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向导的重生日记》
1. 第一章
联合历年342年,林想死了。
联合历年342年,林想又活了。
死了和活了的时间,间隔一个夏天。
秋天的风有些萧瑟,但是联邦首都望京的风景却不错。
无论是飘落成景点的星澜树,还是因为战争胜利的张灯结彩。
然而死了又活过来的林想,却正在为自己的黑户发愁。
她花了一天时间接受了自己又没死干净的事实,想了想还是先不用继续让自己死干净,于是爬起来想办法先解决黑户问题。
林想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向导,但已经不想重操旧业。
一个工作干了很多年,不是因为她热爱,只是因为她要吃饭。
后来转行转不了,也不是因为给的多,只是因为战争把她绑架了。
如今林想决定原地转行,去他的向导,她的人生是他爹的旷野,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
然后林想发现世界那么大,是需要那么大的金钱才能让人生成为旷野。
林想灰溜溜地当做自己之前的雄心壮志没有过,稍微擦了点边,不当向导了当个打杂工。
林想混入了望京的黑市,经过了三个月的努力,算是解决了黑户问题。
注册办理完终端ID回家,一路上人很多,林想挤上空轨,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窗外在空中显示的各种各样的空幕都在播报这战争胜利的新闻。
身旁一起挤空轨的乘客们也难掩喜色,都在对战争的胜利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终于——!终于!打了上百年,我们终于胜利了!”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我们胜利的这一天。”
“多亏了哨兵和向导们,我一定要去参加望京的凯旋大会啊啊啊!”
“听说最后是褚西洲以身诱敌,差点中了埋伏,如果不是他的向导坚持在孤蜀道深处寻找他,他恐怕就回不来了。”
“是啊,新闻都说了,幸好幸好西洲没事,最后把特级异种给一举歼灭,只是不知道他的向导是谁……”
“一般这种明星哨兵的向导信息不公开的啦,听说……”
林想一边听着耳边的激烈讨论,一边看着空幕上播报的新闻,下一秒,被播报的哨兵相片以最高清的形式出现在了空中。
林想身旁的人们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更为激动起来。
男人凌厉的眉弓下是一双野性十足的褐色瞳仁中带着猩红,带着杀气冷漠又随意地瞥了一眼镜头,带着战术口罩都掩饰不住优越眉眼带来的俊美,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的口罩扒下。
他身材健壮有力,一身黑色作战服猿臂蜂腰,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站在他身旁的黑狼,比正常应当大小的黑狼还要大许多,下一秒仿佛能将猎物撕碎。
说曹操,曹操出现。
林想看着空幕里动起来的人,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和旁边激动的人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空幕不断变化着,闪过各种各样来自战场上哨兵的风光时刻,周围的惊呼和欢呼也渐渐高昂起来,没有了一开始刻意地压低声音。
“啊啊啊啊是狼队!”
“虎队和鹿队竟然是一个军团的!”
“豹队和猫队啊啊啊我心满意足了……”
每个哨兵队伍和军团其实都有名字,但是因为显化的精神体让普通民众更喜欢称呼他们的“品种”,久而久之,便以动物名来称呼。
“东街旧园区站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下车……”东街旧园区就是旧窟,旧窟是对望京贫民窟的蔑称,但是旧窟人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久而久之,民间都这么称呼起来。
空轨的提醒音响起,林想回过神来,停顿一瞬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和其他下车的人一起挤了下来。
就连旧窟都张灯结彩,看来战争的胜利确实让联邦都愿意大出血一番来布置城市,以鼓舞市民。
林想一直觉得旧窟是望京那群联邦高管们遗忘的、故意放任的地带,是望京这个寸土寸金的联邦首都的一块牛皮癣。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庆祝战争胜利,有人来打扫,旧窟看上去和以往相比干净了许多。
往住的地方走去,那种熟悉的破旧、混乱又渐渐回来了。
看来政府那群家伙也只是在旧窟这里做做面子工程。
林想熟练地避开一些危险的地带,漫不经心地想今晚要吃点好的,庆祝自己重获户口,落户望京成首都人……
然而林想刚拐入一个小巷,下一秒便直接抽出腰间藏着的匕首,以十分利落的姿势,迅速抵在不速之客的脖子上!
不速之客反应也很快,立刻向后仰去躲开,但是林想的反应更快!
她一脚高抬飞踢,便将不速之客重重踢到了一旁——对方勉强反应过来抬手抵挡,但也被重重砸在了墙上。
“嘶——”
不速之客轻声发出了简短的呻吟,而林想也认出了来人是谁。
林想其实身子自重生之后便有些不太好,这已经是她努力装出来的样子,她稍稍松了口气,面色已经开始有些苍白:“周易乐,你不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想姐,你也太厉害了吧。”少年扶着墙站了起来,他身材高挑,比林想还高出一个头,眼睛黑亮,咧开嘴笑起来开朗又俊俏,“力气真大。”
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林想想扭头就走。
周易乐见林想抱着双臂,她没什么表情时,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
“我只是想见见你,想姐。”周易乐没有和林想相处太久,但是却意外地了解她,他低下头,一副乖顺又委屈的样子,“想姐,我太想见你了……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我不认为我去哪里还需要跟你报备。”林想看着周易乐的模样,想起是如何和他认识的,面对客户的儿子,她语气柔和了一些。
或许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的松动,少年清亮的黑色眼睛高兴地看了过来,林想顿了顿,继续开口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了,这段时间我们最好不要见面……我也跟你解释过了,这是后遗症。”
“可是我不想。”黑发黑眸的少年往前走了两步,他神情委屈,像是林想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想姐,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林想很想翻个白眼,但她没有,只是冷静地指出:“你完全可以,周易乐。”
被戳穿了,但是周易乐却并没有任何的心虚,他像一只快乐的小狗一样,仿佛因为不愿意离开她这件事是一件极大的夸奖,周易乐笑道:“想姐原来这么高看我啊!”
他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想姐,你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啊?为什么要在旧窟这里隐藏身份?我今天去中心驻点测试过了,他们说以我的精神力水平,普通向导是没办法引导觉醒的,我听了就知道想姐是最厉害的,我能够认识想姐你真的太棒了!”
林想一巴掌把周易乐凑过来的脑袋推开,转身往住所走去,而周易乐则自顾自地跟在她的身旁。
她自从看过周易乐的精神体之后就知道周易乐大概是什么性格了,但如今还是十分头疼:“你要是将来想进白塔,就拜托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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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离我远一点。”
站在无人的小巷,林想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警告他:“你现在只是‘雏鸟情结’,未来如果真的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等你进了白塔别的向导来给你梳理,有你苦头吃。”
林想见总是开朗的周易乐沉默下来,惯常的笑容都没了。
总是笑嘻嘻的人冷下表情,一时间还挺唬人。
林想不知道那句话戳了他的点,于是决定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随后她见到少年静静地凝视着她,问道:“想姐,你不去白塔吗?”
林想其实对这个问题也想了很多次。
她讨厌白塔吗?并不。
但她喜欢过去在白塔的日子吗?好像也还好。
白塔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但自重生之后,她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已经无力再和过去的人和事有过多的交集,专门去联络过去的那些人,只想安静地躺平。
她的喉咙莫名有些干,身上仿佛又要重新燃起火焰,也仿佛见到了许多人。
好在她的反常也不过一瞬间,迅速到时刻注视她的少年也只是捕捉到了一点点的端倪。
“我不去。”林想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道。
随后,她制止了周易乐接下来的话。
“你也别说什么‘我不去,你不去’之类的话,周易乐,你既然觉醒了哨兵,还在中心驻点登记了,白塔就不会让你在外面自主上学和生活。”
林想非常了解“雏鸟情结”所带来的副作用,因此对着周易乐很耐心。
毕竟和过去那群无法无天的哨兵们相比,周易乐算是听话的小可爱了。
她声音平和又沉稳,如同月光洒落在静静流淌的河流上,“你才刚刚觉醒,就已经因为控制不住本能天天在我这里报道,等再过几天,你的五感越来越敏锐,你接收的信息越来越多,如果没有人来正确的引导你,你会如同异种那样迅速被过多的信息污染,很快异化。”
林想注视着少年的眼睛:“去白塔是为你好,周易乐。”她微微叹了口气,就像是面对不懂事的孩童,这样安抚的话语仿佛做了无数次。
“等你进了白塔,你会发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那里是属于哨兵的地方,你会见到更厉害的向导。”
“如今战争结束了,白塔对待哨兵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压榨,而污染区的污染清除与消灭剩余的异种也需要哨兵和向导,最起码这五十到一百年还需要,政府是不会亏待你们。”林想认为自己可谓是苦口婆心,“周易乐,想想你的母亲,不要任性。”
片刻都听不见周易乐的回答,林想以为他被说动了,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和对方告别,却听见少年冷不丁地开口。
“想姐,你是从白塔里出来的对不对?”
林想一顿,少年静静地望着她,似乎看出了什么。
“想姐,白塔既然是个好地方,那为什么你不去?”
为什么?
少年黑色的眼睛干净又明亮,仿佛曾经有那么一双相似的眼睛也是这样执拗地看着她。
白塔确实是个好地方。
就算离开了白塔,林想也说不出什么坏话。
“你太看得起我了。”林想说,“白塔不要连大门都推不开的向导的。”
她的身体情况她很了解,以现在的身体素质,进了白塔都会被嫌没用。
对于周易乐来说,这是出乎意料的回答。
片刻后,林想听见了周易乐问道:“想姐,你刚刚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谁?”
2. 第 2 章
周易乐其实只是个小孩。
林想关上了门,这样想到。
问完问题的周易乐并没有期望她一定要回答,而只是笑着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最后他向她道别,看起来十分听话地离开。
他似乎只是来要一个答案。
旧窟的夜晚并不是那么平静,尽管林想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但是似乎在这位新觉醒的哨兵眼中,她还是需要保护的对象。
周易乐表现得十分无害,没有向她展露出半分的攻击性,但是每每看着他眼睛藏不住的那一丝暗芒,林想都会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哨兵——尽管他才刚刚觉醒。
对于17岁的少年人来说,觉醒哨兵的时间似乎是要晚了许多。
一般哨兵觉醒年龄在14-16岁之间,每年联邦医疗中心都会组织各类医疗体检或者是检测,像周易乐这样17岁的漏网之鱼并不多见。
他觉醒时也恰好是因为城中残余的污染,因此需要向导进行疏导,林想恰巧路过帮助了他。
当然林想和周易乐认识不仅仅是那一次的觉醒疏导,还因为周易乐的母亲曾经帮助过她,她和周易乐打过几次交道。
林想能在旧窟住下来也少不了周易乐母亲的帮忙。
最开始林想还觉得周易乐是个上进的乖小孩,可自从给他进行疏导之后,林想就意识到他绝对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青少年。
她还记得带着大海味道的强健尾鳍拂过脸庞的感觉,也记得被紧紧圈住自己的那种禁锢感。
少年人的热情如海一般奔涌而来,不但熄灭不了她的火焰,仿佛还要将她助燃。
林想甩了甩头,将这种仿佛还存在的触感摇出脑袋。
无论过去了多久,林想依旧觉得哨兵和向导这种存在一点也不科学。
第二天林想打算去市里买点东西,好不容易办好了新的ID,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走在街上了。
要知道现在联邦支付都需要使用终端ID,没有的话简直寸步难行。
林想离开了旧窟,又坐了空轨去买了东西,准备庆祝自己新的人生。
又一次在空中的各种空幕上看到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林想完全能够坦然地面对,看着眼睛和鼻孔在天上飘的傲气褚西洲都能够心平气和,林想觉得自己真的是成长了。
“快看!是许言他们的舰队!”
听见有人惊呼,四周的人都顺着话语仰头望去,林想也不免俗,便看见了一列列排列整齐的军舰破空而来。
空轨也停了下来,为这些军舰们让道。
“让让!让让!让我看看!”
不少人开始往窗户边凑近,而林想刚好在一个窗户的角落,清晰地看见了急速而来的飞舰,离她们越来越近。
他们这些正是胜利凯旋而归的军舰,引起了民众们的阵阵欢呼。
不知道是不是联邦政府特地要求,军舰并没有开启隐形模式,他们能够清晰地看见站在军舰观察仓的人。
林想眼眸微动,她看到了——
“是许队长!”
“许言!”
“狐队!!!大家!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似乎是为了让民众更方便的观看,空轨甚至打开了一半的车窗,任由民众的欢呼声在空中响彻。
林想在拥挤的人群里微微仰头,不俗的视力让她清晰地看见了被欢迎的人,尤其是站在最前方勾唇笑着的许言。
笑眯眯的模样,穿着军装,看起来人模狗样。
“队长,政府那边邀请您参加今晚的晚宴,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被腹诽的许言打了声喷嚏,副官吓了一跳,连忙道:“队长,是风太大了吗?您身上还有伤,不然还是快进去吧,反正现在政府要求的宣传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刚刚已经瞧见无人机已经拍好素材了。”
许言俊美脸庞没有什么变化,恢复过来后仍是那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平光的金丝边眼镜挡住了没有丝毫笑意的蓝色眼眸。
“你说……是不是又是她在骂我?”
“谁……队长,我……”副官很快明白过来队长究竟说得是谁,他的心脏也如同被大手拧紧一般泛起了无边的疼痛,副官的喉咙有些干哑,他垂下头,没有言语。
许言淡淡地瞥了一眼他,轻笑道:“竟然让能把死人说活过来的你也这幅模样,看来她也不是那么不受欢迎。”
副官手紧了紧,片刻后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就像是代替了某个人说出了一些无法说出的话。
“……队长,群体作战中,我们都感受过彼此的心情。”
“哈……”许言低低笑了一声,狭长的眼眸泛起了墨色的涟漪,似乎还溅起了点点猩红,“如果不是那群狗崽子……”
下一秒,他眼神一凛,猛然往前走了一步,身旁的副官吓了一跳。
副官看见队长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一架空轨,身上的气势威压让人忍不住心惊,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副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队长,您在找什么?”
“林想。”
许言轻声得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但是对于五感极强的哨兵们来说,却又如同是惊天之言。
副官猛然下意识地也望过去,他也有一瞬间的魔怔,死死地、努力地想要在空轨上找到什么。
但是什么也没有。
兴高采烈的民众朝他们挥手,拥挤的人群里也没有某个熟悉的身影,无论他们敏锐的视觉如何寻找,都找不到想要找的那个人。
尽管他们都知道,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浓重的危险感从队长身上蔓延,来自高等级哨兵的威压让四周的下属们开始有些喘不过气。
片刻后,直到离那一架空轨越来越远,副官听见了队长如同要撕碎什么一般的声音。
“去查查看,那一架空轨的所有乘客。”
想也没想,副官便立即应下。
“是!”
和紧张军舰上紧张的卫兵们不同,林想十分悠闲地下了空轨。
良好的视力能让林想看见许言转过来的视线,在挤压的人群中,林想无处可避,她也没有想要避。
林想并不认为这些人还能够认出自己,她只是被更为激动的人群挤到了后方,便老实地让开这个风水宝地。
只是当她转身将要离开的瞬间,却有一种被猛兽死死盯上——那种即将被猎杀的危机感!
林想其实挺熟悉这种感觉的,为那群哨兵疏导时,总是会有这样的来自弱小人类的危机感,那是一种想要逃离的本能。
仿佛只要她露出一丝破绽,就会被猛兽扑倒猎杀。
好在林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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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视,也习惯了这群哨兵的不安分,甚至能够游刃有余地疏导和安抚。
来自经验丰富的A级向导的自信^^。
如今隔着这么远,这样的杀伤力更是对林想来说几乎等于无。
不过林想不想惹出太多的事情和麻烦,她想了想,没必要就还是不和那些哨兵们接触了。
在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林想也思考了许多。
镜子里的脸庞熟悉又陌生,那是她上上辈子的脸,她最初的模样。
只是这个模样让她有些恍如隔世,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二十多年了,早也习惯了新的模样,如今冷不丁地又重生,林想只觉得恍惚。
在这个世界,唯有首都望京她是最熟悉的地方,因为熟悉,所以有安全感,当她能够自主地选择停留时,她第一时间选择了这座城市。
但是从那天遇见许言的事情给了她一个警醒,如果她真的想要开启新的生活,最好还是离开望京会比较好。
如今战争结束,并不代表着所有异种全部消灭,污染得到解决,哨兵不可能一直待在白塔里。
望京那么大,又那么小,保不齐哪一天又碰上。
林想不认为那些人还能认出自己,她其实也不怕真的遇上那些人,但想了想她在这个世界活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出去看看,于是她决定攒够钱了就离开。
林想这段时间赚来的钱都用来解决黑户的问题,为了更加尽快地攒钱,她决定多接一些活。
旧窟对联邦人来说是个有名的混乱地带,尽管它坐落于首都望京,但又因为政府的默许以及□□等多种原因,一直是一种弱肉强食的黑暗法则地带。
虽然对普通的民众来说避之不及,但是对于林想这种什么都没有的黑户来说,却是最好的地方。
在没有终端ID寸步难行的联邦,林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里。
因为这段时间接了不少活,无论是雇主还是中间人都对她的能力很满意,这两天中间人又来告知她有了一个大活。
坐在昏暗喧哗的小酒馆里,林想摇晃着酒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又是什么病?”
“红雀,这一次不是去治病。”中间人是个妖娆的女人,有一头蓝得发紫的长发,美丽的眼睛朝她暧昧地眨了眨,“顾客们都夸过你的水平,我相信这一次你一定也做得很好。”
林想放下酒杯,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微微抬眉看去:“先说说看。”
女人似乎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喜爱,她微微弯下腰,露出了漂亮的曲线,凑近了林想,话语轻柔又炙热。
“有人说过你喝酒后眼神很美吗?”
