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系美人他无限溺爱》
1. 绛仙
秋末冬初,夜凉如水。
凄凄惨惨的月光透过云层照在巨大的树冠上。
这棵银杏古树植于大觉寺后山,许是日日夜夜听寺里的和尚念诵经文,沾上了些灵气,即使临近入冬,这枝桠上叶片依旧茂密。
一阵风吹过明黄的叶片间飘出了一抹鲜艳惹眼的红,像是给这棵老树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随后一只手将那条红色的飘带收了回去,那只手白皙纤长,腕间还缠着一圈与发带同样颜色的红绳,衬得皮肤格外白亮。
那手的主人将发带收回后闲闲躺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闭目养神。
黑云被风吹散,露出一轮极圆满极亮眼的月亮。
月光洒在绛仙脸上,眼皮动了动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极亮的眼睛盯着圆月看了一阵后利落地坐起身来,随即转头看向身后的高塔。
那高塔里头的,正是她今夜来此的目标——一枝玉质的桂枝。
出钱买这东西的人身份不明,出的价钱却是格外的高,从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绛仙就笃定,这笔钱一定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即使有人说这雇主身份成迷,许是有所图谋她也没有丝毫退意。
在她看来与其花时间研究雇主是谁、目的为何还不如多接一个单子。
只要对方能如约给钱,管他是神仙还是乞丐,管他要造福一方还是毁天灭地。
圆月东移,时间……
“啊!!!”
绛仙正估算着时间,却听不远处的林子里响起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如同魔音贯耳,惊得鸟群四散奔逃。
忽被打断了思绪,绛仙颇为不满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救命啊,杀人了!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几近撕裂的呼救声让绛仙忍不住皱起了眉,她本不想管别人的闲事,奈何这人叫得实在太吵,听得她一阵心烦。
抬头望月,时间还早。
于是,她跃下树干,借着脚下连成一片的枝干循着声音奔去。
离得近了,那声音反倒是消失了,或许是喊累了吧。
绛仙找了处平稳的地方落下,只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走近一看,发现那是一个被绑在树上的男人。他的头被黑袋子套着不知长相,但单从他的身形来看像是一个少年,还是一个被养得极好的少年。
绛仙不禁挑眉:哟,新雇主。
似乎是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那少年又尖叫了起来。
“滚开啊,滚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谢家的二少爷,我爹乃是前朝将军,护国有功官拜二品,你若是伤了我,我哥还有谢家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番算不得威胁的威胁让绛仙感到一阵好笑。
家门报得这么清楚,是生怕别人找不到地方去要钱吗?
绛仙轻轻笑了一声,换来少年更尖锐的叫喊,呕哑嘲哳,继续听下去简直是在侮辱她的耳朵。
旋即,她右臂一震,冰凉的事物滑过手臂然后被她握在手里。
下一瞬,那事物的顶端就被抵在了少年额前。
叫声戛然而止,他竟是连动都不敢动了。
“脑子不好使大晚上出来送死我不怪你,大喊大叫地扰人清梦就不对了。”
听到绛仙的声音,少年呆愣了一下。
绛仙以为他是被吓到了,生出些恶趣味来。手腕轻轻旋转,抵着少年额头的玉杖隔着黑布一点一点在他皮肤上研磨。
她当然知道这感觉并不好受。
但她还是恶劣地添了些力气,语调上扬:“怎么,吓到了?”
可是这人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别的什么,半晌没有再说话。
等了不过片刻,绛仙就失去了兴趣,抬眼看看即将要升至头顶的月圆,她手腕翻飞,玉杖一挑就把少年脑袋上的黑布给掀到了一边。
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意思。
重见光明的少年深呼吸一下后开始借着月光打量面前的少女:
她的身量不高,身形却很完美流畅,着一袭显眼的红色外衫,内里却是如雪般白净。
其上,则是一张一眼讨喜的娇面,奈何那双清亮的鹿瞳中盛满了桀骜不驯的锐气,让人不敢逼视。
对上绛仙的眼神后少年明显顿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往别处看去,又见少女身后长长的红色发带随风飘动,耳畔的小辫子里也藏着同色的红绳。
“咳……”
少年脸颊一红,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扭捏道:“在下谢如恙,不知姑娘姓名?有缘得见,不如交个朋友?”
绛仙抱臂看着他,轻哼一声:“谁要和你做朋友?”
一盆冷水没有浇灭谢如恙的热情,他继续道:“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绛仙直白道:“谁说我要救你了?”
少年被打断了话也不恼,继续热情夸赞:“那姑娘也是路见不平,也当相谢。”
见这人听不懂话又不依不饶,绛仙只当他脑子有问题,留下一句有病转身就走。
一阵风吹过,谢如恙打了一个寒颤,提起衣摆小跑跟在绛仙身后。
绛仙道:“我很忙,别跟着我。”
谢如恙嘻嘻笑道:“这么晚了,姑娘一个人在这林中行走怕是不安全,不如让我保护你吧?”
闻言,绛仙嗤笑一声:“保护我?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人敢说保护我的,你很强吗?”
谢如恙自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保不准遇到个山贼就把他给掀翻了,所以他又换了个说法:“那我们一起走,也能有个照应嘛!”
忽的,绛仙停了下来。
谢如恙一阵惊喜,道:“你同意了?”
绛仙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只莫测的玉杖带着凌厉的寒气再一次抵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看绛仙,又看看玉杖,开朗赞道:“好玉!细腻温凉,想必价值不菲!”
绛仙微微歪头,语气不善:“我说了,我很忙,最好,不要跟着我。”
最好两个字被咬得极重,谢如恙不住颤了一下额角渗出些冷汗,也挤不出来笑了,颤颤巍巍地道:“不一起就不一起嘛,没必要因为这个就杀我了吧?”
绛仙双眼死死盯着他,吐出一个字:“让。”
“什么?”
只消谢如恙愣神的片刻,她手中的那只玉杖就忽的从中间断开,刹时成了两把锋利细长的玉剑,绛仙手中握着一把玉剑的剑柄,指向谢如恙身后密林,另一把玉剑则如同生出意识一般擦着他的脖子飞出,直直往他身后的树林飞去,隐入黑暗。
玉剑飞过脖颈的时候带着一丝凉意。
谢如恙反应过来后迅速捂住脖子,动动脑袋,确认自己的脑袋没有搬家后才松了一口气,可不过片刻他的心又提起来了。
因为随着那把玉剑飞出树林的还有一群面生长毛,高大壮硕的妖人——正是几个时辰前把他绑起来的那些狼妖!
谢如恙往后一跳,下意识地相信身边的少女会保护自己。
绛仙接住玉剑,眼神扫过面前众妖,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只二丈有余的狼妖身上。
那狼妖看起来修为不低,应该就是这群狼妖之中的领头狼王。
“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狼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这丫头年龄不大口气却不小,笑道:“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还敢命令我?念你年纪尚小我不怪你,交出你身后的小子,饶你不死。”
绛仙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但凡狼王不说前头那几句,她还真有可能不管这件事,可偏偏,他要威胁。
“饶我不死?”她随手挽出个剑花,“你有这个本事再说吧。”
绛仙向来信奉一个真理:如果有人不服气,打一顿,自然就服气了。
而且,她最讨厌别人小瞧于她!
剑光一闪,甚至没给对面反应的机会,她就先发制人提剑上前。
她的招式又快又密,每一剑都精准朝着命门刺去,熟悉老道,竟是比久经沙场的将士都要胜上十分。
几招过去,狼王顿觉不妙,他完全无法从这般狠厉又锐气的招式中挣脱开来,纵使他有排山倒海的力气此刻也使不出来一招半式,只能被迫防御。
狼王不禁疑惑:来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招式咄咄逼人不说,手中玉剑也令人难以琢磨。
只过了几招,他便笃定此人并非常人,那玉剑也绝非凡品!
思绪飘散的半刻间,那把绝非凡品的玉剑就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见首领受困,围在一边的小狼妖也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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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跃欲试想要上去救出狼王,却听狼王喝道:“都别过来!”
等小妖安静下来,狼王才低沉道:“好剑,好身手。”是他疏忽轻敌了……
绛仙直接道:“马屁没用。”
狼王沉默片刻,质问道:“你为什么帮他?”
绛仙答:“我不是帮他,我是让你服气。现在,还敢说绕我不死吗?”
玉剑又逼近一分,狼王露出个释怀的笑:“今日失算遇到高人,我认输。”
话锋一转,他看向躲在树后的谢如恙,凶狠道:“但那个人,我必须要带走!”
谢如恙杏眸瞪圆,往树后一缩假装他们看不到自己。
“你要就你要,跟我说什么?”绛仙随意道。
谢如恙坐不住了,迅速从树后跳出,努力忽视那些狼妖凶巴巴的眼神看向绛仙,“不不不,你不能把我送给他们!”
绛仙反问,“我为什么不能?”
“因为因为……你把我送给他们我就死了!”谢如恙此时也顾不上捏嗓子讲话了,哀求般看着绛仙。
绛仙却道:“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可是朋友啊!”谢如恙眼中带上了泪光。
“朋友?”绛仙笑一声,“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刚刚你救了我,我们还说了话!”谢如恙不停解释着,绛仙抬头看看月亮后道:“说话就是朋友了?那我问你,我是谁?”
“你是……”
这回谢如恙是真的想哭了,方才自己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可偏偏忘了问这姑娘的名字,若是她不相救凭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从这些狼妖手底下活下来?
难道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了?
不不不,谢如恙用力地摇摇头,慌乱之下抓起腰间的玉牌,道:“求求你了,救我一命。我家很有钱的,你拿着这个玉牌去汴京谢府,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
“哦?”绛仙带着笑看向他,重复一遍,“要多少给多少?”
谢如恙用力点头:“对!”
绛仙侧头看了狼王一眼,收回玉剑后缓缓朝谢如恙走去。
走到他身边,接过玉牌,那只带着凉意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那你跑吧。”
闻言,谢如恙先是看了张牙舞爪的狼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对绛仙报以感激的眼神后转身撒腿就跑,那速度堪称一骑绝尘。
“你!”狼王愠怒却不愿与绛仙再起冲突。
没想到绛仙却是摊开了手,催促道:“愣着做什么?我好像也没拦着你们吧?追啊。”
说罢,她将玉剑插回剑鞘,隐入袖中,挥一挥衣袖要走。
围在一边的那些小妖们闻言都一窝蜂地去追谢如恙,唯有狼王站在原地紧紧盯着绛仙。
半晌,他低沉道:“你也是妖?”
绛仙面色不改,反问道:“有问题?”
狼王神色逐渐复杂,但绛仙并没有给他再多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虽然两人不将话说明白,但心中都明白:有问题。
是妖,就是最大的问题。
如今的世道,妖是最为卑微低贱的东西。
仙有仙山,魔有魔窟,唯有妖居无定所,只能在人间四散流亡。
对于世人而言,妖的地位和牲畜没什么区别,却要比牲畜更危险更难把控。
于是,人人恨妖,人人猎妖。
有少部分大妖可以凭借实力占山为王,招揽没什么能力的小妖安居一隅,而更多小妖修为低微又无大妖保护,无法自保最终只能被抓捕入狱,妖丹磨粉制药,皮毛缝制做衣,甚至有些王公贵族豢养妖物,以供取乐。
总之,妖要在这世上生存难之又难,只能在夜中外出,避免被人发现。
可绛仙却是个异类,她完全没有妖的外在特征,也没人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妖气,就连作为同类的狼王也没能一眼发现她的身份。
然而,就在这样易于伪装的优势条件下,她竟然完全没有要掩饰妖物身份的意思。
好生孤勇。
在绛仙快要离开这片林子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狼王的声音:“既是同类,不知阁下姓名?”
绛仙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
“绛仙的绛,绛仙的仙,绛仙。”
2. 高塔
告别了狼妖,绛仙回到了一开始的那座高塔前,此时月光正照射在塔上,显出塔壁上鎏金色的涂漆。
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握住手掌再张开后这符纸就成了粉末,轻轻一吹便朝着高塔飞去。
惨白的月光下,这些粉末仿佛化作流萤,就算没有风的加持也能自觉地跃动飞舞。
不消片刻,高塔内部传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几个呼吸之间,那两扇紧紧闭着的朱红大门就缓缓打开了。
黑洞洞的内部不知还藏着什么骇人的东西,是个人看了都会望而却步。
但绛仙不会,因为她是妖。
绛仙拍拍残留在掌心的粉末,正准备出发却听到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姑娘!留步姑娘!”
又是那个姓谢的呆子?
绛仙不由眼皮一跳,想要飞身入塔甩开他,没想到谢如恙先一步扯住了她的衣摆。
“放开。”绛仙道。
谢如恙摇摇头,攥得更紧:“我不要。”
“再不放开就别怪我动手了。”绛仙发出最后一次警告。
谢如恙却是个死赖的,继续摇头道:“我不放,你这姑娘说话不算数,分明答应过我要保护我,却还是任由那些狼妖抓我。”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我只是确认了一遍你说的话而已。”绛仙扯回自己的衣摆。
发现自己被骗了,谢如恙看着绛仙手中把玩的玉牌质问道:“那你为什么拿我的玉牌?”
“你也没说过拿了你的玉牌就要接受你的委托吧?”绛仙忽的将玉牌收起,谢如恙扑了个空。
随后,他变本加厉地抓住绛仙的胳膊:“那我再给你点钱,买你今天晚上保护我。”
“一手交钱……”
没等绛仙说完,谢如恙就一把扯下自己额间的翠色抹额放在她手里,“这个是信物,你拿了就得按我的要求做事!”
现在谢如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其实是个赖皮鬼!被骗了说不过打不过也罢,还偏偏……生了张让人不忍心说重话的脸。
绛仙看看手中镶着大颗翠玉的抹额,而后视线落在自己被死死抱住的手臂上,明显不悦。谢如恙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有些发怵,但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还是不敢放手。
“可我很忙,要完成其他雇主的委托。”绛仙只好退一步。
“那我跟着你一起,我交钱了,你不能毁约。”谢如恙不介意多走几步路,只要让他远离那些狼妖就好。
事已至此,绛仙也懒得和他在这儿扯皮了,最后问一句:“很危险的,你确定?”
谢如恙毅然点头:“确定。”
反正有信物在手,她必须得保护好自己,万万不能让他丢了小命。
绛仙盯着他看了半晌,露出个友善的微笑来:“好,那我们走吧。”
谢如恙欣喜若狂,扯着绛仙的袖子就要往塔里走,但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
塔里没有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失去视觉,耳边偏偏又响起一阵诡异的号叫,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只走了几步,他就放开了绛仙的胳膊,对她道:“不然我在塔外面等你吧?你动作快点。”
绛仙没有反对,轻扬下巴,“好,那你出去。”
“好嘞。”谢如恙提着衣摆笑呵呵地跑了出去。
绛仙也没急着走,手掌开合间托起一团焰火,下一刻谢如恙又苦大仇深地挪了回来。
“又改主意了?这次真的确定了?”绛仙带着不出所料的笑看向他。
“我还是觉得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我们两人一起也能有个照应。”谢如恙说得言之凿凿可下一瞬就被塔内传来的怪声吓得一蹦三尺高,下意识就要往外跑,边跑还边喊道:“不确定不确定了!”
可这一次他却没能成功跑出去,塔门被关上只听砰的一声,谢如恙顺着门软趴趴的滑下。
“不确定也没机会了。”绛仙丝毫不隐忍笑意,毕竟这人实在是太好笑了。
她行走江湖两年见的都是些心思细密,谈笑间就要人性命的危险人物,聪明人见多了偶尔见一次蠢货也挺有意思的。
“我还能出去吗?”谢如恙趴在门上,完全失去了活力,仿佛下一瞬就要枯萎了。
“当然不能。”绛仙直接斩断了他最后的希望,转身向更深处走去,“那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吧。”
光源跟着绛仙一起离开,谢如恙感受到逐渐吞噬自己的黑暗牙关不住打起颤来。
他一骨碌翻起来,快步跟上绛仙的步伐,认命般道:“我还是和你一起走吧。”
谢如恙扯着绛仙的袖子,两人一起往更深处走去。
这塔有八层,每两层之间的连接处都有一段弯曲的长楼梯,这楼梯是用木头镶嵌在塔壁之中建成的,每块木头之间还有空隙。绛仙手中的火焰算不得亮堂,只能照亮面前的一小块,以供看清前路。至于脚下就不在她的关注之内了,不需要。
可谢如恙就难受了,灯光微弱看不清脚下,一个不在意就能踩空,再加上耳边的怪叫声吓得他双腿打颤,上楼梯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
好不容易走到了第三层,谢如恙感受着脚下踏实的地面长舒一口气。
“我们要上到第几层啊?”
绛仙答道:“第八层。”
“第八层?!”谢如恙声音都变了调,那就是说他还要像刚刚一样走五次?!
一阵腿软后,他又问:“你这究竟要找什么?这么费力气?”
绛仙威胁道:“你最好什么都别问,如果真的让你知道了我可就要按照雇主的指示杀你灭口了。”
“那你还带着我一起?!”谢如恙深吸一口气:谋杀,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谋杀!
“不是你要跟着我吗?”绛仙见他被吓得不轻,生怕被他拖了时间,只好改口道:“行了行了,你们一会儿到了第八层你就吧眼睛给闭上,看不到就行。”
闻言,谢如恙松了口气,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
休整片刻两人继续往上走,一连上了三层后绛仙突然发问:“那些狼妖为什么要抓你?”
想到这个,谢如恙一阵后怕,即使如此他还是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世人皆知这大觉寺许愿灵验,我家中又有一位病弱的兄长,兄长待我如同手足一般呵护,我心疼于他的病体,于是便来此为兄长祈福,求他能康健。为此,我还带了一队人马为寺庙添香油钱,以表诚意。”
故事急转直下,“然而,就在我诵经拜佛后,前往后山祈愿树的路上挂上,突然吹起一阵风!我定睛那么一看,就看到那阵风如同黑云一般遮天蔽日,众人惊慌失措下四处流窜,而我!作为谢府二公子自然是要承担起保护众人的职责,所以我唰的就冲了上去,挡在众人身前,没想到难以对抗那阵黑风,最后惨被那些狼妖掳掠。”
谢如恙说得痛心疾首,连连叹气:“之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他们应该是单单冲着你来的,不会伤别人吧?”绛仙戳破了谢如恙讲的舍己救人的英雄故事,追问:“你究竟做什么了?能让那狼王对你如此愤恨?”
眼见被戳破,谢如恙嘿嘿笑了几声,声音小了下来:“主要还是我做了一件好事。”
好事?绛仙挑眉:“说来听听。”
谢如恙斟酌片刻后神神秘秘凑到绛仙身边,低声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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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跟你说个秘密,你知道了可千万得保密。”
“秘密?那我不听了。”绛仙顷刻没了兴趣。
秘密这种东西要说出来不是为了利益就是为了感情,谢如恙身上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利益也就无从谈起,至于感情那种令人牙酸的东西,她更是退避三舍。
绛仙不愿听,谢如恙却不乐意了:“为什么?你就不好奇吗?”
“不好奇。”
“不是你先问的吗?”
“我不喜欢听别人的秘密。”
“哦。”谢如恙闷闷回了一声,可还是耐不住心中的小火苗,安静片刻后直接喊道:“这个秘密就是我能让鬼上身!”
“……”绛仙甚至还没来得及捂耳朵,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不是说,秘密吗?”
“我想说,忍不住。”谢如恙无辜道。
“那你就把嘴缝上!”绛仙怒道。
“诶呀你听我说嘛,事情是这样:
几天前我被一个不知名的鬼上了身,经过了解才知道那‘鬼魂’其实是一只受了重伤气若游丝的狼妖。她有一个情郎,但他是人,家里不同意她和情郎的婚事,所以就一气之下出走了,没想到半路被猎妖人给打伤了,阴差阳错的就附在了我身上。我见她实在难过郁郁寡欢,就好心当了个中间人给她和情郎牵桥搭线,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却被她父亲给发现了,她父亲气得要死,又舍不得伤自己的女儿,所以就来找我撒气了。”
被迫听完了事情的原委,绛仙只有一个想法:活该!
可谢如许却反驳道:“怎么就活该了?多么勇敢的有情人,多么感人肺腑的爱情啊!我当然要帮忙了!”
绛仙掌心的火焰晃了晃,仿佛昭示了此刻主人的心情。
她道:“勇敢的有情人?感人的爱情?你就没想过要是那狼妖的身份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日后的生活又该如何?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人喊打吗?再说,人能活多久?百年都算多的了吧,狼妖呢?千年有余,你就没想过那个男人垂垂老矣了两人该如何相处,男人死了那狼妖又要如何让生活?”
几问下来,绛仙确定道:“那狼王打你都算轻的了,要是换我一定得扒了你一层皮!”
听了绛仙的话,谢如恙好像陷入了思考。
他好像真的没想过这对小夫妻日后要怎么办,就是脑子一热帮了人家的忙,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毁了那两人的后半生,那就真的罪过了。
原本以为做了好事,没想到是当了搅屎棍,谢如恙心中一阵低落,脚下也一拌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绛仙停下来看他:“怎么?知道自己做了坏事想摔死自己谢罪?”
谢如恙从地上爬起来,表情有些丧丧的,“那我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绛仙懒得安慰他,肯定了他的话后继续往上走。
此时,两人来到了第七层。
“诶呦!”谢如恙垂头丧气地跟着绛仙往前走,没注意到脚下,又在楼梯和地面的连接处拌了一下。
“别想了,看路。”绛仙催促道。
谢如恙也打起了精神,想着先从这里出去再想办法补救。
可是没走多久,谢如恙又感到脚下不对,好在这次有提前防备没有向前两次一样摔倒。
站在地面上后,绛仙突然停住了。
手中的火焰摇曳,映出一张面色凝重的脸。
第三次了……
她来到这个地方,第三次了。
“这里是第几层?”绛仙问。
谢如恙一直闷头跟着绛仙走,没怎么注意,猜测道:“走了这么久,应该是第八层了吧?”
“不对。”绛仙斩钉截铁道,“这里,是第七层。”
3. 青蛇
“从刚刚到现在,我们一直都在六层和七层打转,从来都没有到过第八层。或者换个说法……”绛仙顿了一下,“我们到不了第八层。
突然的一句让谢如恙毛骨悚然,他搓了搓胳膊靠近绛仙问:“啊?那我们怎么办?还能回去吗?”
绛仙摇摇头,“回不去了。”
谢如恙顿时心如死灰,脱力般靠在墙边,带着哭腔道:“难道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吗?我出来的时候还没和我哥告别呢。”
绛仙将手中的火团放得更大,将第七层全部照亮。
谢如恙本来在萎靡地扣着墙皮,得了亮光后眼前突然冒出个人脸来,他往后大跳一步喊道:
“鬼啊!”
绛仙闻声看去,只见他靠着的那面墙壁上正画着一幅栩栩如生的八仙图。
空荡荡的塔里竟然会有一幅壁画,还画得如此精细?
“八仙图?”谢如恙也缓过了神来,盯着那幅八仙图看。
绛仙徐徐走上前,伸手摸了摸这幅壁画,涂漆已经褪色,还有不少地方墙皮开裂,看样子这幅画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谢如恙一拍手掌,一脸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听说书的说过这塔。”
“哦?说了什么?”绛仙问。
“很久很久以前,这山的周围出现过一只大妖,不论樵夫猎户还是过路人,只要进入这山中就会被它给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众人苦妖物侵扰许久,直到大昭开国皇帝来此将那大妖囚禁与塔内,并且以八仙图封之,让它不得外出作乱害人。”
这不过是一个十分老套的英雄传说,作恶的妖孽,受苦的百姓,路过出手相助的英雄,广为流传后将那位英雄捧上神坛。
“你说那大妖,是个什么妖?”绛仙伸手触摸壁画,不愿意放过一点细节,手指从每个人像上滑过,铁拐李、汉钟离、韩湘子、何仙姑……
谢如恙挠挠脑袋,“我也不知道,就知道是个妖怪。”
当来到那位提着花篮的道君面前时,绛仙停了下来。
“我知道是什么妖了。”
“什么妖?”谢如恙好奇道。
绛仙将整个手掌贴在花篮上,将灵力汇聚于掌心,下一瞬绛仙的回答和从墙壁中传出的尖叫声一起响起:
“蛇妖。”
蛇妖从壁画中显形,谢如恙被这条十余米长,粗壮如老树还张着血盆大口的青蛇给吓了一大跳,说话都结巴了:“蛇……蛇啊!”
这塔中空荡荡的,没有一处能供他躲避,思前想后还是绛仙身后最安全一点。
谢如恙颤抖着揪住绛仙背后的衣带,绛仙侧目道:“你抓着我我怎么打?”
“那我放手了,我怎么活?”谢如恙颤颤巍巍地道。
绛仙无奈地转过头,对上那双金黄色的竖瞳,了然道:“我说怎么一直绕圈呢,原来是条蛇啊。”
大蛇嘶嘶吐着信子,仿佛对这两位自投罗网的食物势在必得。
“它冲过来了,躲躲躲!”谢如恙紧张地喊着,绛仙却一动不动,冷静回问:“你想躲哪儿去?”
“那你总不能和它硬……”
硬碰硬三个字没说完,谢如恙就感到身体一阵腾空,冰冷锋利的蛇鳞擦过手背,他刹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蛇的体型太大,吓人是吓人,但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要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可不容易。
笨重的蛇身扫过每一个角落,绛仙都带着谢如恙一一躲过。
谢如恙被甩来甩去,时而头朝下,时而擦地而过,有些时候甚至倒挂在顶上学蝙蝠,经历这些后他得强撑着才不会吐出来。
几个轮回下来,大蛇也意识到自己的招式不对,停顿片刻后竖瞳一颤,紧接着它便将自己的蛇尾舒展沿着墙壁开始围成一圈,准备将两人围住后生生绞死。
绛仙发现了它的图谋,再次唤出玉剑,可却迟迟没有动手,因为她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她完全找不到这条蛇的命门!
这塔内没有光亮,蛇妖被关了这么久早就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可她无法一边托火球一边和蛇妖颤抖,就算是视力再好也不可能在完全黑暗的地方找到方向。
“它好像想把我们给勒死,怎么办啊?”谢如恙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间越来越逼仄,甚至有些无法呼吸。
绛仙定下心来,在黑暗中扫视一圈,在看到大蛇那双鎏金色的竖瞳时心中有了决定。
打蛇打七寸,只要她能确定七寸的位置就能送这条长虫归西。
于是,她手握一剑,冲着大蛇的眼睛刺去。大蛇似乎反应有些迟钝,又或是不认为小小的猎物能伤到自己,所以等到剑刺入眼睛的时候它才感觉到痛。
这一刺算是彻底惹怒了大蛇,它也不想像往常一样折磨完食物后再细细品味食物的味道了,它现在只想将这个伤它的恶人碎尸万段!
愤怒的哈气声仿佛能够穿透耳膜直直戳进脑子里去,谢如恙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绛仙见它开始恼羞成怒,唇角勾起一抹笑。
成功了……
大蛇借着完好的那只眼睛追踪绛仙的位置,蛇口张开露出又尖又长的毒牙,想要直接把绛仙串在毒牙上。
可是绛仙没给它这个机会,足下轻盈一跃,大蛇完全碰不到她的一根头发。
带着蛇头在周围走了一圈,借着那只眼睛微弱的光绛仙总算是找到了七寸。
猩红的大口直直冲过来,她反应极快,将玉剑插入下颚,死死卡住了蛇口,紧接着唤出另一把玉剑,在大蛇与口中异物作斗的时候狠狠将剑刺向它的七寸。
噗呲一声,没有她预想中的鲜血喷涌,而是从大蛇的身体里飘出一颗黯淡的珠子。
这颗珠子有鹅蛋大小,圆润光滑,在大蛇彻底失去气息后稳稳落在了她的手里。
绛仙眸光沉了沉,将这颗妖丹收了起来。
“喂,你还活着吧?”绛仙问。
谢如恙费力搬开大蛇的尾巴,呈大字躺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后道:“压死我了……能不能拉我起来?”
绛仙摇头,“自己起。”
谢如恙经历了生死时刻也乏力到不想说话了,等调整好了呼吸才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
“对了,我刚刚看到那条蛇的身子里飞出来一颗珠子,那珠子去哪儿了?”安静了一会儿后,谢如恙还是没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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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想说话的冲动。
“不该问的别问。”绛仙回道。
“那你方才为何说是蛇妖才让我们在六七层打转的?”说完,谢如恙又补充一句,“这个总能问了吧?”
绛仙瞥他一眼,见他一脸求知的表情后伸出一只手,道:“抹额拿来。”
谢如恙立刻捂住了胸口,“我不是给你了嘛……好嘛好嘛,给你,别弄坏了。”
接过抹额,绛仙将它扭了个圈,然后再让首尾相接,解释道:“就是这样,把这条抹额比作蛇的身子,如此一来我们无论从哪里出发最终都会回到原点,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要将这条绳子给切断就能离开了。”
谢如恙小心翼翼地接过抹额,研究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蓝采和的花篮是那蛇妖的藏身之处,也就是……阵眼!”
想了好半晌他才想到一个比较专业的词。
绛仙挑眉,赞道:“还不算太笨。”
谢如恙扭捏地笑了几声,跟着绛仙来到这塔的最顶层。这一层一改先前的空荡,里头满满当当都是些箱子,仔细一看这箱子里装的竟全是做法事用的工具。
看样子这是个用来存放杂物的地方。
“你说要找的东西在哪儿?难不成就是这些符纸?”谢如恙随手捻起一张落了灰的符纸,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要是绛仙真为了这些符纸费这么大力气那可太亏了!他随手画的都比这些好看!
