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戕杀反派后成为白月光》
1. 莫名其妙(一)
《戕杀反派后成为白月光》
本千绘/文
2024.8绿江独发
——
辰时一刻的缥缈屿依旧暗得不见天日,万籁无声似有声。
议事大堂内原本肃然以待,噤若寒蝉的影卫们这时动了动,朝两侧散开,让出小道,从中迎面走来一红衣少女。
一身赤红衣裳如荼似火,在大片乌沉沉的黑衣影卫中显得格外光艳逼人。
那张本该溢满张扬之色的脸,此刻却尽是困惑和惊诧。
尤其是当她看到前方一个身披铠甲的中年男子,许久才缓过神:“爹,您不是在闭关吗?”
黛夷并不看她,抽出长鞭用布拭亮,神色冷淡,“谁允许你喊我爹。”
少女不明所以,目光扫向身侧的影卫。那影卫小心翼翼靠近她耳边轻声提醒:“小姐您、您平时都喊屿主‘父亲’的。”
她无语蹙眉,“……有何差别。”
“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黛夷的声音凉凉传来,“竟说出这种愚蠢的话,谁告诉你我在闭关?”
她道:“事实告诉我您在闭关……”
“说什么?!”黛夷手中长鞭轰然砸地,凌厉鞭风唬得人头皮发麻,“你脑瓜子喂狗了!魂魄出窍了不是?!”
“……”
不得不承认他那最后一句话。
她可能真的魂魄出窍了。
母亲早逝后,父亲作为仙界四大门派之一缥缈屿的屿主,对外宣称闭关十年。
黛玥兮为早日从丧母的哀痛中走出,离开缥缈屿,往檀仙寨这处风水宝地“修身养性”,一去便不再返。
如今正是她告别缥缈屿的第七年。
而在半个钟头前,她还在参加檀仙寨举办的寻石大赛,中途好巧不巧地被林中突然闯出一匹赤色巨兽猛咬一口,痛得她当场晕厥,昏倒,栽地,闭眼——再睁眼时,呈现眼前的场景已全然不同。
是久违的偌大的精致的寝殿。
从前的熟悉的记忆涌现上来,没错,这里就是她在缥缈屿的寝殿!
侧头一望,恰巧对上妆奁镜中的自己,惊得玥兮倏地站起,连连后退数步。镜中人穿得纤巧奢靡,红衣加身,发饰虽少却极衬姿色,别有一番清丽风华。
她怎么突然穿成这个样子?
等下,这个人不是她。
玥兮立即掀开左手臂的衣袖。手臂完好无损,并没有适才被巨兽咬伤的血痕。
她又望向铜镜。
镜中少女的五官和自己长得极其相像,少说也得有七八分相似。若非得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镜中人眼尾较为上挑,目光凌厉,乍看像是刁钻刻薄的不好惹的角色。
玥兮静静地望着镜中之人,表面镇定,心底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怎么会突然这样!难道在做梦?
还是说她魂魄出窍,附在了别人身上?!
外头一阵步履声在这时传来,沉重而匆忙,只见一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影卫来报:“大小姐,黛屿主吩咐您去大堂议事。”
玥兮心里突地一跳,“黛屿主”是爹爹的称呼,她清楚记得他早在七年前就已开始闭关,如今怎会突然在大堂内,还找她谈话?
而且这种来报信的黑影卫,她也从来都没见过。
“你等——”玥兮伸手,正要叫住他问话,谁知那影卫说完话便转身就走。
“……一下。”她怔怔看着那小影卫匆匆离开的背影。
溜得还挺快。
无奈之至,玥兮放下手臂,好在她对缥缈屿上下各处繁密的路径都还熟悉,独自去往大堂并非难事。
从寝殿到议事堂有一段距离,途中玥兮四处张望,周遭场景与记忆中的相差甚远。
此处没有她的师兄师姐,只有来来往往的黑衣影卫。只露一双眼,腰配一短刃,全为相同的装扮。
抵达议事堂,玥兮开门便瞧见所有影卫整齐划一地给她让路、父亲准备去浴血奋杀的模样。
多年未见,她再怎么也不会想到黛夷如今的面孔。
记忆里的父亲虽然不苟言笑,但至少会对她温言以待,而非像现在这样,问一句话就要劈头盖脸地斥责。方才被奚落完后,玥兮掩住眼底的情绪,垂首道:“对不起父亲,我以后不会再问这种问题了。不知父亲找我所为何事?”
黛夷将拭布丢在一旁,语气变正常:“此次你要跟我去捉人,抢回斩金。”
玥兮抬眸,神色微震。
斩金乃天国天洪大灾之时,天国君王为保护神器,特地托付于缥缈屿暂代保管的一把神剑。斩金份量珍贵非常,父亲也因此将其封锁在缥缈屿宝库,任何人都不容冒渎,甚至也无机会瞧上一眼。
父亲闭关后,善从师姐便代掌屿主之位,无任何人打开过宝库,那斩金又该如何消失?
“愣着做甚?!”黛夷怒吼声把她思绪又拽了回来,玥兮这才回神,故作镇定地跟了上去。
黛夷似乎也没心情再斥她,闭目深呼吸一口气,高叱一声“出发”后走到议事堂外。
漂浮在海面上的群马等候已久。
黛夷长臂一挥,轻飘飘地在首马落座,其他影卫也纷纷跃向大海,找到各自的马匹。其中一只黑马向玥兮冲来,溅起阵阵水花,在后者面前定下。眼前的黑马个高壮,似性偏烈,玥兮向周围望了望,几乎全是这种壮马匹。
黑天,黑地,黑海,黑影卫,黑骏马。
紧随而至的又一声号令下达,众马搅动马蹄,于海面上飞奔疾驰。
白露横海,烟波浩荡。
不多时,缥缈屿就消失在视线中。有仙力加持,马飞奔得极快,越过白雾氤氲的洋面,不到一刻钟便柳暗花明又是一村,一大陆末角进入众人视线。
玥兮一开始觉得并无异样,但随着距离缩短,大陆山岳样貌逐渐清晰,她也渐觉悚然——石幽山。
石幽山本环绕于檀仙寨周围,其外围良景宜人,有着世间为数不多的秀丽景观。但山林内部却极其波诡云谲,飞禽走兽尸骨人骸,险象环生无穷尽也。那头重伤玥兮的猛兽,正是出自石幽林。
为首的马匹慢慢刹住,其身后千军万马也缓缓停下。黛夷转身,面向泱泱影卫,“泠羽和他母亲的木屋建在石幽山林深处,此刻二人应该并无戒备。”他顿了顿,高声唤:“黛窈!”
玥兮并无动静,而当黛夷的目光杀过来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所在身体的原主名为黛窈。
硬着头皮走到黛夷身侧,毕恭毕敬道:“父亲有何吩咐。”
黛夷道:“你随我一同进入石幽山。其他人,待在原地,只要一有泠羽或他母亲的灵气波动,格杀勿论!”
随着千百影卫声势浩大的“是”,玥兮跟随黛夷骑马冲进山林深处。
在此期间,二人穿过重重白雾,一路弯弯绕绕,莫约过了半刻钟才能勉强看见山林木屋的影子。
黛夷并未接近木屋,他手中显现出团团烈火,扬起手掌,往木屋方向一挥,烈火如同火球一般被抛向木屋,霎时间整个木屋被烈火迅猛包围,气焰冲天。
木屋内部传来隐隐约约的女人尖叫与呼救声,玥兮错愕地看着黛夷满面的平静,直到叫声消失,黛夷才挥手将木屋的火熄灭。
他策马扬鞭,往木屋方面骑去。乍一看屋子内外都已黑炭满目,人也应该差不多死透了,如此寻找斩金也应更容易一些。
可事与愿违,他并未发现斩金的神气波动,反而只有一具浑身焦黑的女人遗体。
黛夷四处张望,似乎还在寻找一人。
他即刻跑出木屋,左右张望,而后怒视毫无动静的玥兮,“你今天是来看戏的吗!还不快给我去把泠羽捉回来!”
玥兮皱眉,“谁?”
黛夷气得脸色涨红,手中突然变出长鞭,二话不说就往玥兮身上挥去,“你还在装什么傻!”
火辣的痛感登时从背上烧开,玥兮不慎从马上倒翻下来,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在惊惧之余还带有一丝怒意,这爹爹骂人就算了,怎么动辄打人呢?!
不远处的木屋在这时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黛夷和玥兮猛地朝那方向望去,果见一黑影在木屋旁闪过,动作极为迅猛,倏忽间就消失在二人视线。
“是他!”黛夷转头命令,“快去把方才那人给我追回来!斩金在他手上!”
见玥兮仍然不为所动,黛夷气不打一处来,“我叫你去听见没有——”
眼见长鞭又要挥来,玥兮急急避开,刚吃过一阵鞭风,她就算心底再抵触和不愿,也得咬牙忍下:“……是。”
说完就冲向丛林深处。
追到一半,深山内的白雾愈发浓密,再次令人分不清方向。她瞬间想起之前赤色巨兽出没撕咬她时,也是这个场景。
玥兮感到自己又一次被恐惧支配。
除了这里令人窒息的幽异氛围,脑中还不停闪现方才那黛夷的狰狞面目,她焦虑地思索,这样的情形肯定抓不到人,空手而归也免不了一顿打,干脆不追人了,直接跑路!
一头冲进白雾里,她不管能否看清眼前的路,只管马不停蹄地逃。
可越跑越心慌。玥兮总觉得有人隐身在白雾里,正盯着她看。
像是溺水了般窒息,她刹住脚步,怔忪回望。
忽然,一旁闪过一道黑影,裹挟着凌厉的风卷来,瞬间带得她发丝乱舞。
玥兮眼神一凛,身形掠出,只见一名黑衣人破影而入,刮过她身侧,又遽然折返,如闪电般向她劈来。
“……!”
她左右开弓,以极快的速度接招。林中登时飞叶大作。
一阵乱气接壤间,她勉强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这名突袭她的人应当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黑衣如墨,高领遮住了下半张脸。长发如瀑,高束而起。
他面色苍白,且满脸怒容,眼白的每一根血丝都仿佛充斥着滔天仇恨。
这人袭击她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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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一式都带有冷冽的杀气,看这仗势,玥兮都怀疑他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般,好在她也眼疾手快,目前都能及时闪身避开。二人打得热火朝天,突然他旋身撤到她身后,在某个穴位用力一点。
玥兮一惊,霎时间浑身筋脉都仿佛被封固,身体竟然一动也动不了了。
“……”
这人不能立马擒住她,竟然使出点穴这种粗浅功夫!
玥兮张口就要大叫,这黑衣人动作更快,在她没喊出声之前,就伸出手指在她喉间极快地点了一下。
又封了她的哑穴。
“……”
他绕到玥兮身后,一手掐着她颈部,一手攥着她的双手,像凡间狱卒关押犯人一般挟持住她,命令似的说了一个字:“走!”
这个人抓着玥兮往回走,她也被强迫着往回走。
然后……她就重回到了那个被烧毁的木屋旁边。木屋正门前方,还有黛夷和侧立的黑马。
黛夷一看见她和她身后的那人,登时目眦欲裂,指着玥兮破口大骂:“蠢货,让你抓泠羽,不是让你被他抓!”
玥兮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倒是身后挟持她的那个泠羽先幽幽开了口:“闭上你的脏嘴。烧死我母亲不嫌多,还妄想杀我?今日我势必取尽你们所有人的性命,现在就……”
黛夷狞笑着打断他:“你以为你会得偿所愿?”
话音方落,黛夷身后忽地窜出两个黑影卫,他们身手迅捷,举弓便发箭,“咻”的一声,两箭夹着劲疾的风倏地穿过玥兮身侧,直扎入她后方人的胸膛!
身后清晰的咳血声传来,那只原本攥着她脖子的手也随之松开。
两个影卫忙上前给玥兮解穴,禁锢感消除,她下意识转身,见地面上的泠羽已进入半死不活的状态,不由感到无语。
适才他说的废话有点多了,倘若他能快刀斩乱麻,不至于趁机被重伤至此。
黛夷冷硬的声音响起:“趁他现在重伤,你们几个赶紧把他带走,押进牢狱。别让他给跑了!”
应声“是“后,两个影卫将泠羽架在肩膀,骑上黑马,扬鞭离去。
又回到缥缈屿,众人前往地牢,黛夷和玥兮一前一后走进牢狱,里面除他们两人外,还有几个影卫,以及正中央在木椅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泠羽。
这黑衣少年低着头,双目虚阖,似在昏迷,胸前仍然插着两把箭。一影卫上前,将两支长箭从他身体拔出,两个狰狞的血洞登时血流汩汩。
泠羽似是感受到了痛意,疲惫地抬起两眼。虽然身受重伤,但他那视线依然锋利无比。
黛夷一见他醒来,开口便问:“斩金在哪。”
少年冷冷盯了他半晌,随后嗤笑一声,讥讽意味极浓。
“……”
黛夷额头爬上青筋,转身硬喝:“黛窈!”
玥兮从阴影里走出,低声道:“父亲。”
“去,搜他全身,我就不信斩金不在他身上。”
“……是。”
她走到泠羽面前,扫视一遍他全身,变得犹豫。
怎么搜?
没等她想好,黛夷满含愠怒的声音又炸开:“还不快点搜!”
玥兮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把两只手按在泠羽的脖子上。一路向下,快速地把他全身都摸了个遍,而后马上站起身来向黛夷道:“父亲,他身上没有。”
“没有?”黛夷冷笑,“既然不在外面,那就肯定在身体里面,藏在最重要的地方。”
说着他随即抽出一旁影卫腰间的短刃,“啪嗒”一下丢在玥兮脚边,“去把他的胸膛剖开,取出内丹,斩金一定在里面。快点。”
玥兮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短刀,没有动。
黛夷见她没有动作,登时吼道:“最近你怎会这么迟钝?连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了吗!”
“……没有。只是我不明白,”玥兮抬起头,露出笑意,“这种事情,父亲为何自己不亲自动手?”
黛夷明显地怔愣了一下,随即愤怒上涌,“唰”地抽出长鞭,怒斥:“你敢质问我?!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和我说话!!”
鞭子扫向一旁的石柱,瞬间震碎出几个缺口,碎石哗哗落下,玥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又听父亲暴躁大骂:“给你尝尝鞭的味道,看你还敢不敢忤逆——”
在旁有一小影卫急忙道:“主……主上!现在紧要事是夺回斩金,而不是教训大小姐……”
“让你说话了吗?!”
玥兮平静开口:“父亲我做就是了。”
在刚才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被父亲当做他借刀杀人的那把刀。一把刀作为一个工具,不需知晓主人动机,只需令出惟行即可。
她一把抄起地上的短刃,向泠羽走去。
玥兮看着他,神色复杂,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对不住,我也是被逼无奈。
而后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向他心口扎去!
2. 莫名其妙(二)
呲。
在喷涌的鲜红染上两手时,玥兮闭上了眼睛。少年张了张嘴,血从嘴角溢出,冷汗涔涔,像在极力忍耐,喉咙里似乎有一声惨叫迟迟没有发出来。
玥兮逐渐感到了一些不对劲,手上这把刀刺进泠羽身体里时,就像是刺进一面铜墙铁壁,竟然有点拔不出来了。
她加大了力气,还是不能抽出短刀,不由觉得怪诞。
这什么身体,这么硬?
玥兮换了个方式,按住他的衣领,使劲,费力,才“喀”地拔出短刃。
此刀伤内缓缓升起一个金色球状之物,悬浮在半空中。这应当就是泠羽的内丹精元,玥兮伸手探了探,良久后才道:“父亲,他内丹里也没有斩金的气息。”
“又没有……”黛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泠羽破口大骂:“你到底把斩金藏哪里了!”
泠羽仰着头,半合着眼睥睨他,那挑衅似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黛夷忍无可忍,阴沉沉地下令:“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严刑拷打,逼他供出真相。没把斩金逼出来,你们一个也不准吃饭!”
说罢他便狠狠甩袖,扬长而去。几个影卫立马开始动手,玥兮有点不忍直视,也径自离开了。
她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荡,一边望着昏黑的天,这里好像从来都没有白昼。
才到缥缈屿几个钟头就发生如此多莫名其妙的血腥事,玥兮心底不由涌起一阵绝望。
原本她在石幽林被巨兽咬伤昏死过去,阿婆和她的两个朋友定会为此担心,她却无能为力,还被迫困在此处,被突然变得喜怒无常的父亲借刀杀人,昧着良心做各种自己所厌恶的事。
玥兮怅望灰天,到底该怎么做,她才能回去……
没人给她解答。
议事大堂内,风平浪静不过一时半刻,就有影卫气喘匆匆惊慌失措地来报:“主上!泠……泠羽他逃跑了……”
一听这话黛夷登时暴跳如雷,“什么?!”他气得二话不说就朝那影卫呼了一巴掌,“不是让你们看住他的吗!你们这么多个人,竟还能让他趁机逃脱?废物,一群废物——”
那影卫正了正被打歪的身子,哆哆嗦嗦道:“主上息怒,泠羽他身受重伤,不可能逃得远,不如我们将缥缈屿上下通道封闭,再召集所有影卫,一定能把他揪出来……”
黛夷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指着他道:“就照你说的去做,抓不到他,你们通通给我死。”
“是……是。”
一柱香过后,玥兮也被黛夷召入大堂。
她又看见了乌泱泱一大群影卫在堂内严阵以待的场面。这次的影卫好像多了不少,粗略一望,应当有一千余人。
“父亲,有何吩咐。”
黛夷沉声道:“泠羽逃了,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我已经下令封锁缥缈屿,探查岛屿上下灵气波动,没有任何迹象,唯有的可能就是泠羽假扮成影卫,混在其中。现在所有影卫都集中在此处,泠羽也应当藏在里面,我要你立刻把他给找出来,否则唯你是问……你这什么眼神?你竟然敢这样看着我!!”
玥兮慢慢地收回视线,淡声道:“不敢。”
她心底窝火,这么多长得一模一样的影卫,让她怎么找!
这无异于海底捞针,找到天昏地暗猴年马月也未可知,况且万一那人根本不在这里怎么办?
“那就给我动作快点!”黛夷又抽出长鞭,“休要偷懒,你知道我的脾性。”
玥兮应了声是,走到众影卫面前,吩咐他们把蒙面布取下。所有影卫们的面容一下子袒露在她面前。
她一阵头昏眼花。
敛了敛心绪,从第一排第一个影卫开始,从左往右依次看去。
玥兮目光犀利,神情冷冽,好像在她眼底下的每个人都能原形毕露,无处遁形。这也导致了很多影卫都不敢和她对视,个个都看起来都挺局促。
每一排的人她都一个一个地盯过去,没有发现其他异样。
玥兮逐渐疲倦了,走到第十三排时已经开始草率地扫几眼,正走过其中一个影卫身旁时,脚步突然一顿。
她后退一步,站在这影卫面前,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双眼。
刚刚从他身旁走过时玥兮就已经察觉,这影卫神态不对。那眼神锐利非常,与周围的影卫大不相同。
玥兮对这种视线非常敏感,大概除了对她恨之入骨的人,不会有哪个人敢这么看着她。
这个黑衣影卫见她突然这么盯着他,也不由愣了一下,旋即敛目收神,露出一副茫然又人畜无害的样子。
“……”
玥兮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是没有捕捉到端倪,收回了视线,转过身继续看向其他人。
这一走,她又莫名感到背后又爬上一阵凉意。
玥兮倏地回头。
那影卫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过头来,又一惊,急忙收回饱含恨意的目光,恢复了那无辜又微微仓促的表情。
玥兮勾起唇角,重新走到这个影卫面前,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
这影卫虽保持着正常的神情,但又像在极力忍耐什么,尤其是藏在他一双重瞳深处隐晦却锐利的锋芒,以及压制不住的从中散逸而出的戾气。
这眼神玥兮不会忘记。
她敢肯定,这个家伙就是泠羽。
只不过现在他施用了障眼法,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容貌而已。
玥兮盯了他半晌,佯做望向别处。她一直留心着泠羽的眼神,果不其然,只要她一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泠羽就藏不住怨恨,而当她一看过来,他就马上收敛。
敌人就在眼前,他却不能轻举妄动,还被这样折腾来,折腾去。
有点好玩。玥兮突然轻笑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意就僵在了嘴角。
黛夷怒斥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笑什么,敢偷懒?!这个时候不仔细找人,还和影卫眉来眼去!!”他连说带打,甩出长鞭,毫不留情地一把挥去。
凌厉的鞭风袭来,玥兮下意识地急急错身避开,旋到泠羽身后,一把将他推出去:“在这里!”
啪!
短促的闷哼声传来,前方的黑衣少年硬生生地被挨了一鞭,抽得半跪到了地上。
看着他痛恨交加的神情,玥兮在心里又溢满歉意。
……对不住。她默念。
这鞭子一抽竟是把他的障眼法给抽掉了,现在泠羽真实的容貌原原本本地暴露在众人面前,黛夷见状,“哦”地惊讶叫了一声,“你果然在这里!”转头又朝周围的影卫喝令,“愣着干什么?!快抓住他啊!!”
影卫反应有些慢,过了片刻才“哦哦哦”地上前把泠羽团团围住。
刚才鞭子落在身上,泠羽部分旧伤再度迸裂,血从中淌出,已没有过多余力对抗满堂的黑影卫。两个人扣押住他,再度往地牢方向走去。
黛夷最后一个步入牢狱里,迎面跑来一个影卫,模样比往常更加惊慌:“主……主上……泠羽他……”
“怎么了?”
“又又又……又逃了!”
闻言,黛夷脸色青一瞬红一瞬,似乎被气得呼吸困难,扬起手掌又朝这影卫的脸上一巴掌呼去,“这才短短多少时间!竟然……竟然……你们怎么办事的?他怎么可能会有机可乘!”
影卫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哆哆嗦嗦道:“属下罪该万死,并未注意到泠羽那厮竟不知何时用了一张符咒……”
牢狱中央,躺着一个小小的木偶,而木偶的头前还贴着一张符纸。黄符纸红画符,刚有人用来施用咒术,符纸上的一笔一划都还残余一点幽冷的红光。
傀儡符。
可能方才被绑走的过程中,泠羽就已经趁机施用此符,在影卫们发现时,他早已逃之夭夭。
“真是阴险狡诈呵这小子……”黛夷目眦欲裂,“黛窈!”
玥兮在心里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上前道:“父亲。”
“为父命令你,率领缥缈屿上下所有影卫,趁岛屿还在封锁,捉拿泠羽!掘地三尺也得把他给我抓住,不许让他逃脱,不许被他蒙骗,听明白否?”