林想抬起酒杯,轻轻抵在了女人的唇边,挡住了她想要更为凑近的距离。
“你是第一个。”
女人低低一笑,并没有因为林想的拒绝而感到不高兴,只是有些遗憾地直起身子,留下了客户的号码纸条在林想的手心。
“那是他们没眼光。”女人给林想抛了个媚眼,“宝贝,你考虑好了就给客户打电话吧。”
她压低声音:“报酬可不低呢。”
林想的终端收到了任务信息,因为没有接,也只能查看主要是做什么的。
“清道夫吗……”想到最近旧窟似乎有些混乱,她喝了一口酒,看了一眼报酬,不过是思考片刻,便毫不犹豫接了下来。
3. 第 3 章
裴娜介绍的活还不错,林想干了几单之后觉得挺简单的。
她在战场上虽然不是冲锋陷阵的那个,但好歹也是跟随着哨兵的前线指挥人员,还曾经因为身陷险境,不得已透支精神力和一群疯狗们建立链接,进行指挥和进攻。
如今这些不需要动脑子的活计,让林想觉得还不错。
裴娜也很满意林想的效率,她很少见到一个既有医学知识,又见到各种奇形怪状尸体还不害怕的人。
甚至这个人收尸完还能回来喝两杯,轻松谈论着收尸的情况。
“我见过比这个更残酷的。”这个样貌温柔的女人声音很平静。
裴娜很好奇她过往的经历。
都说秘密让女人更有魅力,裴娜也不自觉地被她所吸引。
只是这个代号叫红雀的女人只会偶尔来喝一杯,很少透露自己的情况,她对任何的搭讪都能够巧妙地避开,当她安静下来时,有一种疏离的气场,让人难以靠近。
当然,真正让人无法靠近的还是她的身手。
裴娜听人说过,上一个尾随红雀回家的男人被揍了个半死,差点和红雀一起收的尸体丢到了下水道。
裴娜是个合格的酒吧老板,审时度势的情报专家,她不会主动去招惹有实力的人,她只会和她们做朋友。
“她的身手有军队的影子。”老道的杀手曾经调侃过,“是战场上的逃兵也说不定。”
而这样的风言风语对于林想来说如路边垃圾,她毫不在意。
裴娜给的酬金足够,清道夫就清道夫,对于林想来说,无论是医生还是清道夫,都不过是一个职业。
深夜是犯罪的好时刻,也是犯罪的温床。
也正是清道夫上班的时刻。
林想接了一单大的,看这个酬金的数量,林想觉得估计要干一个通宵。
好在接完这一单,她也可以休息好一阵子了,等她把联邦的保险买好了,就可以去市里转转,研究一下联邦交通,好看看将来离开望京之后,去哪个地方定居。
只是没有想到,这单大,风险竟然也大。
以往林想接到通知,基本上都是横尸现场,来就可以打扫,这一次却没有想到,里面的人竟然还没走!
林想被压着进入这个昏暗破旧的仓库时,心里想回去一定要跟裴娜好好谈一谈——
这一单,得加钱!
然而才刚刚跨入仓库,一股熟悉的感觉与压力悄然而至林想的肩头,原本老实低头状的她微微睁大眼睛,忍不住抬头望去,先看见了一个一身黑的男人。
男人站在她面前,有着冷峻的面容,暗淡的光影勾勒出他健壮的线条,他正冰冷锐利地打量着她,而当他微微侧身,低垂着头,像是对更高位的人俯首称臣。
林想不由得从他侧身的缝隙望去,看见了远处的另外一个人——
高大的男人坐在上首,他的精神威压肆无忌惮地笼罩着整个仓库,而一进入仓库就夺人眼球的巨大的异化棕熊则静静地躺在他的脚下,野兽的眼睛扫过下面的每一个人。
原来林想一走进仓库,便能感觉到的那股危险又可怕的窒息感和毛骨悚然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男人没有掩饰自己样貌的打算,狂放的坐姿召显着他的狂傲。
他有着一头红棕色的短卷发,凌厉的长眉浓密,深褐色的瞳仁似笑非笑,带着一丝野兽的残忍与冰冷,刀锋般英俊的面容让人见了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猿臂蜂腰,肌肉线条结实有力,懒散地坐着,见到人来也不过微微抬眉。
“又是哪来的小贼?”男人的声音漫不经心,带着一种残忍的恣意,目光丝毫没有落在林想身上,仅是淡淡地一瞥。
林想认识他,她瞳孔微缩。
棕赫舰队的首领,少将赤野渡。
这场战争的结束,少不了他带领的队伍出力,恐怕这次凯旋大会结束,又要升官了。
赤野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来这里大杀四方?在战场上还没有杀够吗?
而站在林想旁边的男人回复:“大人,是个清道夫。”
赤家是个传统的家族,内部好保留着这些封建残余的称呼。
林想这一身装扮很明显就是来收尸的清道夫装扮,配合着这满地血腥的尸体——林想低头时才注意到现场还挺恐怖的,大约是一进仓库就被赤野渡肆无忌惮的精神力给压得注意不到别的地方。
林想的余光扫了一下站在她旁边的黑衣男人。
这个人她也认识,是赤野渡信任的下属,也是棕赫队整个族群的副官,赤炬。
“清道夫?”赤野渡玩味地重复了一下,勾起唇角看起来肆无忌惮的狂傲,“也是,搞得动静这样大,旧窟背后的人肯定也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查验过了什么,在检查林想身上带着的东西真的是来收尸的之后,赤炬就让她站到一旁。
林想猜他们也懒得收尸,看到有苦力来了,乐得清闲。
“说说看,到底是谁让你们插手的?”赤野渡慢悠悠地审问着还活着的两个人,满不在乎林想的出现,很显然他确实跋扈自恣、无所顾忌。
那两个人满身血腥,伤痕累累,一脸惊惧害怕,精神力压在地上瑟瑟发抖,满脸痛苦。
“我不知道、赤大人,我真的不知道……”
痛哭流涕,夹着屎尿臭味。
林想还是头一次见到赤野渡审问人的样子。
而且林想也没想到他们丝毫没想过要隐瞒这种近乎于屠杀的事实,要知道干这一行最忌讳知道太多,林想觉得她是不是该避嫌一下。
林想不过刚抬头看赤炬一眼,对方就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视线,转过头来看她。
干什么?
他的眼神很明显。
赤炬和张扬狂傲的赤野渡不同,他沉闷冷峻,却十分细心,当他不说话时,气场其实也挺吓人的,尤其是他的异化精神体在一旁同时回头,猩红的眼睛看过来带着阴森的压迫感。
但是林想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产生任何害怕的情绪——
她很想让自己害怕一下,包括害怕一下还在血腥审问人的赤野渡,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死过一回,很多情绪都丧失了,林想丝毫怕不起来。
她决定假装自己很恭顺,低头说:“长官,我是不是应该避让一下,万一听到不该听的就不好了。”
——“不必。”
这句话不是赤炬回答她的,是赤野渡。
林想和赤炬一起看了过去。
赤野渡已经用精神力将一个人卷入了精神风暴——直接碎掉了对方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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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似笑非笑,原本深褐色的瞳仁已经染上了点点猩红,异化的特征不但在他脚下的巨大棕熊上显现,也在他的身上显现,如同图腾一样的异化纹已经爬上了他的脖颈,裸露出来的部分胸膛也紧绷着,整个仓库的精神威压如同即将引爆的核弹。
不知道是不是林想的错觉,她怎么感觉赤野渡的异化程度好像加深了不少。
他身上……那是突出骨刺吗?
“大人!”一旁的赤炬似乎呼吸一滞,随后立刻冲了过去,但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赤炬努力压低声音:“您不能再这样放肆地使用精神力了,这样您的污染会更加深,还请您赶紧回白塔治疗!”
“唔——”和自然界的熊族群还有些不同,哨兵的族群会以精神力来聚合,首领的精神威压同样也能够影响族群,使整个群体焦躁或高昂。
而没有留有余力的首领似乎正在失控,一声惨叫响起又戛然而止,唯一活下来的另外一个人的意志也就这样被这样强大的精神力给撕碎。
“我看到了……林想……”高大的男人捂住了脸,低低的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暴虐,“是他们!那群该死的老东西——!”
脆弱的木质椅被赤野渡一巴掌拍碎了。
林想没听见赤野渡的喃喃自语,只听见了后面的那句怒吼。
林想很想跑,但是仓库里各个机要位置都是赤野渡的人,很显然都是他的亲卫——都是林想曾经见过的熟面孔。
S级哨兵的威压不是假的,林想现在也很难受,她是生理上的几乎喘不过来气,而首领的失控也导致族群的躁动,现场的一地血腥也更加刺激着他们。
林想很清楚的意识到,此刻的她一旦稍微动一下,那就会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丢上那么一小颗小石头,激起的却不会是小小的水花和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林想:……
她一个向导可打不过这么多哨兵,还是这些五大三粗的哨兵。
现在在现场,好像就剩下她一个外人了。
原本安分地待在赤野渡脚下的异化棕熊站了起来,发出了捕猎前的低吼,精神体是主人真实的心情写照,S级精神力带来的痛苦与臣服让赤野渡的亲卫们都单膝下跪,恭顺着低着头。
赤炬同样如此,曾经在战场上默契的族群,此刻就是精神力暴走前的最后沉默,而遭殃的极有可能就是她这个倒霉蛋。
就算他们不会主动攻击她,但是卷入这群人的精神风暴里她不死也残。
果然不能看钱多就乱接活,林想真的很想时光倒流,让见钱眼开的自己老实待着。
林想动了一下。
齐刷刷的猩红眼睛就这样看了过来,昏暗的灯光下,有一种误入猛兽群的感觉,林想汗毛竖起,鸡皮疙瘩。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暴露自己的向导身份的,但是在这种威压之下还能站着,就已经暴露出了她的不同寻常。
而现在,如果不给赤野渡疏导,他失控了她也是个死,给他疏导,不配合她也是个死。
林想是个审时度势的人,尽管死过,但不代表着她爱死。
多少都是个死,不如挣扎一下。
林想看着眼神已经兽化浑浊,带着杀意的棕红卷发男人,她举起双手,平静道:“我是个向导,可以帮你疏导。”
4. 第 4 章
“我是个向导,可以帮你疏导。”
林想不知道已经陷入失控状态的哨兵还能不能听见她的话,精神威压让整个空间都如同紧绷的弦,稍不留神就会断裂。
林想举着双手,缓缓地、轻轻地向前迈了一步,而也就是这一小步,异化棕熊咆哮的怒吼如瞬间般来到她的面前——
不过是眨眼间,血盆大口就在她的面前张开,那股猎杀的气息与残暴已扑面而来!
异化的精神体就这样想要故技重施,将林想的精神撕碎捣毁。
没有人能帮到她,陷入失控的男人的下属们也躁动而不安,鲜血刺激着这些才从战场下下来的战士,仿佛空气中无形的污染渐渐加深。
好在林想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烈火自她的身后燃起——那只是一只小小的火苗,迅速地朝异化的精神体席卷而去。
下一秒,一股大力将她紧紧抓住,禁锢住了她的手腕——不知何时,还在远处的赤野渡就已经离他这么近了。
林想看见对方猩红的眼睛,兽化后的瞳仁正残虐地盯着他,呼吸间喷吐的气息仿佛是猛兽的低喘,随时都能咬断她的喉咙。
林想知道他被激怒了,他的攻击被她的火焰所抵挡,还是那么小的火苗,他感觉被挑衅了。
区区一个野生向导,竟然能够抵挡S级哨兵的精神攻击。
这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信。
就在男人想要再进一步进攻——不仅仅是精神力,还有肢体攻击时,林想终于找到空隙。
她动了。
林想抬起空闲的那只手,猛然向前一步,紧紧抱住男人的腰,侧脸贴在了他的胸膛。
以S级哨兵可怕的身手与敏捷,他不可能阻挡不了她的动作。
但是走向失控的男人却不知为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抱住了自己。
荒烟蔓草般的火焰其实没有那么温暖,灼热而焦炙,但是赤野渡却动不了了。
精神体比主人更为诚实,异化的棕熊不再抗拒着燃烧而来的火焰,它的低吼渐渐停歇,猩红的兽瞳静静地看着火苗窜到它的面前,它低低地吼了一声,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恐吓。
痛苦、懊悔、难过、怀念、愤怒、烦躁——
像是大火肆虐后的废墟,遍地焦黑,满目疮痍。
又像是普罗米修斯拼尽全力洒向人间大地的温暖,让他的精神图景都渐渐平静。
林想感受到了男人的僵硬——就算是一瞬间,也是机会。
她闭上眼睛,专心的找出他的破绽,为他进行精神疏导。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以及一个曾经为他治疗过无数遍的向导,林想知道想要达到最好的效果,就是要和他肢体接触,越紧密越好。
以前的时候,赤野渡就像是守护巢穴的野兽一般,在治疗疏导时喜欢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身上的味道,林想已经很熟悉了。
A级向导在S级的哨兵面前虽然只是一个等级的差别,但是犹如天堑,跨等级的苦林想吃过无数遍,已经习惯了。
好在曾经的痛苦如今也仍然帮她的大忙。
她懂得如何给这群凶残的S级哨兵疏导治疗。
那就是谨小慎微,一有不对劲转头就跑。
小小的火苗畏畏缩缩地来到S级哨兵的精神屏障前,被这样蛮荒又破败的场景惊了一下。
布满裂痕的焦土,洒落焦土上同样干枯的树枝,漆黑的叶片。
他的污染又严重了。
白塔的向导没有给他进行疏导吗?
林想脑海中划过淡淡地疑惑,但是此刻也容不得她想太多,只能让火苗一点一点的触碰赤野渡的精神屏障。
不过是轻轻地触碰,如同平静的湖面般荡起涟漪,下一秒掀起惊涛骇浪——
焦土裂开,无数的骨刺与枯藤猛然从裂变的缝隙中窜出,朝着火苗席卷而来。
林想额头渐渐冒出了汗,她为了不被绞杀当场,控制着火苗左躲右藏。
这家伙的攻击性怎么感觉比当初增强了不少!
禁锢着林想的力量越来越强,这样的拥抱仿佛要将她融入骨髓之中。
然而在专心致志进入精神图景的林想已经没法注意到这些了,她咬了咬牙,觉得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S级的精神力比A级高得多,耗到最后死的还是她,必须从另外一方面下手了!
林想稍稍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加大了自己的精神力输出,小小的火苗膨胀了不少,化作飞翔的火鸟,轻啸一声,用尖锐的喙作为前进的矛,像颗小导弹一样奋力朝着精神图景掠去。
不知道是不是方法奏效了,还是更刺激到了对方,骨刺与枯藤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下一秒却又像是发现了猎物一般,也同样朝着火鸟的方向追去!
林想以为到了精神图景还要再周旋一番,但是没有想到才将将触碰到图景,下一秒就已经进去了,骨刺和带刺的枯藤被拦在了外面。
小火苗往深处飞去。
那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棕熊,身上有干涸的血迹,也还有正在流血的伤口,深可见骨。
棕熊蜷起身子,像是在睡觉。
似乎是感受到了火光,棕熊睁开了深褐色的眼眸,静静地看向火鸟朝它飞来。
熊没有攻击她。
火鸟被这样严重的伤惊到。
战争在熊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火鸟变回了火苗。
它小心翼翼地靠近,熊也仍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熊的眼里似乎有迷茫、痛苦、希冀,它的鼻子动了动,但火苗再仔细看去,却只能见到警惕。
火苗贴近了熊的伤口,没有注意到熊目光中的小心翼翼。
火苗将熊的伤口烤出烟,乌黑的血肉掉落,伤口结痂,在渐渐变小。
林想知道一定很痛,当她知道自己如今的精神体是火焰之后,就意识到被她治疗的哨兵一定会痛苦,所以她也做好了对方激烈反抗的准备。
但是没有,熊仍然只是静静地看着火苗在对他进行痛苦的治疗,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就好像是怕一反抗,火苗就离开了一样。
火苗大胆了起来,也嚣张了起来。
它开始对更加大面积的伤口进行治疗。
林想的火焰并不温暖,它永不熄灭,也带着伤人的灼热。
但是这只巨大得仿佛一巴掌就可以把这簇小小火苗熄灭的异化棕熊,却一动不动。
包裹住棕熊身子的骨刺甚至还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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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的治疗悄悄让路。
就像……
就像过去一样。
但林想并不认为这头熊认出了她是谁,如果认出来也一定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她的精神体在重生之后,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甚至连品种都换了。
对S级的哨兵疏导还是很吃力的,林想的精神力不足以治疗赤野渡这么重的污染,她觉得只要让他恢复神志,不再失控就好了,于是在治疗了部分污染后,她决定退出。
退不出了。
变得更小的火苗发现被熊的骨刺包围了。
尖锐锋利的骨刺仿佛能透过火苗穿过林想的胸膛。
而林想还没想到要怎么办时,她更为诚实的精神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举动。
它张牙舞爪状,小小的火苗都能看出它的愤怒,似乎在大肆地骂着熊。
巨大得异化棕熊似乎缩了缩脑袋,它深褐色的兽瞳垂下,仿佛有点委屈。
火苗见它这样,骂得更脏了,原本精疲力竭只剩小小一团,仿佛都因为激动而更旺盛了一点。
棕熊想捂住耳朵,熊掌刚抬起来,就被火苗阻挡。
棕熊只得放下熊掌,它静静地看着火苗,就在林想觉得退出无望,准备强行退出——百分之十的几率成傻子,赌了!
下一秒,她感觉到精神图景里有了出口。
火苗头也不回地飞速离开了。
身后的棕熊仍死死地盯着它。
林想长舒了一口气,心脏因为拼尽全力的工作而跳动得有些剧烈,她渐渐从精神图景回来,深感疲惫。
然而当她完全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被赤野渡禁锢在了怀里。
高大的男人将她嵌入怀中,严丝合缝。
此时的赤野渡正坐在墙边,而她则坐在他的大腿上,赤野渡微微曲起腿,她的双臂被结实有力的臂膀紧紧禁锢,脸侧则贴在他的胸膛,听见了他有力的心跳。
淡淡的森林香,夹杂着一丝甜味——
赤野渡的味道笼罩着她。
林想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
她微微仰起头,看见了赤野渡紧皱的眉头和锐利的眼睛。
他看起来像是要被激怒了,震惊又愤怒。
林想想要离开他的大腿,却发现她根本动弹不得。
“你是谁?”
