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昧》
1. 重逢
夜幕低垂,天上浮云淡淡,早先下过一场雨,空气中裹挟着潮湿的气息。
接到陈京宜电话的那一刻,沈泠白正开着她那辆Huayra在山间公路疾驰,白色车身在夜光下游走奔离,轰鸣声在寂寥的夜晚响彻回荡。
她接过电话,还没开口,嘈杂的乐声大的像要贯穿人耳膜,沈泠白不自觉拧了拧眉。
电话甫一接通,便听见对面传来一道揶揄声:“等你一晚了,今儿还来不来啊。”
“二十分钟。”扔下这句话,沈泠白不堪音乐的打扰,径直挂了电话,手机利落一甩,被她随意扔在副驾的座椅上。
发动机提速带起一阵沉闷的声浪,沈泠白踩下油门,单手握着方向盘,白色超跑灵活地行驶在道路上,不多时,便出现在酒吧街头。
车门缓缓向上拉开,从主驾下来一位仪态极妍的年轻女子。
厚重的玻璃门被侍应生提前推开,色彩渐变的旋转灯迎面打过来,沈泠白拎着包款步走进这家酒吧。
酒吧是沈泠白身边一朋友开的,她们这群人没事便爱跑来这喝酒,酒吧共五层楼,内里装修风格多变,每一层都根据特定的主题设置独属的装横。
从入口进去,来到一楼,室内光线昏暗,鼓乐喧天,舞台上,一位身穿红色吊带鱼尾裙的驻唱正握着麦一边唱着动感的歌曲,一边扭着曼妙的舞姿,台下人声鼎沸,呼声淹没在音浪里,刹那间,酒吧灯光全部幻化为红色,伴奏随之消失,只有鼓点随着动作响起,舞台光影明灭,像一层红色轻纱缠绕下来。
高跟鞋踏上黑色旋转楼梯,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行走间,开叉的裙摆随之漾起,露出纤细匀称的小腿。
沈泠白在三楼找到陈京宜等人,卡座的位置很优越,能将舞台看的一清二楚,还不用忍受震聋的喧嚣,周暨北也在,跟个二世祖一样翘着二郎腿,在这个人均消费五位数的酒吧里一边看着台下一边磕着瓜子。
也算一股清流。
沈泠白到的时候牌面早已过了不知多少轮,黑色玻璃长几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水饮料、果盘小食,虞清沅作为这局输家,她抬腕拿起放在一旁盛着琥珀色液体的shot杯,仰头将酒灌入口中。
瞥见沈泠白到场,陈京宜支着下巴,轻笑道:“终于来了,就等你了。”
虞清沅慢悠悠转着脖子,回头看去,几杯酒下来,她乌黑的瞳仁已经染上一层湿漉漉的水汽,目光涣散地看着她。
沈泠白眉骨动了动,看向陈京宜,“你们灌她酒了?”
听见这话,陈京宜无奈地耸耸肩,“天地可鉴,她喝的可都是果酒。”
要说在场之人,论酒量最好可能还拼不出一个胜负,但要说酒量最差的,绝对非虞清沅莫属。
看她这副俨然已经醉了的样子,陈京宜朝沈泠白招招手,“一起玩?”
沈泠白摇摇头,她今晚兴致不高,瞥了一眼身后的沙发,便坐了下去。
眼下卡座上也就周暨北和沈泠白两个闲人,前者闲散地坐在一旁磕着瓜子,沈泠白漫不经心地觑了他一眼。
周暨北接受到目光,伸出掌心,问她:“来点?”
沈泠白:“......”
从她进来时,周暨北打量了她一眼,此时看她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怎么,心情不好?”
“没有。”沈泠白看着他这潇洒样,又想起前些天听见的八卦,这会正好当面问问,“听说,伯母逼你去相亲来着?”
周暨北:“嗯。”
沈泠白又问:“有合适的姑娘吗?”
“没有。”周暨北如实答道,他其实挺不懂的,是不是长辈到了一定的年龄段,就喜欢干些给家里小辈牵桥搭线的活,明明他也还没到这个岁数,但按照乔女士的话来说,这是未雨绸缪,就他这不着调的性子,指不定得相到猴年马月去了。
他看了眼身旁的人,吊儿郎当地说道:“你说你这些年也没找男人,一直单着,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得了。”说到这,周暨北眉梢微挑,笑地一脸坏水,“你放心,我这人思想开放,婚后咱俩各过各的,你要是遇着喜欢的呢,我就当个心胸宽大的‘大房’,咋样?”
沈泠白眉头蹙起,冷觑觑地乜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没事吧,她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身侧男人,嫌弃道:“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婚礼上看着对方说我爱你,你也不怕遭雷劈。”
周暨北想了想,“现代建筑都有防雷措施,放心,劈不死咱俩,考虑考虑?”
沈泠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考虑你妹。”
闻言,周暨北哟了一声,嬉皮笑脸地说:“去泰国进修了?看不出来哈。”
沈泠白深吸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把桌上那袋瓜子全倒他脑袋上。
周暨北看她这样,黑眸眯了眯,“你不会还想着他吧。”
话落,周边的空气都静滞了,他没说人名,但两人都很清楚,这个他指着是谁。
沈泠白默了下来,眼睛盯着一楼中央,迷离灯光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肆意地扭动着身姿,良久,她起身:“我走了。”
“这就走了?”周暨北:“不再待会?”
沈泠白抱臂,扫了眼已经趴在桌子上的虞清沅,“我送清沅回去。”
虞清沅喝了酒不能自己开车回,沈泠白只好充当司机将人送回去。
从酒吧出来时,外头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雨丝,顺着风斜斜飘过来,落在黄色的光晕里宛若一截截被斩断的银线,城市上方笼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京北已然入秋,一场秋雨一场寒。
沈泠白将人送回璟园,家里没有佣人在,但万幸的是谢宥礼在家,虞清沅酒量是圈内公认的差,尽管大家已经给面的让她啜饮果酒了,但也抵不住杯杯加叠。
沈泠白偏眸,看着坐在副驾驶上双脸酡红的人,她阖着眼,歪头靠在座椅上,乌黑的卷发随意散落在胸前,有几绺落在饱满的额头和腮鬓间。
几乎是不加思考的,沈泠白拿出手机,往通讯录里找出一个人名,随即拨了过去,扬声打开,数秒过后,对面溢出一道低醇的声音,“喂。”
听着声音,沈泠白言简易骇道:“出来接你老婆,她喝醉了。”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等待的时间,沈泠白倾身将禁锢在她身上的安全带卡扣松掉。
很快别墅外便出现一道颀长挺拔的声音,沈泠白一手支在车窗上托着脑袋,一手搁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车门被打开的那一瞬,冷空气倏地涌入车内,打散了原本暖融的车厢,谢宥礼压低腰身,垂眸扫了眼醉醺醺的女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瞧见主驾驶上的人,谢宥礼道过一声谢,随后俯身手臂穿过虞清沅的膝弯,另一只手托起她的后背,将人轻轻抱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碰她,虞清沅嘤咛了一声,但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又往里缩了缩,脸颊贴上他轻薄的黑色衬衫。
把人送回家,沈泠白也算完全了任务,不欲多待,她操纵着方向盘倒车离开。
京北的夜晚,是被霓虹灯包裹着的高楼,即便是凌晨,也依旧亮着通明的灯火,繁华与喧嚣向来不因夜色而湮灭。
零点的城区主路算不上多拥堵,交叉路口信号灯在即将穿过的前几秒由绿转红,红色倒计时慢条斯理地变动着。
110...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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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泠白抬眼,瞳眸盯着那串逐帧倒数的数字,余光游离时,眸光忽然扫到那幢熟悉的建筑。
外层被流动的荧光包裹着,营造出璀璨的金光,最顶端的logo名是她最熟悉不过的。
沈泠白失神地望着那处,久久未回神,直到红灯倒计时结束也未发现,后车见她不走,忍不住鸣笛催促。
尖锐的声音划破长霄,将她游离的思绪骤然拉扯回来。
油门踩下,车辆重新启动,本来打算直接回御棠公馆的,却在方才那一息之间改变了注意,车辆在下一个路口蓦地改变了方向。
轿跑稳稳当当停在了酒店门口,她下车,身穿白色衬衫的侍从从旋转门边走过来,沈泠白将掌心握着的钥匙抛给对方,钥匙在空中呈现出利落的弧线,侍从接下,而后将车开离。
从旋转门进入,映入眼帘的便是富丽堂皇的大厅,圆形水晶吊灯高高悬挂,暖黄的灯光倾洒而下,落在黑色大理石上投落出细碎光影。
沈泠白走至前台,身穿西装的前台小姐在瞧见她时,有过一瞬间的错愣,但良好的工作素养让她迅速回神。
拿上房卡,沈泠白径直往电梯去,她抬指摁下上行键,正中间的电梯门徐徐开启。
电梯安静平稳上升,光洁如镜的厢门映射出电梯内这道倩丽的身影。
沈泠白一身杏色吊带开叉长裙,两根细细的带子落在平直的肩颈上,深棕色长发披在肩后,有几绺落在弧度深陷的锁骨上,白皙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裙身下,脚下是一双镶钻的黑色高跟鞋,带子一圈一圈缠绕在她白皙纤瘦的脚踝上。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不断变化,她一手拎着包,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此时位于热搜榜第一的标题赫然写着:
惊—谈氏小公子露出真容俘获众多少女心。
她鬼使神差地点进去看,指腹从屏幕上滑过,紧接着便跳出一张采访照,沈泠白指尖一顿,停在原地。
照片中男人一身黑色高定西装,领带上系了一枚银色别针,黑色碎发遮住眉梢,露出一双上调的桃花眼,五官清隽,气质禁欲斯文,漆黑的瞳仁冷淡疏离,薄薄的眼皮漫不经心地往下敛着。
这是他作为合信的总裁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媒体,评论区清一色的:
哥哥好帅,想嫁。
抱歉,注意力全在脸上了。
怎么办,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沈泠白刷着页面往下滑,全是夸人长得帅的,协调地好似水军在控评。
“叮—”电梯到底指定楼层,淡金色的电梯厢门朝两侧徐徐打开,沈泠白放下手机,正打算出电梯,跟前却站着一人影,挺拔的身姿在大理石砖面拓出一片灰色的阴影,她撩起眼皮,视线由下往上。
锃亮的黑色皮鞋,修身的西裤下包裹着笔直的双腿,来人一手插兜,硬挺的西装面料勾勒出他劲瘦的身形,平坦的肩脊,黑色的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衣领下,利落的喉结,稍稍往上便是清晰的五官。
然而,下一秒,沈泠白身躯一凛。
许清聿!
她错愕地站在原地,眸光微闪,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
酒店长廊暖黄的光晕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上,像是镀了一层夺目的金光,男人眉眼清隽,光影下的脸部线条深邃凌厉,他恣意落拓地站在电梯外,长身玉立。
电梯内却是明亮的白炽光,倾洒在她发顶,将她柔顺的浅茶色头发照的似绸缎一般光滑,沈泠白略抬下巴,灯光从她优越的眉骨滑下,在眼窝处留下一层浅浅的阴翳。
许清聿眼帘微动,漆黑深邃的眉眼凝睇着她,俊逸的脸上无波无阑,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却微不可察的蜷了下。
2. 遇见
成年人的久别重逢,如果没有要一巴掌拍死对方的恨念,就只剩下暗流涌动的汹涌,纵使百转千回,面上依旧毫无波澜。
目光衔上的那一秒,像是两股无形的电流在空气中滋滋闪过。
沈泠白只觉脑子里有一道白光掠过,她完全僵愣住。
短暂而漫长的几秒,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谁也没有挪动一步。
电梯门仍旧敞开。
他们一个在空间内,一个置身于电梯外,漆黑如墨的眼睛隔着锐利的镜片落在她身上,男人神情讳莫如深。
总助林行的视线在两人脸上光速掠过,不明白怎么忽然就怵在这不动了。
电梯门感应到无人进出,眼见就要阖上,沈泠白下意识摁住开门的按钮,而几乎是同一时刻,男人修长的指节按向下行键。
电梯门重新向两端缓缓打开。
一道凌冽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沈小姐不出来吗?”
空气静滞片刻,沈泠白涣散的思绪渐渐收拢。
出。
当然要出。
听着他嘴里冒出的那句疏离冷漠的沈小姐,沈泠白收回目光,冷哼一声,踩着高跟鞋从他身旁擦肩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馨香。
许清聿走进电梯,总助抬起胳膊,指尖轻触间将数字一的按钮摁亮,电梯缓缓下行,密闭的桥厢里安静到能听到机械运行的轻鸣声,他却在这副淡然如水的躯壳下,听到了自己沉寂已久的像是归于死水的心脏,再次发出急遽的跳动声,剧烈到像是要突破胸腔。
空气中还隐隐浮动的若有似无的清香。
眸光闪烁,热意浮动。
约莫两分钟,电梯到一楼,厢门打开,许清聿却仍旧站着没动,林行余光探过去,男人面色肃冷,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薄薄的眼皮往下耷敛,黑沉的眼眸里瞧不出任何情绪。
犹豫过后,林行出声,“许总。”
思绪打破,许清聿回神,长腿迈开走出电梯。
黑色迈巴赫平稳泊靠在酒店前,林行上前一步,弓身拉开后车门,抬臂置于车沿。
套房内。
沈泠白心事重重地躺在沙发上,如瀑的发丝在脑后散开,她右腿微微曲起,左手臂弯里捧了个灰色的小抱枕,右手搭在一旁,心猿意马地转悠着手机,整个人烦地不行。
来华樾是心血来潮的选择,虽然知道这是谈家的产业,但理论上还是觉得,不会真有那么凑巧,就来这么一次便能遇到,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生活真有这么戏剧。
时隔四年,她再一次来华樾,只一次,就撞上了许清聿。
她蹭地一下起身,握着手机想要给虞清沅发信息,念头闪过的那瞬间,人又直直地倒在了沙发上。
差点忘了,她如今可是个醉鬼。
车厢光线黯淡,许清聿坐在后排座椅,整个人像是陷入昏暗之中,窗外一闪而过的灯光短暂地投掷在他侧脸上,男人面色沉冷,下颌线条紧绷着,眸色几乎融进着夜色中。
许清聿淡漠着一张脸,撩起眼皮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车辆行驶间,成串的光晕连成一条暖黄的金线,骨节分明的长指摁下车窗,窗外雨丝如幕,冷冽的北风扑面而来。
他垂眸,把玩着手里的金属打火机。
“咔哒—”赤橙色的火焰擦燃冒出,寒风从车窗涌入,火光趔趔趄趄,在黑暗中摇曳舞动。
林行坐在副驾,余光向后瞄了一眼,而后又以极快的速度瞥过。
作为许清聿的助理,林行跟在他身边两年,自认比公司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的脾性,即便工作上遇到再刁钻的问题,会冷脸,会呵斥,但从未像现在这样,似一潭死寂的湖水,让人不寒而栗。
他默默揣测着,好像自从在电梯内遇见那位沈小姐,便开始不对劲了。
沈小姐—
沈泠白——
这位不仅是DC资本的沈总,还是鼎域总裁沈司虞同父异母的妹妹。
林行努力尝试着将两人串连在一起,但奈何,作为谈老爷子亲自安排在许清聿身边的助理,他能对谈家和许清聿之间的关系了解地透彻明白,却到底不明了,这位沈总和许清聿之间又有什么牵连。
夜幕下,雨刷在挡风玻璃前来回律动,扫去斑驳的雨痕。
许清聿背靠椅背,面容隐匿在昏寐中。
四下静谧,车厢内安静到只能听见清浅的风声,许清聿睁开眼,沉声吩咐道:“回华樾。”
简单的三个字一出,林行额角猛地一跳,此时此刻他愈加肯定许清聿心情不好,这些年,他只要心绪不佳便会来华樾,且每次都是住6602,6602这间套房自许清聿接手华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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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来,便成为他独属的房间,从不对外接待客人。
得到吩咐,司机在下一个路口掉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十分钟后,许清聿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与此同时,套房浴室里。
温热的水流喷薄而出,从额顶一路沿着白皙的肌肤缓缓滑下,密闭的空间内氤氲出一层薄薄的雾气,沈泠白闭了闭眼,下巴微仰,脑子里却陡然浮现出方才遇见许清聿的那一幕,他身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淡然而立,经年过去,身上的青涩感早已褪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能被她挑逗打趣的少年。
热水拍打在她昳丽精致的脸上,她拢了拢发梢,慢慢睁开一双眼,视野里,水汽横生。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许清聿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眼睫低垂,站在这能俯瞰到整座城市的夜景,深夜的京市仍旧灯火通明,璀璨的光影像是一条条金色的脉络,盘旋、蛰伏,一路延申,似一副纵横交错的棋局。
雨越下越大,拍打在窗前,汇聚凝集而后悠悠滑下,透明的玻璃窗上很快便形成一道道蜿蜒的雨痕。
许清聿静静地站在窗前,眸黑如墨,背影冷寂萧条。
良久,他转身从桌上顺起一烟盒,抖出一支香烟,衔在唇间,火苗簇燃升起,香烟擦过,冒出一点猩红,数秒后,一口青烟徐徐吐出,在半空中氤氲成一团青灰色的烟雾,慢慢笼在他俊朗的五官上,接着一点点散开。
雨一直未停,淅淅沥沥下着,两间套房内,灯光明亮。
许清聿坐在客厅黑色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抽烟,他烟瘾不重,这些年一直控制的很好,工作上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
和许清聿见面后,沈泠白失眠到凌晨三点,从前在一起的片段像是电影般走马观花地帧帧映现,闭上眼睛是他,睁开眼睛也能想到他。
沈泠白怀疑许清聿是某种经过特殊研究而产生出来的病毒,但只针对她一人,每次只要见到他,就像被是感染,全身细胞都被他侵占,大脑是重灾区,心脏其次。
强迫自己入睡的后果便是,睡眠质量空前下降。
旧地重游带给人的不是释怀,反而是更加严重的镌骨。
这一晚,沈泠白翻来覆去,梦境一场接着一场,梦里是现在的衣冠楚楚的许清聿。
但更多的是,是五年前的许清聿。
3. 初见
沈泠白真正和许清聿产生交集的那一年,她大二,许清聿大三。
她曲着手肘散漫地搭在酒吧二楼走廊的栏杆上,一手托腮,纤细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腮鬓,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楼下吧台正在上演一出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戏码。
——
九月,京市暑气未消,香樟树叶子懒洋洋耷拉着,城市像座巨大的蒸笼,空气黏热厚重,将人闷地快要透不过气。
恰逢A大新生开学,周以诗作为学生会的干部,一大早便被叫去充当苦力,校园内横幅连连,道路两侧红色帐篷依次整齐摆开,学长学姐们坐在其中,开始迎接着新生的到来。
烈日高悬,天热地不像话,周以诗穿了件蓝色BF风T恤,下身一条阔腿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翘着腿坐着帐篷里的小马扎上,左手掌心握了把白色的小风扇,此时正呼呼地传送着带有热浪的暖风,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来回晃悠。
她低头看着握在掌心的手机屏幕。
三人群里,钟缇正兴冲冲的@剩下的两人,约定晚上十一点QUEEN不见不散。
话一出,沈泠白率先在群里甩了个知道了表情包过去。
周以诗被热地没了脾气,生无可恋的发了句嗯。
今天是室友钟缇的二十岁生日,钟小姐自诩是个资深玩咖,一天24个小时,除却睡眠,在仅剩的十几个小时内,硬是将生日会分了三个场子,白天是和家人的,其次是和在一起四个月的男友,最后才是和她们这些朋友,毕竟深夜的场子才热闹,喝酒玩闹丝毫犯不着顾忌。
QUEEN酒吧位于京市中心,位置很优越,钟缇提前打过招呼,在二楼订了个包厢。
酒吧灯光频频,DJ震耳欲聋,音乐不停叫嚣,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一楼舞池里,年轻男女挥着双臂,扭动着身躯围挤在一块,个个肆意张扬的咧着笑脸。
钟缇刚在一楼跳过舞,这会回到二楼包间,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个朋友,但那两位室友一个都还没到。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离十一点还剩半小时。
这是打算卡点到?