“当然不是。”绛仙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瓶,打开塞子后将瓶中的东西倒在地上,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那被倒了东西的地方就长出一个小芽来。
谢如恙觉得新奇,刚刚凑上去就见那小芽猛得长高变粗,他躲闪不及又一次被掀翻在地。
可这一次他没有叫唤疼,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桂树。
这桂树的枝干像是玉做的一样,晶莹剔透,周身散发着如月华一般的光泽。
实在是……
“太美了……”谢如恙不由夸赞。
玉桂树长到两尺左右的时候就停下了,顶端的那根桂枝相较于其他地方而言更加亮眼剔透,看起来这就是她今晚要找的东西了。
绛仙飞身将那支玉桂折下,剩余的枝干瞬间就失去了颜色黯淡下来。
谢如恙心中可惜,还没等他问为什么就感到身子一晃,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震动。
绛仙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一次紧皱,做出战斗的姿态:“有东西来了。”
谢如恙也背后一凉,绛仙刚刚说的不是人,是……东西?
“妖、妖怪吗?”他问。
绛仙没有回答,单手将他从地上拎起后破开墙壁一跃而下。
看着逐渐逼近的地面谢如恙大喊大叫:“要摔死了!!!”
最终还是没有如谢如恙所愿两个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没有摔死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这是在谢如恙被一条断腿砸到后惊慌失措检查完自己全身后才得出的结论。
谢如恙惊恐地将断腿丢在一边,一转头就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朝自己砸了过来。
他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完了,没被摔死要被砸死了。
4. 重逢
巨大的黑影逐渐接近,谢如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倒来,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一片遮天蔽日般的阴影,转过头,只见绛仙正单手拖着即将压下来的狼王,秀眉微微蹙起。
“力拔山兮气盖世啊!”谢如恙情不自禁的发出感叹。
绛仙施力将狼王扶起,可没站多久他就又一次倒了下来,双膝跪在地上的时候方圆几里的地面都震了三震。
“怎么回事?”绛仙问。
狼王吐出一口黑血,调整好紊乱的气息后道:“不知何处来的妖物想要强行闯入此山,我手下小狼阻止竟被他们扒皮饮血,可恨我功力不够无法为那几只小狼报仇……”
话音刚落,林中就唰唰窜出十多个黑影,有被砍掉半颗脑袋的老鼠,有只剩下半身的躯干,还有青面獠牙的鬼面、被泡得浮肿的水鬼……各个凶神恶煞,双眼放光地盯着绛仙。
那老鼠嘴边还沾着血迹,声音尖细刺耳:“绛仙,把玉桂枝交出来!”
绛仙轻笑一声,连动都没动一下:“不是说怕危险不敢过来吗?怎么我一拿到东西你就像是老鼠闻到了腥味一样围上来了?……哦,我忘了,不是像,你就是一只恶心的死老鼠。”
“你!”老鼠绿豆大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怒喝道,“废话少说,交出玉桂枝,否则你们就别想从这里离开!”
“你不会以为多叫几个帮手就能打赢我吧?不自量力。”绛仙甩出玉剑,正要上前却见身边的狼王先一步闪身上前。
如山一般高大的身体挡在两人面前,与敌人缠斗的间隙,他大声对绛仙二人喊道:“我今日定要为那些被他们杀害的孩子们报仇雪恨,你们快走!若是我今日死在了这里,还请你们帮我照看好我家珠儿!”
狼王本就不剩多少功力,如今面对敌人的撕咬进攻也只能堪堪做到防御,尽管如此他还是要挡在两人面前。
绛仙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分明只见了两面。
“我们快走吧!”谢如恙拉着绛仙的胳膊催促她快走,狼王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时间,若是再不走可就对不起他了。
虽然谢如恙对狼王还是有些恐惧,但仔细想想他好像也只是一个害怕女儿涉险的父亲而已。
“走啊!”
谢如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拉绛仙,可她还是岿然不动,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混战。
狼王果真没能坚持太久,最后还是体力不支向后倒去。
绛仙猛得甩开谢如恙的手,足下轻盈一跃后飞身上前,在狼王倒下之前托住他的身体,将掌心的符纸狠狠拍在他的后颈上,她道:“才见了两面而已,你倒也不必如此相信我。而且我最讨厌的就是求我办事不给报酬的人,你自己的女儿,自己照顾!”
话音落下,狼王被这道巨力震住,单膝跪地。而绛仙此刻正站在他的肩头,俯视地上的十几位气喘吁吁的“同僚”:“这就累了?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再次激起了他们的斗志,老鼠振臂高呼:“兄弟们,我们一鼓作气杀了她,事后得到的报酬咱们平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妖都兴奋起来,高呼道:“杀了她!杀了她!”
绛仙缓缓握紧玉剑,后背的红发带随风飘动,猎猎作响。
“今天真是个活动筋骨的好日子啊……”
以少胜多、以小博大从来都是她的拿手好戏,甚至用不到几个来回就能让对面军心溃散、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这一次却出现了一个意外:
正当两方酣战之时,从天外飞来一把剑,不偏不倚地插在绛仙面前的地上。
绛仙反应迅速一个翻身就躲开了正在震颤的剑气,可那个没有脑袋的躯干就没这么幸运了,冰冷刺骨的剑气在他体内冲撞,不过片刻他的身体上就结满了冰晶,这些冰晶像是一根根细密的银针一般时时刻刻刺着他的身体,叫他苦不堪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绛仙心道不妙,正要带着玉桂枝先一步离开却见这冰剑的主人踏月而来。
白衣冉冉、丰神俊朗,像是高山之上最干净的那一片雪,连最微小的浮尘都不忍染指他的一丝一毫。
谢如恙躲在狼王身后,痴痴感叹道:“这是神仙吧?”
狼王瞥他一眼,他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闭上了嘴。
“玉桂枝在那儿!抢!”愣神过后,老鼠看到那支玉桂不知何时飘向到了半空,徐徐向着那白衣人飘去。
此话一出,众妖霎时热血沸腾,争先恐后地往桂枝的方向奔去,他们推搡着对方,生怕那桂枝落在别人手上,形状和颜色各异的眼睛里闪着同样贪婪的光。
绛仙也顾不得远离那个白衣人,一剑拦住其他妖后伸手去够那支玉桂,可就在她指尖感到凉意的时候这支桂枝却突然转了个方向,打了个转后朝着谢如恙飞去。
速度极快,在场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停在了谢如恙身边。
谢如恙惊奇地长大了嘴巴,下一瞬,那桂枝就这么轻飘飘地进了他的嘴,然后……
被他吃了?!!!
绛仙脸上少见的出现了空白。
就这么……被吃了?
这时,那位白衣仙君才缓缓落下,负手立在剑柄之上,不带一丝感情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和妖,最终在绛仙脸上停下。
“你……”
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被冰剑伤到的躯干就迈着大步冲上来要给自己报仇,白衣人轻盈飞起,慢条斯理地收回剑,那躯干扑了个空。
趁着白衣人被躯干缠住的空隙绛仙扶住被桂枝灵气冲撞晕倒的谢如恙,随后看向等在一边的狼王。
狼王自然也察觉到来人身份非凡,得到绛仙肯定的眼神后迅速转身隐入林中离开。
等狼王的身影消失,绛仙立刻拎住谢如恙的领子,朝林子外飞去,打算先带着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想办法把他肚子里的玉桂枝取出来。
一口气飞出林子,绛仙才将谢如恙放了下来她此刻还不能走。
刚刚那些妖目睹玉桂枝进入了谢如恙的肚子,之后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今日不将他们彻底给除掉还不知道他们日后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从谢如恙身上拿到玉桂枝呢。
正当绛仙思考要把这人放在哪里比较安全的时候不远处响起几声急促的呼喊:“二公子?二公子你在里面吗?”
想起谢如恙之前说过自己是什么谢府的二公子,今天又是带着人来的,绛仙推测这群人应该就是谢如恙家的下人。
于是,她将谢如恙往地上一丢,随手炸了块石头引那群人过来后就转身回了林子里。
可当她回到塔前时见此处只留下了一地的冰晶碎屑,一个人影都没有!除过周围飘散着的一丝雪莲香气外,没有半点刚刚经历过激战的样子。
绛仙蹲下身,随手捡起一块碎屑捻了捻,长舒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
一晚上,打了三场架,最后什么都没拿到……
她究竟在忙些什么啊!!!
……
休息了一晚,次日天蒙蒙亮,绛仙就出发前往汴京城去找谢如恙。
来到城门口,绛仙停下脚步,抬头观察了片刻:
高耸庄严的城墙,每一块砖之间都是严丝合缝的。仔细看看,城墙之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小点,那是守城的士兵。红褐色的城门此刻正大开着,想要进入城内只有一条路——搭在护城河上宽阔结实的木桥,而木桥的尽头就是查验过往行人通牒的守城官员。
绛仙没有进城的通牒,也不好临时变出来一个,只好拿出昨夜谢如恙给她的玉牌,想着二品官员的儿子怎么说也能有点威慑力吧?
走近了,绛仙拿出玉牌递给一位留着长胡子的官员,信口胡诌:“我是谢府谢二少爷的朋友,前来赴约的。”
长胡子官员拿着玉牌看了好半晌,确认这确实是谢家的东西后才轻轻点头,“放行。”
至于他为什么派人去谢府问是不是确有其人,那是因为谢家二公子素有“遇见条狗都能称兄道弟”的美名,朋友多到数不清,见得多了自然也懒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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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证了。
绛仙没想到这么顺利,拿回玉牌后没走几步又被不远处围在护城河边的一群人吸引了注意。
临近入冬,那些汉子竟然还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肌肉泛着光,他们拿着一张巨大的网不知道在河里捞些什么,而在一边围观的妇女们都用袖子捂着嘴巴,似乎是在害怕些什么。
绛仙看了几眼后就收回了视线。
这河里确实有东西,她感受得到,但和她没关系,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顺利进了汴京城,绛仙还是没忍住被这城中的景象惊了一下。
分明是非年非节的寻常日子,这街上却还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挑着菜的老农路过,菜筐里的蔬菜还沾着清晨的露珠;路两边接连成线的摊贩正在摆弄要卖的商品,琳琅满目;酒坊的酒招随风飘动、包子铺的热气蒸腾,其中还夹杂着胡饼的香气。
远处,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向城门赶来,街上行走的百姓先一步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许多人都抬头看向那位高头大马、器宇轩昂的官员。
有羡慕,有崇拜,还有惊恐,生怕自己会冲撞到这位权贵。
绛仙不由感叹,好一幅熙熙攘攘、神色各异的众生相,不愧是天子脚下。
循着玉桂枝的气味,绛仙很快就找到了谢如恙家的宅子。
谢家不愧为前朝重臣、皇帝亲信,就连家宅都是别具一格的阔气显赫。
此时的谢府门前正站着几人,谢如恙就在其中。绛仙不想牵扯太多,准备等谢如恙一个人的时候再去找他。
观察一圈后,她决定跃上房顶,先静观其变。
“既要出门为何不乘马车?昨日那么晚才回来,今日又要早起外出,身子吃得消吗?可不要累着了。”
谢如恙摆摆手,道:“没事的,我身体好得很!哥你就放心吧。”
他一拍胸膛,向兄长表示自己的身体真的很好。
对面的青年脸色苍白,唇边却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那可要带些人同去?若是在路上遇见了喜欢的东西也能帮你拿回来。”
谢如恙摇头:“不用,我去去就回,不会买东西的。”
两次提议都弟弟无情地驳回,青年眼中流露出几分失落。他伸手抚平弟弟前襟上的褶皱,无奈道:“那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
“好!”谢如恙清脆应了一声后转身。
绛仙趴在房顶上撑着脑袋,看完了一场兄友弟恭、依依不舍的戏后正要下去,却发现那位青年突然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视线不经意之间的相撞,绛仙觉得有些奇怪。
相比于青年那张清雅俊逸的脸和单薄的病体,绛仙更奇怪的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笑意、隐忍、欣喜……好像是穿过了无尽的时间才望向她的。
绛仙曾经无聊的时候翻过几次话本子,看了没几页就丢到一边了,因为那些人写眼神,说什么薄凉又深情、不屑又不可置信什么乱七八糟的,实在是太过夸张了!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一个人的眼神里会藏这么多东西,可是今天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竟然能藏这么多的情绪。
“莫名其妙。”绛仙嘟囔一句后转身要走,却听谢如恙大叫一声:“绛仙姑娘!”
绛仙转身的动作停住了,又听谢如恙继续道:“你怎么在房顶上啊?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醒来就在家里了?没看到你我还担心呢,见你平安还能爬高下低,我放心多了!”
一长串的问候让绛仙如芒刺背,半晌才僵硬地转过身对谢如恙扯出个笑后跳下房顶。
谢如恙热情地拉过她,向她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哥!哥,这位就是昨天晚上一直保护我的那位姑娘,她叫绛仙。”
绛仙咬牙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谢如恙诶一声,“那只老鼠不是叫过你的名字吗?”
绛仙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却意外对上了那位蓝衣青年。
他带着笑对绛仙拱手,声音如水般潺潺:
“在下谢如许,见过姑娘。”
5. 狂妄
绛仙略一挑眉,此刻面前这人的眼神倒是变了,方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荡然无存,若不是她万分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能真的要怀疑那一眼是错觉了。
盯了一会儿,谢如许开口了:“姑娘何故如此看我?莫非我二人曾经见过?”
绛仙被这暧昧的问题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肯定没见过,要是见过,你现在不可能还活着。”
此话一出,谢如恙的表情变了,他神色仓皇道:“绛仙姑娘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你怎么能这么和我哥说话呢?哥,你别往心里去……”
绛仙哼一声,反问道:“谁说我要和你做朋友了?知道我的名字就算是朋友了?那当你的朋友也太容易了点。”
谢如恙咬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见弟弟心情不好,谢如许拍拍他的肩,道:“我认为绛仙姑娘只是喜欢说笑,并不是有心的,我当然不会怎么样。”
谢如恙闷闷道:“那也不能拿生死说笑啊……”
绛仙抱臂站在一边,谢如许突然转头看向她,对她颇有指向的微微一笑。
绛仙闭了闭眼,又想到自己还没拿回玉桂枝,不能和谢如恙闹掰,只好不情不愿道:“行了行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拿生死开玩笑了,好吗?”
生死这种东西在她眼里不过是输赢之间的筹码,赢了就活,输了就死,都是家常便饭,谁知道谢如恙对生死看得如此之重,只是说一句都不行。
没想到她第一次和别人道歉是因为这么无聊的小事……
谢如恙依旧愁眉不展,“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是是,是朋友。”绛仙顺从道。
谢如恙一下子笑开了,对着谢如许兴奋道:“是吧是吧,哥,这就是我的新朋友!”
绛仙扶额,暗道一声幼稚,真是不明白这人的情绪转变怎么能这么快。
“既然这样,那我今天就要晚一点回来了,我要带新朋友去街上逛逛,给她买些见面礼!”谢如恙笑得灿烂,谢如许也带着宠溺望向他,“好,都依你。那现在还要带人同去吗?”
谢如恙思索片刻,担心买得东西多了他一个人提不了,让姑娘家提着又不好意思,便点点头:“要!多要几个!”
绛仙立刻制止:“不用,我们两个人去就行了,别带其他人。”
带了其他人,她还怎么和谢如恙说玉桂枝的事情?
谢如恙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人多,麻烦。”绛仙随意道。
“可人多了……”不是更热闹,更好玩吗?
说到一半,谢如恙停了下来,他带朋友出去玩就得看朋友的意愿,若是绛仙实在不喜欢人跟着那两个人去也行,左右不过他多拎几件东西的事情。
于是,谢如恙与兄长告别后和绛仙一起轻装上路了。
绛仙本想着离开谢如许后就和谢如恙说玉桂枝的事情,没想到才刚走出几步,谢如恙就开始兴高采烈地向她介绍路边的东西,只要目之所及,无论是买糕点的小摊,还是路过的卖菜大爷,甚至是路边的狗都要介绍几句。
不单是介绍,还要告诉绛仙讲自己的亲身经历,就连什么时候在哪条街上因为什么事情以什么姿势摔了一跤有几个人看到了,都要说出来。
绛仙听得一阵窒息,咬牙切齿地问:“你说了这么多,不渴吗?”
此时,两人刚好经过一个名为“醉八仙”的酒楼,谢如恙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渴了啊,走走走我带你去醉八仙里坐坐,这里头的梨花白最好喝了!”
绛仙被扯着袖子拉进门,完全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谢如恙挑了个二楼视野开阔的地方坐定,随后唤来了店小二。
店小二热情地道:“哟,谢二公子又带新朋友来了?”
谢如恙点点头,“是啊,对了上两壶梨花白,再随便上几个菜。”
店小二应道:“好嘞。”
“等等。”绛仙叫住他,道,“我不喜欢喝酒,上白水就行。”
店小二有些纠结地看向谢如恙,谢如恙则摆摆手:“白水多无聊?除了酒这里还有其他东西的,你喜不喜欢甜的?还是酸的?”
眼见谢如恙又要问个不停,绛仙脑子直嗡嗡,只好道:“随便,除了酒其他什么都行。”
最终,在店小二的介绍下谢如恙敲定了桂花甜酪。
“之前就没有人嫌弃过你很吵吗?”绛仙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谢如恙当即点头:“有啊,但是我这人就是这样,一和朋友出门就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控制不住的。”
“他们不嫌弃你烦吗?”绛仙很认真地发问。
“有啊,他们都直说的,叫我不要吵。怎么你觉得我烦了?”谢如恙问。
绛仙真诚点头:“真的,挺烦的。”
“哦,那我控制一下自己。”谢如恙像是被一盆水浇灭的小火苗,顿时失去了热情。
等到菜上桌好一阵,他都没有再说话,楼下的台子上说书人正摇着扇子,吐沫横飞摇头晃脑地讲着故事: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遥远的昆仑山上住着一位神君,那神君乃是真龙化身,白衣飘飘,所到之处无不是鲜花遍地、绿草成荫,就连庄稼都能一夜长成。
只要他从山上轻轻往下望那么一眼,那目光所及的地方百年之内都是风调雨顺,百姓无病无灾、安居乐业……
绛仙打了一个哈欠,看向对面沉默着吃菜的谢如恙迟迟没有动筷。这突如其来地一阵沉默竟让她都有些不自在了。
她往窗外随便看了几眼,只见一家无人光顾的医馆边立这一块牌子,不少人围在牌子前指指点点些什么,旋即她随手一指,问谢如恙:“他们是在看什么?”
谢如恙闻声抬眼,放下了筷子看向绛仙指的那处,不过片刻,他便开始向绛仙解释:“那是通缉令。”
绛仙见他开口了,松了口气,随口一问:“通缉的是谁啊?”
谢如恙答道:“妖丹猎手,绛仙。”
“噗……”绛仙差点没把嘴里的水喷出来,又问一遍,“什么猎手?谁?”
谢如恙耐心答道:“妖丹猎手啊,你不知道吗?”
见绛仙一脸茫然,谢如恙的“满腹经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道:“那位妖丹猎手很有名的,强大、狂妄、桀骜不驯,只要和她有过交集的都人或妖,对她都是又惧又恨。从来没有人能近得了她身,没有人能抓得住她,只能在被洗劫一空后对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屋子大哭。最经典且广为流传的,还是树人庄一战!”
“据说那是因为绛仙名望太盛,那树人庄的庄主心生妒忌,想要把她给除掉,以正自己的威名,所以下放悬赏,只要有人能带着绛仙的首级到他面前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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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黄金万两,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可令人惊讶的是,第一个前去树人庄的,是一个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人……”
谢如恙一拍桌子,比楼下的说书人还要激动,他神秘地问:“你猜,那个人是谁?”
绛仙嘴角一扯,没有说话。
谢如恙催促道:“快猜呀!猜不到吧?”
他一副得逞的表情,继续道:“那人,就是绛仙本人!她一路杀进树人庄,满身是血的站在树人庄庄主面前,冷酷地说‘不是要我首级吗?我如今在此,你敢取吗?’,树人庄庄主当然不敌,惨死在绛仙剑下,当晚整个树人庄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绛仙扶扶脑袋,又摸摸鼻子,一只手竟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心中不由发问:这东西都是谁编出来唬人的?真实情况根本不是这个样子好吗!
那老贼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自己又没那个能力才想着用悬赏来杀了她,给得钱是越加越多,就是没有人接,直到最后她自己都心动了。
于是,她就去了。
悬赏令上说带着绛仙首级过去就能给钱,又没说必须得把脑袋割下来带过去啊?她把脑袋放在脖子上过去,有问题吗?完全没有问题!
谁知道那老贼说话不算数,她还没走到呢就先一步拉着自己的妻儿亲信跑了,只留下一庄子的老弱病残。人影都没见到,更别说给钱了。
而且她也不至于残忍到对老弱病残痛下杀手,所以在索要黄金无果后就把他们给遣散了。
一整件事下来,她可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怎么传着传着,传成这样了?
至此,谢如恙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他喝了一口酒后继续道:“这还不是她有名的全部原因,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作为妖丹猎手的她,本身就是一只妖!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类下手,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时至今日,这些依旧是个谜。”
谢如恙一时可惜,绛仙却突然问他:“我叫什么?”
谢如恙眨眨眼,答道:“绛仙啊。”
绛仙又问:“那你刚刚说的那个妖丹猎手叫什么?”
“绛仙啊。”
“那……”绛仙指了指楼下的通缉令又指指自己,“你就没想过,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妖丹猎手’吗?”
谢如恙又眨眨眼,摆摆手道:“不可能,哪有人会蠢到顶着通缉令到处跑?那也太狂妄……”
谢如恙顿住了,他看看楼下又看看对面的少女,怀疑道:“不能吧?那个绛仙……是妖啊?”
绛仙一摊手,“我不像吗?”
谢如恙忽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斩巨蛇、杀恶妖,还能单手拎着他飞来飞去。
这怎么着都不像凡人少女能做出来的事吧?!
“那,你是……妖?”谢如恙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嗯哼。”绛仙耸耸肩。
谢如恙深吸一口气,很快地往周围看了一圈,确认没人听到后才道:“那你得瞒好了,别被人发现!”
绛仙撑着脸,眉眼弯弯看向他:“怎么?我还怕他们杀我不成?……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下面的那张通缉令,是谁贴的呢?”
带着威胁意味的话传入耳中,谢如恙有些担心,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她不是为了杀你,没有恶意的,你别伤她!”
6. 沉尸
“没有恶意?”绛仙挑起一边眉毛,直勾勾盯着谢如恙问,“如今的世道,只要是个人都恨不得将妖碎尸万段、剥皮吃肉,你说没恶意就没恶意?你觉得我会信吗?”
谢如恙赶忙解释:“你可不要一杆子打死所有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说的那样对妖有偏见。比如我,我就没恶意,我不是还帮那个珠儿见她的情郎呢!”
“那我倒是要问问你。”绛仙弯起的眼中闪过几分危险的意味,“那个人通缉我是为了做什么?”
谢如恙又在四周看了一圈儿,做贼一样压低声音道:“她是想要你帮个忙。”
“帮忙?”绛仙跟着凑近,也学着他压低声音,问,“要我帮什么忙?非得用通缉这一招?”
谢如恙声音压得更低:“她需要妖丹,很多很多妖丹。至于为什么要通缉,那还不是因为你行踪不定,她就只能像上次树人庄一样引你出来。”
说完,谢如恙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纠结要不要说下去,但当他抬眼对上绛仙带着好奇的目光,便后还是忍不住道:“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身份使然,她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很你做交易。”
“身份?什么身份?”绛仙继续问。
谢如恙吞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做了个口型:“长公主。”
长公主,当今天子的亲姐姐。因为天子年岁太小又体弱多病,无法单独当朝理政,为防止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长公主时常伴其身侧,代理朝政。
可她,为什么需要妖丹呢?
绛仙眯着眼思索,难不成是想练什么邪功谋权篡位?
可是这个问题,谢如恙也解答不了,他只知道长公主需要妖丹,至于为什么需要那就是所谓“皇家秘闻”了,他当然没法子知道。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但我相信她的为人,她是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罔顾人伦的事情的。所以,你能不能帮她这个忙?”谢如恙问道。
“不知道。”绛仙回答的干脆,谢如恙疑惑这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她才继续道,“看我心情,我要是想帮,她想谋财害命、毁尸灭迹我也帮,要是我不想帮,那她就算有一万个理由,我都不会看她一眼。”
谢如恙失望地啊了一声,绛仙问:“你这么想让我帮她,她不会也是你朋友吧?”
出乎意料,谢如恙这次居然摇头了,表情还有些可惜:“长公主品行高洁,智慧过人又有爱民仁义之心,我当然想和她交朋友!可是,她似乎不太喜欢与旁人来往,再加上身份差距,我也不敢去和她说话。”
绛仙倒是奇怪了,问:“我也不喜欢和旁人来往,那你为什么老往我身边凑?”
谢如恙想当然地道:“那不一样!虽然你嘴上说着不想多管闲事,但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抵触别人接近你,可是她就不一样了,她的眼神里好像总是带着一丝疏离,让人不敢靠近。”
“疏离?”绛仙眼睛动了动,似乎想试试疏离是什么样的,可尝试了好几次都没什么感觉,只好抱起手臂,哼一声,“看来是我做得不够绝对,既然这样那我走好了。”
说着,绛仙起身就要走,谢如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爬起来拉住绛仙,道:“别走啊,饭还没吃完呢,不能浪费粮食!”
绛仙转过头,看着桌上剩了大半的菜很快又坐了回去。
再怎么样都不能饿着肚子走,先吃饱了再说。
虽然略有波折,但这顿饭也算是圆满的吃完了。
离开醉八仙后谢如恙突然一拍手掌,道:“对了,说到珠儿我还忘了件事。”
“什么事?”绛仙伸手遮了遮头顶的太阳,一般这个时候她就会找一棵光照充足的树,躺在树干上愉快地午睡。
谢如恙道:“我今天本来是想去看望珠儿的,见到你太兴奋了就给忘了,现在想起来了,不如我们就一起过去吧!”
“珠儿?你突然去看她做什么?”绛仙问。
谢如恙挠了挠头,有些扭捏地解释道:“昨天不是你说我不顾那狼王的劝阻帮她和情郎相会,日后定会害了他们吗?所以我就想尽我所能去帮帮忙。”
绛仙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谢如恙还真放在心上了,一时诧异。
也许是午后的阳光太过舒适,会使人丧失争辩的欲望,又或许是谢如恙这副兴致冲冲的样子让人不忍拒绝。她也没多说什么,跟在谢如恙身后一起往珠儿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谢如恙就一脸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道:“那就是珠儿家,珠儿和她丈夫人都很好的!我带你去看看。”
绛仙很想问一句在他眼里究竟有谁不好,但她还是忍住了,只是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道:“我不认识,你自己去。”
谢如恙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绛仙找了个有太阳的地方靠着,好像是在晒太阳。
暖洋洋的光洒在身上,她颇为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谢如恙顿了顿,随后眼珠一转,不再勉强她,转过身自己一个人敲开了珠儿家的门。
绛仙靠在墙上,被太阳晒得有些睁不开眼,耳边时不时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让她不由地打起了瞌睡。
没过多久,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她身边。
绛仙懒懒睁开一只眼,看到一张伶俐可爱的脸。
“您就是绛仙姑娘吧?”珠儿唇边带着腼腆的笑意,声音清脆。
绛仙这才睁眼看她,问:“有事?”
珠儿抿着唇将手中捧着的东西递上,道:“谢公子方才和我说了昨天夜里的事,多亏您出手相助才让我爹幸免于难,我心中万分感激却不知要如何报答您,只有这些亲手做的糖果子,算是一点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鼓鼓囊囊的油纸包被双手捧着,绛仙对上珠儿真诚的双眼一时有些不忍拒绝,只好伸手接过,颇为不自在地道了声谢。
珠儿唇边的笑意又添了几分,看得绛仙双颊有些微微发烫,直到珠儿离去好久都没有转凉的意思。
她单手托着油纸包,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脸,感受到一阵滚烫后深吸了一口气。
太阳太大了,一定是太阳太大了!
许是念及绛仙还在屋外等着,谢如恙也没有和珠儿聊太久,没有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同时珠儿和她的夫君也跟着出门送送谢如恙。
“多谢谢公子挂念,日后若是得空我定登门拜访。”书生拱手道。
谢如恙点着头,“好,到时候我一定要摆一桌子菜招待你们!”
绛仙踱步到他身边,上下的打量着这位“离经叛道”的书生:年纪不大,又是一副乖巧的长相,背上背着个比腰都宽的背篓,看样子就是个单手就能撂倒的弱书生。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一出人妖相恋的戏码,怕不是风月本子看多了,以为自己也是痴心一片的宁采臣?
再看看珠儿挽着他的手臂一脸羞赧的模样,绛仙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是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爱一个人爱到死去活来?十几年或几十年对着同一张脸,就不觉得烦吗?
“柳兄这是要去哪儿?为何背一个这么大的背篓?”谢如恙这才注意到书生背上的背篓。
书生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我这是要去城外护城河。”
“护城河?你去哪儿做什么?”谢如恙问。
书生有些诧异,问:“谢公子还不知近日城中发生的怪事?”
谢如恙一头雾水,“什么怪事?我还真不知道。”
因为要给兄长祈福,他在大觉寺里斋戒了近半个月,错过了坊间的传言,昨夜回来的时候又是晕着被下人带回来的,自然也没有发现护城河边的异像。
“前些日子,有人在护城河中捞出了好几具尸体,各个面若骷髅,浑身乌青,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掉了精气,吓人得很!这件事扰得城中百姓夜夜难安,找了不少捉妖师前来都束手无策。很快这件事就传到了宫里去,圣上便下旨派人日夜打捞,看护城河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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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其他尸体,亦或是什么线索之类的。”
书生愁眉不展地看向珠儿,继续道,“被指派打捞尸体的人中有我们隔壁的一位大哥,他家中无人,整日守在河边吃不上饭,珠儿就向每日午、晚去给他送些吃食。此事人人都认为是妖物所为,我担心以她的身份,日日前去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我就想自己去送,也省的她劳累。”
谢如恙闻言低着头思索了一阵儿,绛仙默默地后退几步,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般,问:“你不会又想热心帮忙吧?”