“能不能先放开我。”
二人同时开口。
男人漂亮的眼睛是全然的怒火,但是却没有再次像刚才那样用精神力进攻。
他的禁锢依旧是那样紧,丝毫没有放开的迹象,好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他声音有些沙哑而低沉,宛如浮浪中的巨石,坠入无尽的深渊,眼中是凝固的厚冰,却布满着隐晦的裂缝,稍不留神就会破碎迸溅。
他微微低下头,眼睛死死地看着她。
“你是谁!”
林想从他的瞳仁中,发现自己戴着的战术面罩已经被揭下来了,似乎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毕竟如今的她,和他所熟知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他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片刻后,林想只是说:“清道夫,红雀。”
5. 第 5 章
这不是赤野渡想要的回答。
他非常清楚。
面前的女人非常陌生。
面容陌生,精神力陌生,精神体陌生。
该死的陌生!
但是为什么又感觉太熟悉了。
这个人简直太熟悉了。
她的眼神熟悉,她的举动熟悉,她说话的语调是那么的熟悉。
赤野渡觉得自己要发疯,他恨不得撕碎眼前的一切!
她的气息不是他想的那样,但是她疏导的方式又忍不住颤抖。
仿佛是深渊的噩梦重现,又像是黎明后的微光,暗藏的希冀犹如柔和的阳光被云层筛碎,零零碎碎洒下。
赤野渡久违地感受到心脏的疼痛,他不由得紧紧抱着怀中的女人,鼻尖是陌生的味道。
消毒水、泥土与烧毁一切的焦味。
和他记忆里暖洋洋的安心丝毫不同。
他低下头,就这样撞入她的眼里。
漆黑的眼眸如湖水般平静,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就仿佛是在看任何一个最普通的人。
就是这样的眼神。
赤野渡感觉到了愤怒。
胸口像是再被什么东西搅成肉泥,恍惚间似乎并没有人为他疏导,眼前只剩血腥。
他狠狠地质问她:“你到底是谁?”
“红雀。”她又再一次敷衍地回答。
红雀,究竟是名字,还是代号?
无论是什么,都是那么陌生。
是她吗?
是她吗?
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
赤野渡从来都不相信她真的死了。
战场那样残酷,污染那样严重,她竟然真的敢深入战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就这样为了其他人去死。
那群该死的狼崽子!
就应该统统下地狱!
赤野渡怨恨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还不够强大。
他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手有些颤抖,他阴沉的面容此刻看起来要再来一次屠杀。
就算是被疏导,但那样可怖的精神威压残留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心悸。
但是他怀中的女人却似乎并不害怕,一个不到S级的向导而已,竟然面对一个随时可以将她精神撕碎的哨兵毫不害怕。
还能用这样熟悉的眼神看着他。
赤野渡紧咬牙关,死死地、认真地看着她的面容。
细长的眉,小巧的鼻子,微微抿起的唇。
毫不相似的五官。
她说:“我认为我这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以你这样的污染程度,是不一定撑得到回到白塔,能麻烦你先把我放开吗?”
听起来恭敬又温吞的话语,却不见任何害怕。
赤野渡冷笑了一声:“一个胆大到敢直接对帝国荣光上将进行疏导的野生向导,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把你的出现看做是一场阴谋?”
这个名为红雀的清道夫却仍然这样冷静地看着他,她微微仰起头,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他们之间如此近的距离,鼻尖触碰到鼻尖,彼此的呼吸交错。
“今夜是个意外,如果不是你们在这里大开杀戒不早点离开,我们是不会碰上面的。”
赤野渡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沉声道:“你是林想。”
怀中的女人眼中划过茫然,随后便是平静道:“长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微微错开脸,远离了他的面容。
“林想是你喜欢的人吗?”
下一秒,林想差点就被掀翻在地——赤野渡猛然站起来放开了她,她眼疾手快扶着旁边的墙才没有摔倒。
果然还是得这一招。
当初赤野渡没少嫌弃她,被说喜欢恐怕只觉得是侮辱。
林想摸了摸自己被禁锢得生疼的胳膊。
果不其然,面前的男人眉头紧皱,眼神要是能杀人,林想恐怕已经被凌迟处死。
男人的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像是气得不轻。
他的气息更为阴冷,勾起的唇角带着残忍的冷意。
“什么话都敢说,你倒是大胆,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们无冤无仇。”林想老实说道,“而且我一个小小的清道夫的命不值钱,请长官放过我吧。”
面无表情地说出求饶的话,赤大人恐怕会更生气。
赤炬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五官敏锐的哨兵自然也听见了赤大人与清道夫的交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清道夫的身上,莫名地,他总感觉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做出伤害她的事。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她精神疏导的副作用吗?
红雀在给赤大人精神疏导时,他们看得都很清楚,也感受得很清楚。
尽管没有狼群、狗群共感那么紧密和强烈,但是他们同样感受到了那股安抚的火焰,刺痛,但有用。
赤炬心脏砰砰地跳,他看着同样觉得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只觉得有些激动,又有些失望。
翻江倒海欲呕的痛苦心情,恐怕赤大人比他更甚。
赤野渡果然被气笑了:“你也知道你的命一文不值!”
他似乎想要直接掐住女人的喉咙,但到最后,却只是抬起手,又放了下来。
“真名。”片刻后,林想只听见赤野渡这样冷冷道。
就在赤野渡抬手时,林想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毕竟他们在林想活着的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这样直接给她来了个锁喉。
但是没有想到赤野渡竟然又把手放下了。
这家伙是转性了吗?还是真的单纯那么讨厌曾经的她?
林想脑海中闪过疑问,但是她并不是很在意赤野渡内心的想法,她想了想,觉得赤野渡迟早能查到她注册的名字,就直接说了。
“黎姠(xiàng)。”林想说。
赤野渡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回答,愣了一下,随后便是忍不住的怒火又涌上心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她的话就那么的愤怒,似乎总期望她会是……
看着她,他就想做点什么,想杀异种,想回到战场,想……不再有那样悔恨的心。
烈火烹油,心脏仿佛在油锅里烤得滋滋响,痛苦得令人窒息。
她不是林想,现实是这样告诉赤野渡的。
一个人的精神体就是独有的烙印,林想的精神体他很熟悉,他精神图景的深处……还有她的痕迹。
“咳,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林想没有在意赤野渡内心到底在挣扎和痛苦什么,一场紧急疏导下来她感觉好疲惫,活都不想干了,只想回去睡大觉。
然而赤野渡很明显没有那么好说话。
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越有毒。
林想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果不其然,她都还没有转身,只是后退了一小步,就看见已经恢复如常地男人看着她,咧开了嘴,露出了森森白牙,仿佛是猛兽的嘲讽。
“走不了了。”男人将湿漉漉的额前棕发撸到脑后,似笑非笑中流露出残忍的肆无忌惮。
“你得跟我回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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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林想立刻道。
赤野渡发疯时她没有生气,疏导完之后说一些有的没的她没有生气,但是这样强硬得没有回绝余地的命令,她的气性也上来了。
林想很多时候不生气,不代表着她没有情绪,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女人生气时,眉眼似乎更为生动,也更像……那个人。
她挑起眉毛,冷冷地看向他。
赤野渡看着她,冰冷的目光下是深藏的探究,无论她的出现是阴谋,还是巧合,他都必须要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
“凭什么?”赤野渡重复着她的话,挑眉,“就凭我有能力随时把你带走。”
氛围陡然更为僵硬和紧绷。
而赤家的副官终于有机会说话,为长官的强硬做缓和。
“黎女士。”赤炬说,“为了防止您的日常生活受到影响,还是劝您跟我们回白塔一趟,毕竟您为赤大人做了精神疏导,我们需要对大人做一个详细的检查,避免让您承担什么没必要的风险。”
林想想起来了,哨兵是不能随便在外接受野生向导的精神疏导的,尤其是她这种已经深入精神图景的治疗。
要是哨兵被恶意的向导烙下精神烙印,以掌控身心就不好了。
林想有些烦躁。
如果不是今天这群家伙非得审问什么鬼人,她根本不会遇到现在这种进退不得的境地!
“如果我说不呢?”林想企图用眼神杀死赤野渡和赤炬。
尽管赤炬专门为自家长官擦屁股惯了,但并不代表着他是个老好人。
他只是稍稍朝她表示了一下歉意,态度却不比他的长官软和多少。
“恐怕我们就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
林想真的想骂人。
她抱起胳膊,盯着赤野渡:“我好心好意给你精神疏导,你却要恩将仇报,赤家大人,你身材这么高大,心眼却比蜜蜂的蜂针还要小。”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吧!”赤野渡都不是气笑了,他怒了。
“黎姠,你信不信我直接撕碎你脆弱的A级精神屏障,让你变成傻子?”
林想很想翻个白眼,但是她并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过于外泄,反倒落了下风,正当她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逃走了之后,赤炬又突然开口。
“如果黎小姐愿意,我们可以按照黎小姐工作的时薪,多加两倍。”
“十倍。”
“五倍。”
“八倍,不能再少了。”
“成交。”
奇怪的是,在这个讨价还价的简短过程中,赤野渡竟然一言不发。
赤炬在林想同意之后朝赤野渡看了一眼,男人眼神晦暗不明,朝他微微扬了扬下巴。
林想假装没有看见他们的眼神交流,她是在内心权衡了利弊之后果断做下的决定。
她是知道赤野渡有多大的权力的,与其逃跑后东躲西藏,倒不如尽快解决完这件事之后正常又不引人瞩目地离开。
尽管她不想回到白塔,但是对那个地方……她并没有太多的恶感,不可否认,她过去在白塔的时光大多数都是愉快的。
而且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这是她应得的。
“那就走吧。”
很快改变态度的女人抱着胸,和之前没什么分别。
她是真的不怕他们。
赤炬心中想到。
尽管样貌、精神体和那个人丝毫不同,但不知为何,她们给人的感觉……太相似了。
相似到,看到她,便不自觉地心痛难耐,而低下头颅。
6. 第 6 章
林想的向导天赋是死之前就有的。
林想是十五岁产生觉醒的迹象,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一直到十九岁都没有完成完全觉醒。
向导和哨兵不同,向导的觉醒不需要哨兵进行疏导,需要自行掌握精神力。
但是延迟觉醒的向导则需要更高一级的向导来进行引导,以防止在觉醒途中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冲击而精神崩溃。
给林想引导的是她后来的导师,一个强大又毒舌的向导。
托他的福,林想吃了不少苦头。
林想觉醒时,正是战争最激烈的时间段,几乎所有的哨兵与向导都被联邦政府征走了。
被带回白塔的林想自然也在进行紧急培训后,投入了战场。
一开始林想以为她是那种随军“军医”,专门来帮助哨兵疏导缓解战场的压力。
但是却没有想到,她确实是专门来帮助哨兵疏导缓解战场压力的,但是她不是“军医”,她是“耗材”。
是S级哨兵进行疏导的一次性玩物。
越级疏导又被满怀恶意的哨兵轻而易举碾碎精神屏障,许多的低级向导最后只有精神崩溃的下场。
随着战争的发展,高级向导越来越少,异种也在成长,专门盯着有高级向导的队伍攻击。
低级的哨兵也是耗材,投入战场有来无回。
高级的向导人手不够,只能让低级向导越级疏导。
战争催化污染,同时也导致哨兵们污染加重,污染后的哨兵们性情各个乖张狠厉,如同逗老鼠的猫一般,喜欢在疏导时占据一个强势的位置。
高等级的向导不可能一一对上每一个高等级的哨兵,低等级的向导成为了耗材。
哨兵与向导陷入了死循环。
来到前线的第三天,林想就意识到了她作为低级哨兵的命运——刚刚觉醒没多久的她不过是个B级向导,在这群S级的怪物面前,就是个蝼蚁。
为了活下去,林想根据导师的建议和方法,不断地训练着自己的精神力,艰难地在哨兵逗猫似的玩弄中,成长到了A级。
“这是你天赋的极限。”
她的导师这样和她说。
“但是你的精神体很特殊,林想。”他朝她勾唇,“只要你愿意,可以让那群脑子空空的怪物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想当时没听太懂,只觉得这是导师的画大饼。
尽管她现在也没太懂。
但人死灯灭,当初导师所说的精神体也和现在两模两样,林想只能遗憾到死都没有参透导师的智慧,可能她就是学不会吧。
林想是在第一天升为A级后见到的赤野渡。
那是她升等级后的第一单。
她从一个低级耗材,成长为了高级耗材。
面对的S级哨兵越来越多。
白塔还真是无所不尽其用,勤俭节约,绝不浪费。
第一次面对S级的哨兵,林想才意识到,向导们口口相传的S级的怪物究竟有多可怕。
才刚刚进入简陋的战时疏导室,那股可怕的威压就已经让人心生胆怯。
果不其然,第一次的疏导,林想和赤野渡并不愉快。
赤野渡太狂傲了,他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小小的向导,或者说最开始,他就不认为她能够真正缓解他的污染,而是他发泄的工具人。
巨大的异化棕熊似乎一巴掌就能拍死她。
林想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她艰难地突破了赤野渡的精神围攻,狠狠拼尽全力进行了反击。
她永远都忘不掉赤野渡震惊又发颤的眼神,那一瞬间,林想觉得S级哨兵好像没有那么让人害怕。
也是那一场疏导,让林想差点精神崩溃,死在自己的成为A级的第一单下。
从那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大亏,赤野渡每次上完战场都来她这里找场子。
他故意从不洗干净身上污脏的血,带着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煞气和杀意,还有满满的攻击性来挑衅她。
林想只是锁上了自己疏导室的门。
“不洗澡换个向导,我后面还有人排队,下一个。”
疏导室的门被重重拍响,S级哨兵猩红的眼睛带着杀意瞪向进来的A级哨兵,A级哨兵作投降状,缓缓退出。
不知道是不是林想的错觉,这个A级哨兵还看了她一眼。
疏导室的门其实很坚硬结实,但是拦不住这位强大的S级哨兵,他轻而易举地踹开了大门,兴味盎然地看着林想如何反应。
然而林想只是说:“你可以强行闯进来,但你没办法催动我的精神力来帮你疏导。”她冷静得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你想伤害我吗?”
彼时年级尚小,还可以称之为少女的林想没有任何害怕的神情,那种冷静让赤野渡厌恶万分。
他太想看这个女人变脸的样子,随心所欲惯的他并不在意林想的冷脸,他一步步靠近,精神链攻击也朝着林想袭去。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向导的疏导是可以带着情绪的。
或者说那不是疏导,是一场精神上的拼搏厮杀。
A级向导的精神力在S级向导面前完全不够看,但不知为何,每当他以为已经快碾碎她时,她又重新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给他重重一击。
比起说他单方面的碾压,倒不如说是二人有来有往的战斗。
疏导也是在这个时候进行的,伴随着二人精神链越来越紧密,赤野渡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污染确实是开始减少,就算很缓慢,但也确实是减少。
然后戛然而止。
赤野渡不知道自己已经红了眼睛,他头一次如此震惊地看向她,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惶恐和不安——
突然中断疏导会导致哨兵失去安全感,尤其是渐渐放下心防的哨兵。
他还记得林想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一丝挑衅的神情。
“我说到做到。”
没有人这么敢对他过,赤野渡知道自己应当愤怒。
他咬牙切齿:“林想,你真的敢——”
“我还以为永远都无法从你口中听见我的名字。”女人同样冷汗贴着额侧,打湿了她的鬓间,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的软弱,一点都不像面对S级哨兵的那些软弱的向导。
“如果你再继续浪费我的时间,再继续这样进我的疏导室。”女人静静地看着他,但是他能感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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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波澜涌起的怒火,“我永远都不会再为你疏导,我会向上级申请。”
赤野渡不过是众多那些看不起向导的哨兵的一员,林想自知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但她可以拒绝。
他还看不上她给她疏导。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威胁他。
厌恶、愤怒,戾气横生,又隐藏着慌张和不知所措。
赤野渡都没想到自己被这样的无聊话的话给威胁到了。
但是……
但是……
冷水从他的头上冲刷而下,几乎能激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拳头紧握,额头青筋凸起。
那个女人的疏导,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契合感,那种安心又平静的氛围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溺。
回忆起来他才意识到,最开始的对抗中,他和她的精神链已经几乎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了一起。
猛然锤向墙壁,结实坚硬的墙竟产生了丝丝裂缝。
若是让林想看到了,估计又会腹诽他们是一群如同猩猩一般的类人怪物。
在赤野渡不知道的地方,林想其实悄悄地松了口气。
如果赤野渡得寸进尺的话,林想确实一时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如果不是导师之前说过她的精神体特殊,恐怕她都不敢这么冒险地尝试这样强行中断疏导。
要知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向导强行中断疏导,如果没有在短时间内记住进入精神图景的路线,又在对方的反应中全身而退,轻则精神损伤休息两三日,重则精神破碎直接疯掉,尤其她面对的还是S级的向导。
好在她第一次为赤野渡疏导完之后,日日夜夜都在复盘。
她不想死,也不想成为耗材。
林想早就听说过赤野渡,赤家未来的继承人,联邦最年轻的少校。
他们这群强大的S级哨兵,个个都不好惹。
没想到赤野渡竟然真的老实走了。
只是林想不知道他是被激怒了还是真去洗澡回来,她只希望像他这样的人不要再来第二个。
S级的哨兵不用排队,想来就来,等赤野渡走之后,排队等待的A级哨兵也走了进来。
“你还好吗?”A级哨兵语气关切。
林想没有再想,她微微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办公桌上的显示终端,对着名单说道:“许言?名单上显示你应该是李若兰来进行疏导。”
高挑劲瘦的哨兵坐在了她的对面,俊美秀丽,狭长的眼眸给他增添了一丝狡黠。
他看起来温和又有礼貌,和暴躁的赤野渡相比简直就是个正常人。
许言笑道:“李小姐没空,我只能另找向导排队了,林小姐是为难了吗?”
