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险恶夫人》
1. 楔子
楔子
“叮铃…叮铃……”
阵阵银铃碰撞的清脆声像道魔音一般,时而远,时而近地在钟离惊雨耳边轻响着。
无论他身处喧嚣街市,或是藏身无人暗巷,那魔音总能穿透重重阻隔,在他耳畔清晰响起。
惊雨目光如炬,飞快扫过四周。
长街人来人往,巷角寂寥昏暗,竟寻不到半点可疑踪迹。
深知自己这是被盯上了,不想伤及无辜,他转身便往城外疾驰而去。
行至荒无人烟的树林间,少年脚步一停猛提一把内力,纵身跃上树梢,单脚点在枝头,往四周看去。
夜色深浓,弯月时隐时现,树影婆娑教人看不清周围。
“叮铃……叮铃……”
银铃声再次响起。
“来者何人?!”惊雨扬声怒喝。
双目则警惕地巡视四周,他缓缓伸手摸上腰间的拂柳长剑,一袭金白劲衣在夜风中猎猎翻卷。
“咻——”身后忽地袭来一道破空声。
惊雨飞快侧身避开,随即翻身一跃,抽出拂柳剑唰唰唰抵挡眼前像密雨一般的暗器。
就在他抵挡暗器时,一条玄铁长鞭从暗处横扫而来,惊雨一惊,下腰往地一滚躲过攻击。
长鞭甩在树枝上,粗壮枝干立马被折断,可见此鞭有多锋利。
惊雨不并打算跟来人硬碰硬。今夜偷摸下山喝花酒本就只有他一人,而对方藏于暗处不知几人,单枪匹马怎会打得过?
趁铁鞭缠树,少年抛剑一转负于身后,猛提内力,脚尖一点地面,金白身影飞速往前掠去。
然而不等他飞出三里地,那条长鞭又追了上来。惊雨只得提剑抵挡,兵器相接,嚓嚓嚓灿出火星。
两道身影瞬间便从林间打到半山腰又打回平地,转眼便拆了几十道招式。
惊雨迅速仰身避过横扫而来的长鞭,随即一记回风搅剑,长剑绕住鞭尾,再横剑一架,长鞭登时拉成一条直线。
夜空中的乌云却在此时忽然散开,弯月浮现,莹白光茫洒下。
惊雨看清了对面抓着长鞭的身影——
一个身穿苗疆紫衣,脖戴弯月银项,半编蓝紫头发小辫,额间坠着一串曼陀罗银花坠的少年,正阴恻恻地看着他。
惊雨倒吸一口凉气,这便是近来祸乱武林,善驱蛊下毒的苗疆魔教?
未待他多想,玄铁长鞭忽地卷上他的长剑,惊雨疾忙抓紧剑柄翻飞摆甩,然而长鞭纹丝不动,且越缠越紧。
他只得催动内力运起玄冰诀,食指中指合并,结冰抵于剑柄上。
缠着拂柳剑的玄铁长鞭瞬间被冻住,冰锋顺着长鞭往苗疆少年席卷而上,然而少年却只是冷冷一扯唇角,果断放弃长鞭,后仰翻身飞了出去。
惊雨心道不妙,手掌内同时传来骤痛,有什么细小的东西钻了进去,弃剑一看,掌心已然黑紫一片。
这是……蛊毒?
“你卑鄙!”他抬眸怒视。
苗疆少年扯唇,冷冷一笑,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抬起,猛地冲了上来。
惊雨飞快封住右手穴道,左手擒拿,以守为攻,使出无极功与之打斗起来。
到底是孤鸣山无极宗的少主,哪怕是平时爱吃喝玩乐一些,但认真起来功力却不弱。
几十余招一过,紫衣少年渐渐落于下风。惊雨看他式微,单手一划使出无极功第五式,打算一举将此人重伤,而后带回孤鸣山去审问。
苗疆少年见他用大招,冷眸一厉,正欲召唤教众支援,一缕暗香忽然袭来,他双目一亮,这是……
“天罗地网——”惊雨长喝一声。
金白身影旋飞而起,推手一甩,功法猛地打出去,便是这时,对面飞快袭来一道黑紫色漩涡,竟是裹着深厚内力的功法。
“砰——”两道功法剧烈相撞。
无极功第五式‘天罗地网’瞬间被击散,其余威力径直朝着金白身影飞速撞去。
惊雨躲闪不及,当下便被击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面上。
尘土飞扬间,“哇”一声,他猛地吐出一嘴血液来。
苗疆少年从树梢轻飘飘落下,稳站于地,右手搭在左边肩膀,稍稍躬身,嗓音清冽如泉:“教主。”
惊雨刚擦干净嘴角,闻言一惊,抬眸往上空看去。
夜色融融,残星闪烁,弯月亮堂堂地挂在夜空中。
一双纤瘦白皙的足尖悄然映入眼帘,深紫色浅口薄底苗鞋衬得脚背肌肤愈发透亮,白皙脚踝处缠绕着一串精致的银色脚链,随着降落轻轻晃动。
视线往上,纤细小腿上绑着紫色的绸带,一袭黑紫苗衣如流水般缓缓垂落,惊雨心头一紧,忙不迭移开目光。
“叮铃……叮铃……”
夜色静谧,唯有银饰相撞的清脆声响如雷贯耳,直击心魂。
教主?
莫非她便是苗疆魔教中魔功高深、行事狠辣却不露真容的百毒圣手——曼罗?
若非近日他跑了一趟听影楼,恐怕此刻也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想到此处,惊雨迅速抬眸,目光如电般射向对面。
那魔女头戴繁复的苗疆银饰,银光细碎,闪烁晃眼。额门上垂着从发间蜿蜒而下的银蛇首,蛇眸幽亮,与她那双深如浓墨的眼眸相映,透出几分森冷寒意。
再往下,果然看不清真容。
她的脸被一层厚厚的黑纱遮掩了,只留下一片神秘莫测的阴影。
魔女内功极其深厚,刚刚不过一掌就将他毕生所学的功法震碎不说,还伤及他的内脏。
惊雨忍着筋脉上的痛楚,暗中强行聚起最后的内力,紧盯着魔女的一举一动。
月光皎洁,暗影浮动,四周静谧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一缕怪异的香味忽然浮上鼻尖,惊雨暗自闭气。
魔教教主从裙摆中迈出足尖,缓步走到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了片刻,她优雅蹲下,伸出白皙的手指,手腕银饰叮当一声,冰凉指尖捏起他的下巴端详。
“这便是无极宗那老贼的儿子?”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孤鸣山后山云瀑峡谷里的回音。
“是的,教主。”那紫衣少年上前一步,目光追随着黑紫苗衣的窈窕身影,回道,“此人便是孤鸣山无极宗少主——钟离惊雨。”
“呵……”魔教教主淡笑一声,刚弯起的眉眼却在下一刻倏地阴冷下来,捏着下巴的手像蛇一般飞快下滑。
惊雨暗道:不好,被发现了!
他忍痛单手打出仅聚起的内力。
“教主!”紫衣少年惊呼,掌心蓄力上前,狠狠地给了惊雨一掌。
然而魔教教主只是轻轻侧开头,抬起手像洒水般划过,惊雨打出去的内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一缕轻风掀起少许黑纱,却也很快落了下来。
惊雨却被紫衣少年那一掌打得往后飞去撞在树干上滚落在地,再次吐了口血,趴在地上起不来。
魔教教主弹了弹纤纤玉指,优雅地站了起来,眉目冰凉彻骨,五指忽地向下成爪,掌心聚起浑厚的内力漩涡,一步一步朝着趴在地上捂着胸口的少年走去。
惊雨嘴角挂着血丝,单手撑着地,一点点往后挪动,刚刚那一掌震伤他的经脉,加之蛊毒扩散,他现在根本使不出内力来抵抗。
嘶嘶嘶……
他浑身一僵,木着脖颈往后看去,一条条蠕动影子在往他这边爬。
牙齿在嘴里打起架来,惊雨全身都麻住了,哪怕稍稍动弹一下都不敢。
这就是他们苗疆的蛊毒邪术么?
今夜这个花酒,喝得代价也忒大了!!!
魔教教主眸色冷酷,抬手毫不留情一划,魔功犹如利刃,直直朝着惊雨的方向斜劈而来。
惊雨无法,只得抬起未受伤的手臂护住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铛”一声脆响。
一道寒光闪过,竟有什么东西凌空飞来,硬生生挡住了魔女那致命的一击。
惊雨快速睁眼,只见一柄熟悉的龙纹长剑从天而降,剑锋直直劈下,将那浑厚魔功劈开,内力余威往两侧轰炸散开,风沙走石,树木横断。
长剑弹飞回来,一只戴着黑色铁甲护腕的修长手指稳稳握住剑柄。
惊雨艰难抬手挥开眼前飞起的风沙,定睛一看,一道修长的墨色身影已如山峰般屹立在他身前。
待他看清那人衣角上绣着的暗金色竹叶纹时,惊雨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整个人如释重负,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魔教教主护着紫衣少年后退一步,挥袖一甩化开其余剑气。
居然能抗下她的不败神功……教主漆黑冰冷的长眸眯了眯,视线扫过剑眉冷目、面若冰霜的男人。
“这谁?”她侧首问。
紫衣少年捏紧手里的长鞭,盯着对面持剑而立的男人,缓缓摇头,他也不知。
“九叔!”惊雨喘了口气,艰难抬头,提醒道,“魔教内功毒辣且擅长邪蛊,你要小心!”
被唤九叔的男人闻言侧首,冷淡目光落在地上的少年身上,硬朗的侧脸线条被月光照得锋利冰冷,骨相精致流畅。
虽被唤九叔,但此人很年轻,年岁看着跟少年也不差多少,只气质更为稳重而深沉。
他垂首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手腕一抬,锋利长剑带着冷冽剑气噌一下插在少年身后,震慑住往惊雨身边蠕动而来的黑条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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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紫衣少年听得惊雨的呼声,眉间忽地蹙起,低声道:“教主,此人约莫便是中原武林第一高手、无极宗听影楼副楼主、江湖人称第一公子的钟、离、雪。”
“哦?”魔教教主狭长黑眸微微一眯,来了兴致,道:“那本座,倒是要会会他了。”
银月高悬,夜风刮过峡谷,枝头簌簌作响。
钟离雪缓缓转过头,看向对面的两个魔教中人。
冰冷双目与魔女深不见底的黑眸对上,两人不约而同提起内力掠向半空。
惊雨刚抬起头,就看见已经在空中飞速打斗在一起的两道残影。
快,太快了。
快得他根本分不清招式。
不消片刻,打斗的余威便炸得周围的树和半山腰的山石噼里啪啦爆炸飞溅。
应了那句话——高手过招,山崩地裂。
紫衣少年原是冷着脸在看半空中打斗的残影,忽而侧首看向地面那些被砸断了的细小黑影,皱了皱眉,掏出绿玉笛,吹响笛声。
那些团团围在惊雨四周的细条小影子便开始渐渐消退。
惊雨绷着的那口气彻底松了,眼睛一闭歪了过去。
随着打斗时间流逝,百余招过去,魔教教主眼眸周围的紫晕渐渐深重,面纱后的唇色也越发深黑。
她望向对面内力源源不断的男人,拧了拧眉梢,苗衣翻飞后滑一步,双手大张,“噌”一声,三片紫月弯刃自她身后锐利浮现,一刃接着一刃横劈过去。
钟离雪以极快身法避开锋利弯刃,身影闪到地面,一把捞起地上插着的九天剑,足尖轻点,飞身迎上魔女的剑招。
两人又打斗在一起,身形与剑招快出残影。
钟离雪被魔女诡异招式激出战意,却又不得不谨慎提防。
这世间,他还是首次见手不握刃,以内力掌控武器之人,可见魔教深藏不露。
他反手一剑击飞一片弯刃,使出九剑逍遥剑法最后一式,游龙般剑影散开来,猛地压住诡异锋利的紫月弯刃。
魔教教主冷眉一竖,这男人的剑法,根本不是钟离老贼家的剑招路数!
她干脆三刃合一,狠狠一劈,凌厉刃气逼得男人后退两步。教主看着他猎猎黑衣的挺拔身形,微微眯眼。
这男人不仅内功深厚,剑法更是出神入化,她已许久未在中原武林之地遇到能与她过上百余招的高手了。
只可惜,他是钟离老贼的人。
那道黏腻阴冷的视线令钟离雪很是不爽,狭长的眸子瞬间冷冽,长剑一转,剑气骤然凝聚,飞身上前,两人再度交锋,招招致命。
又过了几十招,弯刃与长剑“铛”地一声相抵,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几乎面对面而立。
劲风呼啸,吹动两人额前的发丝与面纱,四目相对,寒意逼人。
泛着紫光的弯刃被九天长剑压得渐渐往后,越来越贴近女人的面纱,周围枯叶尘土被激得纷纷扬扬。
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魔教教主却忽然细细打量起近在咫尺的俊美容貌了。
这男人,五官真真是俊俏得无话可说,比地上那两个小子还要英俊。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散发着岁月沉淀后的沉稳气质,如那历经了风雨却依旧屹立不倒的山峰。
功夫了得,气质卓绝,容貌更是出众。
若是在苗疆,这般人物,早就被圣教子弟推选为教主夫郎了。
紫月弯刃已被压得快要抵到她脖间了,她却浑然不在意,只忽而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冷艳的眉眼瞬间染上了一层妩媚。
媚,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寒意。
钟离雪正心生警惕,握剑的掌心骤然一痛,他黑眸登时一凌,另一手迅速聚力,猛地打出一掌,同时借力后撤,横剑翻斩,剑气击散两人周身缠绕的内力。
正在此时,对面却忽然袭来霸道狠毒的一掌,他立即抬剑抵御,却仍被这一掌中的深厚内力震得后仰翻飞出去。
墨色身影在空中急速翻转,落地时仍止不住后滑,长剑插入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才勉强稳住身形。
枯叶尘土翻飞间,他抬手一看,刚刚拿剑的掌心已然黑紫一片。
钟离雪飞快抬眼看向前方,两大魔头已飞出半山腰,眨眼便消失不见,空余一地打斗后的残石断树。
他抿紧淡薄的嘴唇,抬手封住胳膊上的穴道,防止蛊毒扩散,而后打算以内力逼毒。
却不妨蛊毒越发霸道地往经脉冲击而去,嘴角溢出一丝血液,不得不撤开手。
少顷,钟离雪拇指一滑嘴角擦干血迹,转身看向地面上已经晕过去的少年,一言不发收起长剑,俯身一把提起少年的领子,脚踩轻功,消失在峡谷中。
2. 江湖事
《苗疆客》
文/词树
2025.4.28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第一章 江湖往事
“江湖,自古就是一个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风云之地。”
“今日老朽要讲的是十二年前,八大派西去天山的除魔之战。”
“啪!”随着一声惊堂木响起,说书人的声音从茶楼里娓娓传出。
与此同时,茶楼隔壁的药堂里走出来一道白色倩影。她手里提着一挂草药,脚步匆匆穿过热闹的街道。
“世人皆知,自两百年前各派先祖于东海之荒围剿上古魔龙之后,中原武林分为五宗十派,六门八帮的江湖门派风云。”
“百余来年间,武林和谐繁盛,英雄辈出!有侠骨柔情,舍身取义之辈;亦有穷凶极恶,刀剑无情之徒。但那,都只是江湖中的小打小闹。”
“直至二十多年前,西宗神医域的姬家不知为何突然与那塞外邪魔勾结,研制出了许多邪门歪道的诡秘之毒。更是给那本就身中剧毒之人逼以服毒,手段极其狠辣!”