谢如恙抬头,双眼发亮地盯着绛仙。
绛仙果断转身就走,谢如恙赶忙和珠儿夫妇道了别,扯住绛仙的衣角跟着她。
“诶你别走啊,说真的若是真的有妖物在城中作恶很危险的!我们还是帮帮忙吧!”
绛仙冷酷拒绝,“要帮你自己帮,反正害不到我头上,别人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会害到我朋友身上啊!”谢如恙被绛仙拖着往前走。
绛仙道:“那也是你朋友,和我没关系!”
谢如恙苦苦哀求:“那你爱屋及乌,就当为了我。”
“为了你?我可没说我是你朋友,爱哪门子的乌?”绛仙依旧坚持。
“我们还不是朋友?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还聊了那么久,怎么就不算朋友了?”
突然,绛仙停了下来。
谢如恙以为自己的软磨硬泡有了效果,正要开口感谢却被绛仙捂住了嘴。
“怎么了?”谢如恙含糊不清道。
绛仙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看向不远处飘着酒招的方向。
谢如恙也好奇地朝那边看去,只见酒坊门前两个人正相对望着对方。
一坐一站,一老一少,一负剑一执酒,面面相觑。
老的那个谢如恙认识,正是醉八仙的那位说书人,姓李名良,至于年轻的那个……
他想了想,似乎有些眼熟。
思索的间隙,只听那李良不耐烦道:“你这小子怎么听不懂人说话?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可是我方才听您所讲,您应当认识那位昆仑神君才是。”白衣仙君一脸认真。
李良怒将酒坛子一搁,回道:“那是故事,故事你听得明白吗?我就是个说书的,要是真见过神仙我早腾云驾雾上天去了,还待在这儿干什么?等死啊?”
“若您未曾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又如何能说得那般真切?莫非您是哪位隐姓埋名、大隐于市的前辈,能否让晚生一睹您的真容?”
这下,李良是彻底被说烦了,他眉一横,脱口而出:“我是你爹。”
白衣仙君愣住了,半晌他才迟疑着开口:“抱歉,晚生只知家中有一位兄长,从未见过生父。若您当真是晚生之父,还请父亲告知兄长所在,以便晚生、不,孩儿确认。”
这下轮到李良哑口无言了,努力平复好心情后,站起身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不是你爹,你是我爹。”
“我?”白衣仙君一脸懵懂,认真解释道,“孩儿未曾有过心上人,也未曾破身,应当是没有子嗣的。”
李良被气笑了,“你还真他大爷的是我爹。”
白衣仙君解释的更认真了:“我当真未曾破身,这样是不会有子嗣的。”
谢如恙在一边看得一阵牙酸,赶忙冲上前去扶住快被气晕过去的李良,对白衣仙君解释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这位仁兄,他刚刚说的是骂人的话。”
“骂人?”白衣仙君又开始不解了,以为是谢如恙误会了,赶忙向他解释,“他方才是说‘他是我爹’,并没有骂人,还请公子不要污蔑这位前辈。”
谢如恙噎了一下,但还是耐心道:“是你误会了,刚刚那几句就是骂人的话。”
白衣仙君沉默了一会儿,用求知的眼神看向谢如恙:“那为何称自己是别人的爹就是骂人了?爹是什么很不好的东西吗?”
谢如恙:“……?”
7. 寻亲
谢如恙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向这位仙君解释清楚“我是你爹”为什么是用来骂人的话。
仙君懵懂地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对着谢如恙拱手道谢:“多谢公子解惑,在下长徽,不知公子姓名?”
谢如恙这才松了口气,乐呵呵地回道:“我叫谢如恙,不知长徽兄来汴京做什么?游玩?”
长徽垂眸,轻轻吐出两字:“寻亲。”
“寻亲?那敢情好啊,我在汴京城认识的人可多了,你且和我说说你那位亲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说不准我就能帮你找到了!”谢如恙热心肠地道。
此时,站在一旁很久没有开口的李良阴阳怪气道:“人家要找的是神仙,你要是想帮忙,你得上天!”
“神仙?”谢如恙看向长徽,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颇为为难的摸摸脑袋。
李良看着长徽啧啧两声:“我看这小子小时候被驴踢过脑子,长得人模狗样的,说起话来像个木头一样。”
长徽再次看向谢如恙,问:“这也是骂人的话吗?”
谢如恙硬生生扯出个笑,没急着解释,低头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后将它迅速塞给李良,打发他去买酒。
李良嗜酒如命,又天降横财自然是高高兴兴地拎着钱袋子去酒坊买酒了。
从源头解决了这个问题后,谢如恙才转身对长徽道:“我突然想起一个人,神神鬼鬼的事情他最在行,我可以帮你去问问他!”
“真的吗?”长徽露出感激的神色,郑重地鞠了一躬,“多谢谢公子。”
“不必客气,都是朋友嘛!”
每次接受到别人的谢意,谢如恙就觉得自己又长高了几分。
“诶对了。”这时谢如恙忽的想起绛仙被自己晾在一边许久了,于是转身在人群中寻找绛仙的身影,见她正迈着大步要往反方向走便立刻开口叫住:“阿绛,走反了!”
谢如恙的声音极大,以至于街上不少人都转过头看向他的方向,而在人群中闷头往回走的绛仙在此刻就显得格外显眼,让她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僵持许久,绛仙还是认命般的走了回去,在长徽开口前先一步打断,道:“我真的没见过你说的那个什么神君,别问了。”
谢如恙一拍脑袋,这才想起长徽为什么眼熟了,原来他就是昨夜出手相助的那位白衣神仙啊!
长徽带着失落,抿唇道:“多谢。”
至此,绛仙才看向让她当众出丑的谢如恙,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质问他:“你叫的是个什么称呼?恶心死了。”
谢如恙有些委屈,捂着脑袋解释:“我这不是怕你的身份被人发现嘛!再说了,朋友之间有个爱称怎么了?”
绛仙懒得再说什么,抱起手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竟然你答应了要帮他找亲人,那沉尸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我走了,你们两个慢慢玩。”
闻言,长徽蹙起眉,问:“沉尸?”
谢如恙向他讲述了护城河沉尸的怪事后,他低头思忖片刻,道:“沉尸之事关乎百姓安危,相比我的私事更为重要一些,二位还是先解决此事,寻亲一事不急的。”
说罢,他微微俯身:“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也可以略尽微薄之力。”
见长徽转身要走,谢如恙忙道:“长徽兄留步!既然你也有此意,那我们一起行动如何?人多力量大,我就不信我们揪不出这只作祟的小妖!”
绛仙正好借此机会脱身:“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志同道合的热心肠就一起去吧,我先走了。”
“诶!”谢如恙正要开口叫住,没想到这次绛仙溜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见此,长徽垂眸道歉:“抱歉。”
谢如恙不明所以:“你道歉做什么?”
“许是我的出现使得绛仙姑娘不悦,她才不愿留下的。”
高大挺拔的男人在此刻竟显出几分做错事的孩童模样,谢如恙拍拍他的肩,冲他一笑:“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绛人很好的,只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不去可能就是因为走累了想休息,和你没关系的。”
长徽这才露出一丝笑意,道:“如此便好。”他发自内心的赞道,“能得此般交心的挚友,实属人生幸事。”
“那当然了!”谢如恙骄傲的挺起胸膛,顺手揽住长徽的肩膀,开朗道:“现在你也是我朋友了!”
长徽微微怔住,道:“朋友?”
停了半晌,他唇角又带上了些笑意,郑重地道,“谢谢。”
“你怎么又开始道谢了?”谢如恙觉得这人很是奇怪,有时候语出惊人有时候又过分的礼貌,看起来还真像是从哪座仙山上下山,不谙世事的神仙。
“说来惭愧,虽然我在外游历许久,但从未有人愿意与我做朋友。”长徽垂下眼,长睫的阴影洒在眼下,显得有些落寞。
“啊?”谢如恙颇为同情地看着他,一个人离家在外,没有亲人又交不到朋友,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在他那里都能算作是天崩地裂的程度了。
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谢如恙心中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对着长徽一拍胸脯,道:“你放心,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我也一定会帮你找到亲人的!”
长徽从未与旁人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一时怔住。很快,他就回抱住谢如恙,对他点点头:“好。”
“对了,沉尸之事我们先从哪里查起?我对汴京还不太熟悉。”
“嗯……”谢如恙摸着下巴思忖片刻,道,“既然是从护城河里发现的,那我们就先去护城河看看吧!”
“好。”长徽应道。
……
客栈内,绛仙撑着脸看着桌上放着的油纸包,油光盈盈的糖油果子挤在一起,不少都变了形状。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谢如许那个转瞬即逝的眼神,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为什么会那样看自己呢?难不成自己真的见过他,只是忘记了?
不可能啊,她逃出白玉京不过两年,她怎么会连两年之内的事情都记不清呢?
越想越奇怪,越想越难受,干脆不想!她重重地拍了拍双颊,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捻起一颗糖油果子放进嘴里,她又开始思索玉桂枝的事情。
要怎么样才能把玉桂枝拿出来呢?这样不得其法地跟着谢如恙瞎逛也不是个办法,可不跟着他又怕被别人给抢先了,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又拿了一颗糖油果子塞进嘴里,双颊被撑得鼓起,像是一只呆愣愣的金鱼。
忽然,她脑内灵光一闪:或许那位神秘的雇主会有办法解决?
很快,她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干净的黄纸,割破指尖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半晌后拿着它走到窗边。
打开窗户,将符纸燃尽,一道亮着红光的萤火乘风穿过窗户,然后渐渐飘向天际,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绛仙盯着萤火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希望那位雇主能收到她的传信。
口中糖油果子的甜味还未散去,绛仙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发呆。
谢如恙非要去查沉尸也不怕把自己给赔进去。
那长徽又呆里呆气,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她猛得一拍手掌,想到要是谢如恙出事了,她的玉桂枝拿不回来怎么办?
念此,绛仙认命般叹了口气,轻盈跃下窗沿,打算去找谢如恙和长徽两人看看情况,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也能及时应对。
此时此刻,城门外。
谢如恙面对鬼影重重的树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长徽兄,这里真的有妖气吗?”
长徽面色凝重,“有。”
“在哪边?你能感受到吗?”谢如恙又问。
长徽往左前方一指,道:“那边。”
“那你怎么不动啊?”谢如恙死死抱住长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长徽低头,看着被吓倒在地的谢如恙,斟酌片刻后道:“谢公子能否先起来?你抱着我的腿,我动不了。”
谢如恙尴尬一笑,刚刚松开几分又感受到背后传来一阵凉意,好像有什么冰冰凉凉、软趴趴的东西正趴在他的后脖颈上。
他霎时汗毛竖立,手抱得更紧了,甚至连说话都结巴起来:“长、长徽兄,救……救命啊!有妖怪,有妖怪……”
长徽闻言转头,只见谢如恙脖颈上正爬着一条小蛇。他伸手干脆利落地将蛇扔到一边,道:“是条蛇,现在没有了。”
察觉到脖颈上的束缚消失,谢如恙这才扶着长徽缓缓站起身,腿刚刚伸直,他正准备活动活动发麻的胳膊,林中突然又响起一道短促且撕心裂肺的叫声,差点吓得他坐回地上去。
长徽拧眉,将谢如恙扶正后道:“走。”
话音刚落,长徽就向前冲去,谢如恙被甩在身后,连忙喊道:“别走啊长徽兄,等等我,我怕!”
循着声音,两人前后脚停在一个凉亭前。
亭内,一位女子衣衫半解,露出雪白的双肩和一截藕臂,只是她背对着两人,他们看不清这名女子的脸。
谢如恙捂住双眼,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长徽握紧了手中的琼英剑,死死盯着那女子的背影。
女子似乎感受到了来人的视线,缓缓地侧过身来,看向那道视线的主人。随着她的动作露出来的,还有躺在她腿上的男人,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双眼迷离,双唇微张,呼吸也格外的急促。
谢如恙从指缝里看到了这一幕,美人娇面,如葱如玉的手指搭上红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鼻翼间时刻萦绕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异香。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一心只想着往女子的方向走,什么妖邪沉身通通都忘得一干二净。
长徽见势不对,拔出琼英剑拦在谢如恙身前,“她是妖,莫要被她迷惑。”
谢如恙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也看不到横在胸前的剑,只是面露微笑,一个劲地往剑上撞。
长徽定下心神,掐了个诀后将手挡在谢如恙眼前。等长徽的手移开,谢如恙便发现面前的场景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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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了,异香变成了混合着血腥味道的臭味,以及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女子此刻竟变成了长满长毛的狐狸头!
他大叫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长徽见他脱离幻象,提剑上前,将那狐妖逼退到几里之外。
谢如恙回过神来后趁着这个机会爬起来,赶忙前去查看那个男人的情况。可那男人早已没了气息,映入他眼帘的也不过是一架干枯的骷髅,与护城河中捞出来的尸体一模一样。
看周围散落的柴火,谢如恙猜想这男人本是山中的樵夫,却意外被狐妖蛊惑,丢掉了性命。万般可惜之下,他只能帮这位可怜的樵夫合上双眼。
另一边,长徽和狐妖的缠斗还未分出胜负,但很明显狐妖早已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狐妖眼珠一转,躲开长徽的一击后直直向着坐在地上的谢如恙袭来。
谢如恙怀里抱着樵夫的尸体连起身都困难,更别说要快速反应后躲开这一击。
等长徽回头时,狐妖已经到了谢如恙的几寸之外。
“当心!”长徽喊道。
尖锐如刀锋的指甲停在谢如恙眼前,他已经被吓得呆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狐妖离自己越来越近。
糟了……
长徽心中暗道不妙,可下一瞬就见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挡在谢如恙和狐妖之间。
尖锐刺耳的狐狸叫声和几乎照彻天际的红光同时迸发喷涌,长徽和谢如恙都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红光消失后,绛仙诧异的看向手中的剑,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她分明只是想帮谢如恙挡一击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长徽喊道:“她逃了!”
绛仙立刻回神,确定狐妖离开的方向后,对长徽道:“把谢如恙带上。”随后,飞身而起,追着狐妖往城门方向奔去。
这狐妖一路逃窜到城内,几乎在城内东南西北几个方位都走了一遍。
绛仙跟在她身后,一开始还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但很快就意识到它是在迷惑自己,它的藏身之处就在城内的某个地方!
长徽来得勉强算是及时,绛仙与他对视一眼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一前一后,包抄,让它无处可逃!
可就在这时,一声啼叫打乱了两人的计划。
长徽抬头,看着东方渐渐涌上的橙黄,惊道:“不好!”
“什么?”绛仙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狐妖就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透明,直到最后彻底消失在她眼前,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绛仙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看向长徽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长徽跃下屋檐来到绛仙身边,谢如恙也在这个时候赶到。
三人并排而立,长徽解释道:“一开始我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城中发生了怪事我却感受不到一丝妖气,方才与它交手的时候我才明白是因为什么。”
“少卖关子。”绛仙催促道。
长徽神色严肃:“因为它是妖又非妖,它只是妖的灵体,没有妖的身形。灵体可以附身在人的身上,用人的身体活动。只要得到了身体主人的允许,附身期间是很难被发现的。”
“所以,那狐妖是附身在人的身上藏在城中的?怪不得那些捉妖人找不到它呢!”谢如恙了然,随后又奇怪道,“那为何天一亮它就消失了?”
长徽面露难色,“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
“这么说,这城中有人在用自己的身体养一只妖孽咯?”绛仙挑挑眉,“灵体附身,啖其血肉,谁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长徽也不得而知,转而提议:“妖气既然是在这里消失的,那我们就近查探一番,或许会有线索。”
“行吧,那我们找一找。”绛仙随意应了一句,转头看到托着下巴思考的谢如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干什么呢?”
谢如恙犯起嘀咕:“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眼熟?”长徽问。
“不会又是你哪个朋友的家吧?”绛仙猜测。
谢如恙仔细看了一圈后得出结论:“还真是!只不过这是人家的后门。”
长徽又道:“既然谢公子认识,那我们就直接敲开门问一问吧。”
说罢,他转身朝着那两扇漆黑的门走去。
敲开门,门后的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厮,许是他也没想到会有人敲后门,权当是前来要饭的乞丐,赶鸟似的道:“去去去,没饭给你吃。”
长徽道:“你误会了,我们有要事相告。”
小厮看清楚面前这人不是乞丐后,稍稍认真了些,问:“要事?什么要事?”
长徽沉下眸子,道:“你家中或许有妖。”
小厮沉默了一会,怒骂道:“你家才有妖呢,你全家都是妖!真是晦气死了,大早上遇到个莫名其妙的神棍,我呸!”
小厮怒骂着把门关上,只留站在门外一脸懵然的长徽。
不远处,绛仙抱臂转身,谢如恙低头扶额,没有一个人说话。
此时,已然天光大亮。
8. 对峙
天大亮,想要循着妖气找到那只狐妖就更麻烦、更难办到了。
三人也只是在周围找了一圈,确认无果后就打算分道扬镳,下次再探。
临离开,谢如恙突然叫住了向着相反方向走去的两人,提议道:“你们既然都打算去找客栈,那不如来我家住,我家客房空着,不收你们的钱。”
长徽只思忖片刻后很快点头应下了。
绛仙则是考虑了好一段时间。昨夜刚向雇主去了消息,还没有任何回信。此时借住在谢如恙家里也不失一个好办法,一来能光明正大地看着他,以免出了什么岔子,玉桂枝拿不回来,二来也方便得到消息后随时做出应对。
以及……
不知怎的,绛仙竟又想起了那个叫谢如许的人,若是借住在谢如恙家里也能打探打探那人的底细,解开心中的疑惑。
于是,在谢如恙满怀期冀的目光下,绛仙点了点头,道:“好,那走吧。”
回到谢府,谢如恙一路带着两人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绛仙就惊了一下:
谢如恙房间的博古架上没什么古籍经文,有的全是奇闻轶事、风月话本,墙上几乎挂满了名家字画,桌上的玉器、木雕之类的小玩意让人应接不暇。
小小一个房间竟能让来人生出一种“雅俗共赏”的感觉。
绛仙随手拿起一只草编的小蚱蜢打量,谢如恙连忙上前护住,道:“这个可是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哥哥送的,后来他搬了家,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可不能弄坏。”
闻言,长徽默默收回了想要触摸玉瓶的手,怕这也是谢如恙哪个无法相见的朋友赠予他的。
绛仙慢慢把蚱蜢放下,扯了扯嘴角:“你这屋子也太乱了吧?就没人帮你收拾收拾?”
谢如恙随手拿了把折扇扇着,道:“我这叫乱中有序!这些东西看着乱,但每样东西放在哪里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不信你问问,我立刻就能给你找出来!要是被别人收拾一遍,我可就找不到了。”
“我哪知道你有什么东西?”
绛仙生怕自己多问几句谢如恙就要把这屋子里的东西都介绍一遍,转而道:“那只狐妖的事情我们还管不管了?”
谢如恙一拍手掌,道:“管,当然管!”
他将两人拉到圆桌旁,自信道:“既然只有晚上才能感受到妖气,那我们今日黄昏时就去刚刚那地方守着,看看到了晚上那妖气从哪里飘出来,怎么样?”
绛仙支着下巴,“我随意。”
长徽认真道:“好办法。”
“好!”谢如恙踌躇满志地应了一声后场面陷入了近乎诡异的沉默。
他挠挠头,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以至于现在都没话可说了。
“对了。”谢如恙一拍脑袋,“我好像记得,那天晚上在大觉寺后山有个什么东西被我吃进肚子了?你们还记得吗?”
说到这个,其余两人的脸色都齐齐一变。
“你是说蟾宫桂?”长徽又确认一遍,“你把蟾宫桂吞下去了?”
谢如恙懵然:“是啊。”见长徽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他心里也打起鼓来,担忧道,“吞下去会怎么样?会死吗?”
长徽摇头,“这个倒是不会,但是……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蟾宫桂?”
谢如恙看向绛仙,长徽也跟着转头。突然被两个人注视,绛仙颇为不自在地放下了手,道:“那座塔里。”
“你为何要找蟾宫桂?你可知那是一件宝物?”
“当然是有人要买了,至于是宝物还是废物,能赚钱就行,我不关心。”
长徽看了她半晌,斟酌着问:“那,你可知是谁要买?”
“我凭什么告诉你们?”绛仙往后一靠,看向长徽的眼神中带上了审视,“你说,那东西叫蟾宫桂?你很了解?”
“嗯。”长徽点头,“蓬莱果、蟾宫桂、昆仑玉、玄武鳞、帝王心,各占东南西北中五处,相互依存,相互吸引,只要一方出现其余四方便会接连出现,若是五者齐聚威力极大,不是大盛就是大祸。”
谢如恙顿觉不妙,摇着扇子的手都开始发抖:“那我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你们可得保护我啊……”
长徽投以安慰的眼神,道:“谢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不是我们,是你。我可没说我会帮忙,我只想拿回玉桂枝,其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与我无关。”绛仙淡淡道。
“绛仙姑娘,若是当真到了大祸临头的那日,你我都无法幸免。”
绛仙却道:“不能幸免就不能幸免呗,大不了一死,谁爱当英雄谁去当,反正我不当。”
“绛仙姑娘……”
长徽还想劝几句,却被谢如恙打断:“那我能不能多吃点东西,然后把这个东西给拉……”
“不可以!”
“万万不可!”
刚刚还因为“大祸”僵持的两人在此刻想法异常的统一。
谢如恙被迫闭了嘴,心中凄惨。
不能拉出来,难道还要刨开他的肚子吗?可他不敢说,他怕绛仙真的想这么做。
“这么说那晚你也是冲着这个蟾宫桂来的?”谢如恙问。
“这倒不是。”长徽解释道,“我是跟着绛仙姑娘来的,她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我只在兄长身上感受到过,所以我才猜测她是否见到过我兄长,结果……”
长徽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见此,谢如恙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问道:“那你兄长样貌如何?常穿什么样的衣服?叫什么名字?多说一些,找到的可能也就更大一些。”
“他的样子应该和我差不多,穿什么样的衣服……”
长徽抬起头,一双桃花似的眸子中带上了些许茫然,此刻他才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他好像不记得了……
兄长的模样,衣裳的颜色,还有名字……统统都不记得了。
八百年似乎太久了,久到他忘记了有关兄长的所有,这些年来竟然只是靠着一个念头支撑他继续找下去。
他痛苦地捂住脸,声音颤抖:“对不起,时间太久了,我真的记不清了……”
绛仙一挑眉,“不记得怎么找?总不能去街上叫几声,应你的就是你兄长了?”
话音刚落,绛仙便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眼神瞬间变得狠厉,下意识地握住来人的腕子用力捏紧,想要将他的骨头捏断。
一回头,却对上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哥!”谢如恙惊喜地站起身,“你怎么来啦?”
长徽也跟着抬眼,看向面前这位面色如雪的公子。
谢如许轻笑:“我听下人们说你带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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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就想着给你送些吃食招待客人。不过你也是,昨日说得好好的很快就回来,最后却一夜未归,我可是担心坏了。”
面对毫无怒意的质问,谢如恙也只是笑着解释昨夜发生的事情。
说到昨夜遇见狐妖摄魂又险些遇难时,谢如许俊眉蹙起,面露担忧,直到谢如恙说起绛仙在危急时刻相救后,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谢如许眉间舒展开来,垂眸看向绛仙:“绛仙姑娘多次相救,谢某不甚感激,如今绛仙姑娘于府中借住,谢某定以礼相待,只要姑娘需要,谢府必定会满足。”
绛仙死死盯着他很久,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目光灼灼好像要把他盯穿,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她敢确定面前的这个人一定有问题,暂且不说初见时的眼神,就是刚刚她握住他手腕的力度就足以让一个普通男人撕心裂肺地叫上一声了,可是他脸上却看不到半分感到疼痛的表情。
“随手而已,不必多谢。”说着,绛仙将手又收紧了几分,谢如许脸上依旧轻松,甚至还对着长徽笑道:“也要多谢长徽公子相助,谢府必会助您寻回亲人。”
长徽颔首,道:“多谢。”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攒些力气晚上再去探查。”谢如恙收起扇子,长徽也跟着点头。
谢如许笑着看向弟弟,“西侧厢房我已命人打理好,就劳烦阿恙带着长徽公子过去了。”
谢如恙欣然同意,和长徽前后脚出了门,屋内便只余下谢如许和绛仙两人。
“那便由我来带绛仙姑娘去厢房吧。”谢如许笑道。
绛仙歪了歪头,一副任你八方来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反问道:“你不疼?”
“不疼,绛仙姑娘握了这么久,累了吧?可要缓一缓?”
绛仙懒得和他打哑谜,开门见山道:“现在没有别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绛仙姑娘忘了?在下是汴京谢家长子,谢如许。”谢如许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绛仙不想和他耗下去,下一刻玉剑便从袖中飞出,直直冲着谢如许刺去。
她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不能接她这一剑。
谢如许的反应很快,动作也没有半点病弱公子的样子,转身间就出了房门。
他站在院中,发间的素银簪在日头的照耀下微微闪着光,他道:“屋内都是阿恙心爱的东西,若是损坏了什么,他可是要闹了。”
绛仙提剑追出,谢如许唇边的笑意又加深几分:“好在我提前将阿恙院子里的仆从支开,否则绛仙姑娘就要为如何向阿恙解释头疼了。”
“你还是想想你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的身份吧!”
一阵急风掠过,谢如许负手站在院中,竟是和院中那棵流苏树有些许相似。
剑尖停在他眼前三寸,绛仙拧眉问:“你怎么不躲?”
“好剑,不知给它取了什么样的名字?”谢如许指尖轻轻抚上玉剑,绛仙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好像指尖触碰的不是剑而是她的脊背一样。
“脏手拿开!”说着,绛仙猛得往下一劈。
“呲”的一声,苏绣绣成的下摆就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谢如许低头看了一眼,眼中可惜又无奈,就是没有半点怒气:
“绛仙姑娘啊,这衣裳布料可是很珍贵的。”
9. 怀疑
绛仙眯起眼,再次将剑对准对方的咽喉,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说!”
谢如许慢条斯理地顺好衣裳,垂眸看了玉剑一眼,随后带着笑意缓缓向她走近。
冰凉的剑尖抵上喉头,他竟也没有半点退意,反倒是绛仙被他这一动作给惊到了,不由后退了几步。
“你……”
谢如许柔声问:“既然不愿相信,何不出手一探究竟呢?”
绛仙还真没见过向他这样上赶着找死的,百般思索下深吸一口气,随后放下了手。
见她将玉剑收起,谢如许又问:“为何不刺?”
绛仙抱起手臂,轻飘飘地道:“我可不想因为你被那张狗皮膏药缠上。”
“狗皮膏药”说的自然就是谢如恙了,她前来就单单是为了玉桂枝,拿到玉桂枝她就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都和她没关系了,何必要多添一条人命?再说,她本就不是爱追根究底的性子,面前这人的身份是正是邪是敌是友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就算要害人也害不到她头上,自然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
听到绛仙对自己弟弟的称呼,谢如许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解释道:“阿恙虽然有些吵闹,但心地善良,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少说些肉麻的话,不是要带我去客房休息吗?带路。”绛仙道。
闻言,谢如许轻轻笑了一声,对着绛仙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好在虽然谢如许对她的态度暧昧,但也算是注意分寸,送她到客房后没有多留,叮嘱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去。
绛仙见他快要走出院门,正要把房门关上,却见他又忽然转身。
绛仙语气不善:“你又要干什么?”
谢如许轻笑:“下次再见的时候,你可以告诉我你为那把剑取了什么名字吗?”
绛仙没有回答,砰的一声关上门,传到谢如许耳边的只有一缕疾风。
透过缝隙,绛仙看到谢如许垂下头在院门口站了很久后才彻底离开。
“莫名其妙。”
绛仙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心想要快些拿回玉桂枝好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才来到汴京两日见到的人就一个比一个奇怪,真不敢想要是在这里待得时间久了会不会遇到更奇怪的人,更麻烦的事。
想着,她也就这样睡去,不过她的睡眠很浅,在距离黄昏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来到门口不久,她就见长徽也缓步走来,而提出这个想法的谢如恙却迟迟没有现身,直到天边渐渐泛起昏黄的光晕,他才提着衣摆小跑过来。
绛仙颇为无奈地说了他几句,随后三人就朝着那狐妖最后消失的地方走去。
黄昏,不少人都结束一日的劳作踏上了回家的路,正巧三人蹲守的街角旁就是一片住房,来来往往,摩肩接踵。谢如恙这个人一到人多的地方就兴奋,更别说还都是他认识的人了。
所以,每过一小会儿就能听到他的声音,什么王大娘今天又买了什么菜、张大爷的雀儿又长胖了一点、哪位姐姐的胭脂涂得好、谁家小孩又长高了几分之类。
总之,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路过,他都能聊上几句,更让绛仙不能理解的是那些被叫住的人竟然也愿意笑呵呵地回应攀谈。
他们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即使是这样谢如恙还是不过瘾,看着街边摆着小桌子打牌的大爷们,他也要哒哒地跑过去看上片刻,时而拍手彩时而摇头可惜,若是遇到自己没见过的玩法还要新奇的让别人讲讲,随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绛仙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根上,看着谢如恙像是蝴蝶一样飞来飞去,脑袋都晕了。
她把额头抵在树干上,不愿再看谢如恙。长徽坐在他不远处,看着谢如恙和其他人的笑脸,眼底有些羡慕。
直到天渐渐黑下去,那些大爷们准备收起桌子离开了,谢如恙才又哒哒地走回来。
“我说,你不是来干正事的吗?”绛仙问。
谢如恙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道:“是啊,可是与其在这儿干等着不如和朋友聊聊天,有花堪折直须折,有话要讲就要讲啊!”
