都没出过问题。
现在这个档口突然这样,不就代表着意识到诡异危险的苗星就会失去那种让诡异贴近正常的能力,成为能被诡异捕食的猎物?
是她太托大了,自以为凭借经验判断这个诡异现在还不至于那么“凶”,领地也不包括属于公共区域的走廊,这个按道理来说是保洁诡异的。
只能说苗星身边的诡异多少有些脱离常理,就像公交上会被暖手的小女孩,和监护室里时而保持植物人模样时而变成一幅他自己遗像的小高。
现在,她被诡异压制,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别说带着苗星和关茂逃跑了,连想要阻止苗星说出那要命的话都做不到。
苗星一边跟门锁奋斗,一边随口道:
“我一开始也想过,毕竟看着太像了,那个重量估计刚好是一个成年男人。
“但陈阿姨不是第二天也提出来了吗?总不可能扔两遍吧?哪来两个人扔啊,再说了一次处理掉不是更方便?
“我后来才反应过来,不是黑色袋子就代表是垃圾袋,有可能那就是个普通的装东西的袋子,里面也不是垃圾。
“指不定是陈阿姨做了点什么小生意带着食材去摆摊呢?对吧?”
门锁终于开了。
苗星脸都快冻僵了,连忙推开门往里窜,进门顺手开了灯,才想起来还有客人。
“快进来啊,”苗星回身招呼门外呆立的两人,“不用换鞋,我这没准备备用拖鞋和鞋套,直接进来就行。”
关茂看了眼谷云,深深吐出一口气,进门时由衷感叹:“活过来了。”
“哪有这么夸张,是没外面冷,但也没开空调。你们到沙发上坐,我拎个小太阳过来。”
说着,又是把推车收好,又是把小太阳弄好,还泡了两杯热茶提了一袋子零食过来——这就是苗星虽贫瘠但已是全部的待客之道了。
三人尬坐了一会,想起自己才是这“考察之行”主人公的关茂连忙就该小区发表了赞同点一二三四,尤其是违心的夸奖了格外英勇当为楷模的保洁阿姨。
一边诚恳表示自己会把这个小区列入搬家考虑范围,谢谢苗星的推荐和招待,一边在心里给这地方打了个大大的叉,毕竟苗星不会死,但足够他死上八百遍了。
两人也很知道分寸,没有留下来蹭大概率是外卖的晚饭。
送走客人后,苗星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不管关茂看没看上这小区,后面应该都没她的事了。
本身就是话赶话说到这,比起真来看这里怎么样,苗星都觉得更像是谷云为了让关茂放松点随便找点事转移他注意力。
倒是关茂,今天真是让她大跌眼镜一次又一次。
多少也是个曾经的销冠,虽说有点水分,但应该不至于没分寸到后续搬家选房之类的事都来找她分享吧?
基于关茂今天的表现打破了印象,苗星还真有点担心。
不过事实说明她想多了,关茂再也没联系过她,彻底从她生活里消失了。
7. 第七章
环境变化与各种小事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苗星对此适应良好。
前提是不要太过分。
像是公交车改路线多出来的时间,她通过向人事拿到办公室钥匙解决了。
成功让自己早上能够有地方多睡一会,或者单纯待在办公室吹空调玩手机看剧,后遗症是更不想上班了。
像是跟她作息时间对上每天早上出门都会碰见的邻居阿姨,看起来对方生意不错,每天都提着差不多分量的材料。
苗星已经对她养成了奇怪的条件反射,指看见她就回家推小推车。
为了防止水滴在地上,一是每天拖地麻烦,二是不想给保洁阿姨增加工作量且引起对方不满,苗星还特意拿了件不用的旧衣服垫在推车上。
她有想过把小推车折个很低的价卖给这位陈阿姨——感觉陈阿姨是个很自强的人,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但因为单方面说话没得到答复放弃了。
话说做生意不说话是不行的吧,难道是包了食材采购的做饭阿姨?但那样为啥要从家里拿菜出发,直接从菜市场买了带过去不好吗?