“明白。”
她从来没有过率领群众的经历,以至于一千余名乌泱泱的影卫站在面前时,她多少都会有点无措。玥兮便随便吩咐这些人平均分成几个队,在岛屿上下各处搜寻。
玥兮独自一个人行动,没有太过心急,这样至少可以暂时避过挨黛夷的鞭子。
此时也不知是多少时辰,她一人在林中漫步,已经开始微微犯困。
玥兮打了个哈欠,这时候远处突然一声窸窸窣窣的响动传入耳中。她心下一惊,停下脚步,远远地朝声源方向望去。
一个黑色人影倚在一棵树边,单手扶在树干上,像是受了重伤,发出几声克制的咳嗽声。
玥兮思忖片刻,而后她旋身将自己幻化成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的模样。个子突然矮下去,她还有些不习惯,但马上调整过来,蹲下身子,在地上随便抓了一点泥土往脸上糊去。
脏兮兮的,极尽可怜之态。
随后玥兮朝那人影走去,距离近了一点,随便蜷缩在某一处,抱着膝盖呜呜哭了起来。
泠羽才刚逃出去不久,此刻他正在一棵树旁给自己调息,不远处突然传来小孩的哭声,他轻皱眉头,朝那方向望去。
玥兮边装哭边留意那边的动静,却迟迟没听见声响。她忍不住抬头一望,却见泠羽早就从原来的位置消失,已经不知何时跃到了离她最近的一棵树前。
他坐树枝上,静静的不说话。眸中两点寒光闪烁,警惕地盯着她这边。
玥兮装作被吓一跳的模样,抽抽搭搭道:“你……你是谁!你也是那个黛屿主派来抓我的吗?求求你放过我吧,呜呜呜,我真的不想死,呜呜呜呜,我阿婆还在等着我回家吃饭呜呜呜……”
见他还是没有动容,玥兮继续道:“你……怎么不抓我?难道哥哥你也是被困在缥缈屿的吗?我劝哥哥快点离开吧,这里真的特别危险,黛屿主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就连我这个小女孩也不放过,要取我内丹……可我不想死,哥哥你帮我逃出去好不好?再不回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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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肯定要担心死我的……呜呜呜呜呜呜。”
这黑影纵身一跃,从树上轻轻落地,走到她面前,背对着玥兮蹲了下来。泠羽淡声道:“上来。”
“……”
玥兮心底震撼。这么容易上当?
在此之前他不是应该先察探一下她的灵体,试探她有没有用易容术或者障眼法等等,怎会就这么轻易相信她?
泠羽见身后迟迟没动,“怎么了?”
玥兮沉默片刻,跳上他的背,“……谢谢哥哥。”
泠羽站了起来,背着她往外边的方向一步一步开始走去。玥兮深知自己又昧着良心做了骗人的勾当,良知已在脑中呐喊不停,不免令她有些心烦意乱。现下四周寂静得很,她率先打破沉默:“哥哥,你为什么会被抓?”
少年道:“我身上有黛屿主想要的东西。”
斩金吗,她自然知道。又问:“那哥哥为什么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问出这个问题实属不太正常,一般人听到他的话都会问“是什么东西”“黛屿主为什么要抢那个东西”云云,而非像她刚才那个奇怪地问法,泠羽听到她这话,果然一下子答不出来了。
然而没等他回话,玥兮就已经敏锐察觉到远处丛林里异样的气息。
有影卫潜伏。
她相信泠羽也感受到了,虽然她有九成的把握他能再从影卫们的手中逃出,但是……
玥兮伸出两指,在他背部某个穴位上,用力地一点。
泠羽突然浑身僵住了。
她立马从他背上跳下,旋身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再绕到泠羽身前,伸手按了他的哑穴。
“……?!”泠羽整个人还维持着背人的姿势,脸上还带着被欺诈后的骇然。
潜伏着的十来个影卫发觉到这边的动静,立马从四面八方涌入,对玥兮颔首恭敬道:“大小姐。”
玥兮看着泠羽,故作威严地吩咐周围一圈的影卫,“把他扣押回地牢。”
“是!”
上来两个影卫一左一右挟持住泠羽的胳膊,拖着他往岛屿中心的方向走去。
泠羽眼底猩红,被拖走前他目光还停留在玥兮身上,藏匿有极其深沉的杀机。
仿佛他只要一脱身,就能猛冲过来当即将她大卸八块。
玥兮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再次充满歉意。
对不住,我本来也不想骗你的,可是……可是谁叫你这么好骗呢?
说实话,在她化身小女孩的某个时刻,玥兮确实动用过和他一起逃出去的心思。可好巧不巧的有影卫埋伏在周围,就算泠羽真的带着她一起成功逃脱,黛夷也会千方百计将他们抓回。
然后她又会因叛逃之罪,挨各种鞭子。玥兮恐惧这一点,当前之计只有老老实实遵从父亲的命令,牺牲他人,她才有可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就是这么的邪恶。
等回到地牢内,黛夷一看见被绑得严严实实且完全丧失行动力的泠羽,破天荒地夸赞了玥兮一句:“做得不错。”
玥兮颔首,神色淡然。
而后又是紧随而至的“啪嗒”声,一把短刃落在脚边,玥兮眉心一跳,就听黛夷充满命令语气的声音传来:“黛窈,去把他的脸给我划毁。”
玥兮抬头,“父亲这是为何?”
她本来以为黛夷把刀子扔来是想让她再对泠羽下剖心挖肝之类的酷刑,却没想到是让他毁容。难道斩金还能藏在他脸里不成?
黛夷破天荒地愿意解释了一次:“你这也看不出来?这小子狡诈阴险得很,倘若他再逃出缥缈屿,我们就很难再抓住他!先把他脸划花,这样他就永远不能示众。届时万一他真的逃出去,我们再把他满脸刀疤的模样昭告天下,抓到此人,赏金一万两!这小子就算示众,人们也能容易认出满脸刀疤的人,泠羽就算为了遮掩自己蒙上面,人们也会对一个蒙面人起疑心!到时候抓到他这个人,岂不更容易些?”
玥兮听后有些恶寒,这父亲真是什么事情都能想得出来,为了斩金,他真当是无所不用其极。
虽然说,容貌不是人最重要的东西,但是、但是泠羽的脸那么好看,她怎么忍心下得去手?就如同忍痛摔碎一件精美的瓷器,即便往后能重新拼接起来,也会有永远抹不去的碎痕。
“犹豫什么?快点做啊!”
黛夷已经开始催促,而玥兮已经暗暗咬牙。
倘若不听父亲命令,就要挨鞭子。这句话驱使玥兮拿起地上的短刀,向泠羽走去。
玥兮已经习惯承受住泠羽向她投来的怨毒憎恨的目光,不管其他,抬手就按住他的脸,一通乱割。
一刀,两刀,三刀……
每一刀她的手都颤抖无比,以至于好几个血痕都是扭曲的。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玥兮看着他满面的疤痕,心里已经在疯狂呐喊。
然而不知是何缘故,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布满细小的黑色点点。
怎么……有点晕……
“黛窈?!”
这是玥兮昏倒之前听到的最后一次声音。
3. 莫名其妙(三)
当她再次醒来时,耳边尽是靖芷的哭声。
玥兮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入目的是她在檀仙寨的睡房。还能勉强看清周围站着的三个人,她的两个朋友,靖芷和纪优,还有她那最最最亲爱的阿婆。
玥兮猛睁开眼,一下子从床榻上蹦起,阿婆见状,登时泣声道:“你终于醒了小囡,你这是要吓死你的老阿婆!”靖芷也惊讶地瞪大了泪眸,“玥兮!”
“……我回来了?”玥兮呆滞了一会儿,木讷四望,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以及熟悉的室内陈设,旋即高兴大叫,伸手就抱住阿婆的脖子,“我终于回来喽!嘶——”
阿婆忙扶着她躺下,“不要乱动啊你,手臂受的伤还没好!”
方才用力过猛,现在刺痛难忍,这感觉好比在一锅沸水里煮泡。玥兮本以为自己将在那缥缈屿困上一辈子,未曾想竟也回来了,虽然身体现在奇痛无比,但她难平激动的心绪,至现在嘴角都挂着笑。
阿婆接过纪优递过来的湿巾,在她脸上擦拭:“小囡受这么重的伤还笑得出来?刚刚说‘我回来了’是什么话,莫不是脑袋糊涂了?”
玥兮那被巨兽划破疤痕的左手臂上下都系满白纱带,一层又一层,还是抵不过汹涌而出鲜血,等火辣痛感稍稍降下后,她才道:“没有的事,我应该是在做梦。对了阿婆,我有个问题。”
“问吧。”
“父亲,呃,出关了吗?”
阿婆道:“没有,一直在闭关,怎么会突然问起他?以前你对你父亲都是只字不提的。”
“没……没什么。”
父亲没出关?那她先前经历的都是什么……虽然现在回想起那些事已有些虚幻,但黛夷的鞭子打在她身上的痛感却有如实质,被迫害人时的惊恐纠结疑惑迷惘,种种心绪都在她“魂魄出窍”后真实体验过,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不过这并非好事,就当这一切都是梦吧。
目光无意间瞥向靖芷,她眼睛红肿红肿,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玥兮不由吓了一跳,“怎么了?”
纪优在一旁解释道:“你昏迷了两天一夜,靖芷一直坐在你旁边,直到你醒来才不哭,她简直比你亲阿婆还要担心你。”
玥兮知道靖芷天生爱哭,安慰她道:“没关系,我没死。”
靖芷破涕为笑,恰在这时,屋外走进一人影。
长须白发,身着素色长褂,淡然出尘,慈蔼亲和的脸上带着担忧,正是沅寨主。
玥兮唤了一声“沅爷爷”,沅寨主一来便问:“玥兮伤势如何?”
沅寨主往日里说话都慢慢的,再浮躁的人听见他的声音也能变得平静,也极易令人亲近,玥兮露出笑意:“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多谢爷爷关怀。”
沅寨主略带歉意道:“此次是老夫的失职,并未知晓在石幽山安全地界,还有赤狼出没。”
玥兮沉思一瞬,问道:“赤狼不是冥界三大冥兽之一吗,怎会在檀仙寨弟子寻石之日出没?”
幼时她在缥缈屿上略浅地了解一些冥界凶兽,据说三大凶兽分为灼龙、赤狼与冥鸢,但至于它们的长相,她并不知晓。
曾记得父亲说过冥兽向来凶狠残暴面目狰狞,但冥兽在一般情况下不会无故出没人界。
就连天国众神都不轻易与之对抗,而她一个人仙却平白无故地被赤狼咬了一口,现在还能活着,简直就是奇迹。
沅寨主道:“如今冥域不太平,凶兽逃出也是在所难免。总之,这几日你先好生调养,不要离开寨子,切莫再出去冒险。”
在一旁的纪优突然问道:“玥兮,为什么赤狼偏偏咬你?”
玥兮沉默,对了……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记得当时寻石之日,寨子内众弟子分成数批结伴而行,她与九人同行,还没探入石幽林深处,就迎面扑来一头凶兽赤狼。怪诞之处在于这头赤狼并未伤及其他人,反而只瞄准玥兮,唯独对她一通胡乱撕咬。
为何单单只有她天降横祸,玥兮并非没有反思过。
若道灵体异常,她心自有数,若道当时身上是否佩戴召邪之物,也绝不可能。就是如此莫名其妙,被撕咬过后,又莫名其妙魂魄出窍,接二连三地发生莫名其妙之事。
“此次寻石出现意外殃及到你,爷爷不会让你白白受祸。玥兮你看,这是什么。”
沅寨主说着,摊开掌心,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显现其上,恍若翡翠,通体荧亮,无光自辉。
此石一出现,玥兮就觉迎面吹来令人浑身舒爽的微风,甚至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也没以前痛了,“这难道就是我们本来要在石幽林里寻找的灵石?”
“对。灵石的特别之处,在于触之者身心放松,食之者灵气大涨,还可消灭疤痕。”
沅寨主递给她,“将它放好,等你把纱布拆了,就用它来消除疤痕。女孩子手臂留疤,多少都会有些介怀。”
玥兮突然感觉自己大赚了一把。
虽然受了重伤,但不费吹飞之力便得到檀仙寨所有弟子人人觊觎的灵石,这突如其来的福气,不说别人是否忍心拒绝,反正她不会拒绝。
玥兮大谢特谢:“如果用了还有剩余,我会还给爷爷。”
沅寨主笑道:“不必,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不必多想。”
其余三个人为让玥兮静心养伤,也都出了睡房。玥兮又躺了半个时辰,越发无聊,叫来了靖芷。
“镜子,陪我跟融仔出去散个步吧。”
融仔是玥兮幼时在缥缈屿认领的一匹小红马,每日她都会骑着它在海面上瞎转悠。十岁时她离开缥缈屿,并未带上小红马。檀仙寨与缥缈屿相隔百里,玥兮去往檀仙寨途中,小红马竟一路跟了过来,直到她抵达目的地时才发现。
那个时候玥兮便明白,小红马离不开她。她身在何处,小红马就在何处。
两人一马正闲逛,途经某处房屋,各自不约而同地都缓缓驻足。从里头传出来的谈话声虽不甚刺耳,却无法让人忽视。
“……可我们本来就很期待这次的寻石,没想到最后灵石送给了她!就因为受了点伤?”
“这是有多矫情啊,受伤不是人之常情吗?”
“沅爷爷本就看重她,缥缈屿屿主之女呗,自然和我们这种在废墟里捡起来的弃子要不一样呢,架子自然大些。”
“别带沅爷爷,要不是爷爷收留我们,我们早就死一百回了。要怪就怪那个黛玥兮,赤狼为何偏偏咬她?如果她不出事,至少也不会那么扫兴。”
“没错,受了点伤,还白得到一块灵石,好处全部都给她占尽,我们却什么都没有,实在是太扫兴了!”
“话虽如此,不过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趁她不注意,把灵石偷过来玩赏一番!如果她找起来,我们再还回去就是了。”
“还回去?你可别太好心,如果昨日受伤的不是她,恐怕不会有谁会有她那么好的待遇。就应该直接凭本事抢过来!”
“可别这样,灵石本来就是沅爷爷要送给她的,况且黛玥兮修为虽低但武功不差,我们未必打得过她,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的好。”
“别这么窝囊,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几日我修练也勤快,万一进步飞快,把她打趴下也不一定呢。”
“……”
靖芷气得眼泪又要流出来,“玥兮他们这么说你,你就不去理论一下?”
玥兮面不改色,牵起缰绳带着小红马原路返回,边走边道:“不必,他们有些话,其实也挺有道理。”
靖芷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哪里有道理了!”
对方静默几息,仰头望了望天边云霞。而后发出一声极浅的轻笑。
“他们刚才说,我修为虽低却武力不差。这话没错,他们确实打不过我。”
靖芷张了张嘴,不由忍俊不禁,良久后才道:“说得对,那你要把灵石藏好,别被那些人偷了。”
玥兮摸了摸腰侧囊袋,“放心好了,既然是送给我的东西,我当然不会拱手让人。”
其实当她听见里面的人聊起她来时,玥兮就没指望过他们会有什么好话。
毕竟他们从小便对她往死里嫉妒。
众所周知,檀仙寨向来与世无争,虽为仙界四仙门之一,但其收留的都是因战乱流落四海八荒的孤童,他们自小在檀仙寨长大,无父母亲友依靠。
相对平静地过了几年,直到一日,寨子里突然新来了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竟然有阿婆。
当玥兮初来檀仙寨,望见寨子里的孩子们蹲在门后,探出一头并用阴冷犀利的目光打量自己时,她便知道,这些人对她的恶意与成见已经牢牢扎根。
除靖芷和纪优,毫不意外的,她就这样被所有人孤立了。
别人没有的,她却有,就是她罪大恶极。
别人有的,她也有,也不免被吹毛求疵。
只有别人有的,她没有,才有可能得一时风平浪静。
从十岁入檀仙寨时玥兮便时常听见不安分的流言传入耳中,但只要不对她做伤天害理之事,她便一律既往不咎。
这次也应该是如此……
“黛玥兮!!!”
酉时过后寨子内所有人都用完了晚膳,玥兮取了几捆存储的上好的良草,正准备去给小红马饲喂,就听怒气冲冲的声音在不远处直冲她而来,玥兮吓了一跳,“怎么了?”
歇斯底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大放厥词要“抢”玥兮灵石并且要把她“打趴下”的那位姑娘,姜疏云。
“你还问我怎么了?!”姜疏云暴跳如雷,咆哮:“你也不看看你的小红马做了什么事!!”
小红马悠哉悠哉吃着玥兮投喂过来的良草,看这样子像是并不把这嚎叫的人当回事。
玥兮疑惑,“它做了什么?”
姜疏云指着她,面色涨红。
半个时辰前,她和几个伙伴们还在谩骂黛玥兮白拿灵石一事,过后便各自回房,用各自的晚膳。姜疏云吃完没过多久,就觉一股异样的味道弥漫到了口鼻中,像是从外边入侵进来的。开门一看,门口前,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块巨大的……马粪。
檀仙寨除某个人之外无人养马,姜疏云第一时间便知这是何人所为。
“为什么非来我门前拉?!你早就看我不顺眼,连你的马也是!!没错,我平日里也确实总是针对你,但你也犯不着干这么恶心的事吧?还在别人刚吃好饭的时候搞这一出!!”
玥兮了然,她也才知道这件事,乍听不免有些惊讶。原来她和靖芷偷听姜疏云他们说她坏话之时,小红马也在旁边听着,它之所以会干那种事,都是为主人“复仇”呢。
玥兮道:“你别生气,我马上就去狠狠教训它。”
说着她便走到小红马旁,伸出手,顺着鬃毛抚摸,动作极其温柔,嗓音也极其温柔:“你这样做是不对的,知道吗?以后要做任何事都必须先跟我说,好不好?不准再擅自干这种事情了,否则罚你多吃一斤良草。”
说罢,微微一笑。
“……黛玥兮!!!”姜疏云都看在眼里,“我看它这么做分明就是你指使的!!”
玥兮满面无辜,“我没有。”
“你就有!”姜疏云忍无可忍,“不然你刚才笑什么?!好歹毒的心,我要报仇!我要打死你!!咿啊啊啊啊啊——”
张牙舞爪地扑来,玥兮撤身闪开,这姜疏云已经气到不能自已,连打架也不分招式,噼里啪啦没打几下就被对方压制住。她趴在地上不能动弹,怒道:“黛玥兮!你放开我!!干出这么腌臜的事,你还有理了?!”
玥兮一边扣住她,一边无奈道:“我都说了我没有,你不相信能有什么办法?”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如果放开她,恐怕不知还要打到多少时候。玥兮能轻松克制住姜疏云,得益于她从小练出这一身武功。
幼时她和母亲一起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母亲走了,她却好了。那一场病就恍若魔咒,她病虽好转,修为却从此停滞不前,无论如何拼命修练也远差同辈一大截。
她曾郁闷问阿婆为什么,阿婆却总拿“只希望你平安快乐”理由搪塞过去。玥兮不服,于是另学旁道,学了一身高强的武功,往日里只要能用拳脚解决的事,便尽量少用法力。
姜疏云持续尖叫,这大嗓门马上引来了沅寨主。他一声“住手”喝出,两个姑娘闻言立即各自主动松开对方,乖乖站直,并颔首做出认错的姿态。
沅寨主看她们这般,叹了口气,了解事情经过后便让二人相互给对方道歉。即便两个姑娘都不肯服软,但沅爷爷作为檀仙寨最具威望和深受弟子爱戴的长辈,她们自然不敢违抗命令,于是恶狠狠地向对方说了声“对不起”。
“沅爷爷,今日这件事,还请您切莫告诉我阿婆。”
闻言,沅寨主抬起手拍了拍玥兮的肩膀,“傻孩子,这句话你从小就一直在说,这种事爷爷何曾告诉过你阿婆。只不过你现在伤没恢复,万万不可再做大动作,安心养伤才是正经事。”
“多谢沅爷爷。”
方才那一场架让玥兮部分伤口崩裂,已经开始作痛,便回房打坐。
她原以为这种闹腾的事就此揭过,一定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一个夜晚。
然后事实告诉她想错了。
入夜,冷月高悬,如钩的月端尖锐非常,恍若轻轻一碰便能把人刺出血。
玥兮还没躺到床榻上,睡房外头传来一阵嘈杂音,像是拖地声,响度虽不大,但她已然无法忽视,“什么声音?”
摩擦声顿了顿,只安静了须臾,而后又开始响起。
“谁在外面?”
没人应她,玥兮又试图唤了一声:“是镜子吗?”
回应她的只有断断续续的拖地摩擦声。
玥兮翻身下榻,开门往屋外走去,“靖芷——”
外头一片昏黑,倘若不提灯,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纪优?是不是你?”
摩擦声仍未止歇,时远时近,一会从左方传来,一会又从右方传来,如鬼魅瞬移,飘忽不定。
……到底谁在恶作剧啊!
若道是姜疏云那厮,她要是想要在玥兮身上用各种伎俩,不出片刻便被识破,不可能会使出现下这般阴间的手段。
玥兮被这杂音折磨得有些心里发毛,可没过片刻,周围又飘来一缕怪异的气息。
什么味道?
血的味道。
瞬觉毛骨悚然,玥兮手脚不自觉僵硬地往屋里走去。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腥味?而且还在深更半夜……
摩擦拖地声在这时戛然而止。
玥兮脚步顿住:“谁?”
阴冷裹挟着腥气的风自身后涌来,她汗毛倒竖,回头一看——
霎时之间,一道极长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两人提灯匆匆赶来,迎面便扑来一阵血腥之气,不由惊得刹住脚步。
更让靖芷和纪优惊吓的不是这怪异的腥味,而是灯笼光晕之下,映出的玥兮那张惊恐万状的惨白的脸。
靖芷也吓得发出尖叫,然还未理清楚发生何事,视线就不经意地移向下方。
玥兮身下,似乎还躺着个人。
此人昏迷不醒,身上血迹斑斑,几乎没有完整的一块皮肤。不是被刮伤烫伤便是被灼伤烧伤,血肉模糊,残破的黑色衣服布料上泥泞与血块结成一片,要多惨便有多惨,残忍得让人见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程度。
再向上看,他的脸已横横竖竖刮满了刀疤,歪歪扭扭,完全被摧残得不成样子,像是有人刻意为之,让他彻底毁了容。
玥兮此刻还坐在这人身上,保持着压制住他的姿势。
僵了片刻,她一个激灵,整个人猛地弹开。
而后唰地往外跑去。
靖芷和纪优也忙跟过去,“玥兮!”