钟缇正要发问,便见周以诗推开包间门走了进来。
在坐的有人认识她,瞅见人影,大声道:“哟,周部长过来了。”
话落,所有人都看过去,知道今天A大迎新,周以诗作为部长从早忙到晚,一学弟瞧见她,讨好地道了声:“周部辛苦了!”
周以诗挑了个不靠人的位置坐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钟缇今晚穿了条银色的流苏吊带裙,衬得身姿曼妙,脖子上戴着条蓝托帕石钻石项链,她端了杯酒走过来,在周以诗旁边坐下,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满脸的倦色,连妆也没化,不由打趣一句,“还活着吗?”
“活人微死。”周以诗呼了口长气,瞥了眼钟缇,开玩笑地说道:“再过几天,说不定你可以去博物馆看我了,我就躺在干尸那个位置。”
这话一出,钟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尾指勾着垂在腰间的卷发,一圈一圈绕着,笑眯眯地问道:“话说你迎新忙了一天,就没有什么发现?”
钟缇凑过去,挤眉弄眼地揶揄,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想向她打探新生里有没有新鲜的帅哥。
说这话时,包间门再次被推开。
周以诗和钟缇顺着视线看过去,这次进来的是沈泠白,少女逆光而入,一身粉色挂脖连衣裙,掐出细软凹陷的腰肢,黑色卷发慵懒地散落在肩颈上,修长的脖子上戴了条珍珠项链叠加一条蝴蝶钻石项链,瓷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包厢内像是在发光,五官英气立体,气质出尘绝立,她一手拎了个白色mini包,一手提了个橙色的礼盒。
甫一入内,便收获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对面坐着的几个男士,眼睛就差黏在她身上。
沈泠白全程视若无睹,径直朝钟缇走过去,将手里的礼物递给她,莞尔道:“给,生日快乐!”
钟缇杏眸弯起,抬手接过,没拆开,看包装应该是个包,她仰头噙着笑:“谢了。”
沈泠白佛着裙子,人在周以诗旁边坐下来。
钟缇放下礼物,又接着刚刚没聊完的话题,她戳了戳周以诗的胳膊,“到底有没有啊。”
“没有。”周以诗姿态闲散地端着玻璃杯,冷嗤一声:“再说了,再帅还能有许清聿帅?”
一听这话,钟缇没得反驳,她侧着身子,手臂支在沙发靠坐上,悠哉游哉地开口:“也对,这么多年了,A大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不过许清聿这人帅是真的帅,就是一副看谁都冷淡的样子。”钟缇摩挲着下巴,轻嘶一声,“不过话又说回来,禁欲者反差,你说他这种人要是真谈起恋爱了会是什么样?”
周以诗觑她一眼,不太在意地回:“谁知道呢?”
沈泠白自坐下,便有人过来同她聊天,她兴致缺缺的回应,身旁坐着的钟缇一口一个许清聿,嗓音顺着嘈杂的音乐窜入她耳蜗。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钟缇聊起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人生性淡漠,据说法学系的系花追他数月,都没能打动他那颗冰冷的心。
聊想这么些年,好像没人见过许清聿交女朋友。
直到钟缇男友谢弗征出现在包厢,这个名字才消弭过去。
蛋糕送过来,钟缇走过去笑靥如花的挽着男友的手,旁若无人的亲昵。
她今天很开心,像只穿花蝴蝶游走在这世间,沈泠白在包间待了一个小时,有男人控制不住,开始在里面抽烟,尼古丁混杂着酒气,洁净的空气逐渐变得浑浊,沈泠白同周以诗提了一嘴,说出去透口气,便起身往外走。
复古黑色装潢的长廊外,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沈泠白兀自站在二楼的走廊,双手搭在栏杆上,脊背微微弓着,光滑如玉的后背露出一对莹白嶙峋的蝴蝶骨。
酒吧内光影如旧,烟雾缭绕,震耳的喧嚣,澎湃的心跳,扭动的舞姿,构造成一副纸醉金迷的靡丽画卷。
沈泠白低眸,视野里陡然涌入一男一女身形面貌。
男生穿着酒吧特定的黑色衬衫,身形挺拔削瘦,衣领处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着,袖口向上挽起,平整地堆叠在小臂上,露出一截冷白劲实的腕骨,在这喧嚣淋漓的场合,他独添一抹清冷疏离的气质,只可惜面上戴着一黑色口罩,将他三庭五眼遮住了个大半,但口罩之上的那双眼睛,却格外好看,坐在他对面的女士则一身黑色紧身短裙,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丝袜之下,脚上一双红底高跟鞋。
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柯林杯的杯壁,递给他跟前的那位客人,蓝色液体盛在玻璃杯里,冰块静置其中,杯子一侧放了根吸管,上面以薄荷为装饰,杯面还飘着袅袅的冰雾。
女士见状,眼里蕴着几分趣味,接过杯子的同时纤细的手指故意摸上他的手背,潋滟含情的双眸秋波明送,男人垂敛着眼皮,自始自终连个眼神也没回给人家。
沈泠白所处的位置极佳,尤其是那人还侧坐着,垂眸间,一撇一笑,尽收眼底,她清楚的瞧见那位女士脸色有细微的变化,但很快又消失。
女人抿了口杯中的酒,支着下巴,脸上扬起笑意,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红唇翕合间,动作神态尽显风情,反观她对面站着的男人,转身从柜台里拿了瓶酒出来,动作熟练的掀起瓶盖,往放着冰块的玻璃杯中倒入琥珀色的液体。
全程,连看也没看她。
这一刻,沈泠白忽然有种错觉,自己站在这,像是看好戏的观众,而下面在上演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戏码。
昏寐的光影里,沈泠白握着的手机咚地一声响了起来,亮着莹白的光,她收回视线,解开屏幕的锁,点进微信,周以诗发来消息喊她回去,钟缇切蛋糕了。
沈泠白低眸,指腹敲击着屏幕,打出四个字。
【不用管我,你们先吃吧。】
紧接着收起手机,转身往一旁的走去,银色高跟鞋踩在楼梯上,敲击声被淹没在声浪里,她款步踏着阶梯一节一节往下走,而后往吧台那边去。
沈泠白走过去,径直坐在了那女士旁边,落座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是某大牌最新出的那个系列,身旁落下一人影,女人扭头瞄了她一眼,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她。
瞧见她坐下,许清聿秉承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开口问她要喝点什么。
清醇冷冽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沈泠白唇角微扬,没说要求:“你随便调一款,看着来就行。”
许清聿撩起眼皮,碎发垂落在额前,凝神盯着她,他思考了近一分钟,才拿起一旁的调酒工具,他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捏着量酒器,动作利落地开始为她调酒。
沈泠白转身去看她旁边这个女士,一点不避讳地盯着她看,随后微微蹙眉,似乎发现了什么。
这女士也是头一回被同性这样盯着,她转过头看,眼里有些不满:“你看我干嘛。”
这话一出,沈泠白眨了眨眼,指着她右侧的脑袋,微微一笑:“你假发片露出来了。”
女士闻言,脸色骤变,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果然摸到一个突起的夹子,见状,她酒也不喝了,拿起一旁放着的手提包,光速逃离。
人走后,沈泠白才转过来看他调酒。
量酒器在他手里摇晃轮转,许清聿动作利落地操持着各种工具,沈泠白恍惚间注意到,他有一双格外吸睛的手,指节修长匀称,骨感很强,像是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骨骼,瓷白的肌肤下,青色脉络清晰可见,过了一会,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在沈泠白的注视中,将杯子缓缓推过来。
粉色液体盛在古典杯里,颜色分层渐变,低下一层是淡淡的粉,最上面却是浓郁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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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泠白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入口微甜,没有洋酒的涩感,咽下后口腔还回荡着一缕淡淡的蜜桃味,尝起来很好喝。
沈泠白放下杯子,终于撩起眼皮去看他,近距离下,她看见他那双眼睛,乌黑冷沉,细密的睫毛向下敛落,眼尾处泛起一层浅浅的褶皱,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许清聿慢悠悠抬起视线,迎上她的目光。
他就这样撞进她的眼底,顷刻间,沈泠白清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她怎么觉得...这双眼睛,好像在哪见过,她蹙了蹙眉,试图在脑海里搜寻出与这双眼睛匹配的主人,但最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指腹摩挲着杯身,她开口,率先问道:“这款酒叫什么名字。”
“蜜桃初恋。”清冽的声线隔着口罩传过来,带着几分闷沉,一字一句荡进她的耳朵。
沈泠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之后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那女士从卫生间出来,气哄哄地回到吧台,怒目剜了沈泠白一眼,像是不满自己的糗状被另一个女生发现,做完便气呼呼地走了。
沈泠白这会倒是懒得再看她,自顾自玩着手机。
蜜桃初恋被她喝完了,跟以前她喝的几款酒都不一样,她默默记下了,随后起身往包间去,周以诗和钟缇已经在群里连环轰炸她了,再不回去,怕是要怀疑她是不是被人捡尸了。
她回到二楼,没率先进包厢,而是去找了经理。
经理一身黑色西装,双手交握置于腹前,脸上露出得体从容的微笑,“沈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沈泠白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你们酒吧那位调酒师叫什么名字?”
经理一听,想了想,反问道:“QUEEN调酒师不止一位,不知沈小姐是想打听哪一位?”
酒吧的工作人员无论男女,都是统一的工作制服,沈泠白无法从穿着来描述,只能说:“就现在站在吧台前,戴着黑色口罩的那位。”
形容的太粗略,沈泠白思索片刻,又加了些自己的看法:“长得很高,性格内敛,不怎么说话。”
一瞬间,经理脑子里便浮现出一个人影,他脸色一愣,瞥了眼沈泠白,笑容可掬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要打听的应该是许清聿吧。”
话音一出,沈泠白猛地抬眼,“谁?你说他叫什么。”
她这副反应让经理有些摸不着头脑,能来QUEEN消费的大多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富二代,兜里不差钱,来这工作的侍应生们也不是谁都能进来,酒吧开出的薪水很高,自然在工作能力和外形也都有要求。
是以,也不乏有来这消遣的少爷小姐们偶然看上眼,明里暗里塞钱想要做些桃色交易,许清聿来这工作半个月,虽说工作时间不长,但据经理所知,看上他的还止一个两个。
所以当沈泠白来向他打听这人时,他下意识认为是她看上了人家,但此时此刻,对上沈泠白那双震惊的双眸,经理愣了愣,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许..清聿。”
沈泠白微怔,默了下来,怪不得,她会觉得眼熟。
......
穿过光线明暗的走廊,沈泠白脚步一顿,瞥过头,目光又在许清聿身上多停了几秒。
推开包间的门,里面几人齐齐探过来,钟缇幽幽凝了她一眼,打趣道:“回来了,出去这么久,外面是有帅哥拌住了你的脚吗。”
嗯,还真有。
不过沈泠白没说,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哪有,我出去接了个电话。”
“好吧。”钟缇耸了耸肩,俯身将桌上切好的那块蛋糕递过来:“最后一块,给你留着呢。”
沈泠白眉梢弯弯:“谢谢。”
钟缇这人玩得开闹得也开,今天碰上她生日,包厢内宾酒阑珊,声色迷离,颇有种不醉不休的意思。
一行人嗨到凌晨两点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周以诗瞥了眼时间,打算先行离开,她累了一天,明天还得继续她的迎新任务,和钟缇打过招呼便要离开,沈泠白也打算走了,两人一同出了包间,再次站旋转楼梯上,她下意识地往吧台去看,不出意料的,许清聿早已离开。
京市入夜,城市仍旧灯火通明,暖融的清风迎面而来,穿过单薄的身躯,轻盈的碎发摇漾在空气里。
沈泠白平时基本不住宿舍,周以诗同是本地人,只不过除了周末,其他时间都住在宿舍,眼下这个点早已到了门禁时间,周以诗便打算回家凑合一晚,沈泠白刚打了车,此时司机正好过来,她偏头看向周以诗,语调上扬:“走了。”
周以诗点点头,道了声拜。
沈泠白住的御棠公馆就在这附近不远,她上了车,人懒洋洋坐在后排,车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一闪而过的霓虹灯落在她脸上,车厢静谧无声,人一闲下来,脑子就开始放空,她偏头,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冷不丁的想起许清聿。
4. 旖旎
沈泠白睡眠状态一向很好,但今天不知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还是那个印象深刻的男人。
她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空气灼烧,光线糜离,依稀能瞧见两具身影在紧紧缠绕。
两只细白的手腕被许清聿握住,反剪在身后,他双腿强势地挤进她腿间,纤细的后腰抵在坚硬的盥洗台边沿。
浴室没亮灯,黑压压的背景下,沈泠白被束缚在这方寸之地,舌尖被亲得发疼,她难耐地梗起脖子,露出潋滟如水的乌瞳和浆果色的唇。黑色卷发从脑后垂直坠落,发尾一晃一晃地在湿漉的大理石的台面来回扫动,
昏昧光线下,她穿了条红色的吊带裙,性感冷艳,纤细的带子沿着圆润的肩膀滑至胳膊,她像黑夜里摇摇欲坠的曼珠沙华。
落在她腰肌的那双大手温热而干燥,面料失了阻隔效应,像是贴在了皮肤表层,温度随着神经末梢逐渐攀升。
身体渐渐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像一股细微的电流在血管里流窜,大脑如放烟花般噼里啪啦反复刺激引发新一轮潮水。
后腰被抵地生疼,沈泠白蹙眉,双瞳沁着水光,撒娇似地溢出一声娇软的轻吟,“疼......”
许清聿抬了抬眼皮,顷长的睫毛在白皙的下眼脸垂下一层扇形的阴影。他从她唇中退出,掌心摁住她的腰换了个方向,沈泠白只觉得她缺氧缺的厉害,脑子晕乎乎,她有气无力的抬眼,恍惚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许清聿眼底蕴着一团朦胧的雾气,漆黑的眼底像是深夜下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汹涌,翻滚。
夜色使人生出几缕错觉,零星的火焰一点点将人吞噬。
黑暗叫人格外集中注意力,暗昧将心跳放大到极致。
干燥的掌心抚上她的后颈,温热的指腹细细摩挲着那块白皙娇嫩的软肉,额头相抵,她听见他嗓子发出一道磁沉的低音,用近乎蛊惑的哑音叫她的名字:“沈泠白。”
......
身体陷进滑泞的指骨里,她双眼迷蒙地咬上他灼硬的肩膀。
慌乱中,不知是谁无意触到水龙头的开关。
“哗——”
沁凉的水流从头浇到尾,全身上下湿得彻底。
沈泠白猛地睁开眼睛。
梦断了——
人被惊醒。
她茫然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眼睫颤巍巍的闪动。
卧室窗帘紧闭,光线黯淡,彷佛仍旧置身于梦境当中。
睁开眼,那些艳丽的画面依旧清晰地停留在脑海里。让她长久回不了神。
沈泠白咽了咽嗓子,抬手,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难以置信地反问自己。
她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沈泠白不解,并大为震撼。
难道说这是空窗太久了造成的蝴蝶效应?
她闭了闭眼,一时间,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做这种带颜色的梦。
而梦的对象,居然还是——许清聿。
“啊!”她捏着被子,无声哀嚎。
沈泠白缓了缓神,半响,一条细嫩的胳膊从被窝里探出去,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亮屏幕的同时双眸下意识眯起,幽暗的光芒倏地亮起,屏幕的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映现出她此刻茫然无神的神情。
屏幕上的时间赫然显示着—六点十六分。
因为一个男人,她破天荒地醒了个大早。
清醒后,沈泠白也没了睡意,索性掀开被子起了床,换下身上的睡衣转身进浴室冲了个澡。
上午有节艺术赏析的选修课,洗漱完换了身衣服,沈泠白决定回学校吃个早餐。
车辆在北门停下,沈泠白下了车步行踏入A大,今天是新生开学的最后一天,耳膜边不时传来行李箱压过路面的轱辘声,偶尔伴随着一两句新生间的说话声。
A大食堂众多,味道都不错,沈泠白随便找了个离自己近的,在窗口点了份小笼包。
/
早七点的仁海医院正处于电梯运转的高峰期,此时电梯前正围挤着数不清的人头。
“叮—”电梯门缓缓开启,两拨人流交相错开,里面的人率先出来,而后,外面站着的人一窝蜂挤了进去。
许清聿一身黑T加黑色休闲裤安安静静地站在电梯前,双臂自然垂下,右手拎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打包盒。
正逢交班点,医生护士有条不紊的做着交接手续,保洁阿姨戴着口罩一手提着清洁桶,一手握着拖把杆,从长廊经过,白色运动鞋踩在光洁如新的浅色地砖上,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许清聿如往常般踏进1605病房,这是个最普通的三人间,住着同为心内科的病患,江悦的病房在最里间靠窗的那一张。
最外面住着的是一老太太,头发花白,这会正靠在病床上,喝着家属一勺一勺喂来的粥。住最中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病床前坐着她男朋友,这会正拿着温热的帕子认真细致的为她擦手。
整个病房只有江悦一人孤零零的坐在病床上,许清聿走过去,温声喊了句她的名字。
江悦闻声,缓缓抬眼,在瞧见来人时,蓦地笑了出来,脆生生的喊了句:“哥哥—”
许清聿嗯一声,随后将打包盒放在床头柜上,垂眸看向江悦,“饿了吗,给你买了馄饨。”
江悦点点头,许清聿贴心地替她解开塑料袋的结,顺手掀开打包盒的盖子,氤氲的热气缓缓呼出,盘旋在半空中。
江悦拿起勺子,抬起胳膊,行动间,宽大的衣袖顺着手臂滑下来,蓝白色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穿着她身上,包裹着瘦弱的身躯,黑色长发勾在耳后,她捏着勺子,舀起一颗馄饨,吹了吹热气。
一个馄饨被她分为两口,细嚼慢咽吞下。
八点过,医生陆续开始查房,轮到江悦这时,在照例问过她身体情况后,陈医生抬起胳膊将水性笔重新挂在胸前的口袋,随后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许清聿,若有所思的顿了下,“稍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医生办公室内。
陈医生将桌上的检查单递给许清聿,双手交握搭在桌子上,语重心长的看着他,“你妹妹这种情况,瘤体已经扩大到了6.3㎜,心外和介入科的医生今天下午会过来进行一个专业的会诊,随后我们会商量出一个术前可实施方案。”
办公室内气氛严肃,电脑屏幕上赫然亮着江悦的冠状动脉造影图。
许清聿指腹紧紧捏着报告单的边角,声线沉重沙哑:“快的话什么时候能手术?”
“最快也只能下周。”联想到病人家庭情况,陈医生沉默稍许,又多看了他两眼,踌躇过后还是补充道:“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手术费是笔不小的开支,你看你这边...”
京市九月的天依旧延续着夏日的热气,炽热的暖风从半开的窗户灌了进来,吹在脸上,像是一张闷热的细网,密密麻麻包裹着脑袋。
许清聿弯着头颈,看着屏幕里的银行卡余额。
他低阖着眼,脑子又浮现出和陈医生的对话。
冠状动脉瘤的手术难度很大,治疗费用高昂,后续还得一直吃药维持。
前前后后都是一比不小的费用。
江悦确诊后,是姑姑陪着她到京市的医院,待了几天,便得回去继续工作,临走前,江琳双手捏着一张卡,面色憔悴地递给许清聿,“卡里有三万块钱,你先拿着。”她低着头,叹了口气,“剩下的我再想办法,你好好读书,照顾好妹妹。”
许清聿捏着手里的那张卡,只觉得它像是从火堆里滚了一圈,一寸一寸灼烧着他的指尖,连带着心脏都被拉扯泛起一阵不规律的疼。
他不应该拿的。
江琳在苏城一家医院当护士长,早些年日子过的也算可以,但自从丈夫生意失败,将家里所有钱财都亏空了之后,一次夫妻俩争吵间,对方盛怒之下动手打了人。
没多久,二人离婚,江琳独自一人抚养女儿。
他紧紧攥着手里这张卡,尖锐的棱角在掌心恪出一抹刺眼深陷的红痕。
江琳的三万,外加他原本攒的以及这段时间兼职赚来的,远远不及医药费的一半。
他无声呼了口长气,身躯靠在医院楼道间雪白又冷硬墙上,身体的疲乏,精神的无力,交织重叠在心底汇成一股麻木苍凉的挫败感。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没钱带来的穷途毕尽。
他像走进死胡同的困兽,难以觅寻到一条生路。
...