他态度很好,算是和蔼可亲了,林想猜测他应该是那种对待向导友好的哨兵类型。
林想也朝他笑了笑,记录了一下。
“没事,既然已经排到你了,那就开始吧。”
“我是第一次为你疏导,请问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然后她看见这个漂亮的男人朝她微微一笑。
“可以让我躺在您的腿上吗?林小姐。”
7. 第 7 章
林想对许言的第一印象其实不太差。
向导在为哨兵进行疏导安抚时,是有必要选择让哨兵安心的姿势与碰触,能够让哨兵越放松,疏导的效果就越好。
只是躺在大腿上而已,对林想来说只是一份工作。
友好的哨兵并没有做出其他多余的举动,他静静地躺在她的大腿上闭上眼睛,只是在疏导结束后,林想才发现对方的脸埋在了她的小腹。
“抱歉。”哨兵面露歉意。
或许正是因为许言的态度很好,让林想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后面她才会在许言那里狠狠栽了一个大跟头。
伴随着夜幕远去,黎明的阳光渐渐洒向大地,时间回到现在。
林想躺在舒适的飞舰座位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听见了身边嘈杂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发现是白塔到了,白塔外对接的机械臂正缓缓展开。
林想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白塔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变化,战争开始亦或者是结束,似乎都影响不了白塔内任何人、任何地方。
它还是那样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差别。
林想以为自己不会有丝毫的怀念的,但没有想到,在复杂的心情中,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怀念之情。
或许白塔曾经庇佑了她的少年时代,也或许是在白塔留下过还不错的回忆。
她注意到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偏过头,看见了赤炬。
赤炬和赤野渡是风格完全不同的男人,赤野渡狂放恣意,赤炬冷峻严肃。
尽管赤炬是赤野渡的下属,但是他们二人站在一起,不知道的会以为是兄弟。
林想知道赤野渡确实把赤炬当成自己的兄弟。
“黎女士看起来不惊讶。”
“叫我黎姠就好。”林想没有回应赤炬摆在明面上的试探,她看向舷窗外的巨大的白塔入口,“我看过宣传片,没什么可惊讶的。”
赤炬无意识地手动了动,他又注视着林想,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只是说道:“您进入白塔要安检,麻烦您跟我一起下去。”
都到这个时候了,林想没有什么反不反抗的想法,她点了点头,跟着赤炬一道出去。
赤野渡明显比他们快一点,林想刚下了飞舰,就看见赤野渡正有些不耐烦地站着,周围不少医护人员围着他,似乎是在争执什么。
走近了便听见他们的声音。
“赤长官,还请您配合我们进行检查,前线的污染严重,您这样我们怎么能放心?”
“有什么好检查的?我的身体数据你们不是一直在监控着吗?”赤野渡的声音明显带着讥讽。
“您说笑了。”医护人员讪讪笑道,“早在您这一次前往一线之前,监控都拆除了,您不是也知道吗?”
“呵……”似乎正要继续嘲讽什么,赤野渡注意到了林想一行人来了。
哨兵和向导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都要好,一个晚上没睡倒没有什么,但林想自从重生之后,便感觉身体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看到赤野渡的表情,她猜测自己的脸色没有那么好。
“一个向导,身体素质却这么差。”他走到林想面前,高大的身材让林想不得不仰头看他,模糊的阴影落在了她的半边身子上。
男人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的眉头紧皱,漂亮的唇也紧抿,显现出冰冷的线条。
“让人怀疑……”
林想又困又累,刚刚在飞舰上睡得不安心,给一个S级哨兵做疏导已经是耗费了大量体力,现在又睡不好,她根本都不想和赤野渡虚与委蛇。
“怀疑什么?你是打算对我采取什么措施吗?”林想看着他,“也是,赤长官随便把我骗回来杀,我能有什么办法?”
林想听见了旁边有人倒吸了一口气,她似乎还注意到赤野渡有一瞬间的错愣。
“我说过我要杀你吗?”男人声音压低时是很让人心惊的,他浓黑的眉下是晦暗的风云,似乎浮现出了沉怒与冷寂,但又不知为何,他又像是在忍耐。
“赶紧给我进去检查。”林想注意到赤野渡的胸膛似乎被她气得有些微微起伏,危险又压迫的眼睛则一直注视着她。
赤野渡突然拉起林想的手腕,转身朝着白塔内部走去。
林想猝不及防,她微微踉跄了一下,睁大了眼睛。
“赤野渡,你发什么疯?”
男人脚步似乎停顿了一下,快速的脚步放缓了一些,他微微偏过头,林想只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与冷凝的侧脸。
“直呼我的名字,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怕我。”
林想很想叫这家伙把她放开,她可以自己走,但是注意到他唇边阴沉沉的弧度,拉着她的手上暴起的青筋,她意识到赤野渡这回是真的处于一个暴怒的边缘。
昨夜的事情林想还没有忘记,她是个识时务的人,不想再当一个安抚哨兵的工具向导,选择闭嘴。
赤野渡的手很大,将她的手腕紧紧包裹,林想感觉到了细微的疼痛——他拉得有些紧。
但是他的步伐明显放缓,是在照顾她的速度。
赤野渡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如果是一般的普通向导敢胆大包天地给他疏导,又这样不客气的冒犯他,以前的赤野渡早就把这个人收拾一顿了。
而如今的他,似乎便得能忍了。
林想搞不清楚究竟是谁或者什么事让赤野渡得到了改变,她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无故离队,又一整晚和白塔失联,赤长官本事不小啊。”
悠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讽刺和漫不经心,赤野渡一顿,而林想则是有一瞬间的怔愣。
是熟悉的声音。
黑暗中不紧不慢的走出来,脚步声清晰可闻。
“听说赤长官带回来了一个野生向导。”
昏暗的光线渐渐明亮,林想看到了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来人高挑挺拔,一身黑色的特制军装更显得身高腿长,漫不经心的眉眼显得有些傲慢,长长的黑发束起,英俊的面容。
他唇边带着浅浅的笑,但是眼眸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很明显他和赤野渡很不对付。
面对赤野渡杀人的眼神,他气场也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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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弱势,相反旗鼓相当。
褚西洲。
“褚西洲。”从赤野渡的口中说出来的名字,似乎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褚西洲的眼神落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他轻笑了一声:“没想到赤长官这么快就找到契合度满分的向导了。”
林想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赤野渡反而在她微微的动作中抓得更紧了。
赤野渡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神情。
她只听见赤野渡冷淡的声音:“和你无关,让开。”
这样的态度似乎让褚西洲有些疑惑和意外,他总算是愿意纡尊降贵地正眼看她一眼。
林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然后便很快不感兴趣地移开。
如同最开始有几滴小小的雨滴落在湖面的涟漪,很快便归为平静。
而这一次,林想是真的内心毫无波澜地安静了下来。
如果说对待其他人她不会有什么感觉和再多的想法,但面对褚西洲,林想难免会……有些忍不住多一丝隐秘的期待。
但是这一刻,林想放下了内心的情绪,她看向褚西洲的目光,也和对待其他人一模一样。
“是和我无关。”褚西洲看起来完全没有是来找赤野渡麻烦的想法,他似乎正要外出,才和她们碰上。
褚西洲就打算离开的模样,他在路过她们时慢条斯理。
“看到你这副模样,当初她就不应该救你。”
就连林想都听出了他的恶意。
棕熊的吼叫声瞬间响彻整个甬道,而暴起的异化棕熊也很快被同样巨大的凛凛黑狼给拦住。
褚西洲抵挡住了赤野渡的精神攻击。
赤野渡放开了林想,朝着褚西洲进攻而去。
“丧家之犬。”赤野渡唇角挂着阴冷的笑,眼神沉怒而狠戾。
两个S级的哨兵打起来可不是一件小事,林想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哨兵果然是一种难以控制住自己的人类。
警报声响彻整个甬道,林想看着工作人员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有人赶紧打电话来摇外援。
跟着赤野渡他们一起来的棕赫舰队的其他人见到首领和人打起来了,同样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的方向。
不知何时知晓自家首领和人打起来的黑狼下属,也纷纷从其他地方跑了过来。
整个现场剑拔弩张,林想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她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看着赤野渡和褚西洲你一拳我一拳互相给对方脸上挂彩,打了一声哈欠。
精神力的肆意蔓延让现场的氛围躁动又压抑,林想却不知不觉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失去清明,滑入睡神的怀抱。
她太累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就这样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想感觉到有人似乎将她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又平稳,她实在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又再次沉沉睡去。
“……是赤长官的精神屏障在保护……没事……只是太累了……”
有人在说什么?
林想手指动了动,却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8. 第 8 章
林想醒的时候,天又已经黑了。
她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睡了一天过去。
房间里没有人,她认出来这个是白塔里供人体检后休息的地方。
睡了一觉之后的林想感觉好多了,她掀开被子下床,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倒是没有什么变动,只是一些战术装备被拿下来了,放在一旁。
从窗外看去,探照灯在定时来回照射,整个白塔内星星点点,配合着因战争胜利而刻意装饰的装扮,看起来热闹非凡。
林想走到了阳台。
白塔其实不仅仅是一座塔,它位于望京一隅,只是这块区域的一个统称。
被称作白塔,更多的是因为办公区域确实是一座高高的白色巨塔。
林想以前在里面也有过一间自己的办公室。
正靠着阳台发呆,林想余光看见有人似乎从道路的一旁慢慢走来,随着越来越近,她看清楚了究竟谁。
林想一顿。
这样慢悠悠的步伐,还有挺拔的身姿。
正是今天凌晨和赤野渡打架的褚西洲。
敏锐的哨兵对视线都非常敏感,林想不过是看了久一点,对方便已经很快捕捉到了她的目光,锐利的眼神和她对上。
林想甚至来不及躲藏到阴影里。
男人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站定在原地。
从林想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见他浓黑的长眉入鬓,鼻梁高挺,是一种锋利优越的英俊。
他仰起头看着她,神情有些晦暗艰涩。
片刻后朝她勾唇,便朝她的方向走来。
林想被他的举动弄得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来避开他的目光,然而他已经自顾自地走入了她所在的这栋楼。
林想心中一惊想着不会是来找我麻烦的吧?她赶紧到房间门口把门锁上,正准备躺会床上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便听见门被敲响。
“黎姠小姐。”
褚西洲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是慢条斯理的,不紧不慢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和压迫感。
林想假装没听到,转身就打算往床上走,然而褚西洲跟眼睛长在门里一样,似乎是看到了她的举动,他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知道你在门后。”
林想继续沉默。
好吧,她知道哨兵五感敏锐到极致,无论她走得多么缓慢,哨兵都能听见。
但是在白塔里,为了给哨兵和向导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这里的墙壁和门都是特质的。
林想怀疑是褚西洲在诈她。
“假装听不见的话,我有别的办法进去。”
林想听出来他是认真的了。
她想了想,决定自己打开门省事。
男人正斜靠着门框,面无表情,见到她猛然开门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很显然,他没想到她动作这样迅速,连两句狠话都没有放完。
男人挑眉,目光落在了林想身上,带着探究和打量。
无法无天的哨兵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目光其实并不礼貌,但林想早就知道了他的这副德性。
要知道如今的褚西洲和她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已经收敛很多了,林想觉得自己的底线就是被这群人磨得越来越低的。
但凡能够稍微正常交流的,林想都觉得是正常人。
林想没想过还能再这样近距离见到褚西洲。
林想死之前的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一跃而起,神情可怖又带着癫狂的模样。
那时候他们满身尘土与鲜血,鼻间只能闻到污染异种的腥臭味,褚西洲狼狈得像丧家之犬。
如今威风凛凛的模样,倒是林想记忆中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沉默了片刻,见褚西洲没有要说话的样子,林想不得不开口问道。
哨兵的身材普遍高大,褚西洲更是佼佼者,林想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就当做是刚起床活动活动颈椎了。
“赤野渡为什么带你回来?”
林想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白痴。
她回答:“我觉得你应该问他,而不是来问我。”
褚西洲诧异她的态度,他终于纡尊降贵地微微弯下腰,更为仔细地打量着她。
林想觉得这家伙改变了不少。
要知道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高傲得跟一头倔狼一样,都不带正眼看其他人的,就连治疗时都保持着距离。
如今竟然能忍耐一个陌生的人这样不客气的话语。
但这并不代表着褚西洲变成了一个绝世礼貌的大绅士,也不代表着林想能够心平气和地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她一手抓着门,像是根本没有在意他的气势:“如果只是来看看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赤野渡带回来,你现在已经看到了,我还要休息,请你离开。”
她才把门往里扣,就立刻被挡住。
S级哨兵的力气跟逗猫似的,她根本抵抗不过一头大猩猩,林想不得不再次问他。
“你到底有什么事?”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赤野渡确实不会随便让一个野生向导给自己疏导,甚至还净化了污染。”
褚西洲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混杂着林想不太懂的情绪。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肤,直抵骨髓,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和不容逃脱的压迫感,让林想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上一样。
褚西洲往前跨了一步,林想不得不后退一步,房门被他轻松的接手,很快被关上。
林想知道自己应该生气,或者怒斥对方一番。
但是林想太累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如同在大**杀了十年鱼那样冷,上了四十年班那样疲惫和麻木。
她连装一下都懒得装。
林想沉默了一下,说道:“现在你看到了,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野生非官方登记的向导,赤野渡愿意被我疏导,那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来问我。”
褚西洲似乎被她地回答又一次惊了一下,他几乎是被逗笑了一般,原本冰冷的眉眼舒展了一些,轻笑了一声。
“这么说的话,你是被迫疏导的?”
他的语气有些讥讽,但林想不在意。
“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褚西洲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奇怪,林想意识到他似乎要说什么她最好不要听的事。
然而她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个我行我素的哨兵。
“赤野渡那头愚蠢的熊,已经无法接受任何向导的疏导和净化了。”
林想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不由得看向褚西洲,而男人漆黑的瞳仁也正静静地望着她。
他靠近了她,弯下腰直视着她,干净的气息笼罩住了林想,不知何时他的瞳仁变得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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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捕猎时狼一般的兽瞳,瞳仁微微缩起,将她锁定在原地。
“你是个A级向导。”褚西洲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鼻尖,呼吸间的气息温热,“黎姠,你是谁?”
林想能感受到氛围的压抑,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狠厉。
为什么人人都问她是谁?
林想心里想难道认出她了?
但应该不可能,要是真认出来,褚西洲应该不是这态度,林想觉得他应该不会想再见到她。
“我就是黎姠,你想我是谁?”林想想要后退,离开他的狩猎范围,但是身后已经被床沿堵住,她除非猛地后手翻翻到床上才能逃脱。
但林想觉得好没有气势也好狼狈,以褚西洲的身手,应该不会给她一个后手翻的机会。
褚西洲的鼻子似乎微动,他像是在嗅着什么,像狗一样。
林想抬起手,抵住了褚西洲的肩膀。
“你不觉得你离我太近了吗?褚西洲,你知道你这是骚扰吧?”
“你很可疑。”褚西洲不意外对方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力气其实比林想大很多,但不知为何,竟真的让林想推动了身子,不再往前,还稍稍后退了一些。
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近了,林想偏过头,想从旁边躲开。
肩膀被按住,褚西洲并没有花费什么力气,甚至下意识地控制了自己的力道,但尽管如此,林想却也动不了了。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能够给赤野渡疏导?”
褚西洲的语气有些压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深藏的一丝抖动和希冀。但是他的神情变得有些阴沉,如同海啸前的平静,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林想看着他的模样,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面对他偶然间流露出来的压迫感与危险,她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她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
“你也是吗?”她轻声问道。
“什么?”褚西洲眉头微皱。
“你也是无法接受任何向导的疏导和净化了吗?”
握着肩膀的手蓦然收紧,林想感觉到了疼痛,她嘶了一声,对方又下意识地放开,神色还有些意外和闪过一丝惊慌。
褚西洲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就这样下意识地放开了她。
究竟是因为听到了她的痛呼,还是因为她平静的语调是这样让人感到熟悉……让褚西洲的手不由得有些抖。
他定定地看着她,那种癫狂如同狂风绝境中的枯枝摇晃,仿佛能够撕扯她的理智,无形的压迫感从背脊升腾,林想只觉得一股寒意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林想不后悔去挑衅他,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她实在是有些忍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明明知道装着软弱的样子很快褚西洲就不会感兴趣然后离开,但是她还是忍不住。
这群家伙不喜欢她,她也不见得多喜欢这些人。
看在钱的份上忍了赤野渡,又不会忍一个褚西洲。
尽管他们曾经……
但这些都是过去了。
褚西洲的目光将她定在原地,林想看见他笑了,这样的笑让人看着害怕。
他的笑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然后如狼一般野兽的瞳仁满怀着一丝诡异的恶意看着她。
“那么就给我疏导试试看。”褚西洲轻声说,“你就知道答案了。”
9. 第 9 章
“那么就给我疏导试试看,你就知道答案了。”
回答褚西洲的是林想的一个白眼,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林想竟然白了他,就看见女人已经手快伸来按了一下护士铃。
“滚。”她毫不客气。
褚西洲被气笑了。
人在极度生气和无语的时候确实会笑的。
他额头青筋暴起,再慢条斯理的从容都消失不见,咬牙切齿:“你是真的认为我一点都不会动你吗?我没有不打向导这个规矩。”
和话语一起来的,是他蔓延的精神威压,但不知为何,明明S级哨兵的他完全可以只用精神力就让对方喘不过气,但是却在向林想冲击时,放缓了压迫的力道。
于是对林想来说,就好像褚西洲的精神力轻轻拍了一下她的精神体。
林想:“……”
她鄙视他:“你还打向导,我还是个病号,别让我看不起你。”
这种似曾相识的要被气死的感觉。
褚西洲胸膛起伏,健壮漂亮的胸肌撑起的军服让林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对上男人几乎要杀人的视线,林想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移开目光。
褚西洲走到她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最开始褚西洲百思不得其解,并且十分鄙夷和蔑视赤野渡在外面带回来一个野生向导,还真的让向导给进行了精神疏导,他只觉得赤野渡果然是个不值一提的家伙。
但如今和这个女人对上,褚西洲才意识到她多像她。
不,不是像。
林想是想用这种方式把褚西洲气走的。
她多了解他,是个眼高于天,心高气傲的贵族哨兵,维持着贵族的风范,看不上那些耍嘴皮子又投机取巧的人。
林想看出来了褚西洲不会对她怎么样,想着把他气走她好再继续品鉴这个美好又安静的个人时光,顺便梳理一下未来打算怎么做,却没想到他这一次并没有走。
男人俯下身子,大片的阴影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包围圈里,让林想忍不住手抓紧了被子,皱起了折痕。
她为了不输气势没有移开眼睛,而余光在搜寻逃脱的路线。
在褚西洲面前忍不住放肆了一下,林想反思了一下自己没死干净的过去情绪,但又想想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憋着只会让自己难受。
林想面不改色地看着褚西洲凑近,心里想按了护士铃怎么那群工作人员还没来,白塔的工资是白发的吗?一边准备放出精神体告诉他,什么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但下一秒,林想愣住了。
男人的动作很快,快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没有打人,也没有嘲讽,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俯下身子,像小狗一样,在她的脸侧,发间,嗅了嗅。
林想是真的吓了一跳,心里想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宁瑜那只狗吗?不愧是犬科,闻东西的样子一模一样啊!