她跑得太快,两个人花尽全力也只能暂时勉强拉近距离,不料玥兮突然刹住脚步,后方二人差点迎面撞上。
玥兮喘了几口气,转身握住靖芷的手:“什么会来?是他不是鬼,这时怎么?哪是这里?怎么为人是这,檀仙寨这里是?”
靖芷:“你、你在说什么?”
纪优:“吓傻了。”
玥兮还处于战栗的状态,目光空洞,这时慌乱地从囊袋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东西,递给纪优,嘴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给他,疗伤。”
纪优并未接过,“你自己伤都没好,就要给别人?”
“给我,留一半。”玥兮生硬的嗓音里多了几分固执,硬是把灵石塞进他手里。
“哎玥兮你到底怎么了?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靖芷还有很多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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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玥兮早已经逃远。
她边跑边思绪翻涌——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肯定没看错!
原来魂魄出窍后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人给她解答!
方才泠羽从她身后突袭,吓得她岔气,幸亏他因重伤而力气不大且她自己也功夫了得,一边惊叫一边把他打趴到地上,才不至于被他趁机暗杀毙命。
泠羽多半是把她认错成了黛窈。
可她是她,黛窈是黛窈,二者之间只是长得相像而已,这误会又该如何解释得清?
但她附身于黛窈时也做过丧尽天良之事,这么一说,她的确并不完全清白。
当下之计,唯有逃避,才能暂且“保命”。
今夜突然发生此等事,玥兮已睡意全无,一闭眼她便仿佛能看见魂魄附体后的一切以及泠羽那张阴郁的脸,只能干睁着眼,才能稍微缓解余悸。
于是到了翌日清晨,靖芷看到她那充满血丝的两眼时,不由吓一大跳:“玥兮,你昨夜没睡觉?”
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睡不着。”
纪优走了过来,“昨天那人已经被我们拖到空房里了。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沅爷爷?”
玥兮不假思索:“不要告诉。”
泠羽那厮现在是缥缈屿的在逃眼中钉,万一有人追杀过来,她可不想因为他给沅寨主添麻烦。
玥兮想了想,问:“你把他弄到了哪间空房?”
纪优指了指:“那间。”
她循着他的手望去。
脸色瞬间煞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哪间?”
“那间。”
玥兮脸白了又红,“为什么要把他放在那间?!”
就和她睡房只隔了一间茅草屋!
如果接下去几日都是这般,无疑是让她陷入群狼环伺的境地!
“这附近只有这里有一间空房。”纪优似乎也有点无奈,“如果要把他腾到别的地方去,动静肯定会很大。”
“……行,”玥兮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那记得把门锁上。”
靖芷不由问道:“所以玥兮你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谁,到底怎么了?”
玥兮道:“……说来话长。”
纪优道:“那就长话短说。”
“我自己都还没完全弄清,怎么说?”玥兮摇摇头,“总之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个人,非常、非常危险。不能让这个人靠近我,否则我会怎么死都不知道。”
靖芷看起来有些害怕,“这么严重?那你为什么还要把灵石借给他疗伤?”
一听此言,玥兮沉默。
给他灵石,是她下意识的举动,无疑是为了弥补一点她对他的愧疚心而已。
毕竟他身上的伤,多数都是她造成的。
但如此并不代表她会像个活菩萨般对他尽心照拂。泠羽此人,从何处来,身份何况,为何而来,目前都未可知,倘若她万一不小心助纣为虐,染上杀身之祸,届时她一切都将追悔莫及。
所以还是谨慎为上。
“没什么,只不过不想见死不救罢了。”
玥兮敷衍完,肚子就开始咕咕叫饿,问二人:“用过早膳了没?”
靖芷摇头,“一起去吧。”
早膳位于膳堂,从这里过去莫约半盏茶功夫。
今早晨有炒面,馒头,香蕉,还有豆浆。每日玥兮都会拿一小盘炒面,今日也不例外。她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炒面旁的一堆香喷喷白鼓鼓的馒头上,想了想,伸手拿了一个。
“你今天怎么会拿馒头?”靖芷看见后不由问道,她记得玥兮对馒头一向没兴趣。
玥兮愣了一下,“我今天突然想吃。”
“……噢。”
而后等她用完早膳,玥兮就拿着馒头往那间空房的方向走去。
空房外头杂草虽被清理干净,但其内却杂乱不堪,茅草凌乱堆作一处。若不是里面还躺着一个伤号,极易教人以为这里是猫犬野狼的窝子。
玥兮没有进去,只是蹑手蹑脚地贴着外壁,透过墙角的一丝裂隙,向内看去。
茅草堆之上,黑衣少年绷紧着身子躺着,两只手极力撑着地面,咬紧后槽牙,似乎想要站起来。
但过了片刻,他又泄了劲般,倒了下去,扬起一阵飞尘。
玥兮了然,难怪昨夜摩擦声这么怪异。
原来是他两条腿都断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竟然暗自松了口气。
此人脸上的疤痕已经完全消失,想必是他昨夜已用灵石为自己疗过了伤。
澄澈的晨光之下,他的脸庞透出重伤后病态的苍白,剑眉低压,其下一双深邃阴冷的眼眸似含着雾气,乍一看倒真令人生出几分他无辜又可怜的错觉。
玥兮心念微动,移开门闩,将门板悄悄打开一条缝。
然后将手里的馒头丢了进去。
馒头飞到地上,骨碌骨碌滚了一段距离,恰好停在他脚边。
玥兮透过缝隙去看他的反应。只见少年瞥了一眼地上那沾满灰的馒头,挑了挑眉,视线慢慢上移。
然后玥兮就猝不及防对上了他那阴鸷冰冷的目光。
吓得她浑身一颤,立马搭起门闩,将门重新锁住。
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前一时还是惨兮兮的模样,后一时就变得如此之沉冷阴戾……不过幸好,他腿断了,暂时还没能耐借机寻仇。
不仅残疾,他还被反锁在屋里,也正是这两点原因,玥兮即便心尚有余悸,但在之后五日里都睡得比先前要踏实得多。
五日期间,每逢早晨中午,玥兮都会取一点清汤寡水,拉开门缝扔到他脚边用作膳食。
突然之间玥兮有种饲养野狼的感觉。
既不能让他轻易死去,又要在他虎视眈眈之下对其投喂。
虽然有点刺激,但玥兮也逐渐适应。
然第六日变故陡生。
午时过后,她给他的中餐里带了一点新鲜的玩意儿。
给他的汤水里加了一块鸡翅。
玥兮步履轻快地走到空房门前,极其自然地移走门闩。
这时,门缝里头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抵住门往里狠狠一拉——
“啊啊啊!”
他竟然能走路了!
吓得她猛地将门关上,然而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卡了一下,发出骨骼轻微的碎裂声响。
在玥兮反应过来之前,门已经重新被她锁上了。
原本端在她手中的吃食也撒落一地,可怜的鸡翅躺在地上,沾满了灰。
泠羽的腿为什么会好得这么快?!
若说是灵石的作用,这也的确无可厚非。
那沉寂了五日的惶惶不安在玥兮心里再次点燃。
这家伙既能走路,说明他迟早能跑出来,她的好日子便也到了头。
要不要趁他还没痊愈,把他的腿打断?这样他就再也没能耐寻仇了……
玥兮被自己心里升起的一股异样的邪念陡然一惊。
她怎么会这么想?!
急忙打消这恐怖的念头,玥兮思忖片刻,最后给这空房加上两道锁。
她今夜也不敢在睡房里待着了。
万一那个家伙半夜里破门而出,说不定又会在她睡梦时下手,不知道又会闹出多大动静……思来想去,玥兮最终决定躺在一个离她睡房百丈开外的空茅房边的草丛堆里。
檀仙寨茅房密布,小路多而繁杂,初来乍到的人若不被指路,十之八九该当迷路。
这草丛堆玥兮并非没睡过,刚来檀仙寨那阵子她就爱睡草堆里,这也导致阿婆好几次找得焦头烂额也找不到她人在何处。
而且这草密而高,正好可以遮住全身,玥兮心道,睡在这里,应该没人会发现她吧……
半夜三更,夜深人静。
从躺下起过了一个时辰,她没睡着。毫不意外地进入了失眠状态。
第二个时辰,没睡着。
第三个时辰,仍然……不,应该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本以为可以马上入梦,却有种异样的感觉让她越来越清醒。
玥兮总觉得有个目光在自己脸上徘徊游移。
甫一睁眼,她就对上了泠羽幽幽的视线。
6. 出逃鬼山
鸽子到手,玥兮很快飞奔进洞中,找到了一个适宜之地,准备集柴生火。手上的鸽子似乎挣扎得更加厉害,若她稍放松它便会逃离她的手掌心。
回忆起昨夜泠羽摆弄鸽子的手技,玥兮操作一番后,火苗扑闪,又觉炽热难耐,弄好鸽子便朝山洞外跑去。
此刻放眼望去,整片山林都笼罩在蒙蒙细雨之中。
听见有人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玥兮回头,只见泠羽手里拿着一堆李子,放在她手中,“先吃点这个填肚子。”
泠羽见她沉默,便问道:“不想吃?”
倒不是不想吃,而是担心……这果子有毒。
泠羽自己先随便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没有任何反应,玥兮才稍稍放下警惕,“算了,给我一个吧。”
肚子咕咕叫不停,她接过一个李子往嘴里塞。
味道竟还不错。
虽吃得有滋有味,但玥兮总觉得隐隐心慌,随口问了泠羽一句:“这个时候你竟能摘到李子?”
她的意思是,风雨这么大,他竟那么快就发现果子,看来泠羽身手不错。
“你倒是点醒了我。”泠羽看着如珠帘般的雨幕。
玥兮疑惑,“什么?”
“我们昨日来的陇曦城,还是五月,按理来说此时应还枝长叶茂才算正常。”泠羽似笑非笑地看着玥兮,手摊向金灿灿的山林景致,“但你看现在这林子却秋意深浓,还能摘到李子。”
“……”玥兮登时感到有些食不下咽。
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危言耸听的话,还不是一般得吓人。
她艰难咽下口中的李子屑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往山洞里走去。
泠羽跟着玥兮来到她烤鸽子的地方,像昨日一样在火堆旁席地而坐。他望向玥兮,见她也缓缓坐了下来并闭目小憩,开口:“你……”
“你别说话。”玥兮打断。
自从她与泠羽独处后,她冒冷汗的次数陡然增加,怕泠羽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就干脆不让他发言。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后,旁边传来一声几不可察的浅笑。
玥兮只觉燥热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玥兮总感觉嗅到一股烤焦的味道,她睁眼,却见半个鸽子都已焦黑。
“鸽子焦了!”玥兮立刻急了起来,转头看泠羽,“你怎么没反应?”
泠羽道:“你让我别说话。”
玥兮知道他会这么说,驳道:“没让你说话,但没制止你行动,不会帮忙扇火转动鸽子?”
泠羽抬眸望她,“讲不讲理?”
“抱歉,从不讲理。”
他这回似乎懒得再斗,“行,这回是我做得不好。”
鸽子焦了,肯定没昨日泠羽烤得好吃。
玥兮匆匆吃了几口,再度闭目养神。
火苗后的石壁如流体般微微滑动,倦意又若潮水般袭来,玥兮重重地打了个哈欠,倒头睡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这个夜晚的。
只觉身体空如躯壳,躯壳内一会儿有熊熊烈火,炽热难耐,一会儿化火为冰,寒冷至极。
被这种冰火两重天般极端感受折磨着,玥兮欲想睁开眼,却又如被捆绑在囚笼一般,笼内烟熏火燎,笼外寒冰十里,拼命挣扎,却被呛得咳嗽不止。
她想施法,却无能为力。
不知在何时,体内瞬间有一股清流流过,如甘甜泉水通往全身各脉,那极端之感也渐渐消失。
玥兮又继续安然地睡了过去。
翌日拂晓,旭日东升,玥兮眼未睁先醒,身体轻飘飘的,好似躺在缥缈屿最梦幻的草丛里,颇为惬意。
她正躺在山洞起伏地形中为数不多的平地上。
泠羽则靠在石壁旁,似乎还未醒来。
玥兮起了身,伸了个懒腰,在瞥眼的一瞬间,看到泠羽面色极不好。
他嘴唇泛白,剑眉紧锁,脸无血色,惨白得可怕。
她下意识地走过去。
“醒了?”泠羽骤然出声,嗓音略带喑哑,眼睛却没睁开。
“废话。”玥兮看向他,此人脸色衬着其黑色衣着,脸显得更苍白,白得如纸一般,她不禁问道:“你不舒服?”
他有气无力道:“是你不舒服。”
玥兮:?
她原地转了一圈,“我现在很舒服。”
……不对。
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玥兮猛地抬起左手。
她左手臂的绷带不见了!不仅如此,连那三道重重的伤痕也彻底消失,手臂完好无暇,仿佛之前被赤狼所伤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玥兮指着自己的手臂,盯着泠羽那苍白的脸问道:“是你做的?”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扶着石壁慢慢起了身。
“你快告诉我,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是不是因为我手臂上的疤痕渡了大量灵力?昨天夜里我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玥兮走到他旁边追问,泠羽边往外走去,边开始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道:“我记得,昨日夜里,你睡觉的时候,浑身发抖。可没过多久,你像是醉酒一样要攻击我,用法力也无法克制。”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而后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向她。
“……”玥兮回视他,也不见他继续说,她便道:“所以?”
“所以只好先钳住你,防止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泠羽活动了一下关节骨,漫不经心道,“花的力气还挺多。”
玥兮咬了咬牙,“这个、灵力以后还你。”
“不必。”泠羽转过身,继续向洞口走去。
没走几步,他脚步突然顿了顿,补充道:“就当是还你上次给我灵石疗伤的人情。”
玥兮望着他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借他灵石那会儿,两人就差不多已经两清了。
现在他又用大量法力为自己疗伤,再往前,他帮她一起逃亡,帮她烤鸽子,杀熊怪,喂果子。
算下来,他为她做过的事还蛮多。
这么看泠羽他……好像应该也不像是坏人。
“一块灵石而已,倒也用不着那么多灵力来兑换。”玥兮在他身后轻声道。
“用得着。”泠羽简简单单地说了三个字。
*
今日还是与往常一样,两人一起探路。
莫约走了一个时辰,日曦爬过梢头,给地上添了一丝暖意,倒也显得一片静谧的林中不那么可怕了。二人正准备坐下歇息片刻,不远处却隐约飘来热闹的欢声笑语声。
玥兮和泠羽对视一眼,准备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了一农庄大门入口处。
“这里竟有农庄?”玥兮略感惊异,“你以前在石幽林看到过农庄吗?”
泠羽淡淡地摇了摇头。
玥兮仿佛闻到了饭菜香味。好香!像是从农庄里飘出来的。她捂了捂小腹,转头对泠羽说:“走,先进去看看。”
这里的农庄倒是清新朴素,不似深山老林般遮天蔽日,在这里环境更显敞亮。农庄里有浓重的烟火气,不亚于凡间陇曦城,也不像个危险之地,玥兮便微微放松了警戒之心。
“婆子,有人来咯!”
“快去迎接客人!”
庄子里有一个自称邱婆的人最先出来,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让人看了也不自觉地想跟她一起笑。
“你们是外来的人吧,找到我们这个庄子可不容易!快跟我进去,你们一定累了,我们正好煮了中饭,吃完了你们也可以进去歇歇,我们这里正好有几间空房!”
邱婆热情似火,这种待客之道,玥兮压根不想拒绝,兴冲冲地跟着她走进了庄子。
庄内莫约住了二十家人,老老少少统共百余人。
农庄中心有一处大堂,那是饭堂,每到中午和晚上,庄中所有人都会齐聚一堂共用膳食,满满当当,格外热闹。
玥兮还未进入饭堂就听见里边传来的一阵阵畅快的嬉笑声。
“婆子,客人带到啦?”
“是嘞,一对俊男靓女,还不给他们安座!”
“好嘞!”
堂内所有人见到玥兮泠羽,都热情地给他们二人让座,所有人都这么热忱洋洒,笑语晏晏。
他们都像是至淳至朴的农民,说话不带拐弯抹角,心直口快,讲家常趣事时,都会引来满室人的哄堂大笑。
玥兮也一边吃着桌上佳肴一边同他们聊天,时常笑得合不拢嘴,因怕嘴里的食物不慎掉出来,她便经常捂嘴而笑,特感快活。
泠羽一直沉默不言,因灵力折损,脸上仍毫无血色,他随便吃了几口菜后,便去了客房先行休息。
饭后,邱婆和其他一些庄人带着玥兮观赏庄中农田。正处播种旺季,高高低低的田地远看翠绿一片,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庄人又带着玥兮去四周逛逛,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这片土地倒是有世外桃源的别致风味。
一边逛时,玥兮和他们一边交谈,甚觉愉快,她时常被逗笑,和庄人们一同聊得酣畅淋漓。
转眼就到了晚上,玥兮在大堂里和庄人们用过晚膳后,邱婆就带玥兮去了空客房。
玥兮亲自和邱婆道了谢,遇见他们,今日她觉得特别高兴。
邱婆走后,玥兮独自回了客房,她一直回味今日在庄内发生的趣事,每想到一点,她都会偷着笑,以至于她进客房时,脸上仍挂着乐呵呵的笑。
奇怪,她今天怎么会这么开心?
开心得乐不思蜀,玥兮几乎连泠羽在哪里也不在意,直接准备睡下。
客房很小,几乎一房只可居一人,但很温馨,茶案小巧,旁边就是睡榻。
经过了一日的翻腾,玥兮很快进入了梦乡。
皎洁月华如白玉盘高隔云端,流萤穿梭似的飞舞在葳蕤草丛中。
外面寂静得落针可闻。
玥兮正睡得香,不知何时空气中飘来怪异的血腥味。
被这味道刺激地不由擤了擤鼻子,不料血腥味越来越重,玥兮一下子睁开眼。
什么情况?
她坐起身,看向门。这间房的门是由几根木头支架和两层素色纱布蒙起而成,所以外面有什么光亮,玥兮都能感知得到。
莫名感觉今晚的月色似乎格外明亮。
她起了身,越往门靠近,越觉得血腥味浓重非常。难道这味道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玥兮下意识想要打开木纱门,于是伸手按住,正要往旁边一拉,门外却突然闪来一个人影,在门口抵住,阻止她开门。
她眉心一跳,看向这人影,白亮的月辉照在他身上,将修长的身形清楚明晰地映在门纱中。
她马上认出了他是谁,“……泠羽?你怎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感觉血腥味又浓烈了些,越发觉得不对劲,难道是泠羽身上的?
泠羽仍是抵着门,“没什么,你别出来。”
玥兮觉得古怪,“外面发生什么了?”
“没有事,你赶紧休息,明天还要赶路。”他说完这句,就放下了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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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片刻后,她就听到了隔壁的关门声。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泠羽原来就住在隔壁。
空气中的血腥味仍经久不散,叫她怎睡得着。
泠羽方才那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玥兮越发想去外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便万分小心地推开木纱门,轻手轻脚地向外头走去。
果然这里还不是血腥味最浓的地方,玥兮越往农庄饭堂的方向走去,那味道就越发刺鼻,她甚至感觉到不仅只有腥气,还有不明腐臭味道。
微风拂过。玥兮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怎么这么冷?
更怪诞的是,这农庄分明白天热闹得沸腾,夜里家家户户都黑灯瞎火,不闻一点声音,阒无一人,像是集体消失了一般。
紧接着耳边飘过一阵怪异的哀嚎声。
她渐觉悚然,这声音好像是从饭堂里发出来的。
玥兮匆匆赶过去,饭堂里迎面滚来一阵热浪,混杂血腥与腐臭,下一刻她便看到了庄中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匍匐地面、重伤不起的场面。
她吓得急捂住嘴,突然离她最近的一个庄人猛地死死抓住她的脚腕,口中垂涎血,像是挤破嗓子发出来的声音:“姑娘……救我!!”
抓着她脚腕的那只手白得瘆人,那指甲突然变得一片漆黑,长出野兽般的尖趾。
眼前这个庄人胸口处有一道重重的疤痕,像是剑伤,玥兮再环顾四周,几乎所有遍地哀嚎的庄人身上都有这个伤痕。
蓦地,不远处有个庄人发出长长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身体变得扭曲,在地上形态怪异地快速蠕动,而后“砰”一声巨响,那庄人身体直接爆破,炸开大团浓浓灰烟,发出尖锐撕拉声,还伴有诡谲嗥鸣的余音。
玥兮听后一阵恶寒,急忙捂住耳朵,这声音实在太过瘆人,都让人会不由自主地磨牙。
紧接着,又是“砰”声,另外一个庄人也爆体,声音更加尖锐。再片刻后,饭堂内连续发出极响的“砰”“砰”“砰”。
浓烟更是蔓延,挡住了视线,玥兮根本无法找到饭堂出口的位置。
爆破声仍在持续,恶臭冲天,玥兮只能捂着耳朵,蹲下身来,只求这爆声能快速消停。
可农庄人这么多,这一声声爆炸像是无休止一般,尽管玥兮死死塞住耳朵,也觉得濒临崩溃。
不知何时,有两只手掌从她身后伸过来,覆在她的两侧耳朵上,玥兮忽略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睁开眼,爆炸还在持续,她却已听不见那些恶心尖锐的鸣响。
覆在玥兮耳边的那两只手像是施了法力,让她完全隔绝了噪音,心中的那股怵意也随之逐渐消减下来。
又好像过了很久,饭堂终于不再有爆炸,那两只盖在玥兮耳朵的手掌也随之慢慢松开。
玥兮急忙回头,却见泠羽不知何时已换上了新衣,他身上已无血腥味,可他脸色却不好,像染了一层愠怒。
泠羽开口:“我不是让你别出来?”
玥兮哑然,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什么。
见她半天没一点反应,泠羽沉默半晌,起了身,往堂外走去,“回屋。”
玥兮跟上去,“你刚才听到那种声音……没事吧。”
“嗯。”
“刚刚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难道都是被你所杀?”
泠羽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玥兮一眼,道:“倘若我不杀他们,我们两个都别想活过今晚。”
见玥兮脸上仍堆满疑惑和错愕,泠羽续道:“这些庄人都是深山野兽的幻身,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农庄。白日里你被他们骗得团团转,等你睡下后,他们集中于饭堂讨论如何吃了我们。我们误入了野兽地盘,我之前有这个能力杀它们,只是因为它们还只是人身,一旦晚来,它们化身原型,我们两人都会应对不过来。”
玥兮整个人完全怔住,她想起白天和庄人们一起嬉笑一起谈天,她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现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现下想想,如今能保住小命已经很不错了。
心里一时百味陈杂,玥兮不知该说什么。
泠羽侧头瞥了她一眼,“今日之事算是给你我二人一个警告,在石幽山深林这种地方,眼见并非为实,防备心不可无,懂?”