艺术鉴赏上课的教室是在西区,离食堂隔了大半个学校的距离,用完早餐,她才慢悠悠地起身朝教室走去。
上这节课的老师是位外教,头发都白了,有着一口不太地道的中文,说话时总是莫名加上儿化音,或许是受环境影响,学得不太地道。
到教室时,人已经来了一半。
沈泠白特意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下,随后毫不顾及的趴在桌上睡觉。
睡意袭来时,身旁响起一道细微的窸窣声,紧接着,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若有似无,像雨后的栀子,随着呼吸慢慢侵扰着她的嗅觉神经。
困意支使她迅速入睡,这一觉倒是极沉,临到快下课时,才迷迷糊糊醒来。
室内光线昏暗,台上正放着电影,光影由明至暗投射出来,她眨了眨眼睛,左臂支着脑袋慢悠悠地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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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里,映现出一道朦胧的身影,随着意识的清醒逐渐明了,瞳仁彻底睁开时,漆黑的眼底倒影出一张优异的侧颜,碎发遮住他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半抿,下颌线拉出一条锋利的线条,他端坐在座椅上,认真地看着台上的电影。
沈泠白定定地凝视着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待30秒后。
她才得知一个结论。
梦的主人公此时正坐在她的身旁。
许是沈泠白的目光太灼热,许清聿也感受到了,他悠然回眸。
忽明忽暗的教室内,两人视线相接。
她弯着腰身,上半身抵在桌子上,左臂枕着后脑勺,偏头望过来,或许是刚睡醒,她眼睛散发湿润的潮气,在幽暗的光影下,似一凛淙淙汪泉,湿漉漉,却又格外莹亮。
投影仪散发的浅黯灯光充斥着整间教室,电影男主角正在用缱绻低靡的声音说道:
IfIcouleback,Iwouldliketomarryyou。
许清聿有些晃神。
他有位人送外号大喇叭的室友。
热衷于将平生所遇的八卦不竭余力地传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有次去食堂吃饭,偶然遇见沈泠白,他兴奋的像是一秒退化成猿猴,激动的不行,吃饭时更是絮叨个没完,一会说她长得贼漂亮,是金融系人尽皆知的女神,一会又聊起,她那个人人都羡慕的顶格家世。
末了,他摸摸下巴,摇着头谓叹道,上帝真是不公平,直接把罗马建在她家后院了。
沈泠白坐的位置离他们不远,外加江正皓实在太过聒噪,许清聿吃完饭坐在凳子上,没什么情绪地撩起眼皮,远远的便瞧见她,她穿了件饱和度很高的明黄色的毛衣,卷发慵懒地落在胸前,懒洋洋地窝在座椅上,对面坐着了个男生,不知讲了什么,她忽然就笑了,那一刹那,许清聿脑子里陡然蹦出一字词—春光娇媚。
这会,他也没想到自己随便挑的座位,旁边会坐着沈泠白。
她还在看自己,目光直白且热烈。
靠得太近,许清聿清晰地看见女孩的脸。
一张偏英气的美人脸,长眉下压,瞳仁乌黑透亮,琼鼻硬挺,唇形饱满如樱桃,五官无可挑剔的组合在一张轮廓流畅的鹅蛋脸上,投影仪散发的荧光折射在她脸上,像铺了块深蓝色的轻纱,影影绰绰。
沈泠白仰着头,看他浓黑的碎发,看他朗目星眸里盛着一瞬不瞬的目光,看他紧抿的双唇,看他清隽的脸庞,她用眼睛当作画笔,寸寸临摹过他的五官。
她眸光最后落在他的唇上,他唇形生的很好看,上唇偏薄,唇色是自然的浅粉,看的久了,沈泠白脑子里竟然又浮现出了那荒唐的一幕。
脸有些热,想喝水缓解这种干燥的生理反应。
她维持着当下的动作,从望着他的第一眼起,便没再移开眼。
过近的距离,过久的注视。
许清聿终于察觉到不妥,他猛地转过头,教室里灯光陡然亮起,学生陆陆续续起身,他亦起身没有丝毫要停留的意思,转身便走。
和许清聿见完面的半个小时内,沈泠白都在后悔一件事。
在他起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她其实很想拉住他手腕的,可偏偏意识和大脑错了频,心里这么想,动作却迟了一拍。
沈泠白也就大一住了一年的宿舍,随后便搬到了御棠公馆住,但偶尔上完课会在宿舍待一会。
眼下,她正坐在宿舍椅子上刷着手机,宿舍是三人寝,昨晚钟缇在QUEE玩到凌晨五点,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和周公会晤呢,宿舍里只有两人在,周以诗洗了盘葡萄端过来过来问她吃不吃,却惊讶的发现沈泠白在看学校论坛。
她意外道:“你还关注这个呢?”
“闲来无事,翻翻看。”沈泠白抬起头,斟酌过后忽地问了句:“你跟许清聿接触过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周以诗捏了颗葡萄往嘴里送,老实回答:“见过几次。”
周以诗转过头:“你怎么忽然问起他了?”
沈泠白放下手机,反扣在桌面:“就随便问问。”
周以诗不知道沈泠白怎么忽然间提起许清聿,她支着腿,臀部靠在书桌桌沿,不由地想起。
迎新前,校学生会特意组织了一次专门的会议,做迎新工作的安排,会议结束后她走在人群中,无意间听到身后有两个女生在讨论他,说是在医院看见了他,似乎是他家里有人在住院。
听周以诗这么一说,沈泠白蹙眉,她假装不经意地问:“那个医院啊,这么凑巧。”
周以诗想了想:“好像是仁海医院吧。”
5. 探病
从周以诗口中得知许清聿有家人在仁海医院住院,沈泠白支着脑子想了半天,最后心血来潮,决定跑一趟医院。
但等她到了医院,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医院全科室共六十余个,她怎么找,往哪往?
沈泠白拿出手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周以诗。
几声嘟音过后,对面才不疾不徐地传来一道懒怠的女声。
沈泠白也不跟她兜圈子,直面来意:“喂,诗诗,帮我个忙。”
跟直爽的人做朋友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能一个字说出来的话决定不会搭上任何无关的前言后语,直接一步到位,周以诗仰脸喝了口冰水:“说。”
沈泠白抬颚看着眼前这幢住院大楼,“你帮我打听一下呗,许清聿家人在那个科室住院?”
“??”周以诗放下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歪头,拧了拧眉:“你跑医院去了,不是...”她语气稍顿,“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她了解沈泠白,无关紧要的人不会在她嘴里接二连三的出现,还是在短短半天时间里。
忽如其来的关心。
要么是寻仇。
要么是问爱。
二者取其一,周以诗比较偏向后者。
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不好,沈泠白沉默片刻,仰头看着天,碧蓝的天空上,飞机驶过,留下一道波浪的尾迹云,她抿了下唇模棱两可的回答:“可能吧。”
周以诗短暂的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了,稍后回你。”
等待的间隙,沈泠白闲来无事便在医院大楼下随意走了走。
周以诗做事很快,不到二十分钟,便给沈泠白发来了消息。
“心内科1605。”
不仅有科室,连带着病房号都有,就差床号了。
沈泠白扬唇,雀跃的敲下一行字:“感谢周部慷慨支援。”
沈泠白坐着电梯来到住院部16楼,出了电梯,映入眼帘的便是雪白背景墙上,心脏内科的专属logo。
她转身,穿过喧嚣的走廊一直往里走,最后拎着包站在1605病房外,她站在门口往里扫了一圈,没有进去,而是静静的观察着。
这一层是普通病房,一间病房住着三个患者,最外边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中间病房是个年轻姑娘,两张病床前都有家属忙前忙后的照料,除了最里间的那位。
沈泠白拖移着目光,慢悠悠地将视线落在那位小姑娘的背影上,她安静的坐在病床中央,面对着窗,不吵也不闹,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从沈泠白的视角看,只能看见她瘦削的后背,她后背微微弓着,病服贴着脊椎骨,瘦得有点过分。
房间有点闷,消毒水味和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她站在门口,听着老太太嘴里哎呦哎呦的呼出痛苦的呻吟声。
一屋三个病人,直接告诉她,那个小姑娘应该就是许清聿的家人。
从那天发现许清聿在酒吧兼职以后,她就有些意外,钟缇和周以诗私下偶尔会聊起他,许清聿—信工学院著名帅哥,当初是以省状元的身份被A大录取,军训过后,更是直接在新生中炸开了锅,很长时间都有人将偶遇他的照片发在朋友圈。
钟缇大一的时候有一次见了他,回来直呼卧槽,想追。
入学以来不是没有人给他表过白,但他始终不为所动。
周以诗劝她还是省省心吧,少祸害人家。
她对于许清聿的印象长期以来只停留在两点,第一:这人是个帅哥;第二:他是个冷若冰山的帅哥。
那天在酒吧看见他,着实意外,他怎么看也不像被生活所迫的人,她觉得许清聿应该是穿着白T坐在图书馆里埋头学习的清冷学长。
她支着下巴,正要迈进病房,又突然停住。
“沈泠白?”
身后有人唤她,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她后背倏地一僵,沈泠白温吞地转过脑袋,就瞧见许清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一身白T黑裤,长睫微微垂下,嗓音低而淡,沈泠白一米七的个子在女生中已经不算矮了,但站在许清聿跟前还是比他矮了一个头,只能仰着脸看着他。
许清聿认出了她,昨晚在酒吧她喝了他调了蜜桃初恋,今天艺术鉴赏课,坐在他旁边怔怔出神的人,瞅见她,许清聿眉心微拢,淡然出声:“你为什么会在这。”
沈泠白眨了眨眼,思索几秒,随后捂着胸口,解释道:“哦,那个...我这几天心脏有点不舒服,所以今天特意来医院想做个全面的检查。”
许清聿低头看她,她今天没化妆,脸上皮肤白皙细腻,长睫轻轻颤了下,乌黑的瞳仁清澈透亮,眼尾上调,看人时眼睛直勾勾的,活像只勾人心魄的狐狸。
他开口,告诉她:“这里是住院部。”
沈泠白:“额......”
她尴尬的笑了几声,但很快脑子就转了过来,“是么,那...看来是我走错了。”
对上许清聿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沈泠白笑:“不过话说回来,好巧啊,居然会在医院碰见你,你来探病吗?”
许清聿没说什么,他跟沈泠白不熟,更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跑到病房来,她那拙劣的借口大概没人会信,许清聿唇角慢慢绷直,漆黑的瞳仁低凝着她。
沈泠白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她慢慢收回视线,既然出师不捷,那就打道回府,她冲许清聿莞尔一笑,眼眸倏地弯起,“那我不打扰你探病,我先走了!”
许清聿不明白她离开为什么和跟自己说。
沈泠白刚走两步,又冷不丁倒回来,她眯了眯眼,留下一句引人遐想的话:“对了,蜜桃初恋很好喝,我会再来找你的。”
许清聿微怔,视线从她脸上一扫而过,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沈泠白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护士台。
她双手搭上护士台,对着其中一个护士语调微软的喊人家:“哈喽,姐姐。”
听到有人叫自己,莉莉抬起头,就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你叫我?”
沈泠白点点头,期期艾艾地看向她,“我想问问,1605病房的那个小姑娘是得了什么病?”
说起1605,莉莉愣了下,小姑娘在这住了快半个月的院,每天只有她哥哥来照顾她,不过她哥颜值实在太打眼,这时间久了,就有护士想趁着工作之余,上前去要微信,她看了眼沈泠白,“你说江悦啊,”言罢,又反问道:“你是病人的?”
“我是病人家属的朋友。”沈泠白山路十八弯,总算能和病人攀上一点微末的关系。
莉莉沉默稍许,缓缓出声:“冠状动脉瘤。”
沈泠白心里咯噔一声,脱口而出:“严重吗?”
“当然。”莉莉瞥了她一眼,回道。
许清聿直到晚上回酒吧工作,脑中都回荡着这句话,但直到他兼职结束,沈泠白都没有出现,不仅如此,第二天她也没有出现。
当然,沈泠白那时说要去找他,也不是随口说说,她是真的打算去,只可惜半道被拌了脚。
......
从医院出来后,沈泠白便接到了苏挽女士的电话,让她晚上回家一趟。
沈敬和苏挽如今住在京郊的佘山庄园,远离了喧闹的市中心,从市区过去还得走高速,钟叔在沈家干了二十多年,早年给沈敬当司机,话不多,车厢气氛静谧,沈泠白昨晚没睡好,上车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夜幕已深,劳斯莱斯驶入佘山庄园,车速缓降,黑金色铁门缓缓打开,待车稳稳停下,管家上前打开车门,看见沈泠白,脸上挂着笑:“二小姐回来了。”
沈泠白颔首微笑着应了声嗯,随后迈入客厅,她转了转脑袋,一眼便看见站在菱窗前的圆桌旁修建花枝的苏挽。
她一身蓝色真丝连衣裙,长发盘成优雅的低髻,身材匀称,气质出挑,沈泠白走过去,双手搭上苏挽的肩膀,温声叫了句妈。
苏挽抬眼,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率先问道:“回来了,用饭了没?”
“吃过了。”沈泠白环顾四周,没看见沈敬的身影,疑惑道:“我爸呢?”
苏挽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捏了绣球花枝,说:“在书房呢。”
沈泠白看着桌上这些花,随意拿起一支芍药,放到鼻尖闻了闻,接着问道:“怎么忽然把我叫回来,家里有事?”
电话里苏挽没说,沈泠白便也没问。
苏挽将手里那支绣球花放进桌上那尊琉璃花瓶,说:“明天是徐敏阿姨的生日,你陪我一块去。”
这话一出,沈泠白便了然。
于公,海成集团这些年同沈家在生意上来往越发密切,不少项目都是由两家牵头合作开发;于私,这位徐敏阿姨同苏挽私交不错,算得上是能说贴己话的好友。
沈泠白点点头,双手撑在桌沿,“知道了。”
说毕,她转过身,正好碰见从楼上下来的沈敬,沈泠白杏眸一亮,清脆的声音在霎时响起:“爸—”
喊完,她快步走过去,看见女儿回家,沈敬脸上顿时扬起笑意。
父女俩短暂的抱了下,沈敬逗她:“哟,有朝一日还能在自家瞧见你这个大忙人的影子,真是难得,难得啊。”
沈泠白心知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自己不常回家,她十八岁时,沈敬便将御棠公馆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从那以后,她回家的日子简直屈指可数。
沈泠白悻悻一笑,吊儿郎当地回他:“我今儿掐指一算,知道你想我了,所以,当即便决定回家一趟,你看咱父女是不是心有灵犀。”
沈敬看穿她的小把戏,嘁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妈给你打电话,你能回来,你怕是玩到天南海北都能三过家门而不入。”
“哪有。”沈泠白撇了撇嘴:“爸,你这是诽谤啊!”
沈敬被她逗笑,父女俩坐在沙发上,玻璃茶几上摆了三个金色水果盘,摆盘精致,色彩艳丽,沈泠白倾身拿了一小串葡萄提在手里,说起徐敏阿姨的生日,她转头看向沈敬,“爸,明天徐敏阿姨的生日宴,你去吗?”
沈敬摇头,“我就不去了,你和妈妈就行了。”
“行。”沈泠白捏了个葡萄,递给沈敬,“爸,尝尝这葡萄。”
沈敬目光闪烁,伸手接过,父女俩难得像现在这样坐在一块聊天道家常,沈敬问起她最近在忙什么,学业怎么样。
没一会,苏挽插完花,也坐了过来,一家人就着这段闲暇时光开始问起沈泠白的近况。
在楼下陪着沈敬和苏挽说了会话,回到二楼,沈泠白躺在房间的大床上,她虽然人住在御棠公馆,但家里的房间每天都有佣人收拾,房间依然燃着她喜爱的那款玫瑰熏香。
看着头顶那尊璀璨的水晶吊灯,沈泠白眨了眨眼,脑海里陡然冒出今天在医院时许清聿的样子。
翌日,苏挽安排人将礼服送过来,顺道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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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门的造型师和化妆师。
沈泠白一觉睡到中午,吃完饭,便和苏挽一起坐在一楼的会客厅,淡金色落地衣架上挂着数十件用防尘袋装着的当季最新款裙子,助理取下一件,小心翼翼褪去防尘袋,随后提着裙子在自己身上比试,沈泠白只需坐着,遇到有合眼缘的便叫她们留下即可。
沈泠白支着下巴,看着她们一件件的试,偶尔点点头,示意这件可以留下,不喜欢的则摆手pass掉。
最后留下五件喜欢的,沈泠白又在里面挑了件香槟色抹胸礼服裙,打算穿着它参加今晚的晚宴。
沈泠白在助理的配合下穿上这条裙子,她身量窈窕,礼服上身几乎没有要改动的地方,造型师看着这身裙子,给她弄了个盘发,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
妆容完毕,苏挽满意的点点头,但看着她空荡荡的脖子,思忖数秒,对着一旁的佣人说道:“去把我那串珍珠项链拿来。”
沈泠白摇头,拒绝苏挽的提议:“不用,我戴姐姐之前送的那条彩钻项链就好,刚好就在家里。”
家里除了苏挽每年都会往她私库里添置首饰外,沈司虞同样,每年都会送她一套珠宝首饰,其中有一颗23.65克拉的无暇粉钻,是当年沈司虞在港城的苏富比以九位数拍卖而来,最后也送给了沈泠白,如今就放在她的专属宝库里。
苏挽听后,倒是没说什么,“行,那就戴那条。”
沈泠白想到什么,看向苏挽:“对了,徐阿姨生日,姐姐会来吗?”
苏挽:“不会,听你爸说,她去巴黎了。”
听见这话,沈泠白失落的噢了一声,沈司虞自从接手鼎域以来,就成了大忙人,甚至沈家每月一次的家庭聚会,都瞧不见她的身影。
徐敏阿姨的生日宴定在了自家集团下的一家五星酒店,车辆稳稳停在酒店大堂门口,司机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沈泠白提着包踩着高跟鞋下了车,她挽着苏挽的手臂,踏着红毯,自大堂进入。
待走进宴会厅,苏挽牵着沈泠白率先去找今晚的寿星,人群中,徐敏一袭纯白无袖长裙,脖颈上一串清透的翡翠项链,正有说有笑的和人攀谈着,而在她身侧站着的则是她小儿子宋柯。
宋柯今晚一身浅灰色西装,内搭一件纯黑色衬衫,温莎结端正地系着,手腕上一块白金表,头发向后捋,立体五官毕现无遗。
看见沈泠白,他眼里闪过一抹亮色,随后不动声色的盯着她看。
苏挽和徐敏见过,两人浅浅抱了下,待两位大人寒暄过,沈泠白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徐姨生日快乐。”
看见沈泠白,徐敏眉眼笑的更深,她一把拉过沈泠白的手,亲切道:“唉哟,几个月不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宋柯刚还和我提起你呢。”
沈泠白眉梢挑挑,目光瞥了眼宋柯,后者双手抄兜,歪头一笑。
沈泠白别开脸,就听见徐敏唏嘘道:“挽挽啊,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这么个漂亮优秀的女儿,我呀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个女儿,只可惜,我是没你这个福分。”
说道最后,她径直望向沈泠白,“对了,算起来小白今年也20了,正是谈恋爱的好年纪,有交男朋友吗?”
