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女奇遇记》
1. 第一章
砰!
“把门给我踹开!”
一道恶狠狠的声音吵醒了屋内满身伤的女子,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仓促间起身,待看清院子外的瞬间,猛地关上门。
“嘿!林小娘子,咱们都看见你了,关什么门哪!”
一群人从院子外涌进来,为首的壮年男人眼尖地看到了林映春关门的身影。
屋内,林映春插紧门栓,忽又松手。
这么拖着不是办法,方才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院子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村民,心中一番打算后,咬牙开门迎了上去。
“光天化日,你们怎么能强闯民宅?”
中年男人眼珠咕噜噜乱转,嘴巴一咧,露出满口豁牙:“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只是一帮粗人,动作孟浪些也是有的,但话又说回来了,你爹欠咱们那五两银子拖了又拖,今日你得给个说法,不然的话……”
男人搓搓下巴,满脸色相,直让林映春犯恶心。
周围围观的村民不敢上前,只是窥视着看热闹,不过也有那么两个胆子大些的,躲在别人后面嚷嚷:“豁牙子!难不成你还想以人抵债啊?”
林映春的相貌在大山村是出了名的好,若不是要守孝,村里的媒婆早就把门槛给踩烂了。
中年男子听见有人喊自己,眼皮都没抬,直勾勾盯着林映春:“嘿!你今儿这句话正说到爷心坎上,轿子就在后头哪!”
“你!”林映春气急,疯狂思索着应对之法,以袖作掩挤出两滴眼泪,“我从未说过不还你银钱,何况我爹与你约定的日子仍有半个月,你每隔几日便来寻事,这根本就不是诚心要我还债!”
此话说出,围观的村民有不少人心里一咯噔,看热闹的心思歇了大半。
他们前些日子如同林映春亡故的爹一般,在水患时向豁牙子借了不少银子,且家里也都有适龄儿女,虽然没有林映春那样的好相貌,却也豆蔻年华,青春正茂。
若是这混不吝日后起了歹心……
豁牙子没注意到旁人变了几番的神色,两只浑浊的眼睛不改前色。
“不错,爷还真就不是想要那五两银子。”他右手摩挲着下巴,左手欲探上面前美人的脸,猥琐的模样逼得林映春连连后退。
借着这个时机,林映春偷偷扫视一圈村民,最怕事的那几个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她之前的话起了作用。
这才安下心来,与豁牙子周旋。
不出她所料,两人对峙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村长便拄着拐杖紧赶慢赶地来了。
不过身后却不见请他的人,林映春料想,应声怕豁牙子记恨,故不敢同村长一同出现。
恰时,西面隐约有声音传来,紧接着,拐角处一顶红色小轿晃晃悠悠地出现,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好奇这是怎么了,待那轿子被人抬到林家院子,众人才看清,那竟是喜轿!
村长脸色黑成锅底,白花花的胡子气得飞起老高:“豁牙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狠狠将拐杖戳在地上,泥土随之溅起。
“成何体统!”
“村长!”林映春三步并作两步躲到他身后,泫然欲泣,用袖子遮住脸上闪过的狡黠。
她一个弱女子,是惹不起豁牙子那样的恶霸,可村长家里却不是吃素的。
村长一路走来,听村民添油加醋已经够头痛,此时看着豁牙子那副蛮横模样,更是恨得牙痒痒。
整个青阳县谁不知道他们大山村出了他这么一个主儿,仗着与镇上主簿有些银钱上的关系,便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豁牙子看村长眉间怒气不似作假,搓搓手,不甘心道:“今儿这事可是她先不还银子,怨不得我!”
村民们见他态度有所收敛,神色稍有缓和。
林映春心里冲豁牙子呸了一口,暗恨他是欺软怕硬的无赖。
村民们心里也有数,秋闱在即,村长的儿子是青阳县老爷最看好的一名生员,豁牙子若要一意孤行,怎么都得掂量掂量。
豁牙子露出怯态,村长清清嗓子,道:“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林丫头他爹欠你银钱这事我还是证人呢,还债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你总要给她些时日筹钱!”
一些大娘闻声附和:“是啊,林正文才走了多久,尸骨未寒啊!”
躲在村长身后的林映春冲豁牙子抬起头,故意露出发顶那朵不起眼的白花,眼底一片森然。
冷风吹过,豁牙子打了个寒噤,只觉得后背隐隐发凉。
他已年近四十,平日里作恶多端,午夜也曾梦回过,此时想起那些梦来,越发冷汗涔涔。
耳边众人的话此时如同魔音贯耳,豁牙子不敢再往下想,一跺脚:“那可说好了,半个月之后我若见不到银子,她就得拿自个来抵!”
不等村长再说什么,撂下这句话之后,他便着人扛起轿子匆匆离去,轿子来的时候有多喜庆,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村民看他走远了,一阵唾骂:“活像被鬼追了,呸!”
村长呵斥:“多嘴!”
村民讪讪闭嘴,后退几步。
豁牙子走了,他们没有热闹可看,又生怕林映春向她们借钱,逃似的回家了。
闹剧结束,院子里只剩下村长和林映春。
“村长,您放心,半个月之内我一定能凑齐五两银子,不会让您为难。”相比林父走之前的柔弱,林映春小脸上浮现出村长从未见过的坚定。
老村长欣慰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丫头识得一些药材,运气好的话,说不准真能凑这么多银子。
可看着她一身的伤,他又不由得担忧:“只是你要小心,上山采药也要顾忌着自己,瞧你这一身的伤,若是你爹娘泉下有知,看着也会心疼啊!”
林映春默默不语,村长喟然长叹,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一物,递给林映春。
“丫头,你家的东西,就先放在你自个儿手里。”他拿出林映春爹爹生前放在他这里的地契,郑重地放在她手上。
家中无大人,林映春还小,不经事;她爹去得早,又怕女儿守不住宅子,便托付他照看一二,这也是他今日来此一遭的另一个缘由。
“村长?”林映春听出他言外之意,他是怕自己万一还不上银子,让自己拿着地契收拾包袱出去躲一躲。
这怎么能行!暂且不提她走了,这锅得村长来背,只说爹爹确实欠了豁牙子银钱,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拼一次,想法子尽快凑齐债款。
村长把地契交给林映春之后,嘱咐几句便不再多说,踏着年迈的步子回家了。
林映春心中感慨万千,对村长涌起感激。
她明白,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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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村长也决不会让豁牙子做出那样无理的事。
“只是我不能,谢谢你,村长。”
她不能靠着村长解决眼前的困境,日后自己一人立起来过日子,像这样的麻烦定不在少数,难道要次次都找村长吗?
何况自己现在已经有了赚钱的能力。
说起这个,还要感谢两日前她为了还债采参,坠崖时遇到的那个奇怪系统,不仅将她的命保住,而且还给了她什么“大礼包”——虽然是她勒索到的。
回到房内,林映春屈膝坐在榻上,先为自己上药。
方才在外面站了许久,刚合上的伤口有些开裂的迹象。
墨发落到双膝上,痛意远比细密酥痒更甚,她想起那日坠崖的情形。
她拼命地抓住一切能让身体停住的东西,浑身是血,危在旦夕之际,突然冒出一阵童音,自称盛昌系统。
它说,只要自己的灵魂能与它绑定,就能保她性命无虞。
“为什么挑我做你的主人?”
林映春对着空气开口,它知道那个东西能听见。
果然,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系统能量告急,宿主为系统遇到的第一个人类】
虽然已经有了两日的时间作为缓冲,林映春还是有些害怕。
但系统毕竟救了她的性命,又想起坠崖时让系统做出的承诺,安心不少。
那时,她只觉得生存无望,又遇见这样的怪事,破罐子破摔,无意中勒索到一个“大礼包”;又让它发誓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这才答应与之绑定。
“好处……”
窗外的光线晃在眼皮上,林映春喃喃自语,紧接着有意识地张嘴说出两句话。
叽里咕噜的,却并非盛国语言。
若是外人在场,定会以为林映春发癔症了。
可林映春知道,这是系统口中的“新手礼包”——随机外语能力×1。
方才她试过,这门外语说出来很自然,就像她生来就会似的,只是……好生熟悉。
【系统出品绝无问题!听说读写,一次传输终身受用!】
“嘶!”童音猛然出现,林映春上药的手不小心重了些,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忍着心头的怪异,收起药盒,拢了拢衣服便躺在冷硬的床榻上。
林映春对着空气,道:“你说的任务是什么?什么时候发布?”
是了,系统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又拿出“礼包”,又这么可能毫无要求呢?
任务,就是它绑定时说出的唯一要求。
【任务尚未触发,奖励未知】
那就是待定?她觉得像落入了什么圈套,却不得不相信,毕竟它的神奇就摆在那里。
说起来,这个系统的声音很奇怪,她从未听过,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转动的车轴,说不出的规律和神秘。
林映春心脏砰砰地跳,收拾好药盒,侧身避开伤处,躺在榻上,心里除了害怕之外还有些期待。
完成任务之后,系统会不会直接给她银子?或者给她一间铺子?届时自己还完债,还能为爹娘的墓前换上一块石碑。
林映春心知这个想法有些不劳而获,可该有的梦想还是要有的。
屋内阳光正好,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连日来的疲累让她很快进入梦乡。
2. 第二章
十日后,青阳县内。
“姑娘,折腾这么些时日,亏了有你,来,这是给你的报酬。”
接过沉甸甸的银子,林映春擦擦手心因为紧张沁出的汗水,扬起笑容:“多谢钱老板,日后若还需要翻译,记得找我!”
银子冰冷,却捂热了她的心,有些怔松地想起,那日一场闹剧后,她便一直往返县里,想着利用系统给的能力,找些本地商人和外商之间翻译的活计。
或许是爹娘冥冥之中保佑着她,好运降临,进城那日让她碰到了这位钱老板,彼时他正面红耳赤地与几位海外商人比手势。
瞧着林映春一身布衣,却充满活力与冲劲儿,钱老板赞赏地撸了一把胡子,青阳县最近不太平,许多懂得海外话的翻译都被一伙盗匪掳走,可苦了他们这些商人。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姑娘,一手翻译文书写得极为漂亮不说,与那些外商交流更是游刃有余,可是帮了大忙!
“起先我还怀疑你是不是我哪个死对头请来捣乱的,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经商多年,钱老板深知不可以貌取人,不然也不会让林映春插手自己的生意,更不会有如今青阳县头把交椅的位子。
“钱老板谬赞。”林映春攥着手里热乎乎的银子,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欢喜化作眉眼处藏不住的笑意。
初出茅庐,进城时也没做什么准备,一副乡下泥腿子打扮,要说做翻译,任谁也不会一下子就相信,幸亏她和那些外商及时搭上话,要不然真不一定有机会赚到这么多银子。
钱老板向外商商队拱手道别,外商头领却在走之前递给林映春一角碎银,说出两个蹩脚盛国字——给你。
林映春愣住,若再加上这一角银子,她手中正好凑齐五两!只是她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按理说约定好的报酬她已经拿走,这些钱是不该再拿的。
那群外商的领头人见林映春迟迟不接,直想将钱塞到她手里,急得抓耳挠腮。
钱老板示意林映春接着,仗着西国人听不懂盛国话,大声道:“你不知道,他们西国人就喜欢这样,管这个叫小费当做打赏,你不接,他们还生气嘞!”
听他这样说,林映春不再忐忑,接过银子时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更真实了。
外商领头人果然肯定地点点头,与二人告别,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钱老板,多谢您。”
回过神,林映春向钱老板道谢,并欲将碎银当做给他的谢礼,却被挡下。
钱老板目光柔和,像看小辈一样,长满了横肉的脸越发和善:“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小姑娘年纪这么小,去街上买些珠花吃食。”
林映春怔住,自从爹去世,便再也没人对她说过这话了,一瞬间有些悲从心起。
钱老板眼里见她这样,越发觉得她可怜。
十五六岁的年纪,能说得一口流利外语,还美得像多花儿似的,若非遇到困难家道中落,他想不出这样的一个弱女子怎会抛头露面出来讨生活。
他怜惜之余带着欣赏:“我这里几日后可能还需要麻烦你,帮忙做个中间人。”
“两日后正午,客来酒楼,一定要来啊丫头!”
林映春应下,两人道别,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茶摊上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正盯着他们,若有所思。
“胖子,你速去禀明大人,这妞海外话说得这么溜,老大肯定高兴坏了!”
“真不知道他抓这么多人做什么……”
“别废话了,快去!”
胖子慢腾腾起身,面色不快,抓抓抓,天天让他们哥俩上街寻摸,那么多人,山上都放不下了!
瘦子催促,拍了一下胖子肩膀,瞧见林映春走向牛车要出城,远远跟上。
“嗬!你这丫头力气还不小,这么大的包袱也能拿得动!”
“大叔误会了,这里面不过是些纸钱,不费什么力气的。”
“嗨呀原来如此……大山村可不近,丫头你可要坐好了!”
林映春和牛车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便出了城门。
瘦子没有贸然跟上,记下方向和大山村三个字。
回程时正撞上一人,那人摇着一把飘金折扇,洁白流畅的下巴扬起,眼里满是不耐。
“陆头儿!您怎么来了!”
瘦子讶然,陆岳怎么来了,大人不是正怀疑他吗?
陆岳挡住他要上前的步子:“你以为我想来?我这前脚刚走,醉春楼的仙儿姑娘就不高兴了,你倒是说说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瘦子连忙讨好:“陆头,想必胖子已经跟您透露过了,我们俩在街上遇见一女子,她……”
“行了,盯着她是吧?知道了。”
瘦子告知陆岳林映春去向,生等着陆岳走远,狠狠唾了一口唾沫:“精通追踪和翻译又怎样?等大人查明你的身份,哼!”
……
牛车走到大山村周围时已是日薄西山,林映春跳下牛车。
带着包袱绕了点路,来到父母的墓前。
“爹,娘,你们看。”林映春掏出火折子,一边点着纸钱,一边将今天的报酬,连同那一角碎银子放在墓前。
“映儿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今日赚了很多银子,很快就能将债还上。”
“映儿还要赚更多银子,给爹娘打一块墓碑好不好?”
她扬起笑脸,依偎在墓前撒着娇,就像爹娘还在的时候一样。
自顾自说了许久,陆岳也看了许久,薄暮下的女孩,眼中虽然闪着泪珠,却坚强又勇敢。
直到她挂着泪珠走远,陆岳才从暗处走出,望着墓前燃烧的火焰喃喃自语:“孝女,林氏映春,立。”
冷风卷起灰烬,连同陆岳身上的杂绪一同吹散,头脑变得清明。
……
回家后,林映春连夜将银钱送去村长家,请他代为转交。
隔日巳时出门赴约,正碰上豁牙子从村长家出来,林映春故意在人前露出害怕的神情,惹得众人对他怒目而视。
豁牙子阴沉沉盯着林映春坐在牛车上的背影,自言自语:“小娘们,别得意,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乖乖听话。”
村民们只当他是不甘心,经过那日一闹,没几个人待见他,在林映春离开后纷纷走远。
牛车越走越远,经过田埂,林映春瞧着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庄稼,安心极了。
林映春笑得真诚,浑身都透出轻松,在脑海中轻轻呼叫系统:“系统,谢谢你。”
系统发出一阵杂乱的声音。
谢谢,林映春又在心里重复一遍。
身上的伤口已然结痂,爹爹生前欠下的银钱也还清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林映春眼睛弯弯,像月牙儿似的,浑身透出兴奋,车下的牛二似乎被感染了这种情绪,跑得更加卖力,到青阳县城外时,竟比平日里快了一柱香的时间。
赶牛车的大叔望着城门口,看出些不同寻常:“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映春顺着大叔的目光望过去,城门口围着乌泱泱一堆人;下了车凑近人群,才弄明白,原来是一队外商被拦在了城门口。
商队中最前方一名金发长胡子大汉哀求:“老天,您就让我们进去吧,相信我,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守城将士听不懂,越发严肃:“快走!没有文牒不许入城。”
海外行商之人他们见得多了,没有文碟的商队也不是没有,但谁敢放他们进去?
长胡子大汉手中拿着的文书水渍遍布看不清一个字,他急得团团转,金色的头发像要冒火:“天哪这可怎么办,胡利那孩子路上重病,现在还没清醒。”
商队中的人用同样的海外话附和:“没有了胡利的翻译,我们这次恐怕很难补寄到进京所需的药品,胡利恐怕也……”
林映春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那名叫做胡利的孩子需要什么药物?我进城帮你们买!”
大胡子猛地转头:“小姐,您说的是真的吗?哦,您能听懂我们说话!这真是太棒了!”
林映春点头,还不等回话,围观的百姓便嗤笑:
“小姑娘,别是来骗钱的吧!仗着人家不通国语,会说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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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海外话就来这里坑蒙拐骗,咱们青阳县的衙门可不是吃素的!”
“嘿,长得这么清纯,没成想却是个坑蒙拐骗的!”
“城内不是有人懂得海外话吗?平日里极尽卖弄,怎么此时不见踪影了?快来揭穿这小丫头片子!”
两位官兵对视,城内懂得海外话的都被一伙不明身份的盗匪掳走,这也是他们迟迟没有去请译员的缘故,不过为免造成恐慌,这个消息一直被衙门封锁。
大胡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人群变得混乱一脸疑惑,林映春站在冷风里,铿锵有力:“各位若不信我,可以等我买来药物再让他们付给我银子,二位差爷作证,商队里有个孩子命在旦夕,我进城为他们买药,一刻便回。”
林映春让大胡子引着官兵走近马车,撩起车帘。
胆子大的百姓跟着看过去,一位少年,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惊叹道:“嚯,怎么病成这样!”
看他这样,林映春打算进城为他请一位大夫,这种时候买些成药汤剂怕是杯水车薪。
“小姐,上帝会保佑您这样的善良女士!”
暂时告别外商,林映春走进城门。
陆岳隐匿在百姓中,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想到她不光是个孝女,还是个大善人。
进城后,林映春火速奔向城内离此地最近的医馆。
“大夫,麻烦您走一趟了。”
白胡子大夫连连摆手,示意林映春在前带路,两人一前一后,老大夫年事已高根本走不快,林映春恨不得背着他走。
光顾着外商人那件事,都忘了和钱老板的约定,几番折腾,现下已近午时,两人约好在客来酒楼见面,她怕要爽约了,也不知道钱老板会不会等她。
正想着,钱老板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身后,
“诶,林丫头!我正想着你什么时候能来呢,快快快,有急事,跟我走一趟!”
“钱老板?您怎么在这里?”林映春一惊,还以为自己急出幻觉。
“路上与你说,快与我到城门处走一遭。”
林映春点头,也好,她也急着把大夫送过去。
路上,钱老板激动地告诉林映春,半月之前,京城那边传信,要他接待一队来自西国,统有三十余人的重要商人。
上头要求补给务必一应俱全,礼数也不可懈怠,他命手下日日守在城门口,今手下来报,可叫他等来了。
“丫头啊,瞧你的了!”
这一单若是能做成,京城那边空下来的职位岂不是手到擒来!想到这里钱老板喜不自胜,越走越快。
林映春面色古怪,城门口丢了文牒的那些人,粗粗算下来倒也有三十有余,不会这么巧吧?
这么想着,三人很快就到了城门口,金发大胡子果然还等在那儿,只不过围观的百姓少了许多。
“你们瞧,那姑娘还真回来了。”
“倒是个热心肠的!”
“先前哪位好汉谁说这姑娘是骗子来着?还不向人家赔礼道歉?”
那人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此刻哪还有影儿。
钱老板一脸疑惑,指了指大胡子,对林映春开口道:“丫头啊,你和他们认识?”
“谈不上认识,只是碰巧遇到。”林映春带着老大夫走向大胡子,钱老板表示他可以等一会。
老大夫给马车上的少年把过脉,当即断出症候所在。
不大一会便开完方子,接过诊金,得知林映春抽不开身,而这些外商人又进不了成,便说回城后让伙计将汤药送过来,走之前又诸多嘱咐,林映春一一转述给大胡子。
“小姐,真是太感谢您了,我承诺,您将是我比奥最真挚的伙伴!”
那个少年若真能被医治好,也算是功德一件,林映春很高兴:“不用这么客气,我叫林映春,叫我映春吧!”
人群后,陆岳身边多出一位眉眼深邃的高大男子,阴沉着一张脸:“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通知下去,今夜见机行事。”
陆岳闻言笑容不减,眉尾寒芒一闪而过。
3. 第三章
“林丫头,可否帮我问问他们是否从西国而来,前往京城?”
虽说对方人数对得上,头发颜色也符合西国人的特征,钱老板依旧谨慎。
林映春接着向大胡子比奥询问,得到肯定的答案。
钱老板两眼放光,嘴角的大黑痣一抖,急切道:“他们商队的主事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比奥。”
钱老板将下发的双语接待书副本递给比奥,比奥看完后惊呼,直接给了钱老板一个拥抱。
比奥虔诚道:“老天保佑!”
钱老板用力回报,高兴得仿佛抱到一块金元宝,可高兴过后问题又来了,林映春说比奥告诉她,他们的入关文牒泡了水,不能进城。
“比奥领队,不知你们可有野外驻扎的经历?”
爹还在世时,经常给她讲述镇上商队的趣事,故林映春很快想到这一点。
“只是驻扎在野外不免会有野兽攻击的危险,这……”
“噢!不用担心我的朋友,我们在赶路途中经常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相信我,西国的勇士从不会惧怕这些。”
比奥一脸英勇坚定,林映春转述,随后比奥掏出一张写满海外文字的清单,并附上两锭黄金作为定金,林映春知道,那应当是整个商队进京所需要的补给。
看到清单,林映春不由得呆愣,那些字迹看着不像毛笔能写出的。
“你这字如何写得这样小巧精致?”
比奥大方地拿出两支炭笔,林映春在他的指导下用炭笔在清单上翻译,用起来得心应手,越用越喜欢,她简直想问问这炭笔是怎么做的了!
钱老板拿到双翻译后的清单,沉思半天,最终双方敲定隔日清晨将货品备齐交付尾款。
比奥拍拍林映春的肩膀,想要获取一些意见,林映春了然:“钱老板可知青阳县外地势中哪里适合暂时休憩?”
守城的官兵盯着他们足有半晌,人群散了大半也不曾懈怠,生怕他们是哪里来的探子,如此这般,比奥一行人绝无可能在城门口处休憩,比奥显然想到了这一点。
这时,陆岳身旁的大汉爽朗一笑,林映春一干人等的目光被吸引。
“青阳县外有一处破败的庙宇,向东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
钱老板遥遥抱拳:“多谢好汉!”
大汉挑眉抱拳回应,比奥被林映春拉着低语几句,比奥惊讶点头,随后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陆岳右手折扇合上,余光瞟一眼大汉退后半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群海外人没心眼也就算了,那姑娘和那位商人可真是毫无防备啊。
林映春译员身份暂时告一段落,和钱老板告别后,钱老板还为林映春雇了辆马车代步。
马车行速飞快,约莫赶了一个半时辰的路,在彩霞仍有余韵之时,林映春远远看到大山村的影子,她欣喜不已,因为现在天色暗得就快要看不清路了,夜路可算不上安全。
就在她放松之时,系统突然出声:
【新手提示,有危险靠近】
林映春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系统话音刚落的瞬间就吩咐车夫快走,眼看着车夫手中鞭子落下,林子里猛地窜出四五名男子。
夜幕朦胧,马车尚未提速,很快就被几个男子团团包围。
五个人将她团团围住,剩下一个人慢悠悠走上前,顺便点燃了一支火把,林映春掀开车帘定睛一看,赫然是昨□□债的豁牙子!
“你们想做什么!”
豁牙子嘬着一口黄牙,声音猥琐:“你说呢?当然是娶你回家洞房了,你是自己下来,还是人哥几个‘请’你下来?”
面对着心怀不轨的六个人,车夫早就吓得躲在马车底下不敢吭声,林映春大着胆子掀起车帘,动作慢吞吞地,心里却盘算着怎么逃跑。
面前这伙人将退路拦得死死的,强行驾马说不定会车毁人亡……
林映春跳下马车,轻呼一声,似崴到了脚。
豁牙子来了兴趣,走近了想要一亲芳泽。
林映春捏紧了从地上摸起的两块石头:“老爷想娶我也不是不行,就是我有个条件~”
豁牙子的脑袋越来越近,下一瞬,林映春狠狠将石头砸上去,另外一块随便向那五个人其中的一个一扔。
“啊!”
豁牙子毫无防备,被砸了个正着,捂着脑袋疼得咬牙切齿,火把应声而落。
林映春眼睛一闭就要硬闯包围圈,却被另一道惨叫惊住,刚才用石头胡乱朝其中一人砸去,没想到竟然砸中了他的眼睛!
另外几个壮汉见她反抗,主子受伤,作势就要上来抓她,她索性一鼓作气,在地上摸起石头乱砸,乱石夹杂着土屑灰尘冲击而来,壮汉们一时间不敢靠近。
林映春顺势冲出包围,没等跑出五六米去,系统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了:
【叮!新手提示期结束,共计48小时】
豁牙子见属下们乱作一团,自己脑袋上的窟窿怎么也止不住血,终于慌了神:“快带本老爷,找大夫!”
林映春越跑越远,身后的动静也越来越小,回头一望,一群人壮汉截了车夫的马车冲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林映春心下大定:“让你们不怀好意!本姑娘也不是好惹得!”
远处树上的陆岳轻笑,这姑娘真以为自己能对付得了六个壮年男人?真是天真到可爱。
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疾驰而来的人马,陆岳有些犯愁。
林映春完全没注意到树上有个人,劫后余生,一下子想起了比奥,眉头再度皱起:“不知道比奥他们有没有听从我的建议。”
“什么建议?姑娘不妨说与我也听听?”
冷不丁一道声音响起,诡异得紧,林映春登时绷紧了身体。
陆岳飞身而下,稳稳落在地面上,林映春紧张的小脸完全落在了他夜视甚好的眼睛里,女孩面容清秀不失倔强,一双狐狸眼透着强而有力的勇敢。
这么一个小姑娘,他属实有点不忍心。
明知道大当家的要抓,却不能拦着;明知道大当家的抓她是为了试探自己,那就更不能拦着……
林映春眼看着一个欣长的身影从高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干脆利落,风采夺人。
高大的人影越走越近,面容却被黑夜吞噬,只能看清一点轮廓,流畅中透出硬朗。
尚不清楚他的目的,林映春捏着手指动都不敢动,哪知此人开口让人心寒。
“小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他的音色很年轻,玉石一般冰凉带着冷意。
如此好听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人林映春头一昏,她没想到前脚刚赶走螳螂,后脚又来了只黄雀!
“这位大哥说笑了,夜黑风高的,我还是早日归家为妙。”
林映春悄悄挪动脚步向后退,却被陆岳一眼识破:“别想着跑了,连那些人都打不过,我不信你能从我手里跑掉。”
“是你?”
“是我。”
聪明人对话就是简单,林映春意识到方才那六个人并不是被自己乱扔石头打跑的,而是面前这个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的男人解决掉的。
林映春疯狂在脑子里召唤系统,为什么早没说这么多人跟踪她啊!她坐牛车,住客栈,不也能躲过去吗!
系统毫无反应,林映春心凉了半截。
“我这里有纹银三两,都给你,大哥,您就让我走吧,拿着这些钱您随便找个地方喝点小酒岂不快哉!”
“我不要钱。”
不要钱?那岂不是和孙老爷那帮人一样!瞧着身形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也是个世风日下的流氓!
“我要——”陆岳故意停下来,拉长声音。
“若大哥非要用强,那小女子也无法了。”
虽然林映春这样说着,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明显有别的计划。
陆岳自幼习武,夜视能力自是比一般人强很多,所以将林映春那点小动作借着月色尽收眼底,他觉得有意思极了。
只是他听力极好,听得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能再耽搁了。
“姑娘,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答应我,谨言慎行可好?”
林映春纳罕,此人神出鬼没,说出的话也是没头没脑:“虽说你救我一命,我也自会报答,可你说的话又与我何干?”
“眼下没关系,待会可就说不定了。”
林映春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心中退堂鼓砰砰跳,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大山村,懂了想跑的心思。
陆岳借着夜色,丝毫不掩饰嘴角那抹笑意:“我可不信你能跑得过我。”
林映春顿时心里哇凉,此人能将自己从豁牙子手里不动声色地救出来,自然武艺高强,而她,不过是个整日采药,身体素质比常人略强些的弱女子。
她攥紧拳头,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救了我,又要抓我?!”
【叮!温馨提示,请宿主配合陆岳,配合成功后任务正式开始,奖励百两白银,注:任务失败,剥夺已发放奖励×1】
陆岳是谁?面前这个男子吗?为什么要配合他?任务失败还有惩罚的?之前也没说啊!
林映春在脑中疯狂呼叫系统,面对她满肚子的疑惑,系统除了默认,再无半点反应。
马蹄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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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映春心里,速度更是来不及思考,霎时便至两人身旁。
“吁!”领头的大汉拉紧疆绳,马头高高翘起。
林映春看得真切,此人正是城门前提议让比奥去破庙休憩的大汉,看来这群人是盗匪!
大汉握紧缰绳,手背冒出青筋,恨得牙痒痒:“这女人竟敢耍花招!那群海外人压根不在破庙!”
不光如此,派去跟踪的弟兄全都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陆岳意外道:“哦?她竟有如此心机吗?”
林映春瞧见他们熟稔对答,咬紧下唇,庆幸比奥他们逃脱毒手,惊慌之余也更加好奇陆岳的身份。
另一边,小兵从马背上翻下来,恶狠狠地看着林映春,对陆岳说道:“陆头儿的,把她交给我,今天定能让她说出那群人的去向!”
林映春一脸不可置信,这男人竟然是个盗匪头子?
“大君!西边的弟兄们抓到人了!”
林映春暗道一声不好,让他们走反方向,竟然还是被抓到了。
大君闻言转怒为喜:“好!等会论功行赏!”
“盛国女人,心眼颇多,不过,我喜欢!”大君挥鞭上前,侧身抓住林映春的胳膊,不容林映春挣扎,一个用力便将她掳上马,眼里满满的都是惊艳。
之前远看,就觉得这女子别有一番风采,近看更是美得惊人,就是瘦了点,不过胜在骨相好!
“盛国古话诚不欺我,清水芙蓉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大君肆意大笑,挥鞭策马,扔下陆岳,疾驰而去。
林映春挣扎半天,趴在马背上动弹不得,疲惫、颠簸、惊恐各种情绪交加,片刻便晕了过去。
……
“春,醒醒,醒醒!”
头好痛,林映春幽幽转醒,动了动,却发现双手被困住,抬眼瞧见大胡子比奥那张惊喜的脸,他额头红了一片,竟然是在用头来撞她的脑袋。
“噢!春,你终于醒了,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你也抓来了,真令人难过。”
比奥唾沫横飞,林映春也理清了思路,比奥说他们出城后不久便发现身后跟随的人,将他们打昏扔在路边,却发现还有人穷追不舍。
他们和那些人拼杀,死了十几个人,最终不敌,被抓到这处营帐。
比奥懊恼不已,自己的人手没有他们多,不然以西国士兵强壮的身体和挺猛的精神,一定能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
“大君,这女人醒了!”营帐猛然打开,换上异域服饰的大君头领带着一瘦高个子进来,后者脸上写满了邀功与得意。
“好!这次记你一功!”大君拍拍瘦子,着人将林映春架起来,比奥带着身后剩下的人纷纷站起身,企图挡住他们。
“得了!你们折了那么多人手还不老实,难道还想挨两刀?”
瘦子抽出刀吓唬他们,林映春不敢冒险,悄悄示意比奥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大人,想必您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才带我来这里吧。”
大君眼中兴味更浓,小妞还挺识时务的:“给她松绑。”
双手得到解放,林映春手心被塞了一张羊皮纸,上面奇形怪状画了许多符号,她一个也不认识。
“你,把这羊皮纸上的内容翻译成盛国话。”
林映春战战兢兢,接过羊皮纸,拿起笔开始写。
很快,几行漂亮的文字出现在另一张空白羊皮纸上,待林映春写完,便被带走。
“春,上天会保佑你平安无事!”
林映春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推出营帐,外面依旧漆黑一片,唯有一个个鼓起的营帐能醒目些。
低头看看手上被绑的痕迹,不是很深,这么一会已然消了不少,她应当没有昏迷没有太久。
几人带着她走进一个大营帐,林映春觉得那应该是他们的主帐,她在里面见到了意料之中的——陆岳。
联想到系统的任务,还有他的嘱咐,林映春觉得她倒也不是孤身一人,至少他和自己是站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兄弟,我们刚从那帮使臣身上搜到了一张羊皮纸,你来给翻译翻译,要是翻译拿不准,就问问这小妞。”大君大步走向主位,身子一歪直接倚在那张熊皮椅上。
使臣!林映春瞳孔紧缩,震惊地捏住衣角,比奥他们竟然是海外的使臣吗?
那这些人抓了使臣,又驻扎在此,他们的首领又叫做大君……是瀛国的敌军!爹爹还在世时,曾经说过,瀛国之人的将领都被称作大君,而且他们最喜欢攻打别国,抢占地盘和财物!
“是,大君。”
陆岳接过手下递来的羊皮纸,熟悉的鬼画符映入眼帘。
4. 第四章
陆岳未曾提笔,头领笑意更浓,只不过林映春看到了他背后深藏的杀意,肌肉悄悄绷紧,衣衫隆起,主座前锋利的砍刀正闪着寒光,一股凉气从背后袭来,不由让人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兄弟?莫不是有哪里看不明白?何不向这个小妞询问一二。”
林映春屏住呼吸,悄悄攥住衣角。
“胖子,看来是你的墨磨得不够好,陆头儿的都不想下笔啊!”瘦子缩在头领庞大的熊皮椅后面,绿豆大的老鼠眼睛蔑视着陆岳,得意感十足。
营帐内气氛也逐渐变冷,头领带进来的手下紧紧盯着陆岳,下一刻便要提刀砍杀似的,就在林映春以为两人都要丧命于此时,陆岳动了。
“呵,这有何难?”他发出一声低笑,将手中的折扇随手抛在桌子上,拿起胖子递来的笔,眼神不经意扫过瘦子,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
相比于周围的剑拔弩张,陆岳显得淡定极了,四处弥漫的古怪氛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自顾自沾墨提笔,不多时便书写完毕。
“大君。”胖子将羊皮纸递给领主,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过,精明的眸子却粘在纸上,迅速看完,哈哈大笑:“好!兄弟,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陆岳长叹一声,伤脑筋地看着他,大君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话锋一转:“来人,将先前在我这造谣的人提来!”
帐外立刻传来动静,紧接着一个身材矮小同样穿着兵服的人被拎进来。
他战战兢兢,却极为固执,口中吵嚷不断,见到大君更是激动起来,只是还没开口便被大君抢先。
“兄弟,为兄的对不住你,几日前,他说你压根就不懂使臣的话,是霖国派来的卧底,为兄信了两分。”领主抽出砍刀,想把它递给陆岳,接着说:“方才为兄试过这女子,你们二人译出的文章基本一致,足以证明兄弟你的清白。”
“我知道,毕竟我与大君您也不是亲兄弟,不过有些许的恩情,算不得什么。”陆岳懒散地点点头,却没动手接那把刀。
“只是以后人人都能污蔑我一嘴,小弟还有什么威信?还不如去县里扛包袱,凭着一把子力气也没人敢欺负。”
大君想起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又想到自己看中他的能力强行与之结拜,这才将人留在身边,如今这么对待人家确实说不过去。
尴尬一笑,眼神变化间猝然瞅见地上趴着的人,转而怒喝:“挑拨我和兄弟的关系,我看你倒更像是卧底!”
“大君!我说的是真的,陆岳他真的是卧——”尾音戛然而止,林映春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领主一刀结束了那人的生命。
近在咫尺,林映春看得分明,两片嘴唇扔在一张一合,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半个字。
依旧温热的鲜血顺着营帐内地毯蔓延到脚下,林映春两腿发抖,差点被这股血腥吓得昏过去,她不是没见过受伤的野兽,但那些场面远不及这里的可怖,可理智让她清醒,她还不能倒下。
林映春悄悄抬头看着陆岳的衣角,想起几个时辰前他带着自己从树上落地后的低语,不由得庆幸她的选择。
“待会无论谁让你译文,按照我说的做,保你安全归家。”
彼时林映春半信半疑,待手里真的被人塞入一卷羊皮纸,她便信了三分。
掉入狼窝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为自己赌个未来,即使是以命相博。
还好,他没有让自己输掉。
陆岳这才扬起一抹笑,重新拿起扇子,冲大君抱拳:“多谢大君为我正名。”
“你看,叫什么大君!你我可是过命的兄弟!”
陆岳又叫了声大哥,大君才满意地点点头,狠踢一脚地上了无生息的人,吩咐道:“给老子抬出去!”
闻声,两个守卫很快从营帐外进来收拾残局。
“其实,大哥不必杀了他,说不得他是盛国派来扰乱军心的探子。”陆岳若有所指,睨了一眼大君旁边的瘦子,他两股抖得像骰子一般。
“诶!兄弟说得对,实是为兄草率了,这可怎么办?”头领一脸惋惜,若是刚才留着他就好了,说不定能打探到盛国的计划。
“倒也无妨,他死了,可平日里定有私交甚好的,交给小弟来查,一定给大哥一个满意的答复。”
大君两眼一定:“当真!”
瘦子更加害怕,无他,只因整个军营中,属他私下里和那人来往最多,虽然不是那些莫须有的兄弟情,可也是实打实的利益交换,更何况此次探听到陆岳身份的事,他也跑不掉。
慌乱之下,瘦子突然瞥见一直盯着陆岳的林映春,厉声道:“小妞,你老看着陆头儿的做甚!”
大君和陆岳被吸引,也向林映春看去,三道视线,一道好奇,一道审视,一道怀疑。
林映春身体瞬间绷紧,看着三个人向自己投来的视线,干脆咬牙破罐子破摔,适时露出一抹羞容:“这位郎君长得甚是英俊。”
陆岳挑眉。
大君哈哈大笑:“你这小妞怪有眼色,二弟可是我们军营里最俊俏的男子了!”
瘦子眼神仿佛淬了毒,恨恨看林映春和陆岳两眼,很快冷静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林映春也反应过来,虽说自己是在看陆岳不假,可却很隐晦,瘦子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既然她这么喜欢看你这张脸,那就把她给你了。”
大君投其所好,倒也不费力去寻美人,见林映春长得不错,便拿来向陆岳赔罪。
林映春有一瞬的呆滞,什么给?给谁?怎么给?
“好啊。”陆岳欣然接受,豪不避讳自己喜好美色。
林映春:???
林映春任由陆岳把自己带走,直到出了营帐,系统突然发声。
【叮!恭喜宿主,与陆岳合作成功,任务完成,奖励明日发放】
脑中系统熟悉的声音让林映春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抚着胸骨上方,不断安慰自己,陆岳说过要把自己安全送回家,那她的那种“安全”应该也算在内吧!
陆岳一直注意着身边女孩的动静,心中除了对她今夜表现的赞赏,还有点想笑,因为他实在没见过如此大胆且勇敢的人,还是个女子。
陆岳带林映春向远处自己的营帐走去,林映春好几次想要开口,被他一一挡下。
到地方后,林映春莫名松了口气,却仍不敢大意,一进账便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与陆岳拉开距离,虽然她对他的身份有几分猜测,却不妨碍这人是个浪荡子,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陆岳注意到她的行为耸耸肩,没有阻止。
空气中安静气息蔓延,陆岳身上的青草气息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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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氛围下更加清晰可闻,林映春有些沉不住气,鼓起勇气:“你……”
不曾想陆岳反倒伸出食指:“嘘。”
林映春警惕地朝营帐周围扫视,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陆岳掀起塌边的被褥,示意她走近,继而在平整的木板上写下四个字:“隔墙有耳。”
林映春从陆岳手中接过炭笔,目露新奇,她先前便想要问比奥这种笔是怎么做的,怎么他也有?
“你怎么有这种笔?”
“秘密。”
……
林映春无言,眼睛眯起,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拿着炭笔的手顿了半天,郑重地写下一句。
“你是盛国人。”
“这难道不明显吗?”林映春写下那句话,陆岳毫不意外。
林映春眼睛紧紧盯着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说的是身份,陆岳当然知道,只是不想让她那么紧张罢了,只是见林映春依旧一脸严肃,便点点头。
林映春脸色微转,淡淡的喜色过后染上勉强,沉默半晌才重新提笔。
“这里是瀛国敌军的营地吗?”
面前的人狐狸一般的眼睛透出点点狡黠,反让陆岳怔愣一瞬,真是个聪慧的女子。
“不错,正如你所见,不过这里却不是敌军的主要营地,过几日我们将会离开。”
听到肯定的答案,尽管心中早已有了定论,林映春还是有些惊讶,而且新的疑惑在心头浮现,他们要离开?回到主营地吗?
然而这些倒不是最紧要的,林映春按耐住心思,写下另一个问题。
“比奥他们——”
陆岳打断林映春写字的动作,冲她摇头,自顾自提笔,袖袍挪开,露出一行清俊小字:“我只能说,他们确实是海外的使臣,其他的,你还是少知道为妙。”
林映春沉默,如果陆岳真的信守承诺将自己安全送出这里,不让她知道更多内情是更好的选择。
“那——你是何人?”
被俘之前,他在她耳边的叮嘱言犹在耳,她照着鬼画符一样的羊皮纸写出他交代好的话来,再想想那位敌军首领大君的话,陆岳是一定不懂得海外话的,那时她就知道他在对敌军撒谎。
既然他不属于敌方阵营,那么无论如何,自己的安全都可以得到一些保障,至少现在她抓住了他的把柄,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林映春神情越来越冷,陆岳皱眉:“别误会,我可不是坏人。”
林映春简直要笑出声,这世上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岳干脆撂下炭笔,开口道:“我不一样,我这里真的有三百两。”
林映春瞪大眼睛,惊诧地望望四周:“你怎么说话了?”
“我本来就会说话。”陆岳眼角尾扬起,眸子里满是戏谑,“放心吧,他们走了。”
“你这顽劣的土匪作风还真不是装的啊?”嘴巴那么贫!
陆岳没理自己,林映春撇撇嘴,然后看到他从腰间掏出一包粉末,捻了一撮撒在写满炭笔字迹的床板上,随后取来湿布,字迹消失不见。
林映春看得津津有味,也装作不再询问他的身份,心里却已有猜测。
“这是什么?”
5. 第五章
林映春仔细打量着那些粉末,抬头希冀地望着望着陆岳,见他微笑更是侧耳倾听,哪知他满脸揶揄,吐出两个字来:“秘密。”
林映春瞬间憋气,干脆不看再看他,自顾自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余光瞄到他走出营帐,林映春悄悄走到塌边,重新掀开被褥用手指蹭了下没被擦掉的粉末,凑近鼻尖,带起淡淡的香气,但依旧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帐外传来动静,林映春立马挪回原地,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茶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陆岳一眼就扫到被褥被动过,双手拎着木盆和一桶热水,啧了一声,走到林映春身边放下;雾气蒸腾,林映春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岳道:“不疼吗?”