苗星瞎想了下,想不太通,也就没管了。
指不定在人家眼里她也很奇怪呢。
既然因沟通失败没能卖出去,最近跟沉默寡言对象打交道过多而交流技能突飞猛进的苗星,决定像对那个小女孩一样,采取强制措施。
——把小推车直接送给陈阿姨。
结果是她回家时,连带着旧衣服都干干净净的小推车依旧摆在她家门口。
后面她又尝试把小推车直接放在中间过道里,主打一个公用。
但很奇妙的是,陈阿姨会提着材料直接路过小推车,完全没有自己用了那么久就可以随意使用的想法。
这是什么感动全国好邻居啊!
能遇到这种邻居简直三生有幸!
苗星把这些和陈阿姨的“斗智斗勇”,划分到邻里温暖小日常里。
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碰到知进退有分寸的人,尤其是长辈时,感觉尸体都暖暖的。
就是公共区域不能乱放东西,自家门口也就算了,乱放在过道里,她被保洁阿姨找上过一次。
对方说话挺简洁的,也没什么严厉感,但苗星就是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像是公交车上跟她上下班时间完美吻合、坐车就能碰到的那些小学生和老师。
虽说过分安静乖巧的小孩子会让大人有点心虚感,但逐渐习惯之后,苗星敢保证:没有比她坐这公交更舒适的公交了!
似乎小孩子的集体安静会形成一种名叫“你看小学生都这么安静,你要在他们面前高声喧哗、吃东西、抽烟来带坏他们吗?你连小学生都不如吗?”的结界。
以至于大人上车后也会变得安静起来,没有司机说了不能在公交上吃东西还飘得到处都是的韭菜味,没有烟味,没有响到让人烦躁的聊天声和外放声……
安静到堪比深夜关上所有门窗的夜晚,要不是窗外的车水马龙,几乎让人以为是出现幻觉了。
习惯了这样优越的环境,哪怕发现来了辆跟44路旧路线一模一样的新公交,苗星也丝毫没有换乘的相反。
开玩笑,她又不是傻。
能有这帮造福上班人的小学生,她干嘛选择普通的公交车。
托这帮小学生的福,苗星最近睡眠已经多到有点溢出了,完全满足了在冬天睡饱觉的愿望。
作为回报,加上发了笔小财,苗星征求过老师的意见——指她单方面紧张询问试图解释自己并不是不怀好意,老师只是充满威严地点点头——给所有小学生买了两大袋零食。
虽然他们很矜持,但应该还是高兴的吧?
因为第二天她就发现,这些学生身上或者手上多了些零食送的小玩具卡片贴纸啥的。
还让人怪有成就感的。
以上是好的方面,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有不好的方面。
首先就是公司那个奇奇怪怪的打印机病毒。
是的。
虽然警方至今都没找到幕后凶手也没再继续调查,连之前打群架抓进去的同事老板除了罪魁祸首小高外都陆陆续续放出来了。
但“遗像”事件已经升级到了令人痛心疾首的地步。
才让苗星直接将它冠以病毒之名。
公司的所有打印机,每天早上九点定时定点兢兢业业地打印出不同同事的遗像,而被打出遗像的同事,第二天就会开始无限期请假,请假原因似乎是被恐吓到了。
就连老板也这样!
每天来上班都会同事减一的感觉有人懂吗?!
没有那么多人正常工作,她这个普通的摸鱼怪就像菟丝子失去了缠绕的大树,鱼儿失去了遮挡阳光的浮萍和水草,鸟儿失去了森林!
工作总量固然也因为公司的异常情况有所缩减。
但众所周知。
人越多,工作不一定越少。
可人越少,工作是一定越多的。
她们的吐槽小群一再缩水,连因繁重工作量一再想离职、加班费和奖金都留不住的小琳也倒在“遗像”后,这个群还在上班的终于只剩苗星一个了。
其他人也就罢了,像小高这种进局子的指定联系不上,后续被打印出“遗像”的同事也没再像小高那样闹事——也有可能是有的当时还没放回来,剩下的已经被工作累麻木了,但小琳也因此休假,苗星多少得问问的。
她发的消息得到了回复,果然,小琳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缓缓劲,而且公司还会给这部分员工发约等于平时基本工资三分之一的保底工资。
虽然不多吧,但这可是名正言顺的带薪休假!