沈泠白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关键是,就连苏挽也扭头看了过来,似乎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泠白牵出一抹礼貌的微笑,声色淡然的回应:“没有。”
徐敏有意将小儿子和沈泠白撮合在一块,听见这话,她眼里闪过一丝喜色,接着贴心道:“你们年轻人难得碰一块,就别拘在我们身边了,宋柯,你陪小白四处转转。”
得到母亲的叮嘱,宋柯温声道了句好。
沈泠白也不想跟着苏挽身边,大人的名利场,不走心的场面话句句奉承,客套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来,她迫不及待退到一边。
一旁的长桌上摆着许多精致的小蛋糕,还有香槟红酒,沈泠白走过去,端了杯香槟,抿了一小口,随后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宋柯在她旁边坐下,夸赞道:“你今晚很漂亮。
沈泠白淡淡的瞥他一眼,两人高中同在国誉就读,又因为苏挽和徐敏之间的关系,时不时会去家里做客,早就国誉时,虞清沅就曾和沈泠白说过,宋柯应该是喜欢她的,但她对宋柯没有半分来电的感觉。
她们这个圈子,接触的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身上多少有点骄纵的坏脾气,宋柯这人,表面倒是知礼懂节,但沈泠白私下无意间撞破过他另一面,当时她就觉得这人挺虚伪的,原来平日里装着的温和也不过是看人下菜碟罢了。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礼貌的回了声谢谢。
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沈泠白乌眸微抬,就看见苏挽正被一群富太太围着,脸上露着得体的微笑。
接下来的时间,沈泠白便一直窝在沙发的角落里,无聊到和虞清沅开了个房间玩起了游戏。
回去的路上,母女两人坐在后排,苏挽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想起今晚宴会的事情,偏头看向自己女儿:“你徐阿姨今天问你有没有对象的事,你是真心回答的,还是敷衍一句?”
沈泠白支着脑袋抱着毛毯,“当然是真的。”
眼下只有两人在场,苏挽也不跟她套话,顺势问起:“你觉得宋柯怎么样?”
沈泠白撇嘴,直接说道:“一般吧,没感觉,所以你就别想着当月老牵红线了。”
心思被看穿,苏挽一噎,没再说话。
6. 交锋
沈泠白在佘山庄园一连住了两个晚上,原本计划第二天吃完中饭便回御棠公馆的,却因为沈敬在家,又多待了半天。直到晚上钟叔才开车送她回市区。
上车后,沈泠白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说晚倒也不晚,她估摸着从这到QUEEN大概也就两小时的车程,过去说不定还能见上许清聿一面。
沈泠白出声:“钟叔,你等会先送我去到QUEEN酒吧,我过去见个朋友。”
“好。”钟叔得令,打着方向盘缓缓驶出佘山庄园。
窗外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雨点细细密密的砸在车窗上,如幕的雨丝在车灯前映照清晰,雨刮器一下下滑过玻璃,路况松散顺滑。
到酒吧时雨势越大,钟叔将车停靠在路边,隔着车窗,沈泠白清楚的瞧见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穿梭在朦朦雨雾下。
她心一怔,怕自己看错,连忙摁下车窗,雨丝夹杂着寒意透过半开的窗户拍打在靠窗的脸蛋上,连带着手臂也沾了些寒露。
车内常年备着雨伞,沈泠白朝钟叔要了过来,伞柄握在掌心,她推开车门,望着来往疾驰的车辆,踩着人行道飞快的跑了过去。
十二点一到,许清聿按时按点换下工作服准备下班,酒吧外正下着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来,像一条条被掐断的银线,都市的夜晚向来不缺欢嚣的人群,即使是下着雨的深夜,街头依旧人影攒动,雨丝斜斜落下来,偶尔路过一两个撑着伞疾步行走的路人。
许清聿没撑伞,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白T,就这样走在雨夜里,雨飘下来,落在他蓬松的发梢,形成一颗颗细小的雨粒,很快,连带着他身上那件白色T恤也斑斑点点的濡湿起来。
他低着头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前路忽然被挡住,视线内出现一双紫色的浅口单鞋,白皙的脚踝,外露的小腿,头顶落下一片阴影,那种湿润的触感没有落下,反而沉闷地砸向伞身,雨珠落至伞面,随着伞骨的弧度形成一道断断续续的水线滑落下来,落在地面同堆积的雨水融为了一体。
许清聿抬眸,黑色伞身下缓缓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她仰着脸,右手高高举起,纤细素白的手握着金属伞柄,伞身将两人严严实实的罩住。
沈泠白眉目含笑,笑吟吟地打趣道:“雨夜漫步么。”
看着凭空出现在眼前的人,许清聿淡声:“你怎么在这?”
沈泠白坦然道:“我路过啊。”
半夜十二点路过酒吧,许清聿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他敛着眉,漆黑的瞳仁定在她脸上。
见他不信,沈泠白下巴挑起,望向远处的黑色的车身,“看见没,我真的是路过,看见你淋雨,所以好心下来给你送伞。”
许清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黑色宾利静静停在街头,京开头的车牌,一模一样的五个数字,昭示着车主的身份,他早在室友的口中就听过,沈泠白家不仅仅是简单的有钱。
深夜的街头,雨雾寥寥,夜风裹挟着微凉的寒意从身后吹过来,打在皮肤上冰凉透骨。
“好冷。”沈泠白没忍住打了个哆嗦,随后直接将手中的伞柄递过去:“伞给你,拿着吧,我要走了。”
许清聿眉骨微抬,轻声道:“不用。”
沈泠白见他不为所动,索性一把抓起他的手,柔软的掌心触碰他冷白的手腕,指尖轻触的瞬间,如同一只只细小的蚂蚁,在掌心来回爬走,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战栗感。
沈泠白牵着他的手去够伞柄,金属器皿自带凉意,但因为她握着时间太久,上面还有她留下来的余温。
金属伞柄被她强势地塞进许清聿的手里,他看着她,漆黑的眼里夹杂着一圈说不透的情绪,薄薄的双眼皮向下敛着,细密的长睫垂着在下眼脸投下一片阴影。
“我走啦。”说完,沈泠白扬唇朝他露出一个比月色还沁人的微笑,随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她今天穿了条绿色的针织吊带衫,下身是一条白色的短裙,没了雨伞的遮蔽,她将双手置于头顶,用来抵挡那些从半空中簌簌落下的雨丝。
她踏着湿漉漉的沥青路面,置身于雨幕中,没一会,便消失在那辆宾利车的车厢内。
许清聿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底,最后连带着那辆漆黑的车身也一同消失在视野里。
他不懂,为什么这几天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撞见她,分明过去从未有过交集,却在这几天密集的产生联系,好像不管在哪都能瞧见她似的。
手腕刚刚被她碰过,掌心好像在发烫,许清聿撑着伞,黑色伞柄上的手指纤细且修长,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月色溶溶,天上云层忽转稀薄,空气中有裹挟着潮湿雨雾沁凉味道,许清聿打着伞走在街头,雨点细细密密的砸下来,在地上溅落出圈圈圆圆的涟漪。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清晨放晴,今天又是个好天气,金色的朝阳从东边慢慢升起。
许清聿照例起了个大早,或许是这几天太累,也或许是昨晚淋了雨的缘故,早上起来时,便感觉脑袋晕晕沉沉的,像是灌了铅,又重又闷。
江正皓一大早便闹起了肚子,这会刚从卫生间出来,就碰上许清聿,“起这么早,又要去医院?”
许清聿嗯了一声,嗓音低低的,透着几分沙哑。
江正皓听出不对劲,视线落在他脸上,凌乱的碎发垂在额前,清隽的脸略显苍白,眼尾泛着淡淡的潮红,唇色也比以往更加浅淡,他心一惊:“你是不是发烧了?”
许清聿没量体温,但身体有发烫趋势,喉咙又干又疼,像糊着一层沙砾,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扫过桌上那把黑色的伞。
江正皓看他这样,不免说道起来,“都这样了就别去医院了呗,等会上午还有两节课呢,宿舍也没有退烧药,要不我叫个外卖,你吃了药好好休息休息。”
许清聿:“不用了,我去看完江悦就回来,她一个人在医院。”
江正皓见他不听,顿时着急起来:“不是叫你不去,你晚点去也没关系啊,自己身体难道不更重要,学校每天都有排课,你上了课,又要医院照顾病人,还要去兼职,这铁人也杠不住啊。”
许清聿置若罔闻,发烧而已,等会他去药店买个退烧药就好了,他起身:“没事,我从医院的回来的路上刚好可以去药店买个退烧药回来。”
“你...”江正皓失语,他知道许清聿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妹妹,如今还躺在病床上,他这是又当哥又当爸的,所有重担都往他身上压。
许清聿起身,拿起桌上那把黑色的伞,一夜过去,上面的水汽已经风干,但余光中还是瞥见有一小块濡湿,他倾身从桌上抽了两张卫生纸,动作温柔的擦干,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弄着伞身,他认真细致的将伞折叠好,随后放进抽屉里。
做完这些,他收拾好东西打算出门,临走前,许清聿看着江正皓,拜托他:“等会麻烦帮我把书带去教室。”
江正皓拗不过他,只能无奈道:“放心。”
许清聿:“谢谢。”
那天沈泠白只匆匆站在病房往里挑了几眼,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许清聿撞上,她去的匆忙,什么也没打探到。
趁着上午没课,沈泠白打算今天再去一趟。
她曲着手臂,怀里捧了束花又一次出现在病房外。
还是和上次一样,小姑娘一个人坐在病床,病房内其他两位病人,跟前无不围绕着一两家人。
沈泠白走过去,就看见小姑娘在画画,她眨了眨眼睛,轻声细语打了个招呼:“你好。”
听见声音,江悦转过头,视线向上,圆润的眼睛闪了闪,她记忆力很好,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天病房外和哥哥说话的女生,她礼貌的叫了声:“姐姐。”
沈泠白骤然被小女孩甜甜的叫了声姐姐,忽然有种吃了糖的感觉,她眉眼弯起,将手里的花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
江悦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接着问起:“你是?”
沈泠白解释:“我是你哥哥的...”她顿了顿,接着道:“同学。”
虽然两人不在一个年级,也不在一个学院,更不在同一个班级,但好歹是一个学校。
四舍五入,入的多点,勉强算作同学。
沈泠白这么一想,笑了笑,顺势问道:“你是叫...江悦是么?”
“嗯。”江悦点点头。
“生姜的姜?”
江悦摇了摇头:“江河的江。”
沈泠白了然,但随即又不免疑惑道,许清聿的妹妹居然不是和他一个姓。
沈泠白自来熟的坐在了病房前的凳子上,眼睛四处看看:“哥哥今天怎么没来医院?”
江悦握着画板,如实回道:“哥哥忙。”
没想到江悦会这么说,沈泠白一愣,但仔细想想,许清聿平日里不仅要上课,晚上还得在酒吧兼职到十二点,确实忙。
她一手撑着面颊,趁着许清聿不在,有一搭没一大的和她聊天:“那你每天就一个人待在医院吗?”
江悦:“哥哥有空了就会过来,没空的话,有护工阿姨在这。”
沈泠白脸色一僵,支吾道:“护工...阿姨?”
那句你爸妈呢已到嘴边,却又硬生生被她咽下,涉及隐私,倘若不是对方主动开口说起,继续往下问便成了没边界感的冒犯。
沈泠白沉默了下,“那你一个人在这,无聊吗?”
江悦缓缓抬眼,指甲慢慢收紧,扣着画板的边沿。
她摇摇头,“我生病了,不能离开医院,”江悦抵着头,继续说:“哥哥忙,等我画完画,他就会来陪我了。”
听完她说的这段话,沈泠白眼眶有些酸,黑睫很轻地颤了下,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开口:“那姐姐每天来陪你好不好。”
江悦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沈泠白弯唇,“姐姐从不骗人。”
“那好...”呀
“沈泠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这次沈泠白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许清聿,她莫名打了个颤,不由腹诽道:他为什么,每,次,都,要,在,背,后,喊,人。
沈泠白转过头,挤出一抹微笑:“我在。”
她坐在凳子上,而他站着病床前,压迫感太强,许清聿盯着她看了会,“这次又是来看病?”
“不是。”沈泠白也不装了,直接表明:“我是来找江悦的。”
许清聿有些无奈,声音低哑的冲她说道:“你跟我出来。”
“噢。”沈泠白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在安全通道的窗户前。
许清聿漆黑的眼底紧紧盯着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直接问道:“你来这干嘛?”
沈泠白:“我来探病呀。”
许清聿声音变硬,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探病?你和江悦很熟吗,还是说...我和你很熟?”
“现在是不熟,不过我多来几次不就熟了。”沈泠白负手立在他跟前,眉梢微挑,意有所指:“更何况你要是肯给机会,我们之间也不是不能更熟。”
垂落的手臂忍不住收紧,许清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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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脑仁都有些泛疼,他咬牙,沉声:“沈泠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沈泠白仰起下巴,乌黑莹亮的眸子像是淬着细碎的光芒,水汪汪地看着人,唇瓣倏而扬起,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想追你。”
“什么?”许清聿瞳仁一缩。
风从窗户缝隙灌进来,她脑后的发丝被风吹得的飘起,有几缕粘在了她的唇角。
许清聿那双向来冷寂的黑眸蓦地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垂着眼皮看着她:“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更不希望有人借着这个名头来打扰我的家人。”
沈泠白歪了歪头,毫不在意,“那你说晚了,我刚答应了你妹妹,每天都要来医院陪她,并且我说了我从不食言,你现在这样,是想让我当个言而无信的骗子?”
许清聿抿唇,“我会去和江悦解释,还有,方便的话,上次那把伞,我找时间还给你。”
沈泠白眼珠一转,想到什么,她笑了下,漂亮的杏眸漾出一抹似月牙的弧度。
从口袋迅速将手机掏出来,捣鼓几下,随后亮出一个二维码,“那..先加个微信再说。”
许清聿半眯着眼,眉毛微微收拢,没有半点要动的似乎。
沈泠白看穿他不愿的心思,于是跟他讲起了道理:“不是你说要还伞吗,你不提前跟我约时间,我怎么来拿,难道靠意念联系?”
......
许清聿静了下,像是被说动,随后不紧不慢地从拿起手机,解开屏幕,对着她亮着的二维码扫了下,很快,页面便跳转出来一个带着头像的名片。
指尖悬在屏幕上,沈泠白的头像是黑色背景下一只浮游的粉色水母,漂亮却极具危险性。
许清聿迟迟没有点下那个添加键,沈泠白见状,催促他,“添加呀。”
许清聿应声,终于点了下去。
“叮—”空寂的通道里,沈泠白手机上方跳出一条提示音。
她迫不及待地退出界面,通讯录的那一栏,赫然冒出一个红点,她点进去看。
许清聿的微信名就是他名字的缩写,简简单单,如他这个人一般。
沈泠白同意后,很快,许清聿的微信也蹦出一条提示音。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请尽快开始聊天吧。]
许请聿眼帘微垂,盯着她,“所以,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把伞还给你。”
沈泠白曲臂,食指勾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状,“我也不确定欸,不过我看了天气,最近京市都不会下雨,要不就先放你那吧。”
许清聿没答应,他不想因为一把伞跟人产生没完没了的瓜葛。
看他这样,沈泠白垂下手,撇了撇嘴:“好吧,那你下次来医院,就把伞放在病房呗,我反正答应了江悦,明天还要过来的。”
许清聿觉得自己额角都在跳,他淡然吐字,“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用费这个心思,也别再来找江悦。”
他没时间陪大小姐玩追人的游戏,更不想她因此来打扰到江悦,他们之间归根到底是两路人。
沈泠白故作一副苦恼的模样:“可是,我已经答应你妹妹了。”
许清聿瞥她一眼,拿她没辙:“你很闲?”
“看跟谁比吧。”沈泠白说:“和你这个大忙人比起来,我肯定闲啊。”
许清聿:“......”
聊不下去,许清聿转身就要走,沈泠白见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温软的掌心覆上那截灼热的腕骨,沈泠白愣了下,脸上笑意顿时敛起,讶然问道:“你体温怎么这么烫?”
她陡然抬眼,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刚才就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好,这会细看之下,才发现他下眼脸处那片素白的皮肤上浮着一层淡淡的乌青,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倦色。
手腕还被她抓着,许清聿冷声:“松手!”
沈泠白装听不见:“你发烧了?”
许清聿眼神暗了下来,“你能先把手松开吗?”
沈泠白张了张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僵持稍许,纤细的指节动了动,沈泠白放了力道,许清聿看她一眼,抽开手,没再搭理她,转身迈步就走。
安静的楼道里,顿时剩下沈泠白一个人,看着许清聿离去的背影,她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许清聿回到病房,江悦眼睛往他身后探去,在发现沈泠白的身影时,眼神倏地暗了下来,“哥哥,你把漂亮姐姐赶走了。”
许清聿眉梢微愣,他字正腔圆地重复道:“漂亮姐姐?”
半天不见,江悦就已经和她这么熟了。
江悦点点头,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长得好看,所以是漂亮姐姐。”
听到江悦这番解释,许清聿没作矫正,只是余光一扫,瞥到桌上的那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粉嫩缤纷,在这灰白的病房里,它是唯一一抹亮色,光立在这,便足以吸引人的视线,药味与消毒水共存的一方天地,它独自散发着淡雅的馨香。
许清聿收回视线,问江悦,“她和你聊了什么?”
“没说什么。”江悦回想了下,“她就问我你怎么没来医院,还说我一个人在这是不是很无聊,我没说什么,但是姐姐说以后她每天都会来陪我。”
许清聿垂眸,他当然知道旁的病人住院,都有至亲家属来探病,大到检查,小到喂水穿鞋,都有家属在身边陪同,但江悦只有自己,他将时间分为不等化的三份,一份留给上课,一份交给兼职,剩下那点微末的时间才能用来陪江悦。
7. 送药
许清聿从医院回到学校,人迈进教室,江正皓瞧见他,将手里的书递过去,关心道:“吃药了吗?”
室友林庭旭不解,仰起头问:“吃什么药?”
江正皓啧一句,调侃道:“当钢铁人当太久,这不,发烧了呗。”
听见这话,林庭旭顿时打量起了许清聿,或许是他这段时间太过忙碌,每天连休息时间也无法保障,以致于林庭旭早已习惯了他脸上的倦色,要不是江正皓这么一说,他还真要以为许清聿只是简单的没睡好。
周束见状,问他怎么不干脆请病假,还来上什么课。
许清聿不想让他们担心,谎称自己用过药已经好了,早上在医院见过沈泠白,又听了她那一番话,许清聿本就晕乎的脑子愈发混沌,一时间,也就忘了要去买退烧药这件事。
算了,还是等下完课再去买好了。
教室内人差不多到齐,台上的老教授开始准备点名,话题就此结束,许请聿拿着书摊开放在课桌上。
也不知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还是在医院面对沈泠白突如而来的追求,许请聿脑子有些乱,整整两节课,精神恍恍惚惚,注意力被思绪扰乱始终集中不了。
脊背靠在椅背上,他目光涣散地盯着一处,像是在放空又像是在思考。
下课前十分钟,许清聿放在桌上的手机蓦地振了下。
消息的提示音引发出屏幕的微光,他垂着眼,那张粉色水母头像就这样大剌剌地闪现在眼前。
许请聿拧眉,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因为发烧而产生了错觉。
直到他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才真正确定,给他发消息的人就是沈泠白。
他点进消息框,粉色水母旁边的白色框框冒出九个字。
【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许清聿眼底掀起道波澜,低头敲字【?】
沈泠白【不是你说要还伞吗?我现在亲自过来拿,不行么?】
【你什么时候下来?】
许请聿微愣,怎么也没料到她居然会主动跑过来拿伞,在医院时,她还分明一副不急,甚至大有要一直存在他着的意图。
他看了眼时间,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我在上课,你先找个地方坐会吧。】
【哦。】
【没事,我就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
下了课,许清聿从教学楼回到宿舍,远远的便瞧见宿舍楼马路对面的路灯下,立了道倩丽的人影。
杏色的一字肩连衣短裙,露出一双白皙匀称的长腿,她懒懒的站着,手里提了个白色塑料袋,低着头站在路边玩手机。
光是站在那什么也不做,也足以引来众多新奇艳羡的目光
有人认出沈泠白,见她一个人站在信工院男生宿舍前,便和身旁的同伴开始八卦起来。
他们肆意讨论的声音落到许请聿的眼中。
“欸,你看,那不是沈泠白吗?”
“我去,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
“她看起来好像在等人啊,等等...这不是男生宿舍吗,她在等谁啊?”