玥兮点头。
他们回到了空客房。夜深人静,庄上虽已无兽迹,但还会予人一种阴恻恻之感。
泠羽道:“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困死了。”
经历这一番事,玥兮才不能马上睡着,不知道等会这里又会不会突然入侵野兽妖怪什么的。她突然一把抓住了泠羽的手臂。
泠羽偏过头,“干什么?”
玥兮微微皱起眉头,她看上去有些迟疑,“那个,我有点……有点……”
怕…这个字像是堵在她喉咙里般,始终说不出来。
泠羽低头看着她,“你有点什么?”
玥兮嘴巴一直在动,却什么也没说,最后,她像是泄了气一般,松开泠羽手臂,黑着脸道:“没什么!”
泠羽又盯了她半晌,收回视线,脸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他抽出斩金,剑直直悬立在半空中,剑身微微颤动,发出细微嗡鸣。
下一刻,金色如水波从斩金周身荡开,包围了他们两间客房。
泠羽收回斩金,“设了结界,今夜暂时安全,你不用怕。”
玥兮眉心微微一跳,抬头望向泠羽。
他的视线仅在她脸上停留一瞬,而后往客房走去,边走边说:“走了,赶紧睡觉。”
“……嗯。”
7. 鹭云洲心
玥兮醒来之时天已大亮。
昨晚睡得并不好。她腾地坐起来,拉开门,往客房外走去。
伸了一个懒腰,余光瞥见隔壁那房门仍然紧闭。
她走过去叩了叩门,“喂?”
没有回应,玥兮直接推门而入,只发现空无一人。
人难道走了?
可这结界并没有破。
玥兮又长唤几声,无人答应,唯一回应她的就是秋蝉,它们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在树上肆无忌惮地长鸣。
她往外跑,很快就出了这片小农庄。先前那热热闹闹的农庄,一夜间变为荒凉而寸草不生之地。
玥兮又跑进了无尽的山林之中,跑累了便大口大口喘气。
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猛然传来,有人高呼了一声她的名字。
是纪优和靖芷。
二人脚步后有曲长的荧光线路,想必是为了防止迷路而布下的。
玥兮正要迎上去,却马上刹住了脚步。
此地为石幽山深处,怎无故会有他们二人?且不说他们不会来这石幽山林深处冒险,上次陇曦城意外之后就与他们断了音信,靖芷和纪优又怎知她在石幽林?
之前她不小心中幻术,想着这次绝对不能被骗,转而连连后退,警戒地朝他们道:“你们别过来!”
纪优有些无奈:“怎么了你,我们奉沅爷爷之命来这里带你出去,快跟我们走。”
靖芷走过来,突然抓起她的左手臂,惊道:“玥兮,你这里的伤什么时候好的?”
若是幻影,定不会知道这伤实为冥兽赤狼所伤,看她这样想必是靖芷无疑,玥兮便放松警惕,“是那个泠羽帮我疗的伤,他现在人不见了你们有看见过他在哪里吗?”
“你原来和他在一块?”
二人面面相觑,靖芷道:“没有看见,要不这样,我先接你出去,到时候再前来寻他,沅爷爷布下法阵为我们引路,他年迈仙力有限,我们先走再说!”
不等玥兮反应她就拉着她顺着荧光线路跑去。
有荧光线路的指引,在一片丛林穿梭快走可谓是极其舒爽的体验。玥兮肚子又开始咕咕叫饿,问二人:“有带吃的吗?”
靖芷摇头,不禁问道:“这几天你都是怎么过下来的?”
玥兮如实回答:“吃果子,抓鸽子,昨日还在刚才的农庄里饱餐一顿。”
纪优瞠目:“什么?!”
玥兮很奇怪:“怎么了吗?”
靖芷也明显不镇定了,“你糊涂啊,那是石幽山深处,不会无故出现人,更遑论那什么农庄。你昨日里吃下去的,真不知是什么东西……”
玥兮脸色逐渐发白。
她知道那农庄里的都不是人,但是?怎么连食物也是假的?
腹部袭来一阵痉挛的疼,玥兮捂住小腹,缓缓蹲下,“那、那我为什么现在才痛?”
二人忙不迭扶住她,纪优在一旁解释:“这本就是后知后觉,石幽山地势险峻又幻影重重,指不定我们现在是在幻境里……”
一语成谶!
下方地面忽地传来隆隆闷声,微微震颤,在一瞬间崩裂,形成一巨大窟窿口子,三人突然失重,齐齐掉了下去!
“啊啊啊——”
玥兮一面坠落,一面惊恐地看着裂开口子的天光离自己越来越远。
怪诞的是,那裂口恍若有生命般,当即自动缝合,四周片刻后就黑得不见天日。
寒风凛冽,侵肌裂骨,腹中剧痛如百爪挠身,她猛吸一口气,大口冰冷的水灌入喉头,玥兮一阵胆寒,她竟片刻都未曾察觉自己已经落入了水中。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支撑,她这是……要溺水了?
玥兮再一次感到不久后又会像当时被赤狼所伤那般丧命于此。
想到这里她一阵绝望,最近是遭到了什么水逆,动不动就误入鬼门关散步?
周围一片黑暗,不见光明,也不知自己此时在湖底与否,她只能边花尽数力气蹬脚,边默默祈祷,愿自己能早些脱离这鬼地方。
拼了命般蹬腿,忽觉脚下有块东西,仿佛助她一臂之力,玥兮踢了一脚,再踢一脚,身体渐渐上去。
她又连续踢了好几脚,终于浮出水面了!
头一出露水面玥兮便把水都咳了出来,边猛吸空气,边抬手施法,掌中现出一点星微的光辉,向四周晃了晃,往最近的岸处游。
上了岸,她往石壁上靠去,身体蜷缩一块。浑身已然湿透,背上还流淌着头发流下来的水,冷得刺骨。
“镜子?纪优?”
无人回应。
湖水面散发丝丝冷气,黑黢黢的给人蒙上窒息的阴影。
玥兮便抬手点火取暖,正要准备施法,一只苍白如纸又潮湿冰冷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啊啊啊!”她猛地踹了那人一脚。
隐隐闷哼声从黑暗中传来。
玥兮急忙施火,还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就有一道幽冷的嗓音在静谧中乍响。
“脚劲不错,刚才你足足踢我了十六脚。”
“……”
听到泠羽的声音时,玥兮彻底怔住。
与此同时,他的面容也在火光后方呈现。
他像是怒极反笑,脸上虽挂着笑意,语气却发狠。浑身上下也湿成一片,脸色不是很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
玥兮忙道:“对对对……不起!”
见他仍一脸阴郁,她不说自责是假的,便咬牙,闭上眼,张开双臂道:“如果你实在气不过,踢回来好了。我不会躲。”
她说完这句话,对方就慢慢地站起了身。
玥兮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却见泠羽阴沉沉地站在面前,开始缓慢地抬起他的右腿。
哎不是——
他他他该不会真的要踢她吧??!
下一刻,他那条腿就已经猛飞了过来。
凉风袭面,痛感迟迟未来,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尖悚的呼声,玥兮还来不及看发生了什么,手就突然被泠羽攥起,他道:“走!”
玥兮边被他拉着奔跑,边向后看,却见方才她所在的地上有一只小水妖,被踹得开膛破肚。
她在一瞬间了然,原来泠羽不是真的要踢她,而是踢她身后那一只要突袭她的小水妖。
两人在昏暗中飞速奔跑,玥兮腹中疼痛愈发强烈,随时可能炸裂。
“慢、一点……”她冷汗涔涔,直接闷声不响地蹲在地上,晕倒过去。
…
不知隔时多久,身上剧痛之感渐渐消退,玥兮也马上醒来了。
她第一眼便看到的是对面向自己施灵力的泠羽,他盘腿而坐,掌心柔和的白光微微沁入自身。
他额头少许冒汗,脸色泛白,但不至于苍白。施完法力后,泠羽双掌缓缓落下,闭目调息一瞬,而后睁眼。
又给自己渡灵力,玥兮怎么说也有点难为情,“你自己腹中难道就不痛?”
“我已经为自己疗过伤。”泠羽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目光转向玥兮身后,说道:“既然好了,那就赶紧上路吧。”
玥兮也侧过身,才发觉她身后还站着一不动声色的人。
她站了起来,“纪优,怎么你一个人,靖芷在哪里?”
纪优嘴唇翕动,而后又看向别处,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玥兮顿感不妙:“怎么不说话?”
纪优道:“你放心,我方才见到她了,但是四周太黑,我们又走散了。”
玥兮沉默地盯了他良久,而后转过身,“那我们边走边找吧。”
后面他们都不言不语,只有溶洞滴水之声。
这一路寂静,浑然无靖芷的踪迹。虽是在地底下,不见天日,但随着行走距离拉长,周围也慢慢亮堂起来,个个大大小小的钟乳石闪着五色交辉的光,画面梦幻至极。
不知是不是她多虑了,总感觉纪优有什么事瞒着她。不过先前有许多困惑已如泰山压顶,她不能再这么疑三惑四了。
从她醒来到方才一路平稳,直到现在,不远处出现两名身着盔甲的镇守人。
那两人许是发现了三人的身影,立马朝这边危声喝道:“何人在此!”
这便是鹭云洲派来在这溶洞镇守的人,他们身上都有“鹭”字标。
鹭云洲乃是与缥缈屿实力相当的凡仙界大陆,其洲主与黛夷乃旧相识。
除缥缈屿及其鹭云洲外,还有一方大陆,即调阙间,据说其调阙间间主已垂垂暮老,余生之年决定逍遥四海,玩得乐不思蜀,他便将凡仙界部分事务交给其长子处理。
而此时境况却不容乐观,其中一个溶洞镇守人再次大喝:“到底是谁,赶紧出来——”
玥兮望向地面,随便捡起几块碎石,举起便是一弹,恰中远处的钟乳石,发出清脆声响。
“那边有声音,去那边看看!”两个镇守人便朝反方向跑去。
“快走快走。”玥兮压低了声音,蹑步朝前方走去,后二人也步步紧跟。
不料这时正好撞见原路折回的二个镇守人。
玥兮浑身血液沸腾,停留之际,那俩镇守人突然拔剑出鞘,朝玥兮冲来:“大胆刺客,竟敢妄自闯入奇灵溶洞!”
其剑还直直地向她刺来,在剑端离她鼻尖仅咫尺之遥的刹那,玥兮旋身错开,一掌击中那人后背,威势不小,那人踉跄了下,她趁机一腿将其压制,手捏住那人腕骨,狠狠向后猛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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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登时发出细碎的骨骼断裂声响,镇守人面露惨相,“啊啊……疼疼疼疼疼!”
另一镇守人看自己同伴被欺负,大吼一声:“我来救你!”
而后提刀猛向玥兮冲去。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泠羽和纪优见状,电光石火般闪身过来,二话不说便拔剑与那人开打。
噼里啪啦几下,最终两个镇守人在地上翻滚,嗷嗷叫痛。
玥兮不声不响地撤回了手,泠羽步步向他们逼近,那二人便愈加惊慌。
他随手拎起一个镇守人,将斩金横在他脖颈上,不冷不热道:“引路,带我们去鹭云洲。”
镇守人吓得屁滚尿流:“是……是是是!”
跟随一路,玥兮又想到靖芷莫名消失之事,便朝那二名镇守人道:“敢问二位,在镇守时可有看到一位个头与我一样高,身着素衣的姑娘?”
问得挺有礼貌,他们谁也想不到她会是方才那个出手彪悍的姑娘。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回头,拱手道:“回姑娘,在下镇守时只见有冥域之人出没,并未发现女子身影。”
玥兮的心又被提了起来,追问道:“那你们有没有看见冥域人是否抓走了一个人?”
纪优说道:“你别急,这奇灵溶洞毕竟是鹭云洲的地盘,冥域人不会轻举妄动。”
玥兮慢慢点了点头,但脑海里立马冒出了另外一个可能性,“可冥域人本来就残忍嗜血,况且冥域已近十余年无君主,其下要是有冥使或冥兽毫无限制地胡作非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她顿了顿,“就比如,我手臂被赤狼伤过。”
纪优沉默片刻,“那你就别认为靖芷是被冥域人抓走的,可能就在这个洞里,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泠羽终于低声开口:“在为你疗伤前我探寻了湖一番,没有任何人踪迹。”
玥兮稍稍放下了心,便不再刨根问底,免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过了半个时辰,他们便抵达了鹭云洲边围。
那二个镇守人前往洲心传信,在此他们便随便找一处适宜之地坐了下来。
这里的天空剔透如琥珀,白云也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即可触。这是玥兮第一次来鹭云洲,对此环境印象颇深。
一柱香过后,鹭云洲结界已开,一空灵女声响从天而降:“何人擅闯鹭云洲,看本姑娘不打断你们的腿!”
一黄衣女子闪现眼前,直直击玥兮一掌,玥兮反手相抵,瞬间扬尘四起。
二人有点僵持不下,立马又有无形的力量将她们分开,各自连连后退,迎面走来一清丽舒雅的白衣女子,对黄衣女子说道:“盈霜,不得无礼。”
黄衣女子愤愤道:“阿姐,明明是他们要擅闯鹭云洲在先,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
白衣女子不理会她,转而向玥兮三人恭敬道:“在下鹭绛烟,小妹鹭盈霜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三位莫要见怪。只是不知三位前来鹭云洲有何要事?”
玥兮颔首抿了抿唇,而后抬头露出爽朗笑容:“绛烟姐不记得我了吗?幼时你和盈霜来缥缈屿坐客,我们三人还一起玩过躲猫猫。”
眼前女子先是怔神,而后一展欢颜:“你是玥兮?”
盈霜突然跳出来,插到玥兮和绛烟中间,兴高采烈道:“你竟是玥兮?刚刚我都没认出来,冒犯到你了,多有得罪!”
绛烟在一旁笑说:“玥兮十余年变化太大,生得如此标致,我方才见着也认不得了。”
玥兮摇摇头:“我们十多年未见,认不出我很正常,况且我们对镇守人造成伤害破了鹭云洲规矩,你们不要怪罪我才对。”
盈霜道:“那是当然!来来来来来来,我和姐姐带你进洲心,去见我爹爹。”
看着眼前笑得如此灿烂的女孩,玥兮思忖着,盈霜生得美若芍药,相比于绛烟的清丽淑雅,活泼开朗更衬盈霜。
步行半刻钟便到了洲心大堂。还没走近大门玥兮就听见里边传来长者憨厚的笑声。
她放眼看去,中间那身着锦袍、气质斐然出众之人应该便是鹭云洲洲主。
盈霜率先上去,“爹爹,看我把谁带过来了。”
玥兮赶紧迎上前作揖:“见过鹭伯伯。”
“是玥兮?”洲主起身,走到她面前,他脸上挂满了笑容,伸出手如蜻蜓点水般摸了摸玥兮脑袋,“果然是黛兄之女,生得如此水灵。”
见鹭洲主和蔼,玥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向他介绍:“这位纪优,泠羽,我檀仙寨结识的朋友。”
二人相继给洲主问了个好,洲主笑着点头,拈着胡子道:“盈霜,好好招待他们,不可怠慢。”
盈霜笑眯眯拉起玥兮的手,“带上你的朋友跟我一起来吧。”
8. 双双换体
一路上都是两个姑娘聊天聊地,纪优和泠羽那两人早就已经跟丢,不知道走哪里去了。
绛烟帮鹭洲主处理完一些鹭云洲事务后,准备去厢房找盈霜。
回厢房半路途中,忽听见不远处打斗声传来。
绛烟急急跑过去一看,却见盈霜和玥兮正打得不可开交。
“盈霜!玥兮!你们怎么了!”
盈霜一边抵御着玥兮的袭击,一边朝绛烟大喊:“姐!快来阻止她!”
绛烟挥手便是向玥兮攻去,后者一时间承受不住强大灵流,踉踉跄跄地倒退。
另外两人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泠羽和纪优疾步赶来,只见一边是受了伤的玥兮,一边是累得汗流满面的盈霜。
绛烟去扶盈霜:“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盈霜捂着胸口摇摇头,喘着气道:“原本我们还聊得正欢,玥兮却突然动手,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有阴阳两重魂?”
纪优正要过去扶玥兮,在碰到她手臂的一瞬间,玥兮突然面露凶相,猛击纪优一掌:“滚!”
他倒退一步,似是不可思议般睁大眼,正在此时,后方窜出一道黑影,裹挟着冷风向她袭来。
在他们反应过来时,泠羽已经死扣住了玥兮的脖子。
另外三人倒抽一口凉气,只见泠羽边压制住她,边冷声问:“你是谁?”
“玥兮”四肢并用地挣扎,看清泠羽的容貌时,她愣了下,旋即恶狠狠地道:“你姑奶奶!”
话落,她一掌击出,泠羽反手相抵,几个来回后,她明显招架不住,泠羽再度将她钳住。
黛窈主练修为,武功欠缺,所以在用玥兮的身体打架时,她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
*
玥兮睁开眼时就感到一阵绝望。
此刻她正坐落马背,周围又是乌泱泱一大群黑影卫。
不用想都知道她又魂魄出窍了。
前方带领影卫为首的是黛夷,他们向前方骑行,不知又要去往何处。
玥兮一看见他,心里又闷又气,之前她第一次魂魄出窍,黛夷威逼她的事,她都还没开始算账!
玥兮差点抑制不住冲动当场报仇,但周围拥着大群黑影卫,后果可能难以自保,她便镇了镇怒气,稳住了心神。
数百马蹄踏落于地,淹没了风声,此时无一人说话。
此处环境极其恶劣,看不清前方路的方向,黑雾蒙蒙,但这仿佛并不影响黛夷引路行进。
前方马逐渐停止,黛夷首先下了马,而后两侧直至后方众影卫皆止步下马。
玥兮粗略望了望此刻他们所站立的地方,虽灰雾氤氲,但看几处建筑外形轮廓,也能认得出这里是鹭云洲。
黛夷转身面向泱泱影卫:“今日来此,众人务必搜出天罡锤,搜到者必有重赏!”
“遵令!”
天罡锤是天国神器之一,级别如同斩金,天灾之时天国交与鹭云洲保护。
黛玥兮听黛夷这话就暗嗤,斩金得不到手就盗取他人宝物,实乃奸佞之人所为。
玥兮一路跟着黛夷行动。
这鹭云洲也如先前她所到的缥缈屿一般,氛围暗沉,枯枝落叶满地。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里荒无人烟,肃杀冷寂,倒是如断井残垣般。
他们很快就抵达一处地牢。
还只是在地牢入口处,玥兮就听见里面飘荡出来的凄叫声。
玥兮跟着黛夷深入地牢,一些被锁在牢里的人身着鹭云洲弟子服,他们都是鹭云洲的弟子,却个个像是癫疯了般,弄得此处更像是炼魂地狱。
一路绕来绕去,黛夷在一处偌大的牢房前突然驻足。
看到眼前空旷的牢房,黛夷的肩膀微微发抖,他倏地质问对面牢房的人:“那鹭老头子在哪?!”
牢狱中的人本就心智紊乱,他们一被黛夷问话就吓得蹲落在地,抱头痛呼:“我,我不知道!别别别别别杀我……”
冷不防身后玥兮突然发话:“鹭洲主岂是旁人能随便控制得了的?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黛夷闻言,嘴角似抽搐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盯着玥兮半晌,道:“你再说一遍?”
一旁关在牢笼的人失心发疯地“哈哈哈哈”大笑数声,“吵啊,吵得好,吵得妙,吵得呱呱叫!”
黛夷扬掌一挥就把那吵闹的人打得原地起飞,那人直直撞到天花板,又摔到地上,口中溢血后直接气绝。
“我做什么事,你还配评价我?”黛夷手中现出长鞭,一步步上前逼近玥兮,“难不成,这鹭老头子,是你放出去的?”
玥兮顿感这个黛窈也是个冤种,什么莫名其妙的罪名都要被加到头上。看样子黛夷是气得不轻了,玥兮想着继续火上浇油,借此机会气死他。
于是她一边后退,一边道:“对,鹭洲主就是我放出去的。父亲,您这辈子都别想如愿,这辈子都别想。”
她笑了笑,补充一句:“您倒是来打死我啊。”
黛夷额头青筋爆起,扬鞭朝玥兮挥去:“竖子!”
玥兮急急避开,黛夷的动作也极为迅猛,眼见下一鞭又要落在自己身上,她转身就跑。
“站住!!”
后方传来黛夷暴怒的声音,玥兮只一味向前逃,很快就出了这片牢狱。
然而在逃出来的瞬间,望见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时,玥兮的脚就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
远处一颗高大的枯树上,坐着一个人影。天色较暗,只能勉强看清他身形轮廓,但玥兮已经认出,这个人是谁了。
黛夷的怒喝声自身后传来,鞭影倏忽而落,玥兮一惊,闪身避开。
黛夷实在被气得不轻,当即又给她来了好几鞭,玥兮总能以毫厘之差避过鞭风,像个打不死的小强。
父女两人一个追打一个逃跑,看到这幕的人已经浅笑出了声。
传来的这一笑声激得黛夷脑袋嗡地一响,他突然止住了手,“谁在笑?谁在那边!!”
他朝声源方向望去。登时目眦欲裂,“泠羽?!”
枯树上方的那个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树枝,“何事。”
听到这个声音,黛夷更加确信这是泠羽了,原本狰狞的脸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果然是你——”
他本来还愁怎么抓到这人,没想到他自己竟送上门来了!
“黛窈!”黛夷转头面向玥兮,指着树上的那个人,命令道:“你现在就去给我抓他,如果能抢回斩金,今日你对我大不敬的的事我便一律既往不咎。听懂否!”
“……”玥兮望向那个枯树上的身影。
泠羽也恰好在看这边,两人视线交织的一刹那,玥兮忽感心虚,匆忙别过视线。
“黛窈!”父亲怒斥,“我在跟你说话!”
玥兮思忖良久,咬紧后槽牙,朝那颗枯树飞奔过去。
泠羽静静地靠在树上,默不作声地望着前方那红衣少女朝自己冲来。
玥兮脚蹬地,一跃上树,就看到泠羽毫无防备般,姿态松散地坐着。
她从袖中抽出短刀,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黛夷催促的声音自底下传来:“动作快点!”
玥兮瞥了一眼父亲,视线落回泠羽身上,攥着短刃的手微微发抖。
泠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张开双臂:“怎么不动手?”