“这里的所有人你都认识?他们都是你的朋友?”绛仙不可置信道。
谢如恙一脸开朗:“不是啊,有些是我刚刚才认识的。”
长徽微微垂下眼,发自内心地赞叹道:“谢公子还真是会交朋友!”
“交朋友很简单的,你一句我一句,一次两次不就成了?”
说罢,他揽住长徽的肩膀,道:“长徽兄放心,日后你也会和我一样有很多朋友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冷落了绛仙,他拍拍长徽的背后又伸手去揽绛仙,没想到对方却突然起身,让他揽了个空。
绛仙甩甩衣摆,道:“干正事吧,聊来聊去聊些没用的。”
天彻底暗了下来,谢如恙的表情也终于严肃了些许。
长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罗盘,口中念念有词,不过片刻那罗盘上的指针就动了起来,迅速地转了几圈后在一个方向停住了。
谢如恙顺着那指针的方向看去,正是一条宽阔的巷子,他兴奋道:“这个方向,快走吧!”
三人跟着罗盘的指引往前走,直到指针指向一座宅子后彻底不再转动。
“卢府?”长徽念出头顶牌匾上的两个字,谢如恙惊讶道:“真的是这儿?”
“白天走后门,现在追到前门了。”绛仙打量着面前这座宅子,虽然阔气不比谢府,但也算是这一片宅子中的佼佼者了。
“那就是说你的这位朋友在家中豢养妖物,还放她出去害人?”
谢如恙矢口否认:“不会的!玉田兄淡泊明志、为官清廉,不会做出这般龌龊的事情的!”
绛仙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像是要把他给打醒:“是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知有多少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人在背后干些不为人知的恶心勾当?”
谢如恙吃痛的皱眉,揉揉自己的肩膀,还是不愿意相信,“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确定玉田兄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多说无益,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说着,长徽收起罗盘就要去敲门,谢如恙连忙拦下,生怕他又像白日那样被人驱赶。
“我与玉田兄熟识,我去就好,你稍候你稍候。”
谢如恙敲开门,这次开门的是一位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汉子,可在见到谢如恙后竟也是露出了个笑:“谢二公子?您可是又寻到了什么名家字画,来邀我家大人共赏?正巧,我家大人此刻就在家中,我带您进去。”
谢如恙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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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侧身露出自己身后的二人,对那汉子道:“这次是有正事,劳烦大哥向玉田兄通报,我需带我这两位朋友进去。”
汉子看都没看绛仙和长徽一眼,笑眯眯地道:“谢二公子的朋友还通报什么?请进去吧!”
谢如恙对着汉子拱了拱手,招呼身后两人进了卢府。
谢如恙对这宅邸的熟悉程度无异于自家宅子,一路上他还向两人介绍了这宅子的主人,崇文院昭文馆的大学士,卢玉田。
此人从书香门第出生,官途坦荡,一路顺遂,为人也是清正有礼,喜好诗书字画之类的风雅物什,因此和谢如恙也颇有交情。
“谢兄!”
卢玉田许是从下人那里得到了消息,先一步迎了出来,“谢兄前来为何不提前说一声?也好让我准备些东西好招待诸位朋友。”
谢如恙摆摆手,道:“不用,我们这次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哦?何事如此要紧?”卢玉田环顾四周,对绛仙和长徽点头示意后道,“既如此,那就请各位借一步说话。”
进了屋子,关上门,谢如恙才道:“玉田兄可知近日闹得纷纷扬扬的沉尸一事?”
卢玉田久居朝堂,自然也是聪明人,见谢如恙这般神神秘秘地带人过来也是很快明白了缘由,敛眉问道:“谢兄深夜前来,莫不是此事与我有关?”
谢如恙点头。
绛仙依旧怀疑卢玉田和狐妖有染,可还没来得及提醒谢如恙就见他对着卢玉田没有半点保留地全盘托出。
听了谢如恙的话,卢玉田顿时眉头紧锁:“你是说那狐妖就藏在我家中?”
“正是如此,你家中可有什么异常?”谢如恙问。
卢玉田仔细想了想后摇头:“可我从未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谢兄确定没有看错?”
长徽上前道:“罗盘不会有误,那妖物正是在此处。”
卢玉田看向长徽手中的罗盘,问:“那这罗盘能否指向狐妖的具体位置?”
“很抱歉,这罗盘只能指出大体方位,而且那狐妖附在活人身上,我也无法一眼看出。”长徽的表情非常愧疚,好像伤人的不是狐妖而是他一样。
“仙长不必道歉,待我将府中所有人叫出,让您一一查看个明白。”
话音刚落,卢玉田行礼告辞,往屋外走去。
绛仙就站在门边不远,和卢玉田擦肩而过的时候嗅到了他身上一丝隐隐约约的妖气。
“他身上有妖气。”绛仙冷冷道。
“若是狐妖藏在他府中,那他沾上妖气也理所应当啊!”谢如恙替好友辩解,绛仙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你就这么信他?若是他骗你呢?”
绛仙不明白,分明对方也在嫌疑人之列,为什么谢如恙就可以毫无保留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他就全然不怕对方所作所为都是在骗他吗?
谢如恙对上绛仙的眼睛,极其认真地道:“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如果有一天你被别人误会,我也会相信你的。”
“用不着,我自己有手有脚,能自己找出证据,再说了,我也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说罢,绛仙转身离去,鲜红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谢如恙和长徽面面相觑,半晌,谢如恙有些复杂地道:“她似乎总是在怀疑别人呢。”
10. 冤屈
虽然卢玉田出生世家,但住在这府上的却只有三口人,他、他的妻子,以及他的一房妾室,除此之外的就只剩些丫鬟小厮书童了。
发妻卢夫人自然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长发挽起,眸中带着点点柔光,挽着卢玉田的手臂站在他身边,一俊逸一秀丽,看起来甚是相配。
妾室则是被丫鬟挽着站在一边,唇红齿白、眉目含情,看年龄应该要比发妻年纪小些。
下人们整齐地站成一排,长徽一个一个检查过去。
绛仙的眼神则在卢玉田和妻妾之间流转,小声问谢如恙:“你不是说卢玉田和他的妻子甚是恩爱吗?那妾室又是怎么回事?”
谢如恙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才堪堪憋出一句:“恩爱是恩爱,但其他的……”
想了很久,他才憋出来一句:“玉田兄人不错,除了有些风流。”
绛仙嗤笑一声,也没有再问。
风流?左不过是男人喜新厌旧,年少情深抵不过年轻貌美罢了。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谢如恙见长徽停下赶忙问道。
长徽摇头:“没有什么异常。”
“莫非是仙长罗盘出了问题?”卢玉田问。
长徽却毅然否定:“不可能,此罗盘为昆仑神木所制,不可能有错,府上可还有其他人?”
“全府上下都在这里了。”
闻言,绛仙道:“全府上下确实都在这里了,可你好像没有查完吧?”
她语气随意,目光却格外的锐利,在卢玉田和他的妻妾身上看了一眼,竟是让他们不由起了一层薄汗。
“这位姑娘说笑了,我和妹妹都是妇道人家,哪儿懂这些?”
卢夫人开口,一旁的小夫人也跟着应和。
卢玉田眸中暗了一瞬,对长徽道:“仙长若是不放心,大可查验一番。”
长徽点头,走近了些许,道:“冒犯。”
可奇怪的是,这两人身上也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一丝妖气都没有。
这么一番查验下来,这府中唯一带了妖气的竟然只有卢玉田一人,但长徽看得出来,卢玉田绝对没有被狐妖附体,那他身上的妖气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带着疑惑,长徽走到绛仙身边,对她摇了摇头。
绛仙则绕过长徽,径直走向卢玉田的妾室。她负手站在小夫人面前,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对方,眼底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她问:“你真的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小夫人被盯得发毛,手心不由起了一层汗,只能紧紧攥着身边丫鬟的袖子,结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真的?”绛仙又问一遍,可那小夫人还是一样的回答。
绛仙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一转身,摊手道:“那就没有吧。”
谢如恙长叹一口气,失望道:“难道今晚还是一无所获?”
长徽则是看着手中的罗盘发愣,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任何线索,三人也不便留在府上。谢如恙和卢玉田寒暄几句后,卢玉田就派人送他们出门的。
出了府门,走了没几步长徽才惊觉:“不对!”
谢如恙也跟着停下脚步,问:“什么不对?”
“漏了一个人。”长徽拧眉。
“漏了一个?哪一个?”谢如恙仔细想了想,究竟漏了哪一个。
长徽深吸一口气,不由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
方才他查验卢玉田妻妾是因为他认为卢府中的下人们都被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才将目光对准了府中的三位“主人”,可是现在一想,他真的把府中的下人都查遍了吗?
并没有,还有一个人没有查过!
那个一直跟在小夫人身边的,那位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小丫鬟!
她站在小夫人身边,自己竟是把她给忘了。
“我们……”
长徽立刻转过身,却又一次顿住了,他诧异道:“绛仙呢?”
谢如恙此时才发现,自从进入卢府后一直跟在两人身后沉默不语的绛仙,不见了?
……
与此同时,卢府偏房之内。
小夫人坐在妆台前,镜中的那张娇面似乎愁眉不展。
坐了一会儿,她眉眼间也沾染上了几分倦意,正准备褪下珠钗去休息,可却突然在镜中看到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闯入。
珠钗滑落,流苏被搭在桌沿上与桌子碰撞,发出一阵不算刺耳的声响,可就是这样细微的声响,对她来说却犹如挠心的爪子一般折磨着她。
她僵硬地转过身,只见一位红衣少女正翘腿坐在桌子上,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那两条鲜红的发带混着发丝被风吹起。
她愣在原地,心中惊讶于诡谲和俏皮竟然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白靴轻轻晃动,少女问:“现在没有其他人在场了,你可以告诉,你究竟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夫人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不敢直视绛仙的眼睛,低低垂着头半晌才道:“有一些。”
“一些?哪些?”绛仙把玩着耳边的小辫子,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小夫人道:“娇儿,娇儿有些不对……”
“你一定要让我一句一句问吗?”
威胁似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周身一颤,忙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我总觉得她的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像是腐臭又像是狐骚味。”
“其他人都不知道?”绛仙问。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怕她会因为这件事自卑,被别人欺负,所以就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甚至还把我的香粉分给她,让她遮一遮味道,可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我之前还想带她去医馆看看,可她不愿意,我就没有再勉强。”
“她身上有怪味,你就不觉得奇怪?而且刚刚我问的时候,你为何不说?莫非,你知道她是妖,是你在养着她?”绛仙缓步来到她面前,凑近后盯着她的眼睛。
被这样盯着,是完全撒不了谎的。
小夫人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道:“不是的,我没有养妖,她也不是妖!”
在绛仙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下,她总算是说出了缘由。
一年前的冬天,她外出去帮卢夫人取衣裳,回来时便看到娇儿衣不蔽体的缩在卢府外的墙角,浑身被冻得青紫。出于怜悯,她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娇儿身上。
娇儿生得不算惊艳,但也算不上普通,只靠近看的那一眼她就有些忧心娇儿的未来。
她深知美貌对于一个无钱无势的女子来说不是恩赐,是诅咒。她怕娇儿会被人牙子抓去卖了,若是找个好夫家还好,就怕她会被卖到青楼被迫去做皮肉生意。
于是,当晚她就偷偷将娇儿带回了府,给她换上了自己的衣裳,然后梳洗了一番。
后院之事向来都是由卢夫人所管,卢夫人精明能干,眼里容不得沙子。她担心娇儿会被卢夫人给赶出去,所以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都是将自己的饭菜月俸分出一半来,以供娇儿生活的。
就在一起生活的这些天里,她发现了娇儿身上的怪味,娇儿解释说自己本是乡下村妇,日日喂养牲畜才沾上的气味,她已经被那味道给浸透了,祛不掉的。
她怕再问下去会让娇儿愈发自卑,于是便没有再过问,只是经常给她送些香粉香囊之类的东西,让她遮盖身上的怪味。
她的月俸不多,供养娇儿的计划必定不能长久,好在没过多久,卢夫人就莫名给她涨了月俸,虽然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十分欣喜。
因为多的那些银钱正巧能供娇儿生活。
这样一来,她自己也不用过分拮据了。
一直等到新挑下人入府的时候,她买通了管事的,让他把娇儿混下人里,成功招揽入府,做了她的丫鬟。
这些日子来,她几乎是将娇儿当做亲生姐妹一样对待的,甚至连卧房都安排在自己附近,单独一间。
“我当时不说是因为在场的人太多了,我怕她会因此被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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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欺负,也落了她的面子,姑娘家嘛……但是,她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我以我这条命作保!”她高举起自己的手,对着绛仙发誓。
“要是她做了呢?”绛仙问。
小夫人决绝道:“不会的。”
绛仙沉默了片刻,忽得发出一声轻笑,分明真相都摆在眼前了,还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既然你不相信,那我们就去看看。”
说罢,她强硬地将小夫人一把拉起,出了房门直直朝着娇儿的卧房走去。
绛仙一脚踹开门,听娇儿惊呼一声,赶忙穿上了衣服。
“姐……小夫人。”她行了一个礼,然后怯生生地看着绛仙。
绛仙一挥衣袖,点亮了屋内的蜡烛,随后快步走到娇儿的床榻边上,对她喝道:“让开。”
娇儿似乎有些害怕,拢了拢衣裳后小跑到小夫人身边,用手搂住她。
绛仙唤出玉剑,对着床榻一劈,竹席连带着床板都被劈成两半,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娇儿和小夫人双双捂住的鼻子。
绛仙让开身子,将床榻底下的东西展露在两人面前,紧接着两人都不住深吸一口气。
那床榻里面,竟赫然摆放着一具早已腐朽的尸体!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入的卢玉田看到愣在原地的小夫人和泪眼朦胧的娇儿,赶忙上前揽住两人,关切道:“你们没事吧?”
长徽和谢如恙则是快步走到绛仙身边,看到床榻内那具尸体的尊容时谢如恙不住呕了一声。
长徽蹙眉,问:“这是?”
绛仙看向娇儿,问:“证据摆在眼前,你还不承认吗?”
娇儿强忍住泪水,好不可怜,“这东西好可怕,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床下,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承认什么……”
“是啊,娇儿向来柔弱,这怎么会是她做的呢?”卢玉田一边帮小夫人顺着背,一边帮娇儿辩解,而卢夫人只是站在一边,淡淡地看着他们。
“哦?是吗?那你现在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我们一个一个认。”绛仙靠在墙边,等着卢玉田的动作。
卢玉田沉思许久,谢如恙正准备开口劝说,却被他打断:“谢兄不必说了。”随后,他吩咐下去,让府中所有人都来此处认领尸体。
全府上下再次齐聚,只是这一次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奇怪,每一个凑近看过尸体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带着惊恐和恶心的表情离开。
绛仙十分耐心地等着他们都辨认完毕,直到最后一个人摇头离开,才道:“现在呢?”
“说不准是有人刻意诬陷呢?”卢玉田的表情不甚好看。
绛仙阴阳怪气道:“卢大人好生关心下人啊。”
卢玉田似乎被触到了霉头,表情一变,不再说话了。
绛仙直起身,踱步到尸体边上,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娇儿脸上。她用剑抵住尸体的头颅,对所有人道:“既然没有人愿意认下这具尸体,那我把它给毁了,你们都没意见吧?”
闻言,谢如恙赶忙上前按住她的手,劝道:“就算没有人承认你也不能毁尸灭迹啊!死者何辜。”
绛仙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继续道:“我数三声,一……二……”
剑光一闪,长徽正要上前阻拦却又一道身影先一步扑到尸体上,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绛仙的剑。
“不要,不要伤她了……”
娇儿护着尸体,眼中没了方才的楚楚可怜,有的只剩下万分的惊恐。
“她没有做错什么,是我是我害了人,你们饶了她吧!”
绛仙缓缓收起剑,眼中的狠厉不再,转而对着对面的众人挑了挑眉,“好了,解决。”
这时,小夫人才慢慢回过神来,看着娇儿,不可置信道:“你……你为何?”
“我有冤屈,我有冤屈……”
卢玉田厉声质问:“有冤屈你不去官府报官,你隐瞒身份来我府中作甚?!”
11. 争锋
娇儿抱着尸体,双目赤红的看着卢玉田,“那是因为官府洗刷不了我的冤屈,也不能帮我报仇雪恨。我要亲手杀了我的仇人,让他去地下给我嫂嫂道歉!”
“什么仇人什么嫂嫂?”卢玉田一脸不知所云,一甩衣袖,无情道,“我从未见过你,何时害过你的嫂嫂?”
“不是你。”娇儿摇头,“是你那位同在官场的堂兄!”
“堂兄?”卢玉田更不明所以了,“我兄弟姐妹甚多,你又说的是我哪位堂兄?”
娇儿咬牙切齿道:“两年前,他判错了案子,害得我嫂嫂枉死。他怕自己被惩罚,所以不惜抛弃官位前来投奔你,你不记得了吗?他叫卢相泽!”
“卢相泽?”卢玉田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人是谁,愕然道,“可是他早在两年前就投河自尽了啊?”
娇儿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空白,随后又凶狠道:“投河自尽?我看是假死逃脱吧!”
卢玉田一甩长袖,信然道:“他确实已经死了,尸体就在我家祖坟埋着,你若不信大可前去挖开了看看。”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娇儿变得有些茫然。
她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狐妖做交易,两年来日日夜夜都在煎熬之中,支撑她走下去的就只有满腔的恨意,可如今仇人身死,好像她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一边,谢如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长徽则是疑惑发问:“他为何会投河自尽?”
卢玉田指指娇儿,道:“她不是说了吗?判错了案子,不知如何面对百姓和父母,投河自尽了呗!”
紧接着,他又嗤笑一声:“不过我这位堂兄也是可笑,从小就喊着要造福百姓,当一个好官替百姓做主,结果考试考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当了个小官却因为手下的人不够细致判错了案子,等到罪犯的尸体都凉透了才发现凶手根本就不是她。百般愧疚之下,在来找我的路上就投河自尽了。”
“做错了事情不该认错伏法吗?他既然敢一死了之,为何不愿还受害者一个清白?”长徽不解道。
卢玉田摊开手,“一个人被判死是要经过一层又一层的批准,最后才送到他手上判决的。不认,这最多就是一个小失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要是认了,那受罚的可就不止他一个人了,往下一条线,没有一个人能幸免。”
“可这对死者来说太不公平!”长徽蹙起眉。
“没办法,官场如战场,只不过血不洒在明面上罢了。”卢玉田叹了一声,“要做就要做得滴水不漏,否则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也就只剩死路一条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官的,只凭一腔热血?哈……”
长徽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握起,心中五味杂陈。娇儿却对着卢玉田吼道:“你以为你就很清醒吗?四处留情风流成性,你对得起家中妻妾吗?”
闻言,卢玉田轻笑一声,缓缓走到娇儿身边,随意道:“别的我不敢自夸,除过清醒二字。高门嫁娶不过各取所需,我给她们过活的一方天地,妻为我理家,妾于我取乐,没有谁对不起谁。再说,能力出众和风流成性并不冲突,不要对某些聪明人抱有太高的期待啊。”
不远处,卢夫人正有条不紊地差遣着下人收拾残局,听到卢玉田的话也只是淡淡瞥了娇儿一眼,然后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绛仙缓缓蹲下身,问道:“这么说,你是为了报仇才和狐妖做交易的?”
此时此刻,娇儿满腔的怒火被仇人的死讯浇灭,竟一时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这个消息。
“是。”她愣愣点头。
“你可知这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的?”
“我不怕,我只想给嫂嫂报仇,哪怕是死。”娇儿轻轻握住了嫂嫂早已腐烂的手,泪水忍不住地决堤,“哥哥走得早,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嫂嫂在照顾我,为了我有个家,她甚至没有想过要改嫁。好不容易我长大了,可以做些手工活补贴家用,没想到一个员外的儿子看上了我,想让我做他的小妾,我不肯,他就要用强的,嫂嫂是为了保护我才和他起冲突的,没想到没过多久那人就被仇家给杀了,他们都说是我嫂嫂杀的。一番严刑逼供下,我嫂嫂只能承认,可是……可是……”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滴在怀中的尸体上,冰冷的尸体又一次沾染上了生人的温度。
绛仙看着她,心中涌出一种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她将手放在胸前,心跳是正常的。
那种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呢?酸,涩,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别哭了。”绛仙不知道要说什么,压下那丝怪异的情绪后问:“那狐妖又是怎么回事?”
娇儿哽咽道:“我当时想给嫂嫂报仇,自己又没什么本事,所以就遇到了这只狐妖,她说她愿意帮我,帮我来到汴京找到卢家,代价是让她附在我身上。白日归我,夜晚归她,她不干涉我的事情,我也不干涉她的事情,等我报完仇就把我的身体给她。
“那现在应该是她的时间,你为什么会出来?”绛仙又问。
“因为我怕你真的会毁了嫂嫂的尸体,所以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出来了……”娇儿轻柔的抚摸着嫂嫂的尸体,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满了褶皱。
她一怔,下意识地抬头却将卢玉田等人吓了一跳。
就在刚刚的几次呼吸之间,她整个人迅速开始衰老,头发变得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分明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却在霎那间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媪。
长徽讶然,灵体离开供养人的身体后供养人的身体就会急速地衰老,娇儿的身体突然变成这样那就说明,狐妖已经离开她的身体了。
那狐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完全没有感受到狐妖的出现?
除非……
此时此刻,她已经寄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长徽连忙喊道:“当心身边!”
可是来不及了,只见众人盯着他的背后,瞳孔皱缩,小夫人用手指着他身后,惊恐地道:“身后……”
长徽一愣,身后疾风骤起,还没等他转过头就听绛仙发出一声轻笑:“不会吧,不会真的有妖,自投罗网吧?”
“什么?”长徽转过身时绛仙正握住谢如恙的手腕,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想进去可以,出来的话可就要付出些代价了。把这些人都带走。”
长徽知道,后一句是对他说的。
于是,他很快的将围在附近的众人都疏散开来,除了已经无法行动的娇儿和她怀中抱着的尸体。
“娇儿!”小夫人甩开卢玉田的手冲着蹒跚倒地的娇儿跑去。
卢玉田眉头皱得极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人活不了了,就算不被狐妖杀死也会很快老死,完全没有救的必要,他可不想因为这样一个回天无力的人折了自己府中之人。
“回来!”他喝道。
可是那小夫人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叫声一样,继续朝着娇儿跑去。
娇儿怀里还抱着尸体,小夫人一手拉着一个想要带她们两个离开,可是以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拉得动一个人和一具尸体的重量?
另一边,谢如恙那双泛着红色的竖瞳一转,定在倒地的娇儿二人身上。
下一刻,他双手握成爪,猛得跃起冲破了房顶,屋瓦瞬间成了碎片,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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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也开始摇摇欲坠。
绛仙知道这狐妖被困在谢如恙身体里使不出什么力气,应付她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可是她却在两人相对的一瞬转了方向朝着娇儿去了。
长徽带着其余人往外走了,此时也是分身乏术。绛仙只能自己穿过碎瓦挡在娇儿二人身前。
剧烈的震动使得房屋轰然倒塌,砖块横木落下,绛仙硬生生受住了这一阵如雨落下的摔砸。
对面的狐妖似乎愣了一下,盯着绛仙背后的二人僵硬地转了转脖子。
趁这个机会,绛仙飞身上前,一手掐住谢如恙的脖子,一只手作爪状,朝着他的的腹部打去。
狐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很快便没了声响,随后一颗闪着白光的妖丹从谢如恙体内飞出,悬在半空中。
绛仙收回手,拎着谢如恙的领子把他甩给慌忙赶来的长徽,随后徐徐向那颗妖丹走去。
握住妖丹时,与妖丹冰凉的触感同时传入绛仙脑中的是一张带笑的娇美面庞以及一道碧落色的身影。
“这东西真的能遮掉我身上的味道吗?会不会很奇怪啊?”
那张笑脸上明晃晃嵌着一双狐狸眼,一眼就能看出她正是面前这只狐妖,至于那道看不清容貌的碧落身影,绛仙下意识就想到了谢如许。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狐妖的记忆里?
就在她愣神的间隙,一位不速之客从天而降,如风一般将那颗妖丹裹挟着离开。
绛仙回过神,定眼看向来人,那人站在房顶上,一身青白玉色,腰间坠着几枚铜钱,看着清苦朴素,但行为举止和眉眼之间却端了几分王孙贵族的凌人气质。
见绛仙朝自己看来,板正地向她行了一礼,道:“姑娘辛苦,接下来就交给在下处理吧。”
“妖丹还我!”绛仙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拿到的猎物落在别人手里,飞上屋顶就要将那颗妖丹夺回。
这时谢如恙才幽幽转醒,长徽一边忧心绛仙,一边又要照顾谢如恙,此刻见他醒了,只好优先关切手边:“谢公子可还好?”
谢如恙皱了皱眉,然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睡得好舒服……”
长徽一噎,转而看向绛仙,谢如恙也跟着他往上看去,只见绛仙架住了青年的两条胳膊,将他死死定住。
谢如恙正要喊停,未曾想一支利箭从两人身后射出,擦着长徽的耳朵朝着屋顶两人的方向射去。
长徽惊道:“当心!”
绛仙反应极快,半空截住那支箭反手朝着射出的方向扔去。
青年乘机跃下房檐,对着谢如恙微微一笑:“谢二公子,久违。”
谢如恙拱手:“明璟兄!”
绛仙见此也从房上跃下,没给那位叫明璟的青年离开的机会,钳住他的手,可还没等她开口,一队身穿甲胄的士兵便将几人团团围住。
下一瞬,一道陌生的声音泠然响起:“多谢几位相助,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用你们关心了,你们可以走了。”
声音由远及近,来人在众人的注视下从人群后走出,而卢玉田正恭恭敬敬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穿着一袭群青色的锦衣,一边广袖垂下,一边束袖置于腹前。
神情淡漠,如同悬在高山之上凛凛不可侵犯的古松,一眼厚重,一眼生畏。
饶是在人前放浪形骸惯了的谢如恙,此时也闭了嘴,恭敬地对着她行了一礼。
绛仙大概猜到了,她应该就是谢如恙之前说过的那位长公主。
即便如此,她还是抱臂站在原地,毫无波澜的看着她,“夺他人之功,这就是所谓皇室的作风吗?”
12. 天子
赵袂没有转头,只是缓缓朝绛仙的方向投去一道淡然的目光,她并没有开口说话,绛仙也没有,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气氛。
一时间,竟是连呼吸声都变得轻了不少。
“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绛仙右眉一挑,全然不将谢如恙扯自己袖子的动作放在心上。
“妖是我先找到的,妖丹又是我一个人拿到的,现在却到了你的手里,这不是抢是什么?”
“大胆!”赵袂身边的一个小侍怒斥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儿,竟敢如此口出狂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东西又哪样不是归皇家所有?你一个抢字,难道是要叛上不成?来人……”
话没说完,赵袂侧目看了他一眼,那小侍顷刻闭上了嘴,安静顺从地退至一边。
此时,那位唤作明璟的白衣少年对着绛仙微微俯身,替赵袂解释:“姑娘误会了,此妖修炼百年,为祸一方,其妖丹定也是极其凶险,若是落入有心之人手上,怕是会造成一些无法预料的后果。保险起见,此物还是由我们翦星楼暂时保管为好。”
“有心之人?你是说我会拿这东西去为祸一方?”绛仙冷冷道。
明璟轻轻摇头,“自然不是,姑娘聪慧机敏,一眼看去便不是作恶之人,我们只是担心这妖丹会给姑娘带来祸患,得不偿失。”
虽然这人说得彬彬有礼,关心备至,但绛仙不难听出这番话之外的意思:担心她拿这妖丹作乱,担心妖丹在她手里会被别人抢走作乱。
话里话外都是在质疑她的能力,好像随便来个人都能从她手里把东西拿走一样。
绛仙眉间蹙起,放在身侧的手也渐渐握成拳。
“那你就是在怀疑我了?”绛仙嗤笑一声,声音中带上了隐隐杀意,“那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有没有人能从我手上抢东西,又有没有人敢从我手上抢东西!”
拳风带起发带飘扬,下一瞬却被谢如恙给按了下来。
“等等,你先冷静啊,冷静!”谢如恙看着周围提起刀戟的护卫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一边拉着绛仙一边对长徽使眼色:拦一下,拦一下啊!
谁知,长徽却负手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此物确实是阿绛姑娘先拿到的,按照先来后到,这也该归她所有,夺他人之功,着实不妥。”长徽大概也是记得谢如恙提过的通缉令,所以在说到绛仙的时候没有叫她的名字。
谢如恙暗暗叫苦,想着这两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轴?若是今日真的打起来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赵袂眸中微动,抬起手来,周围的护卫便齐刷刷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她对着绛仙微一颔首,平淡道:“此物珍贵,来日我必以同等的金银补上,今日就先告辞。”
说罢,她转身拂袖离去,仿佛不愿与旁人过多纠缠。明璟对着谢如恙三人行过一礼后也很快跟上。
甲胄碰撞的声音逐渐远离,卢玉田看向绛仙,随后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谢兄这位朋友还真是心直口快,不慕权贵啊。”
这话意有所指,绛仙还没来得及发作他便也转身离开了。
断壁残垣中只留下了绛仙、谢如恙和长徽三人。
绛仙愤愤甩开谢如恙的手,斥道:“你拦我做什么?那个劳什子长公主要拦,那个卢玉田也要拦,你把我当什么?任人揉扁搓圆的面团吗?”