沈泠白还是第一次这样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等人,她百无聊赖的拿起手机,刚给周以诗发信息邀她中午一块吃饭,一抬头,便瞧见人群里那道修长的人影。
许清聿长得高,目测有185以上,比周围男生都要高上小半个头,沈泠白不知道他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体态训练,喧嚣人海里,他脊背永远直直地挺着,鹤立于人群里,以致于,旁人若是抬眼,入目最先瞧见的就是他。
江正皓在讲什么许清聿已经听不见,他偏眸的那一霎,不偏不倚正对上沈泠白的目光。
两人隔着数不清的人头和一条马路的距离,隔空对望,他看见沈泠白微微歪着头,冲他极淡地勾了下唇角。
许清聿脚步不经意地慢了些,他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下一秒,沈泠白掌心的手机便叮咚响了起来。
是许清聿发来的消息【我回宿舍拿伞。】
沈泠白低头,淡然敲字【嗯,我就站在这儿,等你下来。】
发完还觉得不够,她眼里透着轻佻的笑意,又加了句【多久都等你哦。】
许清聿没再搭理她,他回到宿舍,翻开抽屉,拿上东西正准备走,却被江正皓喊住,他问:“怎么刚回来又出去。”
许清聿:“下楼送个东西。”
沈泠白这会正无聊地踹起了路边的小石头,跟前忽然覆下一片阴影。
她抬眼,就瞧见许请聿站在她跟前,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眼角一弯,她笑吟吟的看着来人,语调轻快:“你下来了!”
“嗯。”许清聿抬手,将手里的伞递过去,“给你。”
沈泠白伸手去够,见东西送完,许清聿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她出声喊住:“等等。”
许清聿回眸,不解地看着他,下颌线崩出一条凌厉的线条,似乎在用眼神询问:还有事?
沈泠白抬起胳膊,掌心向上,两只纤细的手指勾住塑料袋的拎手,里面的物品有些许重量,她莹润的指尖顿时被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她将袋子递了过去,冲许清聿说道:“给,特意给你买的,我也不清楚你身体的情况,索性就把市面上那些用来治疗感冒的常规药都买来了,你自己视情况吃吧。”
许清聿望着那一袋子药,神色稀疏平常,“谢谢,不过我不需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平心而论,长这么大,沈泠白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冷硬不吃的人,不过他越是拒绝,反倒越能挑起她心里迎难而上的逆反心里,她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不觉得眼下你比我更需要它吗,你要是真不收,我可就扔哦。”
许清聿长呼一口气,郑重道:“沈泠白,该说的话我在医院就已经跟你说清楚了,现在伞也还了,你犯不着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沈泠白听着他这一长串,反驳道:“那不行,说好要追你的,怎么能没开始就放弃呢。”
“沈泠白。”许清聿话音更重,因为生病,他嗓子干涩的厉害,喉管似堵着一块棉花,情绪的波动让他看起来有些凶,沈泠白倒是没被他这副冷肃的模样吓退,她笑了笑:“不是,法学系系花都能追你一个月,怎么到我这,我才冒个尖你就着急忙慌的要把我赶走,这么无情?”
许清聿垂着眼皮,强调:“这话我当初也跟她说过。”
“但人家不还是追了你一个月。”沈泠白上前一步,逼近他,“不然,我也追你一个月。”
许清聿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都改变不了什么。”
话落,沈泠白掂了掂手里的伞,笑得意味深长:“那可不一定噢,说不定人家从头到尾都没加上你微信呢?”
许清聿撩起眼皮,平静地扫了她一眼。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沈泠白眉梢微扬,笑意在嘴角荡漾:“所以啊,我一开始就处在旁人没到过的终点,这样看我已经很厉害了哦。”
想到什么,沈泠白仰头,低声道:“不过你要是敢把我拉黑或者删除的话,”她半眯着眼,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我就天天来你宿舍堵你。”
许清聿:......
他丝毫不怀疑,沈泠白话里的真实性。
许清聿没辙,定定地看着她,就见她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俨然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样子。
“现在能把药收了吗,不然我可真扔了。”沈泠白扬唇,拖腔带调地喊他:“学长。”
许清聿眉心猛地一跳。
*
许清聿提着一袋子药走进宿舍时,就看见寝室三个人破天荒的全都坐在椅子上,听见开门声,三张脑袋同时转了过来,每个人表情都刻意绷着,审视的目光扑面而来,一副还不快从实招来的模样。
许清聿脚步一顿,看着他们这番莫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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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的样子,不作解释,越过他们,径直往自己的书桌前走。
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江正皓顿时急了,他咂嘴,语气酸溜溜的:“好啊,平时大家都拿你当兄弟,你却把我们当空气。”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许清聿不咸不淡地乜了他一眼。
闻言,江正皓深吸一口气:“我可都看见了,你刚刚去见的人是沈泠白。”他语气变重,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震惊的情绪浮于表面:“那可是沈泠白!!”
许清聿依旧没有波澜,“所以呢?”
江正皓瞳仁瞪大:“你居然认识沈泠白,她还在楼下等你,你们什么关系?”
周束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大家同住一个宿舍,怎么都能听你提过,瞒这么严。”
许清聿回头,看了眼他们:“我和她没什么,不要胡乱编排。”他重点看向江正皓,眼含警告:“尤其是你。”
江正皓一副为难的样子,嘟囔道:“你这样让我很难做人啊,你知道了,我向来藏不住事。”
许清聿一记眼神扫过去,八风不动地杵在他跟前,这副不说话但直直看着人时,无疑最具有压迫力,江正皓被看得缩了缩脖子,于是抬起胳膊,唇畔紧抿,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完后,他又榻了榻肩,“让我不说也行,你先告诉我,你和沈泠白是怎么认识的?”
许清聿说:“在酒吧见过一次。”
江正皓拧眉:“就这样?”
许清聿:“你还想怎么样?”
林庭旭出言:“他的意思是,想让你说道再详细点,最好从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到她今天为什么会在宿舍楼下来找你,都一一说明,好满足他的八卦心。”
许清聿:“我没什么好说的。”
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要想从他嘴里挖些料出来,真是比从狗嘴里抢食难度还高,江正皓:“你还真是...”冷漠无情四个字没说出口,对上许清聿漆黑的眼睛,江正皓话音一转,奉承起来:“帅哥一枚呢?”
没再搭理一群只想八卦的人,许清聿解开解开塑料袋的结,映入眼帘的是满满当当好几种药,有感冒冲剂,退烧药,口服剂...
退烧药的包装盒上还贴了张粉色的便利贴贴纸。
清秀娟丽的黑色字体写着:记得吃药噢(笑脸)
一瞬间,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她昨晚笑着转身迈进雨幕里,双手置于头顶,三步两步跑上那辆宾利车的样子。
漫天的雨丝,湿淋淋的夜,路灯朦朦胧胧。
她是夜色下的唯一一抹亮色。
许清聿微垂着眼,扣了两粒退烧药送进嘴里,就着杯子里的凉水,仰头咽了下去。
送完药,拿了伞,沈泠白中午又去找周以诗一起吃了饭,回到家时,已经快两点。
她换上拖鞋,将手里的包随手扔在茶几上,随后窝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沙发上。
掌心捏着手机,她点开微信,指尖悬在屏幕上停了会儿,最后点进许清聿的对话框,寥寥几条讯息,甚至都不用翻页,字里行间都透着一副不想多说的意思。
她顺手点进他的头像,映入眼帘的是大面积的白色,只在照片的左下角有只黑色的小猫蜷缩着。
盯着看了会,她又点进他的朋友圈,不出意料的,一条冷冰冰的白线,没有任何生活气息。
沈泠白握着手机微微失神,随后退出界面,思来想去还是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吃药了么?】
消息发出去,十分钟都没有回复,沈泠白倏地坐了起来,连着刷新了两遍,还是没有任何红点,枯坐了会,还是没有回复,发出去的信息就跟石沉大海似的,也不知他到底是没看见,还是压根不想回。
沈泠白气结,于是直接揿灭手机,将其反扣在茶几上,人又倒了下去了。
下午发出去的消息一直到晚上也没等到回复,沈泠白耐不住决定亲自去找他。
8. 挑逗
沈泠白到QUEEN时,没去卡座,而是先去了吧台。
灯光频频闪烁混着躁动的音乐,沈泠白顿在原地,远远便瞧见了他,纸醉金迷的暗场里,他穿着酒吧统一的黑衬衫制服,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长身玉立,修长的指节握着调酒器,专注地忙着手里的活,皮肤在昏暗里透着病态的苍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淡的疏离感。
沈泠白移步,慢慢朝他走过去,却又在距离他仅剩一米之远时忽而停步。
她目光落在许清聿跟前那位支着下巴坐在高脚凳的女生身上,女生仰着脸,杏眸半眯,面对许清聿,她毫不掩饰眼里的挑逗和喜欢,那种眼神,沈泠白再熟悉不过,陈京宜每次在梦都会所瞧见长得好看的男模时,眼里就会冒出这样的欣赏的光。
沈泠白兀自盯着许清聿那边看了会,她记忆力一向不错,更何况是前些天就发生的事,是以,当她看见那女生的脸时,一眼就认出来,这位便是她和许清聿初见那天被她撞破囧事的女人。
没想到她还会出现这,沈泠白微眯着眼,脑袋一转,很快便冒出了一个主意。
震动鼓膜的音乐从中控台上传至每一个角落,DJ才切完一首歌曲,这会音乐声正好唱到:
There''sthisboythatIknow
(我爱过一个男孩)
Hemademyheartbeatlikearadio
(他让我的心砰砰跳动)
沈泠白大步上前,冷着脸将手里的包包一把甩在吧台上,金属链条摔在台面上发出的刺耳声音,女生被吓了一跳,身子一缩,猛地回过头来,这番动静,就连许清聿也撩眼望了过来。
不同于白天,她这会又换了件黑色的一字肩修身短裙,耳上一条葫芦流苏耳环,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眼周带着细碎的眼影,唇色比往日里见着要更秾丽,衬得她雪肤凝脂。
沈泠白长相偏英气,本身就和柔和挂不上钩,虽然没穿高跟鞋,但此时她站在女生跟前,比她还高一个头,强势的气场外加上气势汹汹的表情,让人看了都想退避三舍。
许清聿看着她这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莫名呆住。
女生愣了愣,脸上表情凝滞片刻,显然也认出了她:“怎么又是你?”
沈泠白双手环胸,冲她冷笑一声:“这话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怎么我每次来找我男朋友,都能看见你在这对他“意图不轨呢”。”她故意咬重意图不轨就四个字。
女生表情一震,许清聿更是一头雾水地盯着他,就连手里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下了。
她转过头满脸错愕地看了眼许清聿,随后又横过来看沈泠白,“你是说...他是你男朋友?”
沈泠白泰然自若的回她:“对啊,有问题?”
女人显然不信,她蹭地一下站起来,音量陡然拔高:“我来这都快一个月了,他有女朋友怎么不早说!”
台上音乐声逐渐到达高潮,歌词唱到:
Ohthere''sthisboythatIknow
(我对这个男孩了如指掌)
沈泠白粲然一笑,自信开口:“难道这段时间他没拒绝你吗?”
女人一噎,怎么没有,她明里暗里说了那么多次,当个调酒师能赚多少钱,还不如跟了她,只可惜,这人正的发邪,跟扫黄办一样,一板一眼说着:抱歉,我不干这行。
她愤愤地转过头,咬着牙看着许清聿,跟他对峙,“她真是你女朋友?”
别随便找了个人来糊弄她。
发烧的征兆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但自大脑清醒后,至今也快一整天,午后吃过退烧药后便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后背一片冷汗,脑子仍旧昏沉,这会又在酒吧待了几个小时,震耳的音乐每响一次便像是在拿棒槌敲击他的脑袋。
生病让人短暂的陷入了迟疑,他黝黑的眼睛看着沈泠白,有那么一瞬像是失去了听觉。
见许清聿良久没说话,女人便疑惑起来。
赶在她开口之前,沈泠白就先闹了起来,她眼一横,嘴巴瘪着,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连在外人面前承认我的身份都这么难,你是不是还想背着我装单身人设在外面偷吃啊。”
女人眼睛闪了闪,看许清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鄙夷,好似在心底便已经给他冠上了渣男的帽子。
许清聿向来冷静的脸上此时此刻难得出现了一丝皲裂,他悠悠然觑了眼沈泠白,后者挑起下巴,眼里有淡淡的幽怨,彷佛他真是个玩弄感情的渣男,面对沈泠白的控诉,以及眼前这位女士的质问。
许清聿沉呼一口气,闭了闭发酸发胀的眼皮,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他看着眼前这位女人,声音隔着口罩,沉闷地声音从头顶砸下来,终于承认:“她...是我女朋友。”
得到回答,女人无语般抽了抽嘴角,随后拎着包起身就要走,临走前,还顺道白了两人一眼。
送走人,许清聿施施然抬眼,他看了眼沈泠白,沈泠白也正扬着下巴看着他,她神色泰然,眼带笑意地冲他眨了眨眼睛,那双清凌的眼睛此刻像是在说话,她说:还不快夸我。
许清聿半垂着眼,也猜出了沈泠白这么做的意图,他径直略过她眼里的得意,双手撑着吧台,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嗓音磁沉沙哑:“要喝什么?”
沈泠白迎上他的目光,“我可不是来喝酒的?”
许清聿淡淡的哦了一声。
眼下只剩两人,沈泠白才终于能够冲他问起:“我给你发信息为什么不回?”
“没看见。”
好撇脚的借口,知道他一门心思只想拒绝自己,说不定就是不想回,沈泠白不以为意的继续问:“那你烧退了吗?”
许清聿抿了抿唇,如实回答:“退了。”
“我不信。”沈泠白抬起胳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过来让我摸一下。”
听见这番略带挑逗的话,许清聿眉宇皱了皱。
“好了,不逗你。”沈泠白打量着他,心道他也是不容易,自己还生着病,又要跑医院又要跑兼职,这样下去,沈泠白都怕许清聿明天得和江悦一起躺病床,她正了正脸色,“你跟我出来。”
“有事?”许清聿:“我在工作。”
沈泠白:“我已经和你们经理说了,我要把你带走,他同意了。”
许清聿静了下,眉头微拢:“可我没同意。”
就知道没那么好说话,沈泠白兀自叹了口气,作出早已想好的对策。
“我现在有点事,想请你帮忙行吗?”沈泠白伸手够方才摔在吧台上的包,从里面掏出手机,低着头,指尖劈里啪啦捣鼓着,等做完一切,她拿起屏幕对着许清聿,“就当我雇你行吗,两千块钱给你发过了。”
许清聿一点点撩起眼皮,就见对话框里,一个闪耀的明黄色的转账信号。
沈泠白放下手机,无奈地看着他:“现在,我可以成为你的雇主了吗?”
许清聿眼帘微垂,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一字肩修饰出她完美的肩颈线条,两条平直的锁骨性感深邃,领口处袒露出的那片肌肤在昏寐的光影下,透着冷感的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在他沉默的那片刻里,沈泠白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他。
好半响,许清聿才给出回应:“等我一会。”
沈泠白点点头,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十分钟,我在酒吧门口等你出来。”
“好。”
出了酒吧,纷嚷声被阻隔在玻璃门外,沈泠白站在街头,耳朵终于感受到清净,初秋的夜风吹过来,带着一丝微凉之意,她惬意的笑了笑。
更衣室内。
许清聿抬手摘了耳上的口罩挂绳,脱了身上的衬衫转而换了件黑色短T。
从后台出来,穿过躁动的过道,许清聿推开酒吧门,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的沈泠白,他走过去,在她身旁站住。
许清聿偏头看着她,认真的问:“要做什么?”
“嗯——”沈泠白支着下巴,笑晏晏地问:“你吃饭了吗?”
许清聿:“没有。”
“巧了,我也还没吃饭。”沈泠白眉眼含笑,忽地宣布:“走,我们吃饭去。”
QUEEN位于市中心,周围商铺林立,小资餐厅一抓一大把,她没拿手机搜索,目光就在四周来回探过,在看见前面有家便利店时,她定了定神,仰头看着许清聿下巴一挑:“跟我走。”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街上人影如织。
暖黄色的灯光点缀在街道两侧,照亮繁华的街景,两人越过马路,沈泠白拎着包走到前头。
没一会,两人站在便利店前,许清聿顿住脚步,他以为沈泠白说要去吃饭,怎么也得是西餐厅私房菜馆,万万没想到,她要去的地方就是一家简简单单的便利店。
见他不动,沈泠白回头看他一眼:“进去呀。”
许清聿上前一步,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让沈泠白先进去,此时店内没多少人,落地窗前那排座位坐了对小情侣,女生脑袋靠在男友肩上,人依偎在他胳膊上。
沈泠白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移开眼,接着走到收银台前对着收银员温声道:“你好,麻烦帮我们装两份关东煮,一份多一点,一份少一点。”
“好的。”闻言,收银员拿起两个纸杯开始装点。
装完,他仔细数了数,随后在收银机器上点几下,“您好,一共126元,这里扫码。”
沈泠白手机还在包里,她刚要伸手去拿,就见许清聿已经快人一步,调出付款的页面,将屏幕反扣了上去。
安静的空气里很快传出付款成功的女声语音。
沈泠白怔了一秒,偏头,眨了眨眼,握着手机的动作僵住,“说好陪我吃饭的,不应该是我请?”
许清聿一手拿着一个纸杯,觑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转身走向身后的玻璃窗前的座位。
沈泠白短暂的愣了愣,随后跟上去。
许清聿看着原木长桌上的两桶关东煮,问道:“你说的吃饭就是来吃关东煮?”
“不能吃?”沈泠白看了他一眼。
听她这么说,许清聿便没回话,他不紧不慢地拿起一串鱼饼咬了一口。
沈泠白张嘴咬了口海苔鸡肉卷,嘴里慢慢咀嚼着,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想要逗他:“你刚刚在酒吧说的那句话,还算数吗?”
“哪句?”
“就是...”沈泠白扭过头,唇角弧度高高翘起:“你说我是你女朋友那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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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清聿狭长的桃花眼带着淡淡的深沉:“我为什么这么说,你心里没数吗?”
沈泠白装不懂,嬉皮笑脸看着他:“你可以不承认啊,那你都承认了还不准我当真?”
许清聿太阳穴猛地跳了两下,忽然就觉得这不是一顿简单的关东煮,而是一顿鸿门宴。
看他这样,沈泠白也不逗他了:“行了,开玩笑的呢,不过你不应该谢谢我吗,我这么一说,她以后估摸着都不会来找你了。”
许清聿吃着嘴里的丸子,嗯一声,语气低淡地道了声谢谢。
*
从便利店出来,两人站在街头,许清聿又问起:“所以,你说的那件需要我帮忙的事情,是什么?”
沈泠白耸了耸肩:“帮完啦。”
许清聿微怔,但很快便明了:“你所谓的忙就是陪你一起吃饭?”
“不行么?”沈泠白笑了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从小就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许清聿:“......”
他抿着唇,深色凝重的看着她,见他不说话,沈泠白敛起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闪着黑亮的光:“好吧,我就想跟你多待一会,不行么?”
许清聿逆着光,神色冷肃的看着她:“我以为我的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没必要再这样。”
沈泠白依旧将目光黏在他身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难搞的人,从她说出要追他的那句话起,短短一天时间,就被他拒绝了三次。
三次啊!!
回想起在医院时,许清聿说目前没有谈恋爱的计划。
可是...喜欢这件事怎么能用计划这样的词当后缀呢,喜欢应当是天时地利人和创造出来的那一秒。
所以,沈泠白觉得这绝对不能他拒绝她的理由。
沈泠白想问:“任何事情都有个倒果因为在,就像仇家索命,是因为有世仇在前,劳犯入狱,是因为违法乱纪,我说要追你,你说死了这条心吧,但我总不能就因为这一句话就说明自己不再喜欢你,你让我别追你,不如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连个机会也不给?”
许清聿抿唇:“我们之间不是一路人。”
一个是鼎域集团的大小姐,一个连医药费都交不起的穷小子。
云泥之别。
沈泠白撇了撇嘴,四两拨千斤地说道:“那我倒是不知道京市的道路建设,什么时间还分了穷人和富人之别,难道刚刚从酒吧到便利店的这段路我们不是踩的同一片土吗?”