林映春歪头:“什么?”
陆岳手指向下,林映春顺着看过去,两只粘满泥土的脚正站在地上,这才反应过来,她的鞋早在马上颠簸掉了。
她连忙扯扯衣摆,两腿顺势缩在椅子上,偷瞄陆岳,嘴中小声嘟囔:“还不是你那位''好大哥''。”
陆岳好笑地弯了弯唇,夸张道:“好了,快上药吧,迟了可要留疤了。”
说罢,将一罐药膏放在桌子上,便不再管她。
林映春撇撇嘴,将脚放在热水里,先前没注意也就罢了,这一洗,丝丝缕缕的疼从脚底传递到心里,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有很多伤口。
瞥到那罐药膏,林映春心里生出丝缕感激,没想到他还挺细心的。
“谢谢。”
陆岳背对着林映春铺好榻上的被褥,挥挥手:“无碍,榻上那双鞋是新的,军营里的鞋很大,旁边有鞋垫,垫多少自己加。”
目光移到床榻,果然,一双崭新的黑色靴子和半沓鞋垫静静躺在那。
林映春心中暖意更甚,如果说之前他能保自己平安的话有五分可信,现在便有七分。
脚很快洗完,林映春抹上药膏想穿鞋,却犹豫不决,刚刚洗干净,若再踩,药膏就算白抹了。
正踌躇着,眼前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手里赫然是榻上那双黑靴。
“快穿上吧。”陆岳偏头取过鞋垫一起递过来。
林映春接过穿好,端起木盆出营帐倒水,这才发现陆岳营帐周围果真半个守卫都没有。
陆岳说他不喜有人伺候,所以他的营帐周围只坐落着零星几个临时仓库。
冷掉的水洒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林映春抬袖捂鼻,不经意看到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久久移不开目光。
不能为父母上香,反而还被掳到这种地方。
林映春迟迟未归,陆岳出了营帐便瞧见她偷偷擦拭眼角的水痕。
先前瞧着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对着月亮默默流泪,可仔细想来,花一样的女孩子被掠进敌营,还瞧见那么血腥的场面,一日之内发生那么多事,谁又能不慌、不怕……
“明日我便送你走。”
男人突然出声,林映春手中的木盆差点掉落,陆岳手疾眼快一把接住。
夜色如水,银色的月华披在两人身上,眼神交汇,林映春清楚地从他狭长的眼睛里看出认真二字。
“那你怎么向他们交代?”他们定会怀疑他,今天的事已然是一场试探。
虽说这是陆岳之前对她的承诺,这些事也与她无关,陆岳善恶不明,再怎么浪荡却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还做不到冷心冷肠看着别人送死,不如留下来,寻机了会再逃跑。
像是看出林映春的顾虑,陆岳打趣:“我自有打算,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了。”林映春轻哼,“既然你这么说,想必有什么好法子,我需要怎么配合你?”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毛茸茸,居高临下瞧起来毛茸茸一团,清秀的面容格外可爱。
陆岳忍不住多看几眼,却不小心和面前的女孩对上视线,不自然地移开,随后道:“随我来。”
林映春吹吹眼前的碎发,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营帐。
陆岳打开床榻边上的箱笼,扳动机关,从夹板中取出瓷瓶,手心朝上:“这是假死丹,你只需服下,明日傍晚醒来就会安然躺在自己家中,其他的我来负责。”
瓷瓶躺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小小一只,却让林映春浑身发寒,情不自禁地发问:“你吃过吗?”
对上林映春难以置信的目光,陆岳表示理解,这种药确实很神奇,若不是试过,他也不会当藏品。
“当然吃过。”
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陆岳会这样回答,林映春疑心稍减,从他掌心取过瓷瓶,或许染上了陆岳的体温,瓶身出奇地温润。
陆岳看出林映春眉间仍萦绕着迟疑,沉吟道:“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用。”
“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陆岳这次没露出任何打趣的样子,神情非常郑重。
林映春攥紧瓶身,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像被坑了。
陆岳从箱笼里抱出另一套被褥,铺在桌子上,回头叮嘱:“今夜我在这里休息,床榻给你,另外,这颗药的起效时间是一刻钟,你有一晚上的考虑时间要不要吃。”
今晚最担心的问题被解决了,只要他不挨着自己睡,就还算是个“好”人。
林映春躺在榻上时,翻来覆去地想,吃还是不吃?
赌一次还是留在狼窝见机行事?
之前已经用命赌了一次陆岳的承诺,第二次,她心里那杆信任的秤更加偏向他。
而且,就算她不想承认,打从和陆岳第一次见面,她就捕捉到不止一次他眼睛里的异样色彩,那种神情,她在村长的秀才儿子看心上人时见过。
浪子又如何,能保证她的安全就是“好”人!
诸事纷扰加之劳累惊吓,就算是陌生的环境也没拦得住林映春进入梦乡,她的呼吸逐渐绵长。
其实陆岳躺在桌子上一直没睡,他自幼习武,自然听得出林映春的辗转反侧,还有时不时的轻叹,这会睡着了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他在黑暗中摇头的同时有些好奇,女孩看起来见风使舵柔柔弱弱,可巧舌如簧是她,机敏聪慧是她,毫无防备的也是她。
真是个奇女子。
……
翌日,林映春是被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吵醒的。
【叮!系统奖励已到账,宿主是否接收?】
林映春睁眼时有点恍惚,借着营帐外透进来的曦光看到了桌子上熟睡的陆岳,瞬间困意全无。
【是否接收?】
系统声音再次响彻脑海,林映春赶紧点头,开玩笑当然接受了,上一次勒索到它的丰厚奖励——海外语言听说读写能力,还历历在目,这次一定不会差!
【叮!恭喜宿主获得百两白银,是否取出?】
【叮!恭喜宿主获得情报:陆岳的身份】
霎那间,数条信息被塞入脑中,林映春来不及腹诽,便惊叹,原来他真的是卧底!而且还是盛国的少将军。
【叮!触发主任务:窃取瀛国军防图,成功营救使臣,任务成功,任务奖励:万两黄金或随机奖励×1】
【隐藏任务请宿主自行探索】
林映春:?
您还真是看得起我。
窃取军防图,这怎么可能?!营救使臣,她还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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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林映春接到任务的第一时间觉得不可能完成,但……细细想来,那可是万两黄金啊!
而且这是它绑定时对她做出的唯一要求,它还救了自己的命。
况且爹娘教过她,不可失信于人。
算了。
拼了!!
有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不是还有陆岳那个卧底在吗,应该、能行吧?!
不然事成之后分他一半金子,不,三成……
“那一百两银子不取出会怎么样?”林映春在脑中询问。
【由系统代为存放,整存整取】
明白了,电光火石之间,林映春想起一件事来:“系统,是不是完成这个任务你就会离开?”
【是的,宿主】
当初绑定时它就说过会离开,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它绑定的宿主已是两般心境。
那时只觉得绑定灵魂的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可它又实实在在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且眼下发布的任务也没有违背之前的约定,反而有益于国,有助于民。
林映春有一点失落,不过很快被打断。
“你醒了?”陆岳的声音响起,温润依旧,带着一丝沙哑。
林映春起身,语气郑重:“陆岳,这个药,我不打算吃。”
陆岳闭着的眼睛睁开,诧异道“哦?你想清楚了?”
难得,竟有人宁愿留在狼窝,他不清楚林映春是不信任他的药还是不信任他这个人,不过他清楚自己在她眼中的可信程度,也尊重她的决定。
“想清楚了。”
林映春一抛,在怀中捂了一夜的瓷瓶被陆岳接住。
“我们合作吧。”
陆岳从桌子上坐起,语气里带着摸不着头脑:“合作?你要跟我合作什么?”
“你是卧底。”
林映春直言不讳,她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陆岳沉默,好看的眉毛微拧。
少女起身,走到桌边,一只手撑着桌沿,说出此生最大胆的话:“我们一起,掀了这贼窝!”
她刚出被褥,不仅身体带着热气,说出的话也那样热血,清脆的声音轻轻一句如巨石般砸进人心,陆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从军那么多年,他不是没听过豪情壮志,却没有眼前来得震撼。
“好。”
陆岳一口答应,他不知道自己是中邪了,还是平日里装浪子装得对女子言听计从,只是不想拒绝。
林映春被帐外的光照得晶亮的眸子,不仅透着纯然天真,而且迸出决然的坚定。
其实刚刚答应他就有些后悔,毕竟林映春是一个普通女子,从未接受过任何训练,但转念想到她超然的外语能力,陆岳觉得这事尚有商量的余地。
林映春眉眼弯弯:“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映春,盛国大山村人士。”
陆岳顿了顿,略微思索后柔声道:“在下陆岳,盛国卧底。”
尽管最后四个字声音很轻,林映春还是听到了;凭着之前的胆色和系统给的能力,她有七成的把握知道他不会拒绝,可听到对方的回答,她还是松了一口气,两人合作完成任务的可能性比单打独斗要大得多。
“我受命蛰伏,原本打算跟着他们回到主营,没想到他们抓了海外使臣,现在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好办了。”
此时天光依旧没有大亮,只是太阳升起得早,凭借军中经验,陆岳推测应未过寅时,夜未尽,有些话要趁早说。
既然已经答应合作,陆岳便打算开诚布公,这样两人合作才会更顺利,再者林映春之前被他盯梢多日,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6. 第六章
朝廷或许会和陆岳里应外合,歼灭敌军,但林映春反而有些费解。
“朝廷没有派遣官员交涉保护使臣吗?”
“这不在我的任命范围内。”陆岳苦笑,“不过据我所知,朝廷虽说对这方面不慎重视,却也不曾疏漏,也许他们被绊住脚步,也许……”
林映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朝廷派来那些人,若以最坏的打算去想,说不定已经被害了。
“他们就是冲着使臣来的。”林映春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不大好看,尚有些困惑没解开:“你没将这个消息传给朝廷吗?”
看着陆岳哑然,林映春意识到不对劲:“你可有法子将消息传递出去?”
“没有。”这次他不再沉默,可听在林映春耳朵里却一般无二。
她不相信,朝廷的卧底啊!不能与外界联络的是俘虏可不叫卧底,就像她一样。
林映春满脸不可置信,陆岳无奈:“别这样看着我,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要不然那些人怎么相信我?”
“不过……”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打哑迷呢!一点也不干脆。”
林映春双颊气鼓鼓的,像只刺豚,陆岳不禁轻笑出声:“不过会有人三个月给我递一次消息,那时我才能与外界联系。”
“他们怎么知道你身处何地?”
陆岳露出熟悉的表情,林映春自己止住话头,只怕再问下去,他又会说出‘秘密两个字’!
林映春小声蛐蛐:“那你三个月内岂不是和我的待遇一样。”
“这可不一样,你没听那大君说吗?我可是他过命的兄弟。”陆岳星目微挑,将桌子上的被褥收好,接着道:“还有,距离下一次传递消息还有两个月,说长也长,说短也不短。”
帐内光线比起方才更亮了一些,帐外陆陆续续传来一些声音。
“外面怎么了?”林映春不解。
营帐内脚步声响起,陆岳走向床边:“军中之人,卯时起身操练,这是规矩。”
林映春轻哼:“瀛国倒是养了一群好战士。”
她显然没想到,这里明明不是瀛国的主要营地,那些士兵却也不曾懈怠,时刻约束己身,她想,这应该就是他们身为盛国劲敌的缘由。
两国休战已久,上一次起兵之际她尚在襁褓,盛国休养生息时瀛国兵马也不断壮大,如果双方再起战事,那一定是场硬仗,所以,陆岳才会出现在这里?
林映春仿佛透陆岳的身影看到背后紧张的局势,佩剑出鞘,铮然一声将她惊醒,林映春奇怪道:“你也要出去练剑吗?”
陆岳不语,拿剑朝自己的小臂浅浅割下,鲜血滴在被褥上,林映春急忙上前阻止。
“你这是做什么!”
林映春按压止血的动作没被阻止,拿出昨夜没用完的药膏递给陆岳:“送出来的药还没让人捂热乎便回到了主人手里,还好伤口不算大,两三日就能结痂。”
陆岳不解释自己的行为,张口要林映春答应他一件事。
“你要我今日装得虚弱些?”
“对,并且要表现得憎恨我,且走路困难。”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为何要让自己这样做?
陆岳耳尖变了颜色,语气不改:“只有这样做,你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天光大亮,直到林映春和陆岳一同被请入主营,大君和他的手下暧昧地看着两人,林映春才反应过来自己轻信陆岳的后果。
林映春一张小脸红了个透,咬牙切齿,两只眼睛冒出点点星火,气愤地像要吃人。
大君一脸揶揄:“嗐,小妞,你昨天不是很看得上我这兄弟的脸吗?昨儿个可看了个够,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呐。”
陆岳隐秘地向她投来肯定的眼神,像是在说,做得不错!
“既然是自己人了,可得像我兄弟一样好好做事,做得好,我这里重重有赏。”
林映春心说我当然会好好做事,虽然她不能像陆岳一般做个卧底,可同样会向着把敌营搅个稀巴烂的目标看齐。
大君说完话,与陆岳耳语半刻,随后拍拍他的肩膀,一脸看好。
陆岳带着林映春走出营帐,末了回头喊了一声:“大哥,别忘了让人给我送床新的被褥。”
大君自是无有不应,哈哈一笑,粗犷的脸上极尽猥琐,他也看上了这小妞,可为了平息昨天那事儿,这女人也只能给老二。
……
两人出了营帐,林映春顾不得周围有没有人看到,抬脚就踢向陆岳膝盖,又抓过他的胳膊使劲拧了一把。
陆岳吃痛:“嘶!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留什么情面?你都那样说了还要什么情面?别说情面,就是脸面我也不想给。”
林映春有点后悔自己昨天的决定,与他合作,最先失去的竟然是名声。
她眉间愤怒不似作假,待走到无人之地,陆岳低声赔罪:“对不住,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他们的信任。”
林映春讶然,没想到他会道歉,但她心里明白,陆岳说的话不无道理,他不与自己说明,才能让这场戏做得更加逼真,让那些敌人轻易瞧不出端倪;只是,女儿家的名声多么重要……
陆岳正襟,向林映春礼:“出了这营地,无人会知道这些事,届时姑娘觅得良人,我会奉上大礼赔罪。”
“谁要你的大礼!”
陆岳说得对,出了敌营,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且,能换来他的愧疚,得到他的保护……
如此,也没必要再纠结了。
“方才大君与你说了什么?”
陆岳见林映春怒气消去大半,便引着林映春一同继续走:“他想让你招降使臣。”
“想得还真美!”
陆岳嗤笑:“可不是。”
如果能够成功招降使臣,那盛国在他们眼里就成了囊中之物。
林映春想起一件事,疑惑道:“青阳县那些译员也是你们抓来的吧?”
陆岳侧目,长眉一挑:“不是'我们',是他们。”
林映春腹诽:除了目的,其他的有何不同?分得那么清楚,不是像抓她一样也参与了?
“他为什么不让那些译员去招降使臣?”
“还有,你昨日怎么料到大君要找我去翻译你写的鬼画符?”
她早就想问了,只不过疑问太多,这事反而被抛在脑后一时没想起来;昨夜那大君为何不找青阳县抓来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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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岳薄唇微抿,轻叹一声:“你的问题还真不少。”
“莫不是那些人被他杀了!”
林映春双目震动,高呼出声之际双唇被陆岳用折扇掩住。
两人脚步未停,走过一个营帐,陆岳才解释道:“我虽不知原委,但若不是青阳县那些人徒有虚名,大君今日也不会找上你我。”
昨日一事,大君心中对他的疑虑消去大半,却仍不敢完全信任,他不是没看出来,将林映春塞进他的营帐,也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如果林映春今日不按照他说的做,大君的疑心必会重新燃起,一个行事纨绔的浪荡子,怎么会在阳气十足的军营里对着妙龄少女无动于衷?
“陆大人!”两名守卫行礼,掀开帘子。
林映春一眼就看到地上憔悴的比奥,与兵马拼杀,又被绑了一夜,任谁的脸色也好不起来。
“春!你回来了!”自己还被绑着,但看见林映春安然无恙,他还是很高兴,然而这种情绪在看到陆岳后熄灭,“他是谁?”
“比奥,这件事说来话长。”
林映春一直和比奥用外语交流,陆岳听不懂,只能静静在旁边看着,女孩口齿伶俐,专心致志,认真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靠,他不自觉对两人的合作有了更高的期待。
林映春本以为将事情的原委告知比奥,会收获他的赞同,然后几人商量后续的事,可没想到结果却恰恰相反,比奥整个人都变得警惕起来。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比奥和身后的所有人都以同样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两人。
他的一句话,让林映春哑口无言,直到现在,她和陆岳合作过程中的是非曲折也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能够理解。
另一方面,陆岳来到这里孑然一身,连传递消息也都靠外界向内而来,她拿不出任何证据或信物给比奥。
陆岳见气氛不对,上前询问:“怎么了?”
林映春眸子里盛满失落:“比奥不信任我,他觉得我被你威胁,被他们策反了。”
“还有一件事。”林映春踌躇,懊恼开口:“他觉得是''盛国''人抓了他,有些敌视盛国。”
弄巧成拙,瀛国那位大君若知道自己这一仗打得如此成功,恐怕会喜不自胜,不仅不用招降,还成功将海外使臣那边的国度拉入瀛国阵营。
“还好青阳县那些人没坏事。”林映春不由得庆幸他们的不学无术,若真有精通海外语言的人,指不定这会比奥他们的命已经没了,而瀛国人将会吹锣打鼓收兵,甚至坐收渔翁之利。
陆岳收起散漫模样,沉着思考对策。
“诶!”林映春福至心灵,噔噔噔走到比奥面前,“胡利呢?他的病怎么样了?”
不提这个比奥脸上还能和颜悦色,此时却额头青筋微凸:“可恶!昨夜与他们拼杀,胡利还在马车上躺着,我们的勇士失败了,马车也被抢走,胡利根本没和我们在一起!”
其他随行的海外人萎靡之下的面上挂满沉痛:“老天保佑,一定要让胡利那孩子平安!”
胡利是西国的王子,这件事盛国一无所知,临行之前他缠着国王,顶替了原本译员的位置低调而来,不曾想步入盛国境内不久,他便一病不起。
7. 第七章
一个重病不醒的孩子,能有什么下场,想想也知道,比奥沉痛过后面如死灰。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林映春自告奋勇:“我帮你把他带回来!”
比奥蓝色的眸子闪过希冀:“春,你向天发誓,不骗我。”
林映春在众人注视下伸出右手:“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不单单是为了向比奥证明自己的立场,她也曾与胡利有一面之缘,城门前,还是她找来大夫为他医治,只是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少女稚嫩的脸充满坚定,黑白分明的双瞳撞入比奥心里,仿佛让他也染上那股冲破一切的勇气。
陆岳在一旁看得迷茫,却没有贸然相问。
“如果你能把胡利安全带回来,我会考虑你那番话的真实性。”
比奥同样做出承诺,即使不是十足十的信任,林映春也没再反驳,现在更让她担心的是胡利的安危。
林映春将目光移至陆岳身上,缓缓开口:“陆岳,能给他们松绑上药吗?”
每个使臣身上几乎都挂了彩,如果没有及时清洗上药,恐怕夜里会烧起来。
陆岳点头:“我们先回大君那里说明情况。”
瀛国人明显是想拉拢这些使臣,一时半会绝不会虐待他们。
两人暂时告别比奥,原路返回。
“你问昨天抢的马车在哪?那么多马车,你总要说说你要找的那辆有什么特征?”
“里面载着一位西国少年的那辆马车。”
“少年?”大君思索半天无果,让守卫招来瘦子,“秦讳,你可曾见过她说的那个少年?”
秦讳连连点头:“见过见过,只是……”
大君皱眉,对他这样畏畏缩缩的态度有所不满,不耐烦道:“知道就快说!”
眼看躲不过去,秦讳眼睛一闭:“只不过那少年早被弟兄们返程的时候扔了,那人躺在马车里动也不动,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倒豆子般一下子说完,他迅速低下头,精明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其实是他最先盯上那辆马车,那车子与众不同,一看便知其尊贵,他抢了那少年身上所有的东西,回程时便把人破烂一般扔到庙里。
秦讳眼神闪躲,林映春看出他的心虚,戳戳身旁故作散漫的陆岳。
陆岳目光流转,折扇展开扇了两下。
“那你们将他扔在何处了?”
“那群使臣说咱们杀了他们太多兄弟,那少年是他儿子,若寻不回来,他们死也不会归降。”
说罢,陆岳还沉着眸子向大君点头,明朗的额间挂满担忧,全心全意为大局着想的样子看得林映春直呼演技超群,没想到撒谎他也是张口就来,仿佛练过无数遍了似的。
秦讳瞧见高位上大君面色逐渐变黑,暗道不好:“就扔在城东那座破庙里。”
“你倒是真顺手!”大君眯起眼睛,秦讳自作主张,私下里不知做过多少同样的事,是时候敲打敲打了。
陆岳带着林映春出营寻人,秦讳被大君硬塞进两人中间。
“带着他,他知道路。”
林映春和陆岳对视一眼,带路?两人心里都明白,带路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让秦讳盯着他们,这位大君蠢的时候无与伦比,该聪明的时候也是真聪明,心眼不少。
……
三人两马疾驰而出,掀起一地尘土。
“陆大人,要不我带着林姑娘吧?”
“不必!”
一番好意被拒绝,秦讳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匹,马鸣声盖过冷哼,他心中不屑,面上却不敢有所显露,毕竟陆岳是他们大君默认的二把手,谁敢明着招惹。
林映春不会骑马,只能与人同乘,她坐在马前,被陆岳圈在怀里,左右为难,这姿势甚为不妥。
怀中人不停地蠕动,陆岳双手及时控住缰绳,用下巴点点她毛绒绒的脑袋,漫不经心道:“再动就要掉下去了,难道你真想让秦讳带着你。”
林映春一僵。
“我们可在他们面前过了明路,你再与我拉远距离,可就要露馅了。”
这下子林映春彻底败下阵来,她也不想让人瞧出端倪,不过陆岳声音中带着的一丝捉弄到底让她听出来了。
“少得意,不就是骑马吗?只要有时间,我必定能骑得比你好!”
身后之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拆穿了,默不作声,骑马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明明营帐外绿意盎然,落在林映春眼中只剩下一条条线极速倒退,她吓得双眸紧闭。
“你……慢点啊啊啊!”
陆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完全控制马儿后,一只手稳稳护住林映春,安全得不得了。
就这样,秦讳一人在前方带路,林映春陆岳在后方追赶,衣诀翻飞间到了破庙。
陆岳率先下马,将林映春小心抱下来:“在下骑术不错吧?”
林映春有气无力,一只拳头砸在陆岳肩膀上软绵绵地,陆岳觉得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陆头儿,还是您会玩。”一路上两人调笑声不断,听得秦讳心里痒痒的,虽说林映春一身布衣,架不住她长得好看呐!
听闻陆岳平日里总是泡在镇上的花楼里,想是吃惯了浓妆艳抹,此时得清秀佳人,可不是新鲜吗?就连他也……
陆岳狠狠瞥了一眼秦讳,挡在林映春身前,隔绝他觊觎的视线。
“你闯的祸,进去看看人还在不在里面!”
秦讳讪讪转身,片刻后破庙里传来一声惨叫。
“啊!”
“大爷!我不要钱了,我说,我说!”
惊闻惨叫,林映春拖着已经缓过来很多的身体,随陆岳一同踏进破庙。
秦讳正持着一柄短刀扎进乞丐手背,鲜血四溢。
林映春看得气愤,随意伤人,果然强盗作风,打算上前制止却被陆岳拉住,只能大声喝道:“你为何要伤人!”
秦讳舔舔嘴唇,狠狠冲那乞丐吐了一口唾沫,鼠眼里充满蔑视:“林姑娘不如问他自个做了什么?”
乞丐蒙头垢面看不清面孔,惊恐地不断扇着自己的脸:“是小的不识好歹,我活该,我活该!还请仙姑饶我一命,二位大爷饶命,饶命……”
秦讳冷哼:“还想勒索大爷我?我看你是活腻了!”
陆岳折扇一横,抬起秦讳小臂,短刀顺势拔出:“那少年呢?”
秦讳原本对陆岳的行为有所抵触,闻声,举起还在滴血的短刀又要扎向下方的手,骇得乞丐顾不得手掌流血,哆嗦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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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大爷饶命,那个少年今日早晨被一个老爷带走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求您饶了我,饶了我!”
乞丐忍着剧痛,内心苦涩不已,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狠茬子,早知如此,就不贪财了,要什么问路钱?!
这下倒好,命能不能保住都成了两说。
乞丐形容凄惨,林映春虽然看不上他的作为,还是心生不忍:“别磕了,接走那少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老爷?”
乞丐连忙说出那人特征。
锦衣华服,三十岁左右,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嘴角还有颗大黑痣。
林映春越听越熟悉,最后在心里得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结论——钱老板!
可约定好的送货日期没到,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比奥他们的驻扎地寻人呢?
来不及思索,林映春迫切地想知道胡利现在的安危状况,有心支开秦讳,陆岳看出她的心事,折扇展开,挡在两人脑后,低下头附耳倾听。
“支开秦讳,我大概知道胡利在哪里了。”
听完后,陆岳自信抬头,对着秦讳下令:“你,带着他一起找,找不到人我拿你是问!”
位高一级压死人,此刻大君又不在眼前,秦讳只得暗暗瞄一眼两人,抓起乞丐,将他拖出去。
陆岳冲着秦讳背影高声道:“映儿,昨儿晚上表现不错,今日带你吃顿好的,晚上可别叫我失望啊~”
即便知道他是在做戏,林映春还是羞窘难当,掐着手心背过身呸了一声,这人忒没正形。
……
青阳县,秦讳走后,林映春和陆岳来到县里,打听过后找到钱老板。
“诶呀,林丫头!我正找你呢,早上刚派了人去大山村,没想到你就来了!”
听下人禀报林映春来了,秦老板半刻也没敢耽误,撂下生意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灌了一大口茶:“你可不知道,今早上,我在庙里看见什么了!”
“胡利?”
“咳咳,你怎么知道的!”钱老板一惊,灌下的茶呛到,憋得脸色通红,陆岳顺势给他拍几下背,“也是,昨日动静闹得那般大。”
钱老板连声道谢:“还没来得及问,这位是?”
陆岳直起腰背,一袭青色衣衫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在下是映儿的表兄,见过钱老板。”
这般说辞,林映春觉得他该正形的时候还算说得过去。
“原来如此,公子相貌堂堂,前途无量啊!”
“钱老板谬赞。”
眼看着两人话题越偏越远,林映春连忙出声打断:“钱老板,昨日后来发生了什么?”
钱老板右手砸拳:“你瞧我这人!我昨儿在破庙里发现了那个重病少年,他就在后院!走,我们一道看看他醒没醒,若没有你,我还真听不懂他说什么。”
“今日一早啊,我便听城里不少人说城东出现了一大批匪徒,夜里似乎遇什么人火拼,连官府都惊动了。”钱老板一边走一边说,时不时拍拍胸口,“我这心里慌啊,结果到了城东哪座庙里一看,这孩子就在那躺着,还有个乞丐穿着从他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三人踏入后院,钱老板得意地添了一句:“他那身衣服是上等丝绸,我一把便夺了回来,等他醒来,定会感谢我!”
8. 第八章
钱掌柜走在前方,引着林映春和陆岳走过垂花门,进入后院东厢房。
推开门,榻上那一头金发醒目非常,果然是胡利。
林映春上前查看,少年脸色苍白,却比昨日在马车上时多了一丝红润,只怕钱老板请来的医师费了不少功夫。
“银子还没赚到,反倒搭了根人参进去。”钱老板哀嚎。
衙门那边他已经派人知会过,那边让他好生照看着,也不知这些花用会不会补给他。
目光移到胡利身旁那堆衣物,林映春冲陆岳眨眨眼睛,陆岳立马心有灵犀:“钱老板大义!”
趁着钱老板注意力被吸引,林映春从那堆衣衫上扯下一物塞进怀里。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罢了。”一声赞美听得钱老板挺直腰杆,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清清嗓子颇为自豪,“想必林姑娘也是听说了昨日城东的事情,故来此相问吧?”
随后又是一阵惋惜,若真被匪徒掳走,那些使臣的下场还真不好说。
林映春缄口不言,她猜到钱老板心中所想,却和他抱着相反的看法。
在她看来,瀛国人野心勃勃,绝不会作茧自缚。
“不过即便这笔生意做不成,姑娘的付出也值得这些报酬。”钱老板不知何时掏出一锭银子,塞入林映春手中。
份量不轻,足有二两,林映春正要回绝,钱老板故作不虞。
“你若不收,日后我可不敢再找你帮忙了。”
林映春只好收下,钱老板绷着的一张脸这才笑出许多褶子,拉着两人一起吃了顿饭,畅谈许久。
两个时辰后,从钱老板家离开,已是申时。
陆岳直直拉着林映春进了最近的成衣铺子,再出来时,林映春身上的衣物焕然一新。
陆岳点点头,道了一声不错:“瞧,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姑娘!”
换了身新衣服,林映春心里也高兴,当即掏出自己从钱老板那里得来的报酬:“喏,银子给你。”
方才不让她付账,她姑且认为那是男人的面子。
陆岳以折扇合上她的手:“收着吧,这点还比不上我在仙儿姑娘……”
他突然噤声,从前为了保持自己的人设,陆岳没少在大君面前展示自己的“不着正形”,给那位花楼姑娘买了不少胭脂水粉以作配合的贿赂。
莫名不想让林映春知道自己和那些女子的牵扯。
“说什么呢?”陆岳声音太小,没有要接的意思,林映春收回银子,“你瞧,那是什么?”
不远处,一群人围着告示,林映春拉着陆岳走近。
陆岳在前面拨开众人,看着告示念出声:“今有盗匪,烧杀抢掠,若有人提供可靠线索,查实后,可至青阳县衙领赏纹银100两。”
回头一看,林映春嘴角噙着狡黠,一双眼睛灵动得出奇。
陆岳哪里还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回到林映春身边,俯身道:“银子你要,瀛国人的命你也要?”
林映春浅浅一笑,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陆岳:“不行吗?”
清秀带着稚嫩的面庞微微仰起,清脆的声音传进耳朵,陆岳的回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如何不行?正合我意。”
若她想,两人乔装打扮一番,再去趟衙门,有何不可?至于瀛国那边的老窝,只要留着大君,让他活着,或者说逃亡,何愁寻不到他们的老窝。
越想越觉得可行,陆岳看向林映春的目光充满欣赏。
“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作为你我合作第一日的见面礼。”
林映春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光靠着陆岳确实能在瀛国人那里站住脚,可“稳”却远远算不上,就连对待陆岳,大君尚存一分疑虑,何况是对自己?
林映春领着陆岳离开热闹的人群,走近少有人踏足的小路,陆岳在城中随着瀛国大君徘徊多日,自然认得眼前的路乃是通向乞丐窝。
“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要让乞丐去传话?”不要那一百两了?
林映春点点头表示肯定。
陆岳讶然,前些日子拿着几两银子哭得泪流满面的人,竟舍得将整整一百两拱手送人?
正想着,一位形容枯槁的婆子扑上前来,跪在地上,呜咽出声:“好心的少爷小姐,求您可怜可怜,这孩子一片孝心,无钱下葬,已经在这儿跪了两日。”
磕头声响起,不远处男孩的身子不断颤抖,林映春将她扶起来,走向男孩,他面前横着一个女人,身体已经长了些尸斑,男孩跪在她面前,小小的身板立得挺直。
几日前,林映春亲眼看着他将已经没了生气的母亲背起,进了这巷子。
“小孩,你几岁了?”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一岁了。”男孩说话的瞬间突然支撑不住,紧咬下唇,埋在母亲冷硬的身体上痛哭。
林映春对小男孩,耳语几句。
男孩红着蓦眼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真的吗?”
林映春郑重点头,男孩双膝跪地,向她行了个大礼。
这一刻,林映春不仅是肯为他母亲下葬的恩人,更是他心目中永远的大姐姐。
两人从乞丐窝出来,林映春柔弱的背影在落日的衬托下坚韧如丝,不仅善良,而且热心,陆岳目光复杂,那以后她会成为怎样一个人?
能说出那番豪情壮志,陆岳忽地释然,他终究是答应与她合作的,两人的合作于国于民都大有裨益,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与那男孩说了什么?”
“自然是你心中所想喽!”林映春灵巧地蹦跳几步,双脚轻盈地仿佛踩在云端,忽然转身一笑,灿烂极了,“等着看戏吧!”
回程时,林映春在马上轻笑,清脆的声音传出很远,陆岳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觉得进入敌营做卧底以来,从没这样放松过。
……
敌营。
“什么!没找到?”
林映春和陆岳两个人还没走进大君的营帐便听到里面一声大喝,林映春俏皮地朝着陆岳眨眨眼,随后撩开营帐的门帘。
“大君何必动怒,不妨给他三日时间,届时再寻不到人,再惩治他也来得及!”林映春一句话将秦讳与这件事钉在一起,让他再也逃脱不开。
大君抬头,姣好的少女身段先映入眼帘,再向上看,原来是林映春。
“好,就按你说的办!”
跪在地上的秦讳自然没错过大军眼里的那抹色欲,含恨的目光隐晦敛下,垂下的嘴角满是阴沉。
“这身衣服,是陆岳带你买的?”大君目光流转,毫不掩饰地扫来扫去。
陆岳挡在林映春面前,一把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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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哥也觉得不错吧?镇上醉春楼的仙儿姑娘说这缎子衬人,果真,映儿穿上好看极了。”
说罢,陆岳亲昵地凑近林映春的发丝,作势轻嗅,林映春浑身僵硬。
“配合我。”陆岳在她耳边低声说出这三个字。
近在咫尺,气息吹在耳朵上,林映春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忍着不适,脖颈软软地贴在陆岳的胳膊上,娇声道:“其实我觉得那匹靛蓝色的缎子也不错。”
“好~我明日就去,让店家按照你的尺寸再做一身。”
两人的亲密让大君收回目光。
待他们并肩走出营帐后,大君眼中的觊觎重新浮现:“你总有玩腻的时候,我等得起。”
……
陆岳的营帐内,林映春虽然还在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而不自在,却首先挑起话题,打破这让人不适的的氛围。
“话说,你那个炭笔究竟是怎样做的,能不能教教我。”
陆岳轻咳一声,不再藏着掖着,清清嗓子,开始为她讲解。
两人的讲解一直持续到用过晚膳,令人尴尬的气氛才堪堪消散。
“陆岳,这营中有多少人马?晚上有人巡逻吗?”
陆岳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答:“如果你想夜探敌营,我倒是不建议,这军营里二百人中每夜抽出十二人分成三队轮守巡逻,全部都是以一敌二的存在。”
林映春:“没事夜探敌营做甚?我只是想去看看比奥,和他说说胡利现在的情况。”
听到这里,陆岳干脆也不收拾了,直接走到营帐外,不一会带回来一名守卫,拉着林映春便走。
守卫对二人仿若未闻,默默收拾陆岳没收拾完的膳食。
林映春抽了抽袖子:“你带我去哪?”
“随我走便是。”
两人走在点燃火把的军营里,林映春隐隐觉得这条路正是早上去找比奥时走过的那条。
“咱们直接去,行吗?”
面对着林映春的忐忑,陆岳一脸坦然:“有什么不行的?走在我身边,谁也不会拦你,至于大君那里,他巴不得你去找比奥。”
陆岳眸底倒映着火把的亮光,起起伏伏,林映春从中看出他的言后之意。
招降的希望目前都在他们身上,大君自然希望两人日日去劝说。
果不其然,看守使臣的守卫恭恭敬敬将两人迎进营帐,显然已经被上头吩咐过。
陆岳自信地带着林映春走进去,顺利见到比奥。
比奥一行人的精神状态比早上好了许多,困着他们的绳子也都松解,只是每个人都坐在被褥上,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陆岳对这种情况非常了解:“这是军营中常用的手段,软骨散。”
林映春向比奥道了声歉。
她理解陆岳的话,毕竟谁也不会将还未招降的敌人养得身强体壮,为己方增加隐患。
而比奥听到林映春道歉,还以为胡利已经没了。
壮年大汉眼泪说来就来,哀嚎起来。
在比奥眼里,胡利不仅是西国的王子,更是他的女婿,他的儿子!
胡利和他的女儿斯瑞青梅竹马,他看着两人从娃娃长大成人,现在告诉他胡利没了,他不能接受!
林映春见比奥痛苦捶地,连忙上前:“比奥,你怎么了?”
9. 第九章
陆岳提醒,她反应过来是比奥误会了!
于是连忙解释:“别担心,胡利还活着!而且我已经我找他了!”
“老天!你说的是真的吗?”比奥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握住林映春的手腕。
一个大男人的力气绝对不是普通人轻易能承受的。
陆岳看得清楚,女孩眉头微蹙,整张小脸吃痛皱在一起,他走上前,将比奥的手掰开,冷声道:“放手!”
比奥听不懂,但见陆岳如此生气,再看自己掌下抓得人家手腕通红,顿时醒悟,不好意思地收回大手,向林映春道歉。
“对不起,春,放轻松,这绝不是我的本意。”
林映春吃痛地揉揉,微笑着对比奥摇头,继而操着一口流利外语,向比奥讲述胡利现在的状况,最后,拿出一枚坠子。
比奥双目立时瞪得像铜铃,激动地把坠子紧紧贴在胸口:“这是斯瑞送给胡利的坠子!”
看他的反应,林映春就知道自己没做错。
陆岳:“这不是胡利旁边那堆钱老板抢回的衣服上挂着的坠子么?你什么时候拿的?”
林映春偏头一笑,故意道:“秘密。”
心里又默默加上一句:这次也终于轮到我对你说了!
陆岳想起来了,看向林映春时更加认可:“原来你那时叫我为你做掩护是为了这个。”她思虑周到,有自己的行事作风,真是妙人。
由于这只坠子,两人暂时得到比奥一行人的信任。
从他那儿离开后,林映春想着,等胡利再好些,要寻个机会让他们二人见上一面,事情才好办,只是不知道大君他们能在这里呆多久,还来不来得及。
再次回到营帐,林映春坐立难安,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就差把心思写到脸上了。
陆岳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充满难办:“你不是想让比奥去见胡利吧?”
林映春瞪着两只狐狸眼睛求助地看着他,不等陆岳做出回应,她立刻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陆岳的幻觉。
“我自有方法,不劳你操心哦~”
菟丝花瞬间变成狐狸精,勾人的俏皮感重新袭来,激起陆岳的兴趣,他倒想看看,连他都觉得难办的事情,她是怎样做到的。
陆岳斟上两杯茶,林映春接过其中一杯,坐在椅子上,浅啜一口:“比奥的事,你打算怎么与那个大君说?”
陆岳将整杯茶一饮而尽,徐徐道:“那要看你想怎么说。”
“真的?”
“真的。”陆岳点点头,余光看到林映春雀跃的样子,心中漾起波澜。
“谢谢你呀!”林映春双手合十,眼神中闪烁着真诚与感动,陆岳的话在她意料之内,只不过比她想象中回答得更干脆。
“若不是已经与你相识,你这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样子还真能骗过我。”
陆岳喝完茶,抱起箱笼上大君命人送来的新被褥,铺在空荡荡的榻上,早上那床被褥已然不见。
林映春不禁联想到他早上在大君那里说的话,脸颊一片飞红,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桌子上的茶具,清出整个桌面。
陆岳抱着自己的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谢了。”
“那个,折腾一天也累了,我先去休息了。”
不等对面的人回答,林映春快速爬上营帐中唯一的床榻,和衣而睡,整个过程快到离谱。
陆岳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自幼习武那个人,动作如此干练。”
待榻上的女孩蒙着被子鼓起大包,他意识到林映春的羞赧,便识趣地不再发言。
……
翌日。
修整好一切,林映春想起两人昨日没能继续说完的话,打算将自己对比奥和大君的想法告知陆岳,相商一番,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守卫:“陆头儿,大君有请。”
陆岳对林映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心。
陆岳走后,林映春在营帐外徘徊,却见到了瘦子秦讳,形容鬼祟,身旁还带着一个人。
“秦讳!”
林映春将他叫住,询问他寻找胡利的任务做得怎么样。
秦讳:“劳您挂心,已经有眉目了。”
林映春心里一咯噔,装作关心:“哦?可打听到他在哪里?”
秦讳得意:“青阳县。”
他整整找了一夜,他才在一名小乞丐那里得知这少年的踪迹!
幸亏大君见他辛苦,不再追究他自作主张一事。
两人说了会话,秦讳称有要事在身,带着身边小兵打扮的男子匆匆离开。
林映春站在他们身后,挥散眼前大风扬起的黄沙,她看得清楚,他们俩走的路是去比奥那儿的必经之路。
正在这时,陆岳回来了:“你怎么站在这里?”
林映春回过神来,带着他回到营帐。
“刚才我看到秦讳带了个人去比奥那里。”
这还是得谢谢陆岳的未卜先知,将比奥一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必经之路上走过任何一个人都逃不过这座营帐里的眼睛。
陆岳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闲散地坐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慢慢开口:“老戏份了,掀不起什么浪花,你昨日不是告诉比奥,不要与任何一个懂海外话的人交谈吗?”
秦讳看他不顺眼,暗地里调查他的身份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次他带着的那人,应是不知从哪里新搜来的译员。
林映春见他这样不慌不忙,索性也顺势坐下:“那你呢?大君将你唤过去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说起这事,陆岳总算来了精神:“我正要与你说,这军营里以后可有热闹看了。”
“怎么说?”
“大君的营帐里来了位瀛国皇子,名朗,有意思的是,那皇子话里话外都跟他不对付。”
“你怎么想?”林映春意有所指。
陆岳没有回答,反而挑起另一个话题:“两日后的亥时,我要出去一趟。”
两双精明的眼睛对上,林映春笑得人畜无害:“不要去。”
只一句话,陆岳便明白,这件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你让那个男孩透露给官府,盗匪正在寻找一名金发男子,以胡利为引,砍除大君派出去的所有人马。”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你如此大胆,就不怕胡利真的被他们寻到?”
林映春自信满满,两条腿悠哉悠哉晃起来:“我们进入钱老板家的时候,周围埋伏的捕快我不信你没看见。”
而且,‘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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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掺三分真,想要鱼儿上钩,必得下些真材实料’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以胡利为引,砍掉大君的左膀右臂,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林映春停下动作,郑重地倒了杯酒,“合作愉快,礼物可还满意?”