现在公司里就剩小猫三两只了,苗星既想自己也享受享受这泼天的福气,又害怕公司真就一下彻底倒闭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鉴于自己每天上班就密密麻麻一长串、什么部门的工作内容都有、根本做不完的工作,苗星对这个造福员工的打印机病毒可谓是心情复杂。
但老板也没说给她加工资,人也不在公司不能要求她免费加班,她是不可能主动加班的。
万一公司真倒闭了,她免费加班这部分不是让她损失的沉没成本更大了吗?
所以,烦归烦,真要说起来也还好,就是上班从上一半变成上百分之九十五了。
另外还有点零零碎碎的小事。
什么公司楼下总有只特别可爱但像是偷了主人口红玩搞得全身红通通又偷溜出来的可爱萨摩耶出没啊。
虽然很心动,但她小时候见多了那种见人就汪汪大吼的凶狗,有点怕狗,不敢撸这种没有主人在旁边的狗,被咬了都只能自认倒霉。
可这狗把门店的塑料挡风帘下摆蹭得一片红,搞得她一个没注意,趁天气暖和穿一次的羊绒大衣差点报废了啊!
还付出了额外的干洗费,可恶。
什么附近的奶茶店人偶像是出征完其它奶茶店浑身血淋淋的啊。
什么新出的奶茶品种应该是在走吸血鬼主题太红了看了没食欲爱喝的品类还被下架了啊。
什么吃习惯的早餐店突然改成夜宵店半夜都能从楼上看到店门口排了长队让她满心悲愤还得新找早餐店啊。
……
这种小事积累起来的烦躁很少,正常来说过个把小时就会完全消散,顶多是以后看到相关东西时想起来跟朋友随口吐槽一句,在生活里留不下什么痕迹。
前提是有消解的时间。
过量工作带来的疲惫感使这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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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滴滴的情绪一直积压着。
因员工太少人事直接把休息日调整到以后连续放假。
每天都要上班的坏消息更是让人连彻底放松的时间都没有。
就算还能扛住每天下班就溜不加班,这个班,苗星也越上越烦躁了。
她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磨蹭到九点才开始工作,打印机传来声响,但仅剩下的几个人没一个去看。
加上之前挨了回冻,等人来齐了苗星就把门反锁,也不会有什么门被风撞开打印纸被吹得满天飞空调好不容易积攒起的温度全被一波带走之类的事发生了。
直到十一点多,有同事打印了文件要拿,才宣布今日“中奖”者。
“苗星。”
苗星转头:“啥?”
同事把那一堆“遗像”拿出来,悲伤地发现这些玩意又把新换的墨水用完了,她的文件压根没打印出来。
“过来拿一下,你的东西。”
“……我打东西了吗?”
怀疑自己是不是工作到失忆的苗星走过来,就跟打印纸上那张她从来没做过这种表情的自己的脸对上了。
她平淡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个,我就说我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健忘。连自己打过东西都不记得了。”
既然起来了,她暂时也不打算回去,站在旁边看同事加墨水,顺便让已经坐麻木的屁股恢复下知觉。
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
“杂物间的墨水还够用吗?”
“够啊,就咱这日常用量,一向都是批发十来箱的。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五台打印机吗?每天都被这玩意白耗掉那么多墨水,动不动就要加,我怕不够用还得自己买,打了单子都不知道交给谁,毕竟财务、人事、老板一个都不在。”
同事诧异:“哪来的五台?”
苗星也诧异:“底下门店那四台啊?”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同事继续打印文件,“小高进去后门店就没开业了,打卡机不是都挪到这个办公室来了,谁还管那四台打印机啊。”
苗星:“啊……”
苗星发出了有点心虚的声音:“可是,那后面没人去门店打扫过卫生。从玻璃墙也能看到,里面已经堆了特别厚的‘遗像’了,还每天更新那种。”
是老板看了都得气进ICU的画面。
而且没人换墨水的话,它是怎么打印的?