谢如恙连连解释:“当然不是!如果我不拦你你就和他们打起来了,那可是当朝长公主,掌生杀大权,若你真的对她动了手那就是叛上,得杀头的!”
“杀头?让她来啊!看看是她先把我的脑袋斩下来还是我先一剑攮死她!”绛仙怒气涌上心头,恨不得把谢如恙按在地上打年糕似的捶打一通。
谢如恙心下委屈,控诉道:“你们厉害,一个赏金猎人一个世外仙君,他们当然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可我和我哥不一样啊,我们跑不了又打不了,除了等死什么都做不了。我家世代忠良,若是因为弑君叛上的罪名被斩了,我和我哥九泉之下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闻言长徽心下一动,谢如恙一副热心肠,给了他二人住处还愿意帮他寻亲,若是真因为此事害的他家破人亡,实属恩将仇报。
于是,他收敛了眉色,抱歉道:“如此一说,是我方才考虑不周了,抱歉。”
绛仙却竖眉:“你道什么歉?他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要是人人都贪生怕死,畏惧权贵,那这世上的公平何在,公理何寻?”
前一句长徽还想着反驳,毕竟他是真的把谢如恙当朋友的,可绛仙的后一句出来,他竟又有些动摇了:
“这么说倒也对,此事本就是绛仙姑娘有理,若只是因为不敢触怒权贵,而扼杀了她想要追求真理的想法,那对她来说也太过不公平了。”
谢如恙深吸一口气,“总不能因为所谓的真理让自己的家人朋友丢了性命吧?要是求个公平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还不如当没看见呢!反正也只是一颗妖丹,一点小事……”
他扁起嘴,质问长徽,“那我问你,虚无缥缈的真理和你就在身边的亲人,你选哪个?”
“我……”长徽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道,“似乎也有道理。”
“一个窝囊鬼一个墙头草,我真的疯了才会和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绛仙懒得再和这两个人扯东扯西,正要扭头离开却被谢如恙扯住了手臂,她没好气地问:“又要干什么?我走都不能走了?”
谢如恙还是不放心地劝道:“人家都给你报酬了,你就当是做了一笔买卖,别再纠缠了。”
绛仙冷笑一声,“买卖也是我想做才算买卖,我不愿意那他们就是偷是抢,别想给点钱就打发了我!”
她甩开谢如恙的手,语调沉沉:“我和你们可没关系,少拿你自己的规矩来约束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你们在这儿哭天喊地。”
说罢,绛仙一甩衣袖,跃上屋檐,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谢如恙想出声叫住她,无果。只能在原地独自生闷气。
长徽抬头望向绛仙离开的方向,又回首看看谢如恙,纠结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你们说的都对,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谢如恙没有回话,只是闷闷道:“先回去吧。”
看着他落寞离开的背影,长徽心中暗暗叹气:
与人交往,果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呢……
……
夜风带着一阵冷意吹过,绛仙深吸一口气,用这股冷气将肺腑都洗涤了一遍,心中的怒火还是没有消散,反而越想越气。
抢自己东西还看不起自己,每一件事都越过了她的心中的那道雷池,让她想把对方狠狠地痛扁一顿,然后拉到谢如恙面前让他看看!
看什么?绛仙一愣,让他看干什么?她也没丢人现眼到让一个娇气少爷证明自己吧?
月朗星稀,时而有鸟雀飞过,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绛仙摇摇头把脑内的东西甩出去,随后轻飘飘跃过墙檐,借着月光打量起面前的这座高楼——翦星楼。
方才那个叫明璟的提到过,这里是供国师观星炼丹的地方。
至于那个国师,绛仙和有所耳闻。据说那人常年披着一身黑袍,没有人见过他的脸,也不知是男是女,更没有人知晓他的过去,整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平日里也是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至极。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却能得长公主和皇帝如此信任,这不由让绛仙猜测他们之间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比如,收集妖丹。
她可不信这些人拿走妖丹是为了安定天下,毕竟妖丹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许是那国师不喜有人接近,这翦星楼的大门也没有人把守,倒是方便了绛仙,她很轻易地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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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内没有点灯,只有整齐排列的炼丹炉内发出几点幽幽的光。
奇异的香气几乎萦绕在楼内的每一个角落,这让绛仙有些控制不住地皱起眉头。她凑近其中的一个炉子观察,眉间却皱得更深了。
因为扑面而来的不是炉火的热气和草药的清苦,而是扑鼻的妖气。
这妖气还不单单是一种妖的妖气,它混合了许多气味,飞禽走兽、花草树木都被包含其中。
他们是在拿妖丹炼制丹药!可他们要拿这些丹药来做什么?
脑中思绪翻滚,但很快她就压下的心中的疑虑,转身去别处寻找妖丹。
管它拿来做什么,她把所有妖丹都拿走了,看这些人怎么练丹药!
转了一圈后,绛仙蹑手蹑脚地往后堂走去,前脚刚迈入后堂,她就惊了。
这堂中空旷,什么家具摆设都没有,但周围的墙上却挂满了画卷,不,这些东西甚至不能被称作“画”,“鬼画符”才更适合它们。
绛仙带着嫌弃凑近看了看,几乎入眼的每一幅“画”上都是些看不出走势、形状的粗糙线条,这些线条形状各异,但却又有一个共同点:
用力!
每一笔都好像是在极其痛苦和疯癫的情况下落下的,这让绛仙不由怀疑作画的人是个疯子。
这东西都能被挂在墙上,怕是挂画的人也是个疯子。
绛仙点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
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幅被挂在角落的画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倒不是画得有多好,只是在这一群张牙舞爪的鬼画符里显得格外正常罢了。
这幅画中有月、有楼、有石桥、有溪流,还有两个人骑马并行,落款处留了作画之人的名字:赵成江。
绛仙略微思索,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后便继续往里走去。
她找得没错,最里面的这间屋子正是用来存放妖丹的地方!木架子和外面的丹炉一样排列得十分整齐,一分一厘都没有偏差。
在这架子上密密麻麻放着的都是妖丹,绛仙一时分不清这些都是什么妖的妖丹,但也不妨碍她一股脑地把妖丹装进随身的袋子里。
东西太多,装妖丹的袋子被撑得鼓鼓囊囊的。
一炷香后,绛仙看看空荡荡的木架子,再拍拍腰间的袋子,颇为满意地离开了。
翦星楼在皇宫内廷的最角落,站在最高层便能俯视整个内廷。
本着“来都来了”的理念,绛仙决定先在这宫内逛一逛再离开。
皇宫自然是威严庄重又极尽奢华的,行走在宫殿之间,仿佛耳畔就有悠悠的丝竹之声响起。也不怪自古以来不少人都为了皇帝的位置厮杀了。
只是此刻在宫内回响的并非是觥筹交错的丝竹和磅礴大气的编钟,而是一阵凄凄切切,仿若呜咽的萧声。
绛仙循着声音去找那萧声的源头,却看到一位病恹恹坐在池边的散发少年。
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想来也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可他却是与他的萧声一般,格外的忧郁,就连端坐也好似奔丧。
倒是与那位似病非病的柔弱公子截然不同。
此念一出,绛仙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怎么又想起来那个莫名其妙的谢如许了?她疯了吧?
她用力地摇着脑袋,同时不远处的一扇门徐徐打开。
屋内走出的正是不久前还和她对峙的赵袂,只是此时她换上了一身素衣,少了三分威严,多了几分亲切。
她摸摸少年的头,刻意的放轻了声音,似乎是怕自己的声音会将面前这“瓷娃娃”给震碎了一样:“阿胤,我听宫人说你今日又没有吃药,还把药碗给打翻了?”
少年放下紫竹萧,眼也跟着垂下,像是一只被淋湿了的小狗,发出的声音也是同呜咽一般:“阿姊,我不想吃药。”
阿姊?
绛仙一惊,面前这位气若游丝的孱弱少年竟然就是当今的天子?!
13. 两清
赵袂放在少年发顶的手顿了一顿,随后轻声安抚道:“阿胤听话,吃了药,身体才能好起来。”
“可是,我不想好起来。”少年伸手环住赵袂的腰际,身体仿佛是一只渴求关注的幼鸟,声音却似赌气一般。
因为体弱多病,他头发也有些泛黄。赵袂放下了手,严肃道:“莫要胡说,身体不好起来你如何治国理政,难道要让我帮你一辈子吗?”
“未尝不可。”少年闭上了眼睛,双臂逐渐收紧了些,他近乎偏执地道,“如果身体好起来你就要离开我,那我宁愿这一生都缠绵病榻,永远不要起来才好!”
“赵承胤。”赵袂权当这是孩子气的玩笑话,推开紧紧抱着自己的少年,蹲下身直视他的双眼,“你是天子,是大昭的皇帝,所有的权力都在你手上,所以你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必须得经过深思熟虑,绝对不能意气用事,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面对长姐认真的教导,赵承胤垂下眼,轻声道:“权力吗?可我分明和她们说,不要告诉你我没有吃药的……”
闻言,赵袂一愣,赵承胤继续道:“连她们都不听我的话,我真的是皇帝吗?”
“阿胤……”赵袂的眼神中隐忍,半晌才收起情绪,站起身来,轻理着衣袖道:“好了,很晚了,吃了药就会去休息吧。”
赵承胤也没有多说什么,在赵袂的注视下十分乖顺地喝完了药,进入寝殿休息。
确认赵承胤睡下了,赵袂才转身出门。此刻,明璟早在殿外等候多时了,见她来,立刻上前道:“殿下,出事了。”
赵袂俊眉蹙起,变回了那个威严的长公主,沉声问:“什么事?”
“翦星楼被盗了。”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赵袂脑海中就浮现出了绛仙的模样。她凝眉问:“今晚遇到的那位姑娘,你可知其身份?”
明璟压低声音答道:“回殿下,她正是您要寻的那位妖丹猎手,绛仙。”
赵袂暗舒一口气,思忖片刻对明璟道:“此事全权交由我便好,不必劳烦国师了。”
明璟低眉应:“是。”
离开前,赵袂回头往寝宫内看了一眼,烛火没有熄灭,还能映出守夜宫女的影子。
那孩子害怕黑,害怕一个人,她是知道的。若他生在寻常人家,自己一定会对他万般宠溺,可偏偏他生在了帝王家,可偏偏,他坐上了这皇位,每时每刻都被无数的目光盯着。
她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向头顶高悬着的明月。
月光洒下,仿佛为青瓦屋檐镀上了一层清辉。
绛仙路过谢府,借着这抹月光看了片刻,心中有些纠结。
先前说的话似乎有些太满了,再留在谢府肯定是不可能了。现在半夜三更的,汴京的客栈又全部满客,自然没有空房供她住。今晚怕不是要流落街头了?
随后,她又转念一想,之前又不是没在外头睡过?找个老树将就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还没走几步就感到头顶一阵清凉,一抬头,天上竟然幽幽下起了小雨。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雨势忽得变大,像是什么人拿盆泼下来的一样,猛得浇了她一身,从头到脚几乎都湿透了。
她咬着牙找了处可以挡雨的屋檐,在台阶处坐下。
雨滴恶狠狠地打在地面上,溅起一个又一个水花,深秋的雨是带着寒气的,这让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抱着手臂,颇为无奈的靠在身边的圆柱上,看着越来越猛烈的雨势心中愈发确定:汴京,克她!
或许是这些天太过劳累,又或许是这雨声实在助眠,她竟然就这么靠着,悠悠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噼里啪啦的雨声变成了一声又一声的闷响,扑面的寒意也被一阵草药的清苦取代。
前一刻还在睡梦中的绛仙呼吸一凝,几乎是在瞬间清醒了过来。
——有人!
她下意识地想要出剑防御,却又发现一丝不对。
来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带着疑惑,绛仙睁开眼,缓缓抬起了头。
只见头顶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油纸伞,而握着油纸伞的人正站在她面前,带着盈盈笑意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绛仙站起身,离谢如许远了些。
“秋雨寒凉,我来接你回去。”谢如许道。
绛仙呛声道:“接我回去?你那个好弟弟没告诉你我都和他说了什么吗?如果不想被牵连至死,最好离我远一点。”
谢如许迈入屋檐之下,侧过伞抖了抖伞上的雨水。
“我来找你和阿恙无关。”谢如许负手立在绛仙身侧一尺处,似乎做好了要长谈的准备。
“那你想做什么?”绛仙拧眉,“你有什么目的?”
她当然知道谢如许的身份不简单,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谢府公子,可恨的是她对谢如许的怀疑只能局限于此,再深的信息她挖不出来。
而谢如许明知道她发觉了他身份的不对之处,还偏要在她面前晃悠,这又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眯起眼,道:“挑衅?”
谢如许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又很快消失,认真解释:“这是示好。”
绛仙一噎,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她看着谢如许的脸,深思熟虑后才带着关切道,“有病?”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几乎要把心里话写脸上了。
除过别有所图,谁会莫名其妙和别人示好?还是在对方冷眼相待的情况下。
谢如许注视着她,仿佛能看穿她此刻的心思。
“虽然我这么说会让你觉得我别有所图,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他将不再滴水的伞递上,绛仙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见她接过了伞,谢如许暗自松了口气,眼中的笑意也更加明显,便继续道:“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于你不利的事情。”
“雨势小很多了,这把伞给你。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过之后会更冷的,你淋了雨,再吹了风怕是会染上风寒。”
绛仙本想接了伞直接走了了事,可偏偏又注意到了他还在滴水的发尾和早已湿透的双肩。他是撑着伞来的,应该不会淋湿成这样,怕是方才他站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挡雨时没有遮住自己。
迎着谢如许眼中的盈盈笑意,绛仙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伞有些烫手。
迈开的步子收了回来,她有些不自在地问:“那你呢?”
谢如许轻笑,温声道:“没关系,我等雨停就好。”
绛仙抬头观察,这雨势虽然是小了,但可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等雨停?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于是,她利落地把伞往谢如许怀里一塞,道:“你回去吧,你的身份我不会告诉谢如恙的,算两清了,你也不用来试探我。”
谢如许拿着伞有些发愣:“你还是觉得我在试探你?”
绛仙不语,算是默认。
谢如许轻轻叹了口气,“也罢,是我太心急了。那今晚你要住在哪里?”
绛仙随意道:“哪里都行,你不用担心。”
“同我回府如何?”谢如许道。
“不用,说两清就两清,我可不想欠你的情。”绛仙直接拒绝。
谢如许却道:“不,你若是怕欠我的情,可以付钱,就像住客栈一样。”
绛仙心下一动,觉得这也是个好办法。
“绛仙姑娘,走吗?”谢如许打开了伞,雨水打在伞上,砰、砰、砰,一滴又一滴。
不知滴了多少次,绛仙才点头:“好吧,我付钱。”
谢如许抬手将伞遮在两人头顶,雨水顺着伞骨滑落,连成一条线。
雨水的湿润中夹杂了阵阵的草药的香气,绛仙忍不住开始打量起谢如许来。
衣袂飘飘,如天明明欲曙,身形修长,如高山积雪,玉清雪瘦。
“你究竟想干什么?”绛仙不由问出声。
谢如许轻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莫名其妙。”绛仙嘟囔一声,然后背起手,以免和对方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次日一早,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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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停了,只是空气中还飘着丝丝薄雾,如细烟一般。
绛仙走出门,一眼就看到了从门口跑过的长徽,只是对方好像并没有看到自己。
于是,她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又一阵拖拖拉拉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响起,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气声。
她心下奇怪:谢如恙?
隔了好一会儿,谢如恙才喘着粗气停在院门前,他气喘吁吁的扶着墙,额头上渗出一层汗。
“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
谢如恙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可还是没有缓解,仿佛下一瞬就能两眼一翻撅过去。
绛仙奇了,凑近问:“你这是……”
谢如恙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本就紊乱的气息更难控制了。绛仙看不下去,只好伸手帮他顺气,等他能完整说出一句话后才收回手。
早已跑远的长徽久久没有看到谢如恙跟上,便也退了回来,看到绛仙后认认真真对着她点了个头,算是问好。
然后对谢如恙无情道:“还有五圈。”
谢如恙大叫一声,瘫坐在地,连连摆手道:“不跑了,真的不跑了,我休息一会儿,你先跑。”
长徽低头看着他,眼中带了些无奈,仿佛是一位恨铁不成钢的教书先生。
绛仙疑惑发问:“你们这是……晨练?”
长徽点头,“是,昨夜回来时谢公子说想和我学些招式自保,我看他身体太弱便想着先练练体能。”
绛仙嘴角抽了抽,“所以大早上起来就要跑步?”
“没错,一日之计在于晨。”长徽继续看向谢如恙,劝说道,“谢公子,练武需要坚持,不可半途而废。”
谢如恙像是变成了一摊泥,死死贴着墙壁不松开。为了防止长徽来硬的,赶忙转移话题:“对了,阿绛你怎么回来了?”
绛仙眼神微微躲闪,佯装随意:“昨天晚上偶然遇到了你哥,他说可以让我留宿一晚,我给钱就行。”
谢如恙佝偻着站了起来,一副不满意自家兄长作为的样子,道:“住一晚而已,怎么能收你钱呢?”
绛仙刚想说是自己要给钱的,谢如恙就一拍脑袋:“昨夜不是下雨了吗?稀里哗啦的,我哥出去干什么?”
“不知道,散步吧。”绛仙下意识地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答案,但很快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听谢如许的意思,昨夜他是刻意来找自己的,可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位置的?汴京城这么大,他怎么就刚好能找到自己呢?
妖气?可她身上的妖气没有人能感受的到,她也不认为谢如许就是那个例外,那还有什么?
绛仙心下一沉,不由怀疑谢如许会不会是在自己身上留了什么能确定位置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对谢如许刚刚建立没多久的一丝信任再一次土崩瓦解。
“阿绛姑娘,你怎么了?”长徽见绛仙脸色有变,关切问道。
绛仙敛眸,语气有些冰冷:“没什么。”
“有!”谢如恙猛得一声让其余两人都朝他看去,他担忧道,“昨夜那么冷,我哥身体又不好,淋了雨吹了风生病了怎么办?不行,我得先去看看。长徽兄,今日就先不练了。”
长徽一时无法确定他是真的担心谢如许还是想借着谢如许的名义逃避今日的训练。
“阿绛姑娘也要过去吗?”
绛仙挑眉:“当然要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谢如许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以及是不是真的在自己身上留了什么东西。
两人跟着谢如恙还没到谢如许院前,就被一个着急忙慌的小厮截住。
谢如恙差点被扑倒,稳住那小厮的身形后,问:“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
小厮吞了吞口水,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压低声音,结巴道:“长公主……长公主殿下来了……”
“什么?!”谢如恙惊呼一声,下意识看向绛仙。
绛仙则是心头一跳,看样子该来的还是来了。
14. 疑问
谢如恙抓耳挠腮好半晌才纠结着吩咐小厮带赵袂去前堂,等小厮离开后他才看向绛仙,连连询问:“你昨夜干什么了?长公主怎么都找上门来了?”
“也没什么,就是拿回了那只狐妖的妖丹,顺手……”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腰间挂着的红色锦袋,“帮他们清理了一些翦星楼的东西。”
“什么!?”谢如恙先是呼吸一滞,旋即开始抱着脑袋原地转圈,嘴里不停喊着,“完了完了完了,你怎么就偷到翦星楼里去了?现在长公主找过来了,我们都完了!”
绛仙看他这没头苍蝇的模样,平静道:“我只是在这儿借住,和你们没关系,着什么急?有什么事我担着。”
“可是……”谢如恙欲言又止,弱弱地道,“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啊……”
“我会出事?可能吗?”绛仙一甩袖子,利落地往前堂走去,谢如恙赶忙拉着长徽跟上,帮她出着主意。
“一会儿我们过去了,你先别说话,让我来,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长公主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实在不行,你就低头道个歉,就算要罚也罚不了多大!”
绛仙猛得停下,谢如恙一头撞在她背上,连带着身后的长徽也一个踉跄。
她转头,傲然道:“道歉?我绝不!”
笑话,没理她都不见得道歉,更何况有理了!让她低头道歉?做梦!
谢如恙心中悲戚,只能退一步想着一会儿绛仙要出手的时候能拉着点就拉着点。
谢如恙一手扯着绛仙的衣摆一手牵着长徽的手臂。三人连成一串儿进入前堂的时候赵袂正坐在堂中小口啜饮着茶。
这茶是谢如恙特意吩咐小厮煮的清茶,希望能帮她降降火气,只是现在看她这样子似乎并没有生气。
谢如恙想抢先一步开口,但刚刚站在绛仙身前就被她一把推至一边,只能凄凄切切地咬唇当个看客。
长徽见此也退至一边,安慰般伸手拍了拍谢如恙的肩膀。
“昨夜事出突然未能正式见过绛仙姑娘,今日特来拜会,在下姓赵,单名一个袂字,衣袂的袂。”赵袂今日只穿了一件素衣,发髻也是松松挽起,看样子是来私访的。
绛仙站在对面,理所应当地受了她这一拜,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受不起。
“既然是来找我的,那我们就找个地方单独谈,不要扯到某些无关人士身上。”
绛仙声音淡漠,赵袂八面玲珑,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便直起身对着谢如恙二人微微颔首,而后向她解释道:“绛仙姑娘误会了,我此番前来并非问罪,而是想同你做一笔交易。”
闻言,谢如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精神抖擞地招呼着:“这就好这就好,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针锋相对的。既然是交易,那我们就坐下说,成儿,看座上壶茶!”
成儿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绛仙一眼瞪了回去,“我说同意了吗?”
赵袂道:“报酬可以商量。”
“和报酬没关系。”
“那绛仙姑娘的意思是?”
赵袂看着她,仿佛对她很是感兴趣。
“交易成不成,全看我的心情,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这笔交易我不做。”说完,绛仙又哦一声,直白补充道,“不对,是你的交易,我不做。”
此话一处,谢如恙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带着堂中的气氛都降至最低点。此时此刻,就算是落下一根针都能振聋发聩。
赵袂此时也意识到了绛仙的态度,片刻后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容,道:“绛仙姑娘果真同传闻中一般,性情多变,既如此那此事便作罢。不过,还请绛仙姑娘将昨夜从翦星楼所取之物交还与我。”
赵袂的手在绛仙面前展开,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虎口处还带着点点薄茧。
绛仙置若罔闻,微一歪头,薄唇轻启:“我不。”
“不问自取乃是偷盗,我想绛仙姑娘定不是作奸犯科之人,还请归还。”赵袂面上没有半点怒意,只是静静地看着绛仙,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少拿‘我认为’这种话来绑我,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说了算。我说不给,就不给。”绛仙负手站立,丝毫不惧地对上赵袂的视线。
两人视线中暗流涌动,针锋相对,又旗鼓相当。
一旁的谢如恙几乎要把嘴皮给咬破了,想上去拉架却又不敢。绛仙?大年夜晚上的猪一样,他根本就拉不住,搞不好还要把自己给搭上。赵袂?她脸上可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此时上去劝架拉架,岂不是暗指她心胸狭窄吗?退一万步讲,赵袂身份在那里,他也不敢去碰啊!
就在谢如恙束手无策之际,绛仙又添了一把火:“就算要讲理,那也是你不讲理在先,你能抢,我就不能偷了?”
绛仙倒是完全不在意把“偷”这个字说出口。只要是她做的,她就认,是大是小,是对是错,她都愿意认。但这个“抢”字可是完完全全把赵袂给钉在了耻辱柱上,毕竟身为皇室要员,和作奸犯科一类的事情扯上关系,无异于给整个皇室抹黑。
赵袂沉默许久才看向谢如恙,对他道:“谢二公子能否行个方便,请在场诸位回避。”
谢如恙吞了吞口水,心想这两人不会是要打起来了吧?但他不敢问,只能点头应是,迅速遣散了周围的丫鬟小厮。
“那我……我……”谢如恙指指自己又指指身边的长徽。
赵袂敛眸道:“二位若是想留那便留吧,只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们一定不能外传。”
谢如恙的背一下子挺直,人也认真了起来,郑重道:“放心吧殿下,我嘴很严的,一定保密!”
长徽也点头,“多谢信任。”
“秘密?我不听。”绛仙说完就要走,却被赵袂伸手拉住。
“绛仙姑娘且听我一言,若是我说完之后你还不愿相助,那我便就此别过了。”赵袂以退为进,想着先把绛仙留下再说。
绛仙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又看看身边疯狂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的谢如恙,只好回过身,开门见山道:“你是说你那个皇帝弟弟?”
赵袂一怔:“你怎么……”
“昨夜夜探皇宫,刚刚好就看到了你和你那位弟弟。”绛仙抽出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弟弟的药,是用妖丹炼的吧?你想用通缉令引我出来也是因为要用妖丹炼药吧?”
昨夜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绛仙也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碗汤药中的妖气,那妖气与翦星楼的妖气几乎一模一样,自古以来用妖丹炼药试图长生不老无病无灾的人不计其数,绛仙怎么可能想不到?
但这种旁门左道许多的正人君子都不齿,认为这是以妖物的命换自己的命,暂且不提对妖物残忍有违仁义之道,就单单是对妖的偏见和鄙夷就不允许他们和妖物沾上关系。
“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绛仙露出一个笑,一字一顿道,“与我无关。”
“那绛仙姑娘就是不愿归还了?”赵袂蹙起眉来,放在身侧的手暗暗蜷起。
“我说得很明白了。”
感受到对方的杀意,被藏在袖中的玉剑开始微微的颤抖,像是兴奋又像是害怕。
赵袂垂眸:“既如此,那便得罪了。”
下一瞬,玉剑自绛仙袖中飞出,直直朝着赵袂刺去。
谢如恙惊呼一声,好在赵袂身形敏捷,侧身躲了那一剑,可那剑好像有意识一般迅速地转了方向,再次冲着赵袂去。
赵袂眼疾手快,迅速拉住绛仙的胳膊将她挡在自己身前,玉剑正好回到绛仙手中。
绛仙没想要她的命,没有用妖力催动玉剑,出手也不算太重,再加上赵袂身手不差,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僵持着,从堂内打到堂外,甚至将远在后堂的谢如许都引了过来。
看到谢如许,谢如恙赶忙上前护住他,道:“哥,你先别过去,那剑好像不太讲理,小心误伤!”
谢如许被弟弟拦在身后,脸色不甚好看。
打斗间,绛仙忽然感到手中的剑开始微微颤抖,挥出的招式也带上的杀意。她心下一沉,她根本就没有用妖力,为何会这样?
她聚气凝神想要稳住剑,却没想到这剑竟自己带着她往前冲。
不对!
她顿觉不妙,在这之前这剑温顺得像只兔子,从来没有脱离她的控制过。可今日怎的……
还没等她想通这是为什么,带着浓浓戾气的一剑就冲着赵袂劈了过去。
她霎时睁大了眼睛,一句“躲开”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听到铮的一声巨响,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截住了。
很快一阵麻意传遍了握剑的那条手臂,让她一阵牙酸,但好在这剑控制住了。
“绛仙姑娘,你此举实在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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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你二人之间有些摩擦,你也不能这般草菅人命。”长徽反握着琼英剑挡在胸前,看向绛仙的眼神中满是不解。
也不怪他误会,如果他刚刚没有挡下这一剑,那此时赵袂就被劈成两半了。
绛仙没想着解释,只是看着剑,有些愣神。
虽说剑随心动,但她方才真的没有想过要杀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虽然心中疑惑,绛仙嘴上还是不愿吃亏,反驳道:“那你怎么不看看是谁先动的手?”
谢如恙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道:“可殿下动手也只是为了拿回翦星楼的东西啊,你直接要提剑杀她,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
绛仙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这剑发疯本就让她一阵烦躁,这三人又偏偏和她对着干。
怒上心头,她握着剑的手逐渐收紧,目光在对面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随后轻笑出声:“过分?没有她一开始半路截走妖丹我会出手吗?”
“那你也不能……”谢如恙想要反驳,却被绛仙打断。
她反问:“不能怎么样?我告诉你,在我这儿就没什么不能的!我看谁不爽我就杀谁,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砍!”
“阿绛你先冷静,我……”
“冷静?谢如恙,你真以为你身上有我要的东西我就不敢杀你吗?我今天就要看看,你肚子里的东西我刨不刨的出来!”
绛仙身后的发带飘起,像是两道鲜红的血痕。
谢如恙这才意识到绛仙是真的生气了,他在原地一时束手无策,赵袂却伸手将他护在身后。
“绛仙姑娘,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他人。”
假仁假义!
绛仙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咬牙道:“不牵扯其他人?我偏不!”
话音落下,绛仙提剑而上。剑气带起一阵凌冽的寒风,每一缕风都如同高山上的冰棱一般往三人身上刺去。
谢如恙看着像赵袂袭来的剑锋,心下一紧,随后咬牙护在赵袂身前,但因为害怕死死闭着眼。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赵袂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一点都不可以!
可是时间过去了很久,谢如恙想象中的疼痛都没有出现。
他猛一睁眼,竟看到一抹碧色身影正正挡在自己身前。
玉剑停住了,停在谢如许面前三寸处。
绛仙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神情有些恍惚。
谢如恙突然一声惊叫:
“哥!”
原本还稳稳站着的谢如许猛得吐出一大口鲜血,溅在绛仙的衣摆上,留下一片暗红,惊得她往后退了几步。
谢如恙赶忙抱着兄长,惊恐道:“哥,你怎么了哥?你别吓我!”