她下意识往后退,却发现背后暖烘烘的,软软的“墙”堵住了她的退路。
她偏头一看,便看到黑色毛茸茸的狼尾在一旁一甩一甩的——
不知何时褚西洲的精神体被放了出来,此时正在她的背后摇着尾巴。
林想:……
回过头来,林想撞进了他的眼睛。
如有烛火微跃,似有暗光,蕴藏着滚滚乌云下,是天雷地火的刺闪。
下一秒,林想抬手攻击,火苗直冲褚西洲眼睛,对方下意识躲避,她灵活撑起身子,从人和狼的包围圈中离开。
然而经验更为丰富的男人到底反应足够快,在林想离开床边的那一刻,腰间一勾,形势反转,她被架在在了墙上,腰后是有力的手臂,面前是阴沉的褚西洲。
林想也想起来自从重生之后,她的身体条件和以前相比差了许多,甚至容易生病,刚刚那一套如果是以前的她虽然做不到反攻褚西洲,但也一定能够和他拉开距离。
“谁教你的?”男人的神情阴沉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林想知道自己逃脱不了了,她反倒放松下来。
“网上学的。”林想面不改色,“军部出的‘一招一式教你快速上手的防狼教程’。”
“防狼?”男人冷笑了一下。
林想:“没防住。”
男人的眼睛其实挺漂亮的,金色凛凛,瞳仁有神,他的唇紧紧抿着,饱满的线条此时是向下的弧度,显示着他并不美妙的心情。
向导其实是可以感知哨兵的心情的。
尽管二人并没有进行任何的精神链接,但是由于都放出了精神体,或多或少都能感知到对方此时的态度和情感。
林想感受到的是一座随时随地都会喷发爆炸的火山,仿佛会带着所有人同归于尽的疯狂。
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胸膛滚动,他在她放出精神体之后好像有些失望,他的沮丧、痛苦、愤怒如同淤泥,正将他淹没。
林想听见他一字一句,声音几乎呕出了血:“你到底是谁?”
每个人都在问她这个问题。
如果说最开始不太明白赤野渡在找谁,但是面对着褚西洲,林想却明白了他想要的答案。
看似平静的声音下是无尽的崩溃与摇摇欲坠的秩序,褚西洲在疯了和死了之间徘徊。
但是林想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问题的答案。
因为林想并没有和他们相认的打算。
他靠得很近,林想看见了他金色的眼睛里布满的血丝,还有黑眼圈,他应该是很久都没有睡好了。
林想在战场上见过褚西洲满身血污疲惫的样子,但是却没有见过他此刻有些憔悴又痛苦的样子,尽管他极力忍耐,但林想还是看出来了。
可惜她已经死了,哦不,过去的她已经死了,如今的她是钮祜禄……
跑题了,林想不知道要拿什么态度来对待褚西洲。
当初他们决裂的时候闹得挺大,到如今林想一想到都还会难受。
林想的呼吸和他纠缠在一起,男人的气息熟悉又陌生,黑色的巨狼就在她的腿边,能感受到毛茸茸的蹭。
一声房门被踹开的巨响,林想看过去,发现脆弱的房门此时是真的完全报废,正破碎地躺在地板上。
而站在房间门口的,则是满脸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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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的赤野渡。
看到了褚西洲和她的动作,赤野渡的脸更臭了,他几乎是两三步就走到了他们旁边,一把子将褚西洲撕开,并狠狠揍了他一拳。
“褚!西!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们的精神体也加入了对峙,各自龇牙并发出了威胁的声音。
“你他妈的找死!”
褚西洲难得地猝不及防,他踉跄了一步,随后站定摸了摸被揍的脸侧,他冷笑了一声,讥讽道:“这么久才进来,蠢货。”
林想才发现褚西洲是有备而来,怪不得按了这么久的护士铃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想感觉到赤野渡和褚西洲这两位又要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互殴,她赶紧说道:“不要再打了,要打就去练……”还没说完她就闭上了嘴。
受不了了,过了这么久,为什么这个梗还能这样顺着嘴说出来。
更受不了的是,她明明在开口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但还是不小心说了个开头……
赤野渡却以为她不舒服,男人的注意力从褚西洲的身上收了回来,他皱着眉,但动作却意外地放松了力道。
“你还好吗?”问候虽然是硬邦邦的,但是态度却比昨晚见到的样子好了上百倍,林想都怀疑赤野渡是不是被夺舍了。
见到林想的眼神,赤野渡有些受不了,他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态度很奇怪,赤长官。”林想老实道,“你昨天还恨不得把我当个间谍好好审问。”
“我……”赤野渡像是一时间被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导致他脸有些憋得红,人高马大的男人想要甩开她的手,却不知为何一点动作都没有。
“你这家伙是受虐狂吗?”赤野渡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
林想赶紧道:“我不是,我没有,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两个都出去我就好了。”
赤野渡一顿,褚西洲则是冷笑了一声。
林想听见褚西洲的声音。
“别想着逃避。”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男人看着她,“你能给赤野渡疏导,就能给我疏导。”
“褚西洲,你别给我得寸进尺!”赤野渡的威压如排山倒海而来,然而褚西洲却也丝毫不怕,抵挡住了他的精神攻击。
两个S级哨兵无声的较量,让房间内拜访的物品都震动了起来,然而他们这一次同样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二人阴沉着对视。
“我发现了你的秘密。”褚西洲对着赤野渡做出了口型,而对方见到后瞳孔微缩。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褚西洲离开了。
房间内只剩下了赤野渡和林想。
林想对赤野渡的态度和对褚西洲也没有太大差别。
“首先,谢谢你来帮我,其次,我觉得我还没休息好,不然再让我躺会?你出去?”
林想抽了抽手,试图将手臂从赤野渡的手中解脱出来,但却注意到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怒火。
林想以为赤野渡要将怒火发泄到她身上,但她却只听见赤野渡说道:
“记住了,那头狼是个变态,以后你别理他。”
10. 第 10 章
“根据检测出来的精神强度来看,这位黎小姐是A级向导。”
“只是她的身体有些不太好,这是她的体检报告,可能是长期在污染地区待过,她体内不少污染残留正侵蚀着她的内脏,但幸运的是,她的精神力有净化的能力,和体内的污染达成了一种平衡状态。”
“我介意让黎小姐留在白塔进行治疗,白塔也很希望有优秀的向导加入,毕竟她都能为你疏导,并帮你净化了污染不是吗?”
女医生将体检报告递给了脸色不太好的赤长官,随后便继续忙去了。
赤野渡现在手里有黎姠的个人信息,也有了她的体检报告。
“黎姠的注册信息显示她是土生土长的望京人,今年28岁。”赤炬在一旁低声道。
“28岁?”赤野渡冷笑了一声,他翻开体检报告,“体检的骨龄显示她应该是24岁。”
赤炬没有说话。
赤野渡的语气重暗含着阴沉的怒火:“注册地是贡山,这地方历来就是专做假身份选择的地点,望京也就这里是留给那些老东西做手脚的地方,她倒是懂行,一下子就找对了位置。”
“其他信息找不出来吗?”
“没有其他生活的痕迹,黎小姐仿佛就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如果连赤家都找不出来,那就不可能还有谁能找出来。
赤野渡不相信有人能够把自己的前半生藏得那么严严实实,但凡人生活在世上,就必定是留有痕迹。
只有一种可能,在这个假身份之前,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但是……
“精神体确定是火焰?”赤野渡不清楚自己的语气中有没有藏住那几分不甘心。
“大人……白塔的检测,是不会出错的。”
赤野渡知道。
正因为是知道,所以他才感到痛苦。
这个世界的常识:人不可能有两个毫不相关的本源精神体。
赤野渡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抓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几近碎裂,但是最终只是缓缓地松开力道,留下深深的折痕。
几近欲呕又恨不得杀光全世界的心情又再次浮现,他深褐色的瞳仁闪过几丝猩红,内心的痛苦仿佛能将他此刻淹没。
赤炬何尝不明白长官的心情。
那个女人是他们这几只舰队的禁忌——
自从她死后。
没人知晓她当初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这样展现出完全败绩的战场上,一人前往孤蜀道,将他们唤回了理智。
A级向导是无法承受这么多S级向导的共感以及精神链接,还是不同族群的链接,她只说了一句话,精神力就这样崩溃泯灭。
而在这样浓度的污染中,她也不可能走的回来。
赤炬也同样感到痛苦。
他看着此刻的长官,唯有沉默才能掩饰住自己的心情。
赤野渡一脚踢翻了座椅,却没有丝毫得到发泄。
他就像是困兽一般,走投无路地在原地团团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最无力的时刻。
是他没有用,是他还不够强大,也是他还太蠢。
蠢到以为褚西洲那个蠢货真的能够保护好她,反而还要被她反过来保护。
所有的检测结果都显示黎姠和林想不是同一个人,但是赤野渡野兽般的直觉却又不相信这样的检测结果。
他不清楚究竟自己的不甘心,还是只是自我欺骗。
但是这个名字……赤野渡磨了磨牙,他的情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浓烈炽热,黎姠,林想。
就连名字都这么地相像,赤野渡不清楚究竟会不会是她的恶趣味。
她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温和得没有脾气,但其实总藏着几分可恶的恶趣味。
赤野渡承认林想带给他无限平静的安心,仿佛只要她在身边,这些纷扰又残酷的战场就有了一息喘息之地。
哨兵的情绪会带着几分神经质,他还记得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也记得她恼怒时生动的眉眼。
他恨不得咬破她的喉咙,撕碎她的血肉,将她融入自己的骨髓。
但是他又舍不得,只能让她被咬了一口之后对他进行报复,这让他感到愉悦。
赤野渡胸口微微起伏,他凝视着不远处的那扇窗户,那是那个自称为黎姠的女人所在的房间。
“她是。”赤野渡说。
在这样窒息般的氛围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但是一旁的赤炬却听懂了。
他有些讶异。
昏暗的光线将赤野渡的五官轮廓切割,深邃的眉弓下是野兽一般闪着精光的眼眸,死死地看着窗户,仿佛能透过窗户,看到某个人。
赤炬不知道赤野渡是在自我欺骗,还是真的如此笃定。
体检报告、精神体都显示着她和林想不是同一个人。
黎姠没有整容痕迹,她运用精神力十分成熟,都明确展现着她并不是林想。
但是赤炬不得不承认,这个黎姠和林想的走路方式、生活习惯,各类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如果是针对他们的阴谋,这样的马脚又太过于拙劣,而她似乎是不屑于掩饰。
赤炬一如既往的沉默地站在赤野渡的身旁,但是此时此刻,他相信首领的任何言论。
内心升起,他都无法忽视的,隐秘的期望。
林想悄悄地出了房间,打算透透气。
她左看看右看看,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一熊一狼。
打发赤野渡离开也不容易,林想躺得够久了,实在是躺不动了。
医生给她做了检查之后也放了她出来,叮嘱她只是因为使用精神力过度力竭晕倒昏睡,要好好休息。
林想问过能不能离开,但是很显然医生也做不了主,面对她无能为力的表情,林想也不打算为难对方。
尽管她对于回到白塔这件事有些抵触,不想再遇到一些过去的人和事,也不想再面对像褚西洲那样捉着不放的人,但是她也知道以她现在的小身板,别说走出白塔了,走出这片区域都是个难题。
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白塔的向导疗养区,不知道是不是赤野渡打过招呼的原因,她所在的楼的位置,只有她一个向导,其他的都是普通工作人员。
一墙之隔,就是哨兵的生活区。
林想慢慢地走到花园里,熟悉的环境让她稍稍放松,还有些恍惚。
那个时候离开白塔前往战场,林想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回不到这里了。
战争很残酷,吞噬着联邦的每一个人。
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亦或者是生活在联邦的普通人,都和战争息息相关。
来自宇宙的污染太严重了,哨兵和向导就像是一次性地废品一般,不断地往前线运送,不断地死去,不断地挣扎。
林想有三世。
第一世是普普通通地球人,活在红旗脚下,平平安安的太平盛世。
第二世冷不丁成了向导,还没熟悉几年,便扔进了战场这个大熔炉。
如同绞肉机一般,前线永远是充满着鲜血、腥臭与黑泥。
那时候的S级哨兵越来越少,前线战力吃紧,联邦太需要哨兵来抵御来自宇宙深处的污染,为了尽快让哨兵们恢复理智并投入战场,越级治疗的向导成为了弃子,成为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一次性工具。
林想是凭借自己精神体的净化特殊性才没有被榨干的。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选择她来治疗的哨兵也越来越多。
林想认为这是哨兵天性里残忍的恶趣味。
他们对玩弄他人精神力有一种快感,尤其是当向导无力纠缠与虚弱,生命掌控在他们手里时,他们会感到兴奋。
在前线的哨兵们或多或少都异化了,在于程度深不深,林想最开始很讨厌,也很害怕这些神经病。
比如赤野渡,比如褚西洲。
林想还记得第一次疏导时,赤野渡漫不经心地逗弄中带着玩弄猎物的残忍,几乎是一进到疏导室就给她来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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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马威,好在林想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以至于后来每次赤野渡来疏导的时候脸色都很臭,仿佛谁欠了他几千万一样,唯有将她抱在怀里时,才有一种宁静的无害。
林想记得他很喜欢吃甜食,为了让他配合治疗,林想还会备好甜食给他,让他少找自己麻烦。
熟悉的环境会勾起人的回忆,林想明明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再沉溺过去了,但是人就是这样,当情绪找上门时,挡也挡不住。
尤其是深夜这样静谧的时刻,仿佛就是专门给人来emo的。
林想其实一直很想知道,明明她都这样小心翼翼又真心实意地对待那群哨兵们了,他们为何还是这样地厌恶她?
林想还记得前线组队时,竟然没有一个哨兵愿意捎上她这个向导,她看不到系统匹配的契合度,但自认为给不少哨兵进行疏导都很顺利,应该有一个两个契合度高的队伍能接纳她吧?