要知道,那可不全是激光打印机。
同事发出事不关己的声音:“那就不知道了,谁管它呢,倒是你,明天不来了吧?”
苗星扬扬手里厚厚的“休假条”:“倒是想,但总觉得这个理由不是很正当,有点心虚,也有点张不开口。”
“刚入社会的年轻人是这样的,占便宜都赶不上趟,反正大家都休了,你也休吧。”
同事面色不仅是疲惫,还有点麻木的绝望。
她知道这件事绝不正常,但也通过关茂知道离职了也逃不过。
既然在家白死,还不如死在公司,指不定还能拿笔赔偿——如果老板家人或下一任老板肯付的话。
这种看着同事一个个死去结果自己却被留到最后的“幸运”,真是……
苗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我就过两天再休吧,公司里这堆事剩下我一个人我也扛不起来,但让你们一个个在这扛着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等你们都休了我再休。这两天收个尾,到时直接把公司关门了事。”
同事:“……”
同事:“好,就让咱们上到死!死都要赚傻叉老板一笔!”
苗星:“……”
那个,这个还是不用了。
她还没打算为这个破班献出生命来着。
8. 第八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嘴里哼着喜庆的小调,在同事不知道为什么很复杂的眼神里,苗星道别完,到站台等车。
都说工作会麻木掉人的情绪。
果不其然,这种好事终于落自己身上,结果直到快下班了,苗星的身体才像是终于明白过来这代表着带薪休假与可以甩开手的一堆工作,慢了不知多少步地分泌起多巴胺来。
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苗星现在心情轻快地吹一口气就能飞上天。
连上公交车台阶都是跳上去的,虽然在对上安静的车厢和小学生们沉默却似乎在诧异她幼稚的眼神后,苗星立刻就摆出一副成熟大人的样子,假装无事发生。
但幸福和咳嗽一样,都是掩藏不住的。
坐到座位上,熟练地给小女孩的暖手宝换了个芯——本来是带热水袋的,结果发现凉了人家也揣着,干脆就换成棉花暖手宝加手握式暖宝宝双重套装了——就开始低声聊起了自己放假后的规划。
在家狠狠睡一天啥也不干床都不下这种事还是不要跟小学生说了,太破坏她眼中大人的形象了。
能说的自然是有趣的事。
比如——
“我想出去好好玩一圈,好久没有去旅游了。虽然说旅游就是从自己住习惯的地方跑去别人住习惯的地方,但风景就是不一样啊。就像你们每天早出晚归坐公交,去的应该也不是一个地方吧?”
小女孩没说话,黑黝黝的视线定在苗星脸上。
苗星给她脸上戳出个人造酒窝,手指顶着她脸颊把脑袋转开一点,“别看我,看手机,看看你觉得哪里好。”
她手机上存了一堆旅游景点。
远的近的,行程一天和一个月的,国内的国外的,全都有。
每张图片停顿一段时间,确定小女孩有看清楚后才划到下一张,边一起看边碎碎念着自己的苦恼:
“太近的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但这里也约不到人。
“远的吧,不想跟团,自己规划行程也麻烦。
“还有,你看这个国外的大教堂,是不是很壮观?我一直都想实地去看看,可出国很麻烦还很花钱吧。
“要是回头刚出去就没钱了,我是不是就要在国外刷盘子做黑工一辈子回不来了……”
小女孩全程听她嘀嘀咕咕,视线实际并未落在手机屏幕上,而是全程都凝视着苗星手腕处凸起的圆形骨头,那上面的皮肤染了一点不规则的墨痕。
看着看着,她终于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
苗星被吓了一跳,一个是痛。
这口小米牙还挺有劲,这块又没啥肉,能不疼吗?
另一个就是不明所以了,谁突然被咬一口不被吓到啊,更别说是这么乖巧的小孩了。
苗星推了下小女孩的额头,没怎么用力就松口了,在那一块留下一圈圆圆的牙印,没破皮。
苗星:“你张嘴给我看看。”
小女孩没动,她就自己扒拉了下,检查完里面的牙齿没啥事,才松了口气。
这年纪的小孩正是换牙齿的时候,别一口下去给自己牙齿咬掉了,哭起来她就不知道怎么哄了。
这才来问:“你咬我干嘛啊?”