玥兮:……?
这是死到临头的人该有的正常反应吗?
“黛窈!你在干什么?!”黛夷已经挥出了长鞭,“不想被打得难看就赶紧动手!!”
……她真是受够了!
最终那把短刀没有落下去,玥兮猛飞出一脚,把泠羽踹下树:“赶紧滚!”
继而转身,将短刀对准树下的黛夷,她大喝:“别过来!”
黛夷脸色青一瞬白一瞬,五颜六色在他脸上炸开了花,半天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人竟会做出这种举动:“你都干了什么?!”
玥兮扬声道:“父亲!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废物!”
黛夷:“你说什么?”
“我说——”
玥兮深吸一口气,“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做牛做马了!!”
话毕,她就猛地将手中短刃挥了出去,“呲”一声砸入地面,恰好插在黛夷脚边的位置。
黛夷吓得不住向后踉跄一步,片刻的错愕之后,立马恼羞成怒,“孽障……孽障……”
他一边扶着腰,一边抬起手指着树上的玥兮和树下正在窃笑的泠羽:“好你们两个孽障!果然私底下沆瀣一气……来人!来人啊!!”
影卫们闻声赶来,不出片刻就将枯树团团围住,周围灌满了一大群黑衣影卫。
黛夷即刻发施号令:“杀死泠羽,扣押黛窈!”
众影卫挥着钩戟奔来,有的开始爬树,爬到玥兮脚边,无可奈何地说道:“大小姐,主上的命令,小的不敢不从……”
说着就要去抓她的脚腕,玥兮一脚踢飞那个影卫,说道:“死一边去。”
树下的泠羽手中闪现斩金,剑气奔腾,汹涌荡开,周围一圈的影卫被那剑气打得向后摔去,根本无法近身。
玥兮忽觉脚腕一紧,偏头一看,竟是被某个小影卫抓住了,力气出奇得大,她竟然有些招架不住,不慎从树上落了下来。
泠羽见状,当即打晕一个影卫,再把他整个人甩到树下某一处,玥兮即将摔到地面时,这个影卫正好当了她的肉垫。
玥兮赶忙起了身,狐疑地望了泠羽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在此间隙,另一大堆影卫也追了过来。
影卫们又朝泠羽攻来,黛夷也没有坐视旁观,挥舞起鞭子向他们奔去。
这黛窈体内灵气较为丰沛,玥兮略施小计也能将旁边几个影卫堪堪打下。
黛夷离她和泠羽越来越近,蓦地他扬起手鞭,即将挥下。
玥兮看那鞭子朝向,才恍然发现,黛夷是准备要鞭打泠羽。
那鞭子将落在泠羽身上,而后者却不自知。
玥兮想了想,跨到泠羽身旁,顷刻间,凶戾的光影闪过,那长鞭狠狠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为他挡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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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可以和泠羽人情两清,二来,她若是被打晕,说不定就可以回到自己身上,一举两得哈哈哈哈哈……
“噗。”她笑着喷出一口血,没想到黛夷竟打得这么重,和她以前被赤狼咬伤的程度毫不逊色。
挨了这一鞭,就连黛窈的身体也力气尽失,玥兮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向地栽去。
*
玥兮醒来时,离晕倒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她正躺在鹭云洲心的一间厢房里。
外周亮堂堂,看来被她赌对了,她回来了。
玥兮躺了一会儿,感到口干舌燥,起身走到小茶几旁,茶壶里都空了。
“水呢?”
她正嘀咕着,前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上面还拿着有茶水的杯盏。
玥兮抬头,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泠羽手举着小茶杯,他身上还有方才在另外一个仙界里打杀时所溅的血,将杯子递到她面前,淡淡道:“请喝。”
玥兮怔了半晌,她还想问泠羽方才是怎么跨越两个仙界的,但马上把话咽了回去,接过茶盏,“……多谢。”
一饮而尽,她看了看他:“你身上怎么了?”
“没怎么。”
泠羽说完就打开厢房门,往外走去。
没过多久,又有几个脚步声渐行渐近,盈霜率先冲了进来:“你没事吧!”
玥兮回之以笑:“没事……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事?”
盈霜迟疑,“你晕倒了。”
玥兮沉默,对,她魂魄出窍,自然是该晕死过去的,不然她也不会一醒来就在榻上躺着。
纪优这时走了进来,见到玥兮便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
玥兮道:“什么事?”
“为什么你半个时辰前像换了个人,突然变脸,袭击鹭二小姐?”
“……”玥兮脸色突变煞白。
半个时辰前……正好是她魂魄出窍之时,纪优说的“换了个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附在黛窈身上,黛窈也附在了她的身上?!
她瞠目看向纪优,“你是说,我伤了盈霜?”
见他点头,玥兮赶忙向盈霜颔首:“对不起——”
盈霜扶起她,“道什么歉,我又没有受伤,根本不碍事。”
玥兮仍然满面愧疚,“抱歉,我只能说,袭击你的那个人不是我,这个说来话长……”
“没关系,我知道那个人肯定不是你。我也没受伤,你不要自责啦。”
玥兮道:“那半个时辰前还发生了什么事?我、伤了你然后呢?”
纪优道:“……然后你就被泠羽给弄晕过去了。”
“……”
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玥兮道:“我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你很奇怪。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玥兮抓耳挠腮:“说来话长……”
纪优道:“那就长话短说。”
外头响起绛烟的清凌的声音:“好了,先让玥兮休息一下吧。突然发生这种事,她肯定也累了。”
盈霜走过去,“姐。”
绛烟道:“这事的背后成因恐怕不简单,玥兮,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们。对了,还有你善从师姐来了。”
玥兮本来还处在困顿中,一听这话突然精神振奋:“善从师姐怎么会来?”
父亲闭关后,缥缈屿所有事务交予他最得意门生善从管理,将屿主之位传给了善从。
半日倏忽而过,善从师姐到达鹭云洲已至酉时,此时暮色已驱逐白昼,天边云霞缤纷多彩,五光十色,鳞次栉比。
玥兮在外候着,但见一绰约身影从远处而来,正是十年不见的善从师姐。
玥兮见到她,一路奔过去给师姐来了个大拥抱。
鹭洲主也上来热情地接待善从,一阵嘘寒问暖过后再入洲心。
为接待宾客,鹭洲主特地为他们开了个晚宴,在大堂举行。
戌时过后,鹭云洲上下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大堂,这里灯火明晃晃,几个宾客与小仙官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与外边的昏黑与寂静简直是是大相径庭。
除一些仙侍站在后方侍候,所有人皆已入座。
趁洲主还没发言,玥兮便立马凑到善从师姐身旁,问道:“师姐,缥缈屿这几年都怎么样?”
善从笑道:“师妹放心,缥缈屿由师父打下根基,一直很好。玥兮若是想念家乡,师姐此番前来可以直接把你接回缥缈屿。”
玥兮眼前一亮,“真的?”
善从抿了一口茶,“没错,你想玩几天,就玩几天。”
玥兮心中雀跃,但还是按耐住了。
随后,善从师姐与鹭洲主开始谈上了仙界三大陆事务等等,玥兮已意兴阑珊,便开始用桌面的膳。
蒜与醲酝混合的味道刺鼻且微腥,又一阵醇香清爽的酒香味扑鼻而来,玥兮定睛一看,原来是案前的桂花酒。
玥兮立马从桌上拿了那两壶桂花酒,趁他们正聊得来,便弯着腰准备偷偷溜出去。
9. 修行半载
玥兮在一巨石旁坐了下来,一面仰头饮酒,一面见月的光辉洒进林中,折射出恍若池底的静谧。
这里没什么人,在这里喝酒最为自在。
玥兮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在极其安静的丛林里她细微的“咕噜”的吞咽声显得异常醒耳。
上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玥兮仰头一望,几片落叶恰好落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正当她看清树上靠着的人影时,不由一怔,旋即匆忙起了身,准备离开这里。
还没迈出几步,耳畔就飘来一道凉凉的嗓音:“怎么不坐着继续喝?”
她浑身骤然起满鸡皮疙瘩,真不知道泠羽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从树上跳下来,突然走到她身后的。
玥兮侧过头,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有你在这里,我喝不下去。”
身后那人沉默,环境昏暗,玥兮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吗。”泠羽思索片刻,“那我走。”
话毕,他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四周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玥兮心跳快蹦出嗓子眼,见他离开之后,整个人蓦然松弛下来,当即跌坐在了旁边的一棵树干前。
她又给自己猛灌了好几口,本打着压惊的目的喝酒,但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一饮而尽的结果是……头晕而直接酣睡过去了。
她想睁眼,但睁不开,好像有一股醇香极力将她催眠,又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压在身上。
过了片刻,一个黑影朝玥兮走了过来。
泠羽站在她面前,蹲了下去,细细打量她的脸。而后他突然伸出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神色冷峻。
“黛玥兮。”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唤了她的名字,隐隐有咬牙切齿之感。
捏着她下颚的手越发得紧,只要一用力,就能将骨头勒碎。
“玥兮?你在这吗?”
盈霜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她手提一盏灯,将昏暗的周围照亮,只要她再走几步就可以发现他们。
泠羽眼睫微微一颤,当即伸手攥住玥兮的后衣襟,一手提着她,悄无声息地往远处飞走。
盈霜正走到方才他们离开的地方,看见树干前两壶东倒西歪的酒壶,嘀咕一声:“酒?奇怪,刚才还在这里的……”
泠羽把玥兮提到了厢房里。
点完灯,他就将她拎到榻上。为不让她就这么昏睡过去,他便两手撑着玥兮,强迫她坐直。
玥兮整个人摇摇晃晃,看这样子就像已经是睡着了的人。
泠羽本打算让她酒后吐真言,引她把所有事情真相都趁现在全部抖出来。
可是看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并不能。
他手捏着玥兮下半张脸,狠狠掐了一把。
“你给我醒。”
说不定疼痛可以让她醒来。
玥兮却只是轻皱了皱眉,又立马酣睡了过去。
“……”泠羽黑着脸又加重了力道。
玥兮的脸颊被他捏地鼓了起来,灯光照耀下她的脸蒙上一层醉酒后淡淡的红晕。两唇瓣殷红,因被捏着脸,嘴唇也是嘟着的,乍一看莫名有些可爱。
方才泠羽捏得又重了点,玥兮不舒服地再次蹙眉,捶了泠羽手臂一下,“赶紧滚。”
“……”
泠羽盯了她半晌,漆黑的眼瞳里若有一束犀利的光忽明忽灭,涌动着复杂的心绪。
最终他缓慢松开手。
玥兮没了支撑,“啪嗒”一下倒在榻上,昏沉沉睡了过去。
*
自从醉酒后玥兮就仿佛毫无意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厢房。次日,天还没亮,她就被渴醒了。
玥兮起了身,一脸迷糊,不仅感到口渴,还头痛欲裂。
她揉了揉额头,飞速下了榻,拿起茶案上的杯子要一饮而尽,却发现竟是空的。茶壶里也没有水。
玥兮难受地咂咂嘴,看来这个时候不出门取水是不行了。
此时天色昏蓝,厢房内外一片寂静。
玥兮拿起一只小杯盏,轻手轻脚地向外走去。
好在此处离水井距离不远,没过多久玥兮便找到了一口井。
指尖旋动,井内的水哧溜溜地升起一汪细流,听话地落入了她的茶盏中。她仰头畅饮,冰凉的水涌入喉头后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玥兮又接着趴在井口边喝了两杯。
舒服了点,可马上又有异样的感觉接踵而至。
周围怎么这么安静?
在她印象里的鹭云洲生的是一派生机盎然之景象,时不时有几位小仙侍来来往往,而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不似先前那般热闹,变得空虚与萧瑟。
“咔嚓”一声,纪优从寝房里走了出来。
玥兮跑过去,问道:“纪优,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纪优眉头微蹙,露出了他不常有的警觉神情:“本来就很不对劲……”
他话还未毕,盈霜和绛烟就匆匆忙忙从远处赶了过来。姐妹二人喘着气,面容发白,头发被风吹得稍显凌乱。
“除了我们五个人,鹭云洲基本没人了。”绛烟说,“我用自身灵气寻遍了整个鹭云洲及洲外,都没有凡仙气息的流动。”
难怪绛烟面相看起来如此虚弱,敢情是折损了不少灵力。
“凡仙界太大,若是盲目搜寻只会物极必反。”纪优说道,“可以尝试去凡间寻找。”
玥兮问道:“你怎么判断凡间就会有消失的人的身影?”
这时又一脚步声响起,泠羽也走了过来。
玥兮不经意地恰好对上他的目光,匆忙别过视线。
泠羽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取出一块铜镜,轻轻抛上天,铜镜飘飘地浮动于半空,镜面旋即折射出一副令人震惊的画面。
凡界的济家镇内,灯笼华彩铺张,大大小小铺子已然被摧毁成一片废墟,百姓叫苦连天,四散而逃,更有慌不择路,满目疮痍。
盈霜不禁长吁一口气,“我和姐姐以前最喜欢在这凡间的小镇逛街,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铜镜的画面转向另一处地方,只见一条巨大的紫蛇尾一挥,直接压碎了一排屋子,烟尘漫天,随即那蛇露出两颗猩红巨头,长舌吐出,狰狞至极。
绛烟神情凝重:“这是委蛇。若不及时消灭,只怕济家镇百姓无人幸免。长辈都离奇消失,我们就先及时出发,前往凡间吧。”
她说的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话音刚落便反身欲走。
纪优不忍问道:“等等,在这里怎么下凡?”
绛烟道:“鹭云洲地底之下的奇灵溶洞有一处仙凡二界通道,我们去那里便可入凡。”
奇灵溶洞?玥兮思忖,就是初来乍到的时候五光十色宛如仙境的地方?
绛烟长袖一挥,带着五人瞬移到了溶洞通道。速度快得惊人,玥兮只觉刺眼光一闪,狼藉不堪的济家镇便这样呈现眼前——这么快就到了?!
巨大阴影遮住五人,躁动不安的怪声自头顶传来,诡异至极。
玥兮仰头一望,只见那体型庞然的猩红两头张开血盆大口,显然是早已将几个凡人下肚,腥味浓重,狰狞而猖狂。
“委蛇极惧雷声,我们几个人合力把它引开小镇,再呼风唤雨召雷电,以免对济家镇和百姓造成损失!”
绛烟大声吩咐,盈霜应了声好,旋即手腕一转,一张巨大的笼网瞬间罩住委蛇周身,五人集聚法力,光芒乍现,发着白光的长链在每人手上浮现,大力一施,委蛇便被挂在了半空中。
他们合力将笼网拽出小镇,委蛇却在网中上蹿下跳,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山间平地后,将笼网放了下来,它还仍在里头疯狂挣扎。
绛烟道:“看住委蛇,我去呼唤风雷!”
方才施法过猛,玥兮目眩欲坠,盈霜见状,急急扶住:“玥兮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先在一旁养伤,剩下的我们来解决。”
玥兮捂着腹部,“我……”
说实话,这挟持委蛇需耗费极大法力,唯一令她骄傲的武功在此时也收效甚微,如果强撑,她只会适得其反。
此刻委蛇猛地舒展全身,连同整个笼网尽数破碎。令人反胃的紫长尾再度扑了过来,玥兮却忽觉昏沉。
两眼一黑,晕倒了过去。
*
一阵轻轻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玥兮猛然睁眼,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旁边小侍女柔声道:“姑娘醒了。”
玥兮茫然地张望四周,这里……是在鹭云洲厢房?
她回来了?
玥兮急急起身,朝身边那一侍女问道:“我的同伴在哪?委蛇呢?是不是被消灭了?”
侍女解释道:“姑娘放心,他们都安然无恙。只是姑娘你自己却伤的比较重,需要静养,至于委蛇……”她欲言又止,犹豫地看着玥兮。
“委蛇没被消灭?”
玥兮没等那侍女回话,她就一阵风般奔出厢房,却见不远处众人集聚一处,有善从师姐,有鹭洲主,有纪优,有泠羽,有绛烟和盈霜,还有一些鹭云洲弟子,他们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
怎么不叫上她?
玥兮有些气恼,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一样,她急忙跑过去。善从师姐见玥兮醒了,露出了笑容,“身体有没有舒服一些?”
玥兮没有回答她的话,一本正经道:“师姐,凡间有一条委蛇作乱,我们……”
善从道:“不必担心,那条委蛇并不是真的。”
玥兮愣了半晌,“……假的?”
鹭洲主爽朗地笑了,“不错,委蛇是善屿主和鹭某亲自设下的幻象。”
见玥兮满面惊诧,善从心平气和解释道:“那疮痍的场景皆是我们布下的虚景幻影,济家镇内的一切都还安然太平,尽可放心。而且,真正的委蛇,哪有那么好打?从你们捆住委蛇的那一刻就应该发现了。”
玥兮怔愣住,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恼怒。
鹭洲主道:“此番考验让我看到了五个孩子的修习水平,甚好甚好。不过,这位少侠,敢问师门在何处?”
泠羽此次降伏委蛇表现突出,两位掌门人不禁对他频频夸赞,有这般修为的人,其师门必定高深莫测。
泠羽颔首,拱手行礼道:“回洲主,并非仙门弟子。”
众人微惊,没有师门传授仙法,修为怎会比同龄人精湛?难道是天赋异禀?
人仙在神仙中级别较低,玥兮所在的仙界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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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为人仙,而后苦修大道舍凡飞升成神。而最高级别的天仙,需得立下大功德,功德圆满接受天书才能成就天仙。在天国的大多数是神仙,只占少数是天仙。
泠羽的修为恐怕都和神仙不相上下了,自然法力高深。
善从师姐和鹭洲主对视一眼,随即鹭洲主道:“那泠少侠,你是如何自主提升修为的?莫不是有什么极佳方法?”
泠羽淡道:“一路打打杀杀,修为自然增长。”
鹭洲主尴尬地咳了一声,“那泠少侠原本的住所在何处?”
“四海为家。”
善从师姐笑了笑,“四海漂泊,居无定所,难免孤苦无依。不如这样,这位公子,这里有缥缈屿,鹭云洲,你自选一仙门拜师,以后你有所依靠,自然是好事。”
泠羽长眉微皱。
周遭安静至极,似乎都在等着泠羽的选择。
玥兮眼神不再躲避,静静地望着他。
只见泠羽缓缓走到鹭洲主面前,跪地行礼,低声道:“弟子泠羽,愿拜鹭洲主为师。”
鹭洲主惊喜地“哦”了一声,“真是让我等受宠若惊了。”方才这个泠羽还有点出言不讳,洲主还以为他对自己有意见,没想到下一刻他就拜自己为师了,着实令他意外。
善从师姐笑道:“如此甚好,鹭云洲又增添了一位修为深厚的弟子,他日鹭云洲必将师门兴旺。在此善某为鹭洲主道喜了。”说着,她拱手祝贺。
鹭洲主急忙摆手,又道很多谦虚之辞,笑说:“既然大事解决,你们辛苦一天也累了,都先回去休息吧。”
善从莞尔,“不劳烦鹭洲主,我与玥兮酉时便回缥缈屿。”
鹭洲主微诧,“这么快就走?”
玥兮缓步上前,对洲主行了个礼:“玥兮谢过洲主厚待之恩。鹭洲主也随时都来缥缈屿做客。”
鹭洲主哈哈笑:“好孩子。”
玥兮又朝泠羽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次他没有再看向她。
*
半日后,玥兮跟随善从前往缥缈屿,纪优返回檀仙寨,泠羽则留在鹭云洲,此番相聚暂告一段落。
善从师姐见玥兮一路上心不在焉,不忍问道:“玥兮有什么心事?”
她没反应。
“玥兮?”善从再唤了一次。
“嗯?”玥兮恍恍惚惚看向善从,说道:“我在担心我那失踪的朋友。”
闻言,善从温声道:“吉人自有天相,师妹的朋友一定平平安安。”
玥兮知道善从师姐是在哄她,便淡笑不语。
檀仙寨边。
天空灰云密布,日光隐蔽,本清静明丽的石幽山边缘却有一种意外的幽异。一团灰黑漩涡般迷雾突现半空,中心白光乍现,猛然跳出了一个纤瘦的白衣身影。
靖芷在碎石沙地上滚了数圈,疼得抱住半身大气不喘。耳边风声响动,靖芷微微抬眸,依稀只见一淡青色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靠近。
靖芷愣愣地看着他的面容,眼中的光渐渐消失,而后转为无尽的忏悔:“你……你都发现了?”
纪优面无表情地俯视靖芷。
靖芷心中隐隐作痛,垂下头,不去看他那看破一切的目光。纪优平日里的模样不拘小节心直口快,却从没有如今这面无表情般瘆人。
他既然都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可他为什么还不戳破?他什么都不说,就静静地看着她,像审视一个背叛亲友的罪犯,纪优这个样子,比将她所做恶行昭告天下更加令人害怕。
纪优凝视靖芷半晌,终于淡淡道:“是的。”
靖芷低声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重要吗?”
靖芷身体颤抖,摇摇头,“我真没想过要害玥兮,既然都知道了,那就揭发我吧。”
话音一落,靖芷虚弱地起了身,反身欲走。
身后传来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你倒是心甘情愿沦为人奴,只可惜你以后再也不配得到原谅。”
靖芷猛地转身,恰好对上纪优深沉冷隽的目光,一时间愤懑盈眶,但又马上羞愧难当:“是、是。我不求原谅,我会离开,我——”
“可笑。”纪优打断她,“既做错事,还想轻易一了百了?你知不知道黛玥兮知道你消失之后有多担心你?你却在背后干出这种事,你对得起我们吗。”
他没想到,平日里那胆小怯弱的靖芷,自从那天石幽山地蹦坠落,一个黑影捉着她时,她脸上露出的,竟不是惧怕,而是愧疚。从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怀疑。
靖芷泪流满面,“……对不起。多说也没用,背叛亲友已成事实,纪优,替我给玥兮说声对不起,我、我得走了。”
纪优一把拽住靖芷的胳膊:“你用这种方式赎罪未免太过愚蠢。为什么你就不能把你的困境告诉我们,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靖芷甩开纪优的手,难堪地注视着他:“我没办法,一点办法也……”
话音未落,靖芷只觉胸口一阵剧痛,腥气上涌,瞬间吐出鲜红的血。
纪优急急扶住她,面目惊骇地注视着靖芷脖颈上泛着银光的咒符,竖指一探:“你这是……禁言咒?”