陆岳半眯眸子,爽朗一笑:“满意极了。”
以一个合理的理由除掉大君的左膀右臂,尤其是秦讳,没了他的调查与撺掇,他可以慢慢成为大君身边的可信之人。
林映春原来的想法,也是如此,可今日军营里来了个瀛国皇子,她觉得这事还有别的转机。
“陆岳,我觉得,那位瀛国皇子是个更好的选择。”
陆岳沉思,这正是他心中所想,那位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比这位瀛国大君高上许多。
“若与他合作,你的的身份便不再是大君的“过命兄弟。”
‘而是临阵倒戈,以利相图的小人。’陆岳在心里默默添上一句。
林映春收起脸上的人畜无害,语气中透着一股果决,“须知,有些时候,小人要比兄弟,来得更好控制,也更可信。”
陆岳猛地抬起头,是他狭隘了。
一直以来,他都奉承忠诚二字,岂不知,这一套只有在盛国才有用,而于瀛国这样的匪寇之徒,不仅分毫不值,甚至会成为他的累赘与弱点。
陆岳深深看林映春一眼:“你若生为男子,未尝不是个比当朝大儒还厉害的人物。”
林映春却不认同:“你怎知我今后不会比那大儒走得更远?”
陆岳失笑,他不看轻她是一回事,世道对女子的偏见又是一回事,故此并未将林映春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一时激愤。
……
傍晚,整片营地的演武场被当做为瀛国皇子接风洗尘的场地,尽管大君再不欢迎他的到来,也不得不赔上笑脸。
“殿下一路辛苦。”大君举杯饮尽酒水,面上好不豪爽。
皇子朗随意举杯,草草喝了一口,兴致缺缺,此举无异于当场打大君的脸,让他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秦讳悄悄安慰大君,林映春坐得稍远些,不知他说了什么,大君很快由愤转喜,继续喝起酒来。
皇子朗突然起身,步子散乱,带着些醉意,来到陆岳和林映春桌前。
“孤听闻你武艺高强,还救过大君一命,可愿与孤比试一番?”皇子朗一开口,一股酒气喷薄而出,引得林映春皱皱鼻子。
陆岳放下酒杯,站起身行礼:“殿下谬赞,在下只是略懂些拳脚。”
“那就出手,让孤瞧瞧你的胆色如何!”
皇子朗仿若醉言醉语,林映春坐在下方,一直注意着他的眼睛,清明透彻,显然不是真的想找陆岳切磋。
林映春站起,微微欠身:“他的胆色自然非比寻常,不过是怕冲撞了殿下。”
这番话,既不把陆岳贬低,又不得罪他。
“我知道你,听人说你是他的妹妹。”皇子朗上下打量一番,玩味地加了句:“情妹妹。”
林映春一时气结,陆岳连忙打岔:“殿下想要切磋,我自是愿意配合,只是现下时机未到。”
皇子朗眼中掠过精芒,状似无意:“那你说,何时才是良辰?”
“待您明日酒醒,随时恭候大驾。”
10. 第十章
距离皇子朗的接风宴已经过去两日,陆岳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空荡荡的营地,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
林映春无聊地趴在桌子上,支起脑袋:“就说他话里有话吧!”
陆岳神秘兮兮地将手背在后面:“我给你带了点有趣的。”
林映春抬头,陆岳右手回转,一大束野花扑面而来。
嗬!不愧是他,果然会讨女孩子欢心!
林映春将野花捧在怀里,待看清里面夹杂着的那株曼陀罗,突然觉得陆岳虽然没个正形,却真真是个好帮手。
但,军营里那群粗人每日里将地面踩得寸草不生,他这是从哪里摘来的?
似看穿林映春心中所惑,陆岳朗声道:“军营后方有一片山坡,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好啊!现在就出发吧!”
算算时间,大君他们的行动就在这几日,现在也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
一日的光景匆匆而过。
果不其然,两人从外面一回来,便接到大君的传话,他命陆岳子时在青阳县城外接应秦讳。
林映春拿出从后山采来的整整一把曼陀罗,摸出一块从山上顺下来的平整石头,将它们砸出汁液。
一番作为全都落在陆岳眼里。
他默默从箱笼里取出一小瓶药粉,递给林映春:“或许你需要一些蒙汗药。”
林映春砸药的动作顿住:“嗯?你为什么不早说?”
陆岳一脸——谁知道你采花不是为了看的。
可还是老老实实开口:“是我的错,早就该给你备上的。”
林映春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同时也没浪费掉那些曼陀罗汁液,连同陆岳给的蒙汗药混在一起,搅弄半晌。
最后,林映春高举瓷瓶,眼睛亮晶晶,她觉得这瓶药非常好:“这能称得上是神药了吧。”
陆岳表示肯定:“若你想用它让人长眠于世,那它应该算。”
准备此物,卫兵送饭时,林映春特意向他们要来两坛酒。
眼睁睁看着林映春把那一瓶汁液药粉混合物一股脑倒进酒里搅匀,陆岳觉得自己真是没看错人。
这姑娘不仅聪明,胆子也大得吓人,寻常姑娘家哪个敢孤身留在军营?更别提给人下药了。
林映春裂开嘴两眼放光,她仿佛已经看到青阳县那些译员归家的场景,他们的父母等在家中一定夜不能寐……
如果自己的爹娘还在,应当也会为自己担惊受怕,不愿意让她经历这些事情。
她长舒一口气,感叹道:“可惜,比奥他们不能跟着一起走。”
陆岳安慰:“他们是海外使臣,不说大君会令人严加看守,就是那位皇子朗,也在等待着好时机。”
使臣出逃,他们二人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抓回来,相比之下,这些译员的命对他们来说倒没那么金贵,更何况,那位皇子正等着大君犯错,好将这些使臣接手。
“你自己,怕不怕?”迟疑半晌,陆岳还是打算问上一句,即使自己已经为林映春铺好后路。
“怎么?看不起女子?”
林映春佯装生气,其实心里也有些发怵,这两日也就是陆岳带着她在军营里混了个脸熟,对军营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害怕。
对人下药这事,她也是第一次做,心里的把握,加上陆岳的配合才只有七成。
可她必须去做,决不能后退;不仅是因为她想让那些人回家,也更想向陆岳证明自己与他合作的决心与能力,系统那得来的海外语言对她而言只是锦上添花,没点胆识,怎堪大用!
林映春浑身充斥着的坚定气息,是陆岳从未在女子身上见过的出类拔萃,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她独具风采,令人难以抗拒。
也罢,她既然想证明自己,那就放手去做吧!反正他在军营中留了后手,就算事情败露,虎口夺人也要将她抢回来。
‘若都如你一般,女子或可擎天’陆岳不由自主在心里发出赞叹,随后,对林映春做了最后的嘱咐,便要出发。
林映春紧皱眉头,紧咬下唇:“你真的要去吗?”
陆岳现在在那些官府的人眼里,与山匪无异,此去危险程度,不必言说。
陆岳定定看她一眼:“放心,我不会扔下你。”
冷不防被戳中心思,林映春垂首敛眸,两只手揪住衣摆,欲语还休,其实她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两人相处那么多天,陆岳虽然有的时候嘴贫了些,可也对她多有维护……
戌时快过了,陆岳不再多说,留给林映春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走出营帐。
林映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祈祷他平安归来,回营时抱起那两坛混了‘神药’的酒。
她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比起两日前不可同时而语。
军营里巡逻的士兵都被大君派去寻那少年了,人数上硬生生少了一半,而且他们都知道林映春身后站着陆岳,就算在见到她,也只是低头行礼,继续巡逻。
林映春很顺利便来到关押青阳县译员的营帐,仰着一张脸,纯真又娇花,惹人怜爱得叫人提不起防备之心。
那两名守卫这几日多次喝过陆岳轮流送来的酒,只以为陆岳送的,故此没有防备,你一碗我一碗,喝得豪爽。
林映春离开的步伐走得极快,算着距离,躲到隐蔽处。
‘这些药可让人长眠于世’,想起陆岳的话,她抖着手狠狠掐自己一把,不该心软的时候决不能心软!
不多时,两名守卫仰面倒下,林映春谨慎地从暗处走出,没敢上前探他们的鼻息,却也知道他们只怕是出气多进气少。
她冲进营帐,唤出两名译员,将昏迷不醒的守卫扔到营帐后面。
做完这一切,让营帐内被掳上山的人赶快走。
“后山那条路现在没有人看守,按照我们说好的路线,半个时辰就能下山。”
“你不走吗?”有人问出声。
林映春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走。”
众人沉默一瞬,纷纷躬身道谢,最前面一名青年抱拳:“林姑娘大恩没齿难忘,来日若有机会,刀山火海,尽管吩咐!”
可笑他们这两日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只因看不起女子,谁知道,就是这样的弱女子,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译员们陆陆续续逃跑,心有愧疚,却不敢停下,只盼着自己能快些,再快些,趁着贼人没发现,下山报了官回来救她。
林映春将营帐门口守卫没喝完的酒拿起,步伐仓促。
终于回到陆岳的营帐,掀起帘子却发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大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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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春心中诧异,按兵不动,“陆岳已经走了,您是不是来晚了些?”
“我知道他走了,他不走我也不会来。”大君摩挲着下巴上的青茬,眼神轻佻。
林映春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那您今日来,可是使臣那边有用得到小女子的地方?”
“使臣没有,我有。”大君搓搓手,“我兄弟不在,你可觉得枯燥乏味?今夜让我来陪陪你如何?”
林映春换上害怕的神情,嗫喏开口:“大君,兄弟妻不可欺,若是让陆岳知道了,那我可怎么活呀!呜呜呜……”
大君一听有戏,蹬地一下站起身,凑近了说道:“嗐,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半个时辰就能了事,保管陆岳不知道!”
林映春在心里冷笑,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
“既然大君这么说了,那小女子就……”林映春边说边引着大君往椅子上坐,“说起来呀,陆岳那个臭男人可没有您这么解风情,从来都不会拿外物助兴。”
大君更加兴奋:“外物?什么外物?”
林映春:“自然是美酒了,您看,这是我让陆岳从镇上铺子里买回来的百年好酒,到底是您有福气,刚开封就来了~”
满满斟上一碗,大君喜不自胜,他没料到林映春这么识趣儿,高兴地连连说好,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待他将碗倒过来,半滴也不剩,刚想拉上林映春的手,只见她不疾不徐,又倒上一碗,媚眼如丝,娇娇柔柔道:“大君,喝不到三碗哪能算得上真男人呐~”
刚开始,娇娇柔柔的声音听得大君酥了半边身子,待她说出后半句,大君一拍桌子,这还了得!
“今儿就让你瞧瞧什么是真男人!”
饮尽第二碗,都不用林映春动手,他自己便斟满:“小娘子,你瞧好了!”
又是一饮而尽,待喝到第五碗,大君突然将手盖在碗上:“你这小娘子,莫不是想把我灌醉?淘气!”
酒气迎面扑来,林映春心中作呕,却不得不虚以委蛇,与他玩起了你追我逃的戏码。
许是他身体强壮,硬是追了林映春半刻钟才倒下,瘫在地上,满脸酡红,嘴唇微紫。
林映春拿出角落里的绳子将他捆得死死的,并划拉来一只破麻袋,兜头套上,拍拍手上的灰,随后走出营帐四处望了望,没见到旁人,这才知道他竟是自己来的。
“是你自作孽,怨不得我。”
说罢,林映春向瀛国皇子朗的营帐方向看了一眼,那里依旧冒着亮光,应是还未歇下。
怎么运过去呢?她四处寻找板车,却被身后一道声音吓得跳脚。
“林姑娘好雅兴。”
定睛一看,皇子朗站在那,似笑非笑。
林映春回以笑意:“您也是。”
皇子朗努努嘴:“不请我喝杯茶?今夜热闹得紧,光顾着看,竟忘了饮茶。”
林映春一时不知道他说的热闹是指什么,只觉得他心思深沉,不是个简单的。
不过,与他对上,她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正好,陆岳有份大礼要送给您,不知道您看了会不会满意。”林映春做了个手势,“请。”
皇子朗笑意更甚,走在林映春之前,慢悠悠进了陆岳的营帐。
11. 第十一章
“这就是你们给孤的礼物?”
林映春跟在皇子朗身后进了营帐,发现他已经喝上了茶,翘着腿,饶有兴趣地瞧着地上麻袋套着的人。
“殿下可还满意?”林映春走过去,踢了踢大君。
不知是喝得少了,还是他身体实在不错,不似之前那两名守卫的人事不知,地上的大君竟然发出呜呜声。
至于他为什么没能喊叫出来,自然是因为林映春在他嘴巴里塞了绳子。
皇子朗上下打量着林映春,:“满意极了,想不到林小姐不仅懂得海外话,还这么能干!”
林映春见风使舵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神情恭维:“哪里。”
帐外传来动静,皇子朗的下属附耳禀报,被他推开:“大声点,无碍。”
下属:“是!禀殿下!大君中了计,青阳县衙将他派出去的人一网打尽,无一人逃脱。”
林映春惊愕,无一人逃脱?!
“陆岳呢?陆岳回来没有!”林映春慌张,失态地跑上前抓住那名下属的胳膊。
下属无动于衷,丝毫不理会她的任何举动,始终向他的主子——皇子朗弯下腰。
皇子朗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指使他将地上之人的麻袋拿掉,下属猛地看见大君那张脸,惊得后退三步,他大概没想到这里面的人会是平里日雷厉风行的大君。
大君半躺在地上,一张脸青紫交错,相当凄惨,眼睛里尚且残留着未消散的神志,死死盯住营帐中唯一的女人——林映春,显然恨毒了她。
皇子朗拿出手帕,漫不经心地擦擦手上沾到的茶水:“松野,没想到你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大君挣扎得更加猛烈,林映春这才知道他的本名叫做松野。
看着他要死不死的样子,皇子朗嘴角压不住的笑意逐渐放大,用短刀将他嘴里的麻绳挑开,一不小心,利刃擦过脸颊,鲜血争先恐后流出,整张脸看起来更加可怖。
刀尖从一路下滑,皮开肉绽,中毒加上疼痛,松野几乎快要坚持不住,就此昏过去。
“想死?你想得美!”皇子朗手上猛然用力,短刀尽没入松野的大腿。
松野原本阖上的双眼乍然瞪起,目眦欲裂!
陆岳风风火火闯进营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营帐内,皇子朗疯癫狂笑,举着短刀刺向大君,女孩慌张又害怕地盯着地上施虐的人,脸色煞白。
一声冷喝:“殿下好兴致!”
林映春瞧见来人,惊喜之色溢言于表,他回来了!
陆岳几不可闻地冲她点头,接着将人护在自己身后,挡住血腥的场面。
“哈,我们的幸存者回来了!”皇子朗像变了一个人,狷狂放肆,“快瞧瞧,林小姐送给孤一份大礼,孤真是太喜欢了。”
陆岳向身边的女孩投去疑问的眼神,他不知道为何大君和皇子朗会出现在自己的营帐,明明他和林映春的计划还没有实施。
皇子朗一直注意着陆岳的行为,见他一脸困惑,抢先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走之后不久,松野就来了你的营帐。”
他来做什么?
陆岳略微思索,瞟到皇子朗的意味深长,整个人染上怒色,他没想到松野这个人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了吗?!
蓦地转身,抓住林映春。
“你没事吧。”
男人瘦削的脸上还带着尘土,眼里的焦急不似作假,林映春心中委屈稍减。
“我没事。”林映春转了一圈,表示毫发无损,接着,她望了一眼皇子朗,思绪不断变得沉重。
松野的一举一动竟都在他的视线之下,那么她和陆岳呢?
若此刻陆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定会说她自己吓自己,皇子朗来到此地的时间可是在两人之后。
林映春言行有序,陆岳提着的心放下半颗。
他留下的后手只答应埋伏在译员那里帮他们一次,幸亏她人没事,不然他会恨死自己。
那没能放下的另外半颗心,挂在林映春紧绷着的脸上,只是时机不对,他也不好细问。
林映春偷偷拉住他一只袖子,小幅度扯动,用口型无声说出三个字,陆岳看懂了。
杀了他?!
谁?松野吗?陆岳讶然,他只是离开了几个时辰,林映春竟然一改之前的模样开口要他杀人!
陆岳不敢深想,松野究竟做了什么,将她吓成这样。
而实际上,林映春更想让陆岳得到皇子朗的信任,先下手为强。
一旁,皇子朗从松野的大腿里拔出短刀,慢条斯理地擦着上面的血,松野的神情也早已由憎恨变为恐惧,匍匐在地。
陆岳心中藏着无名之火,随身抽出手中的剑一步步逼近。
松野呜咽之下断断续续吐出些字:“你、你竟然、没死!”
林映春心中一紧,他竟然设了埋伏!
陆岳冷着脸,一字一句道:“让你失望了,秦讳失手了,而且,是我亲手把他推向官兵的刀。”
“松野,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对我这么狠,怎么说我也救过你的命,你就真的丝毫也不顾及,不仅想要我死,还想欺辱映儿。”陆岳眼底的杀意已经蔓延到长剑上,抵上松野血迹斑斑的脖颈,“谁给你的胆子!”
陆岳那声映儿叫得亲密,林映春顾忌着周围的人没反驳。
皇子朗不知何时站在陆岳旁边,此时也蹲了下来,狞笑着,无人看到的眼角有泪落下:“他向来如此。”
不等陆岳动手,皇子朗丝毫不掩恨意,将擦得干干净净的短刀压在松野脸上拍了拍,继而扎进他胸前的衣衫,一点点捅进血肉之躯,将人扎了个对穿。
这般,松野依然在苟延残喘,林映春看得心惊不已,蓦地转过头想要呕吐。
皇子朗却觉得难解心中之意,于是转动着手中的刀在血肉之躯中不断搅动,贴近松野的耳朵:“你当初仗势欺人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个下场,现在,去给我的樱惠陪葬吧。”
松野双眼还未涣散,猛地听到这个名字身子一抖,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想说话,一张口,吐出的却是鲜血。
樱惠,陆岳听到了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大君私下里污言秽语,口不择言时提过的人。
林映春身后,皇子朗的属下一脸快意。
当初松野仗着军功赫赫,明目张胆地抢了死对头皇子朗的未婚妻樱惠,皇帝本就不重视这位三皇子,对这件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一句解除婚约,几日后,樱惠就死在了松野的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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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若不是松野,樱惠和朗应该过着很幸福的日子。
殿下忍了那么多年,拉拢人脉,结党营私,拼了命地挣军功,为了报仇,他什么都做了,没有一日活得像自己。
松野终于没了气息,皇子朗怔松,仿佛看到樱惠,看到她穿着嫁衣说要嫁给自己的样子……猛然松开手,踉踉跄跄走出营地,下属连忙跟上。
林映春无瑕管那么多,营帐里的血腥味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三步并作两步冲出营帐,干呕起来。
陆岳注意到这边,扔掉手中沾血的长剑,翻出一身干净衣服,站在简易屏风后换上,走到林映春身边时,身上的血腥味消了大半。
陆岳想给林映春拍拍背,又怕她不开心他碰她,便放下手,拿出一粒药丸,轻声道:“镇惊安神丸,吃了吧。”
林映春伸手去拿,一个没站稳摔下去,陆岳隔着袖子抓住她的手,将人稳稳扶起。
“谢谢。”林映春稳住身形,将药丸人塞进嘴里,糖衣包裹,丝丝缕缕的甜味刺激味蕾,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陆岳带着她找了个备用帐篷,往榻上铺了两层被子,将林映春扶上去。
“安心歇息,有什么想问的明日再说。”
林映春盯着顶棚,不敢闭眼,今夜松野的惨状和皇子朗的癫狂委实吓人,还有那两个喝了药酒的守卫,说不定已经……
女孩双手缩在脖子下,紧紧抓着被子,陆岳隔着被褥拍拍她的肩膀,默默起身,闷声道:“我就在帐外,别怕。”
帐外火光葳蕤,映得宽厚的背影透过帐篷,直直照进林映春心里,真暖和。
手指慢慢松开被角,或许是那颗药丸在生效,林映春窝在温暖的被褥里呼吸渐稳。
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然不低,帐外有两人在说话,声音刻意放低,林映春还是被惊醒。
帐篷内传来动静,说明人醒了,面前的守卫还在喋喋不休,陆岳神情不虞,觉得他甚为聒噪,打扰到了别人还不自知!
“陆大人,您在听吗?我们殿下邀您一叙。”
“知道了。”
没说去还是没去,守卫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岳一个眼神吓到禁声。
林映春正好走出营帐,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岳嘴角含笑:“吵醒你了。”
脸色变换之快看得一旁的守卫暗暗咋舌,谁说这两人只是皮肉关系的?他看不见得!陆岳这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守卫默默退下,反正话已带到,他去与不去都不干自己的事。
“皇子朗那里有什么动静吗?”林映春一边说一边向储水处走去,她想清洗一番,昨夜匆匆睡下,现下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陆岳与她并肩而行,答道:“他昨夜清理了松野手下不少人,该杀的杀,该归降的归降,新的编队明日便能成形。”
林映春顿住:“也就是说,我们就快要启程了对吗?”
两人都没说话,直到打了水,洗漱一番,同时呼出一口长气。
陆岳大张伸了个懒腰,挺拔的腰身舒展开来,林映春手痒痒的,倏地向着他弹出个小水花。
陆岳不设防,水花溅到长睫毛上,面前的人儿被水珠映得发光:“做什么?”
12. 第十二章
似是给林映春缓冲的时间,整个上午除了那名守卫来找过陆岳,便没人再来打扰。
林映春和陆岳两个人吃过午饭,一起来到皇子朗的营帐。
“见过殿下。”
皇子朗见陆岳站在林映春前面,想起了自己和樱惠,又是一阵失神。
昨夜大仇得报,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松野已经死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去陪樱惠,不该让她在底下那么孤单。
林映春看他情绪不对,联想到上午陆岳与自己讲述的‘内情’,将个中原委猜了个七八分。
“殿下,佳人已去,节哀顺变,只要您还在,她就不算真正地消亡。”
皇子朗猛地抬头:“你再说一遍!”
他整个人变得激动起来,像一棵枯死的小草,得到点点雨露滋润,又迸发出些微生机。
陆岳向林映春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林映春接着开口:“我说,她会她一直活在您的心里。”
皇子朗听完,恍惚一瞬,低笑声逐渐变大,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说得好,只要我还活着,樱惠就永远不会死去。”说完这句话,他狠狠擦掉眼泪,仿佛刚才那个失意痛苦的人不是自己。
林映春见时机已到,向陆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出此行目的,陆岳正准备开口,却被皇子朗挥手打断。
“你二人昨日送孤的礼物,孤很喜欢。”皇子朗走到陆岳面前,与他对视。
“现在看来,你的胆色确值得孤欣赏。”说罢,又转向林映春,“你也是。”
林映春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做出评价,想起昨日那血腥场面,胃里隐隐翻腾。
林映春压下不适感:“殿下过奖了。”
皇子朗目光流转,踱两步,离她更近了些,半开玩笑地开口:“过奖?孤看不见得。话说回来,你们的大礼孤收到了,那孤送你们的礼物,你们可满意吗?”
林映春与陆岳眼神汇聚,从对方眼睛里看出同样的疑惑,什么礼物?
林映春心里发紧,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
“那看来需要孤提醒一下。”皇子朗背对着两人,重新走回高位,撩起袍子坐下,“你们当真以为那些译员那么顺利地逃走,全都靠着暗中掩护的那个胖子吗?”
这些话像一记重锤,敲进林映春心里,她的额头冒出冷汗,也终于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昨夜,她想起自己与陆岳合作,那时皇子朗不在,可她忘了一件事,既然松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那自己与陆岳合谋要放了译员的事,一定也没瞒得过他。
皇子朗抬起下巴,示意身旁的下属,下属拍拍手掌,帐外立即压进来一个人。
看到那人身形的刹那,陆岳瞳孔骤缩,那是他的人!
胖子眼底一片坚定,悄无声息地摇头,陆岳看懂了,那是他没有背叛的象征。
“这是你们的人。”
陆岳不动声色,皇子朗继续道:“不想说?那孤来替你说。”
林映春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觉得皇子朗前言不搭后语,这个样子让她有些发怵。
“林姑娘给那两个守卫的酒确是好酒,只可惜不够狠辣,如果是孤,孤会用鹤顶红,让他们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而且——”皇子朗故意拉长声调,“这样的人,孤可不敢用。”
陆岳不动声色:“殿下说得对,想必此人昨夜已经全招了吧?”
皇子对他露出笑容,看起来很真挚:“是啊,稍加拷问便全盘托出,可真是不经事,不过孤现在想再听一次,不如,你来替他说?”
林映春双眉紧紧蹙起,她好像有些明白了,这个胖子,该不会是陆岳收买的人?
要放走那些译员,没有军营里自己人的铺路绝不可能完成,收买,便成了最方便的手段。
皇子朗有意无意地在胖子和陆岳两人之间打量。
陆岳开口:“是我拿银子收买了他,就是这样简单,殿下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不妨直说。”
爽朗的笑声传遍营帐,胖子打了个哆嗦,他心里怕极了。
自打妹妹被陆岳从瀛国人手中救下来,他就发誓追随他,可万万没想到,要在报恩和背叛中二选一,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笑声停下,皇子朗走上前拍拍陆岳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都说了那些人是孤送你们的礼物,盛国有句古话,叫做礼尚往来,这点道理孤还是明白的。”
既然胖子不是陆岳的人,又愿意舍弃阵营归顺自己,多一个炮灰,何乐而不为?
皇子朗挥退众人,下属带着胖子离开,整个营帐中除了他只剩下陆岳和林映春。
“大家明白人,孤也不拐弯抹角,四日后,两位可愿随我一同赶往下京?”
下京?林映春听过这个地方,离京都很近,余光瞥瞥陆岳,没什么出格反应。
“任凭殿下差遣。”林映春同样抱拳,模仿着身边人行礼。
因着使臣的事三人交谈许久,许多事告一段落,皇子朗终于肯放人。
林映春和陆岳从他营帐中出来的时候正是日落之时,林映春有一搭没一搭地提着地上的石子,兴致不高。
马厩里发出嘶鸣声,陆岳觉提议骑马出营逛逛。
林映春却不想去:“我又不会骑马。”
她不会骑马,要像上次一样与他同行,被他拢着坐在马上,还不如不去呢!
况且,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头痛得紧。
被拒绝了,可耳边马儿嘶鸣声仍未间断。
陆岳语气带上三分轻视:“我记得你说过,给你时间,便能超越我的马术。”
“是啊,我是说过,怎么你不信?”
“不信。”
林映春不服:“我今日便能自己骑马!”
学骑马,和与人同骑一匹马,可是两个概念,她有什么不敢的!
见人上钩,陆岳直接到马厩牵出自己的马,另选了一匹性格温顺的母马,倾身拍拍马鞍,示意林映春上去。
林映春想都没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翻了上去。
等到人真坐在冰凉的马鞍山,紧张还是战胜了理智,两腿发软,根本夹不住马肚。
陆岳骑在自己的马上,轻喝一声,马匹应声而走,林映春腿下的马也跟着走起来,吓得她俯身差点要抱住马脖子。
陆岳伸过长臂,稳住她的身形:“别怕,我为你选的这匹马极为温柔,你只需抓紧缰绳,把马想成一棵树。”
林映春:“你可真会教人。”
陆岳走得不算快,林映春逐渐适应。
一个时辰后,林映春娇喝一声,马儿速度加快。
“看!我可以自己骑马!”
女孩越骑越快,越骑越得心应手,旷野的气息掠过面庞,杂绪一同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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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
初夏的晚风吹在山坡上漾起一片凉爽,曼陀罗被马蹄擦过,晃晃身子,伴着规律的踩踏声在残阳下翩翩起舞。
不管林映春在前方骑得快慢,陆岳始终紧紧跟在身后,如果她能够回头看上一眼,就会发现男人眸子里装满了框不住的宠溺。
在山野中逛了许久,回营路上,陆岳采了些野果。
两人骑在马上边吃边说着话。
林映春啃了一口果子:“原来胖子真的是你的人?”
陆岳点头,丝毫没有隐瞒。
林映春后怕不已,没想到那个三皇子心思如此缜密:“若不是他嘴严,只怕我们都要折在这了。”
如此讲究恩情的瀛国人,陆岳也是第一次碰到。
林映春啃下最后一口野果,擦擦嘴边的果汁:“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比奥那里我们还是要再去一趟。”
陆岳仗着武艺高强,炫耀一般躺在马背上,嗯了一声。
“你也不怕掉下来!”林映春将吃完的野果核用力扔在马儿屁股上,马儿吃痛猛地变速。
“诶!”陆岳从马背上惊起,一把扯住缰绳,“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可是要负责的!”
林映春早已跑远,陆岳摇头,认命地跟上,不得不说,她在骑马这件事上,确实有天赋!
……
回到营地,林映春和陆岳第一时间来到比奥的营帐,营帐门口的守卫果然换了一波,是生面孔,大概是三皇子带来的人。
“比奥!”
“春!”比奥一见到她进来就迎上去。
他这两日早就听到外面的动乱,可惜,他们一直被人看管着,吃下的食物中也被人下了药,全身使不上力气,便是想趁乱逃跑也做不到。
“老天保佑你,春,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奥蓝色的眼睛透着真诚。
林映春如实相告,比奥听完简直要惊呆了。
“春,你是真正的勇士。”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互相残杀?”
西国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在比奥听来简直骇人听闻,在他们西国人眼里,同胞就应该相互团结,相互友爱。
“将刀尖对准敌人,这难道不是所有勇士都应该做的吗?”
林映春表示遗憾,深深地叹了口气:“可他们并不是勇士,而是狡诈的魔鬼。”
比奥似乎被冲击到了,从此刻开始认识到人性的丑恶,林映春将时间留给他,慢慢去想。
陆岳向林映春询问,为什么比奥神情变得那么古怪。
得知原因,陆岳无奈,他没想到西国人如此单纯。
“幸亏他们住在海外,如果生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一定被各国吞并得连残渣都不剩。”
太过善良的人,若在这世上无法与其他人同流合污,就要学会伪装,最起码要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伤害,这大概是比奥从西国进入这片土地要学的第一课,否则,他们的海外贸易永远也做不成。
林映春对陆岳的话表示赞同。
“军营大换血,我原本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让比奥和胡利见面的事,恐怕不成了。”
“你已经尽力了,还有四日我们便要离开这里,就算胡利能醒来,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将比奥带出军营。”
皇子朗暗示过两人,他将这群使臣看得非常重要,要陆岳和林映春务必将他招至麾下。
13. 第十三章
接下来的几日,林映春让陆岳借着散心的由头,几次往返青阳县,等到第四日,两人才一同探望胡利,钱老板欢欢喜喜地将两人迎进门。
陆岳跟在一旁打趣道:“钱老板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瞧着尤其不一样。”
钱老板精神焕发,可不是吗,衙门前日拨给他一大笔银子,不仅要胡利在他这里修养,还给他送了个译员来,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啊!
林映春笑笑,瞧见东厢房有人出来,胡利一头醒目的标志性金发自是不必说,可搀扶着他的那位青年怎么如此眼熟呢?
林映春看向他时,恰逢那青年抬头,两人看到对方的脸,同时惊讶。
青年脱口而出:“你——”
“这位是?”林映春连忙打断,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两人认识,青年虽然心有所惑,却识相地没再开口。
钱老板上前介绍:“这是衙门拨给我的译员,名叫刘生,嘿,不瞒你们说,这使臣现在可是个金疙瘩,可尊贵着呢。”
介绍的介绍,认识的认识,聊得正火热,中间沉默已久的少年冒出一句至少在场三个人都听不懂的话。
“你们是谁?”胡利睁着大大的蓝眼睛盯着林映春和陆岳,醒了两天,半吊子译员跟他磕磕绊绊对话,总算搞明白这两个人的身份,现在又来了两个。
刘生正要为几人翻译胡利的话,就听见林映春用非常纯正的口音与胡利交谈起来,仗着刘生只有海外语言基础,用复杂的词汇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胡利,包括比奥现在身不由己不能来看他。
“林小姐竟然会说海外话!”刘生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是啊。”这都要感谢系统。
不会海外话当初松野也不会抓她了,不过她在军营里一直没和那些译员们说过这件事,所以刘生不知道也正常。
钱老板见几人聊得来,干脆让家丁去酒楼买了几个菜,大家坐在院子里边聊边吃,他还专门为胡利打造了一个看上去就很柔软舒服的摇椅,胡利就躺在上面晒太阳。
林映春向钱老板敬酒:“钱老板,多谢您对我的照顾。”
“哪里哪里,林小姐实力不俗,不是我也会有他人,是金子总会发光。”
刘生看得心痒,也捧着酒杯上前,想向林映春讨教语言方面的知识,却被陆岳铁塔一样挡住,眼看着推不开,刘生侧过身:“林小姐,我——”
“想喝酒?我替她喝。”陆岳举杯一饮而尽,觉得不尽兴,拿过刘生手里的继续喝,“顺便替你也喝了。”
一杯接一杯,林映春觉得陆岳应是平日里在情场上为女子挡酒的毛病犯了!
刘生觉得陆岳可能是误会了,便大声道:“林小姐,我是想说,向您请教一些语言方面的问题。”
陆岳身子一僵,回过头:“这酒不错,我有些口渴。”
口渴为什么不喝水?饮酒会解渴,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么想着,林映春也多倒两杯灌了下去,想试试真假。
嘶!除了辛辣,什么也没有!
瞪了陆岳一眼,陆岳不明所以,林映春却觉得自己被骗了,索性带着刘生搬了椅子坐在胡利旁边,饭桌上只剩下钱老板和陆岳面面相觑。
午后的阳光打在屋顶,桌子上的人在喝酒,院子里的人在交谈。
林映春恍一抬头,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不真实,也许是喝了酒,继而心中冒出个奇异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林映春将想法讲给陆岳听。
“你想开学堂?”陆岳思考着这种可能性,这事乍一听不靠谱,仔细想来其实很可靠,因为林映春确实有那种实力。
林映春有点晕,甩了甩头:“是啊,等我们将瀛国这些盗匪从盛国的国土赶出去,我就开一个学堂,教更多的人都能学会海外语言。”
她拽着缰绳的手松了又松,对自己口中的日子,充满向往。
“今日刘生向我请教了许多的问题,我才知道原来盛国境内没有专门的外语老师,他们那些译员不过是靠着经商多年的家世和经验才走到现在的地步。”
她这样一说,陆岳想起了朝堂上的文官们,从脑海中拉出来一个个细细核对,最后得出结论,如林映春所说,这确实是朝廷的一项疏漏。
许是喝了酒,林映春很是放肆,骑马骑得飞快,有几次险些飞出去,陆岳无奈,丢下手中的缰绳飞身而上,稳稳落在她身后。
林映春不乐意了,横眉倒竖:“你来做什么?”这人占便宜上瘾是吧!
“别动,掉下去我可不管!”虽然嘴上那么说,陆岳手中的缰绳一点也没松下来,越过她控制好缰绳,逐渐平稳。
一路上,尽管林映春再怎么折腾也不曾让她再落入危险半分。
……
军营外,两人还没从马背上下来,远远便见周遭车马成队,俨然整装待发。
皇子朗的部下守候多时,告知二人计划有变,今夜就要启程。
“陆大人,殿下已经备好马车,还请快些。”
“这么急?”林映春喃喃自语,“我还,不想走。”
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陆岳直接带她回到营帐,收拾好一些简便物品,上了三皇子为他们准备的马车。
林映春趴在圆凳上,醉言醉语:“没想到他准备得这么周到,一应俱全。”
陆岳安置好她,也坐在马车里半倚着,他也有些疲倦了。
山道崎岖,马车晃晃悠悠,惹得人昏昏欲睡。
林映春半梦半醒,一脚踢在陆岳膝盖上。
“嘶!”陆岳痛呼一声,却不见女子道歉,低头一看,她仍旧在呼呼大睡,无奈极了。
“睡没睡相。”
轻轻叱责过后,陆岳拿起暗格里的羊毛毯子,盖在女孩身上。
她像是在做梦,慢慢将脑袋贴在陆岳的手背上,发出呓语:“爹,娘,映儿有在乖乖睡觉,也有好好吃饭,我没、没喝酒……”
细腻的皮肤贴上来,陆岳有些不自在,手指动了动,林映春又兔子一般将脑袋半缩回毯子里:“我真的、没喝酒。”
酒水熏红了脸蛋,嘴巴也被嘟起,不似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女子,独有一番清纯娇憨。
陆岳按住自己的左胸,那里面像装了鼓,砰砰作响;又像安了一轮太阳,融得他心都化了。
“映儿乖,映儿从不饮酒,睡吧……”
他从未哄过人,轻轻拍在林映春肩膀上也不知管不管用,所幸林映春很快便安静下来,反让陆岳觉得很受用,自豪感满满。
“原来我哄睡也很有一套!”
今夜,曾有赶路的行人,见到浩浩荡荡的人马自山上下来,又入山路:“真是奇了怪了,这怎么马车不走管道反倒进了山路?看样子还是去上京,真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富人会玩儿啊,绕着路游山玩水……”
陆岳和林映春对改了路线的事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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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半个月后,周遭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他才发觉,这条路究竟通往何方。
陆岳将猜测告知林映春。
林映春有一瞬间的惊慌,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他为什么要临时改路线?”而且还没事先告知两人。
陆岳摇头:“我也不知。”
两人按兵不动,整个军队的人在将要入京之前分成三路。
陆岳暗中观察过,另外两队走的才是去下京的路,都快入京了又分开,着实怪异!
整队人马的乔装打扮成商人,守城的将士们很快放行。
车队浩浩荡荡走在街上,陆岳撩起马车车帘,见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上京城。
胭脂摊上一位女子视线不经意掠过马车,觉得男子露出的脸很是面熟,惊叫出声:“玉哥哥?!”
陆岳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棘手地皱眉,一声不吭放下车帘。
窗外的女子怔住,以为自己看错了。
林映春好奇宝宝一般,想再打开车帘,被陆岳按住:“别!”
他不是叫陆岳吗?还有别的名字?系统也没说过啊……
难不成,他用假名字与人相好?!不会吧!
林映春目光隐晦地看了陆岳一眼,下巴遥指车外:“你的相好?”
“不是。”陆岳脱口而出,有心想解释,却发现林映春心不在焉,眼珠转啊转,明显不相信他。
恰时,马车外传来声音:“陆大人,长乐客栈到了。”
林映春率先下车,陆岳紧跟其后,皇子朗正站在客栈门口等着他们。
路途遥远,整队人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皇子朗也一样,强行撑起精神:“二位辛苦,一路奔波想是有许多疑惑,咱们入内详谈。”
几人一同走进客栈,下属早已为他们订好了打尖的上房。
一桌饭菜,吃饱喝足,三人移步至房间,皇子朗这才开口解惑。
“咱们队伍里有盛国的探子。”
林映春和陆岳瞳孔紧缩,异口同声:“怎么会?”
皇子朗一笑:“孤也不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孤也想知道,这个探子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领,竟然钻到我的眼皮子底下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没泄露,陆岳几乎要以为皇子朗现在这番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林映春:“所以这就是我们这次改了路线来上京的原因吗?”
皇子朗先点头,接着又摇头:“也不全是,孤……”
他要在这上京城里见一个人,拿一样东西,做一个交易。
话说到一半,皇子朗声音变低,最后停顿下来,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林映春,眼中闪过一丝警告的意味:“你的问题有点多。”
林映春心下一惊,却控制着面上的表情不做变化。
皇子朗略微放下戒心,吩咐起陆岳:“我要你查清探子的身份,他就在我们这一队人马里。”
“我们这一队人马?”
“嗯,我将人马分为三队,其他两队每个人的身份都已经核实,只有身份不明的人,依旧留在我眼下。”
陆岳斟酌了一下:“殿下对此事可否有什么提示?属下该从何查起?”
“这你不必担心,只要来到这上京城,就不怕他不暴露,我只要你盯住一同随行的每一个人。”
皇子朗阴狠的笑容让林映春打了个激灵,她不敢在这么时候看陆岳,生怕自己一个眼神就把他暴露了。
14. 第十四章
来到京城的第一夜,林映春被皇子朗理所当然地将她与陆岳塞到同一间房。
陆岳心里冒出点自己不曾察觉的安心:“你放心,我不会碰你。”
林映春在军营里已经略微习惯了与他一间房,当然知道他的定力,何况她也不是吃素的。
但她却忍不住想起白日里在大街上瞧见的那个女子,那女子叫他“玉哥哥?”
虽说陆岳此人放荡不羁,可自从她被松野掳到军营以来,倒是不曾见过陆岳招惹什么人。
也许那女子就是他从前的旧相识吧……
林映春拍拍自己的脸,只要两人合作之下,自己的安全能保证就可以了,这些关自己什么事?睡觉!
夜半。
林映春以为自己睡的很香,却做了个噩梦,惊醒后撩开纱帐,想倒杯茶压压惊,结果发现陆岳竟然不在房间。
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回来,不知不觉又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房间里软榻上面的小桌,摆满了早食,房门被推开,是陆岳。
男人端着一盆清水放在架子上:“洗漱一下吃些东西吧。”
其实林映春一直有些奇怪,为什么陆岳不让下人来做这些事?
“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陆岳转过身正对着林映春,示意她随意问。
“为何你总是亲力亲为这些琐事?而不像松野或三皇子那样指使自己的手下去做?”
军营里那些将军都像他这样吗?
陆岳不知道林映春心里的想法,无所谓道:“因为我喜欢啊,做这些小事多有成就感。”
这话说得轻巧,若不是林映春眼力非凡,还真发现不了他语气末尾的一抹失意。
“难道说,有人伺候你还不开心?”
“我可没这么说。”
洗漱完毕,林映春来到小桌前,陆岳递给她一颗圆滚滚的酥酪,两人正吃着,房门被敲响。
得到请进的应允后,皇子朗的下属露出头,得知他的来意,两个正在吃早饭的人欣然应允。
三皇子邀请他们今夜花船游湖。
林映春从没体验过这样的事,很是期待,反观陆岳,则觉得稀松平常,许是这样的事经历得多了。
两人白天在京中四处逛了逛,陆岳特意准备了一袭男装给林映春,这对她来说新鲜感十足。
大概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两人很快便等到夜幕降临,到真的看到巨大湖面上的花船时,林映春简直看花了眼。
岸上灯火闪耀,湖泊中荡起涟漪的润泽盛着点点星子,映着火光,在水中若有若无,相互依衬着熠熠生辉,而在这令人流连的美景之下,一艘饰满各色奇珍花朵的暗红色庞大船只。
“从未见过、从未见过!”