实在是这小孩平时给她的印象太好,被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苗星不生气,只觉得纳闷。
不过她问归问,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
到现在为止,这段忘年交还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呢。
都想到这里了,是不是应该落两滴眼泪才应景?
脑子里正转悠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听到一道冷冰冰的清脆童音响起时,苗星居然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那是小女孩的声音。
她欣喜地捧住小女孩的脸,“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好可爱,来,再说两句,你叫什么名字呀?读几年级了?最喜欢干什么呀?”
小女孩的声音并没有因为软乎乎的脸颊肉被挤起来而发生变化,也没有回答苗星那些长辈常用问题,只是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有脏东西。”
“脏东西?是说我的手腕吗?”
苗星疑惑地收回手抬起来看了看,刚想说没看到东西,就见皮肤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黑乎乎的墨迹,大概是用水笔写字还没干的时候蹭到的吧。
她沉默片刻,感觉自己已经和小孩子之间出现了可悲的厚障壁。
至少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个逻辑:为什么要咬脏东西?是想把它“吃掉”?总不会是想用口水给她洗手腕吧?
最后那个设想令苗星不自觉摸了摸手腕。
还好,是干的。
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然可爱小孩的口水她也不是很能接受。
“脏东西不能这么解决的哦,”苗星从包里拿了张湿巾纸拆开,给小女孩做卫生行为师范,“用嘴巴接触脏东西的话会吃进肚子里,到时候就会生病肚子痛的。像这样用纸巾擦掉或者在水池打上肥皂洗掉就干净了。”
说得很好。
就是她擦了两下,没擦掉。
又用力擦了好几下,那块墨迹依旧顽固地趴在皮肤上,连褪色都没有,仿佛对她充满了嘲笑。
苗星:“……”
为什么水笔的墨会这么难擦啊?!
整段垮掉了啊!
她努力挽尊:“看来这脏东西要用肥皂才能洗干净呢,姐姐回家后会好好洗手的,你下次不能靠咬人来解决了哦,知道了吗?”
小女孩又不说话了。
苗星就当她默认了。
但既然肯开口,苗星后面就没忍住,一直在低声逗她说话。
可惜说到嘴巴都干了对可爱小孩的爱都要干涸了也没得到回应,也就安静下来了。
离下车还有两站时,苗星刚起身,这个可恶小孩又有反应了。
睁着那双漆黑的大眼睛,头一次伸手主动拉住她衣袖,“留下来。”
苗星:心脏被人类幼崽击中.JPG
她似乎能看到这双眼睛里小孩子舍不得和关系很好的大姐姐分开的依恋与撒娇,让人恨不得拍出钱包那一沓余额三四位数的银行卡,带她去游乐园电影院水族馆狠狠玩一通。
但怎么感觉她就跟那被钓的鱼一样,远一下近一下轻轻松松把她拿捏住了。
现在哪还记得什么“她故意不跟我说话那我也不说了”,嗓子夹到能让好友听见后直接被天雷劈到飞升,柔柔地说:
“很高兴你想留姐姐陪你多待一会,但是姐姐明天还要上班,所以不能留下来哦。”
小女孩眼睛眨也不眨:“脏东西。”
苗星神奇地领会了她的意思,“额,这个是在姐姐皮肤上,没办法单独留下来的,不过姐姐回去后会洗干净的,放心吧!”
觉得对不起小孩的苗星哄了她两站路,成功把自己哄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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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苗星发现这小孩压根没她想的那些情绪,但好像又确实比面上冷冰冰的样子看起来柔软一些,从她身上感觉到隐约无奈的情绪时就特别好玩。
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幸运的事一件接一件。
连楼下花坛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垃圾和落叶的灌木丛都绿得那么爽心悦目。
保洁阿姨看到她的鞋在光洁可鉴的瓷砖上踩出淡淡灰印的脸色都那么……嗯……
苗星:“我这就拖干净!”