每次都是最后由系统抽签匹配,她进入队伍还会因为体力弱、反应没有哨兵敏捷而被扔在队伍后方,如果不是后期伤亡惨重她强行链接指挥,他们都不会真正让她进行战斗。
林想是人,她再无所谓,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多想。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哨兵们对待她的态度,一遍遍暗示自己治疗时的亲密只是工作需要,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关系变得近了。
她对战争惧怕又厌恶,却又不得不装出不害怕的模样,孤身一人应对这些残酷和冷漠。
到了后期,林想已经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最开始她还会偷偷地抹泪,讨厌那群排斥她的哨兵,但是在见到熟悉的人转天变得支离破碎,残肢乱飞的战场,痛苦不堪活活痛死的士兵后,她便没有了这些情绪。
战争面前,人的情绪没有任何用处。
那段时间她孤独、麻木、痛苦又害怕,曾经有个人短暂地让她的情绪有了安放之地,但在撕破脸后,她又是一个人,直到死去。
在这个异世界,她没有家人,朋友也在战场上死去,没有熟悉的一切,只有奇怪的哨兵向导体系,完全不同的政府模式,以及可怕的战争。
如今回忆起来,林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那段荒芜的日子的。
“汪、汪汪……”
花园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小声的狗叫让林想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坐在长椅上发呆。
摇了摇头将沉重的回忆甩到脑后,心情仍然有些沉闷,她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是一只很可爱的白色小狗。
林想愣了一下。
白色的小狗嘴里叼着什么,正兴高采烈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它耳朵动了动,鼻子嗅了嗅,随后猛然看向了林想的方向。
可爱的豆豆眼似乎睁大了一下,可爱的小狗盯着她,歪了歪脑袋,并没有跑掉,也没有跑过来。
林想一眼就认出来这只小狗,这只毛茸茸的萨摩耶是谁——
它是精神体。
如果仔细看过去,其实能看得出来萨摩耶的叼着骨头的牙齿如同大型凶兽,尖锐带着锋芒,它的白色的绒毛下藏着细细的黑色骨刺,仿佛是活着一般,随时都能将人抽得粉身碎骨。
是异化后的精神体。
然而这只萨摩耶并没有对不速之客龇牙咧嘴,它只是深深地仿佛带着试探地看着她,鼻子在空气中不断地嗅着什么,正当它似乎发现了什么要跑过来,却突然顿在原地,下一秒体型膨胀数倍,仿佛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狼。
林想吓了一跳,她感受到了不稳定的精神力在暴走,是哨兵精神失控的表现——这只精神体就已经表明了它主人此时在异化的边缘。
林想站了起来,念头不过是在脑海中划过,下一秒她就被眼睛已经完全猩红的白色巨狗叼在嘴里,呼呼的风声在她耳边响起——萨摩耶跑得很快,她似乎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原本被狗嘴叼着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是一根沾满了泥土的发绳。
11. 第 11 章
狗狗的嘴牙齿很锋利,但是没有让林想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似乎是含在嘴里,反而还能在上下摇晃中看着飞逝而过的景色。
林想不得不抓着狗嘴旁的白色绒毛,流动的骨刺像是有生命一般,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尖利的长刺同样避开了林想的皮肤,只给她带来酥麻。
林想一张口就灌了一口风,不得不闭上嘴巴。
坏了,林想意识到这个精神体的主人也同样失控。
没想到竟然有哨兵大半夜不休息,悄默无声地跑到她这个偏僻的住院楼来。
不过要说害怕还不至于,林想看到精神体的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是谁,她只是有些担心自己会被带到一些不该去的地方。
比如哨兵的宿舍,比如白塔的一些外人禁入的地方。
那股熟悉的精神力也越来越近,这一片仿佛就像是被划入了什么地盘一样,安静得可怕,唯有偶尔几声犬吠显示着不安宁。
林想先是听到了低低的吼声,余光瞥见了几道影子,随后便像是被放行一般,白色的巨犬又几个跳跃,将她放在了地上。
林想有些头晕,她扶着狗腿站定,按了按额头才看周围的场景。
顿时愣住。
昏暗的房间里仅有窗外的些许光线撒入室内。
林想仔细看去,黑暗深处如同巨大的陷阱。
她看到有什么东西被堆积在一起,形成了如同巢穴一样的地方,适应了黑暗的光线,林想看到中间似乎躺着一个人。
是一个男人。
巨犬不知何时向前走去,用爪子和鼻子将对方从巢穴中扒拉了出来。
男人只是动了动,林想才发现对方没有穿上衣,露出健壮的胸膛,光与暗之间流淌下是漂亮的腹肌线条流畅,微微起伏展现着他此时还活着。
略显凌乱的白发遮住了他的眼睛,饱满的唇微涨,发出了难受的喘/息。
很明显闻到了生人的气息,也感受到了精神体的执着,男人抬起头来。
处于失控状态下的哨兵眼睛总是带着淡淡的猩红,而狩猎状态下如同兽瞳一般紧缩,被盯住时,仿佛有一种随时被猎杀的毛骨悚然。
压抑的精神屏障让林想感觉到有些窒息,仿佛走在万丈深渊唯一的绳上,稍不留神便会掉落,粉身碎骨。
哨兵的攻击性都非常地强,尤其是当一个陌生的人闯入他的栖息之地。
林想备在身后的手已经燃起了小小的火焰,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寻找逃走的路线。
但是却没有想到,白发的男人并没有攻击。
林想听见他似乎有些迷蒙地朝她轻轻唤了一声:“林想……”
林想一顿。
白发的哨兵想要撑起身子,却有些微微颤抖,漆黑的兽瞳却仿佛没有任何失去理智的迹象,冒着寒光盯着她。
他双手撑着往前爬了一下,林想才注意到他神情的祈求。
“别走,林想。”
他伸出手,哀哀地祈求,那样痛苦又期盼:“来看看我吧,求求你,来看看我……”
林想站在原地没有动,她静静地看着他,意识到他其实仍然处于一个失控的状态,他其实并没有认出她是谁。
“林想、林想……”哨兵又往前爬了一下,但似乎是不愿意离开巢穴,他露出了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彷徨的神情。
和他一副脆弱的表现不同,林想只觉得四周的精神压迫让她浑身汗毛竖起,是那种面对难以揣测,生理本能叫嚣着要逃离的危险的感觉。
因为白发哨兵的举动,林想看见了他胸膛上攀附着复杂的红色腾图般的纹路,那表明眼前的哨兵污染程度很高,高到纹路几乎已经爬上了他的脸。
她还注意到……
他的白发间的耳朵,他窄腰下摇晃的……
尾巴。
还是飞机耳。
林想沉默了片刻,她往前走了一步。
尾巴摇得更厉害了。
竟然退化到连人形都不能维持住了。
慢慢地走到男人的身边,林想才发现他躺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是个窝。
一个由各式各样的垫子、衣物构成的狗窝。
柔软的垫子围成像床一样的凹陷,上面有着各式各样的毯子,甚至还有衣服。
堆积在一起,他躺在里面,仿佛是感到最安全的地方。
见到林想走了过来,男人的眼睛亮得吓人,尾巴摇晃得更欢了,拍打在柔软的垫子上都发出了声音。
“宁瑜。”林想开口,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看似虚弱的哨兵动作敏捷得吓人,她不过才开口,便感觉到手腕一紧,整个人跌落在这柔软的巢穴内,被紧紧用入怀中。
“林想林想林想林想林想……”
烦躁、忧郁、悲伤、痛苦伴随着他的精神链接朝她席卷而来。
林想能感受到他不停地在她脖颈间嗅着什么,像是在寻找熟悉的味道。
她按住了他乱动的头,低声道:“停,宁瑜。”
仿佛是融入骨髓无法抗拒的指令一般,男人就像是强行压住了身体的本能,他颤抖着,看起来痛苦万分,停住了动作。
林想松了口气,还听话就好。
她伸出手,尝试下达下一个指令:“宁瑜,握手。”
下一秒,大掌将她的手包裹住,如同他的身体一样炙热,仿佛烫入她的心底。
林想低下头,便看到宁瑜正死死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里带着几分神经质,他的耳朵立起,像是随时随地都不想漏听她的每一个指令。
其实正常状态下的宁瑜不会像现在这样,听话得像一条真正的狗,他的精神体看起来很像萨摩耶,但因为更为尖利的牙齿和威风凛凛的外形,和林想记忆里的萨摩耶还是有一些差别。
他经常挂着温暖的笑容,给人挖坑。
可爱的萨摩耶,是族群的首领。
第一次见的时候,林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在看到战场上他们的模样时,林想便知道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的首领。
和那些冷淡的哨兵们相比,宁瑜对待林想算是亲切——尽管他对每一个人好像都如此。
林想曾经在一场十分残酷的战斗中,为了保全仅剩的战力,强行和犬族群进行共感,为他们提供精神力来指挥作战,因此从那时候起,林想和宁瑜之间总会有一种无形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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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曾经认为他们是朋友,现在也是。
林想很喜欢狗,所以也很喜欢犬族群的精神体。
在最艰难地时候,宁瑜也曾经帮助过林想许多。
此刻看到他失去理智又备受污染折磨的样子,林想最终还是决定帮他。
她看着他,此刻的宁瑜其实看起来很狼狈。
白色的碎发散乱在额间,身子有些颤抖,污染的折磨很显然让他十分痛苦,布满猩红的眼睛里是哀求和杀意,他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抓着林想的手越来越痛。
林想闭上了眼睛,将额头抵上了他的额。
肌肤碰触感受到了彼此的温热,林想的精神链条就这样进入了宁瑜的精神海中。
不知道是不是共感过,还是因为此刻的宁瑜将她认成了过去的林想,他的精神屏障并没有过度的抵御。
她很熟悉宁瑜的精神海,原本是一片洒满阳光的高山雪景,仿佛能让人在雪道上愉快地飞驰滑雪,但现在却和以往毫不相同。
原本只是小小的峡谷裂缝变得越来越大,整个精神海狂风暴雪,阴暗而昏沉,铺天盖地的暴雪能让人迷失方向,冰寒能让人冻僵死亡。
小小的火苗在这样黑压压的漫天风雪中仿佛随时都会被吹灭,但它仍然倔强又顽强地躲避着朝它源源不断攻击来的雪球,艰难前行。
在哪呢?
宁瑜的精神体。
林想的额头渐渐出了汗,她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死死地闭着眼睛。
而她并没有意识到抓着她的手变成了扣住她的腰,白发哨兵将头埋入了她的脖颈间,柔软的舌舔舐着,像是想透过薄薄的皮肤咬破血管,唇悄悄上移,在她的唇边落下亲昵而有些病态的触碰。
找到了。
一直小小的幼犬倒在冰川间,四周是漆黑的黑泥,蛄蛹着要将幼犬吞没。
抵御的寒冰已经在融化,即将将幼犬吞噬。
小小的火苗有着大大的勇敢,它冲上前去,挡在了幼犬面前。
明明火苗是那样小,漆黑的泥仿佛是被烫到一般,稍微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呜……”幼犬委屈地叫了一声,它浑身都是伤,眼睛还在流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是想走到火苗前,替它阻挡。
火苗来到了幼犬面前,它不在乎幼犬依赖又委屈地标线,转了一圈像是在思考,最终对着幼犬的眼睛燃烧而去。
“嗷呜……”幼犬发出了痛呼,却没有逃避和反击,它蜷起身子将火苗包裹在中间,豆豆眼的眼泪落下,却执拗地仍然看着小小的火苗。
火苗越来越小,幼犬眼睛可怕的伤也变淡了许多。
最终火苗撑不住,只剩下最小的光芒,赶紧选择离开。
幼犬站了起来,注视着火苗离去,它的身子变大了一些,像是成长了不少。
“呼——”林想仿佛是刚上岸的溺水者,大口得喘气来平复剧烈的心跳。
疏导治疗宁瑜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本就才休息好的身体又开始感到疲惫不堪,浑身无力。
眼睛落下了一个吻,林想一愣,她发现此时自己被宁瑜面对着紧紧抱在怀里,只不过微微抬头,便看见了男人漆黑闪烁着精光的眼眸。
12. 第 12 章
联合历年342年,开年寒冬。
军帐外的暴雪狂风呼啸,发出的声音如同深渊的咆哮。
林想在这样的彻骨的冰天雪地醒了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帐篷的顶部,才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征兵进入了战场。
她头还有些晕,缓缓地坐了起来。
被褥从身上滑落,林想感觉更冷了,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清醒了许多。
帐篷外有些许嘈杂的声音,从缝隙中可以看到有许多人在走来走去。
下一秒帐帘被拉开,光投了进来,有些耀眼,林想不由得闭上眼睛避免这样的照射。
“你醒了。”男人的声音很温和,“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想睁开眼睛,看到了宁瑜。
“没有。”她说,“我睡了多久?”
“你是昏过去了。”宁瑜说,“林想,B级向导是支撑不起这么多哨兵的精神链接的。”
撑不起也要撑起,林想心里想,不然她就得死了。
林想没有说话,宁瑜也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林想看不出宁瑜在想什么。
大多数的时候宁瑜都是笑着的,如同他那酷似萨摩耶的精神体带着开朗的笑容,以至于当他不笑的时候,就总会觉得有些冷淡。
最终还是林想打破了沉默:“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许言带队来支援了,异种被击退。”宁瑜似乎并不想讨论太多这方面的话题,他抬眸凝视着林想,黑瞳幽深。
林想注意到了他身子似乎有哪里不对。
“你的身体还好……”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了。
“林想,别再跟着我们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林想有些愕然,随即是有些刺痛。
她跟随着宁瑜的队伍这么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更何况这一次如果不是她和他们共感……好吧,或许B级向导共感还是太勉强,宁瑜觉得她还是太弱了。
可是——
“这是白塔系统安排的,你跟我说没用。”林想偏过头,她自认为和宁瑜相处还算愉快,但是对方或许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搭伙的同事,或者认为是白塔派来的向导耗材。
“如果你想让我退队,就去和白塔提申请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瑜语气有些急促,但似乎是想到什么,他顿了顿,“我会去说的,你好好休息。”
宁瑜走上前来,他抬起手不知道是想摸摸她的脸,还是想拍拍她的肩,最终只是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
“对不起,林想。”
林想和宁瑜都没有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林想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误把宁瑜的精神体当成了真正的小狗,她还以为是哪来的串串这么可爱,完全没想过那是因为异化导致的。
林想痛快地撸了一次小狗,小狗也非常给面子的摇着尾巴,舔着她的手和脸。
直到满脸通红的宁瑜从一旁的等待室走出来,俊朗的脸上满是为难的羞涩,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和许言那种客气的礼貌不同,这是林想第一个遇到对向导非常友好的哨兵。
宁瑜在疏导时喜欢把脸埋在她的脖颈处,每当这样的姿势,疏导治疗就会非常顺畅。
他也像他的精神体一样喜欢嗅来嗅去,林想最开始还会有些不习惯的脸红,久而久之也习以为常。
正如她死回来后的今天,正如现在。
宁瑜从她的黑发间抬起头来,那双如同过去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却染上了几分晦暗的色彩,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有些颤抖,却仍然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腰。
而在林想的背部,是有些冰凉的毛茸茸贴着她,同样的呼吸喷吐在她的脸上,呼吸的幅度都一模一样——那是宁瑜的精神体。
宁瑜的鼻腔里是陌生的味道,无论他如何去闻,都是全然的陌生——唯有几分该死的狼味让他愤怒!
是那只狼崽子!
“你给褚西洲疏导过了吗?”宁瑜以为自己问的话强势又冷硬,但却没有想到,说出来却似乎有一股委屈巴巴的味道。
女人没什么表情,她只是在静静地观察着他,那张同样陌生的脸浮现出几分熟悉的神色。
她们味道不同、精神体不同、样貌不同,这样的矛盾让宁瑜倍感折磨,如同窒息般的痛意由心脏蔓延至全身。
“你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问这个。”女人想要推开他,宁瑜却不由得抱得更紧。
她的神情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而还不放开他。
“宁队长,我想你应该可以放开我了。”柔软的窝,鼻腔里满是宁瑜的味道。
林想觉得宁瑜的目光太过于灼热,她偏过头,却不由得愣了愣。
刚刚还没有注意,但此时此刻认真看过去,她竟然觉得用来堆积做窝的被褥和衣物有些眼熟。
那不会是……她过去的衣服吧?
“呜……”
有什么声音响起,林想又愣了一下,是身后的白色巨犬发出了委屈般的呜咽。
宁瑜身子一僵,他脸上升腾起了几分羞恼的红晕,但却没有听林想的话。
“你能轻而易举地穿透精神屏障进入我的图景。”宁瑜瞳孔深处闪烁着几分近乎病态的光芒,他的耳朵和尾巴还没有收回去,此时此刻展现这一种进攻的状态。
他语气有些依恋,有些悲痛,还有些悔恨。
“我闻到了你的味道。”他在她的耳边喃喃道,“外貌可以变,精神体也可以变,但是你的灵魂的味道不会。”
他的鼻子如同真正的小狗一样,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深深地嗅着什么,给林想带来几分酥麻。
而林想在听见他的话语后一时间不敢确定是宁瑜诈她,还是真的。
她沉默了一下,随后尝试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瑜抬起了她的手,以一种不容反抗的态度放在了他的头上,白发带给了林想毛茸茸的触感,她下意识地像过去一样揉了揉,摸了摸。
宁瑜咧开嘴笑了,他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的虎牙,但是他的眼神却有些吓人,带着灼灼精光。
“你知道。”他轻声道。
林想:……
林想顿了顿,她现在放下就太过于欲盖弥彰,她决定面不改色。
“你的头手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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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想说,“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耳朵,有些忍不住。”
宁瑜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轻轻把林想因为疏导治疗而冒出的汗从额头上抹去。
因为身后的白色巨犬一直没有离开,宁瑜又堵着林想的路,钳制住了她,林想进退不得,也动弹不得。
他们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交融。
“你太小瞧我了。”宁瑜的怀抱陡然变紧,就像是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林想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的獠牙此刻正抵在女人脆弱的颈动脉上,感受着有力的跳动,狂喜和兴奋几乎让他有些失控,但又强行压住自己过于兴奋的神经末梢,以免吓到她。
“不怕、不怕……”宁瑜的声音有些诡异的颤抖,他的尾巴兴奋得疯狂摇摆几乎旋转。
“让我抱抱你……让我抱抱你……”宁瑜的低喃有些神经质,正如他此时有些抖的声音。
他永远也不会忘,永远也忘不掉。
她的味道已经在他的血脉里流淌,在他的身心里发芽。
只要想到她,只要见到她……宁瑜就永远无法控制自己。
他是她的一条狗。
宁瑜欣然接受。
“……你一直都不知道。”宁瑜低低地笑起来,带着几分病态的低沉。
他深深地看着她,几乎让林想心惊肉跳。
“为什么这个表情?”他声音里多了几分奇异的温柔,“是在害怕我吗?”