谢如许伸手擦了擦自己唇边的血迹,声音有些沙哑:“没事,我……”
安抚和解释的话还没说完,他又突然一哽,再次吐出一大口血。
随后,他用力的吞咽的几次,将口中的血吞下去,才开口道:“没事的,我自己缓一会儿。”他抬眼看向面前握着剑发愣的绛仙,解释道,“此事与你无关,没事的,没事……”
话刚说完,他的身体就开始脱力,只能扶着谢如恙慢慢地蹲在地上,扶住地面,想要缓一缓。
他用力地眨了几次眼后,两行血泪竟缓缓从眼眶中流出。
谢如恙见状整个人都僵住了,沾上鲜血的双手不停颤抖,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最后还是长徽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扶住谢如许,握着他的手腕为他输送灵力,赵袂也赶忙上前查看,为谢如许唤来大夫。
绛仙握着剑退至四人几米之外,感受着剑身微微的颤动,脸上少见的显出空白。
方才她根本没想过要停下!可是在谢如许挡上前的时候这剑却好像是被什么人控制了一般,硬生生带着她停了下来。
她低下头,仔细观察,好像自从她来到汴京后,这把剑就变得越来越奇怪,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汴京,还是……
半晌,她闭了闭眼,看向被众人簇拥着的谢如许,目光深邃。
还是因为,谢如许?
几人招呼着将谢如许带走后,绛仙才缓缓往前迈了一步。
头顶,那棵梧桐树因为方才的变故微微震颤着,一片树叶晃晃悠悠落下,在阳光之下显得是那般恍惚。
15. 牵手
直到落入茶杯之中,打散杯中月影,泛起一阵小小的涟漪,落叶才显得不是那样飘零。
此时,暮檐凉薄,风吹树影动。
绛仙坐在院中,沉默地看着杯中的落叶,烦躁地啧了一声。
随后将杯中茶水连带着落叶一起泼出去,用力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发出“碦”的一声。
她抽出玉剑用力地甩了几下,近乎凶狠地盯着它,好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那白日又是怎么回事?她肯定问题没有出在自己的身上,毕竟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连一把剑都控制不住。
那问题出在哪儿?
蓦地,谢如许七窍流血的模样出现在她脑中,让她更加心烦意乱,他闲着没事上来挡什么挡?她又不是真的会杀了谢如恙,当就挡了,还莫名其妙受那么重的伤,她根本就没伤到他好吗!
可是,他为什么会受伤?当时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剑根本就没有刺到他,若是说剑气,那为什么和他站在一起的谢如恙没事,他却伤得那般重?
念此,绛仙心中不由猜测:难道他是装的?
仔细一想,这个猜测也不难成立。毕竟谢如许可不是真的“病弱公子”,单凭被她箍住手腕还能面不改色一点就可以说明。
越想,绛仙就越发笃定这个猜测。
可是,他为什么要装?
脑中的思绪越理越乱,绛仙干脆站起身,收起剑,打算去好好会会这位“弱柳扶风”的病公子。
可她刚刚走到院前,便看到谢如恙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抱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她走到了面前才慢吞吞地抬起头。
他哭了好长时间,又低头太久,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眨了好几次眼才看清了来人。
“你……”
绛仙话刚出口,就见谢如恙用力地一扭头,不愿看她,“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提剑杀我,还伤了我哥,我不想理你。”
“那你还和我说话?”绛仙挑眉。
谢如恙猛吸鼻子,闷声道:“就这一次。”
绛仙却道:“两次了。”
谢如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找了绛仙的道后鼻头更酸了:“你不要和我说话了,我现在很生气,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这话说得委屈又可怜,绛仙一时有些不忍,暗暗侧了侧头后问:“长徽呢?他怎么不在这儿?”
沉默半晌,谢如恙才哽咽着答道:“他和殿下走了,说是要去找明璟打探他兄长的下落。”
“明璟?”绛仙又问。
谢如恙虽然嘴上说着自己生气不要和绛仙说话了,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回答:“就是那天腰上挂铜板的,他是国师一手教导的弟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观星问卦无一不精,说不准他能知道长徽的兄长在哪里。”
绛仙点点头:“哦,神棍。”
“不是,他很厉害的!”谢如恙张了张口想要替好友辩解,可对上绛仙带着点点笑意的眼后却闭上了嘴,“我不和你说话。”
绛仙见他不愿意看自己,便蹲下身来,试探道:“真的?”
谢如恙紧抿着唇,将头扭至一边。
绛仙也跟着他歪头:“真的不说话了?”
谢如恙又换了一边。
“真生气啦?”绛仙继续跟上。
两人你来我往好几个轮回,绛仙才佯装不耐地站起身来,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长叹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可惜啊,没有人能救你哥咯……”
说着,绛仙就要走,谢如恙赶忙扯住她的衣摆,欣喜道:“你真的能救我哥?!”
绛仙轻轻把自己的衣摆拽回来,学着谢如恙方才的样子,道:“我不和你说话。”
谢如恙几乎是蹦起来的,顾不得身上沾着的土,张开双臂挡在绛仙面前,道:“对不起对不起,阿绛我不生气了,求求你了救救我哥!”
绛仙抱起手臂,“我本来是想救的,可是……唉!”她夸张地叹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闭上了眼。
谢如恙抽汲几声,想到兄长不省人事的样子,眼眶里又盈出泪水,鼻头酸胀,就连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清:“我哥本来身体就不好十七岁那年生了重病,昏迷了好几个月,大夫都说他活不了一个月,我找了好多名医草药才把他给救回来,今天又是吐血又是晕倒的……”
说到这里,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没有我哥我该怎么办啊,我只有我哥了,我不想让他出事……”
绛仙浑身一个激灵,也没心思再逗他玩了,叫停:“行了行了,我帮你,别哭了。”
谢如恙的哭声戛然而止,看向绛仙的眼神中带了些怀疑:“真的?”
绛仙无奈点头:“真的,但要是你再哭,我就不救了。”
谢如恙伸手在脸上重重地抹了一把,娇嫩的皮肤瞬间就留下了几道红印。他吸吸鼻子:“不哭了,你救我哥我就不哭了。”
谢如恙推开门,两人轻手轻脚地来到谢如许的床前。绛仙低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谢如许,面色如纸,双目紧闭,甚至还没碰到就能感受到一股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冷气。
好像在雪堆里被埋了几百年一样,看起来不像是在装……
谢如恙小心翼翼地问:“真的能救?”
绛仙瞥他一眼,“不相信我?”
谢如恙点头如捣蒜:“相信相信。”
绛仙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唇边带着丝丝笑意,很是胸有成竹:“既然相信那就出去,明日破晓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否则出了什么问题,你哭也没有用了。”
谢如恙点着头连连道是。
等谢如恙关上门离开,绛仙又往前走了几步,坐在谢如许的床边,却不知从何下手。
杀人容易救人难,她又不会医术,要不是不想看谢如恙那副鬼样子,她也不会撒谎说自己能救。
现在话说出去了,人却救不了,她又要怎么向谢如恙交代?
绛仙有些无奈,只能撑着下巴,凑近了去观察谢如许。
他身上让她最难忽略的就是那双眼睛,只可惜此时他双眼紧闭,就算是眼里有再多的东西也没人能看到了。
除开那双眼睛,这人还真像是个大户人家的长公子,正派、俊秀。虽然这相貌身形在常人看来都是天之骄子,但在绛仙看来却有些说不出的普通,丢进人群里她都不会看一眼的普通。
她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袖中却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那把蠢剑在动,随手往剑上拍了一把,让它安稳些,可没想到那震动还未停止。
这时,她才发现一丝不对。
好像,不是剑在动!
她直起身诧异地甩了甩袖子,一颗光滑圆润的珠子从袖口骨碌碌滚了出来,摔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妖丹?!
白日里谢如许晕倒后赵袂很是迅速地从宫中唤来了御医,等安顿好后她又来找了绛仙。
那时的绛仙脑子里很乱,也懒得再和她扯东扯西,随手将腰间装妖丹的袋子丢给她后就转身离开了。
按理说这颗妖丹也该被赵袂拿走了才是,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绛仙捡起妖丹仔细看了看,确认这是那只狐妖的妖丹后愣了一下。
你追我抢好半天,最后还不是各拿各的?这狐妖的妖丹又回到了她手上。
绛仙正想把妖丹收起来,却感到指尖传来一阵滚烫,她蹙起眉盯着妖丹,看到上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发着光的小白点。
小白点在她的注视下开始移动,点连成线,线覆盖了面,最后竟是如银河瀑布一般自妖丹中倾泻而出。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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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亮却不刺眼,在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好看。
绛仙一时呆住了。
那“银河”缓缓流淌,拂过她手背时还带着丝丝凉意,像是不刺骨的雪水,最后流向了谢如许,在他身边萦绕许久才幽幽散开。
过了好一会儿,绛仙才回过神来去看谢如许,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已然好转,没有方才那般苍白了。
绛仙有些不可置信:这就,救活了?
这狐妖难不成还会医术?
她把那颗妖丹抛了抛,心想之前她不会医术,受了伤什么的都是一个“拖”字诀,现在有了这颗妖丹,她岂不是就能及时疗伤了?
如此一来,她不就是全能了?这颗妖丹还真没找错!
黯淡的妖丹被她越看越顺眼,恨不得亲上几口。
带着欣喜,她又凑上前去看谢如许,想着看看这妖丹疗伤的功力有几成,未曾想刚刚低头便对上了一双朦胧的眼。
“绛仙姑娘,你这是……”谢如许眸中带笑,声音有些沙哑。
细长的发带随着绛仙低头的动作拂过他的侧脸,带了些她发间的香气,又带来几分痒意。
发带的颜色是鲜红色,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明艳、张扬。
谢如许眸中笑意更深,纤长地食指轻轻挑起发带,语气温柔又缱绻:“既以绛为名,为何这发带却是赤红色?”
绛仙恶狠狠把发带抽回来,没好气道:“要你管!”
她直起身,双颊有些微微发烫。
谢如许也缓缓从榻上坐起来,看着绛仙,问:“绛仙姑娘可是因为担心我才来此守着我的?”
绛仙收起妖丹,语气格外的冲:“对,关心你,来看你死没死。真遗憾,你活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谢如许起身跟上,叫住她:“留步。”
绛仙回过头,眼神凶狠,威胁道:“你要是再跟一步就别怪我让你再感受一遍七窍流血的滋味!”
说到白日发生的事情,谢如许停顿了片刻。
绛仙以为他是怕了,正要走却又听他道:“你有同阿恙他们解释吗?”
“解释什么?”绛仙有些不耐烦。
谢如许缓缓行至她身边,认真道:“我受伤,与你无关。以及……”他顿了一下,与绛仙对视一瞬后又很快垂下眸子,“你本是没有想过要伤长公主,也没想过要伤他。”
“你……”绛仙先是一愣,诧异他为什么会知晓自己的想法,很快反应过来后,道,“谁说我不想伤他们了?一个强词夺理一个纠缠不休,我不把他们碎尸万段就算仁至义尽了,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绛仙就感到手背一热。
——谢如许竟然牵上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有些凉意,牵着她手的动作却格外的郑重。
“绛仙姑娘,我相信你不会草菅人命。”他语气极为认真,与绛仙对视的那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绛仙忽然想起来,每次见到谢如许的时候他总是笑着的。
“既你不愿,那便由我来替你解释吧。”
说罢,谢如许推开门,牵着绛仙大步往谢如恙的院子走去。
被屋外的风一吹,绛仙这才回过神来,她挣扎喊道:“你这人有病吧?谁要你替我解释?再说了我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放手,放手!”
可不知道这人用了多大的劲,他挣扎许久都没能脱离“魔掌”。
情急之下只好喊一声:“双月!”
袖中的剑没有动静,谢如许却闻声停了下来,他回头,轻声询问:“那把剑,叫双月?”
绛仙这才从他手中挣脱开来,怒骂几声后一口气冲回了自己的院子,打了好大一盆水洗手,直到手背变得红肿破皮才停下来。
她看着自己的手,咬起牙关:“真是……岂有此理!”
16. 汤药
岂有此理!
绛仙愤闷许久,想不通这谢如许究竟是何方人士。
这蠢剑也是,需要的时候怎么就叫不动,不需要的时候非要动!
忽得,谢如恙先前说过的话浮现在她脑海中:谢如许十七岁时,曾生过一场大病,还昏迷了好几个月。会不会是在那场重病期间发生了什么?
之前她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如许是个什么东西都和她无关,但现在却有所不同。
她总觉得谢如许对她的事情格外关注,她却不知原因,这就很让人头疼了。
如今到真是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非得搞清楚谢如许的身份,接近她究竟有什么目的,是敌是友。
可是她对谢如许乃至谢家的了解都甚是浅显,硬要想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百思不得其解半晌后,她只好暂且将这个疑惑搁置,打算过些日子去问问谢如恙。
就谢如恙那种一出生就倒欠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想必向他打探消息也是手到擒来。
随后,她长舒一口气,从袖中拿出妖丹,细细观察一番。
一个问题解决了,那就该下一个问题了。
这狐妖的妖丹为何能救人,又为何会救谢如许?可看了半晌,她还是没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虽说妖丹是妖的毕生修为所结,但她好像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妖的妖丹不用炼制就能救人性命的。更何况狐妖不是什么鲜见的妖怪,她也未曾得知过狐妖的妖丹与其他妖的妖丹有什么不同。
之后,她又试着用妖力催动它,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绛仙奇了:难道这狐妖只救谢如许?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那位在狐妖记忆中一闪而过的蓝衣人。
难道那人真的是谢如许?这狐妖和谢如许之间有什么关系?
想着,她用手紧紧握住妖丹,闭上眼,思绪凝结,想从这妖丹内挖掘出狐妖的记忆,说不准会有什么线索。
很快,狐妖的记忆就传入她脑海中。可万物清晰,唯独那位蓝衣人的身影格外模糊。
绛仙不由蹙眉,画面里的狐妖言笑晏晏,与那蓝衣人交谈,说些什么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还说什么昆仑山、昆仑玉……
“昆仑玉”这东西她在长徽那里听到过,看样子是和那支玉桂有着同样地位的宝物,长徽好像也是从昆仑山而来的。
难道这蓝衣人也是从昆仑来的?绛仙想不通,只好转个方向,打算从狐妖的其他记忆中寻找线索。
可看了好半晌,她才惊觉:这狐妖的记忆里全部都是那位蓝衣人!
众所周知,能从妖丹中感知到的记忆都是此妖一生中最为在意最为重要的记忆。
对那只狐妖来说最重要的记忆竟然都与那位蓝衣人有关!那人教她医术,为她簪花,一同吃饭、一同外出,甚至还一同……沐浴!
看到狐妖娉婷袅娜地走进屏风,绛仙猛得睁开眼睛,深呼吸几口,暗道一声:流氓!
静下心来后,她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蓝衣人真的是谢如许的话,那这狐妖救他似乎也是正常。
难道又是什么人妖相恋又不能善终的爱情故事?那刚刚谢如许牵她的手算什么?
想到这里,绛仙心底泛出一阵恶寒。
剑的异常和狐妖妖丹救人,这两件事说是两个问题,可最后又归结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谢如许。
他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
翌日一早,绛仙是被谢如恙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昨夜来来回回做了好几个莫名其妙的梦,睡得不甚愉快,一大早上的又被吵醒,绛仙的愤怒几乎到了顶峰。
她推开门,冷眼看着谢如恙,问:“干什么?”
谢如恙摸了摸鼻子,有些扭捏地道:“我是来给你道歉,和道谢的。”
绛仙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一大早上的搞什么东西,语气有些不耐烦:“莫名其妙道什么歉?没事我回去睡觉了。”
她刚要关门,谢如恙却泥鳅似的挤了进来。他哂笑道:“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哥!还有,我昨天误会你了,所以我今天来给你道歉。”说罢,他十分郑重地鞠了一躬,道,“对不起,我昨天没有看清楚,以为我哥受伤是因为你,和你说了些气话。”
如此郑重且直白的道歉使得绛仙嘴角抽了抽,反问:“你哥告诉你的?”
“对啊,我哥一早就来找我,向我解释了昨日的事情。”
“那你有没有问他,他为什么会受伤?”绛仙眯起眼。
谢如恙道:“我哥说是他那晚外出着凉染了风寒,所以才伤得这般重的。”
绛仙嘴角一抽:“你信啊?”
谢如恙点头:“当然。我哥身体本来就和常人不一样。”
绛仙搭上他的肩膀,问:“你就不觉得,你哥有事瞒着你?”
谢如恙却道:“每个人都有一些小秘密,他不说,我就不问。”说完,他又话锋一转,认真道,“虽然我和你道歉了,但我还是想说,昨日殿下是真的想和你好好商量的,你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太差了?而且偷盗本就不好,你下次可千万不能这么做了。”
绛仙收回了手,一挑眉:“她能抢我就不能偷了?”
谢如恙反驳道:“可我们也不能因为旁人用了错的方式对自己,就用错的方式回报回去吧?”
绛仙坚持道:“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
两人僵持了许久,绛仙才扭过头去:“你究竟是来道歉的还是来教育我的?”
谢如恙摸摸鼻子,做贼似的看了绛仙几眼,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绛仙瞥了他一眼,见他这副样子,想着反正睡意也没了便开口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一次性说完。”
谢如恙更扭捏了,他挠了挠头,道:“昨日长徽兄不是跟着殿下进宫了吗?我想借着去看他的名义去打探打探殿下的态度……”
绛仙知道他还是在担心赵袂会因为昨日打的那场架生气,怕她会迁怒到谢家。没什么多问的,便道:“那你去啊。”
“但是……”他瘪起嘴,慢吞吞地道,“我要走几日,我哥还生着病,我又怕其他人照顾不好,所以……”
绛仙眉间一跳,这人的意思是要让她帮忙照顾谢如许?!
“我不……”
“不”字还没说完,绛仙转念一想,若是能借照顾的名义去谢如许身边打探打探似乎也不错,答应了谢如恙的请求也算是卖他一个人情,日后问些什么也有理。
反正谢如许又没有真的生病,她也用不着多上心,还能借此机会会一会他,何乐而不为?
于是,绛仙转了话头,点头道:“好啊。”
谢如恙诶了一声,有些惊讶,没想到绛仙这么快就同意了,他想了好久的措辞竟然都用不上了。
见他迟疑,绛仙搭上他的肩膀,问:“怎么?不愿意了?”
谢如恙连忙摆手:“不不不,你同意可太好了!那我也能放心了。”
他抚着胸膛顺气,离开前一步三回头地叮嘱:“你要和我哥好好相处!”
“我哥人很好的,你们也可以做朋友!”
“对了,给我哥的药要记得放凉一点,小心烫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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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接着一句,说得绛仙脑袋都大了。
她摆摆手,赶猪似的示意谢如恙快点走。
等谢如恙的身影在眼前彻底消失,绛仙叉起腰来,看向谢如许院子的方向,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可这个笑容并没有在她脸上待多久,很快就被一脸的麻木代替。
当她端着今天的第三碗汤药走进谢如许房间的时候,他正闲闲地倚在塌边,手下翻过一页书,发出小小的一声“哗”。
察觉到绛仙进来,他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着她轻笑:“这次的汤药还烫吗?”
绛仙咬牙:“不烫了。”
他又问:“那还凉吗?”
绛仙端着碗的手慢慢收紧,“温的。”
谢如许这才放下书,对着绛仙伸出手,道:“那好,拿过来吧。”
绛仙带着怒气走上前,把碗狠狠塞进他手里,有几滴汤药溅出,谢如许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管。喝完药,一抬眼,却见绛仙正盯着他,便问:“怎么?这次的温度很合适。”
绛仙怒极反笑:“谢公子你知道吗?我现在想把这碗砸在你头上。”
谢如许勾唇:“现在知道了。”
说完,他把碗递回绛仙面前,绛仙接过,怒气再也压不住了,长发和发带无风自动,砰的一声把碗摔在地上,瓷碗瞬间四分五裂。
她本就不是奔着照顾他来的,结果还没问他一句就被他使唤着做这做那。
他呢?闲坐在床上还有心思翻书?这让本就一肚子气的她更为愤怒。
她忍不住吼道:“烫了不行凉了不行,你当我是你的仆人吗?喝个药挑成这样,你真当自己是病人了?你别以为你能骗过我,我可不是谢如恙那个缺心眼,真的当你是个病弱公子,你要是再使唤我,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闻言,谢如许眨眨眼,“可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啊。”
“……”
绛仙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仔细一想,好像他从来没在自己面前隐瞒过什么,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引自己怀疑。
想到这里,绛仙不由发问:“你是不是有病?”
谢如许看了看被摔碎的药碗,摊手道:“否则为什么要喝药呢?”
绛仙:“……”
“好,你会说……”绛仙捏起拳来,玉剑从袖中飞出,直直抵上谢如许的眉心,“那我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不能说!”
即使如此,谢如许却还是没有退意,只是轻轻垂下眼,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绛仙被气个半死:“你昨天晚上聋了吗?”
“我是说这一把。”谢如许伸手拂开剑,对上绛仙带着怒意的双眼,温声道,“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
一拳打在棉花上,绛仙拧眉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对我的剑这么感兴趣?”
谢如许从善如流道:“这世上的名器宝剑千千万万,于我而言都不过过眼云烟,但它们的主人为它们取的名字便不同了。不同性格的人会为剑取不同的名字,或诙谐、或庄重。持剑者,决定剑战斗的招式,而剑又能反应出持剑者的性格、经历。”
他顿了一下,轻轻笑着:“所以,我不是对这把剑感兴趣,我是对你感兴趣。”
绛仙一怔,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谢如许继续道:“所以,现在能告诉我它的名字了吗?”
“上弦月。”绛仙的声音有些闷,正要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瓷片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得站起身,再次剑指谢如许。
剑锋带起一阵凌厉的寒气,她横眉冷对:“你刚刚特地说了‘这把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还有另一把剑的?”
17. 溺爱
这一句话让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谢如许正要开口却听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绛仙一惊,扭头往窗外看,只见谢如恙正小跑着过来。
不行,不能让谢如恙知道,否则就麻烦了!
她看了谢如许一眼想要收回剑,没想到他竟然用两指定住剑身,不慌不忙道:“既然它叫上弦月,那另一把就叫下弦月咯?”
“你……”
话音未落,谢如恙推门而入,他似乎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要说,可在看到屋内的景象后,原本脱口的话变成了一声尖叫:“哥!阿绛你又要干什么?”
绛仙正想解释,谢如许却先一步开口:“我看绛仙姑娘这剑新奇,便想凑近看看。阿恙不用担心,我和绛仙姑娘相处的很愉快,是吗?”
两人一同看向绛仙,一个带着笑意一个带着疑惑。
绛仙深吸一口气,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才道:“是,非常愉快。”
说着,她上前揽住谢如许的肩膀,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拍了几下,脸上挤出一抹笑:“真的,非常愉快,你就别担心了,快走吧。”
谢如恙看着两人相亲相爱的样子,一拍手掌:“那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们两个相处不好,特地回来看一看,见你们聊得这般开心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了,改日见,记得想我!”
说完,谢如恙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绛仙侧过头看向谢如许,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很缺心眼?”
谢如许没有回话,将目光投向被绛仙揽住的肩膀,道:“绛仙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绛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揽着他,赶忙放手站起身:“昨日你牵我手的时候可没说男女授受不亲。”
她嘟囔几声后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碗,可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碎碗的一刻,谢如许的声音再次响起:“绛仙姑娘,有些凉了。”
“我把你给点了行不行?真是麻……”绛仙收回手,一回头就见谢如许将手蜷起,掩唇轻咳,目光有意无意地往窗户上引了引。
她当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没脚吗?自己不会关?”
谢如许无辜道:“可我是病人啊,麻烦绛仙姑娘关一关。”
绛仙走到榻前的窗户边上,砰的一声关上窗户,回头看他:“满意了?”
谢如许遮在唇边的手没有放下,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谢如许的瞳孔有些微微泛白,雪白。
此刻,那双带着笑意的眼中倒映着她的脸,让她一时失神。
直到谢如许放下手,她才回过神来。
“满意。”话音落下,谢如许站了起来。
绛仙顿时火冒三丈:“你都站起身来了你就不能自己关窗户吗?怎么没懒死你?”
谢如许十分优雅地理了理衣摆,随后朝前走去,边走边道:“我是病人,窗边太凉,吹了风,病会加重的。”
“病不死你!”绛仙叉起腰来,却见谢如许在碎碗处停下,然后蹲下身用手将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放在随身的帕子上。
等将地上的所有碎片都捡完后,他将帕子包起,又在外面包了一层帕子,才递给绛仙。
“劳烦,帮我扔一扔。”
绛仙接过,嘴角一扯,道:“我自己不会收拾吗?显着你了!”
说罢,她绕开谢如许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谢如许看着绛仙离去的背影,提醒道:“那是我随身的帕子,你可别丢了。”
绛仙回应:“我不丢,我烧了它!”
……
绛仙本以为自己能借着这个机会查清楚谢如许的身份,没想到几日过去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来硬的,谢如许半点不还手,但是会告诉她,如果谢如恙知道了会怎么样。
来软的,他又不肯开口。
美其名曰:我说过不会骗你的。
绛仙暗自冷笑:说了不会骗就连话都不说了是吗?
咬牙切齿的过了好几日,绛仙觉得自己的腮都大了一圈儿。
这日,她盯着谢如许喝完药,正准备走,却听谢如许道:“绛仙姑娘,秋末树叶落得多,劳烦你收拾收拾。”
绛仙重重将碗搁在桌上,转头问他:“你家没有下人吗?你就非得派我来做?”
谢如许笑吟吟道:“若是你愿意帮这个忙,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
绛仙怒气冲冲地走近,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床榻上,“讨价还价?信不信我杀了你?”
脉搏在两人的手掌和脖颈之间来回跳动,就连心跳都不自主地趋于一致。
“杀了我,我就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了。”谢如许垂眸看了看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轻轻地扬了扬下巴,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命门展示在绛仙眼前,然后问,“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绛仙心跳一滞,触碰到谢如许颈间肌肤的手像是被火舌舔舐过一般,她立刻松开了手,“不就是扫个落叶吗?好,我去。”
谢如许看着绛仙离开,等她到了院子里后站起身来走至窗边。就在这时,谢如恙回来了,和谢如许对上眼神的那一刻,他看到对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对自己招了招手。
谢如恙很是听话的来到兄长身边,看着院中打扫落叶的绛仙惊奇道:“阿绛竟然在扫地?!”
谢如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绛仙的身影。
一边岁月静好,一边却被气得发抖。
绛仙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身后的老树,这树的树冠大,树叶多。
她刚刚扫完一堆就又落下来一地,边扫边掉,什么时候是个头?
越想越气,绛仙干脆把手中的扫帚一扔,快步走到树边,五指并拢坐掌状,用力给了这树一掌。
霎那间,飞沙走石,谢如恙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都震了三震。
下一瞬,他便看到那颗自他出生起就存在的老树缓缓朝着一侧倒去。
他惊呼:“我的树!哥,哥你看……”
一转头,他却见谢如许带着笑意看着立在院中的绛仙。
“哥,我就说你不能让她扫地吧?这下好了,树没了。”谢如恙面露可惜。
谢如许却轻笑道:“绛仙姑娘还真是有一身好力气,如此粗壮的一棵树,只用了一掌就劈断了呢!”
谢如恙长大了嘴,试图唤醒自己的兄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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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院子里的树没了,连凉亭都被压塌了啊!”
谢如许往凉亭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确实有些可惜,不过那凉亭也旧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建座新的吧!”
谢如恙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阿绛啊?”
听到这个问题,谢如许顿了顿。
谢如恙继续道:“你若是不喜欢她你就不要逗她!否则会害她伤心的,就像凌小姐一样……”
听到“凌小姐”三个字,谢如许的表情变了变,他收起笑,拍了拍谢如恙的肩膀,道:“绛仙姑娘打扫辛苦,我去仿佛厨房做些吃的。”
谢如恙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却早已远去。
劈倒了树,绛仙终于彻底把院中的落叶打扫干净了,一回头却看到谢如许要离开,便忙追上去问他:“怎么,干净了吗?”
谢如许在四周看了看,点头:“很干净,绛仙姑娘很厉害。”
绛仙哼一声,道:“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谢如许微微睁眼,似乎有些诧异,“可是我已经回答过了啊!”
“什……”话一出口,绛仙就反应过来了,她指着谢如许怒道,“你敢耍我?!”
“不敢,谢某还有要事,先告辞了。”谢如许拱了拱手后转身离开。
只留绛仙在身后握起了拳,谢如恙就正好撞在了枪口上,刚刚跑到绛仙身边就被她打了一拳。
他捂住胸口,不可置信道:“你打我做什么?”
绛仙没好气地回道:“你过来做什么?”
谢如恙有些委屈,揉了揉胸口后道:“你不是需要妖丹吗?我这次入宫就去问了明璟哪里的恶妖比较多,打算回来告诉你,让你去取。这样既能惩奸除恶又能帮你,一举两得!谁知……我一来你就给我一拳。”
绛仙眼神有些飘忽,“好嘛,对不起。”
“没诚意。”谢如恙撇撇嘴。
绛仙只好面带微笑,认真,一字一顿地道:“对,不,起。这下可以了吗?”
“好吧,我原谅你了。”谢如恙终于露出个笑来。
绛仙追问:“所以那个明璟说的‘恶妖很多的地方’是哪里?”
说到这个,谢如恙来了兴致,揽住绛仙的肩膀让她转了个圈儿,指向西北方向,道:“汴京城的西北方有一条河,叫做五丈河,五丈河横穿汴京。河上游与城墙相接的地方很少有人去,据说哪里有一只大妖,每到冬季就要吞吃孩童的魂魄,可怕得很!”