许清聿觉得头有点疼:“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沈泠白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闪:“但我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初秋夜晚微凉,只有零散的几颗星星点缀在墨蓝色的深空。
夜风扫过来,许清聿的衣摆动了动,少女后脑勺的发丝迎风漾起,有几缕贴在她的唇角,带来细微的痒意,街头偶尔几辆车辆疾驰而过,霓虹灯光影斌彩纷呈。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沈泠白仰着一张娇艳似水的脸看着他,过了很久,她兀自叹了口气,幽怨的看着他:“酒吧里你说的那句话真的不能当真吗?”她眼睛亮亮的,唇蜜涂在唇上像是夏日里的浆果,艳丽夺目,沈泠白抬手将嘴角的发丝捋到耳后,继续说:“你考虑考虑呗,当我男朋友你不吃亏的,我对朋友可好了。”
银月糊上一层朦胧的光影,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气味。
许清聿垂着细密的眼睫,清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仍旧是那句话,“抱歉。”
远处有汽车按了声喇叭,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
沈泠白依然闪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定定地和他对视。
好吧,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他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就答应,法学院系花也不至于半年过去了还在聚会上倒吐苦水,说许清聿这人是不是压根没有心,怎么会有人这么冷漠。
沈泠白脸上没有丝毫被拒绝的羞忿和难堪,反而在笑:“你不用那么快回复我的,我不急,你可以...考虑个三两天,我又不是等不起。”
许清聿锋利的下颌线此时正紧紧绷着,连带着唇线也抿直,“不管考虑多久我都是这个答案。”
说完,许清聿目光迥直地盯着她,他知道这个答案对于女生来说并不委婉,直戳内心的拒绝可能会伤透一个女孩子的心,上次他毫不留情地对另一个女生说出这种话时,许清聿分明眼见她脸上浮现着的愠怒,湿润的眼眶彷佛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与其优柔寡断的给人希望还不如直白了当的拒绝,这样才能不浪费双方的时间,更何况以他目前的状态,压根没有心思去和人谈一场恋爱。
他给不了对方任何东西,无论是情感,还是金钱亦或是最基本的时间。
这种不平等的爱情对女孩子来说太不公平。
沈泠白听见这个回答倒也没表现地有多伤心,她了然地点点头,兀自噢了一声,夜晚的徐风飘过来,她耳鬓两旁的碎发小幅度地在摆动,镶嵌着碎钻的十字发夹在月色里熠熠生辉,沈泠白缓缓呼出一口气,用一种很无可奈何的口吻跟他说话:“那好吧。”
她没有沮丧也没有失落,这倒让许清聿觉得自己是个不通人情的侩子手。
9. 误会
虽然昨晚又被许清聿拒绝了一次,但她答应了要来医院陪江悦也不是说说而已,第二天一早,她一手拎了个保温盒,一手提着个牛皮纸袋出现在病房外。
此时病房内闹哄哄的到处都是说话声,看见她进来,众人视线齐齐聚在她身上,她今天穿了件蓝色的吊带背心,领口处镶了一圈碎钻,下身一条白色百褶长裙,腰间系了条猫眼复古腰链,细细的银链顺着腰线垂下来,头发扎成一个侧麻花辫,嘴上涂了层唇蜜。
沈泠白迎着他们的目光走过去,人停在江悦的病床前,许清聿不在,江悦甫一看见她,眼睛倏地一亮,甜甜的叫了声:“漂亮姐姐。”
“悦悦。”沈泠白笑着回应她,她两手都提着东西,正要放下来,但环视一圈,也没找到能放东西的桌子。
她不由得想,这病房也太小了点。
最后她只能先将东西放在凳子上,自己站着。
江悦眨巴着眼睛盯着她,沈泠白将手里的保温盒提了起来,在江悦面前晃了晃,“姐姐给你带了早餐。”
听见这话,江悦将病床自带的小桌子从床侧翻了起来,沈泠白将保温盒放上去,盖子被打开的那瞬间,雪蛤粥的清香扑鼻而来,江悦顿时谓叹了一声:“哇,好香!”
小孩子下意识的纯真反应让沈泠白不由自住笑了出来,她摸了摸江悦的脑袋,“饿了吗,快吃吧。”
雪蛤粥熬的时间久,软糯清淡,入口绵密,江悦咽了一口,眼里都冒出星星。
沈泠白看她一口接着一口,问:“喜欢吗?”
江悦一手握着勺子,闻言,眼睛都眯起来了,夸赞道:“好喝。”
见她喜欢,沈泠白自觉满足,当即便决定:“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送。”
许请聿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江悦乖巧的坐在病床上,一手拿着勺子,她微偏着脸,笑吟吟地看着沈泠白,后者长睫微垂,眉眼温和的看着江悦。
他沉默地站在外面,显然很意外今天在病房里还能看见沈泠白,原以为他昨天说了那样的话,沈泠白今天不会再来,却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有江悦在,那句说了不用你再来的话,许清聿终归没有说出口。
听见脚步声,沈泠白扬起脸,看见许清聿,冲他施施然一笑:“你来了!”
许清聿愣住,随即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嗯,看见凳子上放了个纸袋,许清聿弯腰,从病床下拿了张原木圆凳出来,走过去放在沈泠白跟前,“坐吧。”
见状,沈泠白低低的噢了一声,随后从包里翻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仔细的擦拭了一遍,随后又拿干净的纸巾擦了两遍,这才坐下去。
这边,江悦早已将粥喝完,她看着沈泠白,“姐姐,我喝完了。”
难得见江悦对旁人露出这样真切的笑容,许清聿眼里泛起一道难言的神色,他看着沈泠白,沉静的眼睛似颗黑曜石。
看他望过来,沈泠白眼带笑意,“怎么了?”
“没什么。”许清聿静默两秒,最后又道了声:“谢谢。”
沈泠白神色松弛的说:“客气,我也不好空手过来,总得带点什么。”
看着桌上空置的白色保温盒,许清聿倾身将它收起来:“我去洗干净。”
见他要走,沈泠白也起身:“一起呀!”
病房每层楼都设有洗手台,沈泠白出了病房便跟在许清聿身后。
两人站在洗手台前,沈泠白看着他一手拎保温盒,认真细致的在水下冲洗,动作熟捻到彷佛做过很多次。
她歪头盯着他,忽然开口:“昨晚给你发的钱为什么不收。”
许清聿:“我并没有真的帮你什么。”
沈泠白微愣,第一次见有人看见钱还不收,偏偏还是这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她笑:“但你昨晚陪我吃饭了啊。”
许清聿没说话,将东西洗净,他提起转身回病房。
沈泠白跟上去:“那你这样岂不是还亏了,毕竟饭钱还是你出的呢。”
许清聿抿唇:“那就当是我请你吧,毕竟你昨天先是给我送药,晚上又在酒吧帮了我,今天还给江悦送早餐。”
沈泠白眨了眨眼,听他这么一说,便也没再强求他收下。
过来见过江悦,许清聿没再多待,他还得赶过去给一户人家的小孩上补习课。
目光落在他离去的背影,沈泠白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她浅薄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这么拼,她以为酒吧兼职便是他唯一的工作,却不想,他还要挤出时间去给人补习,时间已经被他压缩到这种程度了,他还得分出一点赶来医院探望江悦。
九点一过,莉莉拿着输液瓶过来给江悦输液,看见沈泠白,莉莉倒是很意外:“是你啊。”
她拿起输液瓶倒挂在支架上,见状,江悦熟练地撸起袖子,沈泠白看见她那纤细的像是一折就要断的手臂上放了枚方便输液的留置针。
一瞬间,沈泠白感觉心尖像是被滴了滴柠檬汁一般,又酸又涩。
江悦平日在病房一个人待习惯了,这会有沈泠白在,她也终于感受到了有人陪的滋味。
为了能在病房好好的陪江悦,沈泠白早有准备,她提着的袋子里装了好多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有乐高,象棋、画册...
就是怕江悦无聊,所以带来给小姑娘消遣,现在她将东西一一拿出来,“悦悦会下棋吗?”
江悦眼睛一亮,“会!”
沈泠白从袋子里拿出一盒尚未开封的象棋,将它摆在病床的桌子上。
右手挂着水,江悦只能一手玩着象棋。
玩了几局,沈泠白怕江悦累着,便提议先休息一下,等会再继续。
A大新生正在军训,周以诗作为助教,每天忙的人影都见不着,钟缇自从谈了恋爱,也是神龙见头不见尾的,沈泠白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拿出手机刷微博。
周以诗大约也闲了下来,忽然给她发来信息,问她进展如何,毕竟离问病房号也过去有五天了。
沈泠白低头打字给她回复:
【好消息,迈出了第一步,坏消息,死在了第一步。】
周以诗【??展开说说...】
沈泠白用六个字概括【我表白,他拒绝。】
周以诗“扑哧”一声无情地笑了出来。
周以诗安慰她【正常,要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追到,也就不叫高岭之花了。】
发完,她又问【那你追吗?】
沈泠白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碰壁会打退堂鼓的人,区区一道铁墙而已,跨不过那就翻过去。
【追啊,不就是高岭之花么,我偏要折了他。】
周以诗很欣赏她这种迎难而上的韧劲,她鼓励道【不说了,祝你成功吧。】
沈泠白正低着头和周以诗聊天,旁边江悦忽然喊了她一声姐姐。
闻声,她扬起脑袋,“怎么了?”
江悦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白墙发呆,咬了咬下唇,左手攥着身下的床单,良久,才轻飘飘的问她:“姐姐,手术很可怕吗?”
沈泠白身形一僵,她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从小到大最严重的也不过是磕了皮摔了乌青,每每那时,苏挽总要放下手头的事情,把她抱在怀里温言软语的安抚一番,小时候性子娇,受了伤恨不得让全家人知道,等沈敬回来,又还要哭诉一番。
她其实很难想象,像江悦这样一个才九岁的孩子,到底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长大了,怎么会这么懂事,就像眼下这样,她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哥哥的面说,但小姑娘心里还是恐惧,所以只能找她聊。
沈泠白唇畔翕合,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的,悦悦不用怕,这里的医生都是很厉害的,到时候你只要闭上眼睛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担心,等你醒来了,你就会发现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今后你也不用再待在病房,不用吃药,不用打针,你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朋友。”
“真的吗?”
沈泠白重重的点了点头,难得用这么孩子气的语气和人聊天,“偷偷告诉你,这里的医生都会魔法,睡上一觉,什么都会好的,等你身体好全了,姐姐带你去看美术展好不好。”
“好。”江悦弯了弯眼睛:“谢谢姐姐。”
沈泠白冲她笑笑,随后起身,“姐姐去趟洗手间。”
江悦:“好。”
出了病房,沈泠白按照卫生间的指示七拐八绕的走进去。
人刚踏进去,就听见洗手台传来一道水流声,紧接着是一道窸窣的说话声。
“唉,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72号床的那小姑娘,就人哥哥长得老帅的那个。”
“嗯,怎么了...”
“这两天我去给她送药的时候,每天都能看见一女的坐在她病房前,我还看见他哥跟那女生单独聊天呢。”
这话一出,同伴沉吟几秒,猜测道:“女朋友吧。”
“我估摸着也是,不过...”她语气一顿。
“不过什么?”
“你是不知道,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个缺钱的,每次来都背着名牌包,衣服首饰也都是大牌,随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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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一件衣服就抵得上咱俩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同伴讶然地看着她:“这你都看出来了?”
“当然。”她语气得意,接着又嫌弃道:“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毕竟啊,上回小徐过去将医药费的缴费清单拿给72号床家属时,他似乎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过了一天才给交上,你说他怎么可能有个那么有钱的女朋友。”
卫生间空间局限,外加这会又没什么人,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的传到沈泠白的耳朵。
听到她们议论的对象不仅是自己,还连带着江悦和许清聿,她面色倏地变冷,不加任何犹豫的,抬起胳膊,一把将门推开。
“啪—”卫生间的门被沈泠白用力推开反弹到一旁的隔板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她在两人震惊的眼神中大摇大摆走到洗手台前,面笑心不笑的看着两人:“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故意要偷听,只是...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话是带有礼貌的,但就是配上她这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像商量,倒是想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两人被她这气场吓得缩了缩脖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对同伴挤了挤眉眼,那人示意,随后匆匆离去。
沈泠白:......
就这胆子也敢背后嚼人舌根。
沈泠白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到洗手台前,挤了泵洗手液,就着泡沫洗了个手,随后又抽了两张干净的擦手纸,擦干手上的水分,接着把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做完这些,她原路返回病房,但不知怎么,脑子里总是浮想出方才那两人说的话。
服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假货,有够无语的。
不过,她说什么医药费...过了一天才交上。
沈泠白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那天在护士台问过江悦的病情,沈泠白也不懂,就随便去网上搜了搜,这个病貌似还挺严重的。
她支着下巴,转念一想,许清聿每天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又是酒吧兼职,又是周末给人补课,就连生病都还要去工作,完全不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机会,难道就是因为医药费?
好想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出他明明很累却还是要每天连轴转的打好几份工。
不过,他妹妹生病,为什么是他去赚钱凑医药费呢,他父母呢,亲戚呢?
沈泠白满脑子问号,最后直接走到护士台去。
见她过来,方才那两位在卫生间背后说人的护士顿时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生怕她是来自己麻烦的。
沈泠白凉凉的扫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走到莉莉跟前,整个护士台,她也就记得莉莉一个人。
“莉莉,”沈泠白看着她:“你现在方便吗?”
莉莉正握着笔在药单上签名,听见声音倏而抬眼,看见是沈泠白,她问:“怎么了?”
沈泠白没了平日那副温柔嬉笑的样子,清亮澄澈的眼里此时都是冷肃之情:“我有点事想问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就两三分钟就好。”
见她这么说,莉莉从护士台走出来,站在她跟前:“你想问什么,有关江悦的?”
“就是..”沈泠白顷长的睫毛眨了眨,她小声地冲莉莉打听道:“我想问问,江悦得的这个病,治疗起来,医药费是不是很高呀?”
莉莉点了点头,沈泠白便继续问道:“那她做这个手术,费用大概是多少,你清楚吗?”
莉莉双手捧着病历本,“我只能说,之前我们科室有病人做过这个手术,总之,前前后后没个十几万是不行的。”
十几万,沈泠白抿了抿唇,听起来是个不小的数字。
出神间,莉莉戳了戳她的胳膊,满脸好奇地问:“你不是人家女朋友吗,这种事你干嘛不亲自问你男朋友?”
沈泠白一愣,听见她这话顿时笑了起来:“你们为什么都说我是她女朋友啊。”
“不是么。”莉莉反问道:“江悦在这住了也快小半月的院了,除了一开始她姑姑在这陪了几天,之后便再也没有家属来探望过,这不突然冒出一个,而且你俩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不是情侣是什么。”
有说有笑??
就很荒唐...
难道她一个人又说又笑就是有说有笑了?
沈泠白干笑了两声,偏眸看了看莉莉:“虽然我不是,但我很喜欢你们造的这个谣。”她拍了拍莉莉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追究你们法律责任的。”
......
人来人往的过道上,莉莉一脸噎了又噎的表情。
10. 冷感
午后,沈泠白回到学校,下午有两节专业课在,课程结束,她从学校回了家,路上虞清沅给她发来邀约,问她晚上来不来云都会所。
她一手支额,指尖点着屏幕回了个OK过去。
七点过,落地窗外的天彻底黑了下来,沈泠白从沙发上爬起来,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去赴跟虞清沅的约。
华灯初上,霓虹光影交错闪烁。
VIP包间的门被缓缓推开,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了三个女人,连带着四五个男模在场,虞清沅一身香槟色轻纱短裙,柔顺的长发发尾卷了点弧度,灯红酒绿的场合,她一手捧了本ipad,被她点来陪玩的男人安静的坐在她身旁,并不打扰,只时不时将水果递至她唇边。
反而另两位,一左一右各坐着位帅哥。
见她推门进来,纷纷抬头看过来。
包间内气氛静了一秒,虞清沅手里动作一顿,撩起眼皮,露出一张娇艳的巴掌脸,看见沈泠白,她率先出声,“就等你了。”
话出,另俩人也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沈泠白做完回应,便拎着包朝虞清沅走过去,在她身旁落座,瞥她一眼,“怎么还带着电脑。”
“别说了。”虞清沅皱着一张脸,“我的小说''难产''很久了,所以我才想着出来玩,找找刺激,看能不能激发我颅内创作的高潮。”
沈泠白抽了抽嘴角,“所以现在...有效果了吗?”
虞清沅摇头,表情哭丧:“并没有,所以我打算趁着国庆假期亲自去趟禾木,你和我一块去呗。”
“跑这么远?”
虞清沅瘪了瘪嘴,“没办法,小说创作背景前期就在禾木,我们过去就当玩了,顺便采采风,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灵感。”
沈泠白与虞清沅一同长大,从小到大,不管是出去旅游,还是看秀、度假都是一起,用虞夫人的话来说,两人好的就跟双胞胎似的,甚至双方父母家中还有对方的专属房间。
虞清沅这么一提,沈泠白也没拒绝,“行。”
说话间,包间门又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陈京宜。
她一袭墨绿色抹胸短裙,挽着男人的手,笑靥如花地走进来。
甫一入内,又引发新一轮的寒暄。
沈泠白对陈京宜的态度有些意味不明,前段时间她回老宅,饭后听到那些长辈在谈论,说沈陈两家有意联姻,陈家同沈家不同,陈京宜这一辈兄弟姐妹众多,但要论最出挑的也就是她大哥陈宴执,年纪轻轻便成了京本的掌权人,杀伐果断,手段凌厉。
要说联姻,有他在前,沈老爷子万不会再考虑陈家其他小辈。
沈家到了沈泠白这一辈,只有沈司虞和她两位姊妹,按爷爷的意思,是想让沈司虞和陈宴执联姻。
联姻的消息媒体那边尚未知晓,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上回见陈京宜,她就叭叭地拉着沈泠白说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事关姐姐的幸福,沈泠白也不能冷眼旁观,她冲陈京宜拍了拍胳膊,脸色严肃:“我有话问你。”
陈京宜端着酒杯幽幽晃着,耳朵上的碎钻大圆圈耳环亮的晃眼,“说呗。”
“你哥...”沈泠白蹙了蹙眉,也没跟她绕圈子:“他私生活怎么样?”
陈京宜刚闷了口红酒,乍一听这话,吓得差点一口吐出来,她拔高音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沈泠白!”
“你要吓死我啊!”她缓了缓,问道,“你这是在替你姐打听?”
沈泠白点了点头,继续道:“说详细点,就把他这些年交过那些女朋友,有没有暧昧对象,私下有没有包养明星嫩模什么的,说的越详细越好。”她语气一顿,又补充:“最好从他初中开始。”
陈京宜听完她这番话,乜她一眼:“你至于吗?”
沙发的另一头,虞清沅语调带笑,幽幽飘过来一句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人有姐控的潜质,她没亲自跑到华信的大楼都算好的了。”
这话一出,陈京宜偏眸又开始打量起了沈泠白,真是怪了,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家里兄弟姐妹多了,背地里不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都是好的,沈泠白和沈司虞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关系好本就已经难得了,居然能相处的比有些亲姐妹还好。
真是开了眼了,她默默叹了口气,卷翘的睫毛快速闪了闪,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可是...”陈京宜摊开双手,“我哥上初中的时候,我还在幼儿园啊。”
话落地。
沈泠白闭了闭眼:“......”