岸边的百姓中也有初见此景的,抑制不住地喊出声。
湖中心隐隐传来动听的丝竹乐声,林映春双手握在一起,迫切地想上船一观,就连陆岳都被她传染到几分激动。
三皇子越过人群与两人汇合,邀请他们登上小船前往湖中央。
皇子朗往船上的椅子上一仰,目光落在陆岳身上:“看来这次的邀请很和两位的胃口,奔波多日,也该放松放松了。”
林映春顺着他的目光扫去。
好家伙!先前没注意也就罢了,仔细打量才发现,陆岳今日的衣衫格外好看。
深蓝色外罩配月白内裳朴实无华,实际上却使用了银线作秀,白日里不显山露水,可一到晚上,在月光的照耀下,便似流水涌动,别有风华。
生得好看,穿的也好看,不知会勾来多少女子的目光,林映春暗叹。
陆岳注意到他们的目光,走上船头,姿态颇有些玩世不恭:“如此良机,在下捷足先登了。”
随着丝竹之声越来越近,陆岳趁机纵身一跃,靴子轻巧地落在不远处的花船上。
看得林映春一愣。
这就、上去了?会武功也太方便了!
皇子朗不甘落后,站起身走到船头,亦飞身而上。
只有林映春,老老实实等着小船靠近大船,再沿着梯子登上去。
上了船,正想跟陆岳说说,能不能教自己武功,却见面前围过来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拥着她走上二楼。
林映春不断摆手拒绝,但毫无用处,所幸陆岳和皇子朗也是如此,她便放弃了挣扎。
上了二楼,林映春倒吸一口气,与她一个反应的人不在少数。
不上来不知道,这二楼中央竟然与一楼打通,其间繁花异树,雕梁画栋,引水而下,美不胜收,令人啧啧称奇。
酒客们或在长桌,或在曲水,或在长廊,推杯换盏,对着丝竹声侃侃而谈。
皇子朗同样沉醉在温柔乡里,而陆岳,也早已喝上侍女手中的美酒。
林映春冷哼,拿过身边不知何人递来的水果狠狠咬上一口。
正在此时,船舫前方一方竹筏缓缓飘来,其上花朵不计其数,无灯自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悠扬琴声幽幽传来,四名舞者旋转甩袖,让人眼前一亮,她们舞步蜿蜒曲折,身段如风般轻盈,柔美之极。
陆岳和皇子朗的目光都不曾从中移开,林映春几次想与陆岳说话都无疾而终,心里没滋没味的。
围栏上,一个男人转身,眼神从前陆岳身上擦过时,手中酒杯顿住,踉跄上前:“这位兄弟,好生面熟,似在哪里见过。”
看清来人,陆岳眸中冰寒一片,展开折扇,挡住他那一身酒气:“兄台认错人了。”
林映春注意到陆岳不悦:“哪里来的醉汉,快走开!”
“啊?认错了吗?那对不住,对不住……”走之前嘴中嘟囔着,“像……像啊,只可惜,唉。”
酒盏换了几番,嘴里的话叫人听不真切,醉醺醺的理智全无,虽是醉汉,可林映春瞧见他如牛饮水的模样还是赞叹不已,只因她是个“一杯倒”。
酒液飘香,果子的味道萦绕全身,纵使面前的是果酒,林映春还是不敢多饮。
上次在青阳县喝过酒,头痛了整整一日呢!
林映春的目光再次落在陆岳身上,却见他喝酒速度快上许多,一杯又一杯,若不是那股浓烈气息传来,林映春就要以为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皇子朗以为陆岳是个酒徒,似寻到了知己,两人当即推杯换盏,好不畅快。
铮然一声,船舫下乐声突变,扎满鲜花的竹筏上花瓣直冲而上,被一股巨力冲击四散,四名舞者中央施施然飞入一名女子,红衣飘飘,披帛飞扬,双脚用力,向着船舫而来。
林映春干脆放下陆岳只顾着喝酒都那点不愉快,饶有兴趣地看起舞来,
红衣女子精通轻功,飞上船舫几番腾空,步伐轻快,动作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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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健超脱而富有灵性。
所有人都看得入迷,林映春也不例外,不知不觉果酒下肚三四杯,仍觉不爽,正要为自己斟满,红衣女子离地而起,灵巧的小脚攀上二楼,欢呼起哄声不绝于耳。
“公子~”
林映春四下看了一圈,许多人都盯着自己,就连很久没理过自己的陆岳和皇子朗两个人也是。
红衣女子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杯酒来,作势往林映春身上倚靠。
这还得了?!林映春哪经历过这个,连连摆手拒绝:“我不会喝酒!”一个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果酒。
红衣女子咯咯一笑半遮面的面纱倾斜少许,露出细腻的下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看来是天意让公司喝了奴家手中的这杯酒呢~”
陆岳醉醺醺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抓住红衣女子的手:“美人,这杯酒给我喝可好?”
有人解围,林映春当然松了口气,可见这人是陆岳,放松里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耐。
红衣女子被陆岳抓住手腕,挣了几下没挣开,眉头蹙起,打量陆岳三人一眼。
冷声道:“公子请放手。”
有男人起哄:“呦!还是个清倌呢?”
“不让人喝,那你方才在卖弄什么风骚?”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红衣女子臻首低垂,很伤心的样子,同为女子,林映春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一杯酒吗?喝下便是,不过头痛一日罢了。
没成想拿了半晌杯子,愣是没拿出来,再看,竟是陆岳,死死抓住不放。
“陆岳!你做什么?”林映春以为陆岳对这红衣女子起了色心。
陆岳抬头,醉醺醺的眸子看向林映春,几不可闻地摇头。
林映春瞳孔震动,不对劲!她正要松手后退,红衣女子手腕一翻,竟然挣脱了陆岳。
酒水翻出,直奔林映春门面,林映春始料未及,尽力偏头避开,却还是被泼到。
陆岳翻过桌子想要抓住这女子,却扑了个空,她狡猾得像一条鱼,浑身抓不到一处着力点。
“穷寇莫追。”皇子朗拦住陆岳,用眼神提示陆岳周围已经有不少护卫蠢蠢欲动,明显是在维护红衣女子,陆岳这才停下追赶的动作。
红衣女子飞身下船,舞姿美妙依旧,再看那张半遮半掩的美人面,林映春只觉得心里发冷。
陆岳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语气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你没事吧?”
林映春摇头,却没了再游玩下去的兴致,想要回客栈,皇子朗着人搀扶着醉醺醺的陆岳,护送两人下了船。
林映春回头,皇子朗冲她微笑点头,转身与身旁的娇美女子亲密互动,用口接过对方渡来的美酒,直看得林映春几度干呕,再也不想看一眼。
若林映春能忍着恶心再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皇子朗嘴角噙着的笑意,狡诈夸张,丝毫不做掩饰,眼中更是满满的掌控之力。
“这是我送你们的第二个礼物,看样子你不太喜欢,可送都送出去了,就算是在我,也没有要收回的道理。”皇子朗惬意地看着花船之上的美人美酒,各色歌舞,缓缓闭上眼睛。“那就请你,好好收着吧,不然,我怎么放心让你们为我所用呢?”
“更何况,我也想看看,你们盛国人自己做出的东西,还是要自己人来试,才知道究竟好不好用……”
15. 第十五章
皇子朗的下属一路护送,几人很快回到客栈,陆岳脚步虚浮,胡乱倚在那位下属身上,他只好将人扶上榻,之后才退出去。
房间里安静片刻,陆岳一直躺在榻上,呼吸绵长,仔细瞧来,侧脸上还带着红潮,倒像是真的喝醉了,林映春没忍住,走近些,低声开口:“别装了。”
近在咫尺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陆岳翻了个面,直视面前的女子;他侧身支着脑袋斜倚在枕上,眼中一片清明。
林映春被他看得愣住,片刻后面色愤愤:“你还挺会的,差点把我也骗了。”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听见陆岳的反问,林映春自言自语:“那也不一定啊,花船上那些名伶女子,个个貌美如花,你动心也正常,而且你在军营里风评也不是很好……”
陆岳反笑:“听谁说的?”那神情看得林映春心头一跳,明明面上还在笑,却好像下一秒就能见到他当场将那胡言乱语的人抓起来暴揍一番。
“松野。”
陆岳败下阵来,叹息:“好不容易做一回好人,竟然被人误解!我这吕洞宾不做也罢。”
花船上陆岳的与红衣女的对峙历历在目,林映春做不到理直气壮地埋怨,不甘心道:“你才是狗呢!”
陆岳坐起身,双手举在身侧,做投降状:“我说我是狗。”
林映春噗嗤笑出声,情绪缓和不少。
陆岳见她笑了,自言自语地分析起今晚发生的事:“本以为是冲着我来的,没想到……。”
幸好林映春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杯酒到底没进到她嘴里。
“你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呢?”林映春想凑近些仔细听,脚步却猛地停下。
剧痛忽然席卷而来,分不清根源到底是哪里,她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被噬咬撕扯。
“你怎么了!”陆岳从榻上翻下来,急忙上前扶住她,以手探她额头,被林映春一把推开。
“别、碰我。”
痛!被陆岳碰一下,皮肤便像四分五裂,林映春小脸皱成一团,颤抖着倒在地上。
方才那一探,让陆岳慌了神,不仅是因为林映春强烈的反应,更是因为他摸到了一手的冷汗,上一秒还在与自己讲话的人,下一秒便冷汗涟涟,她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陆岳根本不敢想象。
“我现在就给你找大夫!”男人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打开门,近乎怒吼:“来人!”
巨力袭来,房门嘎吱作响,再加上天字号房的这个生声源,很快引来小二。
小二刚上楼,就被陆岳撞个正着,再瞄一眼正对着楼梯的卧房,小二还哪有不明白的,不用人吩咐,高呼一声:“客官!我这就去请大夫!”
人一溜烟跑了,陆岳向房间内看去,这一看不得了,林映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凉血倒灌天灵盖,陆岳强装镇定,将林映春抱到床上,探到微弱的气息后才稍稍安心。
等了不过一刻钟,大夫便被小二连拖带拽地拉上二楼,累得他满头大汗,可他实在不敢懈怠,这位男客官模样太瘆人,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后半辈子交代在这里!
“客官,这位是咱们京城北面有名的于大夫,我给您带到了哈!”
将小二躲在大夫后面,生怕染上事端,点头哈腰忙称告退,陆岳无暇顾及,引着大夫给林映春把脉。
林映春躺在床上面色如常,老大夫初时以为是男人太过紧张自己妻子,没成想近看病人汗如雨下,委实奇怪!
指腹搭上病人脉搏,老大夫胡子吹起,吓得连忙换了右手重新把脉,眉间沟壑慢慢变得深重。
“这位公子,你妻子在老夫来之前可有别的症状吗?”
“有!”
顾不上纠正称呼,陆岳立刻将林映春喊痛的个中细节告知,听得大夫连连摇头。
“老夫医术不精,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大夫说完,收起垫在林映春手腕上的帕子了,拎起药箱要走。
陆岳将人拦住:“老先生,为何?她究竟生的什么病?求您告知。”
老大夫捋着胡子,缓缓摇头。
“你妻子脉象如常,只一味地流汗,这样的症状老夫从医数十年也是第一次遇见,是在无能为力。”
陆岳抓住他不松手,低垂的额头慢慢抬起,老大夫见他眼眶渐红,心有不忍。
“少年夫妻,到底情深,唉!不妨找个大仙吧,为你妻子祈福;若不能救回,便早日为她念念经,叫她好走一些。”
此话出口陆岳立刻松开手,眸子变得冷硬:“她不会死,我也不会让她死,你走!”
从医多年,像这样的人老大夫见得太多了,宁愿让自己清醒地活在梦里也不愿看清真相,本着人文关怀,又劝说几句,无果,老大夫叹着气走了。
陆岳半蹲在床前,红着眼说:“等我。”然后转身坚定地走出房门。
方才林映春昏倒时,陆岳想过很多,她这病来得蹊跷,房间里的一切食物吃食他都看得很紧,不可能出问题,若说有什么变故,就是今夜花船之上,那名红衣女子。
那杯酒!为什么她非要林映春喝下去,还有,明明自己已经阻止了酒水入喉,林映春依然中招?难道那酒只要沾到身上便能致人于此地吗!
走出客栈时,陆岳突然觉得自己真相了,酒水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大夫不会有解决之法,想透这一层,脚下的路更难选择。
眼前就快要到分叉口,对陆岳来说却宛如天堑;一边是走向花船,亲口去问皇子朗;另一边,是去请那位住在宫外的民间太医,他向来对奇难杂症有所钻研。
救人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回到花船会让林映春的生命受到威胁,进退两难,陆岳不知如何是好,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抬出去的一只脚怎么也迈不出去。
路人见他行为怪异,纷纷议论。
“这人在做什么?”
“不知道,兴许是发癔症了。”
“哼,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哪里像我儿子,我儿子可在军营里当兵!那将来是保家卫国的!”
一位老大娘的话从众人纷乱的声音中脱颖而出,得到许多人的赞同:“真是少年英雄,就像咱们盛国那位少年将军,十九岁的年纪,冲锋陷阵从未有过敌手,当真勇猛!”
“盛国有他,咱们皆可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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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将陆岳从纠结中唤醒,陆岳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他竟然忘了自己的初心。
冷硬的的面庞上很快多出个红色手印,火辣辣的疼,陆岳不再纠结,眼中闪过痛的色,朝着花船的方向走去。
岸边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络绎不绝,湖中心的花船热闹依旧,而来的人心境却和之前大相径庭。
陆岳上了花船,却没在老地方见到皇子朗,反倒撞见今夜送自己和林映春回客栈的人——皇子朗的心腹正田。
二楼尽头,是贵客专属雅间,中间那处正大开着房门,正田守在外面门侧,闭目养神。
皇子朗好模好样地坐在垫子上,一边观赏面前女子的曼妙舞姿,一边时不时对乐手点播几句。
陆岳拳头捏得梆梆作响,想到林映春现在躺在那里人事不知,而皇子朗在这里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一股火压在心里不上不下,于是快步越过正田,冲进雅间。
面前歌舞被挡住,皇子朗掀起眼皮子,看到陆岳故作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可是醒酒了?正好,这歌姬竟会跳瀛国舞蹈,孤正看得起兴,你也坐下瞧瞧!”
皇子朗欣然邀请,陆岳忍住怒火,伸手到:“拿来。”
皇子朗疑惑:“什么?”
“解药!”
皇子朗嗤笑一声,命正田拉开陆岳:“他莫不是酒还没醒,在这里说胡话,带他回去。”
陆岳直接推开来人,厉声道:“别在这里装糊涂,你敢说林映春身上的毒不是你下的?”
“哦?林姑娘竟然中毒了?”皇子朗这才正眼瞧他,挥退舞姬和一众乐师。“听你的意思,这事是孤做的?可孤没印象啊。”
皇子朗拿过软垫,半倚着,慵懒极了。
一旁的正田开口道:“陆公子不如给殿下提个醒,没准殿下就想起来了。”
这是要自己主动,好,好!
“实在没必要对一个弱女子下手!有什么事冲我来不是更直接吗?”
“你怎知对她下手有没有必要?”皇子朗目光冷得像一条毒蛇,“更何况,你这不是来了吗?那就证明很有必要。”
“在花船上装得很难受吧?何必呢,你对她好得过分,哪里是一时贪恋一两个名伶舞姬的美色能糊弄过去的,还是太嫩了。”
没再为难陆岳,皇子朗下巴轻点,示意正田把东西交给陆岳。
精巧的盒子塞入手心,陆岳打开一看,一颗圆滚滚的丹药躺在里面。
刚暖起来的心还没坚持上片刻,便被皇子朗一句话浇得暖气全无。
“这可不是解药。”
“那你给我干什么!”陆岳将盒子顺着窗户反扔进湖里。
没想到陆岳火气这么大,皇子朗一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可恨,轻蔑道:“它不是解药,却能缓解痛苦七日,而且每七日孤只会给你一颗。”
正田面色复杂地看着一脸悔恨的陆岳,觉得自家殿下有些过分了,不想看着殿下把事情做得太绝,于是默默开口:“这药是防水的,你若能捞起来,还可以继续用。”
噗通!陆岳没有犹豫,应声而下。
16. 第十六章
正田:“殿下,看来他不是‘那边’的人。”
皇子朗盯着湖中陆岳游动的身影一言不发。
夜晚的湖水冰凉入骨,装着药丸的盒子不知是沉底还是飘远了,陆岳沉入水中,每隔一阵上来换气,如此反复。
这一幕幕看得正田连连叹气,自从松野死后,自家殿下便有了见不得别人相爱的毛病,便是一点点苗头,他都想掐灭,更何况是对于自己想完全掌控的手下,他的上位者权欲疯涨,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丝纰漏或不忠。
“殿下。”
皇子朗打断他:“去,再准备一颗。”
正田心下一喜,想告诉水中寻找的陆岳,被皇子朗的眼神制止,这是想给陆岳一个下马威,他明白!
正田忙不迭退下,皇子朗站在二楼窗前,冷冷地看着他。
不多时,正田回来了,而陆岳也向岸边爬去,皇子朗轻呵:“有趣,不愧是我看中的奴仆。”
正田同样讶然,他没想到陆岳能找到,毕竟这东西那么小,此时已然半夜,即使有岸边灯火的加持也一样视物不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别人心中所想,陆岳在水中游动着靠岸,将手中寻回的药盒塞入衣襟,湖水冰寒,即便天气回暖也不曾将它暖热。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爬上岸,陆岳隔着衣衫抓紧胸前的盒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原路返回。
花船上的正田和皇子朗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看得清晰无比,陆岳的腿早已抽筋,不过是仗着姣好的水性,才能上岸。
“真是个痴情的人。”正田不禁感慨。
皇子朗轻哼一声,不再理会。
……
半个时辰后,客栈。
小二在大堂前台中睡得正香,让突然打开的大门惊得炸起:“谁!”
来人衣衫褴褛,浑身水渍,再往那张脸上一看,小二顿时做鹌鹑状。
开玩笑,谁敢招惹这个煞神!深更半夜的,他还是老实待着吧。
全然不顾旁人,陆岳蹭蹭蹭上楼直奔林映春,她还好模好样地躺在那,就想睡着了一样,神情安然,只有陆岳知道,这安然下藏着的是能要人命的毒物。
手指动动,药盒打开,湖水顺着落下,直滴在林映春掌心。
陆岳盯着棕色的药丸犯了难,它足有一个拇指宽,林映春还昏迷着,怎么让她吃下去?
不知磨碎了吃是否可行?
想到就去做,陆岳找来一只空碗,两指捏着药丸用力,药丸碎成粉末纷纷落在下方的碗里,辅以热水,药粉很快融化。
水至嘴边,不费什么力便给林映春喂了下去,陆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脱力一般,半撑在床沿,也许知道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陆岳守着林映春,眼睛慢慢闭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他睡着后不大一会,林映春额上的汗便止住,手又动了动,幽幽转醒,右手抚头轻呼,很快发现趴在身边满身狼藉的陆岳。
他怎么了?林映春醒来的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可看着陆岳全身湿透的样子,她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原来自己倒下是真的。
林映春抬袖给陆岳轻轻擦拭发间滑落的水滴,却蓦地想起昏倒前的痛楚,一下子缩回手,然后打量着自己那条胳膊,轻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是陆岳救了自己吗?
视线下移,陆岳手边还扔着一个盒子,沾满泥渍,林映春悄悄拿起,在鼻尖轻嗅,没有闻到任何药香,反而扑来一阵泥腥味。
再次躺下,林映春将头歪向一侧,身子也对着身边熟睡的人,觉得陆岳这个人还挺不错的,要是不那么花心就好了。
……
一夜无梦,两个人双双睡到第二天辰时,陆岳率先醒来,迷茫一瞬,立刻去探林映春的鼻息。
是他傻了,林映春面色红润,干净的小脸上也不像昨日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流汗,怎么可能没了呢。
“咚咚。”
房门被敲响,陆岳迅速打开门,店小二的尖嘴脸堆笑,谄媚的声音入耳。
“嘿嘿,客官,我来给您送早食。”
饭香扑鼻,陆岳觉得林映春要是醒了应该会想吃一些。
这样想着,身后传来声音:“陆岳,怎么了?”
陆岳端着饭食的手抖了一下,小二的心也跟着颤了下,彭地一声,房门关上,小二尴尬笑笑,向楼下走去。
房内林映春撑着腰要起来,陆岳赶忙放下东西走过去:“别起来,再休息一会。”
林映春觉得自己力气恢复了大半,不在意道:“哪里就有那么娇气?话说回来,昨日我究竟是怎么了?是你救了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陆岳没回答,将榻上的两只软枕垫在林映春腰后,让她半倚着躺在那里。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林映春觉得这样很舒服,左右调整了下姿势,期待而又忐忑地望着面前神情关切的男人,她有些害怕,怕结果不好,怕再次经历那样令人窒息的撕裂感。
“先喝了它。”陆岳验过毒,将喷香的米粥递给林映春。
林映春小口小口地啜饮,见陆岳欲开口,直接伸出手掌喊停。
“我自己猜,你先不要说!”
“好。”陆岳抿嘴,心里闪过愧疚。
“我是得了怪病?”
陆岳点头。
“这怪病能治好吗?”
陆岳继续点头。
“我现在算是治好了吗?还会再犯吗?”
陆岳停顿了一下,还是点头。
“你怎么除了点头还是点头?”林映春喝下最后一口粥,热腾腾一碗下肚,脸蛋红润地像一只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苹果。
女孩充满活力的样子让陆岳更加愧疚,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兼得吗?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救她。
陆岳低垂着脑袋,一双眼睛藏在散乱的碎发下面,叫人看不真切。
林映春觉得身上积攒了点力气,下床穿鞋,直奔桌上的早食:“你那是怎么表情?”她还没吃饱,再吃一点!
”没什么,我怕你没吃饱。”
“吃不饱?正田,再去给林小姐买一份早饭。”三皇子不请自来,从前房门处冒出头。
“你怎么来了!”陆岳脸色变幻,林映春眼睁睁看着他原本带着笑的脸变得铁青,竟连往日里那副浪荡模样也不装了。
昨夜她昏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映春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无头苍蝇,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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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清楚真相。
皇子朗自来熟,热情得很:“听说林小姐昨夜忽得怪病,现在觉得如何了?”
林映春放下手中的包子:“劳烦殿下挂心,我已经好多了。”
陆岳挡在林映春面前:“不劳您挂心。”
林映春心中奇怪,这两人的关系怎么一夜之间天差地别。
噔噔噔,正田噔上楼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出现在房间里,递上一份早饭,陆岳面庞更加冷硬,接都没接:“不必。”
林映春越过陆岳,接过早饭,笑意盈盈:“多谢。”
陆岳抢过食盒,径直扔出房门,哗啦啦撒了一地,林映春始料不及,一时呆住。
正田气急:“陆公子,你!”那可是自己刚买来的,不吃别浪费啊!
陆岳冷笑:“我们可不敢吃,谁知道这里面还会有什么‘惊喜’呢?”
他阴阳怪气成功让正田语塞,林映春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福至心灵想起昨夜陆岳没说完的话——“原以为他是冲着我来的。”
她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是皇子朗对自己下的手!
“原来是你干的!”顾不得居于人之下,林映春怒冲冲地冲上来,“若不是陆岳及时请来医师,也许我就没命了,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们两人当初归顺,也是你同意的!”
“哦?原来是陆岳及时请来医师啊!”皇子朗轻飘飘看了一眼陆岳,漫不经心地拿起桌子上没被动过的包子,咬了一口:“味道真不错,可惜了。”
放门口摔得稀碎的饭食静静躺在那,香味蔓延,让人食欲大增。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皇子朗咀嚼食物的声音,他吃得欢快,一直到消灭了三个包子才继续开口:“松野的手下潜伏在我们的队伍里,是他对你下的手。”
是这样吗?林映春保持怀疑。
陆岳和皇子朗对视,一个心里愧疚,一个想着顺水推舟,谁都没有揭穿对方。
皇子朗继续道:“我已经将他抓起来了,想怎么处置随你们。”
陆岳虽然心里憋闷,但为了瞒过林映春,对皇子朗说道:“殿下海涵,请见谅。”
林映春谨慎地跟着说了句见谅,皇子朗哈哈一笑:“无妨,有争吵才正常,若你们真的一味听着命令去做事,孤还真不放心呢!”
这其中的话几分假,林映春不知道,可皇子朗心里有数,陆岳心里也有数。
正田暗暗肯定,在他看来,陆岳已经通过了殿下的考验,只是这次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又捏住了林映春这个弱点,能让殿下更放心地用他做事。
饮完一杯茶,皇子朗水足饭饱,就要离开,快要走出门又返回来,拍拍陆岳的肩膀:“下次不要半夜去怡红楼了,白天去也无妨。”
原来他那天夜里不见人影是去怡红楼了?!
还说什么“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她请问呢?风流便罢了,没有必要骗她吧。
林映春周身肉眼可见地冒出怨气,正田瞄了一眼自家嘴角挂着笑的殿下,只见他施施然、眉间带着幸灾乐祸走出房门,自是跟上。
两人走后,陆岳松了口气。
“没吃饱吧?这些饭食凉了,我现在去买些热乎的。”
17. 第十七章
哪儿还用再吃啊,气也气饱了,想寻欢作乐便去,还要来对自己说什么信任不信任。
“不用了,我们两个本就是合作关系,不劳你跑腿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陆岳有苦难言,他去怡红楼另有原因,可却不能在此时细说。
林映春到屏风后换好外衫下楼,陆岳紧紧跟在后面。
正田在皇子朗的房门外看见两人下楼,情不自禁道:“你说这人痴情吧,他能在夜里背着身边人去青楼寻欢作乐;若说他浪荡吧,他能为了一颗药泡在湖水里翻来覆去地找。”
房门里传来皇子朗的声音:“正田,人来了吗?”
“回殿下,未曾见到。”
……
客栈外,不用向路人询问卖吃食的巷子林映春闻着香味一路寻过去。
陆岳跟在后面瞧着她在前方走得轻快,完全看不出昨日疼得死去活来的;他暗暗低下头,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七日之后……
经过一夜的思考,他倒觉得当初那趟怡红楼没去错,眼下唯一的转机就在那里了。
包子铺掀开蒸笼,热腾腾的白气冲天而起,扑鼻的肉香袭来,可林映春却没买,因为她相中了另一家糕点铺子。
琳琅满目的小食看得人眼花,林映春很快选出几个盒子里的糕点:“店家,麻烦这些一样给我来一份。”
“来,姑娘拿好。”店家很快便打包好递到林映春手里,一颗颗点心被做成各色花型,淡淡的香气,瞧着糯叽叽的,想来味道不错。
之前在青阳县赚到的银子还未花完,林映春正要付钱,被身后伸过来的手抢先。
“不用找了。”
视线投过去,陆岳立马换上一副还不快谢谢我的表情。
“店家,不用他付。”林映春说完,递上十几枚铜钱。
店家是个人精,擦擦手,在林映春递过来之前就接下陆岳手中的银子,这样多的打赏可不多见:“多谢公子。”
林映春无法,只得拿出怀里的相应的银子丢到陆岳怀里:“还你。”
陆岳想还给她,将银子放在那包糕点上,娇滴滴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这不是陆公子吗?您也喜欢吃这铺子里的糕点?真是太巧了。”
女子缓步而来,薄如蝉翼的衣衫被风扬起,恰到的好处,尽显腰肢柔弱,配上眉间风情,让路人纷纷侧目。
她施施然向陆岳见礼,飘过来的脂粉香气让一旁的林映春狠狠皱眉。
点心铺子老板抬头一看,这不是怡红楼的霜霜小姐吗?可他不敢声张,他婆娘还在后头坐着呢!
倒是有幸去过怡红楼的路人惊叹出声:“今儿什么风,吹得霜霜小姐亲自来买糕点?”
这位可是怡红楼的头牌,又是清倌,平日里甚少出来走动不说,想要听得一曲,尚需付上百金,今儿能在楼外见到,纯属走大运呐!
只是到底自己福薄,比不得那个白面小生,竟然得了霜霜小姐的青睐!
那人艳羡地看着陆岳,霜霜掩面轻笑,未做回复,两只眼睛贴在陆岳身上半分也不曾离开,矫揉造作的样子,直让林映春浑身起鸡皮疙瘩。
陆岳有些苦恼,真是,偏巧都撞在了一起,打起精神,整个人的气质流露出轻浮:“无巧不成书,这是在下与霜霜姑娘的缘分。”
“公子说得对,我们正巧要挑些合适的糕点去游湖,不如您也一起去?”霜霜身后两个小姐妹发出邀请。
陆岳一口应下,转过身,硬着头皮对林映春道:“我去去就回。”
林映春冷冷看着他,将糕点包上放着的银子再次扔过去,拿起糕点就走。
霜霜愣愣地看着接住银子失笑的陆岳,摸了摸耳朵,努力克制住自己翘起的嘴角,没想到一贯被京中贵女追捧的小将军也有今天。
林映春一个人逛完了整条街,直到手里拿不下了才回到客栈,凑巧的是,她回到客栈的时候没有见到守在门外的正田,不然,她和陆岳这一对明面上的“情哥哥情妹妹”可真装不下去了。
狠狠关上房门,林映春将好吃的摆满整张桌子,糕点、肉丸、炸酥肉,甚至还有林映春在楼下看到的刚出锅的馄饨。
拿起汤匙吃了一口,也就那么回事,各种香气混在一起,反倒让人没了想吃的欲望。
“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游湖了吧……”
回想起陆岳在松野面前与自己的配合,亲密无间的接触,两人在山坡上毫无保留地交谈,教她骑马,与她说笑……
那个叫霜霜的女子,身上虽然带了些她不喜欢的脂粉味道,但确实长得很美,陆岳喜欢她……也很正常,她看着其实也挺喜欢的。
吃不下去了,林映春躺在榻上想休息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身又下楼。
小二在柜台上点头打哈欠,这会没什么客人,他可以偷偷懒。
林映春猛地敲了下桌子,小二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嘴角流的口水拉了老长的白丝。
“怎么了?怎么了!”待看到林映春,小二迷茫的双眼来了精神,“嘿,客官您好了?”
林映春挑眉:“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小二擦擦嘴角的口水,不以为然:“昨儿还是我替您去找的大夫呢!虽说那大夫不多一会就被请出来了,可我也出了一份力不是。”
林映春见他说的有模有样,信了七分,向他点头致谢。
“有劳了。”
小二见她真诚的样子,讪讪道:“哪里,要说谢,您身边那位公子,也就是您夫君,那才叫一个拼哪!”
“哦?从何说起?”这林映春倒还真不知道,对于昨晚的事,她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的,看来这位小二倒是知道不少。
“你且等等。”
林映春回到房间,把桌没动过的糕点吃食全都搬到楼下柜台后面的小桌子上,邀请小二一起吃。
两人坐下,看起来大堂里空无一人,这样就算是掌柜的来,小二也能第一时间站出来;他乐得偷懒,何况还有好东西吃。
“请。”
小二连连摆手:“这怎么好。”嘴上这样说,手却很诚实,摸起一块桃花造型的粉色糕点塞进嘴巴,模糊不清地道了几声好吃。
喝了几口水,向林映春娓娓道来,谈及陆岳要吃人的样子时,还添油加醋了几笔,期待着林映春能与他一起批判他的行为,却引得林映春心里被压下去的感动重新冒了上来。
“结果到了半夜,您猜怎么着,那位客官踹开客栈大门就冲进来了。”小二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胸口,“您可不知道,他浑身泥渍水痕地,活像水鬼上了岸,当时可把我吓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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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在陆岳面前他是不敢说的,可憋了两人,他实在找不到人吐槽,直接跟林映春将苦水倒了个干净。
“那你可知道他是从哪儿回来的?”
小二摇头,林映春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陆岳放在手边那只药盒上粘的泥土是红土,她在昨日登船时见过。
“咱们这儿哪里有红土?”
虽不知道林映春问这个干什么,小二吃着人家买来的小食老老实实回复:“咱们京中只有望月湖那一片有红土,客官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小二的答案跟她猜测得一般无二,可今晨皇子朗明明说是他抓住了松野部下的余孽,那昨日陆岳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解药?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还有陆岳早上对皇子朗的态度,如果是像自己一样误会皇子朗是下毒之人倒还说得过去。
仿佛抓住了什么,真相一闪而过,林映春心中浮起大胆的猜测,毒会不会真是皇子朗下的?
她突然想起昨夜没昏过去之前,陆岳嘟囔的那些话,针对他?谁针对他?
如果是三皇子,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自己昏倒后陆岳返回花船去找他要解药,却不知为什么落进了湖里,林映春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小二嘴巴塞得鼓鼓的:“骗你?我没骗你客官,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他的嘴巴迅速嚼动,好不容易咽下去,急哄哄解释,他就是说得夸张了些,可真的没撒谎。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林映春胡乱糊弄着,却听大堂里脚步声与谈话声传来。
“那两人现在在哪?”
这是皇子朗的声音!理智告诉林映春不能暴露。
正田的声音随之响起:“回殿下,陆岳现在望月湖与一青楼女子在一起,而林小姐已经回来了。”
小二刚要去接待,林映春一把拽住他,不让他起身:“嘘。”
直到两人上楼的声音响起,小二的衣衫才被松开:“客官?”
林映春嘱咐他今日就当没见过自己,小二懵懂地点头答应。
林映春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正田果然不在门外守着,林映春故技重施,将鞋子脱掉拿在手里,轻轻迈步来到皇子朗的房门前。
整个人缩着,将耳朵贴上去,门内交谈的声音若有若无,林映春尽力去听。
“殿下,他可真是狮子大开口,难道您真的要答应吗?”
“还没得到的东西,有什么舍得不舍得?还不是上下嘴一碰的事,他既然敢提,孤有什么不敢答应的?”
皇子朗透着狡诈的声音透过木门,听得林映春一头雾水。
“再说了,他送的礼物孤很喜欢,你也看到了,效果很好,孤还指望着他多送些,最好能给陆岳也来上一颗。”
“可陆岳太谨慎了。”
“呵,林映春没喝那杯酒,蛊虫还是照样进来她的身,至于陆岳,他最好能一直这样谨慎。”
蛊?!是她听错了吗?
“无论如何,捏住林映春,陆岳也蹦哒不起来了,还是殿下高明。”
“怪只怪他掩饰得太拙劣,从前松野那家伙看不明白,却瞒不过我。”
信息量太大,林映春只觉得浑身发凉,血液倒流,撑得脑子发胀!
18. 第十八章
真是他们下的药!而这药还不是一般的药,是蛊!
她儿时听大人们说过,盛国有一处地域盛行蛊虫之说,有能让人中之立时毙命的;有能让人中之性情大变的;更有能让人中之言听计从的,诡异非常。
门内一时安静下来,林映春慢慢后退,没了鞋子的影响,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门,鞋子一扔,林映春奔到床上拿被子捂住身体甚至脑袋,眼前暗下来后,她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听他们的对话,自己身体里的蛊虫还没有解除,那陆岳昨日拿回来的是什么?自己现在和正常人一样,那这蛊究竟是解了还是没解?
林映春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几乎闷得上不来气,苦苦思考。
于此同时,陆岳虽然在望月湖与美同行,可眉头也丝毫没有平缓。
“事情就是这样,你可有什么办法将他暗中带过来?”
“你还真是会给我找难题,先是半夜来寻我让我找机会与明面上的你频繁交涉,再到将一个活御医带到人家眼皮子底下。”霜霜不顾形象地趴在船头,两只手在水中游走,声音由下而上,“哎,不过谁让你是我的恩人呢!”
霜霜一双藕臂落在水面上,湖中清影不断被水搅散,整个画面似乎变回几年前同样的夏日,她被心上人抛弃投湖欲死,是陆岳,将她救上来,并请名师教导她琴棋书画。
虽然他也有目的,却实实在在救她于水火,也让她明白人生的意义不止在于嫁人,她应该为自己活一次。
“这件事完成后,我就要走了。”
陆岳颔首:“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好!那明日,你带着她,去客栈附近转转,我已经想到法子了。”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到那些瀛国人的身边。
……
太阳很快落山,时间来到亥时,外门的街道安静下来,林映春自从回来就再也没出过房门,静静缩在那张被子里,连灯也不曾点。
这期间只有店小二为她送过一餐晚饭,虽然心里压着很多事,可饭该吃还是要吃。
拖了几个时辰,饭菜早已变凉,林映春将碗里的米饭戳出好几个洞洞,神情落寞:“没准这是最后一餐了。”
房门被推开,林映春抬眼,是陆岳。
“什么最后一餐?这儿还有好几餐呢!”陆岳拎着大包小包的零嘴,往林映春身边堆。
男人眸中含笑,期待的样子让林映春看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她真的有点看不懂他了。
“你说我的病好了吗?”
陆岳脸上闪过一丝僵硬,很快变回那个翩翩不羁的公子:“当然,就算没好,我也一定会让它好起来。”
林映春推开所有的零食,一言不发地吃完晚饭,关好门窗,不顾站在那不知所措的陆岳,熄了灯坐在床边。
陆岳久久不曾挪动,他原以为林映春会问他霜霜的事,今夜也想向她解释,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他站在屏风后换下外衫,摸索着躺在榻上。
将将躺下,一道平淡中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响起:“陆岳,谢谢你。”
“嗯?”
今日没有月亮,黑漆漆的屋子只要安静下来就显得异常可怖,林映春压抑着心中的恐惧,缓缓开口:“其实你一个人做卧底,也能做得很完美,少我一个也不少。”
陆岳腾地一声坐起来,透过黑暗看向林映春的位置:“你知道什么了?”
似是怕隔墙有耳,陆岳摸黑下榻,连鞋也没穿,挪到林映春床边席地而坐。
感受着床边青带着些胭脂味的青草气息,林映春有些心烦:“你为什么要骗我?”
陆岳沉默,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果你是说霜霜姑娘的话——”
“不是这件。”
黑暗中,男人哂笑,果然是他自作多情吗?
“是我对你撒谎了,你身上的病,不是病而是蛊,昨夜袭击你的红衣女子是皇子朗的手下,而蛊虫,就在那杯酒里,沾之即得,七日复发。”
即便早有准备,也从皇子朗那里偷听到部分真相,林映春还是忍不住全身战栗,真是狠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系统给她的能力是她完成任务的引子,却也成了利诱皇子朗的一块上好饵料,激起了他的掌控欲,如此,才能放心地让她周旋在瀛国与海外使臣之间而不收所害。
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样恶毒的法子!
平复了很久,陆岳一直坐在她床边的地上,呼吸规律,让林映春安心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问:“你昨日向他取了缓解蛊虫的药?”
陆岳轻轻嗯了一声,听到林映春向自己道了一声谢谢,又听她接着说:“你放心,我和你的合作一直都作数,即使……我也不会食言。”
女孩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陆岳不是没听出来,他想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将这蛊虫从她身体里驱赶出去,可却想到那天自己放弃找御医而去寻皇子朗,一瞬间蔫了。
干巴巴说出一句:“我会想法子的。”
他不想辜负自己心中的信仰,也不想放弃林映春。
林映春并未回话,她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皇子朗,就算她要死,也要拉着他一起!
突然想起什么,林映春将她偷听到的话如实告知给陆岳,对现在的她来说,只要能够给皇子朗造成麻烦,就都是好机会。
“朝廷里出了叛徒。”林映春肯定地说,一想到那蛊虫正是那叛徒送给皇子朗的,她就恨得牙痒痒。
然而,陆岳却想到另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无人来与使臣交接?”
林映春思绪被拉回到许久之前:“你是说,是他们将官员绊住了?”
陆岳沉声:“不无可能。”明日要将消息传递出去,现在的情况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他和上头的三月之约已然不作数,眼下他人在京城,只能让自己人,将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
两个人双双沉默下来,陆岳习武多年,眼力在适应黑暗后隐约能看清一点,目光上移,他还是没忍住去瞧林映春,只见她没有丝毫睡意,睁着大大的狐狸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热血涌上心头,陆岳直截了当开口:“霜霜是我从前救过的人,因为长相优越,自愿到青楼做朝廷的耳目,与我主仆相称。”
陆岳突然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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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林映春始料不及,沉吟半晌,懊恼自己误会了那女子,却依然不觉得他们若是有了感情也是情理之中。
“对不起,我之前以为她自甘堕落,若有机会,还请你代我向她道歉。”
陆岳以为误会解除,很高兴:“好,我会代你转达。”
却没想到林映春话锋一转:“既然她是清白女子,又无婚约,你们相爱也无可厚非。”
陆岳急忙解释:“我与她并无关系!”
林映春蒙着被子捂着耳朵,也不知听没听见。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沉沉睡去。
直到天色亮起,光线照进房间,没了昨夜的黑暗,林映春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醒来。
她梦见蛊虫咬烂了她的身体,正从血肉中往外爬,手指抹了一把额头,全是冷汗。
眼神微移,陆岳倚在床沿上睡得正香。
这时的光线并没有白日里刺眼,洒在陆岳身上,就像镀了一层柔光,没了外人面前的浪荡模样,安安静静,像一副画卷。
林映春支着脑袋坐在床上直直地盯着他白皙的面孔,她有时候在想,他一个整日里混迹沙场的将军,何以生得这样白净。
手指差点落在他挺起的鼻梁上,林映春慌张地收回手,拉起被子躺回被窝一气呵成。
陆岳眼皮动了动,睁开眼,怔松地自言自语:“还没睡醒。”
昨夜,他怕林映春因为身中蛊虫而害怕一直守在这里,现在想来,似有不妥。
“做都做了,还怕什么不妥!”陆岳将目光从林映春身上挪开,绕到屏风后面,拿起挂着的衣衫换上,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
林映春特意等了一会才起床,拍拍自己通红的脸让自己冷静,这人多情得很,怎堪托付?!
穿戴整齐,等了一会,陆岳端着水回来了。
“你醒了?洗洗脸吧。”
水盆放在架子上,陆岳转身又出了门:“我去拿早膳。”他温柔得不像话,做事又极为细腻,连擦脸的毛巾都是已经浸了水摆在一旁。
“再温柔也是陷阱!”林映春下定决心无视。
陆岳将早膳摆在桌子上,或许是因为昨晚的事情,直到用完早饭,两人之间依旧安静得过分。
陆岳:“下去转转消消食吧。”
林映春点头,默默跟上。
一个早膳的时间实际上已经不算短了,他们出门时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小摊店铺叫卖声不绝于耳,一片火热。
林映春跟在陆岳身旁仰头问他:“你可是要买什么东西?”
陆岳摇头,目光四处打量,林映春觉得他在找什么,也跟着四处看,却没看出个所以然。
蓦地,陆岳隔着衣袖牵起她的手,向一个算卦摊子走去,一旁写着——算命十文。
“先生,可否为我们算上一卦?”
林映春抽回自己的手,凑近陆岳的耳朵:“你没事吧?”
谁不知道算命是骗人的?就算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躲过这次生死劫,也不能用这种方法啊,她相信的是事在人为!
算命先生抚着白胡子与陆岳目光交汇,用林映春看不懂的方式,熟悉地打着招呼。
19. 第十九章
“小姑娘,今日这卦若是不灵,你大可不给我钱。”算命老先生泰然自若,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
“啊?这样吗?那算算倒也不是不行。”林映春立刻来劲,这老先生,今日碰到她可算是踢到棉花了,就当让陆岳长长记性吧!