“吞吃孩童魂魄?那位长公主不管吗?”绛仙随口问。
谢如恙解释道:“不不不,那都是以前了。当今圣上在位后就没有再发生过那种事情了。”
绛仙蹙眉:“那你还让我过去?喝西北风吗?”
谢如恙一拍手掌:“不是说大妖待过的地方都会留有很多小妖居住吗?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小妖?”绛仙啧啧两声,“不划算。”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你就别挑挑拣拣的了,走吧走吧!”
看谢如恙这般兴奋,绛仙感到有些莫名,思忖片刻后问他:“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去?”
18. 疯子与鸡
谢如恙被戳中了小心思,低下头一笑:“我前些天不是和长徽兄学了几招吗?所以我想试试看。”
绛仙不确定地问:“你行吗?可别妖还没找到就被吓跑了。”
谢如恙一拍胸脯,胸有成竹道:“当然可以你就放心吧!我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哦?”绛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粲然一笑后道,“好呀,那我这次就带着你,陪你好好玩玩。”
谢如恙完全没有听出绛仙话中的恶劣意味,兴奋地点了点头,问:“那我们接下来……”
他眼含期待地看着绛仙,等着绛仙接自己的话。
绛仙却一摆手,“回去睡觉!”
谢如恙的笑收了起来:“养精蓄锐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绛仙一边往回走一边给他解释:“你刚才不也说了吗?大妖是在冬天才会出来活动的。”
谢如恙跟上她,追问:“可是那大妖已经被制服了啊,现在只剩小妖了吧?”
绛仙看他一眼,嘲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想跟我过去?还说不会拖后腿?”
谢如恙移开视线,心虚地笑了几声。
绛仙颇为无奈地解释道:“你方才说大妖居住过的地方经常会有小妖,那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小妖吗?”
谢如恙摇头。绛仙继续道:“因为那些小妖本就是依附大妖生活、借大妖的威力自保的。所以会去迎合大妖的生活习惯,大妖会在冬日出现,所以那些小妖也会在冬日才外出活动觅食。养成了习惯,想该就很难了,即使大妖被镇压,它们也还是和之前一样,冬日出,春夏秋伏。现在去怕是连一根毛都找不到。”
说完,谢如恙才恍然大悟地点头。
“原来如此。”
绛仙揶揄:“一知半解就想去?说你是个莽夫都算夸你了!”
谢如恙揽上了绛仙的胳膊,奉承道:“这不是有你吗?我们无所不能的妖丹猎手。”
绛仙看他一眼,伸手掐上了他的脸,用了些力气去拧,直到他发出一声痛呼才放手。她将手臂从谢如恙怀中抽出,似怒又似笑:“阿谀奉承还真有一套啊!行了,我回去睡觉了。”
离开前,她又回过头威胁:“以后你哥你自己照顾,要是再麻烦我……”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潇洒离开。
谢如恙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心中嘀咕不是她自己答应的吗?
……
之后的日子绛仙过得还算舒坦,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想着反正是谢家付钱,她就趁这个机会吧汴京城内所有的小店都吃了个遍,选了几家喜欢的,打算日后多吃几次。
甚至连谢如许也没有在她面前多慌,除了每日三餐,她几乎就没见过他。当然,她也乐得自在。
若说唯一的变故,就是那位雇主回信了。
信上说让她跟在谢如恙身边稳住他,静观其变并提防有其他人靠近夺宝。至于要取出玉桂枝的方法,还需多等一段时日。
这对绛仙来说无异于放一个长假,还能在放假期间赚些外快,何乐而不为?
等到立冬这日,谢如恙早早就带上了谢如许为自己准备好的行囊,站在门口等绛仙。
绛仙到的时候,只见下人们抬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往马车上放。
她眉梢一跳,问谢如恙:“你这是去捉妖还是春游?”
指挥着下人的谢如恙回头,一脸的笑:“这都是我哥给我们准备的,就算是外出吃喝住行上也不能落下!”说着,他一脸兴奋,上蹿下跳地向绛仙介绍这辆马车,“车夫就坐在这里。从这扇门进去是一间小堂,可以喝茶、吃点心,这几把椅子上都是汴京城极佳的绣娘绣的坐垫和靠垫,用了上等的棉和布料,很舒服的!”
“再进一扇门就是卧房。男女有别,所以这卧房从中分成了两间,有门隔开的,不用担心不方便!卧房里的陈列都一样,一张床,一桌一椅,还有窗户可以打开通风。被褥用的也都是尚好的天蚕丝,还有熏香!顺着中间的过道往里,就是放杂物的地方。”
他一个一个数着:“我哥准备了糕点、茶、茶壶、火炉、牌九,可以无聊的时候玩!还有衣裳,备用的被子……”
绛仙不由扶额:“你每次出门都是这样的?”
“不是啊,之前马车上只有一间房。”谢如恙眨眨眼,紧接着就要拉着绛仙去马车内感受一下。
这马车还真是别有洞天,就像是把一座小宅子缩小放了进去一样。
马车开始往前走的时候,谢如恙双眼发亮地凑到绛仙面前,问:“你发现了吗?你感受到了吗?”
绛仙把他的脸推开,皱眉:“什么东西?”
谢如恙欣喜道:“这马车就算遇上再难走的路,车内的人都不会感受到任何晃动,睡觉再也不用担心被晃醒了!”
绛仙深吸一口气,把谢如恙推出门去:“去去去,那现在我要试试了,男女有别你走。”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噪音都被隔绝在外。绛仙不由赞叹这屋子的隔音还真不错,顿觉灵台清明,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她推开窗,任凭马车外带着丝丝冷意的风吹进来。车外风景疾驰而过,绛仙却被摆在桌上的一只白玉香炉吸引了注意。
香炉盖子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鹿,其下的香炉肚子则被做成了流云的形状。白鹿踏云乘风,精细又好看。
绛仙轻轻将香炉捧起,凑进嗅了嗅,一阵沉香气味扑鼻。但仔细感受却又不止有沉香,还有檀香、甘草、安息香等的气味。
静谧,清新,温暖。
安神香?
绛仙不由一怔,捧着香炉的手也有些微微发烫。
这香炉和香,不会也是谢如许准备的吧?
车轮轱辘轱辘地往前转,绛仙坐在窗边看着路边已经枯败的草木,思绪逐渐飘远。
白鹿、安神香、谢如许……
等思绪回笼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车夫在车外对着谢如恙喊道:“二公子,前方有一座村庄,要在这里停吗?”
谢如恙忙道:“停停停!阿绛,我们下去了!”
下了车,绛仙在谢如恙身上嗅到一阵花香,便开口问:“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谢如恙闻言抬起手臂嗅了嗅,道:“零陵香啊,我最喜欢的香,我哥特意给我准备的!”
绛仙薄唇微抿,又是谢如许。他也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安神香吗?
这世上香料千千万万,他怎么就恰好给自己准备了安神香呢?
思索间,谢如恙忽然问道:“对了,我好像还没有问过你。你分明是妖,为何要猎妖,还要杀妖取丹啊?”
这个问题不仅是谢如恙疑惑,很多人也都觉得奇怪:绛仙分明是一只妖,不像其他妖一样占山为王就算了,为何还要以杀妖取丹谋生?
不少人猜测她是为了脱离妖的身份,不被人鄙夷,可是这两年下来,她也没有任何与人交好的意思。最后落得个两边不讨好的下场,那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如恙本以为这背后的原因一定是悲伤又痛苦的,像是被同组背叛,被恶人逼迫之类的。
没想到绛仙却道:“赚钱啊。”
“就只是这个?”谢如恙大跌眼镜。
“不然呢?怎么,你们人谋财害命,互相残杀没什么,到妖身上就不行了?”绛仙语气随意。
谢如恙却不甘追问:“那就没有别的理由了?比如你被什么人下了毒,不献上妖丹就会毒发身亡?或者你被什么人背叛过,从此断情绝爱,冷酷无情?而且你又总是独来独往……”
绛仙皱眉打断,反问道:“为什么我就非要受个什么伤才能被激起斗志?那些谋反的、称王、追名逐利的那么多,你为什么不去问他们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或者是被什么人给逼迫的?单纯的野心不行吗?至于独来独往,我就只是单纯地怕别人给我拖后腿。”她眯了眯眼,“像你一样!”
谢如恙这下闭嘴了,轻轻哦了一声后闷头往前走。
忽然,一个黑影快速朝他冲来,还没等他反应就被一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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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撞倒在地,一抬头,又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精准地摔进他怀里。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被掐断了脖子,死不瞑目的鸡!
他顿了顿,僵硬道:“礼、礼物?”
一抬眼,一张糊满了泥土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他被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后从地上弹起来,躲在绛仙身后,“鬼,鬼啊……”
死鸡被抛到上空,又被那个人稳稳接住,随后发出一阵痴笑。
绛仙把谢如恙从背后揪出来,对他道:“你瞎啊?这是人!”
谢如恙这才定睛看去,只见那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双手染血,抱着那只死鸡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一样,晃啊晃,好像是在哄婴儿睡觉一样。
若是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她是位女子。
谢如恙松了口气,庆幸道:“是人,是人。”随后又疑惑,“不过她为什么抱着一只鸡啊?”
但还没等他的问题得到回答,那女人就忽然一怔,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身后一样,抱紧了鸡就往树林里冲。
谢如恙想拦,却被绛仙阻止:“那是个疯子,你追她干什么?”
谢如恙道:“可那林子里很危险的,她一个弱女子若是遇到了什么野兽可怎么办?”
这时,村内又冲出一波人,看到站在村口的两人后停了下来,目光扫视一圈后停在谢如恙被沾了血的胸膛上。
领头的那个村民拿着铁锹,头上抱着一块蓝布,确认两人并非恶人后开口询问:“这位贵公子和这位姑娘,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抱着鸡的疯女人从这儿过去?”
“有啊,她跑进林子了。”谢如恙十分热心地给他们指了指。
村民义愤填膺地杵了杵铁锈,招呼身后的人,“我就知道她往这边跑了,走!我们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
见他们面露凶色,谢如恙察觉不对,立刻上前拦住他们:“几位大哥,你们为什么要追那位姑娘?人家只是个弱女子,你们拿着铁器,还以多欺少有些不妥吧?”
领头村民道:“公子你有所不知,那女人是个疯子,我们村子好心好意收留她,她却在村里偷鸡摸狗,她刚刚怀里抱着的那只鸡,就是我家的!”
村民说的气愤,谢如恙连忙逃出钱袋:“一只鸡而已,何至于?那鸡多少钱,我帮她付了,你们就别追着人家不放了。”
这些村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听谢如恙这么说后面面相觑,最后那领头村民叹了口气,接过谢如恙的钱,道:“多谢这位公子慷慨,只是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这次您帮她还了,那下次呢?我们就是些农户,能赚点钱不容易,那一只鸡抵我一家人一个月的饭钱呢,不给她些教训,下次她又来偷我们又要怎么办?”
“可以暴制暴终归是不好的,而且你们也说了她是个疯子,又怎么能用常人的规矩去约束她呢?”谢如恙思忖片刻后道,“这样吧,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们放心!”
“这……怎么好意思呢。”村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谢如恙大手一挥,亲热地揽上他的肩膀,道:“怎么不好意思?相逢即是有缘,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顿了顿,看了绛仙一眼后又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请你们帮个小忙。”
那村民也是个爽快的,听他这么说也放开了些,道:“害,您直接说就是,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一定帮您!”
说罢,他身后的村民们也应和起来。
谢如恙冲绛仙眨眨眼,随后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妖物作祟?”
“妖物?”领头的村民想了半刻,一拍手掌,点头道:“还真有!”
谢如恙立刻来了兴致,道:“哪里哪里?劳烦你带我们过去。”
村民对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道:“就在哪儿,那家人这些天可哭惨咯!”
说着,他遣散了周围的村民,和谢如恙并肩朝着那户人家走去,绛仙则是跟在二人身后,面露不悦。
19. 捉妖
谢如恙和村民边走边聊,从叫什么名字,家有几口人到这个村子都是做什么的,可谓是无一不说。走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绛仙跟在两人身后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于是,他和村民说了几句后转身走回了绛仙身边。
“阿绛,那大哥叫于海,挺好说话的,你也上去聊几句呗!”
绛仙看了那人一眼,转而问道:“你真够热心的,你打算怎么解决那个疯子的事情?”
谢如恙没想到她还在想刚刚那个姑娘,惊了一瞬后道:“现在还没想好,但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自然直?那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疯子!你要怎么解决?你是治她的病还是要包揽她的后半生?又以什么身份照顾她?你认识她吗?她过去是怎么样的,她有没有家人,如果她的家人找过来怎么办?你想都没想好就脱口而出要帮忙?”
一连几问,让谢如恙又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绛仙的那晚。
他把笑收起来,少见的严肃:“多考虑一些是对的,可是我们总不能因为顾虑多就见死不救吧?若人人都瞻前顾后,那就太无情啦!”
“好,我无情。你爱帮你帮,出事别找我。”绛仙加快了步子往前走,不过片刻就冲到了村民前头。
她还要走,却听村民一叫:“姑娘!”
她头都不回没好气道:“做什么?我可不像某人,热情得很!”
于海有些为难地看了谢如恙一眼后道:“那个……您走过了,在这边。”
绛仙的步子停下了,切了一声后若无其事地朝着于海指的方向去了,只不过这次的步子更快了。
谢如恙拍拍他的肩:“她性格就这样,别见怪。”
于海也没多在意,豪爽道:“年轻人嘛,气性大些理解理解。”
于海所说被妖物侵扰“哭惨了”的也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农户。
男耕女织,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听完了夫妻两人的诉苦,得知二人是因为最近家中经常丢钱才怀疑是妖物作祟的。
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绛仙则站在几步之外,靠在已经有些开裂的木柱上,远远看着他们。
“那会不会是有贼啊?”谢如恙面带同情地问。
妇人摇头:“不会,我们发现丢钱后就把院子的门给封上了,确定没有人会进来的!”
“那你们为什么怀疑是妖偷钱?”谢如恙又问。
夫妇对视一眼,这次是那位农户开口:“我们一开始也没往那方面想,毕竟妖都是害命的,哪有妖需要钱啊?”
绛仙顿了一下。
“可是,之后我们就在院子里发现了这个。”说着,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有些生锈的金蟾雕塑。
谢如恙摸了摸有些扎手。
“这东西我们之前都没见过的,突然就出现在我们院子里了。一开始我们以为是有人放错了地方,就把它给放出去了结果第二天它又回来了。一连几日,无论丢到哪里,第二日它都会回来。最近的那一次,它甚至出现在我们床头!”妇人说得神乎其神。
农户也附和着:“是啊是啊,我们前些日子才反应过来,大部分妖确实不需要钱,但有一种妖却和钱息息相关,那就是蟾!金蟾!”
谢如恙放在金蟾背上的手收了回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问:“你是说这是妖啊?”
夫妇同时点头。
谢如恙转头看向绛仙,喊道:“阿绛,你来看看这东西有没有妖气?”
绛仙只瞥了一眼,就笃定道:“那就是普通的雕塑。”
谢如恙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绛仙又看了一眼,撇撇嘴:“丑。”
谢如恙也开始纳闷了,不是贼又不是妖,那钱为什么会丢?
“这姑娘说得可信吗?”农户看向绛仙,见她就是个黄毛丫头,不像道士又不像尼姑,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不信我?”绛仙挑眉。
谢如恙见她变了表情,怕她又生气甩手不干,便抢先开口道:“当然可信!她最厉害了!她不但能一眼看出这不是妖,还能一眼看出究竟是谁偷了你家的钱!”
话音一落,桌上三人的目光瞬间都投向了绛仙。
绛仙咬牙,心道这人还真会给自己找事。
妇人的心思似乎更加敏感些,见绛仙这副表情便站起身来,从自己头上摘下来一支木簪递上钱,道:“这位姑娘竟如此厉害,是我和我家那口子有眼不识泰山了,抱歉啊。这簪子是我亲手做的,不值钱,您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就当是您帮我们这个忙的谢礼了。”
谢如恙赶鸭子上架,她本是不情不愿的,却没想到这妇人突然上前还说了这些话,一时有些无言。
妇人见状将簪子放进绛仙手里,然后用自己粗糙的手包住她的手,手心温顿滚烫,让她无所适从。
“我们不过是普通农户,赚到的钱也只够一家温饱……”
绛仙打断:“少和我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挣脱开妇人的手,把簪子还给她,转身要走,那妇人却再次开口:“阿绛姑娘……”
“我不叫阿绛。”
行至门口,绛仙听到那妇人轻轻叹了一声。
谢如恙有些为难,想叫住绛仙又觉得她不会听自己的,只好道:“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那就由我把钱补上好了!”
“这怎么行!”农户忙道。
屋内渐渐安静了下来,绛仙也停在了门口,手搭在门栓上没有别的动作。
好半晌,她才无奈道:“一个比一个蠢。”
她终于是转过了头,看着愁容满面的夫妻俩,道:“还不明白?谜题摆在谜面上,偷你们钱的不是妖,是人。至于为什么你们做好了防护钱还是会不翼而飞,当然是因为。”她叹了一声,打开门将人从门外拎进来,“家贼难防!”
妇人惊呼一声:“正儿!”
那男童被绛仙拎在空中死命挣扎,听到娘喊自己连连求救:“娘,救救我救救我!”
妇人心疼地把孩子从绛仙手里接住,抱着他看向绛仙。
绛仙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孩子,冷笑一声:“说吧,把钱藏哪儿去了?”
男童怯怯地钻进妇人怀里,只留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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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闷闷道:“我没有偷钱!”
绛仙歪过头,又问一句:“撒谎?”
这次他的声音少了些底气:“我真的没有……”
见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儿子,那农户也走上前来,目光威严,喝道:“究竟是不是?”
这下,那孩子忍不住了,抱着母亲的腿就哭起来,“真的没有,爹娘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要相信一个外人?”
绛仙闻言挑眉,冷笑一声后问:“还装?”
孩子将脸埋进母亲的小腹前不去看她,绛仙看了谢如恙一眼,道:“让开。”
“啊?”谢如恙懵然,但还是很听话的站起身来。
只见绛仙一打响指,那只原本好端端坐在桌上的金蟾忽然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僵硬地转了一圈脑袋。
原本安坐在桌旁的于海顿时被吓得跌坐在地,嘴巴张得老大,惊恐道:“这是什么?”
对面的一家人也被吓得不轻,都求助般看向绛仙。
绛仙一脚踹开了门,算是安抚地道:“放心,它不会伤人的。跟着它走,它能帮你们找到丢了的钱。”
说罢,她低头看了一眼男童,对他道:“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解释。”
男童抿着嘴一言不发。
直到众人跟着金蟾来到他的房间,才开始挣扎着要拉父母离开。
金蟾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最终停在了男童的枕头上。谢如恙小心翼翼地将金蟾移开,想要拿出枕头,没想到那金蟾竟护食一般一口咬了上来。他发出一声惨叫,委屈巴巴地看向绛仙。
绛仙这才上前拿过枕头,沉甸甸的,撕开后里面竟然装满了铜钱。
“现在,信谁?”她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儿,最后停在男童菜色的脸上。
“我……不是故意。”男童这才松口,想为自己辩解,“我是看其他人都有钱,都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却只能跟在他们身后眼巴巴地望着,我也想有钱,我也想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说到最后,他哇哇地哭起来。
农户的脸色不太好看,但碍于外人在场也没有当面发作,只是将孩子拎到一边,对着绛仙和谢如恙道了谢后请三人出去。
屋内的哭声隔着院子都能听到,而且越发的撕心裂肺。
谢如恙听得牙酸,有些担忧地问:“这真的不会出问题吗?要不要拦一下,小孩子嘛,犯错也正常。”
于海叹着气摇头,“这兄弟好面子,自己家孩子偷了钱还被我们给知道了,怕是快气死了。现在就算想拦也拦不住了,再说这也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
谢如恙还是担心,离开前一步三回头地往屋子里看。
绛仙看不下去,将他拉回来,“别看了,再看连你一起打!”
谢如恙撇撇嘴,绛仙看向于海,道:“妖?哪儿呢?”
于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半晌后一拍脑袋:“哦,我还知道一家!这次一定是真的!”
“你确定?”绛仙不太愿意相信。她可不想捉妖捉到最后又给人家料理家务事。
“这次是真的!相信我!”于海成竹在胸道。
20. 血手印
在于海的笃定和谢如恙的撺掇下,绛仙耐着性子跟着两人去了另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与方才那户有所不同,这家的男主人参军时受了伤,无法行动瘫痪在床,一家老小只靠女主人一人照顾。
所以在三人来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矮小的妇女背着孩子在院中忙碌,见有客人前来才放下手中的活计,擦了擦手后引几人进去。
这屋子不算大,却十分的整洁,所有东西都放在它该在的地方,即使屋内住着一个无法行动的男人、年纪还小的婴孩还有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也没有一丝异味,反而充斥的一股皂角的香气。
一进门,谢如恙就不由地感叹了一声。
妇人长得不算漂亮,但也算不得丑陋,若是出去眼下乌青和脸上的皱纹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两人接过妇人的茶水后,开始听她描述这些天发生的怪事。
大抵就是这些日子以来每到晚上屋顶就会响起一阵怪声,像是有什么人在屋顶上走动,但等她外出查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白日照顾家人本就忙碌,夜晚又被怪声打扰睡不上个好觉,也怪不得眼下乌青这么重了。
这妇人应该没怎么读过书,但说话的调理却十分清晰,只几句话就能将事情讲清楚,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态度温和声音轻柔,这次绛仙没有了方才的不耐烦,而是很认真地把房屋里外查了一遍,最后飞上房檐看了片刻后得到了答案:
是猫。
她将从房檐上捡到的麦谷碎屑捻给妇人看,向她解释是因为晒过谷子留下的碎屑招来了鸟,猫又喜欢捉鸟玩,所以才会跳上房顶发出怪声。
妇人听后恍然大悟,握着绛仙的手连连道谢。
或许是方才绛仙跃上房檐的动作太过潇洒帅气,此时周围围了不少人,都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还有些和于海关系好的上前询问,听到这两位是来帮忙的立刻炸开了锅。
一个个上前去问谢如恙能不能帮自己的忙。
这些“忙”包括但不限于:如何让自家田里的庄稼一夜之间长得比人还高?能不能让自己娶到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以及能不能让自家孩子考上状元之类的。
绛仙出了院门,看到一群人将谢如恙团团围住,谢如恙一脸惊慌,但嘴上还在说着慢慢来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知道的以为谢如恙是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座庙里的大佛呢!
于是,她大喝一声:“都安静!他脑门上写了有求必应四个字吗?求神仙也不带你们这么求的!”
她把谢如恙从人堆里揪出来,见他发冠也歪了衣襟也松了,嫌弃的撇了撇嘴角。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不管,我只管妖,杀人作恶的妖。你们有吗?”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
“杀人作恶?好像没有吧?”
“是啊,有朝廷的护卫在,那只妖敢在皇城周围作恶?”
一番讨论下来,竟是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
等了半晌无果,绛仙正准备带着谢如恙走,却听背后有人叫了一声。
她回头,发现叫住她的是一个小胡子男人。
他似乎有些纠结要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可在看到绛仙颇为不耐烦的表情后赶忙开口:“我有!虽然我家里没有人死,但是有血。”
“血?”绛仙问。
小胡子男人点头:“对,是血。我们家后门上每天都会出现一个血手印,怪吓人的,所以想麻烦你帮忙看看是人为还是妖鬼所为。”
谢如恙兴奋道:“诶,这个有意思!阿绛我们跟这位大哥去看看吧!”
绛仙无奈扶额:“你是来玩的吗?”
“反正都帮了两个人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的。走走,我们一起!”
说罢,他就拉着绛仙跟上小胡子男人的步伐。身后的村民们也有不少想去看热闹的,便也跟在两人身后,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这男人的后门前头,一看果然有几个可怖的血手印印在门上,还有尖锐指甲划过的划痕。
第一眼确实唬人,但绛仙多观察了一会儿后就得出了结论:这是血,但不是人血。
听到不是人血,有几个胆子大些村民便凑了上来,只闻了一下就叫道:“什么嘛,这不就是鸡血吗?瞧把你给吓得!”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不少人打趣着这小胡子男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害怕,以至于连鸡血都闻不出来。
小胡子男人也不辩解,只是干笑了几声后向绛仙道歉:“是我误会了,浪费了您的时间。”
“没事没事,不过这是谁印的啊?会不会是你有什么仇家吓唬你的?”谢如恙抢在绛仙前面发问。
“这……”
小胡子男人还在思考,于海就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猜测:“鸡血的话,会不会是那个疯子啊?她刚刚还偷了我们家的鸡嘞!”
在场的人里也有刚刚跟着于海去追疯子的人,听他这么说也笃定道:“肯定就是!那疯子做事没个规矩,怕是从哪儿学了点唬人的法子用来吓人呢!”
一番推测下来,众人都确定了是那疯子所为,不少人对让小胡子男人把她找出来教训一顿,这样她以后就不会来捣乱了,可男人却有些迟疑。
谢如恙觉得此举不妥,便开口道:“你们要怎么教训?首先说好,要是想打她那我一定第一个不同意!”
“那疯子就是不打不长记性!前几个月她扔石头砸了我家的屋顶,我打了她一顿之后她就没有来过了。”
“是啊是啊,她还踹了我家栅栏呢!”
一时间,周围炸开了锅,一句接着一句的控诉这个疯子的所作所为。
谢如恙见拦不住便将目光投向绛仙,没想到那小胡子男人却开口了:“这位公子说得对啊,再怎么样那也是个疯子,我们总不能和疯子一般计较,这件事就算了吧。”
“啊?这……”
一阵唏嘘过后,小胡子男人脸上挂着笑,道:“算了算了,既然不是什么妖怪所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手印而已我擦了就行!”
于是,他挥手散开了看热闹的众人,正要和绛仙三人告别,绛仙却指着不远处一间大门紧锁的屋子,不明所以地问他:“那屋子里有人吗?是谁?”
男人往那个屋子看了一眼,虽然不知道绛仙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那屋子里是我儿子,他这里有些问题,我怕他出事就关着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身旁的于海也跟着点头,看起来这也不是个秘密。
绛仙讳莫如深的哦了一声后带着谢如恙和于海转身离开。
“我有一个问题。”
走出不远,绛仙和谢如恙异口同声发问。
于海一时摸不着头脑,问:“这,你们谁先问?”
谢如恙举着手:“我先我先!”他一个箭步冲到绛仙面前,问,“你刚刚为什么突然问那个房子啊?有什么问题吗?”
绛仙抱着手臂,道:“我从门缝里看到一只眼睛。”
“眼睛?!”谢如恙愕然。
绛仙点了点头,随后将视线是看向于海,提出自己的问题:
“那个疯子,为什么会成为疯子?”
这个问题让于海不由顿了一下,思忖片刻才道:“这个说起来也挺唏嘘的,我们边走边说吧,两位不忙的话可以去我家里休息一会儿。”
谢如恙欣喜点头:“好啊,走了这么久也走累了,去于大哥家里休息一下也好,改日我也请你来我府上叙一叙啊!”
于海边走边羞赧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来,这边请!”
绛仙没有拒绝就算是同意了,三人肩并肩朝着于海家走去。
路上,于海将自己所知的关于那个疯子的事情一一告知:
那个疯子有名字,她叫满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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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的满,喜乐的喜,以前就是这个村子的人,只是后来嫁了人之后又被休了回来,没人认她,才有了一开始的“收留”二字。
她出生的时候就没了娘,从小和爹待在一起。她长得不算漂亮,甚至可以说是丑陋,双目无神,五大三粗,唯一可以称得上优点的就是有一身好力气,干起活来手脚很麻利。
但因为没有一个好的相貌,过了适嫁的年龄也没有人上门提亲。后来也不知道她爹从哪里找来了个媒婆,竟然奇迹般地给她寻了个夫家。
那夫家住得远,坐马车都要好几日。她欢欢喜喜地嫁了过去却很快又被休了回来。虽然她没有说是为什么被休的,但大家都猜到了。夫家一定是因为她太丑,看不下去才写了一封休书把她给送回来的。
村里有个规矩: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被休回来更是给自家脸上抹黑,他爹嫌弃她丢人,也不再认她,让她在外自生自灭。
据说她去汴京城里做过工打过下手,还去酒馆当过店小二,可是都没做多久就被人赶出来了。
而且回村的时候还是大着肚子回来的,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一时间村里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是收了钱要给那个大户生儿子,也有人说她是被什么人给奸了,怀的野种。
但这些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毕竟谁会让一个丑陋不堪的女人替自己生孩子?又有谁会去奸一个貌若无盐的丑人?
还没等这个问题有定论,她的孩子就没了。原因依旧没有人知道,但因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奶娘。
那一年里,她四处打听着去喂养孩子,以求温饱,怕吓到孩子,甚至日日用白布覆面。但也只是那一年,等到没了奶水她又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没过多久,她就疯了。
她爹受不了别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连夜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村子,就留她一个人疯疯癫癫孤苦伶仃地待在村子里,直到现在。
“唉……”
听完这个故事,谢如恙垂着眼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怎么会这样呢?”
“其实一开始我们也挺心疼她的,可是后来时间长了也烦了。久病床前都没孝子,更何况是我们这些陌生人了。”于海也叹息着。
“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呢?”谢如恙的情绪很是低落,好像自己也跟着这个故事经历了一遍满喜的坎坷一般。
绛仙在一旁看着,随意道:“先找到她再说吧。”
谢如恙猛然惊醒,看着窗外开始变暗的天色,迅速起身:“对啊!天要黑了她一个人在外怕是很危险!我们得先找到她!”