他的吻落在她的鬓间。
“别怕我……别怕我……”他重复道,“我只是有些讨厌那只狼的味道。”
果然是狗鼻子,褚西洲才来过就能闻到了。
“……其实褚西洲没有待多久。”林想尝试着安抚。
然而才提到这个名字,宁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那是一种全然的厌恶与攻击状态,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到褚西洲面前将他撕碎。
聊到褚西洲这个名字,他仿佛跟吃了屎一样。
“小人!”他低声地咬牙切齿,磨牙的声音几乎清晰可闻。
他白色的耳朵高高竖起,露出的獠牙都带着森森寒意。
林想:……
林想不清楚他这个表现到底是有没有发现什么,究竟是还在疏导后的昏沉中,还是已经恢复了清明。
林想目光下移,看见的便是男人健壮的胸膛,肌肉线条流畅,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疤。
她的鼻尖触碰到他肩膀的肌肤,如果再动一下,就快要吻到他的胸膛。
“你先放开我。”林想小心地开口,唇也只是微动,就怕自己干了不该干的。
“不。”如同孩童一般,宁瑜拒绝。
林想只能上手推他,手下的的肌肉忽然紧绷,让林想觉得大事不妙。
林想艰难仰起头,抬眸看他,宁瑜长长的睫毛有些颤动,他亮晶晶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她。
他紧紧地抱着她,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身上,眼眸似有暗光,能将她吞噬。
她想了想,决定将他曾经说过的话还给他:“我该离开了。”林想说,“我不能跟着你们,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宁瑜的脸一下子刷白。
13. 第 13 章
林想一向与人为善。
毕竟穿越异世界前是个循规蹈矩的普通姑娘。
在各个脾气不好的哨兵中,宁瑜——这群狗狗们对向导是最友好的。
自然林想在面对宁瑜时更为放松一些。
也就导致了在听见宁瑜那样不客气的话之后,林想会感到难过。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当初宁瑜当时那样冷硬的语气,忍耐的神情,她都还是会难过。
宁瑜救过她,她也救过宁瑜,她还以为她也能够算是和他们同历生死的战友了。
所以当时的林想决定让自己也讨厌他。
而现在……她觉得没有必要了。
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
宁瑜神情看起来苍白又脆弱,狗狗的呜咽声也更加委屈。
但林想不为所动,这一次却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对方。
林想坐起来,发现因为疏导,身子又开始软绵绵的有些疲惫。
到底是死过一次了哈哈。
身体大不如前。
林想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好人,不计前嫌帮助一个即将暴走失控的哨兵。
腰突然被圈住,有力的大手抱住了她,宁瑜的脸贴在了她的腰间。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悲痛如海啸一般越过堤坝,“我错了,拜托你,不要不理我。”
他有些神经质的剖白:“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伤了。”
是疏导后产生的幻觉?还是他的污染值又提升,宁瑜已经不知道怀中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真实。
只有一点,他不想再见到她那样悲伤又麻木的神情了。
沉默了片刻,林想才缓缓说:“但我也是战士。”
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有些怔然。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以自己为荣。
向导不如哨兵的体力,A级向导的感知力也不如S级的哨兵。
但是没有办法。
后退一步是普通人的家园,尽管她是被迫穿上作战服,但是她也明白已经无路可退。
那样可怖的战争和每一个人息息相关,难道她不上战场,战争就能结束吗?
“宁瑜,你瞧不起我。”林想觉得有些麻木,她只是这样平淡道。
“——我从来没有!”宁瑜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他几乎是低吼而出,林想不由得回头,便看到了他压抑又痛苦的猩红双眼。
“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你去死吗?!”宁瑜声音嘶哑,从喉咙里发泄出来的话语就像是碾碎的玻璃渣,心脏在胸腔里痉挛扭曲,沉闷的痛让他几乎死去,“孤蜀道登陆是一个骗局……”
“骗局?”林想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她神情产生了变化,终于不再是那种木然模样,“什么意思?”
宁瑜却不说话了,他的沉默让林想觉得有些不安。
她死在孤蜀道那场战役里,如果说是一场骗局,那她岂不是白死了?!
“你给我说话!”刚刚嘴巴叭叭说个没完,现在就当哑巴了?
林想捏住宁瑜的下巴抬起来,命令道:“你不是对不起我吗?难道你想我死都死不明白?”
宁瑜神情惨白,额头青筋崩起,他那样悲伤地看着她,以至于林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并没有清醒,还沉浸在自己发疯的幻想世界中。
宁瑜却仍然不开口。
林想想起来了一件事,论忠诚,宁瑜是之最。
只要是白塔的命令,宁瑜就一定会完成。
林想也不说话了。
她意识到只要宁瑜不愿意说,她就永远不可能从他嘴里知道任何这件事的真相。
狗东西。
于是她转头,决定站起来离开这里。
她不是宁瑜,当初她只是被白塔拉来参军的壮丁,她没有他那么忠诚。
她一开始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后来是为了大多数人活下去。
“别走。”腰间一紧,林想发现宁瑜还得寸进尺的把脑袋放进了她怀里,根本站不起来。
林想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毫不留情,发出了声响。
“给我起来。”她道,“我好心好意给你疏导,问你事你不说,还没完了是吧?”
林想觉得人不能太与人为善,这样对乳腺不好。
火苗猛然烫向男人的手,对方却好似感觉不到一样仍然紧紧地扣着她。
“不、不……”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求你别走,我会听话,我再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原谅我,别走……”
“哎——”林想冷不丁被宁瑜咬了一口腰,她扭动起身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宁瑜害怕得有些颤抖,又因为林想的话刺痛,如长钩搅动骨髓。
再这样剧烈的情绪交锋中,宁瑜所剩不多的理智在燃烧,只想将怀中的女人融入骨髓。
但是她会生气,宁瑜的尾巴拍打着地面,他却也不敢再进一步。
“宁瑜。”可是她的声音却仍然那样冷静,“再用力下去,我会死在这里。”
男人僵住,大起大落的心情让他又如坠入寒冰,他猛然放开了她,他害怕听到死这个字。
这一次林想终于能够解脱,她站了起来,看着宁瑜面无血色的脸,最终只是说:“再见,我的名字叫黎姠,你认错人了。”
宁瑜往前爬了一下,便又听见她说:“别跟着我。”那样的语气,正如当初他对她说的那样。
林想走了。
宁瑜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最终低低地笑着,却像是泣血而鸣。
“哈……哈哈哈……”男人捂住脸,泄露出令人胆寒的笑声,却又像是呜咽,“是真的……回来了。”
他喃喃不断,“……不会再让你受伤了,谁来都不行……绝对不会。”
林想溜出了宁瑜的房间,才推开门的缝隙,却猛然感觉不对。
怎么感觉……有很多双眼睛。
林想不怕鬼,她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里是宁瑜的房间,也是犬类哨兵的地盘,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会有危险的。
林想打开了门,然后对上了齐刷刷的眼睛——
有好多狗,还有好多人。
应该说好多哨兵。
竟然全是宁瑜的手下!
他们有的似乎才刚刚贴在门板上,小狗们看到林想都纷纷摇起了尾巴,而哨兵们神色却各个警惕,唯有他们的精神体暴露他们此刻的心情。
林想想起来,宁瑜是犬类哨兵的首领,和他进行精神链接疏导治疗,其他犬类能够共感。
林想:……
站在最前方的男人有一头金色的短发,正如他腿边的金毛。
他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怕吓到林想,小心翼翼但又掩饰不住期待和喜悦。
“女士……”他轻声开口,“您是要离开吗?”
林想默了默,选择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点了点头。
“你们首领还在里面躺着,进去帮帮他吧。”
“首领的地盘,我们不能随便进。”金毛凑上来,“您去哪,我送您。”
林想婉拒:“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走,不必了。”
“您认识路吗?”一旁看起来很高傲的长发男人突然开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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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胸,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露出了蜿蜒的锁骨,“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
林想不好说她认识,并且她以前来过好几次。
但是她不想再起什么争执。
“那就送吧。”林想不是一个很执拗的人,她很随遇而安,正如刚重生就去解决黑户,再选择打工。被带到白塔也当做免费住宿吃吃喝喝。
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所以她无所谓。
高傲的男人顿了顿,随后所有的犬类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看向金毛。
很显然,在宁瑜之下,是这只金毛在做决定。
林想认识他,是宁瑜的副官左澄。
“我来送您。”左澄立刻道。
一旁的狗狗们有些骚动,但是在左澄的眼尾风一扫,其他哨兵便低下了头。
狗和狼一样,内部等级森严。
“不必了,我来。”林想感觉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她回头,便看见宁瑜撑着门框,朝着她笑。
他还没有穿着上衣,在明亮度充足的环境里,林想觉得他的腹肌仿佛在发光……
目光上移了一下,林想当什么都没看见偏过头。
宁瑜一出来,左澄便朝旁边让了一下,低下头便也不再坚持。
林想不好说什么,她想赶紧回去,见宁瑜往前走,她沉默了一下还是说道:“你不把衣服穿上吗?”
宁瑜不知道是整理好情绪了还是什么,此刻的他看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脆弱可怜又偏执的模样。
他神色柔和,看向林想时黑眸带笑。
听了林想的话,他随手拿起一旁的外套穿上,轻声道:“走吧。”
林想只能跟在他身后,但是宁瑜好像并不想这样,他放慢了脚步,和林想并肩走。
林想无所谓,她打了个哈欠,觉得今晚睡估计明天又是要下午起床了。
过了几道关卡,离开了犬类哨兵的住所,林想发现宁瑜的精神体把她确实带得老远。
走了一会儿,或许是安静的夜晚会给人带来安全感,林想听见了宁瑜声音很轻道:“我会告诉你的。”
林想一愣。
“可是现在还不行。”
林想抬起头,看到了宁瑜认真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哀求,“抱歉,对不去……”他苦笑了一下,“只是拜托,不要不理我。”
“你不理我,跟死了一样。”
宁瑜的话认真到让人觉得害怕,但是林想已经习惯了哨兵的这种极端和固执。
林想仔细想了一下她对他们这些哨兵们的感情,却发现自己只是感到疲惫。
她觉得好累,无论是安抚这些偏执狂还是处理人际关系,都好累。
以至于她已经不想再安抚他们,也不想多想任何情绪上的问题。
林想在片刻后开口:“没事,死的感觉其实不痛苦。”所以你这家伙死一死也没关系。
不但不痛苦,还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战争让她无时无刻都活在精神紧绷的状态,她死了只觉得终于不用再战斗了。
但是这个地狱的回答并没有安慰到宁瑜,反而让他感到更深的痛楚。
宁瑜想要抓住她,好让她永远活在他的眼皮下,他害怕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但宁瑜害怕林想厌恶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却敏锐地听见了脚步声。
“谁?!”
林想没有反应过来,然后看见了拐角处走来了一个人。
他手上拿着烟,迷雾在脸侧蔓延,显得他眉眼更为深邃细长。
是许言。
14. 第 14 章
怎么回事?
怎么感觉最近总是会遇到一些老熟人。
林想决定今天回去之后直到离开白塔都不再出门了。
许言是一种雌雄莫辨的俊美样貌,在昏暗的环境下仿佛是勾人如盘丝洞的绝色,骨节分明的大手夹着烟,萦绕着白色的雾。
他轻轻吐出了烟雾,目光从警惕的宁瑜身上移开,看向了林想。
“你在这里做什么?”宁瑜先开口质问,他很快也注意到了许言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林想面前。
“这可不是你们的地盘。”许言勾唇,并没有将宁瑜的质问放在眼里,“倒是你,发//情的味道到处都是。”
这种攻击对宁瑜来说不痛不痒,他只是微微皱眉,意识到今晚的失控恐怕白塔也会注意到。
“呵。”宁瑜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他鄙视的神情十分欠揍,但许言今夜来的重点不是这个。
他的目光仿佛能透过宁瑜看见林想。
“给你疏导的,是这个向导?”明明是疑问句,但是却总有一种笃定。
“跟你没什么关系。”宁瑜拉住林想打算离开,“我记得你现在应该在漠河道,而不是在白塔。”
宁瑜在提醒许言,私自离开任务地点是军中大忌。
同时也是在警告他,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不容宁长官操心了。”许言并没有阻止他们离去,林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林想以前对于许言总有一种莫名的谨慎和害怕,她总是搞不懂这个精神体为红狐的男人说出来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以前就经常被许言逗弄,林想很不想用这个词,显得她很笨,但是许言是个十分聪明的哨兵,林想有的时候总是会上当。
她还记得许言就曾经骗她说漠河会有漂亮的冰晶构成的冰花,林想去看了,然后发现那根本就是冰构成的恐怖的冰骨,拥有着大大小小的眼睛,看一眼san值狂掉。
许言会对她一言难尽的表情笑出声,但又会好心地用精神力凝出一朵真正的冰花送给她。
尽管这样的玩笑无关痛痒,但林想有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讨厌。
只能安慰自己许言的样貌还不错,看着他的脸至少气消了一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许言的目光过于明显,还带着刺人的光芒,林想回头看了一眼,和许言的目光对上。
男人对被抓包这件事丝毫不脸红,他朝林想勾了勾唇,仿佛是背着丈夫在诱惑妻子,露出了狡黠又带着揶揄的笑容。
林想垂下眼睛,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回过头来,和宁瑜离开。
所以说许言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那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但是离许言所在的宿舍却还有一定的距离。
就算是散心,他那边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以前林想还在里面不小心睡着过。
不过看许言的这个样子……林想觉得他应该还不知道她是谁。
与其说是觉得特殊来试探一下,倒不如说是因为宁瑜的态度让许言觉得有问题。
林想觉得有必要让宁瑜离她远一点,不要再引起许言的注意。
站在她的房间门口,宁瑜很明显想要看着她进去。
他神情有些沮丧和难过,在注意到林想的目光努力地笑了笑,却更像是一只丧家之犬。
“今天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说出去。”林想顿了顿,假装没有注意到宁瑜这样可怜的样子。
“我不会。”他疯了才说出去,他绝对、绝对会死守着这个秘密,绝对不会让那群蠢货们知道的。
想到那群人,宁瑜咬紧牙关,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如果不是军中有规定,他一定会把褚西洲给杀了。
连林想都保护不好,他又怎么配活在这个世上。
赶走了依依不舍恨不得趴在她脚边睡觉的宁瑜,林想觉得有些头疼。
宁瑜这个状态看起来就太异常了,她怎么感觉以前宁瑜还没有这么粘人啊?
林想还是觉得和白塔气场不和,犯冲,决定明天一早赶紧让白塔放人离开。
计划得很好,现实却总是不会随林想所想。
“黎小姐,我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穿着职业装的职员将手中的合同推到了林想面前,“白塔不会干涉您的生活,也不会强制安排您上班,薪酬高于市面30%,包吃包住,白塔任由您进出,只需要在接收到预约后返回疏导室进行疏导。”
还未等林想反驳,职员像是知道了林想内心的想法,她说道:“至于预约的时间可以按照您的习惯来,工作日正常八小时,做四休三,根据您工作的强度来定。比如是疏导A级哨兵或者是S级哨兵来发放补贴,正常六险二金,年假一年三个月。”
林想:……
林想想到了当初被征兵的时候,哪里有这个待遇!
无偿加班完全007,工资倒是正常发但是在战场上就看你有没有命花。
什么双休、做四休三、年假这种词汇就像是做梦……
林想只觉得死之前的自己命苦。
职员见林想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她顿了顿,想到了领导说过的话,继续道:“根据您合同的情况,年终奖包括绩效加起来将是全年工资的两倍,白塔还会为您配备全新家用飞车,不用担心出行问题,日常您也仅需要做疏导治疗这一项工作,如果您还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林想:…………
林想很想让自己平静,让自己不要那么的小市民心态。
但是……但是为什么她会给得这么多啊??
目前全靠清道夫处理尸体干苦力活的林想很难不心动啊!
什么以前的复杂情绪,什么不想再和过去的人遇上,什么想赶紧离这群哨兵远一点,都比不过穷鬼来得可怕啊!
死嘴,别开口啊!
“百分之60%。”林想沉声开口。
职员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林想说的是高于市面的薪酬价格。
“可以。”职员答应得飞快,让林想一瞬间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少了。
然而职员就像是立刻明白且理解林想的想法,她笑着说道:“80%,这是白塔目前能够给出的价格,等您上任一个月并且有工作记录后,可以为您增长提高到100%。”
林想觉得这个职员的笑容像是会呼吸的黄金……
好在林想面对这些诱惑还能保持着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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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无表情慢慢道:“我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天上掉馅饼这么好的事情。”
她甚至都觉得有些荒谬:“这样的价格,甚至都超出一个正常S级向导的工资了,我不认为我一个A级野生向导能够这样轻而易举的拿到,这会让我怀疑白塔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职员很显然也明白林想的顾虑,她笑容不变,语气真诚。
“实不相瞒,我在来和你谈之前,也被白塔能够给出的条件吓了一跳,但是在看到白塔给出的数据之后,我却不这么认为了。”
林想摆出了倾听的困惑神情。
“棕赫舰队的赤长官自从孤蜀道一战之后,就再也没有接受过精神疏导,没有向导能够进入他的精神图景,甚至会在精神海的边缘就被绞杀。”
林想抿了抿嘴。
“不仅仅是赤长官,白梵的宁瑜,墨渊的褚西洲,渚焰的许言……他们都是同样的情况。”
“昨夜宁长官精神图景突然崩溃失控,精神体出逃,整个犬类哨兵领地戒备森严,白塔响应了二级警报。”职员轻声道,“是您帮助了宁长官进行疏导。”
林想不意外这件事,整个白塔这么多摄像头,肯定拍到她被宁瑜的精神体叼走了。
她还在想怪不得昨天白塔安静得过分,她在楼下走走看看愣是一个人都没遇到,原来是悄没声息的响应了二级警报。
以前林想待在白塔的时候,遇到的要么是三级警报有人偷溜,要么是一级警报敌人入侵,没想到二级警报还划分区域。
“拜托您了,黎小姐。”职员诚恳又认真,“他们都是拯救联邦的英雄,不应该这样落幕,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无人疏导而精神崩溃上。”
职员说:“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白塔不会原谅自己,人民也不会原谅我们。”
“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真的非常希望您能留下来。”职员说,“至少让他们能够享受他们赢来的胜利果实。”
她也想享受她赢来的胜利果实。
战争的胜利也有她这个炮灰的一点贡献吧。
林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她偏过头,看向窗外明亮湛蓝的天空,白云闲适地飘着,和战场上的血腥、旧窟的昏暗并不相同。
以前再生气,林想都不曾咒骂过这群自大的哨兵去死,如今也是。
没有人比治疗过的林想更了解赤野渡和宁瑜的精神图景,他们的确都位于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
沉默片刻后,职员听见了林想的声音。
“我答应你。”林想说,“只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职员并没有不耐烦,她能理解黎姠的顾虑,一个A级哨兵越级给S级哨兵疏导,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您说。”
“我要求来疏导的哨兵都采用一级防护。”
一级防护听起来好听,其实应该说是一级禁锢。
前来疏导的哨兵必须带上止咬器,拴上带电铁链禁锢,以防止伤害向导。
职员想到了那些S级哨兵劣迹斑斑的事迹,她想都不想地点头:“当然可以。”
就这么一位可以为他们疏导的向导,白塔一定会好好保护!