女孩蹦哒着坐在算命老先生面前的椅子上,右手掌心向上,眼睛里冒出“我看你今日怎么糊弄我”,调皮的样子让陆岳压不住嘴角。
老先生取出一方透明的镜片,放在林映春的掌纹之上,仔细观察。
手上的细纹透过那镜子竟然放大数倍,看得林映春啧啧称奇,就连路人也瞪大了双眼。
“这是什么?甚妙,甚妙!”书生右手砸拳,连连称赞,灵光乍现,戳戳一同出行的同伴,“这东西在咱们书院也能用上吧?如此,再看那些蝇头小字便再也不必瞪得眼睛生疼!”
说是这么说,这几位读书人很是懂得礼貌,见老先生专注地给林映春算命,都识相地没有上前询问镜片的来源。
老先生观察半天,又摸了摸林映春的脉搏,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底:“姑娘,换另一只手。”
嗯?算命不是一向男看左手女看右手吗?
林映春觉得有些奇怪,心里摸不着底,可为了揭穿他给陆岳做示范,还是照做了。
老先生把完右手的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陆岳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自己是对的。
可该做的戏还得做,不然露馅了可要坏事的!
他观察过林映春的面相,一开口便语出惊人:“姑娘今年16岁,母亲早亡,父亲年初也去了,老朽说得可对?”
林映春瞳孔放大,身体不自觉向前倾斜,音线提高:“你怎么知道?”
“老朽是算命的,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你名为林映春,近来身子不适,今日来此就是想问问这件事,是也不是?”对面椅子上的女孩瞠目结舌,老先生得意之余,矍铄的眼睛里划过苦恼。
这蛊实非寻常,怕只能去寻那下蛊之人,引出蛊虫,或找出解蛊之药;既然陆岳费尽心思将自己弄到这来,想必定要救这姑娘,唉,难办喏!
“咳。”陆岳右手虚握,眼神飘忽,不敢看林映春看过来的表情,暗示算命老先生收敛一些。
谁能想到这位正在大街上算命的老道士,竟然是宫廷首席御医崔民安呢。
不光如此,他还是自己的忘年交。从前离开京城时他就总是不着调,没想到如今回来了,时隔多年,他还是这个样子,除去头发白了不少,其余的一概未变。
紧张半天,林映春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这位老先生已经替自己把过脉,按理说,蛊虫这东西把脉应该是能把出来的吧?
她试探着开口询问:“依老先生看,我这劫能过去吗?”
崔民安摇摇头,林映春心凉了一半,却又听他峰回路转:“姑娘脉象如常,与老朽的掐算不符,可见病势凶险,不过……。”
“不过什么?”林映春焦急。
“不过姑娘命中有贵人,逢凶化吉不在话下。”崔民安有意无意瞟过陆岳,“这位公子不算算吗?”
“小子就不算了,劳烦大师言明,这贵人,眼下在何处?”
遭到陆岳拒绝,崔民安吹胡子瞪眼:“好容易遇见个想掐算的,反倒不招人待见,也罢,也罢!”
“这姑娘的贵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不是我,也并非他。”
非你也非他,难道要让自己硬抗?这几句话听得林映春摸不着头脑。
反倒是陆岳,狠狠皱起眉头,他没想到这蛊虫竟然如此棘手,连崔民安这样的首席御医也奈何不得。
崔民安望着他一筹莫展的样子,喟然长叹,挥笔写下签文,递给林映春。
“今日窥得天机,泄露太过,老朽言尽于此。”
老先生要收摊,围观的几名书生立刻上前询问那镜片从何而来。
林映春拉着陆岳从一堆人中挤出来,感受到陆岳眉间的愁绪比自己还要浓烈,挤出一抹笑容:“别担心,至少我现在还好好的,只要我还对那个人有利用价值……”他就不会那么快让她去死。
她明明怕得要命,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别人,陆岳哭笑不得,实际上却心酸极了,眸子里露出心疼。
林映春拉着他,打算趁着时候早,去散散心,却迎面撞上了皇子朗和他形影不离的跟班正田。
“真是巧了,陆岳,孤正寻你呢,既然你们在一起,那便都来吧。”
皇子朗说完掉头,正田跟上,对陆岳和林映春做出请的姿势。
四个人穿过重重街道,来到一家气势恢宏的酒楼。
碧瓦朱甍,飞檐翘角,匾额上题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悦来酒楼。
四个人还没进门,眼尖的小二就喜笑颜开地迎上来:“呦,客官来了?咱们这最好的雅间还为您留着呐!”
他们之前来过这?林映春与陆岳视线交汇,都注意到这个细节,朝堂上的那名“内鬼”说不准就是在这里与皇子朗一行人相见的。
小二走在侧面,带着几人进了雅间,皇子朗对着菜谱点了一桌丰盛饭菜,皮笑肉不笑:“林小姐先在此用个午饭。”
没有过多的解释,命令一般的语气让林映春觉得非常不舒服,或许,他觉得他已经完全捏捏住了林映春的命,本性中的上位者气息逐渐暴露。
林映春被留在雅间,皇子朗带着正田和陆岳走了。
“小二哥,你们这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好酒?”
“您喜欢喝哪种酒?咱们这有烈酒,果酒,米酒……”
眼见他越说越起劲,林映春叫停:“来点果酒。”
小二身材圆润,却跑得飞快,不一会便取回了酒,摆好酒杯便要退下。
林映春叫住他:“小二哥不如坐下一起吃点?你也看见了,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这位小二哥倒不如她留宿客栈里那位,也不推辞,直接坐下就是开吃,也好,省了自己一番口舌。
“对了,方才忘了问,这果酒要多少银子?”
“贵人不必担心,这果酒可记在刚才那位公子账上。”小二吃得头也不抬。
这些东西他只捡过别的客人剩下的,什么时候正正经经吃过完整的饭菜?今儿真是有口福了!
“当真?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方,不仅给我点了这一桌子好菜,竟还能让我记账!”
林映春故意高呼,引起小二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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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不断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食物,口齿不清:“依我看,那位公子可大方得很呢!”
用力咽下一口,林映春及时递上一杯果酒,小二来不及道谢,一杯饮下,舒爽地长嗟。
“有劳姑娘。”他擦擦嘴角漏出的酒液,眼神满足,“昨日那位客人在我们酒楼预留了不少银子,还为一位客人记了名,说是只要那位客人来,美酒美食尽管上,不若是账上的银子不够,尽管按照他说的地址去找呢!”
末了,还添了句:“你这一桌算什么,还顶不上他留下那些银子的一角呢!”
“我只知他身份尊贵,却不知他挥金如土。”
小二眼珠一转:“话说回来,姑娘,那公子是你什么人呐?”
林映春闻言眼眸低垂,敛下的小脸埋在阴影里:“他是我家公子。”
“那你们那还缺下人吗?”小二一脸天真,鸡腿吃到一半停了下来,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后知后觉地擦擦嘴角的油,目光期许。
若是能在这样尊贵且富有的人手底下做事,那不得日进斗金啊!光是赏银就能超出他每个月的薪资,谁还在这小小的客栈里奔来跑去。
可遗憾的是林映春摇头了,小二一阵失落,片刻后,化悲愤为食欲,继续开吃。
不知不觉,果酒喝得差不多了,林映春给小二倒上最后一杯,不经意开口:“我家老爷常说让我们看着点公子,及时劝诫他不要如此挥霍,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公子若是被骗了,届时老爷要怪罪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唉!”
吃了林映春这么一大桌饭菜,小二到底有些脸热,不好意思地讲出自己的见闻:“姑娘放心,我观你们这位公子不是个乱来的人,昨儿那人我有幸看过几眼,生得高大威猛,讲起话来和颜悦色,看上去就是个正派人!”
林映春眯起眼睛,心说看上去像是个正派人,可做出的事却天理不容。
“小二哥说的是。”
林映春这边套话到了末尾,皇子朗带着陆岳也走出了城门,三个人骑马并行。
“陆岳,你待会隐藏在暗中,待我拍掌三下时,再出来。”
随着马儿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皇子朗的话很快埋没在风中。
原来他要在城外与人商谈,却怕对方使手段用鸿门宴将他留在这儿,故此借陆岳高强的武功来保证自身安全。
只是为什么非要选在这样的地方?陆岳心头冒出疑问。
他隐藏在不近不远的一棵树上,繁茂碧绿的树冠完美地遮盖住他的身形,陆岳百无聊赖地半倚在树枝和树干之间,叼起一片树叶。
马蹄声由远及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马上的人,陆岳以为自己眼花了,吐出嘴里的叶片,坐直身子。
这人的身形怎么那么像他爹?!
巨大的冲击让陆岳一下子忘了保持平衡,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浓密的树丛抖动几下,马背上陆征的目光被吸引,恰好一阵风吹来,树丛又摇晃起来,他这才放低警惕。
皇子朗立刻迎上前,毫无顾忌地相谈,瀛国人练武大抵不会训练自己的五识和五感,可盛国人会。
虽然这两个人距离陆岳有一段距离,可落在陆岳耳中,字字清晰。
20. 第二十章
陆征松开缰绳,先行下马。
皇子朗看向他身后,空无一人。
“阁下好魄力!”
陆征嗤笑一声:“我可不像你们瀛国人,畏头畏尾,呵。”
皇子朗带了人来,双方心知肚明。
“此言差矣,你们盛国人最爱耍弄心机,防备些有何不可?”
马儿低头吃着地上的青草,打了个响鼻,陆征挥挥手,不耐烦道:“我来可不是与你吵嘴的,你说今日给我答案,究竟应还是不应?”
“孤当然敢应,只怕将军届时会反悔。”
“你拿我陆征当什么人?废话少说,这是你要的东西,只剩下一份,用法与之前相同,却不会立时发作,解药附赠其中,接着!”
陆征将一枚盒子扔给皇子朗,接着说道:“这次的蛊虫,首次发作在一个月后,每一日发作一次。”
皇子朗稳稳接住盒子,不疾不徐:“要说这东西,还得是你们盛国人来做,效果可真不错,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轻而易举地让人言听计从。”
陆征口气中满是阴沉:“若不是你问,我还想不起来府中留存着这等这好东西,只可惜,这是最下乘的,上乘的蛊虫早被那女人带进了棺材。”
自家的东西?是、林映春所中的蛊吗?
陆岳隐隐想起,小时候有段时间同伴们对母亲口出狂言,他还与他们打了一架;如今父亲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对母亲透着恨意,怎么回事?!
“最迟三个月,我这里兵马便可准备充足,届时飞鸽传书给你,一同瓜分这盛国天下。”
皇子朗一口应下,陆征上马疾驰而去,马蹄踩飞的花草残骸似乎要溅到天上,诉说着主人比天还高的野心。
树下两人的谈话在脑中盘旋,陆岳的心情越发沉重,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的亲爹居然在与敌人合谋叛国。
虽然自从娘去世后他只偏疼继室剩下的弟弟,可他也没想过要把他送至刀下。
皇子朗在招呼他回程,陆岳一时间心乱如麻。
“知道他是谁吗?”
“嗯?”
皇子朗似笑非笑,陆岳知道他是在问陆征。
“我从前虽在京中住过一段时日,却也知道此人是盛国赫赫有名的威远大将军。”
“眼力不错,盛国命数已尽,连这样的将相之材都倒戈向我瀛国,可见你们盛国皇帝做得有多失败!哈哈哈哈哈……”
放浪形骸的笑声如同魔音贯耳,让陆岳心烦,更握紧了双拳,皇子朗猛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想起方才陆征掌下那匹马。
正田走在陆岳身边,捂嘴凑近:“放心,只要你忠心为殿下做事,高官厚禄定然少不了的!”
……
林映春与店小二问了会话,将桌子上大部分菜都打包给他带下去,自留了些清淡的,慢条斯理地吃完,返回客栈。
路上买了些小吃,打算当宵夜;连晚膳也不必吃了,就这样等着陆岳回来一起用!
却没想到陆岳比她回来的快很多,一开门,男人躺在榻上,连外衫都没脱,静悄悄地像是睡着了。
开门声已经够大了,林映春不相信他没听见:“你晚膳用过了吗?”放下东西,脑袋一歪,坐在椅子上等他回话。
“如果血亲和大义之间,必须要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闷闷的声音从榻上传出,突如其来的问题一下子让林映春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林映春一头雾水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陆岳猛地坐起身,半张脸埋在阴影下,看起来有些吓人。
林映春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给出回答:“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答案。”陆岳抬头,漆黑的眸子看得人心里发慌。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林映春实在受不了如此诡异的气氛。
砰!
被关上不久的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位客官,小的拦不住这位公子!”客栈小二直接摔了进来。
一名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泣涕涟涟地瞅着房内的陆岳。
如此行径,好不女气,林映春心里泛起嘀咕,这人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看轻来人面目,陆岳拳头轻捶床榻,立刻穿上靴子,赶在那翩翩公子开口的一瞬间捂住他的嘴巴。
“不就是前日游湖抢了你船上的姑娘吗!走走走兄弟请你去望月楼,把那霜霜姑娘喊出来弹上一曲!这回行了吧?”
陆岳一边把人向客栈外推,一边冲着身后嘱咐:“我今儿晚上就不回来了。”
隔壁正田和皇子朗的房门毫无动静,也不知道这出戏有没有人听。
他怎么总是用这一招?林映春有时候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就如此放浪。
“爱回不回!”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外面的声音渐行渐远,脸上红温褪去,林映春脑子里冒出一个身影,和刚才那位翩翩公子的脸重合。
“她不就是在街上喊陆岳玉哥哥那个人?”
是了,初入京城第一天,马车外,胭脂摊,除了那身衣裳不一样,脸是实打实对上号了!
“还说跟人家没什么呢,扯谎也不扯个靠谱一点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满桌子的小食还未拆开,房内的人就走了一个,林映春伸出手一个个打开,忽然瞥见自己略带薄茧的手掌。
十指张开,映着烛火,林映春看得仔细,没有方才那位白嫩。
“想这些做什么!他不吃,是他没福气,我自己吃多自在!”
这么一想,她干脆带上银子下楼又买了俩硬菜,带回来。
“客官好兴致!”客栈小二眼馋地看着林映春手里拎着的油包,上次那些是吃了个痛快不假,可现在的嘴馋也是真的。
林映春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当即送给他一个油包:“小哥,请你吃!”有些人吃不到,可别怪别人有口福。
小二高兴得牙不见眼,连忙说了几句吉祥话答谢林映春,合不拢嘴的样子有几分像弥勒佛,就是身材没那么圆润罢了。
大堂里空荡荡的没几个人,林映春走上楼梯时,小二直接拆开在桌子上吃了起来。
边吃边自言自语:“这姑娘倒是个好人,可这同行的人一个比一个风流,每日里晚上都不见人影的,瞧着去的方向还都是望月楼那个销金窟,真是世风日下……”
林映春上楼的步子猛地顿住。
都不在?!
正田和皇子朗也不在?都去了望月楼?
那个翩翩公子,阿不,那个姑娘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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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人?陆岳会不会暴露?
一连串的问题让林映春调头,她想去望月楼,可又觉得陆岳不会如此大意。
万一她去了反倒帮了倒忙如何是好?
林映春犹豫不决,忽然灵光乍现,想到另一件事:“既然不能去,他们的房间又没人……”
林映春不知道皇子朗会不会把蛊虫的解药留在房里,可万一呢?万一能找到,她不就不用担惊受怕,也不再受人牵制了吗?
越想越激动,林映春拎着手中还剩下的一只油包回到房间,来回踱步。
窗外一更天打更的声音刚过去不久,林映春想着怎么也要三更天再开始行动。
于是将桌子上的小食,和油包里的一只烧鸭愣是吃得干干净净,连个渣都没给陆岳留,又等了好一阵,才等到三更天的锣声响起。
老样子,脱掉鞋后,林映春动作极为缓慢地打开房门,门外寂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让她心里发怵,刚才开门的声音是不是大了点?
管不了那么多了,林映春心一横,关上房门快步走到皇子朗的门前,听了一会确定里面没有人,才开门进去。
房间内的摆设与她住的那间没多少差别,只不过用来饮茶或休息的器物被褥奢靡不少,林映春看得啧啧称奇,却现在这个时候不是看这些的时候,收了心神专心找解药。
枕头下,没有;柜子里,没有;衣物下,没有。
“怎么没有呢?!”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动作越翻越急,房间里的窗户没开,林映春只觉得浑身发热,脑门上的汗也要落下来,寂静的空间里心跳声越来越明显。
楼下客栈的大门打开,小二的声音模糊地传上来,隔着门窗听不真切。
两人一应一和,另一道像是皇子朗的下属正田的声音,林映春暗道不好。
按照记忆,将所有的东西归位,迅速打开房门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楼梯口刚好上来两个人。
林映春瘫坐在地上倚着房门听得真切,真是正田回来了,幸好她走得快!
劫后余生,来不及为自己没找到解药而失落,林映春摸黑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压惊,却听得正田进了房门又出来,一刻钟后又离开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四更天了,林映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要不要去皇子朗的房里再找一次,可又怕正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
铿!锵!
窗外刀剑声乍然响起,惊得林映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阁下是那边请来的探子?”正田的声音响起,带着嘲讽,“那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想试试殿下的实力,可惜,早被料到了。
打斗声停下,另一个人声音沙哑:“身手不错。”
“你该庆幸今日碰上的是我,若换了另一个,便会身首异处。”
正田音色中透着不耐,若不是殿下料到今晚的变故,吩咐他回来应付,他现在也是美人在怀,长夜寂寞,谁不想多温存一会。
林映春披着外裳蹲在窗口听了一会,窗外两人休战各自离开,她也回到床上,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睡不着。
许久,窗子那边有声音传来,耳朵动了动,林映春瞬间警惕。
21. 第二十一章
这会已经后半夜了,周遭静得吓人,窗子那边的动静不像是风吹。
莫非那歹人又回来了?!
林映春一下子紧张起来,随手抄起身边的枕头举在手里,赤着脚挪啊挪,边挪边想对策,实在不行,就只能大喊引来隔壁的正田了。
窗户被人从外轻手轻脚地推开,林映春紧闭双眼,轮圆了手里的枕头,用力一锤。
正打在实处。
没有想象中的大喊,只听见一声闷哼,声音还有些熟悉。
待那抹黑色身影映入眼帘,林映春心都要从嗓子眼提出来。
“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林映春的嘴便被捂住,发出唔唔声。
挣扎间,鼻尖萦绕着青草香味,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句:“嘘,别说话。”
清泉击玉的声音敲在耳边,带着往日里没有的虚弱感,林映春停止了挣扎,她听出来了,这是陆岳的声音。
林映春冷静下来,陆岳慢慢松开手,顺手将窗子关上。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林映春忽然觉得手上粘糊糊地,像沾了泥巴,往衣服上搓了搓,凑近闻闻,好大一股血腥味!
顾不得看不清东西,林映春摸黑抓住陆岳的衣衫,压着嗓子急切道:“陆岳,你受伤了?!”
陆岳痛呼一声:“你碰到我伤口了。”
凭着自己的夜视能力比林映春强上许多,陆岳带着她来到椅子边,将她安坐在那,自个寻了金疮药来,一同坐下。
林映春实在着急:“你上在哪里了?严不严重?让我瞧瞧!”
陆岳轻笑一声:“你不是不在乎吗?”
林映春吃瘪:“谁说的,咱们至少是合作关系啊,你死了我一个人做事要上难度的……”
越说底气越不足,陆岳觉得打趣够了,解释道:“正田的武力,还不至于让我受重伤。”
“啊?”林映春诧异,“是正田打伤了你,该不会刚才和他拼杀的人就是你吧?!”
声音有些大,陆岳安抚地拍拍她的胳膊。
“无碍。”
陆岳想为自己宽衣上药,苦于房间里还有个林映春,虽说眼下尚未点灯,月光也被窗户挡得严严实实,可他仍旧觉得不妥。
漆黑一片,两人谁都看不见谁,陆岳又开始一声不吭,林映春福至心灵:“你是不是伤处不方便让我……在此?”
林映春二话不说,摸着黑就走,陆岳这才慢慢褪下衣衫,将上药向后背倒去,苦于看不见后面的情况,撒了不少,折腾半天反倒扯动伤口。
接连不断的抽气声让林映春心不在焉,一不留神腿就磕在床边的圆凳上。
嘶,好痛,林映春揉揉腿,轻声问道:“上完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陆岳轻叹:“有劳了。”
“现在倒是客气上了。”林映春按着原路摸黑挪回去。
得知他伤在右肩胛,依靠鼻子闻到的越来越重的血腥味,林映春拿着干净的帕子轻轻蘸上那些血液。
伤口不小,虽然看不见,她还是绷紧手指,提心吊胆地生怕弄痛了他,心里想问的话脱口而出:“你不是去跟相好幽会了吗?怎么会跟正田打起来?”
陆岳闻言要转过身,却被林映春按住,接着上药,只好半回着头解释:“她不是我的老相好。”
不是老相好能哥哥、哥哥地叫?
林映春:“这些事原不该我过问,可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总不能有了什么突发状况我却一概不知。”
陆岳诚恳道:“是我没有及时告知。”
“她是我表妹,名叫温媛,我的……”说到这里,陆岳沉吟了片刻,声音变得有些惆怅:“我的表字为玉,她从前总喜欢叫我哥哥,而我,一直我拿她当妹妹,至于夜里她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那是因为多年未见,她怕是以为我死了,还有之前在花船上说我面熟的那名男子——”
陆岳情绪比起之前明显低落下来,林映春察觉到了,担忧道:“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陆岳嗤笑:“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爹将外室扶为正室,还带回来一个潜力无限的儿子,自然容不下我,于是我就去投军了,然后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林映春听完,螓首沉默下来。
她没想到陆岳是这样从军的。
思考过后,女孩冷不丁开口:“如果我们两个人偷了瀛国军防图,你会比他更有潜力。”甚至可以说平步青云。
本来陆岳还沉浸在回忆里,听到这话,心神猛地动荡了一下。
陆岳的反应在林映春预料之内,但她突然有些痛恨自己,将陆岳利用得这么彻头彻尾。
她能为陆岳做点什么弥补吗?
不知不觉,血液已经清理得差不多,林映春拿过伤药,上药的动作越发细心。
她引开话题,盼望着减轻一点心里的愧疚感:“你去皇子朗的房里做什么?”
药粉洒在伤口上,密密麻麻的疼,陆岳故作轻松:“正田不是说了,我是为了打探。”
林映春不轻不重地嗔道:“蒙谁呢,正田说的人压根就不是你。”
两个人合作这么久了,偏他还要瞒着点什么,她有这么不可信吗?
林映春边说边用使劲撒药粉,惹得陆岳痛到闷哼。
陆岳:“你还挺不好糊弄嘛。”
林映春用脚踢了他一下。
陆岳悄悄向后望了一眼,借着夜色略带贪心地望着林映春的眼睛。
“你不是不相信我和霜霜姑娘没关系吗?”
“那和你去隔壁房间有什么关系?”
平日里脑筋转得比他还灵的人这种时候倒是笨起来,陆岳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我说过,会治好你的蛊毒。”
林映春想继续为他上药的动作一滞,原来他是想为自己寻解药吗?
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却被主人生生压下。
“那你失策了,其实我今天也去了隔壁,但是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找到。”
“哦?你还真是有魄力。”
林映春抱了个拳,自以为陆岳看不到,露出得意的表情:“承让承让。”
“可我却有点小小的收获。”
陆岳轻飘飘一句话让林映春惊喜地没控制住手,伤药一股脑全都倒在了伤口上。
手下的人痛得要死:“你轻点,别激动,我是知道药在哪里,可还没拿到手。”
林映春这才讪讪收回手,不好意思地安抚性拍拍陆岳的肩膀,却拍到没有衣衫的肌肤,瞬间抽离,脸蛋染上霞韵。
身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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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自觉离开自己周围一丈远,陆岳悉悉索索地摸起衣衫,草草穿好。
“那解药放在哪儿?要不明天我去拿吧!”林映春拍拍绯红色脸,庆幸此时环境昏暗,要不然真的要出丑!
“我去吧。”像是怕林映春误会,陆岳连忙解释自己并非看清了她,“今日已经打草惊蛇,若有意外,我怕你应付不来。”
林映春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林映春保持思考的姿势许久,陆岳也看了许久,可惜她毫无察觉。
黑暗中的女孩一脸沉思地点头,折腾了一夜的头发杂乱无序,看起来认真又滑稽,伤处弥漫的痛意让陆岳生不出一点旖旎心思,眼下两个人这样在一处,陆岳只觉得满心欢喜。
灵机一动,林映春突然冒出一个绝妙的想法。
“陆岳,你方才是不是要向我证明合作的真心?!”
“原来你是这样理解的吗?”陆岳失笑,“是又如何?”
“那你就帮我做一件事好不好?”林映春扑闪扑闪的狐狸眼又在眨呀眨,里面盛满了央求。
陆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林映春摸索到他的袖子,凑近他的脑袋,附耳说出想法。
陆岳越听越觉得有趣,且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连连称赞。
……
昨夜两人商谈后同时歇下,又不敢睡得太沉,怕被正田与皇子朗发现端倪,于是早早地起床,。
林映春打开房门偷瞄皇子朗那边的动静,正巧遇见了上楼传话的小二哥。
小二:“与您同行的客官今儿一早回来了,现下在房里歇着,让我见到您二位时务必说一声,午时到悦来酒楼一同用晚膳。”
林映春皱着眉将此时告诉陆岳,两人一致认为皇子朗没安好心。
“皇子朗为什么不让正田来告诉我们?”
“谁知道,昨夜他们两人跟着我到望月楼,被霜霜缠住,我方才脱身,如今看来,他们是疑心未消啊!”
陆岳语气里充满不耐,皇子朗此人疑心深重,让人防不胜防。
林映春重重点头,她也觉得这人谨慎得过分!
可她也总算知道了一件事,就是皇子朗为什么他能稳居高位。
那必定是这种行事作风做了不小的贡献。
林映春打了个哈欠,趁着午时未到,陆岳提议:“要不要再休息会?”
林映春点点头,昨夜睡得太晚,她也坚持不住了。
两人睡了个回笼觉,等到小二来喊时,才跟着皇子朗一道去了酒楼。
皇子朗居主位,正田站在一旁伺候,陆岳和林映春列坐其次。
陆岳率先起身:“殿下,您让我查的事,尚需时日……”
皇子朗拿起酒杯与他相碰:“诶,孤找你们来并非为此事,况且孤这里,对此事已经有了些眉目。”
陆岳眼底流出诧异,皇子朗哈哈一笑:“昨天晚上几时回来的?没听见孤房里的打斗声?”
听到这,林映春露出害怕的神情,故意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听见了,昨日夜里太吓人了,我生生等到后半夜陆岳回来才敢歇下!”
与昨日正田说的一般无二,皇子朗像模像样地安慰林映春:“林姑娘受惊了。”
他用力拍拍陆岳后背,陆岳不动声色地举起酒杯,向他敬酒:“殿下,我先干为敬。”
22. 第二十二章
陆岳面色如常,皇子朗心下大定,满意地饮下杯中酒。
他继续道:“昨日咱们的人与那边有联系,才招致了探子,幸而孤不在房中,这才免遭一劫。”
这话说得低调,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皇子,不说自幼习武,也必定文武双全,哪儿能让人那么轻易斩杀。
而陆岳却陷入深思,要说卧底,他算一个,那皇子朗口中说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陆岳没出声,林映春接过皇子朗的话:“殿下洪福齐天。”
她觉得皇子朗此人过分精明,明明是他自己跟着陆岳去了望月楼,却偏偏要说自己碰巧不在房里;明明是让正田夜半蹲人,却偏偏装作恰好碰到敌人的探子。
话不说满,总要三分真七分假。
林映春恭维过后,又听皇子朗接着对陆岳说:“孤已吩咐正田去寻那卧底,你就不必再查下去了。”
陆岳抱拳称是,自己查自己,无趣至极,而不用找借口推脱或想法子摘除自己的嫌疑,他乐得自在。
几杯酒下肚,雅间酒气弥漫,皇子朗示意正田到门口盯着,林映春和陆岳便知晓这是有正事要谈。
果不其然,房门刚一合上,皇子朗就开口要他们随他一同离开,至于去哪里,却闭口不言。
昨夜经此一遭,他们一行人已经暴露在盛国的视野里,皇子朗惊觉不能再逗留下去,他可不想大业未成而中道殂于此。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离开。”
“那咱们今晚便走!”林映春斩钉截铁。这次离开,她有预感,应该能见到比奥,甚至打入瀛国驻扎军队的大本营。
见林映春如此急切,陆岳在桌子下轻轻踢了踢她的脚;林映春禁声,立刻反应过来,装作无知地与皇子朗大眼瞪小眼。
皇子朗悠闲地吃了一口菜,摇摇头,道:“今夜走的话,太草率,我们后日出发。”
林映春目光里夹杂着疑惑,皇子朗不是没看出来,却半做调笑,嘴角勾得飞起。
“让孤来猜猜,你身边这位小郎君必定会舍不得那位霜霜姑娘吧?咱们后日出发,也好叫他们有个机会好好道别。”
他一脸意味深长,以挑拨陆岳和林映春关系为乐一般;只不过此时心里的已然戒备去了八分,剩下的两分又掺了七成色欲。
因为他也看上了那位霜霜姑娘。
想到这里,皇子朗只觉得浑身发燥,面前的酒水都不香了,心里只想着走之前能不能将之拿下,带回去做个小妾也不错。
酒杯一甩:“明日一同去京郊的温泉处采荷如何?带上那位霜霜姑娘,也算认识认识。”
陆岳本想拒绝,转头看到林映春催促他答应的神情便答应下来。
想必她是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陆岳不由得想起昨夜林映春附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比起从前在敌营中单打独斗,眼下的情景要更有意思得多。
这敌营,要变天了。
“好,我待会就去问问。”
皇子朗却等不及,难耐地灌下最后一杯酒,道:“我和你一起去,走!”
不等陆岳说什么,皇子朗急吼吼拽着他人就打算往外走,守在门外的正田在门外不是没听见屋里的对话,却毫无办法。
昨夜他们跟着陆岳去到望月楼,没遇见那那霜霜姑娘便罢了,可偏偏她抱着琵琶,半遮面时,像极了皇子朗死去的未婚妻樱惠,怨不得他如此迷恋。
……
陆岳和皇子朗他们在吃饭中途走了,林映春一个人觉得无趣,草草用过午膳便回客栈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从黑暗中醒来,林映春一时有些恍惚。
随后想起来,在陆岳被皇子朗拉走之前,她跟陆岳说了几句悄悄话,要他务必让皇子朗留在怡红楼。
小二送晚膳上来时,林映春问过时辰,酉时已过,陆岳还没回来,那便是没能从皇子朗身边脱身。
“这可怎么办,他不回来我怎么知道解药在哪里?”林映春苦恼地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毫无食欲。
咚咚咚!房门又被敲响。
林映春欢喜地站起身,还没打开门便脱口而出:“陆岳!”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门前的人并不是他。
男子自称是玉糕坊的伙计,他手中拎着个大盒子,还不忘跟林映春作揖:“姑娘,这是一位陆公子让我送来的。”
林映春接过他手中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些精致的点心,看起来很漂亮。
“这很好吃吗?专门来送给我。”
伙计:“姑娘不知道,这点心可是前任御膳房师傅做的,每日每人只能买上这么多,那位公子可全都送您这儿来了。”
伙计嘴巴灵巧,说得林映春心里慰贴,林映春谢过他,准备关门,伙计急忙拦住。
“姑娘,那位公子还有话让我带给您呢!”
林映春停下关门的动作:“什么话?”
“说起来,那位公子可真是疼您!买糕点的时候还将我拉到一旁,非要我给您一个惊喜!”
林映春听得一脸迷糊。
小伙计一脸艳羡,接着道:“那位公子说,在您房间窗口的第二块木板下,给您放了件礼物,保准您喜欢!”
礼物?
伙计走后,林映春将盒子放下,走到窗边,用力踩了踩他说的那块板子,实心的!
这人,怎么让人专门回来骗她不成?
突然,她灵光一闪,陆岳说的会不会是皇子朗的房间,那颗解药的位置?
是了,昨儿晚上,她要陆岳答应她一件事,就是将那解药换掉,没想到陆岳做不成,还得由她自己来!
真是聪明,知道今夜是个好时机,让人传话回来。
林映春喜滋滋取出伙计送来的点心,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生生等到夜深人静,钻进了皇子朗的房间。
窗户,第二块木板下。
林映春敲敲地板,跟自己房内的声音不一样,空心的,有戏!
不大一会,两个完整的盒子让林映春从地板下面拿出来。
打开一看,一个盒子里两颗红色药丸,另一个盒子里一颗黑色药丸,虽然都标记着功效,可林映春还是傻眼了,怎么这么多药?
知道了药丸的样子,林映春急忙将他们放回原位,再到自己房里拿朱砂将提前准备好的保健药丸染色。
很快,当林映春再次从皇子朗的房间出来时,怀里已然揣了三颗真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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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假药,正躺在盒子里在木板下呼呼睡大觉。
当夜,陆岳后半夜才回到客栈,皇子朗却没跟着他一起。
林映春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回来,是以揉揉眼睛,打起精神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陆岳满身酒气,眼神却很清亮:“我怎么不能回来,我向来洁身自好。”
林映春满脸困意,倒没反驳,从陆岳那里得知,皇子朗一直缠着那位霜霜姑娘,不禁笑出声。
陆岳想起今晚让人传话的事:“解药拿到了吗?”
林映春点头,起身点起灯,将药丸拿给陆岳看。
还是亮一些方便。
“不过我还没吃,你说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药?”林映春取出一颗红色药丸。
“上次我跟着他去城外,和别人交换的。”至于那人是他爹的事,陆岳没好意思说。
红色是解药,黑色是蛊,眼下有陆岳在场,林映春毫不犹豫吃下,陆岳抬起的手都没来得及拦。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林映春摇头,什么感觉都没有。
陆岳奇怪道:“怎么会?当初那杯酒反应那么大,怎么解药反而没感觉。”
他拉过林映春对着坐下,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边说话边等,两柱香过后,还真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映春:“奇怪!不会这药没效果吧?”
陆岳皱眉:“无碍,再过几日皇子朗会再给我一颗缓解蛊虫的药,届时,你先不要服用,看看是否会发作,便知这药有没有用。”
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这样折腾一番,林映春半点困意都没了,挑着灯芯,看它炸火花。
陆岳看她无聊,突然道:“我今夜打听到一件事。”
林映春来了精神:“什么事?说来听听。”
“原来霜霜长得像皇子朗那位早逝的未婚妻。”陆岳神秘兮兮地开口。
林映春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他冒着暴露的风险依然留在京城,真是个“痴情人”。
不过好在霜霜姑娘是怡红楼清流中的头牌,身边护卫不少,且有陆岳在京城中的势力保护,皇子朗一时不敢动她。
陆岳:“今日午时,你可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要不然为什么一直暗示他让霜霜同意与皇子朗一起采荷。
林映春狐狸眼一转,灵动而狡猾,但又想到什么,有些丧气:“确实有个好主意,不过那会我有点草率,你看——”
从皇子朗房里拿来的黑色药丸乖乖巧巧地站在林映春掌心。
陆岳用两根手指捏起:“你是想把它下到皇子朗的身体里,又怕药效太严重,会被发现?”
林映春感叹:“聪明!可惜,若他有什么意外,明日你我的嫌疑最重,所以……”
“所以你就放心下吧!”陆岳将药丸放回林映春手心,并合上她四指,“这药一个月后才会发作,等到那时,他再怎么样也想不到会是我们做的。”
林映春狐疑地瞅着他:“可是,那日喝完酒一个时辰我就疼痛难忍,难道说这两颗药不一样……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岳想起那日在城外见到他爹的场景,声音沉闷:“也是那日在城外听到的。”
23. 第二十三章
采荷这一日,房门早早被敲响,林映春打着哈欠,舍不得离开床铺。
这么些日子以来,从早到晚都在担惊受怕,晚上就没睡过几个好觉,是以精神不怎么好,眼周还挂着浅浅的乌青,走路都有点打晃。
陆岳自打醒了,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不是找由头与她讲话,就是暗戳戳盯着,此刻眼疾手快,正好扶住她:“没事吧?是不是昨夜吃了那颗药的缘故?要不然今日就在客栈歇着,不去也无妨。”
“那怎么行!”林映春脑袋摇得飞起,生生把自己摇精神了,“应当不是那药的缘故,只是困得不行。”
但无论怎样,她是非去不可!
她要亲眼看着那个该死的皇子把蛊吃下去,要不然怎么能解得了自己当日所受之苦的心头之恨呢!
林映春坚持,陆岳不再劝诫,带上一件轻薄的披风,随着她一起走出客栈,坐上套好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纵然昨夜没休息好,如此颠簸,林映春也打不起瞌睡,索性出了城门就撩开帷子,用力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城门外植物的叶子都比城内绿几分。
林映春摸摸腰间的蛊丸,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那几个人,半笑着感慨:“没想到他竟一夜未归,直接陪着霜霜姑娘去了。”
今儿早上敲响房门的是客栈小二,却并非正田,他传话说皇子朗与霜霜姑娘先走一步,她还惊讶了一瞬。
真可谓是心急!
陆岳眼皮动了动,他原本就没睡,睁开眼,看向林映春的眸子里全是笑意:“我也没想到他如此心急,看来霜霜与他的未婚妻是真的很像。”
霜霜,叫得很亲密嘛,林映春剩下的话尚未说完,听得此称呼,一下子没了讲出口的想法。
陆岳察觉到林映春的异常,只以为是马车颠得她心情不佳。
而且,他后背的伤口昨日被正田拍了那么几下,又崩开了,现下正隐隐作痛,故而一直在闭目养神。
于是,接下来马车里安静不少,林映春实后来直接坐到了马车外面,跟车夫同行。
待她出去后,陆岳摸摸后肩,狭长的眼睛露出一抹痛色。
郊外道路崎岖,临近温泉处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马车已不能再前进,林子另一边零星露出几个人影,想是同样来游湖采荷的。
车夫将两人放下,林映春跳下马车,陆岳紧随其后。
穿过小路,走过林子,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起来。
许是日子选得好,林子这边的温泉湖今日人并不多,冷冷清清,却更显景色清幽雅致。
林映春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边走边感叹:“没想到初夏也有这般多的荷花,真是个好地方啊!”
不远处,湖面像一块巨大的淡青色翡翠,三四艘小舟,慢悠悠地漂浮其上,游荡在莲花荷叶之间,雾气蒸腾,美得像仙境一般。
更远的地方,是山体之间形成落差,悬流而下的瀑布,与周围的绿树相映成趣,水流倾泻飞溅,冲击着沿途的岩石,有如万马奔腾,发出的声响足以洗涤人的心灵,丝丝缕缕的水汽迎面而来,颇为壮观。
林映春在大山村生活了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强烈的视觉冲击反而给她的内心带来安宁与祥和。
陆岳跟在林映春身旁,耳朵里听着她愉快的声音,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
“这里的泉水比寻常之处温热许多,故此荷花提早开放,若是冬日,温上一壶热酒,挑个下雪的日子,那才叫真惬意。”
林映春的目光从美景上移到陆岳身上,对他口中描述的冬日场景上了心。
陆岳却没在讲下去,反而看向别处,林映春亦跟着转头,湖边一支荷叶移开,她一眼就看到了碧绿颜色后的娇颜,便是今日的主角,霜霜姑娘。
那女子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翠衫薄纱,清丽脱俗。
自从林映春知道她并非自甘堕落,便对她涌起好感,毕竟,谁会不喜欢长得如此漂亮的女孩子?
陆岳显然早就看到了湖边的人,带着林映春走过去,为她们两个相互引荐。
霜霜轻轻拉住林映春的手,显得很是自然:“上次在街上就见到你了,还来不及认识,姑娘叫我霜儿就好。”
她的声音比起上次更加温柔,林映春忍不住回握住她的手,娇娇软软,一点也不像她,做惯了农活,粗糙得多。
林映春边与她说自己的姓名,边用余光偷看陆岳,想从他眼里看出点对霜霜姑娘的不同寻常,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眼都没瞧过。
难道真如他所说,他和霜霜姑娘什么都没有吗?
三个人顺着湖边散步,四下无人,霜霜姑娘将手中的荷叶靠近些许,压低了声音:“他们两个去采清露了,说是要烹茶。”
陆岳讽刺:“倒还真是殷勤。”
霜霜颇为认同地嗯了一声,可不是吗!采荷露必得要日出之前,方得上乘,那两人卯时就带她出来,昨夜又那么晚才走,害得她都没睡好!
谈话间,陆岳手指虚点林映春腰部,林映春初时没在意,只是静静的听他们交谈,但见两个人都期待地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是在跟她要那蛊丸。
借着霜霜手中荷叶的遮掩,于是乎,一颗小小的棕色药丸送入她的手中。
霜霜握紧手中药丸:“若非他们这殷勤……”她还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下药。
她咬紧下唇,哀怨地瞅着陆岳,眸中含着林映春看不懂的神色。
狐疑的目光投向陆岳,陆岳连忙对霜霜解释:“这真是最后一次。”
然后又立刻凑到林映春身边,小声道:“回去与你解释。”
林映春不吃他这一套,与霜霜走到一起,两个人又说笑起来,眼底藏着的苦恼,没叫任何人瞧见。
虽然她心里期待着陆岳的解释,可又纠结于两个人日益亲近的现实,这场戏做得太过逼真,有时候她都要忘了系统的任务,也忘了对陆岳的利用。
日光越升越高,湖边的人多了些,估摸着已经到辰时,林映春正想着若是皇子朗再不回来,就寻个地方歇歇脚,哪成想他们这就来了。
皇子朗换了身玄色衣衫,白色腰带作束;精致非常,裁剪适宜,衬得他身姿更加高大挺拔,瞧着倒有几分风度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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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风格颇为怪异。
后来陆岳向林映春解释,她这才知道,原来那衣裳的样式来自瀛国。
小舟之上,烹酒煮茶,霜霜姑娘取出古琴弹奏,皇子朗听得入迷,一曲作罢,称赞不断。
“姑娘弹得真好。”皇子朗视线黏在霜霜的脸上,但明晃晃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水波荡漾,正田划动着船只,在莲花荷叶中开路;碧绿之色越来越密,清香袭来,其间夹杂的那些长势极好的莲藕触手可及。
林映春看不下去皇子朗如此腻歪,来到船尾,招呼陆岳采莲蓬吃。
说起来,她好久没吃过莲蓬了,去掉莲子,齿颊留香的感觉历历在目,回过神,眼睛放光地盯着陆岳摘莲蓬的动作。
皇子朗也来凑热闹,指挥着正田向莲蓬多的地方走,代替他摘一些送给霜霜。
霜霜靠近烹茶处,素手微摆,茶香飘来,斟满一杯,娇声唤着皇子朗:“朗公子,荷露制成的茶水果真香气四溢,这第一杯应当由最辛苦的人来喝~”
皇子朗闻声,从正田手中取过两只莲蓬向霜霜走过去。
而在他经过船舱时,茶水温度温度稍降,霜霜衣袖轻摆,于是袖中小小的药丸悄然落入其中,瞬间融化。
只待男子一出船舱,就见霜霜捏着茶水,眸含春色地瞅着他。
皇子朗心中涌起巨大的满足,他好像又见到自己的未婚妻樱惠,容色娇艳地为自己煮起家乡的酒。
他将莲蓬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捧着霜霜的手,将茶水送到自己口中。
一饮而尽,茶杯被他翻转倒扣:“一滴不剩。”
霜霜扬起笑容,无比真诚。
皇子朗揽过美人儿,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水:“不枉早晨为你忙碌一遭,这露水喝了有养颜之效,霜儿小姐也饮一杯?”