白色倩影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神情漠然地看了眼茶楼。
说书先生声音抑扬顿挫,楼下渐渐聚了些听众。
“神医域奚容家自是不耻与姬家为伍,当即割袍断义,而后更是大义灭亲,将姬家这颗武林毒瘤清出神医域,撵至西域天山那苦寒之地。原以为姬家会有所忏悔收敛,可不想那姬家行事越发狠辣残酷。中原武林侠客纷纷死于诡秘之毒,江湖开始动荡不安……”
一红衣少女攥紧手中佩剑,气愤道:“这姬家不愧为毒魔歪门,真该死啊!”
楼下听众也议论纷纷:“这手段是真真歹毒,难怪为毒魔……”
“啪!”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嗓音拔高,“幸而!奚容家神医与无极宗大侠力挽狂澜,联合武林八大派于天山峡谷围剿塞外毒魔。这一战打得那是一个昏天黑地、山崩海裂!”
“有道是邪不胜正!魔教终是被八大派联合歼灭,江湖重归安宁……”
“怎么个围剿法也给小爷说说呗?”一个背着大刀,露着胳膊的壮汉站在茶楼下仰头大笑道。
周围的侠客纷纷附和,白色倩影却早已转身,快步往城外走去。
鸣川城近来多了许多江湖侠客,有武林散修,也有各门各派。皆因半年之后,由武林之首无极宗举办的第二次武林大会将会在孤鸣山展开。
出了城门,道上行人便越来越少了。
偶有几匹快马入城,马蹄踏起黄灰,纷纷扬扬。
城外不远处有一片破败萧条的村落。从前的住户自无极宗成为武林之首后便都搬进了城里,村落荒废了下来。近几年因北地战火纷飞,流浪过来的人多了,城里住不起,这村落自然也就废物利用了起来。
白色倩影踏进黄土泥巴小路,七拐八弯绕了几户黄墙茅草屋后,在一间茅草屋前停下,推开篱笆栅栏做的院门。
小院虽然破旧,但被打理得很干净。靠黄土墙边的木架上还晒着几筐干草药。
她刚把掉落在地面上的草药捡起,一起身便和屋内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出来,脸色苍白的金白劲衣少年打了个照面。
钟离惊雨快速扫了一圈院子,视线从药草上掠过,道:“是你……救了我?”
“嗯。”她的声音很轻,仿若溪水潺潺流过,“昨夜已为你化解了部分蛊毒,你还有内伤,莫要乱动,回去躺着歇息。”
惊雨瞬间瞪大了眼,诧异不已:“你会解这噬心之蛊?”
“你自己运运内力看不就知晓了。”然而她却波澜不惊,好似解蛊毒对她来说不值一提,转身就将药提着去了旁边的茅草灶房。
惊雨当即凝神运转内力,虽只有浅薄的一缕,且不过片刻便消散了,但也教他喜不自禁。
他方才醒来便发现蛊毒已被牢牢封禁在右臂之中,未曾蔓延至经脉,亦未伤及心脉要害。
要知道近日苗疆魔教祸乱武林时所下的蛊毒与此前蛊毒大不相同,是一种更为阴毒可怖的噬心之蛊。
此蛊无形无色,无迹可寻,中蛊者初时微微疼痛,之后便不痛也不痒了。但随着时间推移,蛊毒如藤蔓般悄无声息地在经脉骨骼中深深扎根。
待到毒发时,其疼痛堪比抽筋剥骨,而那时五脏六腑皆已被蛊毒侵蚀,中蛊者全身瘫痪,咬舌都不能。最终心脏被蛊虫一点点啃噬,七日之内必在残忍折磨中毙命。
一旦中蛊,纵有那高深的功力也使不出。若强行以内力逼毒,反会加重蛊毒扩撒扎根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光是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连被誉为医圣的药神谷医者对此蛊毒都束手无策。
莫说解,集江湖中所有医术高超者之力,也只研究出一个雪莲清毒之法。可蛊虫不死还会衍生出毒液来,终归也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之法。
可她……居然会解?
她到底是什么人?
惊雨扶着门框,心潮惊疑不定,侧头看去。
女子一袭朴素白衫,面容干净姣好,乌黑头发也只用一根简朴的木簪挽成一个发髻,剩余头发被一根白色发带辫成了麻花辫。全身无一饰品佩戴,干净得像是山涧里清凉的泉水。
惊雨不知为何,心间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并未害他不是?
他拱手抱拳,作揖行礼:“孤鸣山弟子钟离惊雨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敢问姑娘是在何处救得在下?”
按理说九叔都来了,他不可能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莫不是连九叔也打不赢那魔教妖女?
又或者……他紧盯着前方忙碌的白衣女子。
女子边煎药边抬眸看他一眼,语调平淡:“昨夜睡到三更,听见院子里一声巨响,出门一看,公子要死不活地躺在院中,顺手便救了。”
惊雨唇角抽了抽,什么叫要死不活的?
他就是不小心被那魔教妖人下了蛊毒,又不小心教那妖女打伤,一时昏了过去而已。
“只在下一人?”
“嗯。”
那九叔哪里去了?
怎会单独丢下他一人?
“那……敢问姑娘芳名?”惊雨问出话了才反应过来,“在下就是想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这才唐突了姑娘,姑娘莫怪。”
“报答不必,给一百两银子便够了。”她停下动作,抬眸看他,“若现下手中没银钱也可先写欠条赊着,之后再送来即可。”
说着她指了指脚下,“此地为鸣川城外西佛沟。”再指了指自己,“我,奚容芷。”
惊雨闻言愣住,忙问:“你说你叫什么?不对,你姓什么?”
奚容芷不解道:“奚容啊,有什么问题?”
惊雨追问:“可是西宗药神谷奚容家的那个奚容?”
西宗原本是天在水境内的神医域,但自二十多年前奚容家将毒魔姬家清理门户后,天在水神医域便改名为天在水药神谷了。如今江湖中人再说起西宗,也只会想起药神谷。
若是这样,倒也不难理解她为何会解蛊毒了。毕竟那可是武林五大宗之一的西宗,天在水百年医药世家,曾出过不少天才神医。
她或许也是天才的其中之一。
“是,也不是。”奚容芷捏起扇子给药罐扇着火,神色平淡,“我早已脱离了药神谷独自行走江湖,算不得是药神谷的医者。”
“奚容姑娘过谦。”惊雨抱拳,再次行了一礼,“姑娘医术精湛,是武林之福。”
这时的他,万万想不到反转来得如此之快。
“阿芷姑娘在家吗?”栅栏外站着一对婆孙,探头喊道。
奚容芷放下扇子,过去给他们开门,疑惑:“您是?”
老婆子一看奚容芷这身打扮,就知自己找对人了,当即老眼泪汪汪,哭着道:“阿芷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孙儿啊!村里牛大头说他家大孙子就是你给治好的,求求你也救救我孙儿!”
说着还要跪下去,奚容芷忙扶起她,招待婆孙俩在小院里的藤椅上坐下后,她伸手给那扎着小揪揪的小男孩号脉。
然而号过半晌,小男孩的脉象也并无大碍,奚容芷放了手,“这……阿婆,您孙儿虽然有些肝风和痰湿,但也都是康健之状。”
然而话刚落下,那原本乖巧健康的小男孩忽然伸直了脖子,眼珠僵直,脸色霎时就青白一片,喉咙咕噜咕噜作响。
“狗蛋!狗蛋!”牛阿婆赶忙抱住小孙子。
下一息,小男孩在她怀里口吐白沫抽搐起来。
奚容芷连忙伸手去摸小男孩的脉,脉搏紊乱,小孩身体又在抽搐,根本号不出症状。
她只得扶住小孩的身体,调动皇帝内经心法,将岐黄真气推入小孩的后背,以缓和抽搐所带来的脑元、脏腑的损伤。
待小小的身体渐渐不抽搐了,两人合力将小孩抱回屋里。外间那张简易木床原本是惊雨躺的也让给了小孩。
小孩已经昏睡了过去,奚容芷再三号脉也只是心率过高,脑元耗损,再诊不出其他病症了。若不是看见孩子发作,根本不知道他身上还有这样的病症。
奚容芷惭愧起身,朝着牛阿婆重重行了一个礼,“阿婆,在下医术不精,暂时无法为您孙儿诊治,还请另寻神医。”
牛阿婆顿时哭倒在床上。
奚容芷抿了抿唇,关上外间的门,转身去了灶房。
惊雨看看屋子里抱着孙儿哭的阿婆,再看看白色倩影,扶着墙一步一步跟着去了灶房。
“真的没办法给阿婆的孙儿治那个病吗?”
奚容芷抬眸看他一眼,“疑难杂症并不在我医术范畴之内。”
惊雨复又抬头看了眼茅草屋,沉沉叹了口气。
药煎好,奚容芷端着药罐将药倒进碗里,放在他旁边,道:“这是治疗你内伤的药,明日还有一副,吃完再走。”
“走?”惊雨撩起袖子一看,毒印还在,指着大惊,“这不是还未解……”
奚容芷无奈,“你身上的蛊毒得分三次化解,半月后、一月后再来这里解余下的毒即可,来时记得带钱。”
说完也不管惊雨,收拾了些草药放进药袋里,拿了一副银针,而后顿了顿,还是到药屋收拾了几挂草药提着出来放在少年身边。
吩咐道:“阿婆的孙儿醒来便让他们回去罢,我有心无力。”
惊雨看了眼药,“给阿婆们的吗?”
“嗯,一些安神补脑之药。”奚容芷说完,一把挎上药袋。
看她这样,惊雨赶忙问:“你要去别的地方给人看病?”
“你倒是聪明。”奚容芷笑笑,“饭温在锅里了,自己对付着吃点,我可能回来得会有些晚。”
惊雨登时站直了身体,“你要去哪啊?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奚容芷脚步一顿,上下扫了他一眼,“百花楼,去么?”
惊雨讶然,“你去百花楼作甚?”
那不是男人去的地方么?
“每个月的今天,都是我去给城里各大花楼里的姑娘们看诊的日子。”
惊雨稀奇地哦了声,道:“既如此,那你去吧,我便不去了。”
昨晚那魔教便是在百花楼喝花酒时盯上的他,还是谨慎为妙。
随即叮嘱:“你自个要当心!”
奚容芷抬手挥了挥,挎着白色药袋出了院子。
午时一刻,奚容芷到达百花楼后门,抬手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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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
不多时,一身短褂灰衣打扮的龟公打开门,见她来立马笑脸相迎:“阿芷姑娘到了,妈妈还说怎今日不见你来。”说着侧身让开。
奚容芷只笑笑,也不多话,跟着龟公进了院子。
平日里待客的姑娘们都候在一厢房里等待着了,奚容芷一一诊过,开药的开药,调理的调理。
一粉荷姑娘出现在门口,躬身行礼,道:“阿芷姑娘,红药昨日里染了风寒,待会儿还得劳烦姑娘上楼去一趟。”
奚容芷了然,道:“无妨。”诊完最后一位姑娘,她收拾了药袋,提着上楼。
龟公依旧在前面带路,到二楼里厢最后一间房,龟公敲了敲门,扬声道:“红药姑娘,阿芷姑娘来了。”
“进来吧。”里间传来一道婉转嗓音,似夜莺歌唱,悦耳动听。
龟公朝着奚容芷欠了欠身便退下了。
奚容芷推开房间门进去,屋内摆设华丽,未见人影,她随手关了门,转了一圈绕过屏风。
珠帘后,胭脂色帷帐被勾起,垂于架子床两侧,床沿边上侧卧着一道窈窕的红衣身影。
听见她来,美人单手支颐,睁开双眼朝她瞧来,眼尾朱砂红痣粘着花钿,媚眼如丝,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
不愧为百花楼花魁,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地妩媚动人。
奚容芷却道:“姑娘看着比上个月要清减了许多。”
“也就只有姑娘关心我了。”红药展颜一笑,宛若春日里绽放的艳丽花朵,明媚而动人。
奚容芷不由就想,虽说唯有牡丹真国色,但庭前芍药妖无格。芍药确实要比牡丹更为妖艳,也十分配这百花楼花魁娘子。
她未再多话,放下手里的药袋,在桌边坐下,拿出脉枕。
红药起身过来,袅袅坐下,伸出白皙纤瘦的柔荑搭在脉枕上,奚容芷伸出三指搭在她腕间,号起脉来。
红药看着她怡静的面容,道:“今晨便见姑娘进城了,还以为这次会早早来楼里给姑娘们看诊呢。”
奚容芷回道:“昨夜三更天降一病人在院子里,进城来为他买些药。”
红药不由得掩唇一笑,“定是你医名远播,特意来找你医治的。”
奚容芷摇头道:“他并不认识我,应当不是,且他说他是孤鸣山上的人。”
“孤鸣山?”红药一顿,“莫不是叫钟离惊雨?”
奚容芷也诧异:“你认识他?”
红药笑了:“昨夜他便是在我这儿喝的酒。”
“说来这小公子也怪,每次下山来喝花酒就只喝花酒,旁的什么也不做。不过他从我这儿出去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奚容芷隐去了蛊,只道:“被人下了毒。”
红药微微沉默,而后郑重道:“待他醒了,便让他速速回了他孤鸣山。”
奚容芷疑惑:“为何?”
“他这般无缘无故地中了毒,定是有仇家,难保连你也会受到牵连。”红药语重心长道,“但那孤鸣山就不一样了,不仅有药神谷神医入驻,还有当今武林第一高手和武林盟主坐镇,自会护他周全。”
奚容芷神情一顿,药神谷的人居然也在孤鸣山……
她眸色微微一闪,道:“我知晓了,多谢红药姑娘。”
红药摆了摆手道也没什么好谢。她身处江湖最嘈杂之地,知晓得略微多些罢了,哪里值当什么谢不谢的。
“你的风寒无甚大碍。”号完脉,奚容芷站起来洗了洗手,从旁边的药袋里拿出银针袋铺开,“只是体虚得厉害,我给你做次针灸,再配合几副调理的药,你好生休息,便会慢慢好起来。”
红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奚容芷扶着她到床上躺下。
据“盛则泄之,虚则补之”原则,体虚多以补气养血为主。
先补气,当在足三里、气海、关元穴位下针;后以养血固本,在血海与三阴之处的交会穴下针,最后再以调理脏腑为辅,在脾俞、肾俞、肺俞等穴位下针。
留针时间为两刻钟,奚容芷洗干净手坐下,提笔写药方,写好后便安静等待着。
红药趴了会儿,红色薄纱遮住漂亮纤细的蝴蝶骨。她侧首看向床边安静的简素女子,眼尾的朱砂痣也跟着温柔下来。
奚容芷也看向她,两厢无言。
她想了想,挑起话头:“你方才说武林第一高手?那是谁?我怎地没听说过?”