靖芷泪光迷离,血口一张一合,终于昏死过去。
10. 洞中抑制
回到缥缈屿,发现周围建筑陈设没什么变化,只是比她儿时更陈旧了些。
却不见什么人。
善从师姐解释道:“你其他师兄师姐都下海修炼了,这些日子你可以先一个人随便玩。”
玥兮稍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纪优来了仙鸽传书,告知她靖芷已经找到了,现在一切安好。
玥兮长呼出一口气,躺在幼时经常躺的草坪上。
此时正午时一刻,天穹飘云慢悠悠,周身的细草轻轻地随风翕动。她想起幼时经常骑着小红马在海上晃悠,有时候离岛太远,还让母亲和阿婆用内功千里传音,呼唤她回家吃饭。
不知道是被地面草撩的还是如何,玥兮总觉左手臂微微发痒。抬手拉开衣袖,原先那三道消失的疤痕又开始隐隐露出大致形状。
伤痕浅藏着微弱的光,因隔着一层皮,乍看还不能看清,但细看就会显露端倪。
玥兮对着左手臂抓了一把,无奈越抓,竟越来越痒。
余光又见身边还有亮闪闪的东西,玥兮侧头看去,竟是一片金鳞。
她拿起这片金鳞,站了起来。此金鳞片本就无光自辉,加上日光照耀,更显明朗。
玥兮举着金鳞,又望向大洋面,海上波光粼粼的样子倒是能和这鳞片媲美。这金鳞无端出现,玥兮便先行藏在了衣兜里。
过了一月有余,玥兮又收到了檀仙寨的仙鸽传书。是阿婆送来的,说是对玥兮思念得紧,小红马没有她在身侧也看上去怏怏的。玥兮便和善从师姐说清了情况,玩了一个月也该回去了。
于是善从师姐与缥缈屿所有人,师兄师姐,都为她送行。唯独没有她那个还在闭关的父亲。
玥兮接受了师兄师姐们一车子的礼物,返行檀仙寨期间,她都觉得自己在马车里都快被礼物给压扁了。
*
熟悉的沉香木味萦绕周围,靖芷缓缓睁眼,但见暖融融的日光洒进纹窗,静谧且温馨。
“醒了。”一旁响起纪优的声音。
靖芷侧头一看,只见纪优端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在一木案上自弈,一旁摆着清香四溢的茶点。
她慢慢地起身,走到纪优对面,坐了下来。
纪优仰手变出了黑白子,淡淡道:“下一局。”
靖芷静静地下出一子,抬眸望向纪优。
二人下了莫约一刻钟,期间未发一言。纪优盯着棋盘,冷不防道:“之前我说了那些过分的话,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靖芷蹙眉,看了纪优一眼,“只言片语伤不了我。”
纪优抬手落下一子:“再过三年,你身上的禁制应该就能解除了。”
靖芷默然,摇摇头,“你我势单力薄,没那个能力与其抗衡,你有什么信心?”
纪优皱眉,“我是说或许。”
靖芷道:“沅爷爷说过,檀仙寨收留的弟子无论来自何方,资质如何,身世如何,都不会被深根挖掘。所以纪优,你到底是谁?”
纪优手中的动作一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而后将棋子下落,“我是谁不重要,你应该想的是如何把你自己身上的禁制解除。”
靖芷抬眸,“你是想说,三年后你就有能力与他对抗,是不是?”
纪优沉默。
靖芷继续轻声道:“除了现在,纪优你平日从来没有显示出你的真面目。”
纪优道:“太聪明也许不是好事,难怪他将禁制设在了你身上。”
靖芷虚弱的脸上浮现一抹浅笑,“这不是坏事。以我猜测,三年后你体内的力量将会觉醒,那力量也足够与天国上神交战。”
纪优淡道:“是,这几年你还要受一阵子委屈。”
靖芷不说话。
禁制有期限,她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足足三年,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到。
*
抵达檀仙寨正值深夜,阿婆和沅寨主还有小红马也早早在大门口等候。
小红马一见玥兮就狂奔过去,对着她蹭来蹭去的,玥兮差点应对不过来,就听沅爷爷笑道:“在缥缈屿玩得怎么样?”
玥兮本来想说“挺好的”,但把话蔫了回去,“这一个月里檀仙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阿婆道:“不是檀仙寨,是整个仙界。”
玥兮疑惑,“什么?”
“天円比试。”
天円比试五年一度,仙界仙门弟子都有权参与。比试内容将由天国君主定夺,各路弟子需完成天国的任务。哪家仙门弟子先行完成任务,那么天国必有重赏。仙界门派中弟子需经过层层筛选方可参加。最后,只有三个头部弟子方能参与最终比试。
筛选比拼的是法力,而非武力。一向修为低下的玥兮听闻此事,便微微泄气。不说能不能入选,若是光被修为比自己高上一大截的弟子打得满地找牙,这得多丢面。
沅寨主看出她的疑虑,笑说:“不必急着妄自菲薄,离此次的天円比试还剩半年。半年瞬息万变,即便最终不尽如人意,当做历练也是好的。”
此番话算是给玥兮吃了一颗定心丸,她便点了点头。
回到檀仙寨后的几个月里,玥兮练习基础仙法,靖芷和纪优也同她一块修行。
到第三个月,奇迹出现,玥兮体内灵气波动愈发旺盛,首三等法功很快练就,沅爷爷于是开始教她中等法功。
看她修为蹭蹭上涨,靖芷惊道:“玥兮,你进步飞快,不光是你的技法,你的灵气也越发澎湃了,这样练下去,说不定你就能有机会参加此次天円比试。”
纪优也道:“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玥兮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不知道?”
前七载无论如何修行她也如蜗牛一般,进步迟缓且随时有滑落的风险,现在却修为大涨,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了。
这时候,她袖口里掉出了一片金光闪闪的东西。靖芷捡了起来,“这是什么,好漂亮,像龙的鳞片一样。”
玥兮道:“莫名其妙掉出来的罢了,如果你喜欢,送给你好了。”
“不不不,”靖芷赶紧塞还给她,“这么好的东西,你应该自己留着。”
玥兮推道:“这有什么,我不在意,这东西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好的东西自然是留给喜欢它的人了。况且我们关系这么好,我的就是你的。”
靖芷怔住。她还没回话,纪优突然插进一句:“靖芷,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聊。”
她犹豫了一会儿,目光转向玥兮,似乎在寻求她的同意。
玥兮不明就里:“有什么悄悄话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这……”
“算了算了,我开玩笑的,你们去聊吧。”玥兮也不想让两个人为难,于是独自走开了。
她走到了一个无人的空旷地带,开始练法。体内灵气波涛汹涌,玥兮甚至有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住灵力的外泄。
左手臂又传来隐约的痒感。这次不仅痒,还有一点痛感。
玥兮不敢再扒开袖口看手臂,生怕那三道狰狞的伤口越发清晰。
接下去几个月里,每个弟子都心无旁骛地修练。半年飞度,马上就迎来了寨内第一次筛选的日子。
竞选擂台边,个个弟子神情凝重,对此次筛选比试很是看中。
沅爷爷将众弟子随机组队,内二人一组,胜者进入候区,败者直接淘汰。
轮到纪优初试,他天赋异禀,加之后天修行,顺顺利利地打败对手,进入候区。
又比试半刻钟,轮到玥兮,初试的对手是一个女弟子,也是对她有些许偏见之人。
玥兮强迫自己忽略对手那仇恨的眼神,定住心神,开赛后,噼里啪啦几下,不出片刻便将那女弟子打得直不起身。
“为什你的修为会提升这么快?!”
女弟子咬牙切齿,她原以为,此次筛选只能比拼修为,便可无惧黛玥兮那高强的武功,结果却大失所望,当即不可置信地大喊:“沅爷爷,她肯定做诈——”
沅寨主平静宣布:“此轮黛玥兮获胜,请到候区等待下一轮比试。”
于是乎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玥兮步入等候区,女弟子则在她几个朋友的搀扶下骂骂咧咧下台。
一开始就吃瘪,那女弟子怎会咽得下这口气,便去后场人少的地方画圈圈。
突然,脖子一紧,她后衣襟冷不防被人提起,“啊……”
一阵窒息,旋即就有个人影闪到她面前,揪住她的衣领。
“你少看不起我。”
玥兮说得平静,却予人莫名的恐吓意味。她眼瞳深处滋着点点红光,像是野性即开的小兽。
女弟子吓得一阵哆嗦,但她仍是厉声尖叫:“你,你少嘚瑟了!你以为修为提升,就,就可以恃强凌弱了吗?!”
扣着衣领的手突然转而掐住这女弟子的脖子,力道出奇得大,玥兮眼中深处的红光蠢蠢欲动,几近喷薄欲出。
女弟子面色苍白如纸,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黛玥兮杀人了……”
听到此言,玥兮瞳中光突然熄灭,她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像是慢慢恢复理性一般,口中喃喃:“不,不是……我没有。”
女弟子趴在地上咳了数声,缓了一阵过后,她又惧怕又恚恨地瞪了玥兮一眼,立即起身,踉踉跄跄地逃走。
玥兮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也不知道为何方才会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她本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人,却不知何时心底竟升起诡异的杀人念头。
方才那一下,她差点失了理智,她自己对自己都有些微微发怵。
远处又传来沅爷爷扬声宣布的声音,玥兮镇了镇心神,不再胡思乱想,即刻前往主场地观赛。
连续比试了几场,轮到靖芷初试,人群里有几个声音逐渐响起,玥兮粗略听了一听,大概内容是他们不对靖芷看好,毕竟生性胆小唯诺,气场上就已经输了。
可这对比试开场后,让所有人都膛目结舌。
靖芷在场上的表现力与她怯弱的往日风格大相径庭,技法操作娴熟精准,灵气磅礴,功法稳重有力,顷刻间她的对手便主动服输。
于是在众人二次错愕的目光下,靖芷成功进入了最后一阶段的筛选。
檀仙寨最终进入天円比试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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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三人。
次日,玥兮靖芷和纪优便启程出发,场地位于凡间。
临行前,沅寨主特异叮嘱了三人几句,靖芷和纪优并无大碍,只见玥兮一脸凝重。
沅寨主笑道:“玥兮,还有什么问题?”
玥兮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
沅爷爷又唤了一声,玥兮才像心绪被勉勉强强拉回来一般,她对上了沅爷爷那双清明的眼睛,有点难以启齿,“爷爷我有一个东西……想向您单独请教。
他们走到远处,暂且避开纪优和靖芷两人。
玥兮压低声音道:“爷爷,我感觉我这段时间,情绪有点不受控制,甚至有的时候脑中会冒出可怕的念头……有什么办法可以压一压?”
沅寨主沉思片刻,道:“你所说的不受控,可是暴怒,烦躁,忧虑?”
玥兮想了想,“好像都有。”
“这些情绪出现时,神志是否清醒?”
“我不……”玥兮声音戛然而止,她也不知道,当时她对那女弟子动杀心时,脑中好像被某邪恶的东西占据,引动她去伤人。
“……我很清醒。”玥兮神不知鬼不觉地说了这句话。
沅爷爷拈了拈须,“你也不用太过挂怀,因为这是修行人时常遇到的问题。爷爷教你一个沉心诀,它可以帮你镇定心绪。”
“好,多谢爷爷。”
辰时两刻,三人正式出发。玥兮试了几番沅爷爷传授她的沉心诀,整日下来并未出现异常。
半路上,玥兮碰见了缥缈屿的两位师兄和一位师姐,他们也前来参加天円比试。
当天晚上,他们仨和师兄师姐那三人一起找了家客栈,师兄们滔滔不绝地和玥兮讲了她离开后缥缈屿的重重事情。
次日,玥兮和缥缈屿的三位师兄师姐们道了个别,各自分道扬镳。
玥兮便和纪优靖芷三人在凡间的一处接天峰,思索怎么找出琼勾盘。
杀到山腰时,发现天空慢慢变得昏暗,气息逐渐紧张,似有长嘴獠牙怪兽出没之势。
蓦地,天空堆积起黑白相间的卷云,盘旋流动,夹杂着红色闪电,委实诡异。霎时间,那红色闪电带着黑云向下冲去,似乎是要劈中一处接近山顶的山洞。
靖芷俯瞰上空,“那边怎么回事?”
纪优道:“难道琼勾盘就在那山洞中?”
玥兮摇头,“不知道。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们三个人立马向山洞化烟飞行。
到山洞口,这强大的气旋实有破空之势,排山倒海,压人肺腑,让人喘不过气。
离洞口几十米远的山峰上方,逐渐垒起暗灰色空气柱,周身带着强劲涡流,将四面碎石、枝丫、叶片搅入漩涡内部。
旋风呼啸,其音冗长又诡谲,像是群兽低吼。
“怎、怎么会这样!”后方传来靖芷的惊呼,“我停不下来了!”
纪优低低地声音也随着响起:“我也是……”
玥兮转过身,讶异地发现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都被强风逼迫着往前挪动,周围风刮得衣服猎猎作响,衣袂翻飞,灰尘碎石如刀般在他们脸上划出丝丝血痕。
靖芷视线投到玥兮身上,惊恐升了一个层次,“玥兮,你小心!”
下一刻,玥兮双脚离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巨大漩流强势猖狂,将她吸入洞内。
纪优和靖芷立即紧紧靠着两侧石壁,并无被吸入洞中。
玥兮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同周围的飞尘一起在盘旋的涡流中翻飞。
即将接近漩涡中心,那里泛着金光,光圈中心站立着一纹丝不动的修长的人影。
“砰”沉闷的一声,玥兮重重地撞到了那个人影,眼见着自己又要被旋风卷走,玥兮惊呼一声,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
这只手苍白冰冷,玥兮下意识抬头,她半眯着眼睛看,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泠羽?
半年没见,玥兮从未想过再见时会是现在这般情形。他此刻在火圈中,目光狠戾,定定地看着前方,眼睛里四射金火,周身金风呼啸,振聋发聩。
玥兮惊疑未定,扯着嗓子大声呼喊一声他的名字。
毫无反应。玥兮使了使劲,那只抓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往前爬,继而攥住泠羽的手臂。
玥兮连续喊了好几声,火势果然逐渐减弱,但威力依然太过强大。
她再接着往前,又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却还是徒劳。
火光无形的力量将玥兮排斥,不容任何人靠近,玥兮继续向前,只觉烈焰滚烫近乎烧身。
额上的汗滚落颊畔,玥兮于炽热无比的烈焰中只觉浑身滚烫的快要融化,好在她本是冰火相融体质,否则方才直接殒命当场。
泠羽终于看见她了。
他眼里冒出的金火骤然减弱,神色也突然变化,玥兮趁此机会,伸出手臂,快速圈住了他的腰。
他身体微微一颤。
玥兮的手放在他的后背。沅寨主前天才说过,施沉心诀,人的后背是最好不过的感应部位。
周围的火光逐渐消失,一切慢慢恢复正常。
11. 碧空岭南
漩涡溃散,洞内遮天蔽日般的烟尘如雨般纷纷洒落,周围景致逐渐变得清晰。
玥兮环住泠羽的腰身,手掌微泛柔光,在他背后缓缓注入。
他的身体无比僵硬,她抬起头,错愕地直视他,只见他眼中依然有饱含怨怒的烈焰滚滚砰然欲发,玥兮不禁喃喃自语:“……为什么不起作用?”
不应该啊!
她大叫一声:“快给我清醒!”
泠羽却遽然紧紧将玥兮环住,带着她猛地转了一个身。
玥兮眼睁睁看着,前方一个黑衣冥域奸细大施法术,黑火直直地击中泠羽后背。
他嘴里猛地喷出一口殷红的血。
玥兮又惊又气,适才烟尘太大,以至于这边本来站着一个冥使,她都一无所知。
她正欲施法将那冥使打下,可是现在泠羽还是锁着她的身体,根本无法运转灵力。
耳边清冷风呼啸而来,纪优和靖芷冲进来,眼见着这冥使又要袭击玥兮和泠羽,他们二人也立马一齐施法,合力将那冥使打得连连退后数步。
冥使似乎看清了此时局势,当即化成一团黑雾,瞬间消失。
二人一起跑过来,靖芷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你有没有受伤?刚才你怎么把漩涡镇压的?刚才那黑衣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袭击你们?”
靖芷连珠串般的问题玥兮一时答不上来,她只能说道:“快帮我扶住他,我们赶紧找一家客栈疗伤。”
纪优连忙将泠羽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准备往洞口走去。
“等一下。”泠羽虚弱地开口,面色苍白,嘴唇发颤。
“怎么了?”
“……还有人。”他将视线投向身后。
他们回头,往周围扫视一圈,惊讶发现,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男子正倒在一处角落。
那男子胸脯费力地一上一下,似喘息困难。
玥兮忙道:“纪优,泠羽交给你,我和靖芷去扶他。”
一番折腾后,他们刚要走出山洞,迎面两个面熟的人。正是半年不见的盈霜和绛烟。
“玥兮!好久不见啊,你们——”
盈霜还没打完招呼,突见眼前这一幕,转而目瞪口呆,愕然道:“这是怎么了?”
“事情我会慢慢跟你们说,先找客栈给他们两个养伤。”玥兮说着,不经意瞥到了眉头紧蹙的绛烟。
绛烟正看着玥兮身旁这遍体鳞伤的男子,目光试探中还带着一丝诧异,立马回过神,正色道:“我知道凡间有一处堪称世外桃源之地,我们可以带他们两个去那里疗伤。”
她说的“世外桃源”即碧空岭,山林浩荡,那里的空气始终有一种舒爽的青草气息,此时已近秋,里抹辉红树叶如织如绵般镶嵌在澎湃的碧绿中,如痴如醉,心旷神怡,众人见到此地都因此美景为之惊叹。
碧空岭中一处隐秘的竹屋里住着一位老婆婆,世人称之芍药婆婆。
她是凡间声名鼎沸的圣医女,能治百病,可谓妙手回春,只是避世隐居,凡人难以寻求。
绛烟和芍药婆婆进了药房,浓烈的中药味道扑鼻,绛烟四处张望,不忍问道:“芍药婆婆,我看有一些药材像是天国特有的草药制成,婆婆难道……”
芍药婆婆莞尔一笑,“不错,我原本是天国医官。”
绛烟面上闪过一丝惊异,很快平复,低声道:“那婆婆您怎么会在凡间?”
芍药婆婆颔首,面色沉了下来,似是有种无以言说的沉痛,背过身道:“当时天国比较乱,个个医官流落四海,不知所踪。”
绛烟惊道:“当时天国发生了什么?”
芍药婆婆静静地注视着绛烟:“姑娘也是天国之人?”
绛烟颔首,“是,我很早的时候便下界历劫,只知当时天国安定太平,并无异样。”
她拉住芍药婆婆的手,急道:“婆婆,您能不能告诉我,天国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芍药婆婆无声叹气,摇摇头,“天灾天洪爆发后,各神器流落四海,天尊却在当时隐退,大皇子沧濯权势空前庞大,天国发生内乱……姑娘,你现在既是仙界之人,又何其幸运,最好少知道这些东西,这样对自己,和对你亲人都好。”
绛烟脸色煞白,惊疑不定,仿佛有很多话,却如鲠在喉,问不出口。芍药婆婆轻声道:“做个平凡人,安安心心过日子吧。”
屋外清朗微风拂过,草药气息夹杂于树叶蹁跹盘旋而落。
玥兮做在石板凳上,盯着石板桌,用指甲抠着上面刻出来的纹路。
盈霜走过来,对他们说道:“放心吧,绛烟的医术在鹭云洲是无与伦比的,芍药婆婆的医术那么高明,加上我姐姐的协助,他们一定不会有事。”
靖芷笑了笑:“我们自然相信她们。”
盈霜也礼貌回笑,“我还有问题想问,他们两个怎么受的伤?”
玥兮摇摇头,“我跟你一样,也是一来就发现他们收了重伤。”她接着问道:“你跟绛烟,不是和泠羽一伙的吗?怎么走散了?”
盈霜耸了耸肩,“我们在半路的时候到了一处林子里,不久就刮起了大风,我和阿姐,泠羽,三个人都走散了。好在我和阿姐彼此有感应,马上就找到了彼此。但是就找不到泠羽。后来发现山洞上空有异变,就跑过来了。”
这时候芍药婆婆推着一木制轮椅走了过来,上面坐着的原本重伤的男子已经换了件崭新的素色衣服,头发也束得整整齐齐,这下她终于能认清了他的面貌——他脸颊轮廓竟然和泠羽有点相似,但细看又好像什么都不像。
“这位公子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过个两三天就可以站起来了。”芍药婆婆说道,笑了笑:“你们继续聊。”
那位仙友恭敬行礼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旋即又朝玥兮靖芷和纪优彬彬有礼道:“在下谢过二位姑娘和纪公子相救,他日若是有何需求,在下自当鼎力相助。”
这男子温润如玉,随和近人,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卓尔不凡的气度与优雅,倒是令人好奇他的来历,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才有这般气质。
纪优说道:“不用这么客气,既然泠羽认识你,那么我们就相当于是朋友了。”
盈霜笑道:“是的是的,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温和道:“不才姓白名驹。”
“白驹?”玥兮奇道,“你的真身难道是白马?”
“没错,我是天国三皇子,真身是一匹白马,只有在仙界和凡仙界我才能化成人形。”
原来他是天国皇子!难怪见他风姿绰约气度不凡!
盈霜急忙问道:“为什么你不能在天国化为人形?现在怎么坠入凡界了?”
白驹微微颔首,“我是因为……”话未说完,他突然用牙齿猛地咬住下唇,不久后张口又要说,却又止不住地咬唇,直到嘴唇渗出血迹,仿佛被控制了一般,正在受一种无形的酷刑,而后,他终于松口,闭目长叹。
他们疑惑地看着白驹,盈霜问:“你怎么了?”
白驹抬首擦去嘴边血迹,低声道:“我被下了禁言咒,不能给你们说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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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你们只要知道,如今的天国大皇子沧濯,绝非善类。”
“沧濯?你的兄长?”盈霜若有所思,“早些年我听闻大皇子沧濯战功赫赫,为天国赢得了不少光耀战绩,其人名声鼎沸,都堪比天尊了。”
白驹摇摇头,“父尊如今隐居蓬莱,沧濯可谓一手遮天。他穷奢极欲残酷暴戾,对自己的亲人……”他又猛地咬唇,苍白下唇流出暗红血。
他什么都不能说,即便是脱离魔掌,却还是被控制得死死的。
“你这禁言咒……难道是沧濯对你下的?”盈霜小心翼翼问。
白驹闭上眼睛,微微点头。
盈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沧濯竟对至亲下手!传闻他虽威严清冷,但仁爱宽厚,看来都是造假!”