“不用,”保洁阿姨摆摆手,“这是我的工作,公共区域弄脏是正常的,只要不是故意的就行。”
“好的,您现在还没下班吗?”
阿姨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杀气:“我在杂物间摆了张床,就住在这,方便看着那些半夜喝完酒回家的人,他们最容易乱来。”
苗星:“那个,其实也用不上这么辛苦……对不起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苗星属实震惊了。
她记得打扫卫生就早上一次,但好像整个小区都没几个清洁人员,还有扫马路之类的事,算起来也不轻松。
但自从这位保洁阿姨第一张通知贴上去开始,就像是在这栋单元楼杀疯了。
通知多到快贴满了,由于看起来比牛皮癣小广告还可怕,被物业又默默撕掉了。
胶水痕迹还是保洁阿姨自己清理的。
而且保洁阿姨像是太热爱这栋让她一战二战三战四战……战战成名的楼,早上在电梯里就听到住户说阿姨工作之后待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现在居然已经长到她下班都能见到保洁阿姨人了!
而且还打算在这住下来日夜监管卫生情况了!
这是怎样的洁癖,怎样的工作精神啊!
苗星深感惭愧。
因为她是绝对没有的。
难道这也跟上一代人工作环境养成的概念有关?听她妈说起过去时,还说厂子是会给员工解决家事的,她是不太能想象。
回家,收小推车。
点平时舍不得吃的外卖奢侈一把,配送很快,味道还是那么好。
美美洗个时间超长的热水澡,泡到手指头都皱起来,浑身暖洋洋地。
直到刷完视频睡觉,苗星心情都还保持在一个特别雀跃的状态。
夜半,一个大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的时间。
时而化成遗像时而保持人形的人身上,分出一道不可见的影子,循着对猎物的标记,转瞬间来到了猎物家楼下。
它抬头望了下猎物所在的楼层,按着自己的游戏规则,如人类般向前走去,所过之处留下一条人类无法看见的深重墨痕。
既是它的示威,也是它的标志。
这一分钟,是它留给猎物用来绝望的时间。
虽然初出茅庐的狩猎出了不少问题,例如猎物的身体没有彻底化作遗像将灵魂禁锢其中,反倒处于奇怪的人与遗像二象性中。
例如本该加快狩猎进度能让人升起杀欲屠戮同类的遗像,一开始还有点效,后面像是完全失去作用了。
例如它好像越来越弱,这次的猎物连信息传递这个死亡预告都发不出去了,还好遗像打印成功了,不然它真是丢脸丢到外太空了。
总之,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失误,但不变的是,在极度绝望中迎来死亡的猎物灵魂会变得更加美味。
这个人类,现在应该在幻想死亡会怎样来临吧?
9. 第九章
影子前进的脚步被拦下了。
被一把……扫把?
还是那种最普通不过的廉价扫把,摆在超市里大概十多块钱能买一把。
唯一的特色是,它干净到只有靠无法消除的陈旧痕迹和略微炸起的弧度,才能分辨出并非全新。
可就是这样一把扫把,结结实实挡住了无法被人类看到与触碰到的它。
拿着扫把的,是个穿着印有保洁公司名称的橙色马甲的中年女人,她看起来很干净,表情有些严肃,看上去不太好说话,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生来就刻在骨子的规则让影子知道,这也是一个诡异。
只不过它运气不错,还没触发诡异的杀人规则。
对方很不客气:“把你留的痕迹打扫干净。”
影子回头看见那道长长的墨痕,愣了一下。
这是它规则的一部分,不是什么不想要就能扔进垃圾桶的杂物。
它很直白,诡异并不需要人类的油滑与拐弯抹角。
“不可能。”
保洁阿姨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在故意污染我的工作区域后,你并不打算自己清理掉,还想把这东西一辈子留在我的地盘上?”
影子觉得不是这样的:“你不需要在意这些,等我杀死猎物,痕迹自然就消失了。”
保洁阿姨出离愤怒了,上次被这么挑衅还是那个醉酒小便男:“你还要拖着这东西在楼里到处跑,弄得满地都是?!”