虞清沅无情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拧眉瞪了虞清沅一眼,沈泠白不以为然的说:“那又怎样。”
“真服了你。”陈京宜无语的看着她:“是你姐联姻又不是你联姻。”
沈泠白不跟她啰嗦,最后问道:“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陈京宜无奈:“帮帮帮!!你就等着吧。”
见她松口,沈泠白脸上顿时露出那还差不多的神情,满意地看着她。
这桩话题过去,包厢又重新热闹起来,陈京宜又喊了个男模进来,沙发上坐着一位,身前又蹲着一位,男人单膝跪地手里捧着瓶红酒,陈京宜抬腿,高跟鞋的尖头抵在他胸膛,饶有兴致的一路往下滑。
音乐声放浪形骸地唱着,昏寐的灯光造就迷离的光影。
沈泠白默默移开眼,拿出手机,很快就个身穿西装制服的男生走上前,问她需不需要开酒。
沈泠白抬眸,目光落在他脸上多看了一眼,他拘谨地站在一旁,一副想主动却又不够胆量的样子,平心而论,会所内找的男模样貌就没有差的,但不知为何,沈泠白就是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她抬手拢了拢头发,面无表情地点头,“倒吧。”
得到应允,男人转身拿着开酒器拧开瓶塞,拿起黑色长几上放着的玻璃杯倾身给了倒杯酒,做完这些,他双手端着酒杯递过来。
沈泠白抬手拿过,男生便顺势坐在她旁边坐下。
酒入喉肠,酒精味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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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口腔,沈泠白没再管他,身姿懒懒地靠着沙发椅背,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下意识便点进和许清聿的聊天框,视线里,最引人夺目的便是那笔送出去迟迟未被接受的转账。
24小时已过,款项未被接收自动退回到原账户。
越看越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板一眼的傻子,明明就缺钱,钱送过去,居然还一分不收。
她唇角微勾,蓦地嗤笑一声。
虞清沅见她一直盯着手机,帅哥也不看,也不喝酒,她坐过去,问:“你干嘛呢,叫你出来玩,还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你在跟谁聊天呀。”
沈泠白揿灭屏幕,纤细的手指握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转悠着,“一个软硬不吃的''无情道大师兄''吧。”
虞清沅顿时啊了一声,一头雾水的看着沈泠白:“几天不见,我错过了什么?什么大师兄?”
沈泠白便和他说起许清聿,说她表白的第一天就被拒绝了三次,说他这人难追又难搞。
听完,虞清沅支着手臂摩挲着下巴,作为一个资深写手,她开始给人普及并安慰:“放心,无情道就没一个能顺利毕业,就看你什么时候能破人家道心喽,况且,女追男隔层纱。”
纱,沈泠白冷哼一声,如果钢砂也算纱的话,这话倒是没有问题。
虞清沅看着她,开始思考,从小到大,向来只有旁的异性围着她转的道理,这忽然间居然听到她说要主动追人,还真是新奇。
谈恋爱嘛,正所谓,一方出击,背后则有无数个等着听好消息的姐妹。
她眯了眯眼,鼓励道:“一般来说这种人就只是时间问题,你要坚信这世上就没有追不到的男人,除非他性取向和你一样。”
沈泠白若有所思的支着下巴:“我也这么想。”想到什么,她忽然起身,“你说的对,我先走了。”
虞清沅眨眨眼:“干嘛去?”
沈泠白歪着头,弯了弯眼睛:“去刷个脸,凑凑存在感。”
沈泠白说走就走,出了会所,打了车就往QUEEN去。
*
光线迷蒙的酒吧内,吧台前一道清隽的身影正浸在这场喧嚣里,沈泠白没急着上前,反倒定在原地,视线凝在他身上,远远看着。
男人盘条身正的立在那,眼睫微垂,黑色衬衫穿在他身上莫名有一种禁欲的感觉,扣子永远规整的系到最上面一颗,袖子向上挽起,堆叠在手肘处,暖色的灯光从头顶挥洒而下,罩在他周身,他侧脸轮廓也被浅浅地铺了一层光影。
吧台边上坐着两个小姑娘,眼睛都快黏在他身上了,一会瞥他一眼,一会又娇嗔地转过头和同伴说话。
许清聿不紧不慢地将调酒器里的酒倒在一旁的古典杯里,随后递给那两人,沈泠白好整以暇地盯着那边,只见那女生忽地站了起来,一手捧着手机,唇畔一张一合,许清聿双眼微垂,隔得太远听不见她们在聊什么,但没过一会,那女生便将手机收了起来,脸色难掩落寞。
见此,沈泠白抬腿款步朝那边慢悠悠地走过去。
11. 僵持
她出现,挡住半道光,许清聿抬眸,一双黑的纯粹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换了条纯黑色吊带搭短裙,黑色的细肩带搭在她单薄的双肩,衬得她肤如凝雪,短裙下一双纤细笔直的长腿,白得晃眼,她一出现,周围所有的光像是都落在她身上。
对于沈泠白忽然间的出现,许清聿早已见怪不怪了,自从选修课见过后,她便好似一阵风,无孔不入,钻入他的生活,许清聿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专心忙手里的活。
倒是沈泠白,见他瞧见自己,俨然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她撑着脸,水亮清透的杏眸里浮着轻慢的笑意,主动逗他:“你今天怎么不过来问我要喝什么?”
喧闹迷离的背景里,许清聿垂着头,听见这话,将桌上的酒单推到她面前,礼貌性地问她:“要喝什么?”
一道低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泠白眨着一双干净澄澈的杏眼,语调悠然带笑,嘴角浮现一丝玩味:“当然是喝你亲自调的蜜桃初恋呀。”
话落,许清聿抬眼,沉湛的眸子看着她,薄唇微抿,静默稍许,他转身从身后的酒柜挑了瓶酒出来。
沈泠白就坐在他跟前,看他游刃有余的将酒瓶的酒倒入量酒器,随后倾入搅拌杯,接着依次加入蓝澄、冰块等进行摇晃,最后倒在盛着冰块的玻璃杯中,末了,再淋上一层厚厚的酸奶。
整体颜色从上往下依次呈现出由白到蓝的分层感。
他工作的时候,沈泠白并未出声打扰,直到他将这杯酒推到她跟前。
沈泠白凝眸看着杯子里的酒,茫然地眨了眨眼睫,肯定道:“这不是蜜桃初恋。”
视线在她脸上定过,许清聿淡声解释道:“蜜桃初恋下架了。”
温热的掌心握着沁凉的杯身,沈泠白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入口微甜,咽下去也没有酒精的辛辣感,她静静的品着,掌心握着杯子转了转。
她算是发现了,许清聿每次给她调的,酒不像酒,更像是清甜的饮料,酒精味极淡,甜味丝丝入扣,她弯了弯眼睛,放下杯子,认真评价道:“不错,挺好喝。”
中控台的鼓点噪音击得人额角直跳,沈泠白一手托腮,右臂搭在吧台上,纤细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玻璃台面,手机在放在一旁,她敲了敲屏幕,觑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快十二点了。
她仰起下巴,朝许清聿问道:“你是不是快要下班了啊。”
许清聿:“没有。”
“嗯?”沈泠白抿着唇,喉间溢出一个音节,疑惑的看着他:“没有吗,前几天不都是这个点吗?”
面对她好奇的探究,许清聿没做解释,只说:“今晚时间延长了。”
沈泠白:“那你要上到几点。”
“凌晨五点。”
“什么!”沈泠白一怔,清凌的眼里都是震惊:“你不要命了!”
正常来说,他的班次是晚上六点到凌晨十二点,但是随着江悦的手术来临,他主动提出可以多上几个小时,再加上昨天被沈泠白半道叫走,他少了3个小时,所以想着今天补回来。
说不出是因为震惊更多还是生气,沈泠白梗着脖子望着他,胸膛微微起伏,她皱着眉,表情凝重:“许清聿,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个生病的人。”
许清聿缓缓掀眼。不以为然的看着她。
所以呢。
他唯一能拼的也就是时间,不管是酒吧兼职还是家教,这两项工作都是以时薪计算,他做的多一点,才能多赚点医药费。
灯光摇曳,镭射灯无节奏的在闪烁,舞池里爆发出新一轮的躁动。
沈泠白起身,想要把他带走:“跟我走。”
昨天已经跟她走了一次,这次,许清聿没有再搭理她。
沈泠白气结,看着杵在原地八风不动的男人:“许清聿!”
男人眼睫极轻地闪了一下,鸦羽般的睫毛垂落在眼帘下,形成一层淡淡的阴翳,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足够落在她耳中:“你走吧。”
沈泠白扬着下巴,眉心微微拢起,那双向来含情带笑的眸子此刻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空气陷入凝滞,谁也没有妥协。
好半响,沈泠白垂下脑袋,继续坐回原位,秉着要跟他僵持到底的意思,她开口道:“行,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沈泠白。”他看着她,默默叹了口气,“你没必要在这跟我耗着。”
“我乐意。”沈泠白拧眉:“你要是不想让我在这,也行,那你跟我走,两个选择,你二选一。”
“......”
许清聿正想开口,恰好有顾客过来点单,他被叫过去,便没时间在和沈泠白就这个走还是不走的话题聊下去。
酒吧昏淡的光影落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映衬出她姣好的容貌,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前,难免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嘿,美女,喝酒吗?”
头顶落下一道轻快的声音,沈泠白放下手机,缓缓抬眸。
来人一件花色衬衫,领口肆意敞开,脖子上戴着条朋克项链,染了一头棕色的卷毛,鼻梁上架着副暖黄色的眼镜,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他一手端了杯粉色液体的特调鸡尾酒,右臂手肘懒洋洋地搭在吧台的边沿。
沈泠白打量完他,下意识去看了许清聿一眼,这才发现,他压根就没往这边看。
她玩心起了,于是笑笑:“好呀,你放这吧。”
许清聿弯腰,从吧台下方的储物柜里拿了瓶饮料出来,一抬头,便瞧见沈泠白跟前站了位卷毛,他动作微顿,视线在俩人身上停了几秒,而后平淡的移开。
见沈泠白收了酒,男生心潮澎拜,便更加主动起来:“看你一个人坐这,要不让我那玩玩?”
他伸出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卡座。
沈泠白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卡座上坐着好几个男的,打扮的都和眼前这位差不太多,这会好几个正探着头往这边看来,估计也是是想看他能不能将人拿下。
沈泠白收回视线,唇瓣微扬:“你等会,我问问我朋友,看他同意我跟你走吗?”
听到她还有朋友在这,男生一愣,他的目标是将这女的带过去,他摸了摸后颈:“这有什么,叫你朋友一块过去呗。”
沈泠白没搭理他,她望向许清聿,声音轻柔:“许清聿。”
清脆的声音响起,许轻聿应声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深邃的眼底漆黑无澜。
吧台上方清亮的光线落在沈泠白明媚的脸上,她一手托腮,语调暧昧,清亮的眸子满是狡黠,“这位帅哥说想请我过去喝酒,你觉得我要不要跟他走?”
看她所谓的朋友是个男的,且说话的语气还这么暧昧,男生皱眉,目光中带着一丝挑衅的滋味,饶有兴致地问:“这你朋友?”
沈泠白点头:“嗯。”
男生疑惑:“男朋友?”
沈泠白目光坦然:“虽然我很不想说不是,不过我在追他。”
原以为是个有对象的,结果闹半天还不是,男生蓦地笑了,不以为然道:“既然不是,那你问他干嘛。”
两人之间仅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沈泠白就不信他没有听见俩人的说话声,可即使听见了,他也依旧是这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沈泠白觑他一眼,索性答应了下来,她转头看向男生:“那走吧。”
沈泠白拿起包,起身正要走,身后却传到一道低沉的声音:“沈泠白。”
沈泠白脚步一停,回过头看他:“干嘛?”
许清聿视线在男生脸上掠过,眸色未变,冷声道:“蜜桃初恋,还要不要喝?”
沈泠白眼睫微闪:“你不是说下架了吗?”
“可以做。”
话音落地,沈泠白心里顿时放起烟花,她转过身,轻轻扯唇,却还是要拿乔:“行吧,既然你说要请我喝,那我酒勉为其难不走了。”说完,她侧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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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男生,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我不能跟你过去了。”
男生呼吸一窒,本来都已经板上钉钉了,结果这半路又被拦下来,他心里有些躁意,满脸不虞的转过身,双手抄兜,舌尖抵了下侧脸,一副你故意的吧。
许清聿淡然而立,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释放出微凉的冷感,对上男生眼里顷刻间冒出来的火星,一瞬间,像是熔浆对上冰峰,男生扯唇,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随后朝身后的卡座走去。
人一走,沈泠白顿时换上笑颜,一副我都看透了样子盯着许清聿,“你刚刚也不想我跟他走吧。”
看许清聿又不说话了,沈泠白又笑:“你干嘛又不理我了,这次可是你把我留在我这的哦。”
“我一个人坐着这,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嘛。”
许清聿沉眸:“说什么?”
沈泠白:“你真的要在这上到凌晨五点?”
“嗯。”许清聿说:“所以,你早点回去吧。”
“要我走也行,你跟我一起。”
许清聿:“......”
沈泠白自认不是一个好静的性子,从来也没人会和她就一个问题僵持半天,但这会,她居然真的坐在这,将春光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
酒吧乐声缭绕,舞台上驻唱歌手正唱着一首粤语歌。
沈泠白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凌晨一点时,台上女歌手唱到最近热火的一首韩语歌。
凌晨二点时,又换成了一首经典的国语歌。
沈泠白撑着脑袋,一会玩着手机,一会又去盯着许清聿,闲下来还安静地听完一首歌。
她今天起了个大早去医院,又在会所那边喝了几杯酒,这会便是再想熬,也抵不住睡意一点点袭来,眼角有泪花在闪烁,她偏眸,瞧了一眼还在工作的人,盯着他看了一会,眼睛半眯半阖。
许清聿刚调完一杯酒递给客人,回过头,正对上沈泠白那双泪眼婆娑的杏眼,见他看过来,沈泠白蓦地笑了笑,眼眼弯弯,双瞳剪水,一头浓密的卷发垂在胸前,双手捧着脸,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你,活像一只慵懒可爱的猫。
许清聿微怔,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眸深似海,却又波澜不惊,他不走,她就真跟在一块在这待着,分明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却还要强撑着。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抬腿两步走到她跟前。
沈泠白眯了眯眼,也没了最开始的那股精神气,嗓音轻柔地问他:“你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她捧着脸,目光向上,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如春水般剔透,直勾勾地盯着人时,像是在用眼神缠人。
台上的驻唱歌手重新切了首歌在唱,是二十世纪末一部电影港片里的插曲,歌曲名叫《Thewayyoumakemefeel》,前奏出来时,酒吧灯光一息之间全部敛起,转而换上更加契合主题的粉红色的暗光。
“难以再次控制,我心理需要,要吻你才能停住这个征兆。
爱上你,看到你的第一秒。
只觉碰见你,这缘分太过跷妙。
连在梦里也笑,似一切都拥有。”
粤语音腔调婉转,字体行间都是暧昧的气息。
酒吧的光和乐混着微醺的酒气,流淌在喧嚣的空气中。
灯光变黯,五官模糊。
许清聿出声,喊她名字:“沈泠白—”
她这会也被带进了歌曲的旋律,全身心的听着歌词,全然没听见许清聿的说话声。
直到许清聿压低腰身,凑近了些,像是在她耳边说话。
她左耳听见的是歌词:
“谁人料到,你也爱上我,我真想尖叫。”
右耳是许清聿腔调沉磁的嗓音,“沈泠白。”
沈泠白恍然回过神,怔愣地冲他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许清聿抿唇,眸色浓郁,“在这等我。”
12. 难题
凌晨的街道灯火阑珊,暖黄的路灯矗立在街边,热了一个夏季,京市终于有入秋的征兆,有风吹过,带起一阵微末的寒意,沈泠白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掌心摩挲着双臂。
她看了眼一旁颀长的身影,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T恤,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臂,青色经络蛰伏盘旋在薄薄的一层皮肤下,带着几分力量感。
沈泠白抬眼,幽幽道:“我还以为你真那么铁石心肠,要在酒吧待在五点。”
许清聿掀起眼皮侧眸懒懒看了她一眼,计划是这样,但好像每次都会因为她而被打乱。
看着她,他说:“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沈泠白没动,想到什么,她顺道问了一嘴:“那你呢,现在都已经两点二十五了,宿舍你肯定回不去了,你要去哪?”
她口直心快,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不然你跟我回家好了。”
“你说什么?”许清聿眉头横出一道淡淡的褶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沈泠白轻轻眨眼,脚步往前一挪,人站在他跟前,目光狡黠且勾人地盯着人,唇畔扬起:“你反正也不回去学校了,不如跟我回家?”
这次,许清聿不仅听清了还听得格外的清楚,眸色渐渐变沉,空气凝滞下来,他如鲠在喉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真不去?”沈泠白环臂,视线落在她紧绷的下颌,她收回笑意,耸了耸肩:“那好吧。”
夜晚的凉风吹过来凉飕飕的,沈泠白是真的感觉到冷,再怎么撩人也不能不顾自己当前的状况,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家。
真是又冷又困啊,沈泠白没忍住打了个颤栗。
等车的间隙,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手臂,主动和他聊天:“许清聿,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
自从那天在莉莉口中知晓江悦的情况,沈泠白大概就已经明了,他每天在把自己折腾得那么累,时间压缩到极致,又是酒吧又是给人补课的,无非就是想赚够江悦的手术费。
可是,这又能赚到多少呢,酒吧的工资确实高,可短时间内应该也赚不到他想要的那个数。
如果赚不到,那江悦的手术要怎么办。
想到这,沈泠白收敛起平日那副生人勿近的大小姐气场,脸上笑意未现,她认真的说:“你别在这打工了呗,你要实在缺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呀。”
闻言,许清聿那双狭长深沉的瞳眸低凝在她脸上。
他依旧没说话,只是垂下的手臂青筋外现,指尖慢慢蜷缩成拳状。
他当然知道,大小姐随随便便一件衣服,一样不起眼的首饰,惺忪平常的一场消费,就能够江悦的手术费。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连至亲好友,在面对借钱这种行为时,尚且会退避三舍。
她又凭什么要帮自己。
就凭那点忽然冒出来的喜欢吗。
许清聿:“为什么要帮我?”
沈泠白不以为然地反问:“一定要有个理由吗?”
许清聿浓眉逐渐往眉心靠拢。
沈泠白眉眼笑笑:“那我有可有理由了。”
她抬起手腕,五根纤细的手指并拢,向他一一细数:“第一,很简单,我不缺钱,就当我乐善好施咯;第二,你不是清楚吗,我想追你,我借你钱,在你跟前博个好感行么;第三,我挺喜欢你妹妹的,所以我也想尽早看她痊愈。”
沈泠白看着他,浅浅勾了下唇角:“这些理由够了吗?够说服你吗?”
听她说完,许清聿短暂的沉默了下:“如果是第一点和第三点,我很感谢你的好意,我可以跟你签借款合同,等我赚到钱就还给你,连带着利息一起。”
分明三点都摆在他眼前,他却偏偏要绕过那第二点来说事,沈泠白觉得他是故意的,“为什么不能是第二点呢,你看不出来吗,不管是哪一点,都基于我想要你当我男朋友呀。”
许清聿:“你不用这样。”
沈泠白不解:“我喜欢你这件事就让你这么抗拒吗,我是洪水猛兽还是长得不尽人意啊。”
许清聿淡声:“不是你的原因。”
又一次被拒绝,沈泠白垂下头,沉沉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许清聿,你怎么这么难追啊。”
听出她语气里的哀怨,许清聿劝她:“所以尽早放弃,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那不行。”沈泠白莞尔,声音上扬:“我从不做半路打退堂鼓的事情。”
许清聿被她说的噎了半秒,“随你,丑话我已经说在了前头。”
即使被拒绝,沈泠白却并不挫败,她缓缓抬眸,眼波流转间倏然笑出声:“谁说一定是丑话呢,万一日后是你被打脸了呢。”
许清聿闲闲瞥了她一眼:“......”
远处路口的红绿灯恰好亮起绿色的幽光,一辆黑色小轿车徐徐朝这边开了过来,最后停在俩人跟前,沈泠白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叫的车。
她偏头,看着身侧的男人:“我走咯。”
“嗯。”许清聿目光落在那块绿色的车牌上,淡然应了一声。
沈泠白拉开车门,在快要迈进车厢时,又回过头,她单手搭在车门的门沿上,微眯着眼,大声地冲着跟前的男人说,“许清聿,我一定会追到你的。”
夜风拂来,撩起她肩后一头乌黑茂密的卷发,露出瓷白的耳廓还有她耳垂上那颗细小却闪着光芒的耳钉,她眉梢微扬,带着少女青春里永不认输的勇气和势在必得的胆量。
许清聿看着她,眉骨动了动。
-
那天过后,沈泠白连着几天没再去找他。
追人嘛,讲究一个张弛有度,也不能天天在人家眼前晃荡,若即若离才能让人忍不住期待,抑不住遐想。
倒是虞清沅自从知道沈泠白在追人后,每天都要问一遍——沈小姐今天追到人了吗?