“便是那孤鸣山上无极宗的第一公子——钟离雪啦。”
奚容芷还是一脸不知。
红药将下巴搭在手背上,说起由来。
原是年前自蒙古储部出现一身高八尺的塞外蛮汉,手持千斤阔面双斧,一身杀气直下中原,所到之处无人能敌。北宗数枝雪崔家派出大量高手阻拦,但皆被覆灭,蛮汉留下名讳——漠北屠夫,大笑南去。
崔家不敌,只得发出天下英雄帖。武林各方高手闻声而动,于晋阳围攻漠北屠夫。不想皆败于屠夫斧下,这下中原武林震惊了。
这塞外蛮汉怎会如此厉害?
漠北屠夫更是扬言中原没有高手,自称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高手,要去做那武林盟主,一统江湖。
得知当今武林盟主在孤鸣山,他便直奔鸣川。不想在汝阳便被拦下,此人正是孤鸣山上无极宗九公子钟离雪。
两人对上,只一招,漠北屠夫便死于少侠剑下。
“只一招啊,不可想象这少侠有多厉害。”红药一脸赞叹,“当时可有许多武林侠客围观汝阳那一战,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江湖人最是慕强,当下就封他为武林第一高手。”
“不过听说他十分年轻,容貌又俊俏,在我们姑娘心里,便为第一公子了。”
3. 绿衫女
第二章 绿衫女侠
时值黄昏,日头西斜,奚容芷堪堪忙完,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便匆匆往城外赶去。
回到小院时,檐角也挂不住即将落山的残阳。院子里静得出奇,奚容芷推开院门进去,放下药袋去了灶屋。
刚进门槛,一高马尾少年郎忽地从灶台前抬起头,白皙英俊的面容上皆是黑灰,见到她,一脸惊喜:“你终于回来啦!”
奚容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扶着门框笑开,“你这是作甚?”
惊雨擦了擦脸颊,不擦还好,一擦又多了些黑灰,“我想着做点吃食,等你回来便可以吃饭了……”
结果烧个火都烧不起来,几次被浓烟呛得他几欲泪流。
奚容芷也知他定是无极宗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这等粗活做不来也能理解。
她走过去,“我来吧,牛阿婆他们走了么?”
惊雨尴尬地让出位置,道:“走了,不过阿婆不是说你把她们村里那谁的孙子都治好了嘛……”
“牛大爷孙儿那是肠胃不好导致的时常腹泻,并非疑难杂症。”
惊雨噢了声,见帮不上什么忙,便一撩衣摆坐到了灶房的门槛上。少年抬头望向远方,忽见一只飞鸟穿过青烟,朝着更远处的高耸山峰飞去。
他看得出,那正是孤鸣山。
鸣川城依山而建,百年来,钟离家世代庇护着这座城池的安危。
望见孤鸣山,惊雨又想起未时末,护卫凛冬刚找到他,便被他赶回孤鸣山送去的那封信。
也不知父亲看了,会不会同意他留在山下疗伤解蛊……
晚间吃过简单饭食,奚容芷又煎了一锅药给惊雨便去睡了。
惊雨喝完药,无事干也早早睡下了。
次日,待惊雨起来时奚容芷早已做好了早食,正在收小院架子上晒干的草药。
惊雨边吃着早食边运了一下内力,比起昨日已然大有好转,他甚至能聚起丁点内力了。
少年瞬时高兴起来,大口吃饭。
眼见奚容芷将全部药草收起来后,从灶屋里拿出一个背篓,再拿上一把小锄头,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他忙问:“你要去哪?”
奚容芷道:“去城南外的蝴蝶谷转转。昨日花楼里几位姑娘们的药需得我亲自去采。”
惊雨怔怔,声音渐轻:“所以,又要一天不回来么?”
奚容芷轻抬下巴示意他看灶台上的药罐,“药已煎好了。”
惊雨知她误会了他的意思,放下碗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挠了挠后脑勺,“我的意思是我能否跟你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奚容芷打量了他一圈。
就在惊雨以为她不会让他去时,她却同意了。
只不过他得换身行头——一身灰布麻衣,再背上一个背篓,拿上一把小锄头,妥妥农家子打扮。
两人穿过热闹的鸣川城,出了南门,直奔十多里外的蝴蝶谷。
蝴蝶谷果然名不虚传,时值初春,谷底溪水汇聚成湖,碧波荡漾,岸边水草优美。
一进峡谷蝴蝶便多了起来,奚容芷来过几次,对那些色彩鲜艳的蝴蝶不感兴趣,只专注找药。
惊雨就稀奇了,他虽长在孤鸣山,但这样漂亮多彩的蝴蝶却甚是少见,有蝴蝶自眼前飞过,他还伸手去抓一抓。
一个多时辰后,楼里姑娘们所需草药已全部找齐。奚容芷小心翼翼地从陡峭山崖爬下,不远处玩耍的惊雨忽然大喊一声:“当心!”
奚容芷也察觉不对,当即往旁边树林一跃,方险险抱住一节枝干,一掌功法便打在她刚刚攀着的崖壁上。
岩崖霎时爆炸,飞起的碎屑自她面颊滑过,可见偷袭者内力的深厚。
奚容芷连滚带爬翻下山崖,与快步跑过来的惊雨汇合在一处。
两道黑色身影从天而降,女人红唇黑眼,男人乌发翻飞,哈哈大笑:“孤鸣山少主,可让本座好找啊!”
奚容芷一瞬侧首,盯着少年看了看,才道:“仇家?”
惊雨飞快摇头:“我不认识他们啊!”
“那现在可听好了!”红唇黑衣女人抬手磨着长长的黑指甲,“吾乃魔教雌雄双煞——双飞是也!”
奚容芷看向黑衣男人,唇角莫名抽了抽,道:“你莫不是比翼?”
“哟?你是何人?居然知晓本座的名字?”
奚容芷和惊雨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
雌雄双煞、比翼双飞——猜都猜得出来好吧。
“既知道了本座,那今日你们死得也不冤!”男人大笑一声,双手聚起浓浓黑雾。
红唇女人也跟着抬起手,五指成爪,指甲一划,红光闪现。
惊雨大惊,忙拦在奚容面前大声道:“有什么事冲我来,可否放了这位姑娘?”
“不能!”
一声厉喝下,雌雄双煞两面围攻下来。
惊雨使不出内力,只得抬起手中锄头挥舞起招式防守,奚容芷也只会皇帝内经心法,这心法平时辅助治疗极佳,打架就鸡肋得多了。
但好歹是心法,她运转心法,往银针上聚了真气不断射出去,倒还有些许威力。
二人手忙脚乱的躲闪防守倒也让雌雄双煞短时间内不能得逞。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丢完,奚容芷心想完蛋时,忽然间,峡谷水石移动,草木横出,道道围困,挪来移去的木石使得雌雄双煞近不得两人身旁。
雌雄双煞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停止攻势落地,靠在一起观察着周围,女人道:“夫君,似乎是个阵法!”
“娘子莫慌!”男人暗中运起内力,黑光聚在掌下,观察几许,忽地朝一个地方出掌打去。
“唔——”一声低哼响起,阵法猛地转变,水幕席卷而起将奚容芷和惊雨推了出来。
两人水淋淋滚滚倒在地,抬眸往前方岸边看去。一身穿葱绿衣衫,头戴绿色帷帽的身影飞速闪跃,左点一下水面,右点一处草木,再一点岩石,水木草石移动间,一道围困阵法便已形成。
最后一道功法进阵,阵法合成,绿衫侠客再也支撑不住,径直掉落下来倒在地上。
惊雨飞快起身去扶住侠客,奚容芷也快速上前运转起内经心法,将岐黄真气输进侠客背部的灵台穴,以舒缓方才被那魔头打伤的心脉。
侠客缓过来一些,艰难道:“快走,这阵法困不了他们几时。”帷帽下嗓音柔和,原是个女子。
奚容芷将背篓丢给惊雨,拉起绿衫女子往背上一背,飞快逃离蝴蝶谷。
远远看见城门口,大汗淋漓的两人方松了一口气。
奚容芷背上的绿衫女子也松了口气,她被重伤后还勉力支撑着结印成阵,耗费了许多心力功法,见安全了便头一歪昏倒了过去。
两人不敢耽搁,飞快进城,又抄小路去药堂。
路过百花楼后巷时,红药和小侍女刚好打开后门出来,一副要出去的样子,见他们这般,忙道:“这是怎么了?快进来安置。”
奚容芷一顿,倒也不推脱,背着绿衫女子跟着红药进了院子。
惊雨跟在身后,抬起背篓遮挡着脸颊。
没去二楼红药的厢房,就安置在后院平日里奚容芷来给姑娘们看诊的厢房里。
把过脉,奚容芷神情微妙,道:“中了煞毒。”
惊雨霎时也顾不得遮挡了,气愤道:“这魔教当真可恶!”
红药听见他声音,转身看去,惊雨又开始遮遮掩掩了。
红药笑了声,转向奚容芷,视线从她脸颊上的伤痕滑过,唇角敛直,道:“你受伤了。”
奚容芷随手一抹,不在意:“无事。”
红药抿了抿唇,转而问道:“你们怎会碰上魔教了?”
“应当是来寻他仇的。”奚容芷朝着惊雨抬了抬下巴,而后想起什么,从惊雨手里接过背篓,“这里面都是姑娘们需要的药,这株丹参是你的,都是我们刚去蝴蝶谷采回来的,你们拿去分了便是。”
红药接过,神情动容,“不知要如何感谢阿芷姑娘的好了。”
奚容芷摇了摇头,伸手摸出几两银子放在红药身边的小侍女手里,低声嘱咐了两句。
小侍女看了眼红药,见主子颔首便赶忙出去了,不多时,手里拿着东西回来。
奚容芷接过,是一副银针,她展开,赶了无关人士出门。而后抽出几根银针在绿衫女子胸口膻中穴、内关穴以及背部心俞穴等几大穴位上快速下针,以护住她的心脉。
又借着百花楼后院灶房煎了药,掀开些许帷帽下的薄纱,一点一点喂给绿衫女子。
黄昏时分,绿衫女子醒来,百花楼也热闹了起来,红药早已梳妆弹曲去了。奚容芷和惊雨便带着绿衣女子离开了百花楼。
回到城外小院,院子早已被翻了个稀巴烂,晒药的筐子丢了满地都是。
奚容芷无奈地叹了口气。
惊雨再次挠了挠后脑勺,惭愧道:“对不住对不住,不过我会赔钱的!”
“那便好。”丢下这句话,奚容芷扶着绿衫女子进了她的屋子。
屋内自然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奚容芷扶起一把凳子,让绿衫女子坐下,见窗外惊雨去了灶房,她转回头,绿衫女子缓缓摘下帷帽。
一张温婉柔和的少女面容出现在眼前,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
奚容芷怔了怔,没想到竟如此年轻漂亮。
少女抬起眼帘看向她,眉眼柔和如水,轻声道:“青棠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奚容芷摆了摆手道客气了,而后侧头往外看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身体里不仅有煞毒,还有……”她顿了顿,“蛊。”
青棠神情微变,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未出声。
奚容芷温声安慰:“莫担心,这蛊早已休眠,对你无甚影响,待煞毒清尽,我自会为你解蛊。”
“不!”青棠一把抓住奚容芷的手,急忙道,“我不解,我不能解……”
奚容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了然点头,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好,那便只解煞毒。”
青棠眼中泛起水光,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姑娘大恩,青棠必当……”
“你不必报答。”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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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端着碗水进来,“给一百两诊金就可以啦。”
青棠诧异地看了眼奚容芷,见她不反对,便应下。
惊雨将水递给她,直言道:“你是东宗逢蓬岛祝家的吧?”
青棠端着水的手一顿,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
惊雨一扬马尾,自信道:“你会挪山困木阵法,又一身绿衣,当今武林除了祝家人还会有谁?”
青棠苦涩一笑,道:“我第一次出入江湖,实在是道行浅薄。”
惊雨嗐了一声,说自己连江湖都没入过,最远也只去过北宗,还是跟着他爹一起去的……
少年少女聊着天,奚容芷听了会儿便去灶屋里做起了晚食。
夜幕降临,离城十多里外的蝴蝶谷。
雌雄双煞合力终于破了阵法,两人身形狼狈,气急怒骂。
一道身影如幽灵般自他们身后悄然落下。
“叮铃……叮铃……”
银饰相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峡谷中回荡,诡异而不详。
“谁?!”黑衣男人猛然转身,手中迅速凝聚起一团黑雾般的功法,飞身一掌打出。
身影微微侧身避过那凌厉的一掌,随即身形快如闪电,迅速逼近,与男人过了两招,掌风擦着男人面门险险而过。
下一瞬,她手腕诡异一折,狠辣一掌拍下!
正正拍中男人胸口膻中穴,黑色身影登时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内息紊乱翻滚之下,他“哇”地吐出大口血。
“夫君!”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死死盯着那已退后几步的鬼魅身影,双手成爪,猛地扑了过去,声音中满是杀意:“我要杀了你!”
那道身影依旧沉默,仿若一尊冰雕。
待女人冲到近前,利爪带着凌厉的煞气划向她时,她才猛地仰身下腰,侧脸避过,随即翻身一转,反手一掌打出!
距离太近,红唇女人仓促间抬爪抵挡,却在那股浑厚滚烫的内力冲击下,整个人如断翅的鸟儿般被掀飞出去,摔在岸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娘子!”男人艰难地挪过去扶住女人,抬头怒视,声音中满是愤恨:“阁下到底是何人?敢不敢报上名来!”
身影飘然立于半空,衣袂轻扬,女音冷淡而幽深:“用我圣教之名时,就应当晓得,我会来找你们。”
正在这时,莹白月光洒落峡谷,雌雄双煞看清了对面身影的模样。
一袭绛紫苗衣随着夜风翻飞舞动,猎猎作响,脖间挂着繁复的银项圈。往上是一张冷艳的女子面容,阴冷幽深的紫眸,狭长眼尾上挑连出一张黑蛛网,一点朱红血痣坠于网中央,唇间一道深红印迹,整个人泛着阵阵森冷诡秘之气。
雌雄双煞霎时认出她的身份,齐齐大惊:“苗疆魔教?”
“不错。”
“你是教主……不,不对。”黑衣男人暗自调息,视线从那张怪异的蛛网上滑过,“你们教主是不露面容的。你是……苗疆圣女紫蛛?”