影子:“……”
不是所有诡异都能进行沟通。
而且,它的猎杀时间快到了,它可不想为了这种无谓的事情失约,违背自己的规则也是会付出代价的。
说到底,影子不觉得跟它这样的诡异相比,一个负责清扫卫生还很和蔼给人生路的保洁诡异能有多强。
它直接掠过保洁阿姨身侧,速度变得极快,眨眼间就要离开一楼大厅穿进国道。
然后,身形很不优雅地被拽了一个后仰。
一只比它还快的、几乎掐进它身体的手,将它直接拽了回去,狠狠砸在地上,连影子般的躯体都震荡了下。
视野里重新出现那张中年女人的脸,此刻却没有任何与人类沾得上边的地方。
通体随着杀意释放出的黑气,不知要比它强大多少。
怎么可能?
虽说现在已遍地是诡异,但怎么可能猎物所在的地方有这么强大的诡异却一直安然无恙?!
在毫无还手之力地被狠狠殴打撕碎时,狩猎时间已过,不论本体还是分体皆受到规则反噬,实力瞬间下降了半截。
这么大的损失,纵使影子不敢找保洁的晦气,也不能在放过今晚的目标了。
毕竟它目前遭遇的只是运气不好,和这个目标没有一点关系。
只要拿出更多实力,快速绕过保洁所在的一楼抵达目标的楼层,狩猎完毕立刻离开,它就不会再被抓住。
不想再无意义浪费一个逃不过保洁诡异毒手的分体,它动用了自己的本体。
计划实施非常顺利。
为了避开在一楼大厅的保洁诡异,也为了不干涉到任何属于对方领域的公共区域,影子选择从楼层背面入侵。
它穿过层层楼体与不知多少人家的家中,顺利抵达苗星所在楼层。
只是,这次它的穿梭没有起效。
没有人抓住它,它只是单纯地被困在这方空间里。
这是一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卧室,不大,放完家具和各色收纳箱后可行动范围也变得不算宽裕,但看得出有被细心认真地打理干净。
卧室外传来沉重的声音。
“笃——”
“笃——”
每一声都是,干脆又沉闷,尾音还有些绵长。
就像是一把锋利的砍骨刀,势大力沉的切豆腐般破开血肉,砍断坚硬的骨头,再破开血肉,刀锋陷进厚厚的指不定底下还垫着东西消音的砧板上。
以人类的形容词来说,影子感到毛骨悚然。
不是因为外头有可能是在杀人,而是它压根不存在“想象力”这种东西。
从它踏进这个家开始,就已经被困在这个诡异的领域里,现在甚至还被对方的死亡规则深深影响了!
那种剁骨头的声音突然停了。
外头鸦雀无声。
紧闭的卧室门却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缝里先是一只满是血丝的眼睛,癫狂地颤抖着,然后渐渐显出全貌。
一个称得上瘦弱的头发凌乱的中年女人。
她身上穿着普通的家居服,却溅满了鲜红到发黑的血和碎肉,依稀可辨皮肤上满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新旧伤痕,青紫的疤痕,肉白色的烟疤,利器划过的痕迹……
“你发现了对不对,你早就在偷听我家了对不对……”
她神经质地轻声念着,步步逼近,表情甚至让人觉得可怜。
“可是我也不想的啊……他一直在打我,我有好几次都快被他打死了,孩子也没了,几个孩子都没了,哪怕我怀孕他都忍不住打我……”
“我找好多人帮过忙,可是都没用,都没用……”
她已经走到满是警惕的影子跟前,一把还在滴血的砍骨刀以不符合它重量的速度砍下。
女人表情陡然变得平静冷漠,还有几分麻木。
她一刀一刀砍着拼命抵抗却毫无作用的影子,把它砍伤,砍碎,砍得肢体一块块掉下来。
“既然我挨打时管不了,怎么现在我好起来了,又一个个来打扰我呢?”
“是你们不对。”
“是你们不对!”