绛仙这次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后就跟着他一起出门了。于海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然不能跟着两人同去,便将两人送出家门后道了别。
离开前,绛仙还狠狠地教育了他一顿,告诉他妖没有那么闲,不要一出事就往妖身上泼脏水,他也很是尴尬的应了。
两人在村子附近的树林里找了一圈儿,最后在村口的水井旁找到了她。她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抱着小腹,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谢如恙很是不忍,脱下自己的衣裳小心翼翼地帮她盖上,动作轻柔生怕会吵醒了她。
“找到了又该怎么办呢?”他一时有些无助,想了好半晌也只能想到把她带回府去这一个办法,却很快被绛仙否决了。
他问为什么,绛仙便随手指了指她的肚子,道:“因为她怀孕了。”
“什么?!”
十分直白的一句话给了谢如恙不小的冲击,他甚至没有压住声音惊叫了一声,捂住嘴平复了好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绛仙抬手,深吸一口气后手心聚起一团雪白的光,道:“让开。”
谢如恙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做什么?”
“帮她堕胎。”绛仙说得毫不留情。
谢如恙赶忙护在满喜身前,问:“为什么?”
21. 茧风
绛仙答道:“虽然我不爱多管闲事,但我还是想说,我这是为了她好。”
“可是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你还要让她失去第二个孩子吗?”
绛仙反问道:“那你觉得她需要这个孩子吗?或者说,她想要这个孩子吗?”
“我……”谢如恙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以满喜现在的状态是绝对不会自发的想要一个孩子的,如今腹中的孩子必然是被别人逼迫所得。
在强迫中诞生的孩子,她若是清醒会想留下吗?
“可是,这再怎么说都是一条命啊……”谢如恙刚刚说出这句话就又开始迟疑了。
如果留下这个孩子,那日后又该怎么办?母亲是个疯子,父亲身份不明,这个孩子该如何面对母亲,如何面对其他人?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头脑一热地想把孩子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和绛仙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现在的他前脚刚说瞻前顾后不好,此刻却也是开始学着她瞻前顾后起来了。
半晌,他才瘪着嘴道:“我不知道,我不是她,我也不能理解她。我不知道她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不敢替她做决定……”
绛仙手中的光球颤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满喜一眼,正准备下手却在下一瞬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眼神忽得一凌,按住即将开口的谢如恙,让他看向背后。
看清来人后,谢如恙被惊得长大了嘴,“长公主”三个字几乎是压着嗓子说出来的。
绛仙将谢如恙拎起,放下手的同时手心的光球也随之熄灭。
她唇角勾了勾,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对谢如恙道:“你说,她来这里做什么?”
谢如恙摇头:“我不知道。”
“跟上去看看?”绛仙道。
谢如恙思考了一下后开始砸场子:“你不是说你不管闲事吗?”
绛仙瞪他一眼,“再多说一句把你舌头给割了!”
谢如恙立刻把嘴给闭上了。
两人一路跟着赵袂往村后走,直到来到一条河边,谢如恙说这里就是他之前所说的五丈河。
那赵袂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疑问在两人心中久久无法散去。
直到赵袂站定在河边的一处空地后两人才跟着停下。
他们蹲在一棵老树后,一眨不眨地盯着赵袂的动作。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恐惧作祟,谢如恙感到一丝寒意,让他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见赵袂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隐没在泥土之中。
随后,她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跪下。
赵袂是谁?当朝长公主,皇帝的亲姐姐,她见了皇帝都不用跪,除过先皇太祖这天底下有谁是需要她去跪的?
双膝落地不过片刻,一阵疾风就从西北方向冲来,冷冽到像是带着刀片袭来。
谢如恙甚至险些被这阵怪风吹走,好在绛仙伸手把他给捞了回来。
他惊魂未定地抱着树干,脸上细嫩的皮肉被风刮得生疼。他看着赵袂的背影,想问一句为什么,可是一张嘴就被灌了一嘴的风,还带着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好像是生吃了一块还在滴血的肉一样。
绛仙蹙眉看着赵袂的方向,嘴唇抿起。
风越刮越大,直到一团灰到发白的雾气被风刮来,在赵袂不远处停下,这风才停了一些。
谢如恙终于能闭上嘴了,他感觉自己肚子涨得可怕,心想有人说穷了就去喝西北风也不无道理。
他刚想开口,却被绛仙捂住了嘴,目光示意他往赵袂处看。
即使面对疾风,赵袂脸上仍无半点变化,她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将囊口的抽绳抽出,锦囊内被关着的东西就争前恐后的跑了出来。
那东西应该被炼化过,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的尖啸声响起,几乎能刺穿人的耳膜。它们风卷残云般掠过地面河面,朝着那团白雾飞去。
可还没等它们并入白雾之中,就被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拦住了。
赵袂一惊,站起身来对上绛仙那双探究的眼,道:“绛仙姑娘,久违。”
绛仙手中笼着那团黑气,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袂,回道:“以血饲妖,以妖养妖,长公主殿下好生厉害呀!”
之前绛仙还觉得奇怪,翦星楼存放了那么多妖丹妖的身体又去哪儿了?今日一见才得知,这妖的身体竟是被炼化用来饲养大妖了。
她不禁冷笑,果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为民除妖,这是想饲养妖物为己所用吧?
赵袂眉头皱得极深,伸手索要:“此事另有隐情,待离开此处我会想你一一说明,还请绛仙姑娘莫要阻拦。”
绛仙却道:“我管你什么隐情,上次比试没分出个胜负,今日继续。我赢了,你就得给我道歉!”
赵袂知她还念着上次的摩擦,也知从绛仙手中拿回东西不甚容易,便沉声应道:“好,若是我赢了,还请绛仙姑娘归还手中之物。”
绛仙轻轻哦了一声,“你赢得了再说吧!”
这次赵袂带了武器:一把用来割手的匕首和腰间的长鞭。
众所周知,长公主善射艺善舞鞭。或许是不想与绛仙彻底交恶,她今日只用一把匕首去对绛仙的剑。
两人就这么乒乒乓乓你来我往地打了好半晌。
谢如恙不敢拦也不敢劝,站在一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剑光之外干着急,来回踱步希望能有什么人能从天而降来救他。
可还没等他看到救星,就看到一个令他极其震惊的人。
他吞了吞口水,往绛仙和赵袂缠斗处看了一眼,想叫她们停下,没想到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让他整个人都头皮发麻。
因为在两人的身后,那团白色的雾不知何时变了样子,从完全没有形状的气体变成了一个几乎可以用“诡异”来形容的形状:
这东西一眼看去像是一个牛头,中部圆而鼓胀,往下伸出一个短粗的柱形,两边各长了一个角,但与牛头不同的是角的末端长了一个圆球,又各有两条触手从“牛头”顶上伸出,连接住那个圆球。
谢如恙一时看呆了,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睁着眼睛,愣愣地往前走。
分明刚刚还是冷冽的寒风,此刻他却感受到了一阵温暖,熟悉的温暖。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来过这里,而现在对方在呼唤他,呼唤他回到久别的家。
等绛仙和赵袂从打斗中回过神时谢如恙已经走到了那团“怪物”面前,正伸出手准备触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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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绛仙掷出双月挡在他面前,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呆愣木讷。
危急之下,赵袂抽出腰间的长鞭朝着谢如恙的方向一甩,破空响了一声后缠住他的腰,将他硬生生给拖了回来。
谢如恙被两人围住查看的时候双眼还是愣愣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取走了心智。
赵袂心下一沉,道:“糟了……”
“什么?”绛仙将目光移到她脸上,笃定赵袂一定知道些什么。
赵袂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她手上,道:“先把东西给它!”
情况危急,绛仙也没问为什么,按照赵袂的话将手中的黑气抛出,让它朝着那东西的方向飞去。
白雾吞没了那团黑气,生出些退去的意思。
正当两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赵袂却发现有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跟在黑气后,正要进入白雾。
她惊叫一声:“阿胤,回来!”
可是赵承胤和谢如恙一样,早就听不见其他声音了,行尸走肉一般站在了怪物面前。
此刻,赵袂也来不及去想弟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只是疯了一般朝着他的方向奔去,可就在她即将抓住弟弟的前一瞬,那团怪物将他彻底吞没,她用尽了力气也只扯下了一片衣角。
在吞吃掉妖气和赵承胤后,怪物餍足的离开了,只留下愣在原地的赵袂。
她大口地吸了几口凉气,等到脑内清醒后才转身看向绛仙。
绛仙扶着谢如恙,迎上赵袂复杂的目光。
“那东西是什么?”绛仙拧眉,“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赵袂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许是方才发生的事情太过惊心,她的嘴唇还有些苍白。
半晌,她才抬脚往绛仙的方向走,声音沙哑:“劳烦同我回去。”
“回哪儿?皇宫?”绛仙将谢如恙甩到背上,没等赵袂回答就先替她做了决定,“谢府吧?”
赵袂没有迟疑,点头道:“好。”
三人回到谢府的时候已经是破晓了,清晨的凉意带着露水的湿气似乎能将所有东西都洗涤干净,但赵袂心中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她坐在桌旁,接过谢如许递来的水,轻轻道了一声谢。
她的嘴唇已经有些干裂了,得到了水的滋润也没好到哪儿去。
轻抿一口温水后,她看向谢如许,问:“绛仙姑娘呢?”
谢如许温声道:“她在阿恙房间。”
赵袂轻叹一口气,斟酌半晌后才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害得谢二公子出事。”
谢如许也不问是为什么,唇边带着丝丝笑意,道:“殿下不必道歉,可要随我去阿恙房中看看?”
见她似乎有些纠结,谢如许再次开口:“绛仙姑娘如此厉害,说不准会有什么办法救回阿恙呢?”
赵袂带着一丝怀疑看向他,却收到了他肯定的目光。
“殿下大可相信绛仙姑娘,她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
赵袂发觉一丝不对,蹙眉问道:“你……和她很熟?”
谢如许微微敛眉,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不过几面之缘,不算太熟。但是……”他顿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赵袂从未见过的光。
“我相信她,我希望您也愿意相信她。”
22. 往事
谢如许带着赵袂,正准备敲开谢如恙的房门时,绛仙先一步打开了门。没想到会这么巧迎上这两人,她的表情有一瞬的诧异,很快又回到了寻常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谢如恙出事和她脱不了干系,赵袂心中还有些愧疚,便开口问道:“绛仙姑娘,谢二公子可还好?”
绛仙侧开身子让两人进去,道:“我出手,怎么可能不好?”
赵袂一顿,回头看了谢如许一眼,见他仍是面带微笑,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的样子。随后,她再次看向绛仙,问:“绛仙姑娘还会医术?”
绛仙没回话,只是象征性的哼了一声,转头进了屋子,四平八稳地坐在凳子上。
她当然不会医术!能救谢如恙还是要多亏那只狐妖的妖丹。原本她还以为那狐妖之前是因为和谢如许有旧情才救他的,没想到她还愿意救谢如恙?难道是爱屋及乌?
绛仙不明白,但也懒得搞明白,反正现在她已经把谢如恙救回来了,那就和她没关系了。
谢如许关上门后先去谢如恙床边看了半晌,确认他呼吸平稳,脸色正常后才松了口气,对着绛仙行了一礼,道:“多谢绛仙姑娘了。”
绛仙没理她,一双清澈的眸子死死盯住赵袂,问她:“那现在你能告诉我那团白雾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吧?”
赵袂眸中暗了暗,长舒一口气才道:“我也不知道。”
绛仙抱臂,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但还没等她追问,便听赵袂继续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不但我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东西早在几百年前就存在了,历代君王无一不为其烦忧,但始终无一人能反制它。”
“没有人也没有东西能反制它?这么多年来天下那么多捉妖师就没一个有办法的?”绛仙不太相信,就这么一阵风竟然能困扰这些人几百年。
赵袂摇头,“当真没有。曾经也有人想追本溯源,寻找它的来源以反制它,可是没有一个人找到,就好像真的是一阵风一样,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至于硬碰硬,你今日也见到了谢二公子和……阿胤的样子,不难发现那东西还有摄人心智的能力,所以无人能将它捉住。”
“所以你们就任由它肆意吃人?”绛仙撑着脸看她。
赵袂闭上了眼,似乎有些难以言说,谢如许很是迅速地接上了话,向绛仙解释道:“之前是。这东西有个习性,只要吃够一定数量的孩童就会离开,所以先皇为了防止损坏房屋人力就想了一个办法。”
谢如许的话没说完,绛仙就猜出来这个办法是什么,也知道赵袂为什么不愿意说出口了。这个办法太过残忍,对“正人君子”来说太过不齿,那就是以活人祭祀,喂饱它,让它安分一段时间。
听到绛仙的抢答,谢如许轻轻点头,“没错,以活人孩童祭祀,又因为父母会对养育许久的孩子生出感情,所以先皇就想了个办法,以金银做赏让民间夫妻多生子女,专供妖物吞食。”
“好生恶心的手段啊……”绛仙不禁感慨。
谢如许却话锋一转,道:“不过,十四年前天子登基时国师就宣告那东西被除掉了,为何如今又会出现?”
说罢,他看向了赵袂。
最难以言说的一段往事由他说完,接下来就该让赵袂解释了。
绛仙也跟着看向了赵袂,她终于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声音有些疲惫,“它从来没有被除掉过,它一直都在。绛仙姑娘有所不知,谢公子口中的‘先皇’并非我和阿胤的父亲,而是我们的叔父。他行事太过残暴,天怒人怨又直流年不利,反军四起,一举攻入汴京夺位。父亲为保皇室正统便带着我和阿胤一同南下,未料想在半路遭反军暗算身亡,就只剩我一人带阿胤入京。因为汴京西北部受妖物侵扰,把守士兵较少,我就打算带着阿胤铤而走险从西北门入城,没想到……”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
绛仙本在百无聊赖地听故事却突然感到一道目光向自己投来,转头一看,是谢如许。
他目光柔和,绛仙却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
半晌,她才幽幽地接道:“他被那东西给吃了?”
赵袂缓缓地点头,等平复了心情才继续道:“好在有国师相助,帮我救回了阿胤,他还用禁制控制住了妖风,让它只能在那一方活动。之后也是在国师的帮助下我和阿胤才能完成父亲的遗愿成功复位。”
“新皇登基,朝堂动荡,我们急需一件事来稳定人心,正巧那东西被国师重伤,所以我们就对外撒了一个谎,说它已经被除掉了。可是撒一个谎需要用一百个谎去圆,我们害怕那东西养好了伤卷土重来,就将那一块地方设为禁地,一边派人把守一边思考应对它的方法。”
“因为当时阿胤病重,需以妖丹炼药才能救治,我便下令大力捉拿伤人恶妖以取其妖丹炼药,可是妖丹取了,妖的身体又该怎么办?百般思索无果,我就想着能不能以妖饲妖,用这些妖的身体去填另一个妖的肚子,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说完这些,赵袂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但这毕竟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这些年来我日日忧心,四处寻找能人异士相助,直到听说了你,妖丹猎手绛仙。”
绛仙直起了腰,脸上有些不自在。
“取丹炼药,杀妖祭祀,只你一个就够了。”
说完,赵袂站起身,十分郑重地向绛仙行了一个礼,道:“抱歉绛仙姑娘,那晚是我无理在先,才惹得今日之祸,我赵袂在此向你道歉,还望你能不计前嫌,施以援手。”
绛仙的被挺得更直了,在此之前她还从未收到过如此郑重的道歉,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你……我……”半晌,她才道,“我可是妖,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或者我出尔反尔?”
赵袂认真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至此,绛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帮到忙,哽了半晌才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起来,“好吧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道歉了,那我就不计前嫌,帮你这个忙好啦!”
闻言,赵袂又行一礼,道:“多谢绛仙姑娘。”
绛仙被她感激的视线给盯得手忙脚乱,双眼飘忽时意外对上了谢如许带着笑意的眸子。
她蹙眉:笑什么笑?
谢如许垂下眼,嘴角却始终带着弧度。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赵袂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那里是禁地,你们为何会在那里?”
绛仙看向躺在床上的谢如恙,道:“他呀,他说那里有些作恶的小妖,让我去捉妖取丹。”
赵袂疑惑,正要开口,可就在这时,谢如恙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娘!娘……”
听到他叫娘,谢如许的神色变了一瞬,三步并两步走到床前,握上了他的手,轻声唤着:“阿恙?阿恙你还好吗?”
谢如恙还在昏迷,嘴里不停喊着娘,看样子是做了什么梦。
赵袂见此知晓自己不便留在这里,便敛眉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谢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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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醒后还请谢公子来信告知。”
谢如许握着弟弟的手,也顾不上行礼,轻轻颔首道:“多谢殿下挂心。”
赵袂离开了,绛仙看了一眼谢如许后也跟着赵袂出了门。
“等等!”她开口叫住赵袂。
赵袂也应声停下,等绛仙来到自己身边后问:“绛仙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绛仙也不拖泥带水,竖起两根手指,道:“两个问题,一,你那个国师是怎么重伤它的?二,报酬。”
赵袂想了想,道:“这个我也不知,且待我前去问问。至于报酬,绛仙姑娘想要什么?金银,权力,还是其他?”
绛仙眼珠一转,道:“你说我那些我都不要,一切搞定之后我要问你几个问题,我要你知无不言。”
赵袂干脆应下了,临走前还是不放心道:“还请绛仙姑娘尽快帮我救出阿胤,我怕时间久了……”
绛仙刚刚放下的手指又竖起来一个,道:“错了,三个问题。你们之前有救出过人吗?”
赵袂摇头,“没有,但是阿胤不同!他身上有国师的护身符,寻常妖物拿他没有办法。”
绛仙垂眸思忖片刻后,应了一声:“好吧,我尽快。”
赵袂重重点头后转身离开了。
等到破晓时分,在皇宫待了几日的长徽回到了谢府。他衣角沾了些泥土,面色也是如土一般的灰雾。
他先去看了谢如恙,确认他没什么问题后才出了门在院子里踱步。
先注意到异常的是谢如许,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后看向身边埋头吃饭的绛仙。
绛仙正要站起身打饭,发觉谢如许的视线后动作一顿,“做什么?不能吃啊?”
谢如许轻笑:“当然不是。”
绛仙撇撇嘴,打完饭才发现在院中池塘边呆坐的长徽,她只是瞥了一眼,随后安稳坐定,开始吃饭。
谢如许问:“你不去看看长徽公子吗?”
“我为什么要去看他?我们很熟吗?”绛仙一下一下戳着饭,似是嫌弃地道,“怪不得谢如恙热心得吓人,原来是和你学的啊?你们能不能少管别人的闲事?刚刚让我接那位长公主的话,现在又让我闲着没事跑去关心这位长徽公子?我很闲吗?”
谢如许又问:“你就不好奇他为何心情不好?”
绛仙道:“除了他那个失踪的哥,还能是因为什么?没吃饱吗?要我说,他哥要么是死了,要么是不愿意见他,就这两个可能。死了再找也没有,不愿意见的话,那也没必要找了。”
“话不能这么说。”谢如许的眸色暗暗,“说不准对方是有什么苦衷呢?”
“你以为自己当了个哥就是所有人的哥了?少管闲事才能活得久一些,开心一些。”说罢,绛仙咬着筷子,在桌上的几道菜间纠结。
谢如许却微微笑道:“多谢绛仙姑娘关心。”
绛仙恨不得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谁关心他了?真是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两人吃完早饭时长徽还在池边坐着,盯着池水一动不动,入定了一般。
谢如许擦了擦手放下袖子,又问一遍:“绛仙姑娘真的不去看看?”
绛仙起身就走,道:“谁爱看谁看,我才不去!”
一炷香后,长徽忽然发现水中的倒影多了一个。
一转头,便看到绛仙正坐在自己身边,将发带绕在手指上又散开,看起来很是无聊。
见他向自己看来,闲闲开口:“干坐着不动,想当石头精啊?”
23. 失踪
长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绛仙姑娘有事?”
“没事,随便坐坐。”绛仙见他不说,也干巴巴地答他。
长徽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后继续转头盯着池水发呆。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直到绛仙感到小腿传来一丝麻意,才耐不住开口:“你和你哥为什么会分开?”
提到过去,长徽眼底流露出一丝忧伤:“八百年前,昆仑山崩,他为了守住那座山,将我送至安全的地方后就回到了山上。后来,山被稳住,他却不见了。”
“神仙会死吗?”绛仙撑着脸问。
长徽点头道:“不会死,但山会。”
“啊?”绛仙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什么叫山会死?
长徽淡淡解释道:“他是由山间灵气所化,山即是他,他即是山。等我再次回到山上时,那里冰雪消融,满目疮痍,已经是一座死山了。”
“既然你哥已经死了,那你找他还有什么意义?”绛仙不明白,执着于寻找一个死人和守着回忆过一辈子有什么区别?费这么大力气去找,还不如及时行乐,享受当下。
长徽手指微微蜷起,指尖扣着有些发白的衣摆:“我不信,我不信他会死,我不信他会半点魂魄都没有留下。”
绛仙眉梢一抽,心道这人真是个犟种。
“找不到怎么办?”
长徽眼中倔强更添一分,“千年百年,只要我还存于此世,我就会一直找下去。”
“可是……”
绛仙还没开口,另一道声音就抢先一步传入两人耳中。
“可是你可曾想过你的兄长不愿看你执着于此呢?”谢如许负手信步走来,目光温柔地落在长徽身上,似是年长者对晚辈的劝告,“同为人兄,想必我也能更能理解你的兄长。若我是他,相比你四处苦寻,更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交更多朋友,不要执着于过去。”
长徽张了张口似要反驳,可最后却变成了一声叹息般的话:“做不到。”
谢如许眼底一颤,好一会儿才细细的叹了口气,“罢了,既如此我也不好左右你的想法。”
绛仙也被这人的犟给惊到了,问他:“退一万步来讲,你都不记得你哥的样子了,那你见到他认不出怎么办?”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长徽道:“不会认不出的。”
绛仙扯扯嘴角,看向谢如许,眼神好像在说:你看吧,劝不动的!
谢如许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绛仙瞬间放弃了劝说他的想法,转问道:“在皇宫待了这么久,你问到什么了吗?”
闻言,长徽顿了顿,“他们没有我兄长的消息,但告诉我一个方法。你可记得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五样聚天地灵气的宝物?我兄长失踪后昆仑玉也跟着不见了,如今蟾宫桂现世,如果昆仑玉在他身上那我们就可以凭借蟾宫桂找到他。”
绛仙神色变了变,试探问道:“所以,你也要蟾宫桂?”
长徽毅然点头:“要。”
绛仙脸色沉了下来,之前还说只要守住谢如恙身怀蟾宫桂的秘密就没什么麻烦事,就算有人知道了也能直接杀了了事,省的让更多人知道这个消息。可如今长徽需要蟾宫桂还知道蟾宫桂在哪儿,那可就麻烦了。
以他的实力,正面对上的话应该讨不到什么便宜,就凭他的那把剑……
一只手忽得搭上了她的肩膀,思绪被迫中断。
“男女授受不亲,拿开!”绛仙没好气地甩开谢如许的手。
谢如许不恼,看了看当空的日头,对长徽道:“长徽公子在外奔波几日想必也累了,我方才命人收拾好了屋子,不如先去休息片刻吧。”
长徽确实累了,长长吐出一口气,点头道:“多谢,告辞。”
等长徽离开,谢如许才看向绛仙,语气中带着调笑:“绛仙姑娘不是说不来吗?”
这双带着笑意的眼让绛仙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好像自己的所有想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样,被这么盯着更是让她无比烦躁。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对谢如许道:“要你管!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别想干涉我。”
谢如许笑道:“不干涉,绛仙姑娘行止随心,我绝不干涉。”
绛仙切了一声,扭头就走。
正值午时,日照凌空,暖洋洋照在身上,让人一时恍惚这是春日还是冬日。
谢如许抬头看了看,猜想过些日子就要落雪了,他不喜欢雪。
谢如恙是在当天晚上醒来的,腰部酸腿不疼,甚至还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看着眼前整齐排着的三张脸受宠若惊好一会儿才笑嘻嘻地说自己没事,睡了一个好觉,还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了娘,重新感受了一遍母亲怀抱的温暖。
确认他没事后,谢如许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但还是担心有什么后遗症,派人守在谢如恙身边,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像是把他当成了宝贝疙瘩,生怕出一点事。
绛仙看得牙酸,加上谢如恙知道是自己救了他之后整个人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一样要感谢她,着实让她待不下去。
最后还是谢如许出声制止,让谢如恙安稳躺着休息一会儿,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期间,绛仙很是聪明地没有提起皇帝被妖风带走的事情,怕他又热血上头冲过去,帮不了忙就算了还要给他添麻烦。
可是谢如恙哪里是能闲得住的人?等第二天能下床跑了便想着回那个村子去想办法救满喜,对于弟弟的善良和热心谢如许十分欣慰,一边摸着他的发顶夸赞一边命人去关紧了院门。
谢如恙试图翻墙无果后,只能神色恹恹的坐在自己屋里,对着书画瓷器连连叹气,然后喊来了同样忧郁的长徽来和他一起对画自怜。
绛仙乐得清闲,回到自己院子里开始思考如何应对那阵妖风。
妖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原形的,什么狐狸呀、猫猫狗狗呀、花草树木呀,之类的。这一类的妖一般都是有明显弱点的,只要熟悉它的习性,就算修为再厉害也能想到应对的法子,这也是最为常见的一种。
至于另一种,就是和这阵妖风一样的,以无形的东西化成妖身。譬如水、风、土、气体……
这些东西大多没有形状,没有意识,要想制服它们就只能来硬的,用笨办法,在五行之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风又该用什么方法呢?
用密不透风的容器将它关起来?可是上哪儿去找密不透风的容器呢?况且风这种东西你就算控制住它的一部分,也没有办法确定还有没有其他部分留在外面。
没有全部抓起来就聚不成妖丹,聚不成妖丹不过多久它又会再生。
无论如何都会留下隐患,这才是最难办的!
绛仙揉了揉眉心,心想自己怎么就一个不注意接下了这个苦差事。
暮色降临,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从树顶传来,绛仙站在院子里向北方眺望,皇城宫阙高且威严,翦星楼更是明显。
这让绛仙不禁好奇那位国师究竟是如何重伤那阵摸都摸不着的妖风的。
忽得,一阵不急不缓地脚步声传入她耳中,树顶上的鸟鸣也小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扇动翅膀的噗噗声。
鸟雀被惊的飞走,谢如许似乎愣了一下。
“很晚了,绛仙姑娘要吃些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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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仙看着他,微微泛白的眸中带着关切,好像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真心,很难让别人对他产生怀疑和恶意。
前些日子她也有四处打听过谢家大公子的消息,所有人对他都是赞不绝口,无一例外。
说他将门之后,说他学富五车,说他温润如玉,说他乐善好施,那些人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的好词好句都按在他身上,吹得和神仙一样。
绛仙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倒不是觉得其他人眼瞎看错了人,就是觉得他们面前的谢如许和自己面前的谢如许总是有些细小的差异。
但又很奇怪的,让她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现在在她的心里,谢如许简直是一个把“莫名其妙”体现的淋漓尽致的人。
谢如许兀自笑着,一把剑却突然飞到了自己面前。他随手接过,掌心有些微微发热。
长睫颤了颤后,他道:“这是?”
“我听说你之前武功不错,和我比试比试。”绛仙想要出招试探,却没想到对方叹着气摇头,“绛仙姑娘既打听到了我武功不错,那为何没听说我自从十七岁那年受伤后就无法提剑了?”
绛仙蹙眉,谢如许又装模作样咳嗽几声,道:“前些日子还受了伤,不过没关系,如果绛仙姑娘想,那我也愿舍命陪君子。”
绛仙愤愤放下了剑,道:“你装什么装?当我是傻子吗?第二次见你能轻松躲过我的招式,上一次又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替谢如恙挡那一剑,你怎么可能受伤不能提剑?”
谢如许缓步上前双手递上剑,道:“真的,我不骗你。”
“你!给我等着。”绛仙咬牙切齿,恨不得拿剑在这人身上戳几个窟窿给他好好放放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等她拿到了玉桂枝,搞清楚这人的身份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谢如许眨了眨眼,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轻轻笑了一声:“我等着。”停了一下后,他又带着笑意道,“小炮仗。”
这下可是把绛仙心里的火彻底点起来了,她一把揪住谢如许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有本事再叫一次?谁是炮仗?”
谢如许本是安安稳稳站在绛仙身边的,两人之间也隔了一些距离,可是绛仙这么一拽,却是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极致。
以至于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绛仙在气头上,全然没有注意这太过暧昧的距离,可谢如许就不同了。
呼吸交缠间,他嗅到了绛仙身上淡淡的安神香气,看到了绛仙带着稚气的双颊,和那双清澈的鹿瞳,他甚至顾不得去回应绛仙的话。
只感到一丝别样的情绪在心底泛起涟漪,破水而出,上升……
——炸开!
“大公子不好了大公子!”
谢如许被炸得一顿,转头去看火急火燎跑进院子的小厮。
他唇边的微笑有些僵硬:“何事如此慌张?”
小厮手上还捧着碗,脸上却是天崩地裂:“二公子他不见了!”
谢如许怔然:“什么?那长徽公子呢?”
小厮几乎要哭出来了:“他们都不见了!”他被吩咐了要看着谢如恙可是现在人没了,去了哪儿都不知道,让他怎么向主人交代?
虽然知道谢如许不会因此苛责下人,但他还是难掩心中急切。
出了岔子,绛仙心中的怒气顿时消散,只余无尽的愤懑。
不是都说好了不要出门的吗?大晚上的跑什么跑?
“你先回去休息吧,别担心。”谢如许温声打发走了小厮,转头和绛仙对视一眼。
绛仙扶额冷笑一声:“我遇见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