“圣女紫蛛?!”红唇黑衣女人大惊,连忙去捂男人的眼睛,“莫看她的眼!那血坠网便是勾魂网,紫瞳是夺魄瞳!看久了会让人心魂失守为她所驱!”
“呵……倒还有几分聪明。”圣女白皙纤细的指尖从眼皮滑到眼尾。
绛紫苗衣身影轻飘飘落下来,足尖轻点于岸边岩上,满身银饰随着她的飘落“叮铃叮铃”作响,清脆悦耳。
黑衣男人别过脸去,不敢直视圣女的眼睛,语气急促道:“贵教行事与我夫妻二人乃是志同道合,不妨联起手来一同灭了这中原武林,率领我等一统江湖!岂不快哉?”
圣女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合作?免了吧。我圣教行事,从不滥杀无辜。”
紫色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森然道:“要杀,也只会杀光那八大派中满口仁义,实则虚伪至极的小人!”
黑衣男人看谈不拢,握住他娘子的手,暗中运力,朗声道:“那便不合作,以后行走江湖不用你们魔教之名便是!”
说罢,一掌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扬起,两人一转身飞去几里远。
圣女也不追,冷淡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
一道蓝紫色身影如轻烟般自她身后飘然落下,少年嗓音清冽如泉,带着几分不屑:“这等小人,理他们作甚。”
圣女闻声回头,见少年护法手指间转动着一支翠绿玉笛,步履悠闲地朝她走来。
他身后隐约跟着几条细长蠕动的影子,宛如夜色中的幽灵。
圣女面色平静无波,只问:“玄月,教主已归,你可与她见过面?”
玄月唇角微扬,轻哼道:“自然是比你早一步见到。”
圣女本欲再叮嘱他几句,但见他那副傲然姿态,便只冷冷瞥了他一眼,留下一句:“莫要坏了教主的大计!”
话音未落,她已脚尖轻点岩石往外飞去,身形如烟,眨眼消失在峡谷里。
玄月撇了撇嘴角,勾起爬到肩膀的小银环蛇,点了点小蛇的脑袋,道:“一段时日不见,怎地她脾气还是这般不好?”
4. 青衣女
第三章 青衣女子
霜雾还未散尽,天边已洇开橘色光芒。
一缕晨光穿过袅袅白雾洒落在黄墙茅草屋上,鸡啼鸟鸣,倒叫这清晨也热闹了起来。
奚容芷昨夜给青棠姑娘解煞毒歇得晚了,起得自然也晚。她拉伸着筋骨出了屋子,旁边的灶屋里居然已经升起青烟了。
奚容芷诧异,走过去,一白一绿两道身影在里面忙碌着。
她“哎”了一声,忙道:“青棠姑娘,你煞毒刚解,需得好生休息。”
青棠迎着朝阳一笑,少女明媚多姿,声音也温柔:“我觉得好多了,便出来帮帮公子。”
惊雨抬头嘿嘿一笑,“阿芷姑娘,我会弄早食了!”
他早已不似第一天那样弄得满头满脸黑灰了,一脸骄傲,好似会做个早食有多了不起一样。
奚容芷无奈摇头,进灶屋帮忙收尾。
一顿早食吃得返璞归真,惊雨一口吞下甜薯粟米汤,眯着眼,“吃自己做的就是香啊。”
奚容芷早已歇了筷子看着他,“那公子吃饱了吗?”
惊雨点头:“那是自然。”
奚容芷便起身,“吃饱了就好。公子内伤的药已经吃完了,回去将养半个月再来找我解第二次的毒便可。”
她看向他,“药钱是欠着还是现下就给?”
话音落下,惊雨揉肚子的手一顿,登时期期艾艾起来:“这……赶我走啊……”
奚容芷瞥他一眼,问:“不想走?”
“正是呢!”惊雨眼巴巴地看着她,“要不我在你这将养……”
“不行!”奚容芷立即打断,“红药姑娘说得对,你还是早早回你那孤鸣山的好,我可不想我的院子再来一次无妄之灾。”
惊雨登时气鼓鼓的,都怪那魔教雌雄双煞,找他便找他了,还乱翻人家院子作甚?
他磨磨蹭蹭吃完早食,奚容芷早已把他的长剑拿了出来,惊雨只得接过剑,又写下欠条,谁教他下山喝花酒没带够银钱呢。
青棠从灶屋出来,看着少年提着剑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院子,转而看向进了药屋的奚容芷,轻声道:“他是孤鸣山钟离家的弟子么?”
奚容芷惊奇:“你们昨夜聊得那样投机,竟没套出来他的身份?”
青棠脸颊微微泛红,嗫喏道:“我……一时并未注意问……”
奚容芷摇摇头,收拾了一挂药出来,道:“你这样单纯,你家长辈是如何同意你出来行走江湖的?”
青棠羽睫微微一颤,垂首不语。
奚容芷也只是调侃一下,没有追问的习惯,挎起药袋和那一挂收拾出来的草药,道:“我要出去一趟,你煞毒刚解,在家好生歇息。”
青棠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没成想那出了院子的金白劲衣少年却忽地跑回来,手里还扬着一张信纸,高呼:“阿芷姑娘!”
惊雨一进院门就见奚容芷这副要外出的模样,立即刹住脚,“你又要出去?”
奚容芷却道:“你回来作甚?莫不是带了银钱来了?”
惊雨便顾不得自己问的了,忙摆摆手,他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一道青灰色劲衣身影,抱着长剑,气息沉稳高深。
见两位姑娘戒备地看向自己身后,惊雨也跟着扭头看一眼,忙道:“这是我护卫凛冬。”而后又回奚容芷之前的话,“药钱自是不会忘记的,不过……”
他抬眸,一脸真挚道:“阿芷姑娘,我父亲邀请你上孤鸣山呢,随我一道上山罢!”
奚容芷愣住,奇怪道:“你父亲?为何会邀请我?”
惊雨将手里的信纸和盟主令递过去,“我父亲便是当今武林盟主,我虽没说过我的身份,但想来你已知晓……”
少年说着挠了挠后脑勺,偷瞄她,声音小了下去:“我跟父亲说了你会解蛊毒的事,父亲便道解蛊神医世间难得,又正值苗疆魔教祸乱武林,务必让我邀请你上山做客。”
他凑近奚容芷,小声道:“听说药神阁的几位医者前辈要跟你切磋一下医术呢。”
奚容芷神情微顿,她也听红药姑娘讲过,孤鸣山上是有天在水药神谷的神医常驻的。自己离开药神谷已久,早已回不去,不知是否会见到故人……
惊雨见她动容,看一眼她手里的那挂草药,跟前日给那对婆孙的一样,当即就猜到了:“你要去看那牛阿婆和她孙儿?”
奚容芷嗯了声,道:“总觉着心里不安,可我医术不精,又实在无能为力……”
“那你可以去药神阁和那几位前辈讨教一下此症解法呀!我跟你说,我们孤鸣山还有一位天才神医,说不定能治!”
奚容芷登时抬头看向他,惊雨狠狠点头,随即又朝后勾了勾手指,凛冬无奈上前,朝着两位姑娘抱了个拳,道:“药神阁里确有一位少年神医。”
但药神阁从不下山给百姓看病就是了,跟药神谷一样的隐世。
奚容芷还是犹疑,侧首看了眼身后的姑娘:“可……”
惊雨未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立即朝着青棠行了一个礼:“祝姑娘,远来是客,逢蓬岛与我孤鸣山皆为武林五大宗。你既到了鸣川,便是父亲知道了也会邀请你上山做客的,不知祝姑娘是否愿意一同前往?”
奚容芷也一同转向青棠,只见少女眸光微动,道:“我本也是要替师父上山给盟主问好的。”
“那正正好啊!”惊雨一喜,看向奚容芷,眼眸亮汪汪的。
奚容芷也确实为医治不了牛阿婆孙儿的病而内疚,若孤鸣山上的神医能治,跑一趟又何妨,于是便也爽快地答应下来。
但她还是坚持把药送去了牛家村,劳烦之前来看病的牛大爷带去给阿婆之后便往回赶。
小院里的杂物早已被惊雨和他那护卫给收拾好了,待奚容芷一回来,只需简单收拾两套换洗的衣物,一套常用的银针即可。
挎上药袋,奚容芷最后看了眼这个住了些时日的破旧小院,合上院门,转身出了村落。
前方大道上,惊雨和护卫凛冬早已在高大骏马上等待着了。青棠姑娘依旧一身绿衫,头戴帷帽,牵着两匹枣红色骏马候在一旁。
奚容芷走过去,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随着惊雨一起往孤鸣山奔驰而去。
一路草长莺飞,春光明媚,正值早春大好时光。
“吁——”抵达孤鸣山山脚,四方碑前,几人却纷纷勒马止步。
白色花瓣随着山风纷纷扬扬飘落,青棠姑娘伸手,落花留指,抬眸看,漫山杏花如同白雪倾覆,可那随风摇曳的鲜活枝丫却又胜过无根之雪。
本是极美的景色,可众人的神色却都警惕了起来。
惊雨一拍马背跃起,翻身落地,手摸长剑,怒喝道:“什么人?胆敢在孤鸣山下撒野!”
其余人也都纷纷下马,围在一起,警惕看着周围。
“叮铃……叮铃……”
惊雨一听到这道魔音就头皮发麻,登时道:“不好,是魔教!”
凛冬长剑一抽,护在惊雨面前,紧盯着前方。
天空阴沉,狂风乍起,白色花瓣漫天飞舞,视线在纷乱的花影中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朦胧的瞬间,两道紫色身影忽然从天而降,轻盈地落在众人面前。
紧接着,四周的高山树林中,数十名黑衣人手持苗刀,迅速包围了他们。
蓝紫苗衣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笑意,目光如刀般刺向惊雨,道:“哟,小少主,你居然还没死。”
惊雨冷哼一声,马尾在风中扬起,神色冷傲:“小爷命不该绝!倒叫你失望了!”
玄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那位身着黑紫苗衣、蒙着黑色面纱的女人,沉声道:“教主。”
此声一出,除了惊雨外众人皆惊。
奚容芷和青棠更是面面相觑,心弦紧绷。
这居然是——魔教教主!
他们几个江湖中的小人物何德何能啊,居然连魔教教主都出动了,亲自来围剿他们!
玄月满意地欣赏着他们惊愕的表情,缓缓道:“看来雌雄双煞说得不错,此间有人会解我圣教蛊毒。”
蒙着黑纱的教主抬眸看向被围困的四人,视线从前方的护卫上滑过,再到那一顶帷帽的绿衣女子,最后定在一袭简素白衣,斜挎着药袋的女子身上,低低笑了一声。
惊雨不自觉地侧了个身挡住奚容芷,紧紧盯着那魔教教主。下一瞬,他困惑地拢了拢眉间。
不知是那晚夜色的原因还是他没注意,这魔教教主的眼尾处,蒙面黑纱之上有两条细细的纹路,像蜘蛛网,却又不太像。
他往女人的眼睛看去,对上那双泛着紫色光泽的瞳仁时,眼珠瞬时定住,瞳孔失去了聚焦。
下一息,他忽然抬手扒开眼前挡着的凛冬,直直朝前走去。
“少主!”凛冬大惊,一把抓住惊雨的手臂,然而惊雨还是在不管不顾地朝前走去。
后方的奚容芷眉梢微微一拧,伸手摸出一根银针,飞快上前,同时运转内经心法,岐黄真气萦绕在银针上快速往惊雨太阳穴扎去。
神经刺痛唤醒一丝神智,水波纹一般的真气拂过定住的眼球,洗涤了失焦的瞳孔,惊雨瞬间回过神来,大惊:“我怎么了?”
奚容芷快速道:“你被魅惑了心神。”
惊雨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你就是那个会解我圣教蛊毒的人啊。”少年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众人抬眸朝前看去,蓝紫苗衣的玄月甩出一根玄铁长鞭。
“怎么办好呢?”少年笑着,容颜是那样俊俏,眼眸却森冷危险,“看来,本护法得亲自会会你咯。”
话音一落,紫色身影闪电般冲了上来,凛冬提剑上前去抵挡。
周围的黑衣人也飞快围了上来,长长的苗刀闪烁着寒光。
惊雨正要挡在奚容芷面前,青棠已上前一步,飞快抬手,一把鲁班锁被抛起,锁块散开,方形小块中间机关转动,浮现出锋利三棱飞镖。纤细双手往外一撒,密密麻麻的飞镖飞了出去,瞬间击倒冲在最前面的数名黑衣人。
然而源源不断的黑衣人从山间、树林中跳出来,鲁班锁用完,青棠布阵都来不及,只得抽出腰间软剑抵挡。
虽说祝家是阵法机关世家,但她也是自小跟着师兄一起练剑长大的,她这边暂时不成问题。
奚容芷那边却是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刻了。她本就不会什么剑法招式,银针丢完后就只能躲在惊雨身后了。
眼前忽然狂风大起,不远处的黑紫色身影眨眼之间就闪到了惊雨面前。
惊雨大惊:完了,他内力使不出来,空有招式根本打不过!
但魔教教主此次却未取他性命,那双泛着紫光的瞳仁紧紧锁定在他身后的奚容芷身上。
惊雨一惊,果断提剑横扫,魔教教主单足一点地面后退飞起,袖中倏地射出一根白色长丝,如蛛网般缠绕住奚容芷,猛然一拽。
白衣身影瞬间被甩向半空,身体失去平衡,心脏也跟着骤停,奚容芷登时惊叫出声。
忽然,一道青光剑气破空而至,利落斩断长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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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将她稳稳接住。
来人身轻如燕,脚尖在树梢与树干间轻点几下,纵身落地,松开奚容芷,毅然挡在她身前。
奚容芷拍了拍胸口,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她抬头望去,一把青光长剑横在眼前,金青色裙摆在狂风中翻飞舞动,顺着剑身往上,一道纤细而笔挺的女子身影映入眼帘。
下一瞬,长剑划出一道青光,女子提剑冲上前,却又突然后仰插剑,身体下压避过横射突袭的长丝,随即翻身一转与数条蜂拥而上的锋利长丝打斗在一起。
四方碑前瞬间化作战场,刀光剑影交织,内力激荡四溢。
奚容芷迅速扒开身上还粘着的网丝,果断后退,藏到一棵大树后,偷偷向外张望。
惊雨和青棠都在对付那些黑衣人,尚且招架得过来。
凛冬更是不用说,直压着紫衣少年打,只见他翻身一剑便击飞了那紫衣少年。
玄月后仰摔飞出去,嘴角溢血却又诡异地勾起,凛冬当即握住泛紫的右手,却不想让那魔教教主瞧见,黑紫身形快如闪电逼近,狠辣一掌打出,正中他后背灵台穴。
凛冬当即便被打飞出去撞在树干又滚落在地,吐出大口血来。
飞舞的蛛丝没了主人控制便威力大减,青衣少女挥剑自蛛丝围困中旋飞而出,两步点地跃到凛冬身边扶起他,“没事吧?”
凛冬却看向她身后,瞳孔一震:“小心!”