霜霜半倚在他怀里,欣然接受,与他虚以委蛇起来。
陆岳虽然站在船尾,可那一对耳朵灵动之极,全程都在注意着。
林映春坐在船尾,背靠湖水,手中抱着个大莲蓬,为什么说是大莲蓬,因为此莲蓬比之扔在周遭甲板上的要大上两倍,故而一眼就被她看中,这样大,吃起来也必然是双倍的香!
林映春喜滋滋地拨着,饱满的莲子攒了一大把,她像只小松鼠,手指灵巧,轻轻松松就去掉了莲芯而不破坏莲子,随后将其中一个塞入口中,果然喷香!
眼睛瞟到陆岳,她站起身,将装在荷叶中,捧给他,想让他尝尝:“这只莲蓬的莲子特别香!你尝尝!”
陆岳从荷叶中心那一堆中捏起一个,仰头扔进嘴里,想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让林映春这么喜欢。
莲子入口,还未咀嚼,林映春后退的脚步打滑。
“啊!”
一声惊呼,荷叶瞬间被抛至空中,莲子散落不算,林映春身形立时就要掉入身后的藕花深处。
陆岳慌忙吞下莲子,向她冲过去,左手扣住船只侧板,右手一捞,紧紧抱住她的腰身,阻止了她落水的结局。
林映春惊容未定,长发一部分被荷叶接住,另一部分落在水中,她后怕地搂紧陆岳的脖子。
24. 第二十四章
两个人,一个在船上,一个在水面。
陆岳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触感,视线落在林映春惊慌失措的脸上。
与他同行的这些日子以来,女孩被他投喂得很好,长发乌黑,皮肤变得白皙,与他来说,已不比任何人逊色,但更重要的是,女孩此刻双目中映着的,除了天光水色,是他。
四目相对,陆岳突然想起那日夜里,她说过的话——“如果我们得到军防图你会比他更有潜力”。
他脑子轰地一声炸开,往日里对林映春的好奇,在这一刻似乎完全变了质。
林映春又急又怕,生怕脑后的水将她扯进湖里,看到陆岳愣住,更是带着颤抖娇喝:“陆岳,快拉我上去!”
陆岳猛地回神,有力的臂膀拦腰将人抱起,稳稳后退,把人放在船尾甲板上。
林映春惊魂未定,下意识搂着陆岳的脖颈,不肯撒手,嗔道:“方才你发什么呆啊?我都要掉进水里了——”
皇子朗从船舱里穿过来,正正好看见这一幕:“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林映春听出他声音里带着的揶揄,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急忙撒手,却不敢再后退。
没想到陆岳一把抓住她的小臂,眼里满是担忧地瞅着她,生怕她像方才那样再掉进水里。
林映春心中感动,脸颊染上一丝羞涩。
皇子朗正要继续打趣,却听船头一声大喝——“殿下小心!”
一柄长剑随着话音落下直面皇子朗袭来,皇子朗本就有武艺在身,即便眼前状况突如其来,也未有半分慌乱,一个偏头,侧身躲过。
正田从船舱飞身而下,皇子朗接住他扔下的佩剑,狠狠劈向莲花丛。
莲花碎片随着他的动作炸起,黑衣人身影浮现,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陆岳早早就挡在了林映春前面,警惕地防卫着。
“救命!”霜霜惊呼的声音在船头响起,皇子朗一个分身,被黑衣人划了一刀,却顾不得伤口,飞身赶往船头。
黑衣人并不打算让他走,陆岳打算上前帮忙,又不敢扔下林映春一个人。
皇子朗恨铁不成钢,大喝:“陆岳!拦住他们,我去救霜霜姑娘!”
林映春用力捏了捏陆岳手臂,握紧方才危急之下陆岳给她的短刃。
“我自己可以!”
黑衣人一共只有三人,正田一个人拦住两个,正在船头大得难解难分,另一个就是船尾这位,与皇子朗不分上下,看起来武艺高强。
皇子朗赶去救霜霜,黑衣人站在船尾,与陆岳近在咫尺,身形如电,手腕一翻向陆岳攻去。
陆岳举剑迎上,长剑带起寒光,刀剑碰撞声响起,黑衣人方觉他的动作直取要害。
林映春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小心地打量着。
皇子朗和正田那边声音减弱,霜霜姑娘的哭泣声传出,林映春安心一瞬,却没想到与陆岳打得激烈的黑衣人冲着她来了!
天可怜见!她本以为黑衣人是冲着皇子朗去的,更没想到他竟无心与陆岳纠缠,打斗中看似落了下风,实际上身法灵活,瞬息而至。
林映春心跳如鼓,用力握住短刃,向他刺去。
陆岳随后而至,黑衣人趁着中间的空挡,用剑柄重重打在林映春手腕,将她手中的短刃打落。
林映春吃痛,一个不察,被黑衣人以剑抵住脖颈,后腰腰带间被塞入一方方正正的物什,林映春动了动,觉出那是个盒子,心悸之下满眼疑惑。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陆岳见到林映春被挟持,简直目眦欲裂,大声喊道:“放开她!”他杀红了眼,看着林映春被挟持,更加怒不可遏。
皇子朗闻声赶来,留下身后的正田,让他照顾好霜霜。
黑衣人仿佛知道大势已去,沉声威胁两人:“把剑扔了!”
皇子朗没动,陆岳把剑扔在甲板上,黑衣人却不依。
“扔水里!”
噗通!陆岳一脚把剑踢走。
林映春有心想拦住他,却得到黑衣人的警告,故而没有出声。
黑衣人这才满意,又道:“靠岸,让我走,否则……”
他搭在林映春身前的剑身晃了晃,愰得陆岳心焦不已:“别伤她!”
陆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皇子朗就不一样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屈服的意思,故而黑衣人始终紧紧防备着,并非陆岳,而是他!
皇子朗沉吟着,眸色阴狠,手中的长剑未松懈半分:“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不语,见他不想放自己走,抵在林映春脖子上的剑用了两分力,柔嫩的脖颈登时浮现出一道红痕,沁出点点血迹。
陆岳急忙阻止,立刻喊着让他走。
男人如此心急,皇子朗眉头紧皱,思量着利弊。
他看中陆岳比肩正田的武艺,不想因为林映春而生了隔阂,而见此情状,又想起什么,最终释然,于是叫来正田,让他拿着船桨慢慢划着,靠近岸边。
在此期间,船上之人对峙着,空气仿若凝固下来,透着紧张而冷厉的肃杀之气。
黑衣人蒙着脸,陆岳看不清他的面目,林映春离得近,看清了他双目间的沧桑,觉得他年岁应当不小。
小舟划出藕花深处,林映春这才注意到,湖面上四周已经没有人了。
方才的打斗场面太过醒目,游湖的公子小姐们,来的时候心情有多美妙,跑的时候就有多恐慌。
离岸边越来越近,霜霜姑娘偷偷从船舱探出脑袋,皇子朗的视线瞬间被吸引。
黑衣人抓住这个机会,一把将林映春扔下船,脚底用力,飞身向岸边逃去。
“映儿!”陆岳顾不得别人,赶忙去救林映春。
他抓住林映春上臂,一把将她拽回,而自己却落入湖水,激起一大片水花,林映春反应不及,觉得他会水性应该没事,可猛地想起他后背的伤。
“陆岳!!”
林映春趴在船边,伸手去抓他,企图能够马上把他干干爽爽地拉上来可惜,陆岳已经浑身浸在其中。
皇子朗对于他放走黑衣人这件事到底还是有些不虞,语气不佳:“他可很会凫水,上次掉进花船下的湖水里,足足游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事,放心吧!”
说完就扔下二人,去船头看他的霜霜姑娘了。
陆岳抓住船只侧板,林映春用力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你后背的伤口必然要发炎,怎么办?!”
伤口泡了水,发热几乎是必然的事,以陆岳的底子,泡了正常的湖水尚且不会有事,若说掉入温泉水中得了伤寒,谁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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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
若是皇子朗怀疑,那就坏事了……
陆岳明白林映春的担忧,只是佩剑早已扔在湖水里,眼下……忽然,他瞥见了林映春手上的短刃,附耳上去。
“什么!你要我……”
陆岳竟然要她往旧伤口上再划一刀!
已经耽搁这么久,再不动手,皇子朗说不定会起疑心。
林映春骑虎难下,右手半搂着陆岳做拉他上船状,左手握着短刃对准他后背伤处。
陆岳催促:“快啊!”
林映春心一横,狠狠划下,短刃锋利非常,即便挥动它的是个女子,也即刻划开了衣衫,将里面包裹着的皮肉深深划开。
陆岳闷哼一声,身体下沉,血迹蔓延在水中,刺激得他整张脸痛苦扭曲。
林映春看得心里难受,偏过头紧咬下唇,不敢再看,陆岳手下用力,撑起身子上船。
水声响起,林映春回头,陆岳抬头,她的嘴唇就这样擦过陆岳的鼻梁,两个人同时愣住,然而陆岳用力的动作却没能刹住,将林映春撞得向后倒去。
陆岳上了船,整个身子空悬在林映春上空,双臂撑在她耳后两侧,发间的水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滴落,直直落在林映春眼睛里。
“嗯!”
水滴落入眼睛非常不舒服,陆岳伸出右手,想帮她吹吹,却忘了身后正在流血的伤口,没控制好力道,整个人失控地砸在林映春左肩。
林映春被压得喘不过气,好容易从他身子底下逃出来,刚想指责两句,可瞧见他虚弱苍白的样子,那些话便一句也说不出来了,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甲板上,简直比陆岳带上穿的水渍来势还要猛上几分!
陆岳有心起身安慰,却没有力气挪动,林映春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瘪着嘴扶他起来,撕下一长条衣裙中的内衬,为他束好伤口。
陆岳看着她笑,笑得林映春莫名其妙。
“都这时候了你还能笑出来!”林映春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陆岳的腿,陆岳反而笑得更大声,仿佛那个落水受伤、受尽狼狈的人不是他。
船只靠岸,皇子朗扶着霜霜姑娘,林映春扶着陆岳,马不停蹄地赶往树林外停着的马车处。
待几人上了马车,皇子朗见陆岳受伤,还在他后背点了止血的穴位。
马车外,车夫赶车,正田坐在另一边,抱着剑严防死守,防止那些黑衣人卷土重来。
要说车夫倒也是个妙人,湖面上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他吓走,林映春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躲在了树上。
许是车夫心里也害怕得紧,回去用的时间生生比来时快上一柱香,而马车内谁都没抱怨颠簸半句,每个人心中都只盼着越快越好。
马车很快就到了城内,皇子朗首先将霜霜送回怡红楼。
“林姑娘,陆公子,保重,我先走了。”
霜霜在船上被那吓得不轻,差点像陆岳一眼掉进水里,此刻正柔若无骨地半靠在皇子朗身上,瞧着楚楚可怜,柔弱极了。
皇子朗更加怜惜,连连吩咐正田护送陆岳回客栈,大有一副要陪着霜霜姑娘到天长地久的架势。
正田担忧自家殿下安危,林映春以皇子朗需要保护为由,将他留下,匆匆让车夫带着她和陆岳回了客栈。
25. 第二十五章
马车行至怡红楼门口,将皇子朗三个人放下,缓缓驶动。
皇子朗半揽着霜霜姑娘的神态历历在目,林映春打心底纳罕:
如此危急的时候,皇子朗怎么还能将整颗心全都放在女人心上?再夸张点,即便霜霜姑娘与他那位未婚妻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该如此淡定。
何况他身上还有伤,黑衣刺客将他打伤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伤口不说深可见骨,也流了不少血!
虽然在马车里时,给陆岳点穴的时候他也给自己来了几下,可林映春不相信,他能把霜霜放在自己的安危前面。
怀疑之心难以打消,林映春越想越不对劲,悄悄将帷幔掀起一条缝,正看见皇子朗回头冲着正田使眼色,随后正田向怡红楼守门的小厮走去。
马车越走越快,眨眼的功夫就转过两条街,怡红楼消失在眼前,转而出现的是冷冷清清的小巷。
林映春不知道正田与那人说了什么,只是那小厮最后露出的笑,让人心里莫名发慌,冲车夫喊道:“大叔,折回去就近找个医馆。”
“好!”车夫一口答应下来,今儿这趟若不是给的银子多,他早就半路跑了,家里的老娘和小儿子,就等着这银子过活呢!
陆岳坐在马车里调息,五识却很清明,听见林映春说要去医馆,撑开眼疑惑道:“为什么不回客栈?”
先回客栈,再找个大夫,会省去许多波折,他还撑得住。
“你的伤要紧。”林映春面色沉静,平静得让人心中一跳。
虽然先回客栈是上策,但林映春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此时绝不是回去的好时机!
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是以马车行驶地非常顺利,俄顷,便在一间古朴低调的医馆门前停下。
门口出来的几个病人手中拎着药包,脸上洋溢着感激之色,再三向后面的送客童子道别,言语非常客气。
由此看来,车夫显然很有经验,他混迹京城多年,哪条街有医馆,哪个医馆的大夫医术高明,他心中有数。
车夫:“姑娘,咱们到了!”
林映春放下帷幔,改为扶着陆岳下马车。
车帘撩起,车夫见她一个姑娘家力气甚小,于是接过陆岳,径直下了车,将人背到医馆里。
门口送客的童子看见人伤得这么重,忙把人迎入医馆,林映春跟着进去,童子却朝着楼上一溜烟跑没了影。
不怪他跑,陆岳的样子委实吓人,惨白着一张脸,身上的水渍半干不干,背后血淋淋的伤口谁看了都心惊肉跳,偏他自己还想强撑着从车夫背上下来!
店里的伙计吓得不轻,这样的病人可不多见,他语气震惊:“伤得这么重!”
话音刚落,楼梯口噔噔噔又传来散乱的脚步声,林映春定睛一看,是那个跑没影的小童子,身后跟着的是……
算命老先生?!
林映春呆愣着站在那里,陆岳也不禁抬头望去,看清人影后,有一瞬间的错愕。
崔民安?他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皇宫外?
老先生走在童子后面,背挎药箱,同样惊讶地望着楼下的林映春和陆岳,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们,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陆岳声音沙哑:“映儿,马车上可有干净衣衫吗?”
“并无。”出来的时候匆忙,哪里有干净衣衫可以替换。
这倒提醒了林映春一件事,她对车夫道:“麻烦大叔回客栈找店小二,让他去陆岳房中取件衣裳可好?”
说着,她向陆岳衣襟里掏了掏,掏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碎银子,递给车夫,大叔欣然接下。
车夫大叔:“那我去去就来。”
他走得极快,生怕林映春将银子拿回去。
陆岳对此没有异议,原本他是想说麻烦车夫到成衣店买一套,既然林映春想让他回去拿,那边算了。
跟在童子后面的老先生此时下了楼梯,目露担忧,欲言又止,粗粗看了眼陆岳后背的伤,差伙计将他扶到隔间,仔细诊治。
林映春站在隔间屏风外来回踱步。
老先生为什么变成了老大夫?他看起来与陆岳还是相识,方才在堂中那老人眼中的忧虑不似作假,要说他俩不认识,打死她都不信!
屏风内,崔民安一边为陆岳清理伤口,一边问:“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陆岳龇着牙,嘶气:“我是被牵连的,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战。”
崔民安鼻子哼出一声尾音:“陛下封你为将军这事旁人不知道,老朽可知道,哪次回京不是满身的伤,真是不要命!”
陆岳不说话,崔民安越说越来劲,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狠狠教训。
“你改名为岳,瞒得过那些人,还能瞒得过我吗!若不是去岁那次重伤,我先认出你来,你是不是还想一直瞒着我?”
这小子往日里不是去出征便处处摸不着人影,崔民安压抑了整整一年,此番终于有机会能与他当场对质,心里的心疼与憋屈几乎要爆发出来。
陆岳心里也不是滋味,从前在家中父亲偏疼弟弟,只有崔民安对他多有照拂。
当年父亲将他赶出家门,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京城去投军,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娘亲的干爹,也是他的忘年交。
陆岳脑袋越来越低,崔民安胡子翘起老高:“有出息了,当将军了,看不起我这个糟老头儿了!”
陆岳想要认错,却牵动伤口,崔民安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别乱动!”
陆岳偏过头,委屈极了。
崔民安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来对待,说出的话更是言不由衷,心疼道:“知你不易,但老夫已年近古稀,你若再来这么几次,说不定下次就见不着我了。”
感慨过后,崔民安眼睛一转,不住地瞟向屏风外林映春焦急的身影:“小子,这姑娘……”
陆岳立刻轻咳出声:“只是碰巧被抓到军营里,为了保护她,逢场作戏而已。”
陆岳的视线留在屏风上,崔民安心知肚明,这小子八成是看上了人家姑娘,偏偏口是心非地不肯对他说实话。
两人没注意到的是,屏风微微晃了晃,又被人不动声色地稳住。
林映春两只手紧紧抓在屏风上,脸上的慌乱还未彻底褪去,懊恼摇头。
若屏风方才真的倒了,那才叫出丑呢!
虽然她从未习武,可也耳聪目明,这么短的距离,纵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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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做挡,两个男子,即便声音压得再低,也足以让人听得清在说什么,是以屏风内的动静她让听去了九成九。
当然,陆岳那句,逢场作戏,她也没错过。
那正好,等军防图到手,便分他一半系统奖励的黄金;虽然他喜好美色了些,但人品说得过去,颜色好,又是个将军,自己再帮他留意着,定有人能看上他!
也不算白白利用一场。
林映春想得出神,连陆岳叫了她几声都没听到,最后还是老大夫崔民安从屏风后冒出来,她才尴尬地摸摸屏风,假装好奇她的材质与纹路。
“这屏风这真是精致。”
崔民安右手捋着胡子,胡须掩着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这女娃娃不错,与陆岳那小子般配得紧!
陆岳身上的伤口已经清理好,也上好了药,眼下崔民安要去前面吩咐伙计配药熬汤,是以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林映春和陆岳两个人。
陆岳还当自己说的话没被听见,将林映春唤到跟前,跟她说了崔民安的身份。
虽然林映春早就猜到了老大夫身份不简单,可得知他是一位御医后,还是惊讶得不行。
“你竟然让一个御医装扮成算卦的老道士……”
也是蛮有想法的,想起他们当日在街上的配合,林映春哭笑不得,但她也知道陆岳是一番好心。
当时那种情况,皇子朗手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若想不被发现,就只能出此下策。
崔民安拿着一个白瓷瓶回来了,陆岳忙不迭趴回榻上,装作未曾起身。
可崔民安眼睛多毒辣,衣衫和褥子都跟他离开时不一样,一眼就看出来他不安分,当即将手中的药丸扔给他。
“再逞能,别想从我这拿去一粒!”
陆岳笑呵呵伸手接住,丢进嘴里直接吃掉。
他知道这是崔民安的独家秘方,化瘀生肌之妙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
崔民安斜了他一眼,满意地轻哼:“这还差不多。”
这种相处模式,让林映春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待崔民安视线挪过来,她神色一正,向老先生行礼道谢:
“小女子多谢崔大夫。”
崔民安连连摆手,面有抱歉:“女娃娃严重了,你那身上的蛊连我都没办法拔除,何来的谢字,老夫委实担不起。”
陆岳很少主动求他做事,这次托了霜霜那丫头求到他这里,他反倒没帮上忙,即便回宫后寻遍医术,他也没找到解蛊的法子,还因此失落了一阵,差点就要向圣上请辞告老还乡。
幸好他手下的弟子找来一本失传已久异域蛊虫集册,可他还没研究透彻;此时看着眼前这丫头面带笑容地望着他,真是让他汗颜啊!
陆岳看出崔民生的窘迫,开口道:“崔叔不妨再为她把一次脉。”
林映春立刻点头,心有灵犀地向陆岳眨眼,她也想知道昨日夜里那颗药到底有没有效果,是不是真药!
林映春眼巴巴的眼神看得崔民生直叹气,小辈如此期盼地望着你,你能不应吗?当然不能!
林映春坐下,崔民安再度为她把脉。
钻研了这么多日子,他就不信自己没法子为她解蛊!
26. 第二十六章
崔民安誓要将林映春给治好,指腹轻轻搭在林映春手腕上。
寸关尺,皆有脉,浮沉有度……
嗯?
换了右手,左手,再右手,崔民安怀疑了自己的医术,怀疑了自己的年龄,都没怀疑到林映春身上。
他颤抖着手,呢喃出声:“难道老夫真的越活越不中用了?”
还是说,是上次把脉把错了?亦或者是这次……
林映春见他这样,心知应是没什么大问题,也不好与陆岳再逗弄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眼看着他怀疑起自己的医术生涯,林映春装不下去了。
“崔大夫——”
崔民安摆摆手:“叫什么大夫,你就与那小子一样,喊我爷爷。”
林映春不知所措,向陆岳求助,这样真的好吗?
陆岳冲她颔首,林映春定了定心神,开口喊了声崔爷爷。
“崔爷爷,其实我已经吃过解药了。”
崔民安混浊的眸子霎时瞪圆,叹道:“吃过了?这么快就找到了?”
林映春:“这您就要问陆岳了,若没有他,我也不能顺利拿到手。”
林映春看向陆岳,他早就从屏风后走出,此时正笑呵呵地看着崔民安。
崔民安目光落在陆岳身上,思路清明了不少,年轻人怕是有自己的际遇,真是幸运哪!
思及此,崔民安不禁摇头,打趣道:“看来老夫还有当道士的天赋,当日算的那一卦还算灵验。”
说完,他自己都忍俊不禁,林映春与陆岳纷纷跟着笑出声,随后向他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崔民安听后直拍大腿,直呼林映春胆子大!
最后,沉思片刻,重新为林映春把了一次脉。
林映春乖乖伸出手腕,崔民安眉间的一抹愁绪却始终没有驱散。
陆岳询问:“崔爷爷,映儿的脉象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映儿两个字叫得亲密,林映春嗔怪地瞅了他一眼,却没深究。
崔民安细细感受着手中跳动的脉搏,缓缓开口:“尚有些余毒,藏得深了些,不过待会老夫给你开个方子,喝上四五日便能好。”
林映春和陆岳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陆岳脑袋一歪,想起一件事来:“还有件事没来得及问,崔爷爷您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医馆里?
林映春点头,车夫一路的行驶路线她都盯着,这间医馆可谓藏得颇深,不过就像那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是一个道理,门口那些患者走的时候,大有除了一块心病的模样。
崔民安站起身,捋着胡子摇头晃脑:“此时说来凑巧,前几日霜霜那丫头来寻我,托我扮成道士给林姑娘把脉,我自觉医术不到家,有一位弟子送了我一本外域蛊毒小册,他这献出册子的人,唯一的要求就是来这里义诊半月。”
末了又加了一句:“还是你这小子命好,每次受重伤都能遇着我。”
每次、重伤,这两个字眼听得林映春心里不由得漾起一抹心疼,人们只当大将军回城时威武非凡,甚至有官员夹道相迎,却不知那些战士在疆场上厮杀时是何等的拼命。
林映春的神色从不加掩饰,此时直愣愣地落在陆岳后背的伤口上。
崔民安见状,隐晦一笑,又去了外间,说是给林映春配药。
他本想给两个人留些私密空间,说些悄悄话,没想到刚到外间,就碰见一个满脸慌张的中年男子,仔细回想,不正是将将见过的、背着陆岳进来的那个车夫?!
车夫在崔民安下楼时,与他有一面之缘,此刻认出他后,急匆匆上前询问林映春和陆岳的下落。
崔民安见他如此之急,也不多说,立马就将人带到了里间。
打开门,车夫见到两人就像看见了救星,紧张得话都说不全。
林映春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他这才缓了口气,娓娓道来:“您二位可不知道,小的驾着车还没到客栈,就远远看见里面两批人打起来了,都见血了!”
车夫后怕地打了个激灵,继续说道:“我一看这架势,立马掉头走了,可还记挂着您的吩咐,就只能躲在暗处,生等着他们打完了,官府的人也到了,我才敢进去。”
“这一进去,就被一个男子逮住,我一看,嘿,巧了不是,正是与您二位同行的那位客官,也不知怎的,他竟不在怡红楼,凭空从客栈冒出来,委实吓着我了。”
车夫说了一大堆,有用的就那么几句,林映春几次想打断都忍了下来,这么一忍,车夫反倒说出句有用的话来。
“那位客官说,让您二位去下京城寻他,他先走一步,还说……”
林映春追问:“还说什么?”
车夫支支吾吾,不好意思道:“还说让您二位付给我二钱跑腿费。”
说起来,车夫还真没讹两人,那位客官说一定让他把话带到,身上还带着与人打斗留下的痕迹,看起来怕人极了。
他顶着要钱不要命的想法颤颤巍巍刚要开口,那客官就说,这跑腿费得把话带到了,让面前这二位给!
林映春看车夫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八成是皇子朗那家伙威胁这车夫传话,还用二钱银子吊着人家,真可说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而且这人……不是一般的抠门!!!
林映春手在袖子中掏了掏,垂头丧气,几次懊恼纠结的样子被一旁坐着的陆岳看了个正着。
她贪财的样子甚是可爱。
陆岳压下嘴角的笑意,从衣襟里摸出些银子,一股脑递给车夫。
车夫欢欢喜喜地接下,林映春眼睛刷地一下亮起,将手中的银子放回袖子,满意地拢了拢。
既然有人肯付钱,那她就不跟他抢了,省得他没面子!
车夫向陆岳道谢:“多谢公子!”
可不是得谢吗,陆岳这些碎银子顶得上他一个月的工钱,林映春腹诽,陆岳也忒大方了。
车夫拿着银子出了门,林映春以为他走了,想与陆岳商量皇子朗的事,没想到车夫兜兜转转又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套颜色暗沉的衣服。
林映春眼尖,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陆岳平日里穿的。
车夫挠挠耳朵:“我原本是想回客栈让伙计帮忙拿您的衣服,可那伙计早在打斗中跑没了影,这是方才公子多付的银钱买的成衣,您的身量比我略高一头,应当合身。”
天可怜见,那位逼他传话的客官杀神一般堵在那里,即便伙计还在大堂,他也不敢再往前一步!
陆岳点头致谢,车夫将衣服放在桌上,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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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这次是真走了。
一直旁观的崔民安出声了:“这车夫看着如此精明,没想到有这样的赤子之心。”
林映春愣愣的,觉得袖子里的银子烫得吓人,她方才是不是太抠门了一点?像皇子朗一样。
这位车夫在温泉湖边没扔下他们,又一路将他们送到医馆,再到用自己冒险得来的银子给客人买衣衫,怎么看怎么是个大好人!
陆岳在林映春耳边打了个响指,林映春猛地回神:“你干嘛?”
陆岳好笑道:“你发什么愣呢?”
林映春撇撇嘴,为自己没给车夫银子而后悔:“关你什么事。”
陆岳耸耸肩,却不慎扯动伤口,换来林映春与崔民安一致警告,让他老老实实坐着。
陆岳:“难怪你之前说先来医馆,而不回客栈,可是发现了什么马脚?”
林映春摇头:“我只是见皇子朗行迹反常,再加上正田在怡红楼门前那番表现,心里觉得不妥。”
崔民安从他们的谈话中窥得蛛丝马迹,大概弄清一点发生了什么事,欣慰地瞧着林映春,精明的眸子中,欣赏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直觉得陆岳走了大运,这女子是他的贵人!
林映春看向窗户,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到落日的余晖,橘黄色的日光落在上面,安静祥和,就连窗子外的小巷静也悄悄的。
林映春自顾自分析,口中喃喃不断,也算说给陆岳听:“皇子朗之前说队伍里有探子,如果这个人不是你,那一定是朝廷安插的耳目,今日在客栈里围堵皇子朗的,说不准就是朝廷的人,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末了,林映春眉头紧皱,小拳头轻轻锤几下脑袋,又推翻了自己的言论:“可这样看,朝廷明显不知道使臣被抓一事,此事说不通啊!”
难道陆岳没将消息透出去?林映春看向陆岳,眼睛里的疑问简直快溢出来。
在她看来,如果朝廷知道海外使臣在瀛国人手中,必然会蛰伏,等待时机,配合陆岳将其救出,而不是急于一时,现在就对皇子朗出手。
崔民安乍一听林映春最后那句话,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身,差点没扶稳扶手摔下去。
陆岳思绪深陷,想事情想得出神,伸手时慢了半拍,有心想扶崔民安,却被林映春抢先。
林映春眼神安抚陆岳,对崔民安道:“崔爷爷,您没事吧?”
崔民安急得直摆手:“没事没事,丫头,你方才说什么?使臣、什么使臣?”
陆岳接过话头,替林映春开口,沉声道:“瀛国人抓了使臣,我一直埋伏在他们中间,可这次回京,我明明将消息递给了朝廷……”
林映春和崔民安同时噤声。
林映春更是明悟。
看来,朝廷里出了逆贼,还是个身居高位的逆贼!
如若不然,怎么能将这么大的消息捂住。
可今日在客栈对皇子朗出手的又是谁呢?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林映春和崔民安心里想的什么,面上是什么反应,陆岳全然没有注意,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此时,他心里装的全是京城郊外,那个马上的身影。
逆贼,他会是逆贼吗?
届时,他该选择大义,还是父与子之间从未有过的亲情?
27. 第二十七章
林映春与陆岳从崔民安那里出来时,已是第二日辰时。
昨夜崔民安对他们嘱咐了很多,伙计连夜为林映春和陆岳熬药,并把它们都做成了丸剂,方便携带食用。
而陆岳,则托他将使臣被劫一事暗中禀明圣上,虽然此事由他来做不甚妥当,可别无他法。
趁着天色尚早,林映春不顾陆岳反对,偷偷摸回客栈,拿了些东西,再回来与陆岳坐上崔民安为他们准备好的马车,一同出城。
殊不知,整个过程中,陆岳暗中跟了她一路,生怕她在途中或客栈里遇到什么事。
好在最后虚惊一场,他预想中的危险并没有发生。
马车载着两人,晃晃悠悠到了城门口。
此次出城比来时低调许多,只有林映春和陆岳两个人,是以无需做什么伪装,守城士兵稍作检查,便为他们放行。
出城不久。
林映春将怀里小包袱拍了拍,宝贝一样放到马车暗格里。
那一脸的财迷样,生怕别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陆岳跟在她后面,亲眼看见她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银子包在衣服里,里三层外三层,那叫一个严实!
林映春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自己的资产,冷不丁看见陆岳要笑不笑,憋笑憋得长眉抖动。
“笑什么笑……”
女孩脸颊飞上一团红云,郊外树木的绿影打在她身上,让她闪躲的眸子更添几分明媚灵动。
陆岳不置可否,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林映春向后挪动,打算离他远一些,却觉得后腰倚在车厢上,硌得慌。
她这才想起来,当时在温泉湖,那黑衣刺客往她腰间塞了一个盒子。
“昨夜合衣侧睡,倒是忘了它的存在。”
林映春从后腰拿出来才发现,那盒子不过半寸之高,方方正正,小巧得紧,怪不得昨日侧睡没想起它的存在。
陆岳以为是林映春自个往身上塞的什么药丸,没有多好奇,一味地闭目养神,调息吐气。
林映春将盒子摆在掌心。
小小的盒子,开口处还夹着一张纸条,林映春迫不及待地打开。
只见一枚绿色的丹药静静躺在里面,盒口处的纸条顺势飘落在林映春的裙摆上。
林映春将那纸条捻起,吹了吹,却发现纸条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全是水渍。
应当是那日在温泉湖沾了水,这纸条有半截都在夹在了外面,字迹看不真切,模模糊糊地,林映春瞧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认出来。
许是她安静地太久,陆岳好奇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她直愣愣地拎着张纸条,翻来覆去地看,精致的小盒子也还在手中握着。
他玩笑道:“哪位公子写的情诗?值得你看得如此入迷?”
林映春撇了他一眼:“我可不像某人,到处欠风流债。”
这是在说他花心,他听出来了,但怎么解释她都不信,陆岳唯有叹气,继续等待时机,他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但这声叹气落在林映春耳朵里,就相当于默认,她敛下眉眼,淡淡道:“这是我们那人在湖上遇刺时,黑衣人塞给我的。”
陆岳眉心轻跳:“黑衣人塞给你的?怎么会。”
林映春也纳闷呢,莫名其妙塞给她药丸做什么?
林映春猜测道:“难道是要我给皇子朗下药?你看,这张纸条是从盒子上落下来的,只是沾了水,字迹已经花了。”
陆岳接过小小的纸条,看了半天,同样看不清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为什么昨日不拿出来,让崔爷爷瞧瞧这药的成分与功效?”
林映春被问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捏着手中的袖子来回搅弄,支支吾吾:“我不是忘了吗……光顾着你的伤了。”
其实,若是知道后面发生的事,还不如不划那一刀,省得遭了这么多罪。
昨日陆岳流的血委实不少,伤口也很深,如果没有先去医馆,而是回到客栈,搅和到那场打斗中,那么等待陆岳的必然是高热昏迷。
陆岳没有错过林映春言行举止上流露出的关切,原本也不打算不再追问下去。
他将那颗药丸捏在手上,凑近鼻尖,轻嗅。
林映春期待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闻出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然而她的希望破灭,陆岳并没有闻出来,他好笑道:“你以为我是崔爷爷吗?”
林映春夺过药丸,放回盒子,轻哼:“那你闻什么。”
手中蓦然一空,陆岳却觉得那颗药丸的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想了许久也没想出结果,旋即放弃。
也许是医馆里哪味药或哪个药汤发出的气味吧……
安静许久,陆岳一直端坐在车厢里,仿佛马车的颠簸对他毫无影响,林映春突然出声:“为什么不多在医馆里休息两天?你的伤能撑得住吗?”
陆岳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还记得上次吃‘解药’的事吗?”
林映春觉得这是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当然记得,我已经吃了解药了,崔老也说,只要吃完他开的药,后面就算大好了。”
陆岳:“可你别忘了,在皇子朗眼里,你依然是那个‘身中蛊毒’的人。”
林映春:!
她想起来了,她第一次发病时,陆岳曾拿回来一颗解药,后来陆岳也向她坦白,那颗药的缓解作用只有七天,也就是说,七天后,必须再从皇子朗那里拿到药丸。
她是拿到了解药,可皇子朗还不知道,要想不露馅,只能加快赶路的速度,赶在下一个‘七日’之前,与他汇合。
这样一想,林映春有点慌,询问道:“下一个‘七日’,还有几天?”
陆岳一副——你可算是想到这点了的表情,林映春见他卖关子,自己思索起来。
“还有两日。”陆岳打断林映春回想的思路,继续道:“从上京到下京,正好需要两日时间。”
所以,这就是他拖着伤势,顶着奔波也要赶路的原因。
……
赶路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漫长,自从知道陆岳那么急着赶路是因为自己,林映春心里的愧疚越发浓郁,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马车外面吹风。
陆岳还以为她是受不了马车颠簸,对她的行为反倒很支持,偶尔还会询问她要不要中途休息。
林映春哪敢休息,陆岳为了她都做出这样的牺牲,她怎么能因为赶路艰难而拖延时间,坏了他一番心意?
如果能再快些,到了皇子朗的地盘,或许陆岳的伤会好得更快!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映春在马车外坐得更起劲了,仿佛她坐在那,就能盯着车夫让他驾车驾得更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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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然后马儿跑得更快。
幸运的是,车夫确实专心,马儿也确实跑得更快;可在第二日正午,离下京城还有一段很短的距离时,他们遇上了一伙不速之客,而这伙人,还是因林映春而来。
那时,林映春只以为那些人是过路的商队,不甚在意,也没回到车厢,仍然坐在马车另一边与车夫同行,却没想到,那商队,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那些人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长相凶恶的首领贪婪地望着马车前的三个人:“把你们的银子都给老子交出来!”
陆岳的伤还没好,林映春又是个女子,车夫也是个不动武艺的粗人,三个人,弱点都集满了。
车夫早就哆哆嗦嗦地掏出了自己身上的全部家当,生怕那些人一冲动就砍了他,车里林映春和陆岳的情况他是听崔大夫说过的,看来今天是必须要破财消灾了!
只要不要命,钱财都给他们也行啊!
陆岳从马车另外一个暗格里拿出几张银票,又摸出几锭银子。
林映春没去取暗格里的包袱,那里面只有她之前做译员得来的报酬,花得不剩几两,她觉得那些人也看不上。
出乎意料地,首领拿了陆岳的银子,直勾勾盯着林映春,林映春以为他觉得自己藏了银子,躲在陆岳身后,假装怯懦道:“这位大哥,我夫君已经将银子都给你们了,你看,我这儿是真没有。”
怕他们不相信,林映春还特意将袖口翻出来,空荡荡的,果真一个铜板也无。
陆岳将车厢里的衣服拿出来,特意抖了抖,除了崔民安给他和林映春配的药丸纸包,什么也没有。
两人一顿操作,看得首领旁边的手下嗤笑:“你这小娘子真是有意思,还挺会装傻充楞,被咱们老大看上是你的福气!”
在他看来,老大素了那么多天,看上她无可厚非,更别提这小娘子清秀可人,小腰盈盈一握,眉宇间尽显柔弱,谁见了不想疼爱一番哪!
首领粗犷的眉头倒竖,狠拍手下脑袋,厉声道:“混账!这美人当然要留给那位!”
手下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被打了也不敢反抗,连忙堆笑,恭维道:“老大说得是!这么好的美人,当然要献给那位!”
首领这才满意,身体微微前倾,拍拍他的肩膀。
那位刚来没几天,正肃清势力,此时送去个美人,用来做缓和关系的媒介,再好不过了。
林映春心里发急,对自己坐在马车外的行为后悔不已,最不济,也应该打扮成男人的啊!
这下好了,这两日不能与皇子朗汇合,可不就要露馅了?!
偏偏对方人数众多,陆岳身上还带着伤,连逃也没法逃,这可怎么是好!
林映春看着陆岳,满脸歉意。
陆岳神色严肃,眉头紧锁,挡在林映春前面,袖中的手向后,抓住林映春的小臂,轻轻捏了捏,仿佛在安慰她。
然而首领却没把陆岳放在眼里,因为陆岳脸色实在算不上好,苍白的嘴唇、孱弱的身形,还有那过分白皙的皮肤,哪一样都不是武艺高强的象征。
他直接吩咐手下:“将这小女子单独看管,等咱们到了下京再议。”
下京?!
林映春拉住陆岳的手,不让他有下一步行动,陆岳回望,林映春看清他的神色,便知道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28. 第二十八章
凶恶首领的手下上前,欲将林映春带走。
林映春眼珠一转,给陆岳使了个眼色,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直痛得自己眼眶微红,激起点点水花。
然后在场人看到的就是:
美人泫然欲泣,却不挣扎,任由手下抓着她。
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一阵风便能吹断似的,美目可怜兮兮地瞄着首领,里面像盛了一汪干净的清泉。
于是,首领一时心软,拦住自个儿的手下,询问林映春有什么需求。
人是要献给他的顶头上司的,心不甘情不愿可不行,她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分明诉说着祈求,除了放了她,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机会来了。
林映春泪珠要掉不掉:“还请大人为我夫君留下马车,以作代步,我夫君他身子不好,我怕他吃不消。”
首领大手一挥:“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就这点小事,我答应了!”
光答应还不算,这首领还将陆岳之前拱手相送的银子也还回去,当然,不包括那些大数额的银票。
陆岳接过失而复得的银子,左手隐晦地抚上右肩,若不是他有伤在身,何须林映春用自己来冒险。
方才这首领一说下京,余光瞧见林映春鬼鬼的样子,他便知道她又有主意了。
只是没想到林映春胆子这么大,他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不过她想得甚是周全,将马车留给自己代步,是想让他远远跟在后面,等进了城,再寻机会配合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
林映春用袖口掩着唇,遮住嘴角得逞的笑意,别人看不出,可不代表陆岳也瞧不出来,她眉间的神情与当初在青阳县的敌营里时一般无二,其中的狡黠机敏更是只多不少。
那只心眼颇多的狐狸又“上身了”。
接下来,那凶恶首领果真守信,将陆岳撇下,把林映春好声好气地请到一辆马车上,甚至给她私人空间,整辆马车除了车夫,就她一个人。
就算陆岳在后面远远跟着,首领也完全不把他当成威胁,听之任之,整个队伍前进途中,悠闲又带着十足的自信。
陆岳看着空荡荡的车厢,认命一般,自个儿驾起车。
原本的车夫,经历过这档子事,躲他跟躲瘟神似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与他同行,说是要自己走去下京……
林映春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装作不经意地打量跟随在马车旁的每一个人。
他们的长相,看起来与盛国人一般无二,可她对口音甚是敏感,听到那首领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觉察出不对劲。
这些人说话跟皇子朗一个味,即便他们的行为习惯对盛国人极尽模仿,可字里行间,依稀能辨出蹩脚的乡音。
林映春没听过瀛国人说话,但与皇子朗相处了那么久,又怎么听不出他讲话的特点。
傍晚,林映春被夹杂在队伍间迷迷糊糊地进了城,这不怪她,刚开始还有精力注意着周围,可她晕马车啊!
与陆岳在一起时,她能坐到马车外面,可在这群人这儿,她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到了要进城的时候,看得更严。
陆岳跟着进了城,随手将马车扔在车行,眼看着他们带着林映春进入一座低调破旧的私宅。
等了半刻,正想翻墙而入,却见门口出来两人。
其中一人隐在门下阴影处,另一人正是白日里那凶神恶煞的首领。
从陆岳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首领卑躬屈膝,讨好献媚的样子。
“大人下榻何处,届时,还请您知会我们一声。”
首领低眉顺眼,语气卑微,对面阴影下的人晃了晃,露出半张脸。
陆岳眼神扫过,瞬间大喜。
站在首领对面那人不是正田是谁?!
……
入夜,宅院内。
林映春被安置在一间屋子里,直挺挺地躺在榻上苦思冥想如何才能从这里溜走。
“这个陆岳,怎么还不来啊!”