白驹疲惫地睁眼,声音孱弱了几分:“你们此次天円比试的目的是拿到琼勾盘,此乃沧濯的圈套。他只要拿到隐秘凡间的琼勾盘,才能步步为营,为接下来的计划助力。”
听完这话,盈霜气的猛地捶案,看起来情绪波动很大,“他竟然为了谋划而假借有赏来动员仙界众弟子帮他寻器?那我们岂不是也会成为天下大乱的待罪之人!”
白驹点点头,低声道:“不想让他得逞的话,我们还不能打草惊蛇。我们还得假装是为了奖赏而寻器的,到时候,只要一找到琼勾盘,我们就可以趁机……”
趁机把琼勾盘毁了。
纪优道:“看来这不是仙门与仙门之间的比试,而是仙界与冥域奸细之间的作战。现在这个时候更应该尽快找到琼勾盘,并将它摧毁。”
绛烟出来了。她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泠羽现在没事了,不过他刚经历天火激身,情绪不稳定,还需调整一日。”
玥兮转头,无意间看到了靖芷苍白的脸色,连嘴唇也泛着白。她有些担忧,“镜子,你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靖芷挤出了一抹笑容,“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
*
劳累整日,很多人已早早睡下。
盈霜在为白驹端走吃药碗勺时,正走在前往药房的路上,不料这时却撞见一抹月白色身影从不远处晃过。
盈霜眼底泛起疑惑,紧步跟上去,直到拉近一点距离时,才发现那人竟是靖芷。
跟了靖芷又走了数步,盈霜并未发出任何声响,眼看着离竹屋越来越远,四周丛林内愈发的漆黑,她自己都不由发怵,却见靖芷仿佛仍安然自若。
盈霜不由惊诧,靖芷既然生性胆小,怎的如此夜路也敢一人前往?
靖芷在某棵树旁突然驻足。
盈霜见状也即刻止步。
但见靖芷跪落在地,对着前方施礼作揖,战战兢兢道:“主……主人,如今鹭云洲一仙友身受重伤,寻琼勾盘可能……可能要推迟几日……”
盈霜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确定这靖芷前方无人。
盈霜吓得满面苍白,靖芷莫不是有臆想症,否则怎会对空气讲话?
她捂住口鼻,屏住呼吸静听。
“是……他叫泠羽,我也不知道他救的人是谁……我,我不知道他们的意图……”
靖芷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面露苦相,呜咽数声:“属下……属下不敢欺骗主人!此次……在下必将帮主人夺得琼勾盘,求……求主人饶我一命……咳咳咳!”
靖芷坐在地上喘息数声,在这时她却倏地转头,两只似乎闪着微光的双眼,直直朝盈霜的方向射来。
盈霜瞬间被吓的魂飞魄散,不顾左右,直接化作烟雾飞走。
12. 夜间心跳
今夜玥兮睡不着。
趁大家都休息之后,她溜了出来,想着去找靖芷絮叨。天色昏暗,黑灯瞎火,她蹑手蹑脚,生怕碰到哪个地方影响别人梦乡。
不远处急促步履声突然引起玥兮的注意。
循声望去,却见盈霜往睡房跑,她目光空洞,气血亏空,面色煞白,似被抽了魂一般。
玥兮正想着追过去问,身后却有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带,霎时间就被悄无声息地捉进了一房内。
惊疑甫定间,后边伸出一只手,猛地捂住玥兮的嘴,将她的头死死扣住。
“……?!”
惊吓与恐惧集聚一身,玥兮莫名被法力掌控,喊叫不得,只能试图用下半身抽离掌控。
“安静一点。”
头顶上熟悉的声音响起,炸得玥兮浑身一颤。
床榻沿边,泠羽盘膝而坐,黑衣松松散散地披在身上,长发也松松散散地垂落,看起来确实像是才受过重伤且正在疗伤的样子。
玥兮嘴巴被他捂得严严实实,她分明可以用鼻子呼吸,却鬼使神差得不敢轻易换气,心脏也不受控制地乱撞,以至于现在热得有点发晕,还在四肢并用地不停挣扎。
“冷静,冷静。”
玥兮这下清晰地听清了他的声音,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胸脯轻微的一起一伏。
过了几秒,身后那个人终于把手放下。
身体被松开的一瞬间,玥兮便立马窜开,躲到屋子一角,呼哈呼哈地狂呼吸着周围的空气。
“这么害怕干什么。”泠羽看了她一眼,“又不会吃了你。”
“……”谁怕你?
玥兮瞪他,“你要干什么?”
泠羽抬起手示意她走近点,“过来一点,你站太远说话,我听不清。”
玥兮无奈之下走到他面前:“我说,你刚才——”
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有点大,她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刚才把我抓进来做甚?”
“这个啊。”泠羽默了默,掀起眼皮,“因为我本想把放在门口的药拿进来,却没想到拿的是个人。”
玥兮:……
总感觉他说的话特别奇怪。
见她眉头紧锁,泠羽淡笑,“你找我有什么事?”
到底是谁在找事?!
玥兮镇了镇心绪,正经起来:“我确实有事找你。白驹已经把他的事情告诉我们了,还有……琼勾盘,我们要把它摧毁。”
泠羽“嗯”了声,“我知道。”
玥兮微惊,在此之前她还准备好该如何说理由,没想到他的答复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你怎么知道?”
他随口道:“我聪明。”
“……行,不过,白日里你在山洞是怎么了?”
泠羽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怎么了?无非是从白驹口中听到关于他生父的秘密,急火攻心之下失控了而已。
良久,他才回道:“没什么,你也看到了,有冥域奸细想要取我性命。我那样做,只是为了自卫。”
自卫能失控成这样?
玥兮略觉匪夷所思,思忖中,泠羽的声音接着响起:“对了,能不能帮我汤药拿进来?在门口。”
玥兮瞥了他一眼,“自己去拿,我可不能被别人发现我在你这里。”
对方静默,声音低沉下来,甚至藏匿一丝弱流:“我是伤号。”
玥兮又一阵无语,刚才他扣她时的力气确实挺大,但别无他法,只能到门口把汤药拿进来。
她将汤药在他榻边放下,“喝吧。”
泠羽伸手,打开盒盖,突然双手一颤,缩了回去,“刚才我扣你用力过度,现在手没力气。”
玥兮:“那等你有力气了再喝。”
“今晚可能不会有力气了。”
听他瞎扯,她也跟着扯:“那就明天喝。”
“这汤药甚好。如果不趁早喝完,药效过期,我的伤势便不能好转,不能与你们同行,更不能一起摧毁琼勾盘……”
“停停停,”玥兮打断他,步步靠近泠羽,俯视着他的脸,有点好笑地说:“你难道想要让我喂你?”
泠羽那张一贯冷静的脸这时透出少许惊讶,“原来你是这么想?”
玥兮五雷轰顶,他刚才那表现不就是想让人喂吗?!
泠羽右手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似乎在思忖,后道:“不过你的想法不错。来吧。”
此刻玥兮非常后悔自己多嘴,但又懒得和他杠,只能硬着头皮,端着碗送到他面前。
一大碗直接喂进他嘴里,药汁溢出,沿着他嘴角,流向下巴,后至锁骨。
泠羽推开碗,“身体被沾上了汤药,有点难受。”
玥兮向四周瞧了瞧,小茶几上恰好有一块方巾,她随手取了过来,递到泠羽面前,“擦吧。”
“没力气。”
玥兮露出一个危险的微笑,“我要喂你汤药,没有手来帮你擦身体。”
对面的人静静地盯了她半晌。旋即他突然笑了起来,“擦下巴就可以,谁让你帮我擦身体?”
“……”
如果泠羽此刻不是伤病,玥兮会忍不住把他暴打一顿。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手上的碗已经被泠羽拿走,他道:“我自己喝,你来擦。”
她那僵在空中的拿着方巾的手缓缓蜷曲起来,指关节咔咔作响。
泠羽这厮还气定神闲地抿着汤药,“快点。”
“……”玥兮咬牙,举起方巾,触向他的下颌。
泠羽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你动作轻点。”
要求真多!玥兮差点破口大骂“我不是你的仆人”,但想到夜深人静不宜喧嚣,便立马按耐住性子,却听泠羽又说:“顺便往下也擦一点。”
此话一出,房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须臾后。
面前这个怒火中烧的少女突然飞身猛扑过来,把泠羽整个身子给推到榻上。他后脑顺势砸到床榻,发出“咚”一声闷响。
玥兮趁机攥紧方巾,覆在泠羽脖颈上,向下狠狠一抓——
泠羽衣服本就穿得随意,被她这么一薅,直接领口大敞。抓的力道极大,他脖颈连带着锁骨和下方白皙的胸膛,在朦胧月光下,泛出了五道淡红爪印。
“擦完了。”玥兮恶狠狠地笑道,“舒服了吗?”
“……”
她的这种举动是他料想不到的,即便泠羽此刻看着神色如常,但他也已经完全怔住。
他的身体虽然被她扑倒,但他手中的汤药碗却仍被他稳稳地端着,并未洒出分毫。
泠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喉结滚动一下,随即微微侧过头,望向别处,“……嗯。”
玥兮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泠羽拿过自己身上的方巾,慢慢地兀自擦了起来。擦完后,将方巾折叠好,放在旁边,把身上敞开的衣领收拢。再默不作声地把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玥兮在一旁冷漠地看着。
果然,不给他来点厉害的,他就会一直把自己当做病猫折腾。
看来这泠羽是怕了她了,乖乖地喝完药,没再无事找事。
玥兮准备离开,正要打开板门,身后泠羽却叫:“等等。”
她身影突然定住。幽幽回头,“你又想做甚?”
却见泠羽拿着几张黄符纸,上面用红墨水画了奇形怪状的图案。
“这是傀儡符,防身用。”他把这些东西递给玥兮,“收好它。”
看着这一叠纸,玥兮突然想到,第一次离魂时,泠羽就是依靠这个来脱身的。
她顿了顿,接了过来,“嗯。”
后面他就真的没再拦着她了。
出来以后,玥兮望了一眼盈霜的睡房,并无灯光透出,似是已经睡下。
玥兮折返回自己的睡房,途中却突然被叫住。
“玥兮。”纪优走了过来,看到她的脸,突然一愣:“你怎么了?”
玥兮反问,“什么怎么了?”
他默了一下,似是有些欲言又止,“……你的脸很红。”
???
她赶紧用袖子往自己脸上擦了一把,越擦越热,强做平静道:“你看错了。”
怕纪优继续问,玥兮赶忙岔开话题,“你找我有事?”
纪优点了点头,“我想问一下靖芷在哪里。”
“她不是在客房里吗?”
“不在。”
玥兮皱起眉,“那这夜黑风高的她能跑哪里去……”
正好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二人细看,说曹操曹操到,正是靖芷。
玥兮压低声音轻轻叫唤她一声,靖芷闻言赶来。
“你去了哪里?”
靖芷张口支支吾吾半天,说:“我听见一直有个声音在叫我名字,我就跑出去,发现什么也没有,就回来了。”
玥兮更觉怪异,这碧空岭落座凡间,不可能如仙界山林般奇魔异兽百出,况且靖芷如何有这个胆子一个人走在这黑漆漆的丛林中?
“既然没事,那就早点回去休息。”纪优道,“明天还要找琼勾盘,耗费定当不少。”
玥兮蹙眉,纪优虽看似是对自己和靖芷说这话,但她总隐隐觉得他话下之意是为了把自己支开。
无奈之下,她点了点头,“那好,镜子如果你再听到那个声音,就来找我。”
靖芷微颔首,三人逐个散去。
靖芷回到客房,莫约过了半柱香时间,外头有人轻轻敲打门板。
“进来。”
纪优推门而入,再迅速关上,开门见山:“他让你做什么?”
靖芷低头,“你不用明知故问。”
沉默半晌,纪优移步至灯火前,手掌挥拂过将其扑灭,“沧濯的要求和我们众人的想法相悖,恐怕我们都难逃问责。”
靖芷没说话,纪优便继续说道:“但此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们可以仿造一个琼勾盘,把假的给沧濯,真的再毁也不迟。”
靖芷轻轻点了点头,“嗯。”
纪优见她仍然沉郁寡言,不由道:“怎么了?”
靖芷抬头,仓促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别过脑袋,“我感觉……有人发现了我的秘密,我不知道是谁,反正有人在偷听。这偌大碧空岭,竹屋周围方圆几十里都只有我们这几人……那知道我秘密的人,就在这八个人之中。”
纪优再度陷入沉默。而后他道:“那么明日一早,如果发现谁有异样,我就亲自跟她解释。”
“不可以!”靖芷突然大叫一声,意识到自己音量有点高,便开始吸吮指头,紧张地冒汗,低声说道:“越解释,反而破绽越大,知道的人越多,那我干出来的坏事……岂不是要被昭告天下了?”
纪优道:“白驹和你都陷入虎口,只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你的境况。既然都是受制于人,不如直说,总会有人能够理解。”
靖芷摇了摇头,“白驹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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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害,但我不一样,我宁愿为那罪大恶极的人办坏事,也不愿让自己多受点伤,甚至对最亲近的人下手。”她自嘲地笑了声,“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见纪优不说话,靖芷继续道:“一旦被他们知道我的罪行,就算能理解我的苦衷,但最终我和你们的嫌隙……不可估量。”
纪优嘴唇翕动,缓缓开口:“你还做过什么,现在一并告诉我。”
“我……”
“当初玥兮无故被赤狼所伤,是不是你的作为。”
此话如同炸雷,入耳的瞬间,靖芷浑身一颤。
她咬了咬泛白的唇,极其艰难地开口:“求求你……不要告诉她。”
*
翌日凌晨,泠羽的客房门悄然打开。
内里走出一身着黑色斗篷的人。
他环视周围,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一跃上树,轻踏树枝,悄无声息地往远处飞去。
此刻凡间某处城镇大街上,车马骈阗,门庭若市。
泠羽钻进人海,尽量让自己埋没于其中,可正在这时就出现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钻进他的视线。
远处有人乘着步辇迎面走来。
其人神色高傲,又渗着阴郁,身后是两路影卫,身前一身穿红艳衣裳的俏丽女子,正高高在上地迎面走来,势头可毫不此凡间当朝圣上逊色。然而仙界人仙自古愿景便是借自身不凡之力,保凡间万世太平,无论是凡间天子还是布衣黔首都对他们礼让三分。
此人正是黛夷。
他身侧那黛窈也同她父亲一个神态,跋扈倨傲,目空一切。
泠羽眉目间闪过一丝疑惑。
先前玥兮将黛夷气得半死,以黛夷性情定将黛窈打得皮开肉绽,今日怎会有这闲情逸致来凡间逛街?
还逛得如此出头露面,惹得周围百姓边走边对其频频颔首施礼。
眼看着那乘步辇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泠羽便低下头,随着人流慢慢往前移步。
当他与黛夷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旁边突然杀来一道声音:“站住。”
黛夷音量不大,却如擂鼓。
泠羽并未驻足。
“泠羽!”那人又吼了一遍,这时周围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往这边看。
泠羽也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慢悠悠地转过身。
他到底还是身份不凡,天生超然脱俗,带有凡人所没有的龙章凤姿,如今虽身穿黑斗篷隐于人群中,但被黛夷的法眼识破倒也不足为怪。
黛窈也转了过来,走到黛夷旁边。
黛夷那挑衅意味极深的丹凤眼半眯着,盯着泠羽,似是要盯出个千疮百孔,片刻后他单手缓缓伸出:“把斩金还回来。”
泠羽没有说话。
黛夷咬肌两旁突了突,似是在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别逼我动手。”
一旁的黛窈盯着泠羽,目光料峭冰冷,她也同样咬牙切齿:“泠羽,那日你和黛玥兮一同栽害于我,害我被父亲误解,身受重伤,当日之仇,我现在就要你来偿还!”
她正要出手,黛夷大叱:“住手!”
黛窈不解地望向她父亲。
黛夷侧头刮了她一眼:“你觉得,此时你的仇重要,还是抢回斩金重要?”
“我……”
黛夷不是顾全大局之人,即便是在人多境况下,只要他能达全目的,此时滥杀无辜并非毫无可能。
泠羽挑衅似的开口:“想要斩金?要我还给你,也不是不可。只是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黛夷阖目,“快问。”
黛窈道:“父亲,小心有诈!”
“你闭嘴!”
泠羽向前一步,神色轻佻不明,他微微张口,一字一句,问得极慢:“为什么当初你假意对我和母亲示好,而后却让我母子二人陷入绝境?”
黛夷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狞笑数声:“你毕竟是九金鳞灼龙后裔,还有生父金鳞护体,想杀你们,岂会容易?”
在石幽山遇见他们母子二人的那一天,他就一眼认出泠羽灼龙遗孤的身份。
天冥一战前,泠羽还是冥域冥兽九金鳞灼龙首领之子。
世人皆知传闻中的龙身上都有唯一一片最硬的鳞,可九金鳞灼龙不同,身上有九片硬鳞。硬鳞防御能力无与伦比,可谓非必要不现身,而他们正遭受着世间最强悍血腥的天冥大战。
大战之时泠羽父亲为保全妻儿,卸下自身的九片硬金鳞,附在了泠羽和其母亲身上,保他们平安,可他自己却葬身修罗火海。
父亲死后,母亲带着泠羽逃亡求生。母子两人逃了三日三夜,总算寻得一处隐秘老林,暂时安居下来。
直至一日,突然有人前来林中狩猎,撞见母子二人。
狩猎之人正是黛夷。
黛夷当时便探出他们的真身,本想当即剿灭二人。
可令他惊诧的是,泠羽不仅有金鳞护体,其体内汹涌灼力非同寻常,倘若要将其戕杀,可能导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是一妇人小儿,如此行事不值得。
于是他就想着假意示好,这母亲倒是天真纯朴,被他的善意收买,而泠羽却对他谨慎戒备,黛夷也只有忍痛赠予泠羽斩金用于防身,他才能让二人完全放下戒备,再趁其不备,放火杀害。
可黛夷又万万没想到泠羽竟狡诈刁猾到如此地步,斩金就这么落入了他手里。
黛夷对着泠羽慢悠悠地伸手,“既然问完,就可以把斩金还给我了。”
13. 毁灭神器
泠羽抬手,一把神剑从袖口呼啸而出,他随手扔了过去。
黛窈见状,急急接住空中的神剑,扶在手里缓慢端详。
“既然斩金到手,那我先告辞了。”
泠羽说完,便化作金光往空中飞去。
黛窈抽开剑鞘,登时傻眼,这哪是斩金,这剑身是木头所制,分明就是一把假剑!
察觉自己被骗了,她破口大骂:“泠羽!你无赖!说好的回答一个问题就还剑!”
黛夷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命黛窈:“快,去追——”
黛窈也当即化作红光,紧随着半空中那道金光。金光流进城边的丛林,消隐了踪迹。
她化为人形,双脚落在碎石地上,四处张望,却不见半分人影。
肩上袭来沉重的力感,黛窈一惊,却不能动,原来是被点了穴。
“泠羽!你点穴算什么本事!你要是算个男人,就给我解穴,单独打一场!”
黛窈动弹不得,只能瞪着个眼睛对着空气大吼大叫,气极却又无可奈何。
泠羽在她背后轻飘飘落定,而后侧过身,慢悠悠地走到黛窈面前,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前面这个色厉内荏的人。
真正的斩金在泠羽手中亮相,他将剑抵在黛窈脖子旁,“之前你毁了我的脸,这笔账就在今天算。你说,划哪个地方好?”
他说这话未带任何情绪,黛窈却面色煞白,“我没有划过你的脸!是那个黛玥兮!!”
对方并无反应。感受到剑身丝丝凌冽冷气和闪烁的寒光,黛窈眉头紧蹙,极惊恐地阖上眼:“泠羽,你敢这样对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泠羽直接忽略这种唬人话,他将剑头抵在她左下颚,“这里?”
游移剑身像冰凉银色细蛇缓缓爬过,抵达颧骨时,停了一下,“还是这里?”
剑道力度突然加大,黛窈陡然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语气也怯弱了八分:“别,别划我脸!我,我现在不派人追杀你,你现在逃来得及!”
泠羽沉默片刻,有种突然抓到别人把柄似的狠戾地笑了一声,懒得和她废话,收回斩金,起身再度化为金光,飘向别处,消失在了黛窈的视野。
黛窈又气又怕,胸脯剧烈起伏,恨恨地望着泠羽离去的方向。
甩掉了黛窈,泠羽就是甩掉了重重阻碍,而后去往了济家镇。
济家镇虽看着稠人广众,熙熙攘攘,但边缘地带仍有破败残废又无人居住的老屋。
前不久,一群残疾布衣溜进老屋养伤,济家镇无人知晓。
现在那群残疾人安安静静在济家镇一隅,在这里他们算是比较安全,可人人戒备心强,屋外一有风吹草动,屋内人各个都在暗处守着一方武器,唯有敌人来临,他们才剑拔出鞘。
泠羽一临近老屋栅栏,就引起了近风,卷起地面零散的枯叶,数片叶打了几个转儿,窸窸声入耳,霎时间便有三个康复的人破窗而出,剑头指向泠羽鼻尖。
但当那三人看清泠羽长相后,惊愕流露,拿着剑的手剧烈颤抖着,他们纷纷甩掉了剑,齐齐下跪:“拜见——”
泠羽打断他们:“起来。”
*
几近辰时,碧空岭众人皆醒,泠羽恰好在其他人更衣洗漱之前赶回,并没有引起多大动静。
莫约过了两刻钟,他们陆陆续续从客房走出,准备用早膳。
还是在之前的石桌边,靖芷看上去睡眼惺忪,白驹气色好了很多。玥兮一日无眠,除了脸色看上去有些暗沉外,其他无异样。
唯独不见盈霜。
绛烟去盈霜客房前,边敲门板边叫唤:“盈霜,还没醒?该用早膳了。”
里边没什么动静,绛烟又叫唤了好几次,板门才微微打开。
看到盈霜模样,绛烟吓了一跳。盈霜肤色本就白皙,许是昨晚没睡好,下眼睑的黑边在此时显得异常浓重。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没好好休息?”
“没什么。”盈霜淡淡撂下一句话,绕过绛烟,往洗水池走去。
绛烟疑惑地看着盈霜的背影,怔神片刻,跟着她去了洗水池边。
而在石桌旁,靖芷用手帕擦了擦汗,看起来清醒了不少,但脸色却愈发苍白。
玥兮看着纪优瞟了靖芷一眼,而后低头细嚼包子,什么话也没讲。
“白驹,你可知那琼勾盘坐落何处?”用完早膳,七人和芍药婆婆道别上路后,纪优首先打破了沉寂。
“谷戍垭口。”白驹顿了顿,“这个地方毗邻陇曦城边缘山峰,并不难找到。但此处是凡人不敢擅闯的禁地,因为里面时常发生怪事,甚至有人有来无回。”
玥兮半开玩笑说:“有什么地方是比石幽山更诡异的?”