15. 第 15 章
林想的到来在白塔其实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在离开那件办公室的最后,林想还问了职员最后一个问题。
“其他S级向导都无法对他们那几个哨兵进行疏导吗?”林想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就连李砚止……也不行吗?”
职员有些惊讶林想会问起李砚止。
职员摇了摇头:“如果说其他向导还能勉强靠近那几位长官,那么李砚止指挥官则是完全靠近不了,几位哨兵对指挥官的意见都很大。”
林想没有再多问,尽管她想问为什么靠近不了。
看职员的神色,明显她也不想多说。
只是她没有想到就连李砚止都无法对他们进行疏导。
要知道当初李砚止是唯一一位精神力最高值的向导,林想曾经怀疑他的精神力标为S级不是因为他只有S级,而是官方最高等级只有S级。
也是因为李砚止的出现,向导的地位才好了许多。
而李砚止则是……林想当初的导师。
她都不想回忆李砚止教导时多变态,只要想到他的名字,林想都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压力。
数不清的课业,挨不完的骂,做不完的课题,还要去实操。
林想曾经有一段时间压力大到恨不得赶紧前往战场,再也不想开组会了。
以前每当有不配合、不听话、契合度和任何向导都匹配不上的,李砚止都能轻松解决。
甚至都不需要肢体接触,李砚止仅凭精神力就能帮哨兵疏导。
只是看起来好像有些暴力,被他疏导后的哨兵要么恨他,要么怕他。
基本上都是惹不起躲不起的态度,宁愿自己扛着也不去李砚止手下受苦。
林想感受过李砚止的精神力,如同天山落雪一般,带着寒意,但并不刺痛,反而只觉得清凉。
那个时候林想才刚开始学习怎么进行疏导,总是有些胆怯,觉得这样进入他人的精神海十分奇怪,仿佛是脱了裤子在她面前,浑身不自在。
然后李砚止就手把手教她。
当时的林想光顾着压力山大了,只觉得再做不好又要挨骂,战战兢兢更做不好。
李砚止就让那个哨兵先走了,他严肃地告诉林想,如果学不会深层疏导,那么林想就只能永远当一个耗材,一个安慰剂,直到精神力耗尽。
战争导致战斗力太过于匮乏,白塔是不会放林想走的。
不得已,林想硬着头皮上了。
那是她第一次进入一个人的精神海,就是李砚止的精神海。
滂沱的海力让林想感觉李砚止就是巍峨的高山无法撼动,他们额头紧贴,但林想却只觉得阵阵发寒。
好在后来成功了,或许也是严厉的导师心软放水了。
林想只记得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了。”他说,那个时候向来总是挂着淡淡嘲讽笑容的男人似乎有些无奈,“自己的学生自己看护,以后我会帮你的。”
李砚止确实说到做到了。
战争让林想几近崩溃,也是他帮林想舒缓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向导和向导之间是无法匹配的,但是精神力高到一定程度时,精神链接同样也能够建立,只是无法做到像向导为哨兵那样疏导而已。
但是李砚止做到了,林想一直觉得他能被称为联邦第一天才不是浪得虚名。
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也有他没法疏导的时候。
究竟是他做不到,还是……他不想?
林想猜不出来,李砚止的心思她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而且为什么要搞明白导师在想什么呢?林想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并没有那么高……
白塔给林想单独分了一个小院落。
在寸土寸金的望京简直是豪宅。
林想没有丝毫觉得自己配不上,反而觉得这是她应得的!
她为联邦流过血,出过力,甚至还死了,得到什么都是应得的!
这个小院落和她以前在白塔的宿舍相比真的好太多,不需要和别的向导挤在一起,也不需要出入都要审核。
白塔确实信守承诺,她有权限随意出入,除了一些军事禁地,林想随便她去哪里逛。
可能是知道林想身上没有什么钱,白塔还预付了一个月的工资,林想看到金额的一瞬间笑容都有抑制不住。
她看着白塔的一切早就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淡淡的压抑,只觉得到处都在闪烁金钱的光芒……
林想立刻去了望京市区采购,还去了一趟旧窟,非常顺利的将清道夫的工作给辞了。
“看来是找到了很好的工作。”美艳的女人眉眼间有些遗憾和可惜,但也为林想感到高兴,“尾款给你结了,已经打到你账户上了。”
女人表达了歉意,“那天情报出了差错,还好你没有事,给错情报的家伙这么做也影响我们的信誉,我们狠狠教训了一顿,尾款以十倍赔偿价给你了。”
林想看着终端里突然涨出一大截的钱沉默了一下,她没说什么。
她和裴娜之间还有其他交易。
看着林想即将离开,裴娜送给了她一个情报。
“你经常来往的那对母子,还记得吗?”
林想想到了那位俊朗的少年:“周易乐?”
“是他。”裴娜说,“他加入了白塔,或许你们很快就能遇上了。”
这个情报对于林想来说毫无用处。
或许是看出了林想的不在意,裴娜调笑了一声:“当初看他天天粘着你,我还以为你和他……”
“他还是未成年人。”林想表示自己也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欸,刚才那个是开玩笑的。”裴娜红唇勾起,很显然她很懂这种推拉的手段,因为美艳又万种风情,这样的揶揄不但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心痒痒的。
林想没有心痒痒,倒是觉得她真的会,怪不得能在旧窟混得风生水起。
“你之前发消息给我打听的孤蜀道一战的事,确实有一些眉目。”
林想一顿,她神色不变,仿佛像只是随便打听一样,对答案其实并没有太关心。
裴娜倒是不在意林想究竟什么想法,她从来不探究她的顾客的秘密。
“白塔出了叛徒。”
这是林想没有想到的,她刚想追问,裴娜也没有卖关子:“我目前能获得的情报只有这个,你也知道白塔的事情有多难打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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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
林想知道。
全联邦最密不透风之一的地方就是白塔,当初上战场前林想就已经知道白塔内部其实分为两派,一边是议庭,一边是财阀。
财阀们是垄断集团,掌握着联邦的大量财力,渴望获得更多的政治权力。
议庭是联邦唯一的决策机关,由各个政一代二代三代来把持。
他们的斗争从联合议会到法院到白塔,在最白热化的时候,战争走向了几乎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才意识到死亡离他们是那么近。
大人物们终于握手言和,全人类团结一心抵抗灾祸。
林想只觉得可笑。
牺牲了这么多人,才意识到如果再牺牲下去他们连斗争的资本都没有了才赶紧一致对外。
烂透了。
而战争结束后,林想也看了一些新闻,发现高层竟不知不觉换了一波人,无论是议庭还是财阀。
但也不是林想关心的事。
现在的她只需要舒舒服服赚钱,等赚够了就跑路。
不知道是不是白塔给了她一个过渡,置办物品以及适应环境,整整一周林想都没有接到上班通知。
和刚刚重生然后不得不劳累赚钱解决黑户问题不同,林想度过了许久都没有度过的悠闲时光。
或许也和战争结束了有关系,林想竟觉得心头笼罩的那股淡淡的阴霾也消散。
她大多是时间都是坐在花园里发呆,或者躺在躺椅上看着湛蓝的天空。
没有血腥,没有硝烟,也没有恶心可怕的异种。
睡不好觉,害怕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偷偷哭泣的日子仿佛在这一刻真正地远去。
林想以为自己会想狠狠发泄一场。
但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天空的白云,有些恍惚。
她想起来了自己的最早的过去,那个和平的世界,红色的国家,她的家乡也有这么好看的天空。
那个时候是谁在她的身边?
林想很努力地回想。
情绪猝不及防,会在平和时找上门来。
她朦胧的记忆还能想起盖在她身上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毯子,还有摸了摸她的额头的温暖的手。
林想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一股无尽的悲伤和委屈从心底涌向全身,让她浑身发麻。
是妈妈。
是妈妈的手。
可是现在,她没有妈妈了……
林想翻了个身,将自己蜷成一团,下唇紧咬着,口腔里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她没有意识到她全身都在发抖。
她的眼眶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泪水成了冰刺,一根根扎进太阳穴。而委屈仿佛是生锈的刀片在心脏上捅了个对穿,随后有洞的心脏被撕成碎片,在寂静里发出无声的、绵长的撕裂声。
她在这样的情绪中倍感疲惫,浑身发寒,却又迷蒙睡去。
不只是谁的一声叹息,有人摸了摸她的额头,将她轻而易举地抱起来了。
在她挣扎着要睁开眼睛时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上,是她熟悉的味道——这是她的房间。
“睡吧。”朦胧间,这个声音很熟悉,让林想不知不觉中放下了戒心,最终沉沉睡去。
16. 第 16 章
林想沉沉睡去,房间的门被轻轻关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来人并没有东看西看,也没有动屋子内的任何东西,而是如同来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站在小花园里,抬头看向林想所在房间的窗户。
片刻后,一旁的职员听见了他的声音。
“是新来的向导?”
职员只是普通人,因此能做的也只是帮林想盖个被子,她跟在男人身后,闻言确认。
“是的,指挥官,出身旧窟的野生向导,之前为赤长官和宁长官疏导过,您要看看资料吗?”
男人并没有看,他嗤笑了一声,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那个注册地点,白塔的调查能力是越来越差了,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吗?”
职员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她低下头。
“赤长官做了担保,根据心理评估和行为分析,黎小姐目前没有问题。”
“为了那几只畜生,白塔倒是尽心尽力。”
职员恨不得没有听见指挥官的这句话,她严重怀疑再多听一句可能就走不出白塔了。
好在指挥官也并没有为难她,只是随便问问,顺便骂两句。
职员知道自从那位向导过世后,指挥官和那几位哨兵长官的关系就非常不好,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
指挥官甚至都不愿意再去为那几位哨兵长官疏导,或者说是无法对那几位哨兵长官疏导。
他们曾经打过一架。
职员也是道听途说。
听说这个精神力S级的向导,和几位哨兵长官打斗下也不落下风。
指挥官到底是那位向导的导师。
明明有这么强地背景,那位向导却仍然选择奔赴前线,前往战场。
职员没有和那位向导接触过,但是她知道那位向导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也是值得尊敬的人物。
当初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恐怕战争都不会那么顺利的胜利。
职员听说孤蜀道一战的异种污染十分恐怖,褚西洲都着了道,就差一点就被异化成异种。
一旦整个狼队覆灭,这将会对联邦造成巨大的打击。
本来人手就不够,还要反过来和狼队战斗。
只可惜……
职员内心也充满着遗憾,还带着悲伤。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管你是S级的哨兵还是A级的向导,亦或者是高管还是平民,战争一视同仁。
死亡之下,人人平等。
指挥官久久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动。
职员悄悄地抬头,只能看见指挥官如玉般皎洁的侧脸,他静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职员有些紧张:“是黎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指挥官收回了目光,风吹起了他的碎发,阳光透过树影,斑驳的光晕映着他平静的神情。
“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等了一会儿,职员也没听见下文,只看见指挥官转身离去。
职员只能连忙跟上。
“后天再给她安排工作。”
二人安静地走在返回指挥塔的路上,职员冷不丁听见指挥官的声音。
看来是让黎小姐休息的意思,职员想着今天的黎小姐看起来很疲惫,很伤心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确实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给哨兵疏导也不合适。
“好的。”职员应道,“昨天褚长官发来了申请,希望能够成为黎小姐工作后的第一个进行疏导的哨兵。”
因为指挥官现在统筹着整个向导团队,职员见指挥官对黎小姐似乎有些特殊,想了想还是报告了这个情况。
打工人还是会一点察言观色的。
指挥官没有说话,直到几乎快要回到指挥塔,职员才听见指挥官开口。
“明天下午把我的时间空出来,让她来我办公室。”
职员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应下。
“让后勤准备一下,把我办公室里的疏导室开了清理一下。”
这回职员是真的惊到了,尽管面色如常,但是内心惊涛骇浪。
指挥官竟然要开疏导室?!
看这个样子,是要给黎小姐进行安抚。
向导和向导间其实并没有疏导这一说,也仅仅只是精神上地安抚。
而因为指挥官的精神力非常强悍,过去他经常为那些被恶意的哨兵折磨得精神崩溃的向导进行安抚治疗。
黎小姐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要到指挥官来亲自安抚的地步吧?
不过这种话职员也不敢问出口,她就当自己是工具人,老实地吩咐下去。
职员从指挥官的办公室走出来,内心还在想指挥官要为黎小姐安抚的事。
上一次指挥官帮向导安抚是什么时候了?
最后一位被安抚的向导是谁?
职员想了一下,好像是……
林想。
那位陨落的天才向导。
职员的心情一下子差了好多,瞬间没了八卦的兴趣。
林想其实是很多向导的偶像,也是很多人的偶像。
职员就是其中一个崇拜者。
白塔的人都知道林想最开始也只不过是个B级向导,但是竟然没超过三个月就从B级升到了A级。
甚至还能够越级疏导而全身而退,几位哨兵都被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职员经常看到那几位长官看起来对林上尉横眉冷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实际上却离不开她——
离不开她的疏导和治疗。
或许……也离不开林上尉。
而林上尉牺牲后,那几位长官看起来更恐怖了,自生死于外,如果不是白塔将他们救回来,恐怕他们也要跟着林上尉一起死在孤蜀道。
如今他们开始愿意接纳新的向导进行疏导。
职员知道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或放松——谁也不想英雄就这样没落,但是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苦闷。
死的人留在过去,而活着的人,则能够开始享受未来。
只希望这位黎小姐,能够扛得住这些可怕的哨兵们的精神力。
要知道自从林上尉过世后,这些哨兵长官们就越来越乖戾,在白塔无法无天,甚至白塔还会为他们擦屁股。
……
林想醒来的时候迷迷瞪瞪,她其实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像从小花园回到了房间。
她像每一个联邦人一样,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终端,然后瞬间睡意全无。
什么??
她猛然坐了起来,顿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阵阵发黑。
扶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力气聚焦到终端屏幕上。
什么叫总指挥官谈话?
总指挥官?
林想当然知道是谁,是她那可怕毒舌又高冷的导师,李砚止。
李砚止要找她谈话?
为什么?
林想知道他现在是所有向导的顶头上司。
难道是答辩吗?问她能不能做一个优秀向导??
林想感觉自己睡了一觉仿佛错过了连续剧的关键剧集,茫然又无知。
放下终端迷茫了一会儿,林想突然想起来自己闭上眼睛之前好像不是在房间里的。
她又赶紧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还是睡前的那套,只是有一些因为睡着而压起来的皱褶。
林想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睡前的最后画面,依稀只记得好像是有谁把她抱了起来。
就算是身体变得不好,身子、样貌都换了一个,但是林想精神上的警觉还是在的。
毕竟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要是她真的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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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睡死过去不知天地为何物,那她早就该投胎了。
所以不可能有人将她抱起来,而她还能够安心的睡下去。
除非……
林想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被子,拧起了一块狰狞的痕迹。
除非那个人的存在让林想感到安心。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拿起了终端。
打开了聊天软件,林想发现了那天和她谈入职的职员冯薇的消息。
竟然又是李砚止。
林想抿了抿嘴,是李砚止把她抱回的房间。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林想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李砚止的存在竟然让她感到安心。
明明她总是有些怕他,总是害怕他一开口就考她,害怕他那张淬了毒的嘴说她。
但是……
林想忽然想到了死之前,她似乎也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她那无所不能的导师把她救回来。
可惜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所不能的人。
还是那句话:
战争面前,人人平等。
去就去吧。
林想有些紧绷的身子就这样忽然松懈下来,还能怎么样呢?
李砚止不是宁瑜,他没有犬科的特殊天赋,他也不会认出众多学生中的一个最没什么成就的学生。
谈话就谈话,过去谈话还不少吗?
只是被导师喊去谈话,总有种惊心胆战的感觉。
但她现在是黎姠,也不再是他的学生了,有什么好怕的?
林想给自己打气,白塔给了她这么高的工资,说明很需要她,李砚止就算不喜欢她也做不了什么。
至于李砚止为什么要抱她回房间,林想决定忽略这件事。
什么认为李砚止是个好心人这种自欺欺人的假象都做不到。
林想因为自己想出的“好心人”三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有些恶心。
第二天林想穿戴整齐,力保自己看起来毫无特点,只希望李砚止见过就忘,然后出发指挥塔。
指挥塔位于白塔的正中央,是一个有着三百层的巨大高楼,仿佛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
而林想站在巨人脚下,就像是蚂蚁一样渺小。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来过,所以并没有东张西望,而是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这样的泰然自若让安检员都有些侧目。
林想不在意这些目光,她礼貌地点头致谢,满脑子一会儿的答辩,只觉得自己在奔赴刑场。
明明昨天都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是去和导师讲话确实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发慌。
难道这种事还存在血脉压制吗?
林想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内心百思不得其解。
“叮咚。”
属于总指挥官的289层到了。
不愧是磁悬浮电梯,就是快……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到了。
秘书冲着她微笑,然后告诉她总指挥官让她自己去敲门,已经在等她了。
林想:……
林想硬着头皮敲了门。
“进来。”有些淡漠的声音响起,是熟悉的高冷味。
门是两侧打开的自动门,不需要林想做什么动作。
最先看到的是屏风。
联邦的墨色山水,出自名家之手,最吸引人的是上面那只九爪金龙,璨璨发光。
林想愣了一下。
不因为其他的,而是因为……李砚止的办公室和以前一模一样,仿佛是时空倒流,让林想似乎回到了过去。
她无数次这样敲门,然后看到这个屏风。
脚步微顿,但她很快回到了现在。
李砚止的办公室总是带着淡淡的雪中春信,让人不由得沉静。
她绕过屏风,然后看到了男人。
而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见到她进门,平静地和她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