对于沈泠白那晚的表白,许清聿翌日去酒吧时,总感觉她又会忽然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但显然他想岔了,那天过后,她再没来过酒吧,但听江悦说,沈泠白还是每天会去医院陪她,只是许清聿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这天,许清聿上完课,从北门坐地铁到南熙路给一户人家做家教,从户主家出来时,城市正值傍晚,漫天的霞光充斥于天际,微弱的澄光倾泄在城市上空。
徐风迎面佛来,吹动道路两侧的树梢,本就要凋谢的叶子这会更是簌簌而落,在半空中打了个旋,最后稳稳落在他平直的双肩上。
他停下来,扬起胳膊扫去那片枯黄落叶。
街头人来人往,远处是家装潢典雅的咖啡店,此时好几个打扮精致的小女生正坐在绿茵地上背靠着咖啡店打卡拍照。
许清聿便是在这个时候接到陈医生打来的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几秒,他接起:“喂。”
电话那头的只简短的说了一句,许清聿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对面说完,他很快便应了一声好。
通话没维持太久,一分钟不到便挂了。
许清聿收回手机,脚步变急,径直往地铁站走去。
夏季过,白昼渐渐缩短,到医院时,街头巷尾的路灯早已亮起了暖融的灯光,远处黑蓝的天看起来像极了一块高级的深蓝色绒布。
办公室内,陈医生正在电脑桌前忙着敲病例,看见许清聿过来,他放下手里的活,侧过身子从桌上那堆检查单里找到江悦的,随后递给许清聿看:“今天找你过来,主要是想和你商议一下关于你妹妹的手术问题,上次会诊过后,我们针对江悦的身体情况做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同时也拟定好了手术的方案,如果您这边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下一步便把手术的排期定好。”
许清聿眼眸阖黑泛深,不紧不慢地听着医生说话,从江悦确诊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当时江琳带着她在苏城医院确诊后,没多久便辗转来了京市。
这段时间,江悦的手术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也不知何时会撤走。
是手术就带有一定的风险,更何况是这样的大型手术,此刻,他眸中像是结了一层寒霜,下颌线绷得紧致,薄唇紧闭,好半响才道出一句话:“我没意见,听医生的。”
“那行,我们会尽快定好手术时间的。”作为江悦的主治医生,最重要的一点他还尚未说出口:“不过...”
他话音一顿,双手交握置于桌前,面容庄肃地看着许清聿:“医院的规定,像这种手术,术前家属必须先预缴一部分的保证金,交完,我们才能给她安排手术。”
这话说出口,许清聿乌黑沉寂的眸子里像是有乌云在暗涌,指骨控制不住的用力,手背青筋凸起,嗓子干的厉害,声线无尽沙哑:“要交多少?”
“八万。”
...
医院墙壁白到发亮,白炽灯层层叠叠洒下来,夜晚的长廊比白天要更安静,许清聿曲着一条腿坐在医院走廊的银色冷椅上,手里握着一张沉重的缴费单,他低垂着眼,眼底泛着浓郁的颓然感。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看了眼屏幕,来电的是江琳。
他起身,推开楼梯间那扇厚重的安全门,指腹在屏幕上滑过。
“喂。”他接过电话,对着听筒内的人喊了声:“姑姑。”
对面的女人闻声欸了一句,径直问道:“我刚下班,这会正要去爷爷家,悦悦的身体怎么样,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安排手术吗。”
“挺好的。”远处传来救护车由远及近的鸣笛声,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能瞧见一辆即将驶进医院急诊大厅的闪着红蓝幽光的救护车,许清聿半抿着唇,说:“这几天便会手术。”
“真的,那太好了。”江琳听完,顿时松了口气,她笑道:“等悦悦动手术的时候,我再来一趟京市。”说罢,她话音一转,语气又跌宕下来,“我稍后往你卡里再转五千块钱,你先垫着,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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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姑姑再去借。”
听筒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气声,隔着遥远的距离,像是巨石砸在了他的心底。
借?许清聿眼底泛起一阵苦嘲。
江悦刚检查出这个病时,他无奈之下,甚至打了电话给多年不曾联系的舅舅,恳请他们施以援手,他可以写欠条,将来会一分不落的还给他们。
他的卑微恳求,到最后却只换来舅舅那边的冷嘲暗讽。
电话挂断,他紧紧握着手机边缘,席地坐在身下的台阶上,他看着手里的那张缴费单,上面的金额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比天文数字,更不用说,这只是手术费的一半。
天色已晚,窗外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弓身弯起的脊背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久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坐了有多久。
恍然间,安全通道厚重的板门被人用力推开,冷白的白炽灯从那扇窄窄的门里透过来,沈泠白一身黑色长裙逆着光抱臂倚在门边。
她缓缓抬眼,望了过去,静谧空旷的安全通道内声控灯熄了神,只有清浅的月光从身后的窗子透过来,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矩形的光源体,空气里细微的尘沫颗粒漂浮在光线里,世界一片静溺,许清聿孤身坐在昏暗里,像把紧绷的弓,全身上下都透着凌厉感。
空气静了好几秒,沈泠白抬腿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最后立在他跟前往下的两节台阶上,“许清聿。”
她声音细细的,语调又轻又软。
见人来,他漆黑的眼底依旧没翻起其他情绪。
他不说话,沈泠白便蹲了下来,黑色的裙摆在她脚边散落开来,像朵在黑夜里盛开的玫瑰花。
沈泠白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看,许清聿平日冷淡惯了,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然而此时,却又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知道他不开心,却又不是纯粹的难过,更多的应当是无力。
做为哥哥,他抗下了妹妹生病的所有重担,可究其最后,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学生而已,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不是所有人都有百分百的解决能力。
想到莉莉给她发来那几条信息,沈泠白默默叹了口气,向他投去一个明媚的浅笑:“你干嘛总是摆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跟你认识那么多天了,也没见你笑过,你是天生就这样,还是厌世啊。”
“你不要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沈泠白伸出手指在他唇角轻轻戳了下,想要逗他开心,“你笑一笑嘛,笑笑说不定就什么都解决了。”
许清聿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男人晦暗的眸光在她脸上停了停。
他看着她,沈泠白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于是冲他笑了一笑。眼眸微弯,唇角清清浅浅挑起,带着点安抚意味。
男人眼底眸色深邃,如泠泠夜色下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
沈泠白仰着脸,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线和突起的喉结。
沉默半响,沈泠白深吸一口气,徐徐开口,“那个...江悦的手术费你别担心了,我方才已经在窗□□过了,你放心,手术会如期进行的。”
许清聿眼梢怔愣,陡然抬眼,阴郁的桃花眼底铺满了错愕,对上沈泠白那双含笑的眼睛,他像是被缓缓松弦的弓,终于不再紧绷,看着她,许清聿无言,她恍然出现,为他解决了他人生目前所遇大最大难题。
许清聿唇畔嗫嚅,很想问问她:“为什么帮我?”
沈泠白不解释,反向问过去:“你觉得呢?”
清晰明了的答案就在两人心底飘悬着,只是谁也没有去戳破,许清聿紧紧盯着她,像是在用目光透过她的身躯看穿她这一番行为下所掩饰的目的。
月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淌,她素白的脸上迎上一层黯淡的光。
是因为他吗?
因为她喜欢自己,所以愿意平白无故的伸以援手。
世上没有白做的买卖,这个道理十几岁的小孩都知道的道理。
许清聿眉眼发沉的盯着她,“你想要什么?”
话落,沈泠白双手缓缓撑上他的膝盖,目光灼热地看着他,慢慢吐出一个字:“你。”
空气凝滞下来,浓郁的墨色在他眼底化开。
许久过后,他终于开口。
“即使我不喜欢你。”许清聿:“你也接受吗?”
“嗯——”沈泠白抿着唇,脸颊微微鼓起,她想了想:“那就约定一个期限,以半年为期,在这期间你做我男朋友,如果半年以后,你还是没能喜欢我,我绝对不纠缠你,以后就算在A大遇到,我也只会当你是陌生人,怎么样?”
许清聿看着她,在昏暗的楼道下,他那双黑眸底下暗潮汹涌,漆黑黑冷寂,地上糊出一团斑驳的影子,他沉默着,半响无声。
他已经没什么好坚持的了,唯一的傲骨也被现实当头一棒敲得粉碎。
楼道内气氛陷入良久的沉静,他没有主动应下,沈泠白也没有出声催促。
13. 答应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悄然落下,打破这份过久的静谧。
许清聿终于开口。
沈泠白眨了眨眼,听见他说:“好。”
话音刚落,沈泠白嘴角顷刻间浮现出笑意,她亟待他的答复,同时也迫不及待给出自己的要求,“那事先说好,在这期间,你既然作为我男朋友,那就要履行男朋友的义务,比如说...”
她扬着下巴,从善如流地给他举例:“逛街、约会、看电影、吃饭,我如果想的话你就要陪我去,能做到吗?”
当然,更隐晦的事情她尚没说出口,亲亲抱抱这些就来日方长吧。
许清聿嗓音低淡的嗯了一声,没有拒绝她的这些要求。
话毕,沈泠白昳丽的小脸上顿时扬起笑容,眼神蓦地亮了起来。
空气安静下来,许清聿看着她,“你不起来吗?”
沈泠白噢了一声,刚要起身,脸就皱了起来,她小声啊了一句。
许清聿:“怎么了?”
她咬了下唇,无奈的看着许清聿:“那个...我腿麻了。”
许清聿:“......”
他伸出手,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她握着,自己慢慢起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男人手指修长,指甲修修剪很干净,骨骼感很强,沈泠白抬起胳膊慢慢握了上去。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他掌心温热的体温,皮肤带着淡淡从粗粝感,她一点点握住,小心翼翼像是在触摸一件古董,指腹探到他手背上突起的筋络,心跳猛地震了一下。
她若有所思的想,原来这就是跟他牵手的感觉吗。
沈泠白倏尔抬眼,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使不上力,要不你拉我起来。”
宽大的掌心覆上她细白的腕子,他摸到她手腕上那快凸起的腕骨,她手比他想象中的要小,他没敢太用力,只轻轻的,慢慢的,将人拽起来。
小腿处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酥酥麻麻的,就连站立也艰难,她颤巍巍的顿在原地,生怕一个小心就摔了下去,于是另一只空着的手急忙握上他垂在一侧的手臂,“。”
许清聿看着她,倒也没立刻就松开她。
身体靠得太近,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丝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沁香。
而对沈泠白来说,这个角度,似乎只要趁他不注意,她便能轻而易举地亲上他的锁骨。
小腿的异样慢慢褪去,但她还是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时间逐帧流逝,两人就一直以这种暧昧的姿势保持着这种过近的距离。
一分钟过去,他缓缓出身,盯着她发顶:“好了吗?”
“没有。”她抿着唇,皱眉,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我刚刚蹲得太久了,还是感觉好麻,不然你给我揉揉。”
...
干燥的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裙摆的布料,贴上她小腿的肌肤,他蹲在她身前,力度轻缓地为她缓解这种不适,沈泠白蓦地有种酥麻感一直不会好的错觉,甚至,大有沿着小腿一路蜿蜒向上,沿至四肢百骇的势头。
她低垂着眼,目光落在他后颈。
揉了一会,许清聿起身,“现在可以走了吗?”
沈泠白咬了咬唇,没回答,眼睫轻掀,眉目里盈满淡色水光,直白热烈地望进他的眼睛里:“我要说没有,你会一直给我揉吗?”
少女嗓音轻柔,故意放缓了声调,有点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不会。”少年绷着脸,视线漫不经心地划过沈泠白的脸:“我会去给你找个轮椅。”
沈泠白:“......”
她抽了抽嘴角,“你是在讲什么冷笑话吗?”
许清聿静静地望着她:“是你先开始的。”
是她先要撩拨他,所以他顺势而下。
沈泠白愣了愣,随后皱起眉头,哼笑一声:“你这人怎么一点浪漫细胞也没有,要什么轮椅啊,你手又没有受伤,不知道抱我出去吗?”
话是这么说,但最后,沈泠白还是自己走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通道,忽然而来的光亮让沈泠白还有些不适,她低垂着眼,鼻息缓呼间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许清聿将她送到住院部楼下,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问道:“江悦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沈泠白抬起眼,故作高深的说:“那当然是因为我在医院有线人呐。”
自从那天和问完莉莉后,她便主动添加了对方的微信,她毕竟不会一天24小时守在医院,所以只能让莉莉多帮忙看着点,有什么事就给她发信息。
听她这么说,许清聿便没再继续追问。
身后的医院白灯盏盏,沈泠白现在还没从两人的关系转变中缓过来,她缓慢地眨了下眼,偏头看向许清聿,“你刚刚应允我的事情,不会等我回去之后,第二天你便反悔了吧。”
“不会。”
其实她倒不是觉得许清聿是个会言而无信的人,只是眼下还想再确认一遍,她半挑过眼去看他,语气轻快:“那你现在就是我男朋友啦。”
许清聿沉眸,静默过后,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嗯。”
算是默许了她们之间忽然转变的关系。
沈泠白:“那交完这个手术费,江悦的手术就要定下来了吗。”
“差不多。”许清聿回。
沈泠白了然地点点头,最后想到什么,她又问:“你今晚不去酒吧了?”
“请假了。”
沈泠白:“那你等会回学校吗?”
“不回。”许清聿:“我在这陪陪江悦。”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乌云挪了一个角,露出点点月色,枯叶被冷风吹着坠落,摇摇晃晃,无声无息飘到了地面。
“行吧。”沈泠白:“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过来找你。”
许清聿:“好。”
今晚赶来医院,沈泠白是自己开着车过来的,回去的路上,主驾的车窗大开,初秋微凉的夜风顺着车辆启动的速度一骨碌涌进车厢,沈泠白单手操控着方向盘,京市的夜景从她眼前飞速掠过,模糊成一团斑驳的影子,她心情大好情不自禁弯起嘴角。
翌日,许清聿主动联系起她,和她说起江悦的手术定在这周五,言罢,又问起沈泠白眼下在哪,他想见她一面。
沈泠白这会正在上课,看着屏幕的信息,她思忖了会,和他约在了北门外的一家咖啡厅。
四十分钟后,沈泠白出现在咖啡店,咖啡店生意很不错,二层楼,楼下吧台有悦耳的声音传来。
一楼学生众多,许清聿坐在二楼等她。
等她到时,许清聿不知在这等了多久,桌上还放着一张空白的A4纸。
服务生上前问起她们要点些什么,许沈泠白点了杯熔岩拿铁,清聿只要了杯温水。
待人离开,沈泠白扫了他一眼,温声道:“有什么不能在微信上说吗?”
许清聿:“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
许清聿将灰色圆桌上的那张A4反过来,接着递到她跟前,神色冷肃,“这个给你。”
沈泠白一头雾水的接过,映入眼帘的便是最上方那两个清晰明了的借款两字。
这是一张行字规整的欠条,眼睛快速阅过,沈泠白摇头失笑,“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啊。”
许清聿盯着沈泠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能这些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场足以救人的及时雨,虽然我答应了和你在一起,但这笔钱,该还我还是要还,只是可能目前没有办法全部还清,所以那份约定,就当作补偿好吗。”
他说了这么多,沈泠白也不是听不懂,的确,这笔钱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但确实实在在的帮他解决了难题,他没有将那个约定同这笔钱划上等号,对他来说,钱是钱,合约是合约,或许更明白点,合约只是延缓这笔资金偿还的利息。
沈泠白倒也不想他分那么清,但对上许清聿那副正儿八经的表情,她知道,这份欠条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她抿了抿唇,“行,既然你要给,那我就收下了,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是位好债主,非必要不催债。”
“嗯。”许清聿:“谢谢。”
不用再忙着赚取江悦的手术费,许清聿身上压力确实轻松了些,手术前一天,江琳特意请了假从苏城赶过来,知道江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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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费已经凑齐了,她很是意外,问起原因。
许清聿只道:“我找同学借了。”
“这样啊。”江琳神色松缓,随后又说:“他帮了咱家这么大一个忙,有机会,你可得请人家好好吃顿饭才行。”
许清聿没有拒绝:“好。”
江悦动手术那天,许清聿和江琳两人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着,沈泠白原本也打算过去,却被沈敬和苏挽带着回了趟沈宅。
沈宅位于城南京阳区,寸土寸金的地段,占地极广,中式宅院庭前,沈司虞一身黑色风衣,长发搭在肩后,眼神冷锐。
见她要走,管家周叔连连跟在身后,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穿在脚上,也挡不住沈司虞步履生风的步伐,她拎着包,快步踏出院子,周叔大步跟在一旁,方才这一遭下来,硬是让他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骨头,后背都生了一层冷汗,“大小姐,你就这么走了,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不了。”沈司虞淡然出声,眼风也没给一个。
周叔擦了擦额头的汗:“那我安排司机送您回去?”
沈司虞仍旧是那副样子,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嗯。”
沈泠白同沈敬和苏挽到沈宅门口时,瞧见的便是沈司虞坐在车上,毫不留情的给众人留了一排尾气。
沈泠白原本打算今天还能找沈司虞说说话的,结果连面也没见上,就瞧了个背影,一旁的周叔更是,很久没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为难的表情了。
沈泠白茫然地走过去,看向周叔,问道:“姐姐怎么就走了。”
周叔沉沉吐了口浊气,“别说了,大小姐过来没多久,便和老爷子吵了起来,这不饭也没吃就走了。”
这话一出,就连沈敬都愣了愣,他这个大女儿从小跟着前妻,在外祖林政跟前长大,秉性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当初要不是老爷子不许,如今早就跟着林家那位在外交部工作的后辈走上同一条路。
老爷子脾气硬,自沈敬这一辈开始,就没人敢根他叫板,如今乍一听沈司虞和他老人家吵了起来,初听觉得震惊,再一细想居然觉得没什么问题。
沈泠白小声啊了一句,“所以姐姐是被气走了?”
“什么话。”周叔摇摇头,啧一句,“被气的是老爷子。”
这她就放心了。
就沈司虞那一出,沈敬一家人跨进四合院时,客厅气氛尤为凝重,就连小孩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到了饭桌上就更为凝重。
沈泠白坐在苏挽旁边,抬眸扫了一眼,沈敬对面的那个原本属于沈司虞的座位,此时正空空荡荡,她漫不经心的喝口汤,沈老爷子早年部队出生,性子强硬,又不大爱笑,长了一副威严古板的脸,别说沈泠白,就连沈敬在他爸面前都只能端着一副严肃恭敬的面,也就只有沈司虞有这么胆子敢和他公开叫板。
沈戎很多年没再动过怒,这会甫一板起脸来,饭桌上静若针闻,没人敢出声。
回去的路上,沈泠白问起沈敬,沈司虞生气的原因。
沈敬捏了捏眉心,“你姐不想跟陈家联姻。”
原来是这样,沈泠白满不在意的撇嘴:“不联就不联呗。”反正姐姐的幸福最重要,谁想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过一辈子。
沈敬:“不联姻倒是算好的,偏偏你姐还当着爷爷的面,说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婚姻大事就不劳老爷子操劳了。”
听到这,沈泠白一脸茫然地问起,“谁啊。”
沈敬叹了口气:“傅家那位。”
沈泠白错愕在原地,不是,她都已经让陈京宜去帮忙打听陈宴执了,怎么半道上又冒出一个姓傅的。
从沈宅回来后,沈泠白满脑子想的都是沈司虞的事情,等闲下来了,才问起许请聿江悦动手术的事情。
许清聿在手机上给她回复,手术很顺利,江悦已经转到ICU,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转到普通病房。
放下手机,沈泠白捧着抱枕,京城傅家,也是不逊于沈家的存在,只不过傅家这辈没有和她同龄的姑娘,是以,她对傅家了解的少之又少。
想来想去,直到最后,她脑子里便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和陈京宜终究还没没缘做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