黑紫身影如鬼魅般闪近,青衣少女滚地一转提剑横劈,再补一剑时只觉胸口骤然一痛,心脉当即被深厚内力震伤。
魔女那一掌出得太快了,快到她来不及反应。
青色身影顿时擦着地倒飞出去,滑出很远方停下,口中鲜血喷涌。
奚容芷心中一惊,待要上前搀扶,一道强悍功法裹挟着浑厚内力从天而降。
魔教教主抬手格挡,仍被震退数步。
她眉头微蹙,一把抓住玄月腾空而起,足点树梢,转瞬便消失在四方碑外,竟是武林中少见的上乘轻功。
紧接着,绿玉笛声响起,黑衣教众纷纷携同伴尸体迅速撤离。
不过一眨眼,四方碑前重归宁静,唯有白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
一道黑金色身影自山间疾驰而下,速度快得惊人。上一刻还在半山腰,下一刻已然飘落至四方碑前。
惊雨长剑插地,惊喜喊道:“爹!”
青衣少女也从地上艰难爬起,脸色苍白地抱拳行礼:“掌门师伯。”
凛冬捂着右手,面色苍白地走来,单膝跪地:“掌门。”随即体力不支,歪歪倒去。
钟离浩一袭黑金长袍,神色威严,一道深深的法令纹刻着岁月的痕迹,黑眸深邃锐利。
他视线自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上掠过,最终停在凛冬身上,大步上前,单膝杵地将人扶起,“你这是……中蛊了?”
奚容芷匆匆赶来蹲下,手里没银针,只能迅速封住凛冬手臂上的几处大穴,使得血行迟缓、经脉闭塞,蛊毒不致于散入心脉,再运转内经心法,以岐黄真气暂疗内伤。
钟离浩这才看向这位一袭素白衣裙的女子,见她手法娴熟,出声道:“想来姑娘便是犬子口中那位能解蛊毒的神医了。”
奚容芷并未看他,给凛冬输送部分真气后气收丹田,方回道:“神医不敢当,只是对蛊毒略有研究而已。”
“姑娘能解药神谷神医无法解之毒,当得起神医二字。”钟离浩站起来,朝着她拱手,“此番突然邀请姑娘上山,事急从权,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奚容芷这才仰头去看这位传说中的武林盟主,滚滚金光刺破云层洒下,教她不由得迷了下眼。
察觉不妥,她忙站起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能得盟主邀请,是小女之幸。”
“啊呀!你俩就别谦虚了,凛冬快要挨不住了!”惊雨在旁边叫了起来。
凛冬的脸色已经接近紫白色了,额头汗珠滚滚。中了蛊毒,又被击中灵台穴,能撑到现在也是他内功深厚了。
奚容芷立即点头:“对,要尽快上山!我现下没了银针和药材,只能暂封要穴以保心脉,可蛊毒扩散也快,不能耽搁!”
钟离浩点头,招来一名暗卫背起凛冬。
青棠已掀起了帷帽薄纱,快步上前行礼:“小女逢蓬岛祝青棠,见过盟主世叔。”
“青棠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跟在你师兄师父身后的小丫头一个呢。”
钟离浩双手一背,威严中透出了一丝慈和,“既来了鸣川便上山住一段时日。你也看到了,当下魔教横行,你在外行走老夫也不放心,万一真出个什么事,更是没法跟柏生那老头交代了。”
“世叔说得是。”青棠乖巧应下。
几人收拾收拾,快速上山。
奚容芷走了几步,站在青石台阶上,侧身等着身后那名落于众人的青衣少女。
“你受了很重的内伤。”
青衣少女苍白着脸,诧异抬眸,奚容芷朝她温和一笑,又道:“你刚刚救过我。”
不待青衣少女说话,奚容芷便走上前,运转内经心法,掌心推动岐黄真气往少女胸口的膻中穴注入。
温凉真气进入到少女的心脉中,缓和了她被打伤后一直刺痛的内脏,少女脸色回温了些许。
输到真气耗竭,奚容芷气收丹田,唇色也有些苍白,轻声道:“到山上再找医者调理治疗,内伤就不会那么严重了。”
青衣少女抱剑行礼,郑重道:“多谢,在下钟离霜降,到了山上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
5. 九公子
第四章 九公子
无极宗不愧为武林之首,山门巍峨高耸,屹立于险峻的群峰之间,气势威严浩瀚。
牌匾上刻着“无极宗”三字,笔力苍劲,透出一股磅礴而锋利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一踏入山门,便见众多弟子在练武场上挥汗如雨,勤奋练武。
见到几人归来,弟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招式,恭敬地抱拳行礼:“掌门!”“掌门!”
“师弟。”“师兄。”
“大师姐。”“大师姐。”
随后,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一身白衣与一身绿衣的女子身上,眼中满是好奇。
钟离浩抬手一挥,威严道:“都练功去。”
弟子们齐声应道:“是!”随即又投入到刻苦的练功之中。
一行人穿过练武场,奚容芷抬眸,环顾四周。
宗门内的建筑多为青砖灰瓦,飞檐翘角直插云霄,气势非凡。尤其是无极宗的主殿——中天门,巍峨高大的宫殿屹立于主峰之巅,庄严肃穆。
因凛冬急需救治,钟离浩就没带他们去主殿坐坐,而是径直去了君山门的药神阁。
踏进主殿,三位穿着灰白长衫的中年男子便等在里面了。
见凛冬面色紫白,已陷昏迷,一位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站起来,急道:“这莫不是……中了蛊毒?”
惊雨道是,中年男人便顾不得其他了,忙让人接过凛冬扶进了内间,招呼其他医者,“快,先给凛冬护卫护住心脉……”
话没说完,门口进来一灰青白衣少年,手里拿着一副银针,“阿爹,此乃最新改良的银针……”
奚容芷一听,原本进了几步的脚当即后退,一把卷起他手里的银针,“借用一下。”
说罢大步走进内间,摊开银针,扯开凛冬的外衣,露出半边臂膀。果然,黑紫毒迹如藤蔓一般已经蔓延过肩颈了。
她抽出几根银针在心脏肺腑处快速下针护住心脉,中指与食指合并,运转心法,浅薄真气裹住指尖搭在肩颈的黑紫印迹上,一寸寸往肩膀、胳膊、手臂上的毒印感触而去。
到达肱二头肌处指尖一顿,反复感触,而后抽出旁边架子上的划刀,朗声问:“此刀干净否?”
不知谁回了一句:“干净的!”
她便抬手在凛冬手臂上划开一刀,浓黑紫血液流了出来,她扭头朝着进来的几位医者说了三副药名。
三位灰白长衫的中年男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听信,倒是那个被抢了银针的少年快速退出去,转身就去了药房,飞快抓了奚容芷要的药就赶回来。
“姑娘,你要的药。”
“碾碎,撒在口子上!”
少年照做,碾碎了药,而后将药粉洒在那源源不断流出黑浓血液的口子上。
洒上小片刻,藏在胳膊筋脉上的蛊虫就鼓起了个紫包。
那三位灰白长衫的中年男子瞬间靠近,瞪大了眼,指着道:“蛊虫!”
“看见蛊虫了!”
奚容芷飞快拿起三根银针一沾药粉再次下针,快狠准围住蛊虫。围观的中年男人们欲言又止,但看她手法熟练,便知此人就是那位会解蛊毒的神医了。
奚容芷上山时就耗完了真气,此时再也运转不了内经心法,便道:“各位前辈,小女真气浅薄,烦请各位前辈运转皇帝内经心法为凛冬少侠输送岐黄真气,由心脉往经脉推演驱毒。”
三位中年男人心底一诧,不约而同想到:此女居然也会药神谷内传心法——黄帝内经心法!
但此时救人要紧,赶紧答应下来,两名中年男人脱了鞋上床,扶起凛冬,一前一后开始输送岐黄真气。
凛冬肩颈附近的黑紫印迹慢慢消退,最终退至蛊虫周围,奚容芷上前,再下三针,蛊毒便不再扩散,聚集于蛊虫之下的手臂,形成一片密集黑紫的藤纹。
两名中年男人真气有些不支,纷纷收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扶着凛冬躺好,下床穿鞋。
奚容芷道了声辛苦了,拉起凛冬的手臂进行止血包扎,随后把凛冬身上的银针逐一收起,最后把脉,除了失血过多外,脉象已逐渐平稳了。
那名蓄着短须的灰白长衫男人走过来,也跟着号了号脉,略有些惊奇地看向奚容芷。
这不止是封住蛊虫,更是将已扩散开的蛊毒逼退到手臂,且让蛊虫进入休眠状态,不再衍生出毒素来。
“阁主,如何?”钟离浩上前一步问道。
几人视线纷纷落在药神阁阁主奚容远志身上。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捋清奚容芷的每一步,恍然大悟:“奇才,真乃奇才,我们之前怎就没想到呢?”
刚刚他儿子奚容槿去拿的药就是麻沸散,附子加曼陀罗,那更是麻醉中的麻醉,沾之即倒。
再加百部,在《本草纲目》中有提到过百部杀蛲虫,虽说蛊虫不可相比,但毕竟体内驱虫之药,蛊虫也是虫的一种,自会受到影响。
蛊虫一动,显出踪影,银针沾着高浓度麻沸散快速扎入,加之由血液进入的麻沸散,双重药力围合之下,首先麻的就是蛊虫,最后再以岐黄真气将蛊毒逼退。
他抬手便想将外面候着的惊雨唤进来,奚容芷出声道:“前辈,我们还是出去外面说,如何?”
奚容远志看了眼睡着过去的凛冬,急忙点头:“是老夫的疏忽,这边请。”
奚容芷点头,往外走去,到了外间药神阁的主殿,几人落座。
奚容远志这才将惊雨唤过去,把他袖子撩起,果然,在肘关节下一寸也凝结了一只蛊虫,下半手臂也是密密麻麻的黑紫毒印。
他又把了把惊雨的脉,平稳,有力,五脏六腑也都康健,只是右手经脉略为堵塞,想来是受蛊毒影响。
奚容远志欣慰地点了点头,放开手,看向不远处的白衣女子,道:“姑娘会皇帝内经心法,想来也是我奚容家人,就是不知是药神谷哪一脉人?”
奚容芷道:“回阁主,小女确实姓奚容,但已不是药神谷的人了,自十岁起,我便脱离了药神谷独自行走江湖了。”
“原来如此……”奚容远志轻抚短须,却忽地反问,“此蛊阴毒刁钻,便是集药神谷众医者之力也未研制出解法,姑娘是如何得此解法的?”
奚容芷神色微微黯然,低声道:“家父家母早年皆丧命于苗疆蛊毒。我离开药神谷便是为了亲赴苗疆边境,潜心钻研蛊毒之术。”
“年前听闻魔教祸乱武林,便快马加鞭赶回中原。途经襄阳时,已遇见不下数十位中蛊之人。也曾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痛苦折磨中离世而束手无策……历经了无数次钻研,方得此解法。”
奚容远志轻叹,道了声“节哀”,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随即,他忽然起身,衣袍轻振,拱手抱拳,躬身行礼:“姑娘医术超群且心怀慈悲,不知可否指点犬子解蛊毒之术?当然,药神阁必当以厚礼相谢,绝不亏待姑娘。”
奚容芷还未回应,钟离浩也起身,朗声道:“如今魔教肆虐,武林动荡不安。”
他拱手抱拳,“老夫厚颜相请,望姑娘能传授槿公子解蛊之术,孤鸣山亦会铭记姑娘的慷慨义举,必有重谢。”
奚容芷连忙起身,一一回礼,道:“方才我为凛冬少侠封蛊驱毒时未曾避讳众人,正是此意。毕竟我们都出自药神谷,同宗同源,理应互相扶持,共同精进。”
“姑娘大义,实在令人钦佩!”阁主心中大为震撼,既佩服她年少却胸怀宽广,也感谢她无私传授医术,毫不藏私。
他转头唤道:“阿槿,还不快谢过这位……”话到一半,忽觉失礼,忙看向奚容芷。
“小女奚容芷。”
阁主点头,语气郑重:“阿槿,快来谢过阿芷神医。”
少年上前一步,声音清润如玉:“药神谷奚容槿,谢过姑娘慷慨相授。”
奚容芷抬眸看去,这才认出眼前少年正是方才为她取药的灰白青衣少年。
两人目光交汇,少年温润一笑,再次行礼:“往后还请阿芷神医多多指教。”
如此年轻的少年郎,她忽然想起惊雨与凛冬曾提及的那位少年神医,想必便是眼前之人了。
奚容芷连忙摆手,谦逊道:“不敢当不敢当。互相学习,一同进步才是。”
奚容远志摸着胡须欣慰点头,等他们相互寒暄完,才道:“那之后呢?待如何驱蛊解毒?”
奚容芷也不藏私,将解蛊毒之法一一告知。
半月后需得移蛊,将蛊虫彻底移出身体之外。此次封蛊就流了许多血,再移蛊还得流血,短时间内人体供血不足伤害极大,还得再养养血才行。
到时需找一具血肉充足的躯体与被下蛊者搭建血路,再以药材、针法、心法赶蛊,从相通的血路中引到另一躯体之内。
最后便是解毒,需先服下至热之毒炽焰蛇胆,燃烧扎根经脉的蛊毒,再服以天山雪莲洗涤经脉,最后配合岐黄真气将毒逼出体外,蛊毒就全部解清了。
上述两种昂贵药材自是无需奚容芷操心。就那天山雪莲来说,当今武林,要属这钟离家最为富有,其次便是药神谷。而药神谷和孤鸣山关系向来最好,不愁雪莲。
至于炽焰蛇胆,掌门钟离浩听完后便与阁主商议,打算组建一支收药小队前去西域采集。
一众人商议时 ,只有那少年神医奚容槿还在沉思,眉间皱成一个川字,迟疑出声:“可如阿芷姑娘所说的血肉之躯……这不就是另外一个人了么?”
奚容芷一笑,看了眼惊雨,道:“我为惊雨公子选的……”
主殿里的几人纷纷看向她。
顶着道道锋利的视线,奚容芷飞快道:“是蝴蝶谷里见过一次的白金黄蟒,黄蟒血脉温凉,身聚异香,蛊虫最喜欢这样的宿体了。”
惊雨大松了口气,拍拍胸膛,“我还以为要找人引蛊呢。”
奚容芷垂首端茶,忽然道:“人,当然也可以。”
主殿霎时一静,钟离浩甚至眯了眯深邃的眼眸。
奚容芷却又说:“只不过若是这样做了,和那魔教妖人又有何区别?”
“说的不错,我们乃名门正派,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众人纷纷道是,左一句右一句寒暄起来。
钟离浩想起什么来,招来一暗卫,低声吩咐了两句,暗卫闪身离开。
主殿门口光影晃过,钟离霜降被一名穿着灰青衣裙的小姑娘扶着进来。
“阿姐,如何了?”惊雨忙让开位置。
霜降坐下,扶着她的小姑娘便笑道:“少主还不放心小满我的医术嘛?”