影子很想解释什么,但它已明白,这就是这个诡异的杀人规则,而它既已陷入,又不够强大,结局自然只有一个了。
……
苗星睡醒了。
完美的一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果然,遗像诅咒都是假的,实际上这就是个病毒,然后同事们都在借着老板养伤和病毒名头带薪休假。
再工作两天,她也能放假了!
好耶!
好心情一直维持到跟莫名惊讶上班都在神不守舍偷看她的同事们一起工作到中午,冷清许久的公司群突然冒出了一条新消息,然后就像增殖一样,数量蹭蹭蹭往上涨。
而最开始那条消息,是老板发的。
后面的都是休假的同事们发的。
苗星:“……”
不要啊!
大家都休假了轮到她就要被老板制裁这种事,不要啊!
好在老板只是报个平安,顺便了解一下公司目前的情况。
似乎也明白现在公司的工作量担在几个人身上多么不合理,这种情况下工资没能照常发放还有人肯帮他工作他又是亏欠了员工多少。
也许是为了不惹起众怒真变成遗像,老板到底没有像以前一样搞些怨声载道该被挂路灯上的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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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作,宣布剩下这些人收个尾就放假一周,调休的假期依旧保存随时可调,到时候全员复工。
还私下里给苗星发了个大红包,让苗星不要说出去。
虽然苗星估计其他人也有。
这只是资本家获得牛马感激的话术罢辽。
公司的事就像一个引子。
苗星的生活又在朝着原先的方向慢慢偏移回去。
慢慢地。
奶茶店重新上了她喜欢的品类,人偶也从“战士”变回了“招牌吉祥物”。
爆改夜宵点的早餐店又开回了早餐店,好久没吃的豆浆还是那么新鲜,蒸饺还是那么好吃。
公司底下的萨摩耶不再偷玩口红,被主人牵着热情任撸,从闯祸大王变回小天使了。
邻居不再早上与她撞见,下班回家时看到对门敞开着,几个人在帮邻居阿姨搬家。
原来是邻居阿姨的丈夫失踪了,她想换个地方住。
很奇异,这是苗星第一次看见邻居阿姨的脸。
一张苍白的脸,眼角已有了鱼尾纹,却能让人想象出她年轻时的风姿。
她衣服外的皮肤上还有一些伤痕,不多,有些仍青紫,有些已愈合,只留下趴在皮肤上的疤痕。
苗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安慰她,什么都显得太苍白。
最后她只是祝阿姨以后过得开心。
保洁阿姨似乎也明白了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尤其是一份员工努力干贴上私人时间老板也不会加工资的工作。
单元楼的卫生打扫频率回到了最初,只不过威慑犹在,大家依然很爱干净。
公交车路线改了回来,那班小学生估计也换到别的公交车了,由奢入俭难,44路的吵闹让苗星重新适应了很久。
某一天,几个政府工作人员突然找上她。
态度极好,热情又友好,还有几分感激。
说是之前世界面临了一个困境,虽然努力找到了一点解决方法,但还是无力对抗。
多亏了有她在,才让这个方法得以实施。
纵然不能大肆表彰她,但应有的奖励肯定是要给的。
然后就是十几套任她挑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房子,和一笔丰厚到她下半生不用再为钱发愁的金额。
对此,苗星的反应是:
“信你说得是真的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然后光速拨打了报警电话,并警告这些诈骗分子不要试图动手伤人。
然后。
两边人一对,不是诈骗,是真的。
……是真的?!!
她做啥了吗?
苗星完全不知道,这些人也说得语焉不详的,真的很让她惶恐。
但推来推去,对方无比肯定没有找错人,就是她,的确是她不经意拯救了世界,这都是她该得的。
苗星一个没忍住诱惑,就收下了。
但她其实只需要一笔包含父母养老金在内的自己能接受的存款,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够了。
她不需要过多么奢侈的生活,再说了,不是有句话叫“超出认知的钱终将会以符合认知的方式失去”吗?
与其等着以后被诈骗、创业开公司、炒股等吞掉,还不如让它趁早流向有意义的地方。
例如冬天还穿着秋季校服冻得小手冰凉的小学生们。
例如邻居阿姨所遭遇的事情。
总之,能做的事情还多着,日子也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