白驹笑道:“石幽山昭著于它的幻影,既然你经过石幽山险历,那这谷戍垭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巳时一刻便抵达谷戍垭。两峰峡口之间碎石遍地,大头小块,奇形怪状,碎石间隙中泄出几条清流,汩汩蜿蜒而下。
看外头景致山清水秀,他们稍稍放松了一息身心,转身往右峰壁洞口走去。
洞中并没他们想象中的死寂诡异,虽昏暗却能一眼望得到头。出了洞口并未柳暗花明,但空间却豁然开阔,峰体仿佛镂空,状似一巨大山洞,山洞中央堆砌巨石成三角状。
他们并不是最先抵达谷戍垭的。
前方调阙间的三个弟子听闻后方有声,转身便瞧见了他们。
有一个弟子名为贺冲汲,他脸上露出不安,却也毫不避讳地讥讽:“没想到你们也这么快就找到这个地方。但是以檀仙寨的实力,效率绝非如此之高,定然是有鹭云洲手把手相助,令人好生羡慕。”
盈霜心情本就坏,一听到这些话就直接怒了,“众仙门一同参与比试,地位无分高下。你却在这里狗眼看人低,作为堂堂大仙门调阙间弟子,德行竟沦落到如此地步,真不害臊。”
她言辞犀利,贺冲汲闻之脸色骤变。
但调阙间最忌莽撞,于是他及时压制,“姑娘说笑了,檀仙寨哪能和其它三个仙门一样?正规仙门都是弟子经过层层严选方能入门拜师,檀仙寨捡流落四海八荒的阿猫阿狗直接入门,也不怕被人耻笑。”
盈霜正要还嘴,可他还继续说:“都说每个仙门只能派三个弟子前来比试,你们这里却有七人,那哪一个是多余的?”
无一人回话。
贺冲汲道:“既无多余,那此人必定为协助,这不是违背了规定吗?这可是杀身之罪!”
他说的并非假话,比试确有规定外者不得参加协助,调阙间的这三人不通情理,对他们恶意极大,定然对天国大皇子告状,借此以施惩戒。
“不必理会,我们需快些找琼勾盘踪迹。”盈霜向同僚说完这句,准备就地散开。
“不,不能让他们后来居上!”贺冲汲不安分了,手中武器闪现,似是欲上前阻止。
可他不知他一刹那慌乱却已经暴露了,盈霜略带嫌弃地瞥了那人一眼,“我说你这人真有意思,来谷戍垭只分先来后到,不分后来居上,你又凭什么确定这琼勾盘就一定在这里?”
那三人几不可察的不安神情被盈霜机敏地捕捉到,她长长地哦了一声,“难不成,你们是跟哪个世外高人串通好,来这里私夺琼勾盘的吧?”
“你……”
盈霜笑了一笑:“你们这反应,看来这琼勾盘就在此地无疑了。我们还要谢谢你们,让我们少跑些腿。”
另一调阙间女弟子站出来:“你分明就是血口喷人,我们何时承认我们有高手相助!如果我们早就知道琼勾盘在哪里,那为什么不在比试第一天就来谷戍垭?”
盈霜回嘴:“那是因为第一天就直奔谷戍垭,就会让人起疑心!所以你们就假装暂缓两日,好让夺得琼勾盘来的名正言顺。调阙间的人真真好算盘,在下佩服。”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贺冲汲,他咬牙切齿地吼了句“你找死”,就挥舞着剑朝盈霜奔来。
盈霜迅猛地使出保护障,抵了他一剑,可那人法力较为深厚,屏障破碎后盈霜仍是连连退后了三步。
趁着他们还在为干架分神的时刻,黛玥兮静静地瞥了泠羽一眼。
“喂。”
他没反应,她又唤:“喂!”
泠羽这才转过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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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她。
方才玥兮用的是心底传音,只有目标之人才能听见,所以她突然叫了两声,只有泠羽有所察觉,周围人并无反应。
她没动嘴,对着泠羽道:“你身体借我挡一下。”
在外人看来,泠羽那身板足以遮住玥兮全身。
泠羽静默一瞬,慢慢走到她前方。
悄无声息的,玥兮化作一缕烟丝,轻飘飘向外游移而去,无人察觉。
最终盈霜还是被贺冲汲打得堪堪后退了几步,但未酿成重伤,不知道盈霜是否有所收敛。
贺冲汲却一脸得意,片刻后又转而惊错,指着他们,“你们不是来了七人吗?还有一个怎么不见了!”
盈霜大骂:“你是眼睛出问题了还是怎的?这里从头到脚分明只有六人,看来你不只眼睛有问题,脑袋瓜子还得治治!”
贺冲汲回骂:“你少胡咧咧,定是你我与你打时有人趁机溜走!”他又转向他同门的两弟子,“你们说,刚刚是不是有人逃走了?”
那两人都尴尬低下头,方才他们都专注围观打架了,哪能注意会有人趁机消失?
绛烟也出来配合表演:“方才三位严重了,我们在场的确自始至终只有六人,既是比试当以和为重,还请三位少侠能放下心中成见,和平竞争。”
看这姐姐仪态庄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可那三人仍是警戒存疑。
这时候不远处有似闷雷轰响,地面微震,洞顶碎石灰尘也相应而落。
绛烟见情况恐有不测,扬声大喊:“不好,这里恐会坍塌,我们先逃出去!”
果不其然,绛烟话音一落,洞中央那堆砌石“轰隆”一声向四周炸开,来势汹涌,所有人根本来不及抵挡,便被一波强劲气流卷入空中,伴随洞顶巨石坠落,人人施保护障自卫,却还是被石头压得无法动弹。
“痛……好痛……”
碎石中闪现一发着白光的东西,那应当就是琼勾盘,每个人都发现了,却各个都无能为力。
满目狼藉。
玥兮急急飞了进来,却发现此时已面目全非。巨石散落地面,不见半分人影。
惊疑不定时,脚边传来微弱声响,“玥兮……”
乍一看是纪优,他下半身被巨石压得起不了身。玥兮运用灵力试图将巨石推开,无奈太重,他身上的石头纹丝不动。她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其他人在哪里?”
纪优声线低哑:“他们都在这里,但都像我一样被石头压住。不必管我,前面洞中央是琼勾盘,快把它夺过来。”
不远处又有气愤的声音响起,是那暴躁的贺冲汲,“果然是你这漏网之鱼!敢戏耍我,你们等着受死罢!”
玥兮闻言望去,那人脑门被石头砸得血流如注,也同样被巨石压得死死的。
玥兮无视了他,起身向琼勾盘跨去。
贺冲汲虽被巨石压住,但一只手却可以活动,眼看玥兮要拿到琼勾盘了,他一把将手中的剑提起,向上丢,一扬掌,直直朝玥兮射去。
调阙间剑法冠绝天下,调教出来的弟子运剑更是精准迅猛。贺冲汲击来的剑玥兮根本来不及避让,而剑头正是指向她心脏的位置。
眼看那剑离她只有咫尺之遥,玥兮眼前却忽然飞来一面铜镜。
紧接着这铜镜倏忽之间放大数倍,变成半个人身的大小,闪光充斥。
“铮——”
她赶忙闭上眼。
半晌也没有剑刺穿胸膛的感觉,玥兮疑惑睁眼,眼前景致完全换了。
天空浓厚的乌云让人辨不清是昼是夜,岛周遭的海水混浊且泛着滚滚臭气。周围的一切昏暗且诡异。
此处另一个缥缈屿。
她正怀疑自己是否魂寄到黛窈身上时,她抬起手臂,低下头,看了看自身穿着,才确定自己还是黛玥兮。
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体来到另外一个仙界。
仿佛是那面铜镜把自己带过来的,转念一想,在此之前她还没抢到琼勾盘,不能让调阙间的几个人抢占先机!
玥兮正想要回去,却发现铜镜莫名其妙消失了。
“何人擅闯此地!”
14. 越过铜镜
尖细的声音遽然传来,发声者像是刻意提着嗓子眼说话。
玥兮来不及多想,一蹬脚便跃到了树上,下方的影卫纷纷来到此地,为首的影卫左右张望无人,吩咐了句“走,再去别处找找”,便留在了树下来回踱步。
这影卫迟迟不离开,玥兮在树上蹲得腿都要麻了,干脆纵身轻踏树枝,向另一颗树跃去。
跳跃了一棵又一棵树,却不知不觉到了大堂。
大堂内并无声响。她轻轻跳下树,悄潜入,一边往大堂门里走,一边一步三回头察望影卫动静。
“哟呵。这是谁?”
这声音自带狠戾,激得玥兮浑身一颤。
玥兮记得,她魂寄到黛窈身上时,发出来的也是类似的声音。可如今她们彼是彼,此是此,黛窈生性残虐,其声更添一份阴柔。
玥兮转过身,却见一身着妖艳红衣的女子,一脸的似笑非笑。
“禀告小姐,并未……”
外头泱泱影卫进入大堂,玥兮也随之看向他们。
影卫们一见着她,就愣愣地看半晌,个个都带着审视与惊异。
一时间,大堂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黛窈幽幽开口,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人既然已经在这,也该好好算算旧账了。”
玥兮故作懵懂:“旧账?”
黛窈神色逐渐转变冷冽,像冰里藏着一把邪火:“演技还真精湛,难怪上次父亲轻信了你,误以为我同泠羽那野种沆瀣一气,还害得我身受重伤,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她撩开袖口,露出一截手臂,原本凝白的皮肤上纵横着尚未愈合的鞭痕,微微凸起,实在有伤美观。
玥兮沉默地看了看,而后“哇”了一声说道:“对不起。不过,你在凡间无故赖百姓们的账由我背锅,还莫名伤害我朋友的事该怎么算?”
越说到后面,玥兮说得愈发缓慢,面上露出她从未有过的一抹凶煞。黛窈也不由为之一怔:“……你活该!”
玥兮道:“你也活该。”
“你……”黛窈咬牙,沉着脸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继续说道。
“倘若父亲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女儿,岂不高兴坏了?”她声音拔高了一个档次,骤然下令,“来啊,好好迎接这位小姐,带她去见见父亲!”
影卫们自然明白黛窈话中的意思,于是飙出数声怒吼,毫无理智一般朝玥兮奔来。
玥兮扬起掌心,带着红色烈焰喷现,齐刷刷朝四周铺荡而开,燃着好几个影卫,他们齐齐向后翻滚。
奇怪的是,他们身上烈火滚滚,嘴里却喊的是“好冷”,仿佛身中某种邪术一般。
玥兮也是头一次对人身上放火,却未曾想对方是这种反应。
而后又有一群影卫前仆后继,手执长矛向玥兮刺去,玥兮急急向四周筑起屏障,额上冒出细细一层薄汗。
嘴巴突然被从后方伸出来的一只手捂住,玥兮一惊,飙举电至地,击了那影卫一掌。
这个影卫能力非同一般,比方才被她打倒的那几个影卫要强得多,或者说他更要理智一些,后退了几步,又立马稳住,准备下一次袭击。
正在这时,一道突兀的清脆的鼓掌声响起。
众人倏地止住厮斗,齐齐朝声源方向望去。
却见堂外,一棵树上,有人踏着树枝,斜斜地倚靠着树干,观望这边。
“打得好。”
树上那人慢慢地鼓掌,见他们停止打斗,不由说了一句:“怎么不继续?”
声线略微慵懒,却让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一怔。
“泠羽!!”
黛窈首先目眦欲裂,指着他咆哮:“上次的账我还没找你算,你倒还先找上门来了?!”
他淡道:“没错。”而后将目光转向玥兮。
玥兮面色煞白,泠羽的出现于她而言完全始料不及。
黛窈察觉气氛有异,看了看后方的玥兮,挑衅似的对泠羽道:“难道你是为了你这个小情人来的?”
没等对方回话,黛窈接着冷笑道:“你现在拜入师门,做你那好端端的仙门弟子,恐怕他们都还不知道,你的真身是什么吧?如果你被你的小情人也……唔?唔唔唔唔唔!!”
她的嘴竟然被封住了,不可置信般望向泠羽。
他目光森寒,面色阴冷,和方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大相径庭。
霎时间,黛窈气得面红耳赤,当即转身对周围的影卫下令:“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影为们听出来了,说的是“给我抓住他们两个”,于是兵分两路,一路朝玥兮袭来,一路朝泠羽攻去。
方才的影卫再次左右夹击,玥兮还处在心绪紊乱中,一下子对付如此多的影卫,法力耗散极快。
玥兮微喘着气,不经意间,瞥见了某个影卫鬼鬼祟祟,躲在一处隐秘的地方,举着弓箭,对准堂外那抹黑色身影。
原来他要趁此机会射死泠羽。
黛窈这时直接攻到了泠羽身旁。
“咻——”
那只隐秘的箭同时射出。
“唔!”黛窈痛得惨叫一声,扑通跪地,血流如注。
暗处举着弓箭的影卫面色突变苍白,怎……怎么会射偏?!
“小姐!!”所有影卫瞬间止住厮打,团团围到她身边。
玥兮放下手臂。如果刚才她没用法力催动风来,那箭就没机会射偏了。
不过她本来没想引箭射到黛窈身上的,但谁叫黛窈也恰好处在那个位置?
黛窈口溢鲜血,撑扶地面,费力抬头,眼泪夺眶而出,“唔唔唔唔?!”
说的是“谁射的我”,影卫们闻言,面面相觑,一时手足无措。
趁此间隙,泠羽已闪身过来,一把拉住玥兮,逃走了。
黛窈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地在后面嘶吼,“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听到她说“蠢货,一堆蠢货!快给我上去追啊”,影卫们忙道:“……是,是!”各自颤颤巍巍站起,像群笨牛一般向外跑去。
*
耳边疾风呼啸,两个人影在林中飞速穿梭。
“你要往哪跑?!”
玥兮大喊,反手拽住泠羽往反方向跑,“别乱走了,跟我来。我知道缥缈屿一处隐秘之地,除我之外无人知晓。”
她带着泠羽拔足狂奔,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玥兮向后看,果然,那批蠢货影卫都跟丢了。目前二人是安全的。
他们来到一处隐藏极深的自然密室,想要到达那里,几乎要穿过九九八十一层灌木丛林。
泠羽掌心变出一簇火苗,看了看四周,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时候我和师兄师姐们玩躲猫猫,他们永远都不知道我躲在哪里。”玥兮说着,“我就是躲在这里的。”
泠羽“嗯”了声,拾起几根木柴,弹出火簇,瞬间燃起照亮四周。
玥兮盯着他忙活,一本正经道:“我们还没说正事。”
“说。”
她抿了抿唇,“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闻言,他侧头望她一眼,“知道什么?”
玥兮垂在两侧的手攥紧衣角,知道……知道她曾经魂寄到黛窈身上,对他做了残忍之事,而后回魂时,还尝试隐瞒一切。
泠羽道:“我早就知道了。”
玥兮蓦然瞪大眼。
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心道既然早就知道,怎么不早点拆穿?他知不知道以前她为了装无辜装得有多累,为了隐瞒还时不时承受歉疚,如果他能早点揭穿,来个痛快的,说不定她就不必为此整日担忧。
玥兮不知道现在她该骂人还是该道歉,却听泠羽突然又说一句话。
“不是你的错。”
他声线极淡,如蜻蜓点水般就这么一掠而过了。
玥兮不由怔住。
泠羽续道:“千错万错都是那个黛夷的错。若非他逼人太甚,也不会生出诸多事端。”
这个世界里的黛夷手段残忍,主导他人暴戾行施。而玥兮就是那个傀儡,即便她心有抵触,一开始时也只能任由黛夷操控。
倘若是其他人也像她这般受制于人,也会不得已去害人。
所以并不是她的错。
这么一坦白,玥兮心里那块积压已久的巨石落下,瞬觉神清气爽。
她看向泠羽,原以为他会不惜任何代价寻仇,却没曾想竟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着实让她意外。
“看我做甚。”泠羽背对着她,突然问道。
他背后长眼睛?
玥兮撇嘴,紧紧接着岔开话题:“你方才为什么会突然来这次仙界?”
泠羽道:“什么次仙界?”
玥兮道:“就是这个世界。我取了名,把我本来身处的叫主仙界,把另外一个仙界叫次仙界。”
他若有所思地默了一会,道:“有铜镜,想来便来。”
这话拉回她的记忆,对了,她突然来到次仙界前,也是铜镜玄光一闪把她带到这里的。
玥兮奇道:“你这铜镜是何方神圣?”
泠羽掏出镜面,只是一块普通的铜镜,与凡间寻常人家的镜子并无差别。
“它可以跨越你所说的主仙界和次仙界。之前我从黛夷手中逃出,就是依靠这副铜镜,逃到了你的世界里。”
“那我们现在也靠它回去吧。”玥兮伸手用指尖触了触铜镜,“怎么没反应?”
镜面如一滩死水,一点动静都没有。
泠羽道:“它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发挥作用。”
“什么?!”玥兮惊道,“那它该怎么才能有用?”
他笑了笑,“不知道。”
“……”她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这里地处幽僻,灵气不足。”泠羽向花藤方向走去,“要不我们先出去再试试。”
玥兮急忙拉住他手臂,“不可以,万一外面有影卫行踪,我们又要被追杀了!”
泠羽眉尾稍弯,“那你觉得,在外面打杀好玩一点,还是在这里徒劳等待更好玩一点?”
玥兮摸不清他的想法,“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这么爱打杀?还是说你觉得受得伤不够,还想再多添几道伤痕?”
泠羽道:“如果不出去,说不定我们只能永远待在这里。出去若有影卫,如果你不想我受伤,可以保护我。”
他说话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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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兮却有些紧张,别过头道:“这个时候你还不如多想想该如何回去……等等。”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变得兴奋:“我好像知道了。你说过以前铜镜在你生死关头时发挥了作用,是不是就说明,它可能会在危机时救我们一命?”
泠羽看着她的脸,久久才发一言:“好像有道理。”
“所以我们得引影卫来抓我们。”玥兮径直走向花藤并施展法术使其自动拨开,对泠羽说:“出去吧,我保护你。”
他没说话,眼底笑意微漾。
出了花藤,发现现在即便是白昼,天空还是被浓密的乌云覆盖,显得这里昏暗不堪。
玥兮和泠羽跑了一小段路,都没发现影卫。
过了半晌,他们就快到了缥缈屿中心大殿,在旁边的树丛里躲了一会儿。
大殿里隐隐传来嘈杂声。
玥兮往前靠近,想听的更清楚一些,不料踩到了大石块,“哗啦”一声,即便短暂,却仍清晰。
“什么人?!”在大殿旁的影卫立马警觉起来,走向他们这边查探。
玥兮抽身就逃,可脚下又是一阵大石子的“哗啦”声,她便知道,只要再动一下,必定露馅无疑。
眼见着影卫离她距离越来越近,玥兮便直直站着不动。正期待着那些影卫发现自己,泠羽却过来直接将她腾空扛提起,朝更大的树干后走去。
玥兮屏住呼吸,偷偷探出脑袋,奈何被泠羽硬生生地移了回来。
“不是说让他们来抓我们吗?”玥兮仰头,压低声音质问泠羽。
“现在不合时宜。”泠羽没说为何不合时宜。
察觉影卫的脚步渐行渐远,玥兮无息叹气,看着泠羽还是一直提着她,她便有些不自然地道:“你松手。”
泠羽过了一会儿才把她放下来,“走吧。”
二人一路小跑,离大殿又近了一些。
里面传来辱骂的声音。
“你这孽障竟让人跑了!你跟前的影卫个个都是废物,不堪一击,我看还是让他们偃息旗鼓了去当讨饭的罢!连个人都抓不到,一群废物……”
话音刚落,接着传来一阵鞭打声和闷哼声。
鞭打了数十下才停止,紧接着一影卫分外冤屈地喊叫道:“主上,小姐已是尽心尽力捉捕那要犯,还中了圈套,受了重伤,为了不让主上您担心,小姐都是自己通通担下了痛楚啊!主上,求求您饶了小姐吧!”
“中了要犯圈套是她自己蠢!”黛夷一言不合便呵斥,“如果她能有一点聪明劲,也不至于轻易被别人蒙骗!”
黛窈边哭边叫,“父亲我错了,我错了父亲……”
黛夷道:“光说这些有何用!!”
紧接着又是数声鞭打。
玥兮转过身,不再去听大殿里的声音。她往丛林方向走去。
她本以为黛窈同她父亲一般古怪暴戾,却不想她也是可怜之人,被父亲逼得如此惨。
持续听了很久的鞭打责骂,玥兮再也听不下去,转过身。
她正视着泠羽的眼睛,“既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仙界,那这里的黛夷……会不会真的是我父亲?”
泠羽默然片刻,说道:“不能下绝论。”
“那他为什么会和我父亲一模一样,但黛窈却跟我有点差别?”
“这个世界出现前,黛夷恐怕就已经诞生。这里的黛夷,他本不应该存在这世上。”
玥兮愣了半晌,才道:“次仙界中的人,从来都是虚假?”
“万事有果有因,一切存有机缘巧合。黛夷当时若是做出改变命数之事,就会是另一种可能。
“你的出生是巧合,至于那黛窈,就是另一种巧合。两种不同巧合,催生两个仙界。”
玥兮皱眉,思忖半晌,“那为什么会有另外一个仙界?”
“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所以我最近一直试图查清。”
“那我也来一起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莫非你觉得我不行?”
“没。”泠羽似在思索,“既然你要查真相,那我也不必要再插手。”
玥兮略惊:“为什么?”
泠羽道:“因为你很行,就算一人也定能查出真相。”
玥兮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表面上他夸她,但她却觉得他不正经还拍马屁。
泠羽对她变幻莫测的表情忍俊不禁。
玥兮翻了个白眼,“我们可以准备把他们引过来了。在这里没有活路。”
泠羽望向大殿:“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玥兮还完全来不及看,泠羽就单手把她捧在身侧,向林深处御剑飞去。
飞到一半,泠羽突然停了下来,带着玥兮缓缓落地。
玥兮急急道:“快取出铜镜!”
身后突然杀出了大群的黑影卫,比之前黛窈追杀他们的影卫多得多,短时间内他们就将二人团团包围。
乌泱泱一片影卫群中走出一人——正是黛屿主。
空气彻底凝固。
只见黛夷盯着他们,神色阴鸷,半眯的丹凤眼透露凛凛杀气。
似是不想多费口舌,黛夷只是微微动口,森冷道:“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