未等惊雨回话,小姑娘便径直看向奚容芷,一脸稀奇中暗藏亲近之意。毕竟药神阁除了她之外皆是男子,女子学医,实乃罕见。
奚容远志见状,吩咐道:“小满,这位便是解蛊神医阿芷姑娘了,近段时间会留在阁内教阿槿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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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带着她熟悉熟悉阁内环境。”
“是,阁主。”
小满对奚容芷亲近之意瞬时溢于言表,忙小步过来躬身行礼:“药神阁小满见过姑娘。”
奚容芷忙抬手道:“无需多礼,请坐请坐。”
小满便在旁边坐下,与她交流了起来。
钟离浩见蛊毒事件已得到解决,便带着惊雨、霜降和远来之客青棠先行离开了药神阁。
奚容芷也欲起身告退,阁主忙道:“姑娘且慢,劳烦再稍等片刻。”
奚容芷诧异,重新坐了回去。
一刻钟后,一道挺拔身影自主殿前厅进来,无形寒气蔓延开来,大殿中霎时一静,阁主赶忙站起身,抬手抱拳:“九公子来了。”
其余人也跟着站起来,纷纷道:“九公子。”“九公子。”
小满也站了起来,侧首见奚容芷还坐着,赶忙揪了揪她袖子。
奚容芷慢吞吞站起来,看向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男人身姿挺拔,一袭简练黑色劲装,墨发半束,玄色发带垂于发间。正脸受门口光线影响看不太清,只余越来越近的侧脸轮廓渐渐清晰,下颌骨线条流畅,锋利如刀,浑身气息强大而内敛,路过之处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九公子。”阁主引着男人在首位旁边落座,“老夫为你号一号脉。”
男人在座位上落座,也不说话,只解了手腕上的黑皮铁扣护腕,伸手搭在脉枕上。
阁主屈指号脉,脸上神色随着脉象变来变去,顷刻后,他抬眸,看向下首已经落座的奚容芷,道:“阿芷姑娘,还请你来号一号九公子的脉。”
奚容芷应了声,走上前,阁主让开位置。
她在椅子上落座,也不说话,伸出指尖落于这位气场强大的九公子腕间脉搏上。
也就在此时,九公子忽然抬首,冷冽视线笔直地射了过来,强大的威压也瞬时压下,奚容芷呼吸一滞,差点被扰乱了心神,但还是镇定地号完了脉。
见她放开手,阁主忙问:“九公子的蛊毒如何了?”
随着话音响起,那道威压也跟着散去,奚容芷眉梢暗挑,回道:“九公子中蛊略有些时日了,未能得到及时的封蛊驱毒,蛊毒已至心脉,但好在九公子内力深厚,勉强护住了心脏肺腑,只是后面的移蛊恐会有危险。”
那道冷冽的视线又射了过来,阁主急忙问:“那可还有解毒之法?”
“有是有,就是过程略为复杂……”
“有就好!”阁主松了口气,抱拳行礼,“那就有劳阿芷姑娘为九公子封蛊驱毒了。”
不待奚容芷回话,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响起:“诸位怕是忘了,我身边,从不用外人。”
换而言之便是不要她这个外人来为他封蛊驱毒。
奚容芷不由得瞥去一眼,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含情,俊倒是俊了,但都快没命了还这般讲究?
什么犟种?
不过也好,省得麻烦。
她正要起身,抬眸对上斜前方灰白青衫少年略微失落的目光。
奚容芷心思一转,道:“阁主不是要我教阿槿神医的解毒医术么,眼下倒是个好机会,九公子的蛊毒,就由阿槿神医来解,我在旁边指导,阁主意下如何?”
阁主还没说话,奚容槿的面色已经绯红,急忙摆手,“当不得神医之名,不过……”
他看向那只搭在脉枕上就已露出比凛冬护卫和惊雨少主还密集的毒印纹路时,有些许跃跃欲试。
阁主一看,倒是个学习的好机会,又看向九公子,询问道:“九公子意下如何?”
男人掀起眼皮,如碎冰一般的眸子自几人身上滑过,静了半晌,道:“可。”
奚容槿和阁主都松了口气,引着九公子进了另外一间内室,准备好银针和药材,示意九公子脱衣。
男人抬眸看一眼‘外人’。奚容芷无动于衷,他便不脱了,又沉又利的眸子盯着她,看得人莫名其妙。
直到奚容槿出声提醒:“阿芷姑娘……”
奚容芷才后知后觉转过身不看,心里却暗暗嘀咕:怎地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她可是医者,医者!
什么没见过!!
待九公子脱了衣,自紧实的肩颈线到腹肌之处,皆是蛊毒印迹,犹如藤蔓一般要将他吞噬。
奚容槿倒吸了一口气,但也激起了信心。
他刚刚看过奚容芷封蛊驱毒全过程,因此先下针于心脉处护住五脏六腑,而后自壮实的手臂上划开一刀放血,再运起内经心法,岐黄真气裹着指尖自心脉处的毒印感触而上,不过两指,他倏然顿住。
这九公子的蛊虫都快到心脉了!
奚容槿不得不扭头喊道:“阿芷姑娘,蛊虫在心脉外一寸处!”
奚容芷依然是背着他们的,“那你便得在玉堂穴附近划刀了,口子要接近蛊虫,麻沸散和百部才有作用,否则……”
人都麻完了,蛊虫还活蹦乱跳,那就得不偿失了。
奚容槿看着九公子手臂上哗哗流个不止的黑紫浓血,一时僵住。
他搞反顺序了,应先摸蛊,再划口。
他都不敢看九公子的面色了,尴尬地道了声歉,忙止血包扎,而后拿起锋利划刀。
嘴里嘀咕着对不住,却飞快下手在九公子的胸肌上又快又狠又深地划了一刀。
没办法,九公子胸肌紧实,划得不深,麻沸散也进不去。
6. 妖女蛊
第五章 妖女蛊
蛊虫被麻晕进入休眠状态,九公子感觉自己的半边身体也都快要没知觉了,因流血过多,他的唇色和面色都苍白了不少。
但看眼前的少年神医也一头大汗,他便没说什么,只是下一刻倏地抬眸,朝着前方肩膀一耸一耸的白衣身影看去。
奚容芷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不过谁让人九公子不乐意让她看着指导呢,这个苦就该他吃。
“你在笑?”话落,冷冽视线如同一道刀锋横劈过去。
奚容芷赶紧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九公子的蛊毒阿槿公子一个人应当很难控制,请几位前辈过来吧。”
药神阁三位长老被请过来,与奚容槿一起,将九公子体内的蛊毒封于心脏一寸外蛊虫所在的位置。
一炷香时间后,阁主下床平复内息,看了眼蛊虫的位置,叮嘱儿子:“九公子的蛊虫离心脏太近了,阿槿,你需得打起万分精神!”
奚容槿抹了一把汗,应下:“儿子知晓。”
阁主转身再次朝着全程指导的奚容芷抱拳行了个礼:“之后也要劳烦阿芷姑娘了。”
奚容芷回了个礼,没说话。
能不能清除蛊毒,关键得看犟种配不配合咯。
因九公子要穿衣,众人便都出了里间。
小满站在外面等着,见奚容芷出来,上前拉过她的手,“阿芷姑娘,走,我带你去外面转转,省得以后迷路。”
正合她的意,奚容芷欣然接受,跟着小满出了药神阁主殿。
天朗气清,君山门前风光秀丽,山色如画。
小满走到白玉栏边,为奚容芷逐一介绍药神阁的几处院落。
指到一处藏于山间的小院,语气轻快起来:“那便是碧落小院,今晚姑娘就歇在那儿……”
话音未落,主殿内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气场威严,小满顿时噤声,急忙躬身行礼:“九公子。”
奚容芷并非孤鸣山弟子,自是不必拘礼,加之这犟种好似也不待见她,索性装作没看见,倚着栏杆远眺群山,神情淡然。
一股冷冽的气息从身侧掠过,继而缓慢远去,奚容芷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
下一刻,心头却倏然一紧——她的胳膊被人猛地抓起,一股强劲内力顺着经脉直冲丹田。
奚容芷当即捂住手臂挣扎,却挣不脱他强悍的钳制,而胳膊上的经脉已被他的内力震伤。
她心中暗惊:此人明明身中蛊毒,竟还能施展如此强劲的内力,犟得倒是有些本事。
她抬眸,眼眶因疼痛而微微泛红,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九公子这是何意?”
男人目光如刀,一寸寸刮过她的发丝、额头、双眸,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道月下蒙面的妩媚暗影。
内力反馈至掌心,查探出她丹田上只有一层浅薄温和的心法真气,再无其他异样。
无异样?
男人皱了皱眉,垂眸便见她几欲落泪,楚楚可怜。
他冷淡瞧着,钳制她的手转为点在她外关穴上,一股纯净的内力进入奚容芷手臂,受损的经脉瞬间被修复。
奚容芷一愣,抬眸看向他,有几分搞不懂这犟种了。
这,又是伤又是缓的,莫不是个……疯子?
她挣了挣手臂,男人缓缓松开手,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直直盯着她,沉声问道:“三日前夜间亥时,姑娘在何处?”
“自是在家中。”奚容芷语气平静,捂着胳膊后退两步,离他远远的。
“可有人作证?”他追问。
奚容芷心中不悦,觉得此人实在无理取闹,但碍于他的威势,只得答道:“我独居,哪来的人作证?”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一事,补充道:“不过……子时院里传来一声巨响,我出门查看,发现惊雨公子已浑身是伤躺在院中。”
男人审视的双眼里滑过一抹异色。
确实,那夜他因蛊毒加重,听暗线提及西佛沟有医者,便将惊雨丢进了一处晒着草药的院落。
没想到,竟是她的住处?
当时他见屋内烛光亮起,有人开门,方才离去。
奚容芷耐着性子又问:“九公子究竟何意?”
九公子收回思绪,淡淡道:“无事。”说罢,转身负手离去。
待他走远,奚容芷才扶着胳膊,暗骂一声疯子!
而后低声问小满:“这人到底是谁?怎地如此可恶!!”
小满霎时一顿,佩服地看向奚容芷,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九公子可恶呢。
见奚容芷面色不太好,忙拉过她的手,运起黄帝内经心法,将岐黄真气注入她的外关穴,以缓解她的手臂疼痛。
同时低声答道:“九公子呀,姑娘可曾听过他的名号——当今武林第一公子,钟离雪。”
奚容芷恍然大悟:“原来他便是钟离雪?”
难怪身中蛊毒已三日之久还能护住五脏六腑,也照样施展得出强劲内力。
“正是。”小满见她知晓九公子的名号,顿时兴高采烈道,“九公子是掌门义弟,与掌门和三楼长老皆是同门,还是听影楼的副楼主。不过九公子素来不喜管事,平日里极少露面。”
奚容芷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原来此人身份不简单,难怪众人对他恭敬有加。
忽觉手臂传来阵阵暖流,原是小满正将岐黄真气源源不断灌入。奚容芷回神忙道可以了,让她在前面继续带路。
两人从君山门出去,一道深梅色身影快步踏上台阶,大步流星走过来,小满躬身行礼:“飞花长老。”
深梅色衣裙的女子肃着脸,长发利索地固定在脑后,仅有几枝梅花簪点缀,眼角刻着浅浅的细纹,见小满行礼,脚步一顿,点了点头就要进药神阁。
小满赶忙道:“长老,霜降师姐已无大碍,内伤休养两天便能痊愈。”
飞花长老紧绷着的眉梢这才松懈,道了声谢,转身又大步流星出去了。
奚容芷看着她飒爽的背影,不由得问:“这位是……”
小满回:“飞花楼楼主钟离梅,也是霜降师姐的母亲。”
孤鸣山的飞花楼,肩负着维护武林秩序、调解江湖纷争的重任。楼主钟离梅是一位奇女子,早年因在夫家受了凌辱,便仅凭一人之力灭了夫家满门,独自抚养幼女长大。在江湖中的威望仅次于盟主钟离浩,武林中最常见到钟离家身影的,便是她了。
奚容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小满见她感兴趣,便继续为她介绍孤鸣山的其他几楼。
孤鸣山上,除了寒山飞花楼外,还有中天门的神玑楼、戒门执事楼和八仙峰听影楼。
神玑楼的楼主正是掌门钟离浩,少主钟离惊雨协助其左右。楼内主要负责宗门内政庶务,培育弟子,是孤鸣山的核心所在。
而执事楼,则是宗内规矩纪律的监督与执行处。弟子若犯了错,需前往执事楼领罚。执事长老钟离雷,以铁面无私著称,正因他过于正直,不懂变通,至今仍未娶妻,成了宗门内的一桩趣谈。
最后是听影楼,顾名思义,专探听江湖消息、传递情报之职。楼主钟离煜,年方三十,整日沉迷于饮酒遛鸟,寻欢作乐,颇有几分不务正业的意味。
但令人称奇的是,尽管听影楼的正副楼主一个不务正业,一个疏于管事,但听影楼的消息却始终是武林中最快、最全的。
奚容芷听完种种,望着座座屹立于山峰峻岭之间的巍峨宫殿,心头感慨万千。
孤鸣山不愧为武林魁首,楼台高筑之下,各楼各司其职,条理分明,井然有序。
日薄西山,晚霞如绸,染红了半边天际。
小满见天色已晚,便领着奚容芷返回了药神阁的碧落小院。
这处院落坐落于幽静的山谷之间,四周景色如画,令人心旷神怡。
院子虽不大,却布局精巧,主屋、灶房、起居室一应俱全,屋后还有一块小小的菜地,显得格外温馨。
“真美。”奚容芷由衷赞叹。
她喜欢这里的宁静,不仅远离喧嚣,离药神阁也近。
院前便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峡谷,仿若一幅天然山水画卷。
“阿芷姑娘!”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奚容芷与小满刚在院中转了一圈,正站在院前欣赏远方的景色,闻声回头望去。
惊雨换了一身墨白相间的劲装,马尾随风飞扬,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正沿着山间小道快步走来。
他身后跟着一袭青衣的霜降和一袭绿衣的青棠,三人步履轻快,皆抬手朝她招呼。
“你们都来啦。”奚容芷笑着上前,推开院门迎接。
几人走进院子,惊雨将包袱放在院前的石桌上,笑道:“给你带了些衣物和日常用品,看看还缺什么。”
霜降也跟着道:“若还有需要的东西,尽管告诉我,我帮你准备。”
奚容芷道了声谢,也不客气,伸手去提包袱,却忽地“嘶”了一声,捂住手臂,眉头微蹙。
“怎么了?”霜降和青棠立刻围了上来,关切问道。
奚容芷笑了笑,摇头道:“没事。”
随即换了另一只手提起包袱,转身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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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降皱了皱眉,神情严肃地看向小满,低声问:“怎么回事?阿芷姑娘怎会受伤?”
小满垂首,小声嘟囔:“是被九公子伤的。”
“九叔?”惊雨眉头一皱,不解,“他为何要伤阿芷姑娘?”