房门被锁上了,门外还有两个人看着,林映春翻了个身,整张脸埋在被子里对着墙猛踢。
身后痒痒的,林映春扭了几下,还是痒痒的,一翻身,陆岳那张俊脸正满含笑意,近在眼前。
突然放大的脸就这样出现,林映春惊叫出声:“陆岳?!”
陆岳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嘘——”
大大的手掌,几乎遮住林映春大半张脸,林映春睁着大大的眼睛,睫毛像羽扇般眨呀眨,轻轻扫过陆岳的十指,痒痒的。
注意到两个人的姿势太过暧昧,陆岳猛地抽手,还不小心蹭到林映春的嘴唇,软软的触感更是让人心跳如鼓。
陆岳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喉结上下滚动,好不容易稳下心神,林映春却好奇地贴近他,越来越近,仿佛在打量什么怪物。
两个人离得这样近,放才心底的悸动还未散去,陆岳难得有些羞赧,偏头沉了沉声:“你做什么?”
林映春想开口询问他怎么进来的,尚未开口,门外便传来开锁的声响。
未见其人声先至。
“姑娘,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首领自然地走进房门,对林映春嘘寒问暖,神态柔和,若不是配上高高的颧骨,深红色的皮肤,林映春就信了他是好心。
陆岳早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间,窜到了房梁上,此时正屏息凝神,隐匿在角落里。
首领在茶桌旁坐下,泰然自若。
林映春打起十二分精神迎上前,故意装得束手束脚,为他斟茶。
待茶水斟满,怯懦开口:“多亏您照顾得周到,除了在马车上颠簸些,小女子没什么不适应的。”
首领目光流转,扫过屋子里每一处,锐利的目光始终不曾放松,他将斟满茶水的茶杯拿起,不断地在手中转圈,迷恋地嗅着空气中的茶香,嘴唇凑近,却一滴都没沾。
林映春看得想笑,心里早已将他骂上许多遍,若不是他突然冒出来,没准今日已经与皇子朗汇合了!
林映春皮笑肉不笑:“难道您担心我在这茶水里下毒?”
首领豪爽一笑:“我当然不担心。”
说完,他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将空杯递到林映春面前。
林映春不知所以,又将茶杯斟满。
大半夜的,这人难道就为了喝杯茶?
茶杯斟满,首领将茶盘里的空杯又取出两只,接过林映春手中的茶壶,一一斟满。
他一连串的动作,看得林映春眉头紧皱。
首领清清嗓子,提高音量后,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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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开口:“房梁上那位,下来喝杯茶?”
林映春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首领,他是怎么知道陆岳在房间里的?难道是陆岳来的时候暴露了?
陆岳心知躲不过,不假思索,直接跳下来,直直站在首领和林映春中间。
看清他的脸,首领不怒反笑:“没想到你还是个练家子,第一次见小白脸有你这么情深意重的!”
陆岳淡定地拿起茶杯,牛饮一般,连喝两杯,他这会是真有些渴了。
门外的守卫应声而入,对着陆岳虎视眈眈。
林映春心一狠,拔下头上的簪子,尖端对准自己的脸,紧贴在皮肉上。
首领大喝:“别!”
陆岳见首领看向背后的神情突然变得慌张,生怕林映春出事,也向后转身。
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映儿你做什么!”
林映春没理会陆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首领:“要么让他走,要么,我就自毁容颜。”
别看她动作干脆,可心里门清,自毁容颜是不可能的,若真毁容,其下场不过是两个人一同折在这宅子里,可只要陆岳能逃出去,再找来皇子朗,就能将她就出去了。
只是不知这些人究竟要将自己献给谁,到时陆岳能不能找到自己也另说。
首领恨恨地挥退所有人,只恨这城中女子都是俗物,还有那些不成器的手下,他们要是能找出一个比面前女子更加清丽可人的,他现在都不至于妥协!
林映春以自己做威胁,陆岳心里感动,却不急着走,反而在首领放了他时,主动要求与林映春同生死,不肯离开。
首领气急而笑:“美人儿,你都听见了,这可是你的情郎自个儿要求的!”
林映春没想到陆岳会是这样的反应,恨铁不成钢,气得手中的簪子一直在抖:“陆岳,你是不是有病啊!”
这么好的机会却不肯走,林映春觉得陆岳脑子也在那温泉湖泡坏掉了!
林映春气得跳脚,陆岳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任凭首领叫人把自己捆起来。
凶恶首领让人将林映春也绑了起来。
他本想将他们直接扔在这房里,让他们享受最后一晚的互诉衷肠,却被坏心眼的手下进言。
“老大,将这小子关地牢吧,看他细皮嫩肉的一定没试过被老鼠咬是什么滋味!”
林映春脑子简直要发昏,这是什么恶趣味!疯了,都疯了,就连她也疯了,竟然跟着陆岳一起走进漆黑的地牢。
两个人被关在铁门后,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林映春咬牙切齿。
“这下你满意了?”
“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平日里那么聪明一个人,为什么非要跟我留在这里?他们既然想将我献给别人,就一定不会亏待我,再说了,就算我真有什么不测,可只要人在,也一定不会毁诺,定会助你立功……”
自从首领带着人将他们扔在地牢,林映春小嘴就没停过,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后面的话陆岳一句都没听。
等林映春发泄完,他闷闷道:“都是你。”
脑子里装的都是你。
后半句陆岳只敢在心里说。
可林映春却以为陆岳在埋怨自己是个拖油瓶,眼泪刷地落下来。
29. 第二十九章
陆岳一句话,将林映春压在心里的委屈与愧疚全都引了出来。
“你是怪我坐在马车外将他们引来了是吗?”
林映春瘪着嘴,泪珠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直掉,那眼里映着地牢中铁窗透进来的光线,一滴一滴闪烁着莹润的光泽,落在地上时,像一块块巨石砸在陆岳心头。
陆岳立刻慌了神,没想到自己的话惹哭了她,后背捆得严严实实的双手一个用力挣脱枷锁,想上前又不敢,胡乱地伸手接住林映春的泪水。
林映春哭得凶狠,一同夹在泪水中的,还有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背井离乡。
陆岳自小就没见过女人哭,娘在他心里,更是个无比坚强的女子,在外执行任务见过的女人更是每个人脸上都堆着最美的笑容。
是以面对林映春这样的状况时,他手足无措,嘴唇微张,喉咙里像堵了一大团棉花,不知道如何开口,僵硬地开了口,说出的话语调又无比地平淡。
那些哄人的话,从他嘴里面蹦出来,干巴巴地毫无感情,惹得林映春更难过了。
陆岳浪子的名头印在她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哄别的女子可以,自己就不行了是吗?
瞧瞧他说的都是些什么?
“你别哭了、再哭脸就变形了,哭干了泪水,脸就会变成褶褶巴巴的老太婆。”
有这样安慰人的吗?!
陆岳木讷的安慰行为持续了多久,林映春就哭了多久,直到嗓子快冒烟了,陆岳的捧着的掌心里也堆满大半泪水,终于停下来。
大哭一场,环境又昏暗,林映春看不真切,可还是认出面前的是陆岳的手,心底的委屈还没散去:“为什么不替我也解开?算了,是我活该,是我将贼人引来的,就让我这么绑着吧!”
眼看着面前的人扁起嘴又要哭,陆岳急忙绕到林映春背后替她解开绳子,但他的双手为林映春接泪水绷得太久,变得不那么灵活,急得满头大汗,才堪堪解开。
第一次看他这么窘迫,林映春突然笑出声。
她这样笑起来,明媚动人,脸蛋上没落完的泪珠顺势滑落,陆岳伸手一抓,稳稳握在手下。
“对不起。”
陆岳看着林映春红彤彤的眼睛,郑重开口。
既然人是自己惹的,那歉也得自己来道,没理由让一个女子如此伤心;还有,他不敢解释没说出口的那后半句话。
连她被人带走,他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将她救出来,她能看上自己吗?
林映春本来只是委屈,却也没想哭那么久,陆岳递上台阶,她自然就下了。
当即抓住陆岳的衣袖,将脸上的痕迹全都擦去。
陆岳不在乎脏不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林映春身上,见她终于不生气了,跟着笑起来。
陆岳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
林映春好奇,却没立刻伸手去接。
“这是什么?”
陆岳直接打开:“这就是我不走的原因。”
林映春轻哼:“你不会说这是起死回生药吧?”
陆岳知道自己刚惹毛了面前的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地告诉林映春:“明日,最迟午时,他们便会求着我们出去。”
林映春不信,只觉得他那浪子心性这辈子也改不了。
今日能因为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甘愿走进地牢,来日也能因为别的女子而坏了大事。
该走的时候就走!
关乎性命的时刻可不能用一时激动来衡量!
两个人在阴冷昏暗的地牢里呆了一夜,出人意料的是,并没见到别人口中的老鼠,不过阴森、可怖些,可只要有人相伴,也没那么难过。
太阳在地牢的铁窗中越升越高,陆岳口中的话在林映春心里也越来越不可信。
“他们一定会放我出去,到时,我故技重施……”
陆岳气定神闲地盘腿坐在干草上,林映春泄了气,干脆不说了,气呼呼地闭眼,歪在墙上休息。
她眼睛还肿着呢,这么为他着想,可人家跟没事儿人似的,简直白担心!
昨日哭得太久,整个晌午,林映春脑袋晕乎乎的,昏昏沉沉,可巧,正午时分,牢门真传来了动静。
林映春瞄了陆岳一眼,嘀咕道:“应当是送饭的。”
陆岳叉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牢门传来的响动越来越大,猛地打开,强烈的光让地牢内的黑暗无处遁形,来人将每一丝脏污都瞧得一清二楚。
“林姑娘!”
林映春觉得声音耳熟,看向涌进来那一堆人影,可惜逆着光瞧不清脸。
人影越来越近,林映春的视线穿过面前的阻隔,落在为首的人脸上:“怎么是你!”
正田微笑:“正是在下。”
陆岳轻飘飘道:“你看,我说的吧?”
林映春撇了他一眼,昨夜那个盒子,是从正田手里拿来的蛊毒“解药”吧。
瞧他得意的,就不能早说吗,害得她为他担心生气了一晚,不,是一晚加一个晌午!
凶恶首领跟在正田后面,见两人语气熟络,冷汗腾地一下就从脑门渗出来,哆哆嗦嗦去掏腰间的牢门钥匙。
将钥匙递给正田时,他接都没接。
首领当即赔笑,大声对林映春和陆岳道歉:“真是对不住,二位,我这就放你们出来。”
打开牢门,首领第一个进去,话不多说,弯腰向林映春二人行了个大礼,直起身子时眼皮上的褶皱弯弯叠叠,变成三层,嘴角也勾起可观的弧度。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首领右手轻扇右脸,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林映春一改之前的懦弱模样,眼皮子都不抬,一味地冷哼。
陆岳从站着变成坐着,就在昨日那团甘草上。
首领回头看了眼正田的神色,却见他不打算插手,心下有了计较。
一咬牙,拿出昨日从陆岳那里抢来的银票,还偷偷加上了五百两,一同递过去。
陆岳两指搭在银票上,搓了搓,上面还带着首领的体温,看样子捂了许久。
首领本以为陆岳要接下,没想到他手背一扬:“少了。”
首领:???
不少啊,正正好好两千两,上面还有他自个儿添的五百两做赔罪用。
林映春余光看见陆岳眉头时而轻挑,眼神游移在首领与那摞银票上,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刻意。
首领自然也注意到了。
可正田在后面站着,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几个人之间的交情不浅。
首领心里又急又气,急得是陆岳不识好歹,平白得了五百两还不够,简直是贪得无厌!可也没法子,谁是让他抓了人家两口子,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首领垂着头,眼珠子掩在阴影里咕噜噜转个不停,很快想出对策。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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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银子确实漏了几张,您看是不是先移步,等给您接风洗尘后,我自当奉上。”
能拖一会是一会,没准这事还有转机……
首领笑得讨好,林映春扯了下陆岳的袖子。
正田见此情景,也知道陆岳在立威,可也不能让他太嚣张,省得越过自家殿下了去,于是上前,打哈哈道:“陆兄弟,外面已经为你摆好宴席,瞧你这一身的尘土,换身衣服再与他理论不迟。”
话音刚落,首领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初来乍到,陆岳当然也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带上林映春跟着正田就朝外走,不过,林映春路过首领时,趁他不备,一把抽出他捏在手里的银票,塞进自己的袖子。
一连串的动作,极为快速,走在前方的正田没有发觉,陆岳淡淡向后瞥了眼,正好压住首领眼里流露出的不甘。
一行人走出地牢,外面耀眼的阳光与牢内幽暗的长廊形成鲜明对比。
林映春幽怨地瞅着首领,若不是他,她和陆岳哪能在阴暗潮湿的牢里待那么久?还让自己在那男人出那么大的丑……
她就那样明晃晃地看着首领,幽怨的气息溢言于表,首领敢怒不敢言,但有陆岳坐镇,纵使再瞧不上一个女子,他也不敢做出半分不满的姿态。
不过不消半刻,林映春的视线就被游廊尽头的热闹吸引到,不再盯着首领不放。
首领看出林映春的好奇,不慌不忙地解释,林映春和陆岳这才知道,那处是待会要给他们接风洗尘的地方。
迎面走来两个穿着利落的男子,向众人行礼,首领薅住其中一名手下。
“你,带着陆大人和他的夫人去偏房。”
首领粗糙的脸不怒自威,对着手下时威严无比,一番吩咐,手下的头点得像拨浪鼓。
而后首领转了个方向,满脸笑意对着陆岳,恭敬道:“大人,我已让下人备好更换的衣物,还请您移步。”
陆岳颔首,携林映春向正田抱拳,以示暂时离开。
首领捏了把冷汗,悄悄松了口气,正田看在眼里,默默感慨,自家殿下看人的目光真准,即便是巧合,那陆岳此次也算是帮助殿下立威铺路。
这人在殿下到来之前还在保持中立,如此良将,武艺高强不必说,忠心耿耿的部下就有上千,他昨日晚上来此,也是为了招安,以免让他落入与自家殿下对立的阵营。
要知道,瀛国在下京这边部署多年,其中利弊关系盘根错杂,纵然殿下拉拢人心,可依旧有那贼心不死的,偏要分一杯羹……
正田脑子里回想着殿下的吩咐,沉思着走到花园中,再抬头时,丰盛酒宴已然备好,首领顺势满上一杯酒,邀请他坐下,等待着更衣的两人到来。
这时,一名眼生的下人急匆匆从外面冲过来,急匆匆的样子让正田心头一跳。
另一边,林映春和陆岳被下人带到偏房,望着屋内空荡荡的摆设陷入沉思。
房内榻上两套衣衫规规矩矩地摆在那里,榻边是一只超大的浴桶,桶边上还挂着两条雪白的毛巾。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林映春尴尬地转头,没有屏风不说,就只有一个浴桶……
陆岳显然也没想到那首领是这么个安排,右手握拳掩住嘴角的轻咳,在林映春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红了耳根。
满满的热水激荡出蒸汽,不一会便让屋内小小的空间上升到令人脸红的温度。
30. 第三十章
“咳……”
“咳……”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视线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一起。
陆岳先发制人:“你先……吧,我背对着你,守在门口。”
林映春本来也想这么说,她不可能像普通夫妻一般与陆岳一同沐浴,也不可能以一个男子用过的水来清理身子。
陆岳像往常两人无数个相处的日子里一样,转过身去,盘膝坐在门前,不知眼睛是否阖上,房间里安静得紧,只剩下木桶边林映春轻轻的呼吸声。
探了探水温,正好。
不过,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已是不妥,她没能过得了心里那道坎,即便身上再不舒服,也只撸起袖子,洗了洗胳膊,又将脖颈与面部清洗一番,便作罢。
陆岳坐在那,虽然眼睛闭得死死的,可耳朵没法封起,于是乎身后阵阵水花声清晰地落在脑子里,他不敢想入非非,心中默念清心诀。
正念得起劲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身后清新的水汽涌到面前,让人耳目清明。
他身体一僵,不敢转头去看,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惹了林映春不快不说,更显得自己像个登徒子。
这些日子以来,他越发在意自己在林映春心中的形象了……
林映春见拍了他一下没反应,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这人睡着了?她洗个脸而已,半柱香时间都没到。
陆岳原本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见问话猛地回神,一阵尴尬。
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没有回头去看,整个人是进退两难,抓耳挠腮。
林映春见他如此,大概猜出是个什么意思了,将自己的衣袖一抬,伸到男人耳侧。
陆岳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余光瞟到一抹碧色,继而完整的衣衫从下至上完全出现在视野里。
陆岳的视线移过来时,林映春故作轻松,语调轻快:“我已经擦洗过了,待会将你的旧衣服与我的一起,先放在榻上,闲下来的时候我去洗。”
刚才陆岳念清心诀念得出神,林映春大着胆子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但她也只敢换了外衫。
这宅子的主人,也就是那位首领,并这些下人,看起来个个都是粗人,林映春可不指望着自己的衣服能被他们给洗干净。
陆岳闻言,特意看了一眼林映春垂在身侧的手。
林映春见他瞧过来,还以为他瞧不上自己干这种粗活。
“做什么?瞧不上我?那你就自己洗吧。”
陆岳没想到她误会了,连忙摆手:“你误会了。”
陆岳正要解释,门外却传来敲门声,将两人之间那点子硝烟暂时扑灭。
陆岳绕过林映春打开门,除了护送两人过来的那名侍卫,还多了个身材瘦削的阴柔男子。
林映春一见他,就知他身手非凡,别的不说,就是他身后背着的一把长刀,少说也有几十斤重,很难想象,若是个身子虚的,会不会被它压趴下。
阴柔男子见到两人,道:“正田大人唤大人快马加鞭至禾庄。”
林映春觉得奇怪:“他不是和你们首领在游廊花园处等我们吗?”
阴柔男子没有因为林映春是个女子就瞧不上她,对站在陆岳身边的她一视同仁,更是丝毫不避讳:“有探子传来急报,正田大人与高崎大人已经在赶往禾庄路上了。”
林映春暗戳戳地回头看了眼榻上放着的男子衣衫,幸而陆岳还没更衣,不然中午出去一趟,又得沾上血了……紧接着,她小脸皱成一团,越想眉头越松不开,他身上的伤还未好,此行会有危险吗?
可是,没人听得到林映春的心声。
阴柔男子向二人禀明后,陆岳二话不说,就让他带路出府,临行前嘱咐门口的侍卫照顾好他的“妻子”。
林映春为他担心之余一阵脸热,待他走后,也稍稍冷静下来,思索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一旁的小侍卫见林映春更衣完毕,自觉无事可做,便想起高崎大人今日准备的接风宴。
“陆夫人可要用膳?”
他不说这事还好,话一出口,林映春就觉得肚子咕噜噜叫嚣起来,嚷着饿饿饿……
“那就有劳小哥你带路了。”她自动忽略掉“陆夫人”这个称呼,反正只要与陆岳待在一处,这个明面上的身份是怎么也逃不掉的,还不如顺其自然,也少去许多麻烦。
小侍卫在前面走,林映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睛看着前面侍卫的靴子,心思却早已飘到府外,随着陆岳的马一起奔向禾庄。
这种时候把陆岳叫走,走得还这么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声。
只可惜她不能随着一同前去,为什么她不曾习武!等陆岳回来,一定要让他教自己,就算不为了防身,她也不想在某些时候做那个“扯后腿”的人。
她低头思索的空档,侍卫带着她从来时的路原路走回,穿过回廊后,一抬头,就见着花园里摆了几桌的席面。
侍卫吩咐周围剩下的零星几个下人,将未端上的大菜一一摆上,而后请林映春坐下用膳。
“你也坐下吃吧,我一个人吃着没什么意思。”林映春表现出一副没了夫君陪伴,难过又无趣的模样。
她难不难过的,小侍卫并不担心,只是那句用膳的话正说进他心里。
府里的同僚都随着高崎大人走了,只剩下他自己,还要照顾眼前的弱女子,实在憋屈。
他早上光顾着给高崎大人张罗这桌子宴席,也还未曾吃过半个饼子呢!
小侍卫在林映春对面坐下,见林映春自顾自吃起来,也不再拘谨,大口吃起肉来。
林映春不经意撇了一眼,盈盈开口:“侍卫小哥可要来点酒?”
小侍卫立时如临大敌,想起自己曾经因酒误事的每一次意外:“陆夫人雅兴,小人就不喝了,怕误事。”
侍卫拒绝了林映春的好意,又怕搅扰兴致,加了一句——“高崎大人专门嘱咐我要好好保护您的安全。”
见他不上当,林映春挑眉自叹:“那我只好自己喝了。”
小侍卫站起身为她斟酒:“夫人不必担心,高崎大人临走时带走了府中多位下属,陆大人定然不会有事。”
他笑起来时油渍还挂在嘴角,看起来很是滑稽,这样瞧着,总让人觉得没什么心眼,却又偏偏耿直得紧,对高崎的话言听计从,连口酒都不敢喝。
林映春本以为能从他嘴里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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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来,像那两位京城的小二哥一般,只要吃好喝好,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道理她一直深以为然,也鲜有失手,却没想到在这小侍卫身上,反倒没了用。
好酒一整杯,摆在面前,酒香扑鼻,林映春举杯浅啜时沿着袖口将之倒掉大半杯。
小侍卫吃得欢快,林映春兴致缺缺,挑了个对面的人看起来甚为满足的时候缓缓开口:
“侍卫小哥,你可知我夫君此行何时才能归来?”
小侍卫啃下手中骨头上的最后一口肉,口中含糊不清:“小人也不省得,高崎大人走得急。”
林映春失望地耷下脑袋。
小侍卫咽下食物:“不过丘吉那家伙说了,探子来报时,正田大人急得当时酒杯都捏碎了,想是有大事发生;何况禾庄距离此地二百余里,就算快马加鞭,赶到那里尚需四个时辰,遑论回来。”
“大事……只盼他此行能平平安安的。”林映春听到小侍卫说到那二百里地时,眼睛里的光芒就逐渐变弱,语毕更是失魂落魄,眼未浅红色若隐若现,显得非常可怜。
“对了,丘吉是谁?”
“就是陆大人开门时,与我一同等候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子。”小侍卫忘了林映春不认识丘吉,与她解释。
林映春恍然。
“那家伙是高崎大人手下第一得力干将,看到他背后那把长刀了吗?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神器”,足有八十斤!”他越说越起劲,回想起往日见他与高崎大人切磋时丝毫不露胆怯,眸中流露出赞叹,“有高大人与丘吉作伴,陆大人定会平安,听说正田大人武力亦不低,几位大人同行,纵使没有随从,百人之下也能全身而退,夫人尽管放心。”
小侍卫只以为林映春没有见识,只是陆岳赶路途中身边收纳的一个小妾,也不曾见识过除了闺阁以外的诡计厮杀,只是连连称陆岳此行多么安全,省的妇人涕泪涟涟,届时他也不好安慰。
他打开了话匣子,林映春乘胜追击,音色柔柔怯怯:“高大人竟如此威风,不仅手下武艺高强,不知是不是对自己也要求甚高?”
小侍卫与有荣焉:“那是自然,高大人的身手,不是我吹,也就是丘吉能和他过上两招,但凡换个人来,都得乖乖跪下求饶!就连陆大人,当日不也是被大人降伏,抓进了地牢吗?”
他越说越放肆,明明滴酒未沾,却倒豆子一般将心里话倒了个干净。
林映春整个人窝在椅子里,面前的酒杯从未空过,右手掐左腿,痛得脸都红了,袖子也湿了一大片。
幸好两个人的距离够远,小侍卫的心思又全都在他自己那儿,滔滔不绝地自顾自说,才能让林映春有机会将酒全都倒掉,不然她这个一杯倒真的受不住啊!
小侍卫见林映春神态迷离,水红的眼睛盯着面前的酒杯直发愣,更加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拽下一根羊排,迷醉地咬上一口,发出微叹。
“真香!”
“一个不知名头的下属,这才刚见面就摆宴,等老大跟了三皇子,还不天天吃?”
“听丘吉说,三皇子此次去禾庄,是要接一批人,顺便取一样东西,如今传出这样大的动静,高崎大人立功的时候到了……”
31. 第三十一章
说到最后一句时,小侍卫的声音低了又低,却挡不住林映春听得一清二楚,她的注意力本就全都在对方身上,耳朵又没毛病,自然将这些话都尽收耳中。
就这样,林映春装作醉酒,小侍卫不知从哪里寻来个中年女子,让她送林映春到客房休息,而他则大摇大摆地坐在宴席之中,享受着独占美食的快意,打算吃个尽兴。
林映春被女子扶起时,他还扯起一根羊排,眼冒精光,只是他确实没碰半分的酒。
中年女子搀扶着林映春,行至游廊,林映春刻意避开那条湿透了的袖子,带着酒味的衣袖放在身后,若有若无的油烟味却袭向鼻尖,她垂下的眸子半睁半闭,落在中年女子的袖口上,看不真切。
“啊!”
林映春不慎被台阶绊到,女子立刻伸出双手抓住林映春的胳膊,有力而稳健,袖口下摆处的油渍跃然眼中,原来这中年女子是一位厨娘。
想来方才那些宴席上某些菜正是出自她之手吧。
厨娘一边稳住林映春身形,转眼瞧见她梳的发髻,又一边开口:“喝那么多酒做什么,瞧,站都站不稳了,哪家的夫君这么不体恤娘子!真是了作孽……”
“嘶。”林映春扶额,装作头很痛的样子,实际上是用袖子掩住嘴角,这可不是她故意给陆岳背的黑锅!
“说也奇怪,不知这娘子是打哪儿来的,竟与左森大吃大喝起来,高大人说要宴请贵客,可连他最爱的东湖醋鱼还没上就不见了踪影,当真邪门!”
东湖醋鱼?没想到高崎口味这么独特,林映春在京中酒楼也吃过这菜,初时见它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大动,可品到嘴里,那真叫一个食不下咽。
顶着心头对醋鱼的恶寒,林映春任由厨娘将自己带到客房,待门关上,屋内只剩她一人。
林映春一睁眼就看到身上绣着海棠纹样的被角,这厨娘人不错,怕她着凉还给她盖上了被子。
她起身打量四周,熟悉的帷幔,熟悉的桌子,熟悉的茶具,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无他,只是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昨夜刚来这里时,被高崎关押的地方。
不过这次,不一样的是门口少了几条看门狗,屋子内的陈设也多了几样,也更显宅子的主人对这间屋内客人的尊重。
林映春低头,手指擦过海棠纹路,感受着凸起的花样下棉花绵软的触感,满意地眯起眼睛:“还知道换一床被子,看来高崎这个人还蛮怕三皇子的。”
但仔细一想,有正田亲自去牢里接他们两个,高崎就算想忽视陆岳在三皇子那里的地位也难。
林映春下床环视一周,没发现屋子里有什么异常,借着窗子的缝隙看向屋外,同样没什么人出没,心下安然不少。
方才演了那么一出戏,渴死了,喝杯茶润润嘴巴。
然后她又摸出上次那个刺客塞给她的小木盒,躺回床上,举着小纸条不住地看,企图能从那团洇湿了、陆岳也没瞧出来的墨迹上窥出些新发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映春百思不得其解,将盒子靠近鼻尖,霎那间木香味混合着一股草药之气扑鼻而来,不难闻,也说不上好闻。
闭上眼,一手攥着木盒,一手攥着纸条,右手搭在额上,林映春在脑中一遍遍地描绘墨迹,然而,字形还未推敲出来,人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林映春感到有人在动身上的被子,浑身血液直冲天灵盖,一个机灵,睁开眼挺身就是一个漂亮的侧翻。
床边的人没料到林映春如此反应,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地上,脖子边上,锃亮的刀光叫嚣着主人的杀意,陆岳被她押着,没来由一阵胆寒。
这丫头变化倒是很大,也够警惕!
不敢多耽搁,陆岳忙称:“是我。”
他推了推脖子上的刀身,露出一张没有任何遮挡的脸,林映春与他四目相对,强撑着的眼皮一下子落下半截,方才被她强行压下去的困意席卷而来,浑身一软,差点趴在陆岳身上。
陆岳一手握住林映春的肩膀,另一只手虚虚搭在她腰后,猛地翻身将人带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林映春摇摇脑袋,终于清醒了些,可看着面前熟悉的人,她瞪大了眼睛,声音拔高:“你怎么在这里?你回来了?!”
陆岳不可置否地扬起长眉,打趣道:“你都能睡上两天,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林映春听见这话滞了滞:“怎么可能……”
陆岳脸上闪过一丝坏笑:“你瞧,这外面的天色都黑了,严格来说,你是睡了三日!”
“怎么会?我有这么能睡?”
林映春嘟着唇,掀被子时眼神飘向窗外,漆黑一片。
真的黑了。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了桌子上的茶杯,杯子里的茶水还剩下一半。
“耍弄别人很有意思吗?你这么有雅兴看来伤势无碍了,亏得别人为你担惊受怕一整日。”
那茶水明明是她睡前喝剩下的,半分也未动过,就连花纹的朝向也没变,陆岳这人,还真是没正形!
陆岳见林映春戳破,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倒津津有味地挑起自己感兴趣,也是最想问的话题:“原来你竟你为我担惊受怕一整日吗?”
林映春顿时噎住,眼睛一撇,口是心非地轻哼:“自然不是我。”
她有些心虚,人在心虚的时候是无意识做什么事的,于是她下了床,却在绕过陆岳时脚下却猛地踩到一个硬物,她是光着脚的,故此痛得轻呼一声,惹得陆岳急忙问她:
“怎么了?”
林映春痛得一时间没回话,弯腰捡起地上的物什一看,原来是她睡之前拿出来的那个小盒子,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在地上。
陆岳见她捡起的东西不是尖锐物品,料想她没有伤到,无奈的轻呵:“总是光着脚,这个习惯可不太好。”
林映春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与陆岳多做纠缠,草草点头表示自己以后会注意,就又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盒子上。
那盒子沾上了些灰尘,倒是无伤大雅,擦擦便是,可不擦倒好,这一擦,却擦出事来了。
林映春盯着盒子背后一角,急切地唤来陆岳:“陆岳!你看这是什么?”
林映春将带字那一角冲上递给陆岳,陆岳目光如炬,一眼就看清那个字,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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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重。
“是禾。”
什么意思,禾?是他想的那个禾吗?
陆岳盯着那个字,思索着,片刻后,将药丸取出,果然,在盒内同样的角落又瞧见一个字。
“令。”林映春借着陆岳的手,轻声喃喃。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水面,就差一丝,林映春却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刺客和这颗药丸,还有这两个字,到底有什么联系。
林映春忽地抬头,望着身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陆岳的脸:“你们此行去禾庄是去做什么?可有比奥的消息吗?”
谈及此事,陆岳一脸郑重,收起药盒:“先前见你睡得香便没叫醒你,本也打算在你醒之后告诉你的。”
“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
林映春直接打断,她知道他的习性,接下来肯定又要“耍”她一番,于是提前阻止:“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说!”
女孩一脸着急,陆岳也不好再捉弄她,眼尾一耷拉,露出希望落空的表情,缓缓开口解释道::好消息是,我见到了比奥;坏消息是,他们与皇子朗火拼,受了重伤。”
林映春急了,抓住陆岳的手腕:“重伤?什么样的重伤,请大夫了吗?他们有没有再次被抓?”
问题太多,一连串让陆岳不知先回答哪个是好,他望着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手掌,柔软的温热让他心中忍不住激起些小雀跃,他耐心地安慰道:“你先别急,他们身受重伤,可皇子朗的伤势也不轻。”
说到这,陆岳放低了声音,“他们逃跑时,我特意塞给了他崔老临走时给我的创伤药,绝对有效。”
疑问得到解答,手腕上的力道渐松,陆岳眸底闪过一丝失望和眷恋,很快消失不见,脸上又挂起一抹柔和的笑。
林映春得到比奥他们安全的消息,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开始思考起双方动手的原因,必然是比奥寻到时机想要逃跑,却没料到皇子朗在此时突然回来了。
“可惜,比奥太冲动了,皇子朗既然敢带他和我们来这里,就证明这里是他们的老窝,比奥一行人身受重伤,被皇子朗找到是早晚的事。”
可还不等林映春想到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他们脱困,整件事情便让她越想越不对劲:“我记得,松野死的时候,皇子朗还在让我们负责招降比奥,他不是也想将他们或者说是西国、拉入自己的阵营吗?为什么会下如此狠手?”
她就快要猜到真相了,陆岳也不瞒着,当场抛出一个重磅消息:“那是因为,皇子朗已经与西国暗中联系上,不再需要比奥作为中间人传话,若是他们听话倒罢了,可万一……所以,若能杀了比奥他们,借此嫁祸给盛国,对于皇子朗来说,反而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不必担心比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又能将西国倾斜向瀛国的战线,当真是妙。
林映春眉头紧皱,声音变得冰寒无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原来他打的是这个算盘,就算无法与西国合作,也要挑起两国之争,然后坐收渔利,此等手段,当真是狠毒!”
他就没想过,如果两国开战,会死伤多少百姓,还是说,那些人不是瀛国人,他就不在乎?!
32. 第三十二章
这一夜,林映春与陆岳两人各怀心事,思绪万千,睡得都不甚安稳,第二日更是早早就醒了。
陆岳不知何时起身,悄悄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蒙蒙亮的天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映春昨夜便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陆岳回来得不算早,两人聊完后草草睡下,此刻看着他站在那里的背影,林映春苦着脸,一下子想起,她好像还没问他受没受伤……
作为同伴,她应该关心关心这事,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个。”大概是刚刚醒,林映春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习惯性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咳。”
“嗯?”
陆岳回神,将窗子里透进来的晨光拢进木窗,完全合上时,林映春只能瞧见他骨骼分明的侧脸。
“你昨日去禾庄可有受伤?”
陆岳挑眉,只见林映春四下摸摸床脚,看看纱帐,就是不看陆岳的眼睛,他不由得轻笑:“你的反应时间有些长。”
林映春尴尬地理理头发,所幸昨日未曾脱去外衫,和衣而睡,此刻从被子里出来,只是头发稍乱了乱。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一路人。”况且,一路同行这么久,怎么着两个人也算是朋友了吧,她还答应过,要让陆岳做那个更加‘有潜力’的人呢!
陆岳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敛了敛眉,眼眸掩在最后的夜色中,略带失望地抿了下唇。
林映春没注意,自顾自继续说道:“若你受了伤,那便要想法子治好,不留暗疾。”
林映春碎碎念,陆岳突然出声:“不曾。”
“什么不曾?”
陆岳的身影早就移到近前,林映春抬头时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眸子里亮晶晶的,两人足足对视了三息,后者才恍地意识到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林映春暗恼,自己大约是睡昏头了吧,反应竟如此迟钝!接着便是不敢相信。
并非她诅咒,只是皇子朗身手并不差,何况还有正田陪在身侧,大批人马出动,首领依然受了重伤,陆岳能安然无恙?
“你分明还有旧伤在身,怎么可能没受伤,莫不是在糊弄我。”要说陆岳此人,林映春真的看不透,一时像个浪荡子,一时又是正人君子,便如此刻,不想让身边人为自己担忧。
陆岳看着林映春的眉头皱在一起,想到什么,心头像有只蝴蝶,煽动着翅膀停在那儿,酥痒的同时带起一抹雀跃。
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要么你亲自检查看看?”
啊?!林映春一脸惊愕,还没说出拒绝的话,只见陆岳就要掀起胸膛的衣襟。
这厮也忒没正形了!
咚咚咚。
林映春正要阻止他下一步行动,动作便被门外传来的动静打断,打开门时,才注意到天色已经亮了。
左森站在门外,瞧见有人开门,后退一步行礼:“陆夫人。”
陆岳此时来到林映春身后,左森没再迟疑,直言皇子朗要见他。
陆岳心头一跳,皇子朗伤势很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醒过来?还要召见自己。
林映春瞧瞧左森,又瞧瞧陆岳,纳罕道:“那我呢?”
左森接着说:“夫人自便。”
陆岳从后面走上前,碰了碰林映春的胳膊,安慰地看了她一眼:“那我先随他去,待会有人送早饭来。”
林映春点点头,目送左森和陆岳一同离开,可等了一会,也没见有人来送早膳,莫不是这宅子里的人都忙着皇子朗那位大人物,把自个给忘了吧?
她走到门口张望一番,又想到昨日换洗下来的衣物,也不知有无丫鬟或婆子帮她清洗,这么想着,林映春踱着的步子就走出了房门口,依照着她记忆中的路线走去。
绕过附近的假山石,林映春走了几个弯路,愣是没见着一个下人或是高崎的属下,也让林映春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此时这宅子里的防范最是疏懈。
越走越远,周围的景致变得熟悉起来,林映春瞧见了昨日与左森吃席的花园,走过游廊,果然瞧见换下衣物的房间,但她推开门,屋内却空荡荡一览无余,再瞧榻上,只余一个枕头和一床薄被。
东西呢?
林映春带着疑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依然无所获,只能原路返回。
她垂头丧气地走着,也没心思再思虑其他,她换下来的那件外衫是爹娘还在世的时候为她添置的,若是被人扔了就坏了!
林映春低着头正想找谁问问,完全没注意到另一条小路上冒出来的人,一下子撞在一起。
“诶呦!”
呼痛的声音响起,地上的女人以为是哪个丫鬟如此毛躁,正想骂几声,一抬头瞧见林映春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生生把话咽下去了。
林映春也没想到自己会撞到人,连忙将她扶起来,那女人的面容映入眼帘,原来是昨日送她的那位厨娘。
“原来是您,真是对不住。”林映春态度诚恳,又生得一副清秀和善的模样,厨娘脸色缓和许多,她可没忘了这位娘子可是能在高崎座下吃席的人物,那必然是宅子里有头有脸的客人。
“不碍事,老婆子身子硬实着呢!”厨娘麻利地站起身,拍拍尘土,还不忘将地上的食盒拎起来,好在她动作快,食盒完好无损,没见着有汤水撒出来,厨娘指着食盒道:“我正要给娘子送早膳,谁成想这就碰上你了,真是巧了。”
她神色间热络得很,林映春心里颇有些惊讶,又听她接着说:“娘子昨日的酒可醒了?头可有晕痛吗?这盒子里有些红糖水,本是昨夜送到姑娘那儿的,汤都做好了,可高大人突然回府……”
厨娘声音慢慢变小,林映春心里一动:“昨夜我夫君归来,与我说了些事,这汤啊水的倒是次要,重要的是那位大人,何况我年轻,身体好,早已恢复了。”
她如此善解人意,说得厨娘心里慰贴极了,更加无话不说:“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是主人叫做什么做什么?昨儿丘吉那臭小子急匆匆来寻我,让我烧些热水送去主屋,我还以为是高崎大人出了什么事,结果到那儿一看,高崎大人拽着位大夫急得团团转。”
林映春附和:“看来这位大人身份属实不一般,连高大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谁说不是呢?我昨夜到了屋里,将热水与大夫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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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瞧见躺在榻上那位,那真是天人之姿,还有那周身的气度,衣服的料子,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厨娘四下瞧了瞧,神秘兮兮地挨近了林映春,刻意压低了声音:“大夫给他扎针,清醒时,我还听见他自称什么皇子呢!”
“果真?!”林映春配合地露出惊讶的神情,想要继续听下去,又故作不解地开口问道:“他有如此的地位,怎么还能受这么重的伤?”
厨娘得意地笑了,这事她还真听说了!
“听丘吉那小子说,他受了如此重的伤,全是因为要抢个什么东西,几乎是以伤换物。”
林映春有了成算,一个大胆的猜测慢慢在她心头浮现,厨娘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的消息灵通,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透露了什么。
厨娘见林映春不说话,秃噜噜又是一番低语:“昨儿我瞧得真切,榻上那位大人怀里紧紧抱着个包袱,就连昏迷时都抓得紧紧的,露出一角,像是个什么图,能让这样的大人物争夺的东西,定是什么宝藏图!”
说完,厨娘露出一副向往的神色,像是看到了那图背后蕴藏的巨大宝藏出现在眼前,绽放出无数奢靡光芒。
林映春适时插了句:“这样的物什只有这样的大人才配拥有,我们这些小人物想想也都满足了。”
厨娘回神,讪讪的样子,她也只是想想,谁敢去分一杯羹呢!后知后觉说得有点多,来不及找补,只听林映春又道:“听您的口气,与丘吉大人很是熟络?”
说起这事儿,厨娘心里涌起一股自豪来:“那当然,丘吉可是我干儿子!”
高崎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是自己的干儿子,这事什么时候说出去都让她非常有面子。
厨娘心里明白,这宅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怕她,她之所以能掌管后厨全是因为丘吉在。
她又开始滔滔不绝:“说来也是我有福气,听人说我长得颇向丘吉的亲娘,且我前些年于丘吉有救命之恩,故此他敬我为干娘,事事以我为先。”
林映春目露惊奇,没想到厨娘还有这等经历:“那您为何……”
大抵是问的人多了,厨娘丝毫不觉得被冒犯,拍拍林映春的手:“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些年不光你,好些人都想知道我为什么背靠大树,还甘愿做个厨娘。”
她见时间不短,拎起食盒打算送林映春到游廊尽头的花园,边走边说:“你不晓得,我打小就是厨娘出身,自个也是个闲不住的,要在这府里做些事,丘吉他拦不住,便也由我去了。”
两人在花园中站定,分别时林映春接过食盒,厨娘盯着她乖巧的样子瞧了半晌,是越看越喜欢:“说起来,你那夫君可真是个妙人,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瞧见过亲自为娘子浣洗衣物的,就是不知道丘吉什么时候成婚,我可盼着那一天呢!”
林映春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怪不得那些衣物没了,原来是陆岳拿去了。
虽说从前爹爹也为娘亲分担过家务、洗过衣物,可她与陆岳,这算什么……她有些无措,顾左右而言他:“丘大人也有了心仪的姑娘吗?”
“可不是吗!”厨娘眉眼间的喜色藏也藏不住,“这阵子正筹备着向人家提亲呢。”
33. 第三十三章
厨娘与林映春聊了许久,离开时颇有些意犹未尽,林映春弯了弯唇,觉得她甚是健谈,当下揉揉饿得咕咕响的肚子,拎着食盒就往回走。
四月的天气,太阳初升,阳光照在园子里生出些许热意,可只要有风,还是会感到寒凉,走着走着,林映春突然想起个事来,不知那食盒保不保温,里面的菜可别凉了才是!
不远处刚好有座亭子,她想着,在亭子里吃完再回去也是一样的,横竖陆岳有高崎管着,不会让他饿肚子。
可还未走近,若有若无的花香萦绕在空气中,勾得林映春将步子转了个弯,拐到一处垂花拱门。
定眼望去,那上面漫出许多蔷薇月季,竞相开放,每一朵花瓣都泛着丝绒般的色泽,微风引动,带起阵阵清香。
林映春陶醉地吸了几口香气,就连手中的食盒也不知不觉地放在了地上。
突然,拱门的另一边传出脚步声,林映春大感遗憾,她正想在附近找个地儿将早饭解决了呢!亭子那处哪有这儿下饭。
不过她也很好奇,方才她与厨娘在这宅子里走了那么久都没见到过一个下人出没,这会儿怎的就突然冒出来了?