小满捏着手指,有些无措道:“九公子问阿芷姑娘三天前的亥时在哪儿,还要什么证人……我也搞不清楚。”
惊雨闻言,脸色一沉,心中已然明了。
恐怕是因为自己,连累了阿芷姑娘被九叔怀疑,继而受到了伤害!
他俊脸一板,猛然转身,大步朝院外走去,背影中透着一股决然。
青棠一脸诧异,低声问:“惊雨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霜降猜到了几分,但还是摇了摇头,淡淡道:“别管他,他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
青棠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待奚容芷从屋里出来,问起惊雨的去向,霜降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以“有事”带过,未再多言。
而那飞奔出去的惊雨则直奔后山钟楼,暗卫处暑飞快现身阻拦,“少主……”
“九叔呢?”惊雨怒气冲冲。
处暑道:“在楼里处理暗卫营的……”
话没说完,惊雨已经一把推开他冲进了楼里。
钟楼主殿空旷暗沉,弥漫着一股生冷气息,进来便让人感觉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很不舒服。
主殿暗处,呼噜呼噜的呼吸声若隐若现,一双赤瞳利眸忽然睁开,惊雨霎时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忙出声轻哄:“闪电闪电,是我啊,你还识得我嘛?”
那双赤瞳利眸自暗影中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方才闭上。
惊雨这才松了口气,九叔养着的这只狼,脾气可不太好。
“找我?”一声低沉的嗓音自侧边传来。
惊雨寻着声音的方向穿过主殿,在偏殿案台之后见到了一袭黑衣的影子。
夜幕即将降临,殿里也不点灯,无端让人感觉背脊发凉,阴森森的。
惊雨怒气早就被那头狼给吓散了,但想起来的目的,还是板了板脸,生硬道:“九叔这是作甚?阿芷姑娘好意救我,你却要伤她!”
钟离雪没说话,小片刻后,一缕烛光亮起,满室生辉。
刚放下火折子,一道暗影自黑暗中快如闪电般蹿上高台,威风凛凛蹲在他旁边。
钟离雪伸手摸了摸皮毛光滑的狼头,这才抬眸看向少年怒气冲冲的面容,缓缓掀起袖子,露出那已被逼退蛊毒的苍白手腕。
声音沉冷如冰:“你可知,我这蛊毒,乃是魔教那妖女所下?”
惊雨一惊,想上前查看又不敢,只能关切道:“九叔也中蛊毒了?”
难怪那晚将他丢在阿芷姑娘的院子里,想来九叔已然是撑不住了。
这苗疆魔教当真可恶至极!
不过,他很快想到自己已将神医带上山,便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还不是被阿芷姑娘解了!”
钟离雪冷笑一声:“可魔教有传言——妖女的蛊,这世间唯有她能解。”
噬心之蛊便是魔教教主亲手饲养出来的。
惊雨闻言,微微一愣,但随即坚定道:“那是他们愚昧,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阿芷姑娘便是那能解世间蛊毒之人!”
钟离雪:“……”
片刻,他抬起两指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莫不是……”惊雨忽然反应过来,登时看向他,“九叔怀疑阿芷姑娘便是魔教教主?”
钟离雪终于赞扬地看了他一眼,不算太蠢。
惊雨被这眼神激得心头火起,但他可不敢发出来,便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他大步跨上高台,一屁股坐下,语气急促地讲述起今日山脚发生的事。
“……只见狂风乱舞间,那魔教妖女和她的护法便像那晚一般悄无声息出现,于四方碑前围攻我们!”
“妖女蛊惑于我,更是差点杀了阿芷姑娘,若不是阿姐及时赶到,阿芷姑娘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钟离雪敛眸不语,手指顺着狼毛轻抚。
惊雨见状,心中焦急,语气也愈发急促:“九叔若不信大可去问青棠姑娘和凛冬,还有阿姐!”
“哦,对了,我爹也是亲眼看见那魔教妖女逃跑了的!”
钟离雪依旧沉默,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隐隐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思绪。
他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药神阁这名外来之女和那魔教妖女之间,定有某种关联,只是他暂未找出破绽来。
7. 杀勿论
第六章 杀勿论
夜色朦胧,月华如霜,苍白地笼罩着君山门前的山川峡谷。
药神阁主殿后的内阁书房。
阁主奚容远志端着一盏烛光,拧动书架上的机关按钮,书架朝两边退开,一道暗门出现在眼前,他走上前,把两个暗扣逆时针合上,暗门“哗”一声打开。
奚容远志端着烛台,小心迈进暗门。
“哐”一声,暗门在他身后合上。
奚容远志也不理,径直朝着暗道里走去。一炷香后,前方透出一抹亮光,他脚步加快,灯光越来越来,直至上了台阶,视野霎时清明。
一座空旷的地下宫殿出现在眼前,奚容远志上前站在大殿里,烛台吹灭放在地上,恭敬行礼,朗声道:“远志拜见阁老大人。”
回音层层荡去又层层荡了回来,大殿重归寂寥。
奚容远志再次出声:“远志拜见阁老大人!”
过了几息,主殿前方悄然出现几道白色倩影。
紧接着,“咯吱—咯吱——”滑轮碾压在地砖上的声音传来。
小片刻后,一道苍老浑厚的嗓音响彻在空旷的大殿里。
“何事?”
奚容远志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上首那位端坐在轮椅中的黑袍老者,恭敬道:“禀告阁老,今日药神阁来了一位能解魔教噬心之蛊的女子。”
阁老默然不语,大殿内一片死寂,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掌凌空压下,令人窒息。
奚容远志吞了吞干涩的喉头,继续禀报:“那女子也姓奚容,自称出于药神谷。据她所言,十多年前因父母命丧苗疆蛊毒,故离开药神谷亲赴苗疆钻研蛊毒之术。年前才从苗疆赶回中原……此言真假难辨,弟子思索是否该传讯回药神谷,查证她身份的真伪。”
苍老的声音终于响起:“叫什么名字?”
奚容远志恭敬回道:“叫奚容芷。”
阁老又不说话了,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一下一下轻点着,半晌后,道:“些许耳熟。”
奚容远志没想到连自己都毫无印象的人阁老居然道耳熟,忙问:“那这……是否不用查探了……”
“既有疑虑,如何不查?”
“是。”奚容远志应下,再次行了个礼,语气凝重,“近日苗疆魔教肆虐武林,江湖中已有众多侠士惨遭蛊毒残害,不知阁老可否出山坐镇,以稳大局?”
“不是有个会解蛊毒的小丫头么?管她是敌是友,当用则用。”
阁老闭上眼,抬了抬手指,身旁的白衣女子便推动轮椅,缓缓将他转向后殿。
“若不放心……”苍老混浊的嗓音轻飘飘的,透着无情和冷漠,“用完杀了便是。”
白衣女子推着轮椅渐行渐远,只留下一片寂静的空气。
奚容远志低首应是,躬身行礼:“恭送阁老。”
再抬首,人影消散,大殿已一片死寂阴森,似那活死人墓。
一道黑影自药神阁后山掠过,悄无声息,无影无踪。
黑影借着夜色与身法躲过夜间巡逻的弟子,潜伏进后山钟楼,处暑刚要阻拦,见是暗卫营探子又飞快让开,跟着黑影一同进了主楼。
钟离雪一袭墨色宽松锦袍,衣襟与袖口皆以金线绣着繁复的竹叶暗纹,衬得整个人修长、挺拔,身影立于偏殿窗棱前,闻声回头。
随之回头的还有他脚边蹲坐着的小小暗影,一双野性难驯的赤瞳在夜里亮得阴森森的。
暗探脚步顿了顿,不再上前,拱手抱拳,禀报道:“公子,奚容远志也在怀疑那名女子的身份,已去信药神谷查探此女身份真伪。”
钟离雪无动于衷。
暗探继续道:“奚容川穹则是对那女子起了利用之心,估摸着会卸磨杀驴。”
处暑闻言,上前去抱起闪电揉了揉,无视灰狼呲牙的警告,嗤笑道:“看来这事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钟离雪垂眸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看向藏在月色下依旧黑影憧憧的山峰,声音平静无波:“此事未必会如此简单。”
“再不简单那又何惧?”处暑倒是看得开,“反正在眼皮子底下,这么多人盯着呢,翻不起什么浪花。”
钟离雪未置一词,片刻,他抬了抬手指,暗探退下,处暑放开闪电,抱拳,也跟着退下。
“处暑。”钟离雪忽然出声,“安排七杀营甲字一号杀手盯着她,一旦出现任何危害宗门的举动——”
声音沉了下去,寒意上浮,一字一顿:“格、杀、勿、论。”
处暑立马精神了,居然派出甲字一号!
那是整个钟楼两营里除了公子之外最厉害的高手了,居然被派去盯着那名女子,看来公子还是怀疑。
听闻魔教教主魔功深厚,行事狠辣,若是派暗卫营暗卫或是七杀营里其杀手去,保不准一去一个不回。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该管的,服从命令就是,处暑当即抱拳应下:“是!”
窗外,苍穹浩瀚无垠,夜色如墨,皎洁月色笼罩着苍茫大地。
时间流逝,月轮缓缓西斜,暗夜渐渐褪去了浓稠的墨色,天边悄然透出一丝淡白。
整个孤鸣山还在沉睡中时,钟离霜降已一袭青白衣裙,提着流星剑立于寒山后峡谷。
山间清雾环绕,晨风微凉,她闭上眼,任由凉风拂过面颊。
“铮——”
一声清越凌厉剑鸣划破晨曦。
霜降手腕一抖,流星剑出鞘抛起,剑身泛着青光,映照着少女冷清的容颜。
青白身影纵身一跃,五指抓住剑柄,仰身挑剑、飞步横刺,剑气如流星滑过,冷冽横扫,山石炸开。
少女落地平扫、翻身点剑,剑尖直指处碎石瞬间凝上一层霜花……
曙色熹微,青白身影仍旧不知疲倦地挥舞着剑招,霜月流星剑法在她剑下冷冽飒然,声声回荡在峡谷中。
寒山峡谷不远处,一道裹着夜行服的小巧身影藏于巨石之后,望了会儿谷中少女练剑,转身自山川峡谷中悄然掠过,所过之处山石幻化,悄无声息。
黑色身影借着阵法隐藏身形,轻巧地纵身跃进一处院落,再从窗户翻身跳进,谨慎地合上窗户,转身时摘了捂着口鼻的面纱,一张温婉的少女容颜在朦胧天光中一闪而过。
日头渐升,金灿灿的光线透过窗棱洒在简洁的床铺上,一条裹着白色亵裤的长腿蹬开被子,翻身睡去。
下一刻,奚容芷猛然惊醒,一看日头,她赶忙翻身下床,简单梳洗后,换上了昨夜小满送来的衣裙。
青灰浅白相间的交领罗衫长裙,质地柔软舒适,是跟小满一样的女医款式,还有几支简约的白玉簪子。
奚容芷刚换好,院门就被敲响了,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出了房门。
小满见她出来,抬手挥了挥,元气满满道:“阿芷姐姐!”
昨夜姑娘们的夜话畅谈,倒是让几人关系更亲密了。
奚容芷笑了声,走过去和小满一起,挽着手一道去了药神阁。
阁里众人正在里间,一一为刚醒来的凛冬号脉,皆是一脸欣慰。
见奚容芷来,众医者们纷纷让开条路,凛冬也挣扎着要起来道谢:“奚容姑娘,多谢救命之恩。”
“不必言谢。”奚容芷忙上前,按着他躺下,再次号了号脉,随后起身拿笔写下最近两天治疗内伤与补气血的药方。
待她写好,奚容槿拿起来看,纸上字迹潇洒大方,自成一派,丝毫没有女子的婉约,却格外入他的眼。
他收好药方,去药房抓药。
奚容芷有事要请教他,便跟着过去了。
药神阁不愧为孤鸣山的药堂,单是一个药房,就大得无边无际,座座药架陈列,各种奇珍异草、名贵药材数不胜数。
奚容槿正在抓药,奚容芷走过去,少年抬头望她,嗓音温润:“阿芷姑娘还有何事?”
奚容芷便说了牛阿婆孙儿的症状,随即惭愧地垂头,“我医术浅薄,无法替阿婆孙儿医治,不知阿槿公子这里是否有根治之法?”
奚容槿将手里抓好的药递给他身边的小药童去煎药,转身靠着药架沉思,“据你所言,那阿婆的孙儿应当是患上了癫症。具体哪一种癫,有羊癫、牛癫、狗癫……得先看过发作时的状态和发声偏向于哪一种动物才好判定,进而对症下药。”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奚容芷就知这次上山准没错,忙上前一步,瞳仁晶亮地看着他,“那便是说阿槿公子会解此症了?”
奚容槿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被那双清透瞳仁看得脑海一片空白,心率也莫名加快,直愣愣道:“我从未见过此症,也只是在古籍医书上看过只言片语。”
奚容芷抿了抿嘴唇,有些遗憾:“这样啊……”
奚容槿赶忙道:“不过药神谷里甘遂师叔专治疑难杂症,他或许会治此症。”
“可我……”奚容芷犹豫,“早已脱离了药神谷,无法进谷请那位师叔出山……”
奚容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甘遂师叔自二十年前便在外行走江湖了。因他心挂黎民百姓,药神谷便未驱逐他,也是药神谷目前唯一一位在外行走的医者,传药神令即可,你……不知晓么?”
奚容芷张了张嘴巴,恍然大悟道:“是了,刚刚你说甘遂师叔我说怎就那般熟悉,原来是他啊。”
奚容槿心中滑过一丝狐疑,甘遂师叔的事迹不单单药神谷,便是整个天在水都是人人皆知……即便她十多年前脱离药神谷,那也应当是……知晓的啊。
见她抬眸看向自己,奚容槿抛开脑中杂思,道:“这个好办,我将阿婆孙儿的病症写个药神令传于江湖中,甘遂师叔见到了自会找来。”
“如此。”奚容芷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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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拳行礼,“多谢阿槿神医相助。”
“当不得当不得……”
话未说完,小满已背着小背篓跳了进来,嗓音清脆动人:“阿芷姐姐,你接下来还有事要忙嘛?”
奚容芷想了想,摇头。
奚容槿忙道:“九公子那边,须得过去号脉开药……”
奚容芷已快步出了药房,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声音远远传来:“我便不去了,你去就好。”
待奚容槿踏出药房,门口已等着一道墨赤劲衣的身影了。
来人正是钟楼钟离雪的亲卫处暑,少年闻言看了看远去的背影,轻挑眉尾,再转回头朝着奚容槿行礼:“有劳阿槿公子随我去一趟钟楼。”
君门山后山蜿蜒小道上,两道同色罗衫长裙的女子一前一后走着。
“这是要去哪里?”奚容芷抬手遮着眉梢,远远眺望。
“去后山药田!”小满蹦蹦跳跳走在前方,转身骄傲道,“我自个种的!”
奚容芷眼眸弯起,朝着她竖了个大拇指,“小满真棒!”
小满被夸得鲜花怒放,哼着小曲快步而下。
奚容芷跟在她身后,慢步走着,不经意间忽而浅浅地侧了下脸,往后瞟去。
山谷间绿树抽芽,山花绚烂,风里传送来浅浅的花香。
奚容芷收回视线,眉间敛了敛,快步跟上小满。
药田坐落于君山门后峡谷中的一条小溪旁,像梯田一般,层层而上。
小满大手一挥,让奚容芷随意采摘。要知道她平时可格外宝贝她的药田了,孤鸣山上不管是谁要她的药,那都是明码标价的。
奚容芷暂时倒是没有想要的药材,不过见药田里杂草长过药株,便卷了卷袖子,进去锄草了。
小满一看也哎了一声,嘀咕:“这些野草咋长那么快呢!”放好小背篓,卷了卷袖子也跟着进去拔草。
奚容芷垂首边拔着草边问:“你这药田平日里会有人来么?”
小满摇头:“没人来呀。这里就几棵还未炮制的草药,谁会来?”
这样么……
奚容芷借着擦汗的间隙,再次往不远处看去。
小满忽然往奚容芷发髻间簪了一簇蓝紫色的龙胆花,咯咯咯笑了起来,调侃道:“美人簪花,配极,配极。”
奚容芷被打断思绪,转回头看着小姑娘的笑颜,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花朵,无奈道:“你啊你。”也跟着笑开。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峡谷中,一棵粗壮大树之后,两道身影藏匿于林间。
甲字一号杀手面色平静无波,抱剑而立,嗓音低沉:“倒是警觉。”
他身侧是负手而立的钟离雪,身姿挺拔,静默不语,只视线笔直落在那张簪花笑颜上。
片刻,他清冷的眸光微微一动,转开视线,沉声道:“盯紧了。”
甲字一号垂首应下,待转过身时,他身侧已然没了那道墨色修长的身影。
“铛—铛——”
远山上传来钟声,层层叠叠回荡在山谷中。
“午时了!”
小满一丢杂草,拉着奚容芷去小溪里洗了洗手,从背篓里拿出一个食盒打开,分给奚容芷一双筷子,两人在岸边坐下,吃起午食。
奚容芷边吃着饭边抬头,一眼看见远山云巅上一座巍峨宫殿的飞檐翘角。
“那是什么地方?昨日好似没听你说过。”
小满塞了一口饭,抬头看去,含糊地啊了声,左右看看,凑近奚容芷耳边,小声道:“那里就是后山钟楼了。”
“钟楼?”奚容芷好奇,“这又是什么地方?”
小满犹豫片刻,先强调:“那你不准说出去哦!”
奚容芷两指指天,“我发誓,不管接下来听到小满姑娘说什么都不会说出去,听了就忘!”
小满就喜欢跟这样爽快的人做朋友,她也爽快说了:“不知你在外面可否听过钟离家五楼八阁的传言?”
这又是什么传言?
但奚容芷还是点头,结合昨日小满介绍的几大楼,道:“但好像只有四楼来着。”
“对,在外只有四楼,最后这一楼便是钟楼。”小满声音小下去,犹如气音,“是培养暗卫杀手的地方,楼主便是九公子啦!”
奚容芷挑眉,瞳孔间滑过一丝思绪,原来如此……
小满继续说:“不过那后山规矩森严,除了掌门、少主和长老外,其他弟子不得入内,否则格杀勿论!如需入内者,得有白玉令牌。”
奚容芷再度抬眸,盯着那座遥远的宫殿看了会儿。
片刻,她侧眸看向身边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声音温润如潺潺山泉:“小满,再多跟我说些钟楼的事可好?”
小满一抬头便对上双清透漆黑的眸子,那眼眸如星辰大海,越看越好看,她像身处夜空又似置身海洋……
8. 寒冰池
第七章 寒冰池
“这钟楼里,有暗卫营与七杀营两大营。暗卫营培养暗卫和探子,昨日你救过的凛冬便是出自暗卫营天字级的高手,还有刚刚出来时在药房门口那个处暑,也是天字级的高手。”
“而七杀营培养的便是杀手了。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级,不过辛字级大都是刚入营弟子,一般都不出任务,所以叫七杀营。专职刺杀江湖中为非作歹、恶贯满盈之徒,处理钟离家一些暗中之事。”
奚容芷若有所思,却也有不解:“无极宗已是武林之首,为何还要培养这些见不得人的杀手暗卫呢?”
小满直直看着她,解释道:“因为这是钟离家立足于江湖世家的根本呀,若是没有钟楼两大营,钟离家声名才不会这般高。”
二十多年前的无极宗在五大宗门里排最末,曾一度凋零到要掉进派的地步,钟离家在江湖上更是排不上名号,是后来才慢慢崛起的。
奚容芷点了点头,“原是如此,那你跟我说这些……”
她装模作样往四周看了看,凑到小姑娘耳边,“不怕被那钟楼暗探发现后……”抬手一划脖间,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小满一激灵回过神,赶紧捂住脖子左右看看,随即反应过来放下手嘟囔道:“可这事江湖各大世家都是知晓的呀!就连那个知晓世间万事的百事通也是知晓的,还拿着钟楼的消息在贩卖呢!他们都没事,我可是孤鸣山医者!”
奚容芷却有些目瞪口呆,“什么百事通?”
难不成她这么多年行走江湖行走了个寂寞,不然怎地一事不知?
小满也稀奇:“阿芷姐姐你居然不知?”
奚容芷摇头,她是真不知,连武林第一公子的传闻都还是百花楼红药姑娘告诉她的呢。
小满便道:“这百事通在江湖中没有具体的位置,也没有具体形态,还不知主人是谁,共有多少人……但兼备了全天下,上至朝堂后宅,下至江湖民间的所有秘事!只要银钱足够,就没有买不到的消息。”
奚容芷怔怔,“如此厉害。”
小满道可不是呢,听说钟离家钟楼的消息便值百两,这也太懂生财之道了。
吃完午食,日头烈了起来,两人采摘了些已经成熟的草药,背着回了药神阁。
一道黑影自林间闪过,朝小满看去一眼,冷冽寒意激得小满背脊倏地一下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她后知后觉反应回来,刚刚她明明只是想告诉阿芷姐姐一下,钟楼那个地方去不得,怎地话赶话的什么都抖出来完了?
小满一把捂住嘴巴,好稀奇哦,她何时这般管不住嘴了?
莫非是孤独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个闺中好友,就什么都想告诉她?
不过钟楼的事在江湖几大世家中确实算不得是秘密,那百事通也确实是贩卖着钟楼的消息,也确实是没什么事发生。
那她也就放心啦。
接下来几天,药神阁内无事。
奚容芷就去围观奚容槿给门内弟子诊脉,治疗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病症。有时两人还会一起去药神阁的藏书楼翻看古籍,探讨疑难杂症。
暮野四合,天色渐晚,墨色笼罩着山川峡谷。
不多时,一轮满月如磨盘似的跳出山头,夜莺长鸣,回声荡荡。
钟楼,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刮入偏殿,纸张轻轻扬起又落下,烛光微微晃动。
处暑悄无声息进来,抱拳禀报道:“公子,最近两天那女子倒是安分,就在药神阁里,整日与槿公子探讨医理。钟楼的事除了那天打探了一下,后续就没声响了。”
钟离雪收密函的动作一顿,眉头拢了拢,“整日都在一起?”
“是的。”处暑虽不知公子怎么会问这个,但他特地强调了一下,“形影不离。”
钟离雪长眸眯了眯,冷淡道:“继续盯着。”
“是!”处暑应下,随即抬头,“公子,马上亥时了,您的身体……”
钟离雪一顿,抬眸从窗户中看一眼夜空中的满月,怔了一下,道:“又到月盈之夜了。”
他放下手中的密函,小册子咔地一下进了一座机关槽内,齿轮滚动,新的密函浮现在案台。
钟离雪却再也不看了,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台,转而去了后殿。
闪电醒来,抖了抖毛,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处暑忙跟上。
一进后殿便能感觉到温度急剧下降,如同从早春速回严冬一般,处暑搓了搓胳膊。
后殿与前殿大厅一样的空旷,公子常居的厢房里除了一张简素的床铺,就只一个寒玉池了,连桌椅都没有,更别说那寒玉池的寒气都凝成了白雾,平添一股阴森寒冷之气。
但就是这寒玉池里的千年寒冰,那可是当初掌门在围剿了塞外毒魔姬家后,特意攀上天山山巅,苦凿数百丈冰山后挖出来的千年寒冰,就是为了缓解公子每年每月的月盈焚体之苦。
处暑作为钟离雪的亲卫,他可以跟着公子上刀山下火海,但就是不乐意来这里。一是不愿看公子灼烧之苦,二是太冻人了,但没办法,今晚他得帮助公子护法。
钟离雪走到寒玉池边,寒冷白雾吞噬着他的脚底,闪电跑过来咬着他衣摆往后拖。
钟离雪无动于衷,墨色外袍逐一落地,一脸平静地走下寒玉池。
闪电一看,呲着牙在池边刨了刨,转身跑到窗边跳上窗户,仰头冲着天空中的满月嚎叫。
“嗷呜—呜——”
狼嚎声层层荡去,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山谷间。
处暑摇了摇头,刚捡了衣物,一抬首就见公子面容上泛过火焰般的红痕,自面颊到脖间,青筋暴起,一片滚烫赤红。
此次怎地发作得如此之快?
他赶忙丢开衣服,到池边盘腿坐下,寒气冻得他一哆嗦,但也顾不得了,双手交叉运起功力,一把向前推去,磅礴内力缓缓进入钟离雪后背灵台穴。
月上中稍,又逐渐西沉,天边亮起一丝朦胧天色。
钟楼主殿大门“咯吱”一声被拉开,处暑浑身脱虚地出了门,直奔山谷里的屋舍。
累死他了,他要睡个三天三夜!
晨光洒落山谷时,奚容芷背上小背篓,跟着小满又去了一趟后山药田。两人吭哧吭哧忙碌了一上午,收了满满两背篓药草回山时已近午时。
刚踏进君山门,一袭青白衣裙的霜降便找着过来了,神色焦急:“阿芷姑娘。”
奚容芷迎上前,“霜降姑娘,好几天没见你了,发生了何事?”
“你快快随我回药神阁。”霜降一把拉住她,“又有人中蛊了。”
奚容芷闻言,加快脚步赶回了药神阁。
今日的药神阁有些许热闹,阁外站着两列深褐色劲装的护卫,不像是孤鸣山的弟子,倒像是江湖中哪一个门派的。
奚容芷进了药神阁主殿,大殿里也有许多人,那日见过的飞花长老、惊雨、青棠,还有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背着一把小巧赤金弓的少女。
阁主见奚容芷回来,长长松了口气,“阿芷姑娘回来了。”
奚容槿闻言从里间探出头,他手上还沾着些血迹,顾不得寒暄,直言道:“阿芷姑娘,快来助我!”
奚容芷放下背篓,卷起袖子大步进去了。
里间三张小床上皆躺满了中蛊毒的人。
奚容槿正在给一位黄色劲装少年封蛊,一位前辈在帮忙驱毒,另一边一位前辈正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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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在按着奚容槿指导的步骤摸蛊,只剩下另外一个床位上满面青紫色的中蛊人实在没人手帮忙封蛊了。
奚容芷当即大步上前,快速下针,摸蛊,随后划口、撒药、封蛊,最后喊小满进来帮忙驱毒。
一通忙下来,三位中蛊人皆被封住蛊虫驱了毒,只等月余移蛊解毒。
几人从里间出来,等在外面的鹅黄衣裙少女当即围上去,神情焦急:“我哥哥如何了?”
奚容槿安抚道:“崔姑娘莫急,崔大公子的蛊已被封住,蛊毒也被控制住了,月余移蛊解毒再加以药材调理,便能还公子康健。”
鹅黄衣裙的少女当即松了口气,抱拳道谢:“数枝雪崔家必当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原来她是北宗数枝雪崔家的人。
奚容芷当即看过去一眼。
奚容槿忙摆手,朝着侧边的奚容芷抱拳,道:“在下当不得崔家的厚谢,此法还是阿芷姑娘倾囊相授,要谢自当是谢阿芷姑娘的大公无私。”
小姑娘便看向奚容芷,再次抱拳感谢,只是没了刚刚的激动,转而怒道:“魔教当真是胆子肥了,敢偷袭我崔家!”
惊雨撇嘴:“莫说你崔家,连我们也遭魔教围攻过。”
阁主捶手叹气:“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魔教下蛊那是说下就下了,可他们这解起来需要个把月,耗时费力不说,照此下去,恐怕他们药神阁的床都要不够躺的了。
飞花长老背起手,目光看向大殿外,声音沉沉:“此次魔教偷袭数枝雪崔家,杀了崔家不少高手。待我和霜降赶到崔家时,魔教已撤离,崔家两位长老和崔大少爷皆中了蛊毒。”
霜降忧心道:“听那魔教说,要杀光武林八大派。下一次,不知是哪一门一派了……”
飞花长老皱了皱眉,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我得增派些人手到江湖中,也会去信各门各派,谨防魔教偷袭!”
霜降和惊雨抱拳恭送。
阁主看着飞花长老远去的背影,叹息着摸了摸胡须,看向奚容芷,庆幸道:“若非我孤鸣山早早邀来会解蛊毒的阿芷姑娘,这魔教,怕是要灭了全武林……”
“这样说来,我能遇到阿芷姑娘,当真是老天保佑!”惊雨也是万分庆幸。
若非那晚九叔将他丢在阿芷姑娘的小院里,现在的他恐怕也是小命不保。
刚想到九叔,惊雨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飞快抬眸往大殿周围看了一圈,最后在偏殿方向定住视线。
果然,窗户前已然立着一道身着墨蓝云缎锦袍,长发如绸般垂落在背的挺拔侧影。男人虽是看着窗外远处,但药神阁大厅里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皆落入他耳。
他刻意收敛了气息,那就当真没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这便是武林第一公子的实力,即便他中了蛊毒。
察觉到视线,钟离雪侧首,平静无波地看过来,惊雨才看见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羸弱,急忙上前,关切道:“九叔,你这是怎么了?”
那厢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正绕过众人要找惊雨说话。
众人之中,她只跟她表哥,也就是从前去过一次崔家住了几天的惊雨熟,哪知那少年忽然朝侧边走去。
“哎,你——”去哪……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她随着惊雨的身影看过去,正对上一道深邃的目光,那双眼睛如深潭般幽邃,仿佛能将她整个人吸入其中,少女心尖儿猛地一颤,竟忘了呼吸,也忘了要说的话。
奚容芷本就在暗中观察着这名黄衫少女,见她突然呆住,面染红晕,不由得诧异地跟着看过去。
猛然对上一张貌若潘安的容颜,奚容芷登时一愣,这男人今日怎地……他来药神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