于是浓密的枝叶被拨开几条缝隙,林映春窥视而去,一眼便看到阴柔瘦削的男子脚步生风地大步前行,竟然是丘吉,他后面还跟了个人,鬼鬼祟祟,低着头只露出半张脸,一双眼睛阴沉地像淬了毒。
只是,看起来好眼熟啊……
不容她多想,两人从拱门的另一侧匆匆走近,林映春急忙将手中的枝叶松开,而后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心虚?丘吉又不是没见过自己,嗐。
几个呼吸间,脚步声消失了,正当林映春拎起食盒时,一道声音慢慢响起。
“原来是陆夫人。”
林映春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后退半步,动作一晃,撞掉了不少花瓣,甚至还有一朵完整的月季从花茎上坠落,无声地落在她的脚上。
丘吉双手抱拳,还是那副阴柔样子,只不过眼尾多了一丝嘲弄,似乎对于林映春这副容易吓到的模样很是看不上眼。
林映春干笑两声,扬起手里的食盒冲着他晃了晃:“真是巧啊,丘大人可曾用过早膳,吃点吗?”
丘吉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不必了,陆夫人还是不要到处乱逛的好。”
“丘大人哪里的话,这不是迟迟未见有人来送早膳么,说起来,这偌大个府邸,丫鬟婆子也不见几个,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高崎大人自有决断。”
丘吉冷冷地甩下一句,转身欲走,却暴露了身后的人影,那人的脸完完全全落在林映春的眼里,他抬眸阴森一笑,林映春浑身汗毛倒竖。
秦讳!
他不是死了吗?还是被陆岳亲手杀的!
来不及多想,只见秦讳并未跟上丘吉的步子,而是捡起地上那朵不知何时被林映春踢开的月季,用手掌紧紧攥住,待松开时,花瓣尽落,那意思不言而喻。
“好久不见,林小姐。”秦讳皮笑肉不笑。
他是回来复仇的,几乎是瞬间,林映春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丘吉停下步子转过身,露出诧异的神色,显然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认识。
林映春不动声色,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食盒,若有风掀起袖角,一定能见到那泛白的指节:“真真是好久不见,上次见面,仿佛还是在上辈子。”
“林小姐说得对,所以,这辈子,小人是专门回来‘报恩’的。”至于报的什么‘恩’,他与林映春两个人心知肚明。
丘吉挑起横眉,神色不断地在两人之间打量,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关系匪浅,哪里来的什么恩情?奈何两个人打哑迷一般,谁也不曾明说,偏偏此人先前送给皇子朗的密信他还未曾看过。
秦讳没有走的意思,丘吉也乐得看热闹,两人僵持之时,陆岳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原来夫人在这儿,让我好找!”陆岳亲亲热热地上前揽住林映春,十分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食盒:“我回房时见屋内无人,便猜到你去做什么了,只是等了许久仍不见你回来。”
林映春没回话,拿拳头轻轻锤了一下陆岳的肩膀,借着他的身形将自己掩在暗处,任谁看了都要说上一句:女子素来面皮薄些的。
可是她眼睛对上陆岳时,却不见半分娇羞反而清明得紧,又将嘴巴向秦讳的方向努了努。
陆岳这才像是注意到另外站着的两个人,向丘吉微微点头,目光扫至秦讳时,笑意不减,像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二位慢慢聊,我夫人还没吃早膳,先行一步。”
丘吉:?
谁二位慢慢聊来着。
陆岳带着林映春慢悠悠离去,全然无视秦讳在看到他那一刻时目光里流露出的恨意与杀意。
此地离住处并不算远,故而陆岳与林映春很快便到了。
陆岳反手关上房门,将食盒里尚有一丝温度的菜品与点心摆在桌子上,对林映春嘱咐道:“你先吃点东西。”
林映春并未动筷子,小心地环视一周,低声开口询问:“怎么回事?秦讳不是被你杀掉了吗?”
当初在青阳县,她们设计坑杀松野的手下那一次,秦讳也在其中。
陆岳神色凝重:“当时,我一剑刺在他的胸膛上,照理说他不应该能活下来。”
他沉吟了一会,冷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总归是我大意了。”
林映春安慰:“当时情况紧急,不怪你,只是他这次找上了皇子朗,你的身份……”
即使林映春没继续往下说,陆岳也明白她的意思,可她哪里知道,皇子朗将他叫过去,便是知道了他的卧底身份,并对他招降以及——威胁。
没错,就是威胁,皇子朗看出了他对林映春的情意,以林映春的命为筹,要挟他归顺。
陆岳捻起筷子,将它们递到林映春手中,语不惊人死不休:“皇子朗要你去与西国将领做交接。”
林映春筷子险些没接住:“什么!”
而后才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深吸一口气:“他们怎么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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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我。”
陆岳接着道:“他们确实信不过你,所以将我扣押在此处,且会暗中派遣一名精通西国语言的人如影随形,若有反常,立即将你与那位将领一起绞杀,嫁祸于我。”
“这……”林映春琢磨出点不对劲来:“他们既然有这样一名精通西国语言的人才,怎么肯去赌我这样一个危险分子?而且,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暗中派人盯着,这种事皇子朗蠢到家也不可能告知陆岳。
陆岳微微一笑:“还记得当初跟在秦讳身边那个胖子吗?”
林映春当然记得,松野死后,皇子朗还专门拿此人来试探了一次陆岳呢!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打听到这些事来。
“你很可以呀陆岳!”林映春赞赏地夸了他一句。
陆岳没说什么,可嘴角上扬的弧度暴露了他内心的一丝雀跃。
“虽然手握人才,可皇子朗定在青阳县打听过你,故而想在你与那人之间选一个来拿捏,因为在你身上下过蛊虫,且又是女子,比之男子心性不坚又优柔寡断——”
“停停停!”林映春急忙打断了他:“你说谁心性不坚呢?”
陆岳连忙撇清关系,一脸抱歉:“皇子朗说的。”
林映春这才作罢。
陆岳看她没生气才又道:“有更好拿捏的人,他自然不会选一个需要花费时间与精力去培养、考验的人。”
“就算此事不成,他也能将事情全盘推在盛国头上,效仿比奥之事,于他而言,有益无害,更何况到那时,皇子朗的身体早已恢复,以他之能,培养人才更是不在话下。”
林映春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道理她都明白,只是听完陆岳的话,这个疑惑变得更加浓郁了:“既然皇子朗醒了,他为什么不写一封信让高崎或是丘吉代为传送给西国将领呢?”
提及此事,陆岳眉头舒展开来:“说起这个,可谓天佑盛国,皇子朗虽然醒了,可身子极为虚弱。”
陆岳停了停,凑近林映春耳畔,两人本就是低声交谈,他却用更低的声音道:“许是他体内的蛊虫在作祟,眼下皇子朗瘫在榻上,动也不能动,只能发出些许微弱之声发号施令。”
林映春得知此事,神色并未有多明朗,反而涌起一股担忧:“这蛊的效果如此不确定,若是被医术精湛者窥得一二,你我处境就危险了。”
陆岳闻声同样沉默下来,这也是他所担忧的,故而他们二人的动作一定要快,配合皇子朗的行动,假意迎合,迅速告知西国将领比奥一行人的真相,以及皇子朗的险恶用心。
还有一件事是林映春放在心上的,那就是军防图,现在的它对于她来说,不单单是一个任务;也不单是为了那黄金万两的财富;是为了陆岳,完成对他的承诺;更是为了盛国,因为,她想保家护民!
跟随陆岳在敌营中这么久,见识了敌军的险恶之处,要说没有一点触动,那是假的;瀛国为了扩建领土不惜构陷相邻几个国家,挑起战争,她又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自食恶果!
34. 第三十四章
这一日,林映春与陆岳两个人商讨了许多,可还没等来皇子朗对她的召见,便得到个坏消息。
外面传进消息,比奥一行人的行踪被高崎的手下发现,且双方已经交锋过一次,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了。
这对林映春和陆岳来说无意是个重磅消息,来不及商议如何应对,陆岳便被丘吉喊走,而林映春,则被带到了皇子朗的病榻前。
皇子朗拖着病体倚在身后的锦被上,气若游丝,林映春进来的时候有看过他的脸,真个是面无血色、双眼无神,就这还能发号施令,也是个人物了。
而皇子朗的身旁,立着神色憔悴的正田,看样子这两日也把他折腾的不轻,不知道是不是也如皇子朗一样受了伤。
林映春从进屋到现在,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等到皇子朗开口,只不过那点子声音,正好能让正田贴着耳朵才能听得清。
“林小姐,想必今日陆大人已劝诫过你,接下来殿下会派人带你去与西国将领交接,还请你务必‘谨言慎行’!”正田音色非常凝重,出言转达。
而后,正田将林映春要交接的话徐徐道来,与林映春所料不差,皇子朗这位渔翁,堪称贪得无厌。
一队人马派去围堵比奥,而另一队人马派去与西国将领传达盛国人在关口将比奥一行人坑杀的消息,再抛出合作的橄榄枝,壮大瀛国势力,只是这般拙劣的说辞,若无十足证据,那将领亦不会相信。
皇子朗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下巴轻点,示意正田拿出一封血书,而血书的背面,则是比奥随身携带的本国文书,这还不算,当正田领着林映春来到出行队伍,她才知道他们最大的筹码是什么。
那是两位……叛变的使臣。
林映春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背叛,既然局面已经形成,那这两人便会给她此行造成不小的麻烦,说不得会影响西国将领对她所说实情的判断力。
除此之外,队伍里那名据说精通西国语言的长袍男子,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不过他为敌人做事,上来与林映春打招呼时,林映春倒是不怎么想与他攀谈。
那人倒也不恼,始终跟在队伍里,距离不超过林映春前后几丈,时时上前与林映春用海外语言搭话。
出府后,两人坐上同一辆马车,男子自述姓石,名峰,又开始喋喋不休。
他的海外语言虽然流利,发音与用词却蹩脚地不行,林映春实在不胜其烦,特意选了晦涩难懂的海外古言作词,迅速脱口而出:“没想到你这么健谈。”
她的语速非常快,且又突兀,石峰压根没察觉到这是海外语言,从自言自语中跳脱而出,愣了一下:“姑娘说什么?”他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
林映春眉头悄悄放松三分:“没什么,方才那是我的家乡话,一时忘了。”
闻言,石峰不由得露出一丝轻蔑,怪不得他听不懂:“没想到姑娘不仅念旧,还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我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见姑娘回答,莫不是觉得你的能力不如我?”
只怕他是将将自己当做自己前路上的敌手了,林映春心中好笑,眼眸流转,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眼石峰。
此人一身读书人的长袍,若是除去脸上的四分虚伪,也能称得上君子之姿,只是他喋喋不休,追根问底的态度,硬生生将那一丝读书人的气质变成了锱铢必较的自负。
“石公子方才一番海外话说得极为‘地道’,小女子沉浸其中,有些话仔细咂摸过,这才后知后觉其中语法之妙,公子见谅。”
她与他计较什么呢,一个无能的叛国奸臣,此番有陆岳在,只怕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说不得一网打尽,可小鱼小虾,也是不能放过的。
“哼,还以为高大人找来的人能有什么不凡,这般看来,不过如此。”说罢,石峰再不像之前,处处试探,一挥袖袍,闭目抱臂休息去了。
林映春乐得清净,撩开车帘,洗洗眼睛,将石峰那副小人嘴脸抛在脑后。
马车外的景致不断后退,林映春不由得想到上次坐马车时,还是陆岳作陪,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应当是与皇子朗的手下一同围堵比奥去了吧?
……
高崎宅邸地牢。
那间关押过林映春的地牢此时人满为患,高崎、丘吉、左森,还有四个死士蹲守在牢房四角,而中间,则是一位被穿了琵琶骨的男子,手脚皆被锁链扣起。
“陆大人果真用情至深,以自己做担保,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高崎站在陆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左森与丘吉跟在高崎身后,一左一右,此时也凑到一起:“他竟然是陆玉!”
丘吉那双阴柔的眸子紧紧盯着陆岳,缓缓回应左森的话:“是啊,盛国那位少年将军,杀了我瀛国战场上多少好儿郎。”
陆岳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高崎盯了他半晌:“既然殿下为你作保,我就当你是自己人,可这穿骨之刑,却不能为你免除。”
皇子朗要留着陆岳,高崎自然提醒过其中存在的潜藏威胁,唉!也罢,只赌这一次,一旦林映春那里传回异动,他亦能即刻将陆岳击杀在此处。
高崎回头扫视了一眼牢内所有人手,丘吉冲着他点了点头,看向陆岳时,身后长刀蠢蠢欲动。
……
马车坐了许久,等到停下时,林映春已经觉得有点晕眩了,好在有人扶着她下马车,这才不至于晕倒。
而石峰见她这么娇弱,更是嗤之以鼻:“到底是女子,娇气!”扔下这句话,袖子一甩,先行走了。
正田瞥他一眼,过来询问道:“林小姐可还好吗?”
林映春摇摇头,兀自站在那呼吸片刻,让风吹吹脑袋,倒是清醒不少,这才注意到面前是个什么地方,又是“老鸨成群”的花楼……
谈正经事来不正经的地方,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惯例,林映春虽然无奈,也只能跟着正田进去。
一进门,满脸笑意的老鸨立即迎上前:“公子……”
老鸨身边跟着的女子手已经搭上了石峰的臂膀。
正田没有与她们纠缠,让老鸨带路上了三楼,林映春自然也得在后面跟着。
老鸨即便是在带路也不忘老本行,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林映春,啧啧称奇:“这位姑娘容貌甚佳,公子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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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玩,不过这三人行,不知道这位姑娘能不能吃得消呢~不如让我们芍药姑娘……”
眼见着越说越不得已,林映春脸色完全阴沉下来,正田连忙打断老鸨,问了她几号房,径直领着林映春和石峰走了。
“公子!你别不好意思呀~芍药姑娘也是个不逊色这位姑娘的美人呐!”
石峰颇有些好奇老鸨口中的那位芍药姑娘,几次欲言又止,都被正田瞪回去,此人莫不是忘了此行是来做什么的!
如此品行,真是不堪大用,若不是时间紧急,又得高崎推荐,他怎能匆匆选了个这样的人跟来!
晦气!
这次,石峰再傻也看出了正田的不悦,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再不言语。
三人很快到了老鸨口中的房间,正田在房门口守着,让林映春二人一同进去。
房内的人等待多时,与比奥他们如出一辙的发色和胡子,很难让人忽视。
林映春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卡普,真高兴见到你!”正田已经将对方的名字提前告知。
卡普惊讶地感受着林映春的动作,似乎是没想到盛国之内有人能主动做着西国打招呼的方式:“美丽的小姐,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石峰从进门就谨遵正田的吩咐,紧紧盯着林映春,可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林映春的口音上,说得如此纯正,看来是藏拙了,那她在马车上那番话,岂不是在取笑自己!
还有这副做派!简直是不守妇道,不堪入目。
他站在林映春身后,恨恨地想,一定要抓到她的把柄!于是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倾听着林映春和比奥的每一句话。
一个轻轻的拥抱,迅速而果断,卡普摸摸腰间,眼神露出疑惑,林映春及时打断:“瀛国朗殿下派我来与您交接,想必此前你们已经有过书信往来,此次我是带着殿下的诚意前来,还望卡普将军一观。”
说着林映春从怀里掏出那封血书,卡普好奇地接了过来,慢慢展开看了半晌,而后越来越激动,手指紧紧捏着血书,青筋暴起,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盛国人竟敢如此!”
这句石峰听懂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见卡普的愤怒还在继续,林映春不好让他对盛国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接着说道:“这便是殿下的诚意,以免您被盛国所迷惑,若您还有疑问,我们还带来了两位幸存的西国使者。”
卡普沉默了许久,林映春邀请他坐下,让石峰为他斟茶:“石公子,请为卡普先生斟一杯茶吧。”
晦涩的古言词汇被林映春运用到极致,石峰乍然从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绞尽脑汁地在脑中思索着其他词汇含义,却一无所获。
真是奇了怪了,他自幼接触来往西国的商人,在下京城译员中不说第一,自称第二便每人可称第一,今日竟还有听不懂的词汇?
林映春看他的样子,心中有了成算,于是自个儿倒了杯茶,为卡普递上,石峰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暗恨自己的词汇量不足,却不知这是林映春故意而为。
“卡普先生,喝杯茶消消气,其实比奥他们还活着。”
35. 第三十五章
“其实他们还活着。”
卡普沉浸在愤怒之中,猛地听见这么纯正的家乡古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怪他做此反应,实在是若不是西国人,很难接触到西国的古老语言,更何况这语言传承至今,许多用词的含义与用法读音皆已改变。
她是怎么会说的?
忽略掉卡普的困惑,林映春瞥了一眼石峰,只见对方眼睛里透着清澈的愚蠢,显然在发懵。
接着,林映春试探着又说了一段与比奥打交道的事,石峰依然是那副样子。
很好。
石峰完全没注意到林映春的眼神,沉浸在回忆词汇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他想不通,是自己许久未曾与外商打交道,还是疏懈了这项能力,词汇量变少了?
林映春口中蹦出的每一句话说的都很快,石峰刚刚记下来这个,就丢了那个,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卡普倒是看到了林映春的眼神和小动作,可他此时此刻完全没心思去猜,他迫切地想知道比奥入盛国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何消失无踪,还留下一封血书,还有皇子朗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最重要的是,跟随比奥一起出行的胡利王子,是否安然无恙。
望着卡普诚挚且急切的神色,林映春语速越来越快,用词也越来越拗口,到后来,就连卡普也有些吃不消,可他也知道林映春是为了什么,前后不一的说辞,任谁是个猪脑子也能琢磨出点不对劲。
若不是她有问题,便是皇子朗不可信。
林映春迅速将大致情况讲与卡普听,中间还不忘嘱咐他不要露出任何马脚,并且,卡普还无师自通,时不时用些略简便,但带有古老词汇的话语向石峰试探高崎以及皇子朗的势力。
石峰猝不及防,大多数都词汇他都闻所未闻,只能靠着自己的经验去猜测卡普的意思,最后做出的答复也是磕磕绊绊,卡普与林映春心有灵犀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
只是谈到最后,卡普突然向林映春抛出一个问题,并且扬言,如果林映春能给出答案,他便会主动配合盛国官兵围堵皇子朗。
“说了这么多,我该如何相信你或那位谁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卡普紧紧盯着林映春的眼睛,不想放过她表露的任何神情。
其实林映春说得那些经历他已经信了六分,剩下的四分不过三分中立,一分清明。
林映春展颜一笑,缓缓道:“将军离开这里后不妨看看腰间,还有,去青山县,寻一位钱老板,他那里有一位正在养伤的少年,名叫胡利……”
听到这里,卡普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耳边林映春接下来所说的话都已不必听了,若说他方才信了林映春六分,眼下胡利的名字与地点一出,便已有九分。
“老天会保佑每一位善良的人,林小姐,相信我,您会成为我西国最为尊敬的朋友。”卡普站起身,右臂向前,标准地行了一礼。
林映春还没来得及阻止,卡普这番举动便已引起了石峰的诧异,当下便向林映春询问:“他为什么向你行礼?”
怀疑的目光在林映春与卡普之间扫视着,林映春急中生智:“因为他方才向殿下做出了承诺,会成为我们永久的伙伴。”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正式,为了回应那一礼,甚至还学着卡普右手向前,同样弯下身子,石峰这才打消疑虑,西国人做承诺的时候确实会有些特殊的动作,这倒不假。
交接过程不过半个时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卡普告诉林映春,只需四日,如果他能顺利得到胡利的消息,不仅会联合下京城的官兵围堵皇子朗,且会向盛国奉上大量谢礼。
卡普为何将胡利看的这么重要?
不管了,林映春忽然想起什么,却又没抓住,但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因为正田还要让卡普与那两名“幸存使者”见面。
不知道卡普将军真正见到这两人时会是什么神情,林映春摇摇头,与卡普告别,剩下的事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将军放心,比奥那里,我会帮你盯着,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临行之前陆岳被叫走,大约就是为了抓捕比奥,有陆岳在,相信他绝不会让比奥不会有事。
林映春与石峰走后,卡普趁着还未有人进入,掏出腰间被塞入的物什,是一枚坠子。
普普通通的坠子,卡普却越看越眼红,这是胡利临行前斯瑞那孩子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出海前,胡利还向自己发出过邀请,等出使归来,要迎娶斯瑞做王后呢!
胡利略带自豪的英气面容仿佛就在眼前,卡普不由自主地笑骂一句:“真是让人担心的家伙!”
比奥这老东西,做什么都比他快一步,就连女儿的婚事,也比他快,还得了这样优秀的一位王子做女婿,真是让他羡慕。
很快,敲门声响起,卡普收起情绪,将坠子塞入胸前的衣襟,眸子里取而代之的是对背叛者一触而发的怒火。
……
林映春回到高崎那座宅子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出了花楼之后,她在马车里等了许久,石峰不知去向,正田回来时孤身一人,身后的两个“幸存使者”也不见了。
进宅后,要回房时,正田将七日一次的“解药”递给林映春,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儿,没必要再掩饰,林映春坦然接过,转身就走,看得正田啧啧称奇。
“这女人是真不怕吗?”
林映春早已走远,别说没听见,便是听见了,说不得还要给他个冷脸,想要人归顺就下蛊,怪不得都说瀛国人坏呢,原来是从根烂,一个皇子,手段如此龌龊,半点也不坦荡。
林映春快步回房随手将解药扔在桌子上,梳洗一番后打算去找厨娘,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好点的饭菜,陆岳的身子在京城就留下了伤口,来到这里又被皇子朗接连不断地差遣,连饭都没好好吃过一顿,真怕他受不住。
出门没多久,没想到半路遇到丘吉,还扶着个人,林映春瞄了一眼,本打算避开,可看清他扶着的人,猛地停下,那人的身形怎么越看越像陆岳?!
林映春一个箭步上前,绕到丘吉扶着的人正前方。
真的是他!
丘吉见是林映春,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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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映春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忍下心头的怒气:“我竟不知,在殿下手里做事,就连受了伤也配不得两个人找一副担架抬回来。”
丘吉听她这意思,像是不知道陆岳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诧异地望向昏迷的陆岳,真是个自我奉献的痴情人。
他只知道陆岳为了担保林映春的忠诚宁可自己做人质,可没想到林映春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见丘吉半晌没说话,林映春心里那股火随着陆岳越来越虚浮的脚步蹭蹭往上冒:“你就不能背着他走吗!”
她语气中蕴含的愤怒似乎在哪儿见过,丘吉忽然想起了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子,她心疼自己身上的伤口时也是这样的语气,一边埋怨着高崎不体恤属下,一边又责怪他不肯以自己为先。
想着想着,丘吉默不作声地将陆岳扛起来,他背上已经有一把刀了,背不动人。
林映春瞧见他的动作这才消了点火气:“这才像话。”
林映春放弃了去找厨娘,陪着丘吉一路回到住处,将陆岳安顿下来,将欲走的丘吉拦下。
“大人就没有个交代吗?人伤成这样,殿下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若是高崎大人与他的一众跟随者瞧见,说不得会觉得殿下冷血。”
“殿下已找大夫给他瞧过,只是熬煮汤药尚需时间,陆夫人安心等待便是。”
“还有,陆夫人怕是忘了,我也是高崎大人的下属,为大人们做事,受刀枪剑伤是常有的。”说着,丘吉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搁在陆岳枕头边上:“这是上好的疗伤药,已经给他用了些许,只是他失血过多一直在昏迷,眼下只能靠他自己醒了。”
这药还是他从一位医者手中买来,价抵万金,陆岳是他瞧入眼的敌手,私心里,他渴望能与他正面比试一番;另外,此人还是个性情中人,对自己喜欢的女子做到这种地步,他亦从未见过。
“好好照顾他。”他阴柔的声音不再那么生硬,衬得身后那把长刀也染上些许柔和。
林映春摇摇头,这一定是她的错觉!丘吉那一声嘱咐来得很是奇怪,林映春心里还憋着气,哼哼道:“这是自然。”
假惺惺!
丘吉走后,林映春关上门,回到榻前,一番纠结过后,还是轻轻给陆岳换下外衫,而后终于瞧清了里面的伤势,这一看,差点让她落下泪。
那伤口脱离了里衣的掩护,一下子撞到人心里,重重一击,林映春颤抖着手,用帕子沾着水将伤口周围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生怕碰到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可怖伤口,于是整个过程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结束时,林映春的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若不是有些绒毛拉扯着,保不准会落到陆岳的伤口上,林映春赶忙找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将自己头上的汗珠擦拭而去。
忙活了半天,林映春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就注意到陆岳苍白的面孔与紧皱的眉头并未因此而缓解半分,忧虑道:“不知那汤药何时能熬好。”
“受了重伤是可以用人参补气吊命、加快伤势恢复的,陆岳这情况,应当也能用吧,可是这府里,我上哪儿能弄到人参呢?”
36. 第三十六章
给陆岳擦洗好身子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守着陆岳等了半晌,他依旧唇色苍白,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
林映春再次打开房门,她打算去找厨娘瞧瞧汤药的事情,顺便打听一下府里有没有人参,皇子朗之前那么看重陆岳,应当不会吝啬这点东西。
出了房门,林映春犯了难,上次是她碰巧遇见的厨娘,这么大的宅子若真让她去找,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初时不觉有什么,但眼看着环境越来越陌生,林映春不由得发出感慨,这宅子不是一般的大!
她估计,整个宅子的占地能有二三十个个她家老宅那么大,还得算那上种了棵榕树的院子。
七拐八绕,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终于是遇见了个丫鬟,月末十一二岁的样子,一双眸子又大又亮,瞧起来很是可爱。
林映春向她问了路,得知厨房处于宅子的东北面,转身欲走,那丫鬟却在她后面突然喊出声:“姑娘走错了,那里是正东面,,若不小心误闯了可不得了!你得从这条小路走。”
林映春来了兴趣,东面一般是主人家栖居的地方:“难道东面有什么吃人的猛兽不成?”
小丫鬟似是不赞同林映春的用词,蹙着眉小声道:“姑娘莫要再说这样的话,那东面是高崎大人住的地方,向来不许人随便进入,能近身的也就是丘吉与佐森大人了。”
林映春不为所动,清纯的面容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知莽撞,小丫鬟见她如此,左右探了探脑袋,悄悄靠近林映春耳边,压低了声音:“听说最近府里来了贵客,后厨为了这位贵客的伤药都熬翻了天,眼下这东面更是不容许一个下人靠近,姑娘还是小心点好!”
说完,这姑娘又给林映春指了指她要走的小路,推着她向小路走了一段,确定她不会误闯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林映春无奈地摇摇头,快步向小路尽头走去。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一股药香扑鼻而来,后厨跃入眼帘,林映春一眼就看到了窗格后面正在熬药的厨娘。
“大娘!”
厨娘冷不丁一抬头,看见林映春那张乖巧得让人打心眼里想亲近的脸,褶子都笑起来了:“诶呦,原来是你呀丫头,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可是来拿你夫君的汤药吗?”
林映春走进厨房:“可不是吗大娘,我夫君他伤势不轻,我有点着急。”
大娘也不气,自若是她干儿子丘吉受了伤,她指不定比这丫头还要急,何况他们是夫妻俩,情分更深。
“丫头你先别急,我刚想吩咐人给你送晚膳,既然你来了,就先吃着,这药还得一会才能熬好呢。”
厨娘从另一个锅灶旁的桌子上拎出个大食盒,翘着还是上次给林映春送饭的那个。
林映春虽然急着给陆岳拿汤药,见状也只能按耐下来,坐下来,一边吃着饭一边与厨娘闲谈,厨娘索性换了个人来看着药炉,坐到林映春身旁聊了起来。
说了一会有的没的,林映春放下碗筷,郑重地问道:“不知大娘可否知道这府里有没有人参可用?”
她与丘吉关系匪浅,知道的应当不少,若实在不行,就只能去找左森或正田了,只是不知他们眼下身在何处,在不在宅子里。
厨娘思索了半晌,倒不觉得这是什么稀罕物,府里什么珍奇玩意没有,一根人参也算不得稀罕物。
“人参……我那干儿子应当知道在何处,只是眼下他在东院,而东院又不让旁人靠近,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厨娘望着林映春失望的神色,心有不忍,这姑娘看着年岁也不大,为了自己的夫君如此豁得出去脸面,向旁人求问药材,当真是顶顶好的娘子!
“这样,孩子,我这里有一面腰牌,你若是急着用那人参,就去东院找守门的护卫,问问丘吉。”厨娘一脸怜爱,不由分说地把一面檀木腰牌塞到林映春手里。
林映春大为感动,连连道谢,同时心里乐开了花,苦涩的药香味萦绕不绝,但在此刻也不再那么刺鼻了。
最后,林映春吃完了晚饭,带着腰牌还有陆岳的汤药,外加一份粥食,迈着轻快的步子原路返回。
陆岳果然还没醒,不过林映春伺候爹娘用药的日子久了,也知道怎么将汤药喂到昏迷不醒的人嘴中。
像平常人那样单用汤匙喂是断断不可行的,不知道是不是林映春的错觉,陆岳原本不带血色的唇稍微有了点颜色,是丘吉的伤药起作用了?外敷药还能补血不成?
林映春摇摇头,不在纠结,轻轻拨开陆岳的嘴唇,先用筷子把他的牙齿撬开一条缝隙,再用汤匙一点点沿着筷子喂到他嘴里。
喂药的过程极为缓慢,陆岳的脑袋早已被林映春摆侧了一点,生怕呛着他,而他又在昏迷中无法呛咳。
汤药好容易吃完了,粥食林映春没急着喂给他,而是捏着腰牌先去了一趟东院。
……
“丘吉大人不在府中。”
这是东院中守着高崎住处的护卫给林映春的答复。
“那他可有说何时能回来吗?”林映春问。
护卫摇头,只说他走得非常急,别的确实什么也不肯透露。
林映春猜测,可能是比奥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现在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是抓到了还是没抓到,陆岳又是怎么受得这么重的伤?
按理说,比奥不可能下如此重手,而皇子朗又一心想拉拢陆岳成为自己的属下,她怎么都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映春慢吞吞地挪动着步子,回头问道:“我想求见高崎大人,二位可否通报一声?”
她在此已经磨了许久,守卫们有点不耐:“高崎大人也不在府中。”
林映春神色慢慢变冷:“二位不是蒙我的吧?”接着抬起步子就想进去。
守卫急忙拦住她,先是厉声喝止,而后又怕惊到屋内休息的人,压住怒火道:“你这女人好不识相,不要以为有陆大人撑腰便可以为所欲为。”
另一名守卫也是横眉冷对:“你跟我来,我亲自带你去看看他在不在!”
说着,那守卫便大步走向西厢客房,林映春赶紧随后跟上,迈着碎步一脸不忿。
随着守卫将西厢门敞开,林映春随意瞟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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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屑地转身便走,等到守卫从房内出来时,林映春早已走远了,惹得他眼睛要喷火。
最后只能关好房门回到职位上与同伴咬牙切齿:“都说了大人不在,就是不信,这女人像听不懂人话,脑子有问题!”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走出东院的林映春后背都浸湿了一小片,好在有夜色遮掩,才没让她露馅。
虽然有点惊险,不过也算不虚此行,丘吉不在,高崎也不在,那两个守卫身后房内住着的一定是皇子朗。
夜色渐浓,林映春也没继续在路上耽搁,回去之后,守着昏迷的陆岳,脑袋枕在桌子上,就这么和衣睡着了……
清晨。
林映春是惊醒的,醒来之后立刻去看榻上的陆岳,没想到站起身时一个不察差点栽地上,踉跄着走到塌边,看到他呼吸平稳地睡着,心放下大半。
“呼!”林映春给自己猛灌了一大杯凉茶,长长地呼了口气,清醒不少。
梦里,那个人满身是血地大声喊着让她走,虽然看不清脸,但听声音就知道是陆岳。
幸好不是真的。
房内安静下来,林映春望着呼吸匀长的陆岳,露出一点微笑:“没想到,你睡着的时候还是蛮乖的。”
不久,丫鬟将早饭和陆岳的汤药送来,林映春问她:“为什么没见到厨娘?”
丫鬟将早膳从食盒取出放在桌子上,告诉林映春厨娘在煎药。
林映春颔首,那应当是给皇子朗的药,所以才要由厨娘亲自看着,容不得一点差错。
吃着饭,丫鬟自告奋勇要给陆岳喂药,让林映春连忙制止:“不用,我来就好。”
丫鬟还以为他们夫妻情深,连连称赞,直说陆岳福气好,娶了位好夫人。殊不知林映春是怕她伤到陆岳,再有,给昏迷中的人喂药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林映春自觉经验丰富,还是不假手于人的好。
按部就班给陆岳的灌药日子就这么过了一日,第二日,陆岳发起高烧,林映春没法子,只能找到厨娘请她给陆岳请一位大夫来。
宅子里本不让生人进入,可厨娘耐不住林映春苦苦哀求,于是偷偷找了位信得过的大夫给瞧了,开过药,改了方子,又让林映春用白酒给陆岳擦了身子,这才降下去些温度。
事后,厨娘又悄悄将大夫带出府去,府中无主事者,下人们依旧井井有序小心谨慎,可见高崎此人粗中有细,御下有方,林映春百忙之中不禁暗暗感叹。
“孩子,大娘只能帮你这一次了,也是高崎大人还未回来,不然让他知道了,便是有丘吉在,我也不会好过。”厨娘踌躇再三,向病榻旁给陆岳喂药的林映春开口道。
林映春用帕子给陆岳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液,向厨娘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多谢大娘,您的恩德映春没齿难忘。”
大娘连忙将她扶起来,这才知道,原来她叫映春:“你也别大娘大娘地喊了,叫我萍娘就行,怎么说你也是高崎大人的客人,咱们不讲虚礼,平辈而处可好?”
说心里话,萍娘是真的喜欢面前这个女孩,若不是早已有主,真想让丘吉给娶回家!
37. 第三十七章
萍娘拉着林映春说了些体己话,便赶回后厨为贵人煎药,林映春将剩下的药按照之前的法子给陆岳喂下。
等到了第三日,虽然不再发烧,可人依然没有醒过来,高崎和丘吉也不见踪影,林映春觉得她必须去见一见皇子朗。
哪怕没有人参吊气,也得请个大夫来守着陆岳,像这样府中一个大夫都没有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再说了,他自己不也是身受重伤吗?难道身边的大夫都是现用现带进来的?!
好在萍娘并未将腰牌索回,林映春很顺利地进了东院,只是那两名守卫依旧不依不饶,就是不肯放她进去。
“劳烦两位,帮我通报一声。”林映春耐着性子,加重了“劳烦”二字。
“不行,里面的人正在休息,高崎大人出府前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上次你闯到这儿来已是不妥,还是速速离去吧。”
两个守卫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林映春并未退缩,直接搬出皇子朗的身份:“我与陆岳是里面那位的手下,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以进去问问,若是耽误了陆岳的伤势,你们说里面那位,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守卫们眼神交汇,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退缩之意,他们之前也听说过,高崎大人错抓此女,将她和那位武功高强的陆公子安然无恙地从地牢里放出不说,还搭进去几千两银票。
高崎大人对正田礼敬有加,而前几日,里面这位满身是血地回来,高崎大人更是衣不解带地开药熬药,整整守了一夜;这……保不准这女人和里面那位真有关系。
“你等着,我进去问问。”
不一会,守卫出来,便示意林映春可以进去了,林映春抬起头颅,直接迈进房门。
这整个宅子里的陈设好似都差不多,不久前她还来过一次,故而林映春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皇子朗。
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个状态,若说有哪里不同了,便是换了件睡袍?
林映春不知道他能不能动弹,也没站得太近,开口道:“殿下,不知我们府内可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陆岳两日未醒,我实在担心。”
半晌,没听见动静,林映春一抬头,皇子朗正极力给她使眼色,让她靠近点,他有气无力地张嘴,开开合合,站得远了确实听不见。
走得近了,林映春才闻见皇子朗身上浓重的药味,约莫是外敷的药材,气味太大。
“府里医术高明的大夫只有高崎一个,若你想为他请大夫,便让侍卫带着你到城内西街的万药斋。”
不知道是不是林映春的错觉,她觉得皇子朗的声音比上次见面时还要小,怎么说他的待遇也比陆岳要好,好像不大对劲儿啊……
暂时压下心底的疑问,林映春向他询问可否开下库房,取棵人参,亦或是到城外去买。
自从高崎和丘吉他们出去办事,这宅子就像是一只铁桶,任林映春使了什么法子都没人敢让她踏出一步,思来想去,还得来找面前这位,正田不可能不给他留下点保障。
皇子朗笑地极轻:“你倒是聪明,高崎给我留了一块出府的令牌,倒是可以借你一用,不过……”
“不过什么?”
皇子朗没答话,费劲地从衣襟里掏啊掏,忽然,林映春瞄到了一角羊皮,稀稀拉拉地写着几个字,她看得不是很清晰,但直觉告诉她,这东西,很有点意思。
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从林映春的脑子里冒出来,越想越激动,不得已,林映春死死地掐住手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
皇子朗掏出一块绿色令牌,扔在左手边,示意林映春去拿。
“殿下还没说,怎样才能把这令牌借我一用。”
“算了,你直接拿去吧。”倒不是他大方,只是林映春身上还有他下的蛊,跑也跑不掉。
“好好好,多谢殿下。”林映春边说边靠近皇子朗,她微微眯着眼睛,接着说道:“殿下既然不藏私,那我这里有一物,可用来感谢殿下。”
“哦?是什么?”皇子朗来了兴趣,躺了这么些日子,还没有什么新鲜事能让他放松放松呢。
“殿下请看。”林映春掏出一枚玉佩。
“这,是你的传家宝?”皇子朗不由得露出嫌弃的模样,林映春将玉佩垂得更近。
“殿下再仔细看看呢?”
皇子朗的脑袋跟着林映春的玉佩侧过去,露出一片完整的后脑勺,正当榻上的人看得出神。
咚!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皇子朗直接昏死过去。
还好之前准备充足,从房内拆了一小截沉木,塞在靴子里备用。
林映春见得手了,直接伸手去他衣襟里掏那卷羊皮纸。
军防图!
果不其然,与她想的不差,皇子朗此人生性多疑,如此贵重的东西怎肯假手于人,必然是贴身置放,不枉她打听多日,又冒如此大险。
而此时,脑海中久违地响起系统的叮叮声,而林映春却没心思听,拔出靴子里侧面的匕首,对准皇子朗的心脏就要刺下去。
刀尖碰到他衣物的那一刻,林映春猛地停下,陆岳还在昏迷,若是晚上来送汤药的见他气息全无,首先要找到便是自己。
也罢,算他命大,林映春拾起敲晕皇子朗的圆棍,又给他后脑勺补了几下,探了探气息,还没死,她满意地点点头。
将棍子怼进腿侧面的靴子里,又把皇子朗肿得老高的后脑勺掩在头发下面,把头摆正,盖好被子,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了。
临走时,林映春还不忘将手里的令牌拿出来,在守卫的脸前面晃悠:“看见没,这是你们大人的东西。”
牌子上绿色的花纹精致非常,明晃晃地挂在眼前。两个守卫自然认得,不同于这女人之前用的檀木腰牌,持此令牌的之人可以随意进出府门,轻易不发放,目前也就只有高崎大人的心腹丘吉有一块。
两人恨恨地目送林映春离去,只是眼底的羡慕却怎么也抹不去,那令牌虽然只有通行之用,可架不住它稀有,而且还代表着持有人在这府中的地位。
“嗐,这女人真不简单,以后还是让着点吧。”
……
林映春自觉做的这件事非比寻常,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飞速旋转着。
她要带陆岳跑路!
这令牌来得及时,图也来得及时。
林映春喜不自胜,控制着步子走得飞快,只是半路上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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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娘,当下急中生智:“萍娘,可否劳烦你与我一起,将陆岳带到万药斋看大夫?”
“万药斋?”萍娘先是惊讶,转而摇头“那儿的大夫医术高超不假,可病人经不起挪腾,我看还是别费力气了,不若我再请上次那个大夫乔装进来,也好解一解燃眉之急。”
即便是再难带进来,萍娘也想为林映春再冒一次险。
林映春一心想带着陆岳出去,但见说不动她,心里只能干着急:“可他已经昏迷了两日,粥食都是喂了大半才勉强吃进去一丁点,脸色更是不见好转,再耽搁不得了!”
知道她心里着急,萍娘打开房门,拉着林映春坐在凳子上,顺便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先不要着急。
“唉,我再想想法子,不过你先别急,等我将晚上的汤药拿来给他服下再说。”
林映春点点头,萍娘急着去拿汤药,林映春起身将门关上,屋里面的光线一下子少了大半。
若萍娘不肯帮忙,那自己就去找别人,怎么也要把陆岳从府里抬出去!
“哎!”
“有人又在叹气了,声音可够大的,都把我吵醒了。”
熟悉的调调传到林映春耳朵里,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陆岳正眨着眼睛倚在榻上,面带笑意地望着她。
“你醒了?!”
陆岳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睡得我骨头都酥了。”他从榻上坐起来,嘶了一口气。
林映春赶忙去扶他:“你这样能下床吗?”
陆岳给了她一个眼神:“你这是小看我,这才多点伤。”
林映春:“不知道是谁,整整躺了两日,~才多重的伤~”
她这个样子看着欠极了,陆岳差点笑出声。
林映春按住他,迫不及待地从怀里将羊皮纸掏出来:“送给你的。”
“什么?”陆岳感受着肩膀上尚未散去的暖意,缓缓将之展开。
她竟然真的……
陆岳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面带复杂,其实他不需要这东西来向父亲或朝廷来证明自己。
很久以前,他用这条命,护住了很多城池,早已将身外之物抛出脑后。
“谢谢。”
“不用谢,不过……我想说的是,咱们现在得走了。”
陆岳将羊皮纸郑重其事地塞在林映春手中:“走是来不及了,我们得跑。”
林映春呆住一瞬,也是,得用跑了,不然真不一定什么时候让人发现了皇子朗的异样,到时候,他俩……
一个冷战袭来,原来是背后早已湿透了。
这屋子里没什么好收拾的,一切化简,两人轻装上阵,林映春献宝似的掏出绿色令牌:“有了它,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去!”
陆岳没想到她连这东西都能弄到手:“小生佩服!”
林映春得意地收起,却不料房门突然被打开。
原来是萍娘来送汤药了。
萍娘一开门就看见林映春扶着陆岳,大喜道:“呦!这,什么时候醒的!”
真是不巧啊。
林映春扶着陆岳坐下,上前与萍娘解释了一番,萍娘拍着她的手,欣慰极了:“你看,我就说他是个有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