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两本书被阴湿男鬼缠上了》
1. 第 1 章
出租屋逼仄狭小,处处透露着陈旧,和诡异。
因为这里的所有东西,包括床、窗户、书桌、桌上的水杯……全都是两个两个,以完全对称的形式存在着,仿佛屋子中间竖起了面巨大的镜子。
或是将两个时空强行黏到了一起。
温初夏就静静坐在左边的弹簧床上,听抽了风的系统播放三分钟内的第二次任务通知。
“尊敬的守护者,您好。您已与《逃婚99次:总裁的天价替身白月光》小说女二【温初夏】绑定成功。
本次任务要求:请维持女二疯批嫉妒狂的人物设定,按照设定情节发展走完全部剧情。
祝您任务愉快。”
愉快个鸡毛啊。
你来快个试试?
想着应该不会再有第三次了,温初夏捏起枕头上瑟瑟发抖的粉色小团子,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惊涛骇浪,足以把随身客服幼小的心灵拍死。
“这什么情况。”她面无表情。
“宿宿宿、宿主,是这样的!”粉团子吓的直结巴,“因为这些年小说同质化越来越严重,为了提高效率节约资源,总部研发了一项新技术,可以把两本相似度高的小说合并到一起。”
“这项技术目前还处于研发阶段,不太成熟,本来三年五载内没打算启用的。但刚才,也就是你穿越的时候,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系统误把这项技术用到了你身上,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相似度高?
温初夏笑了。
古早玛丽苏校园文的清纯小白花女主,和狗血霸总文的恶毒女二的相似度高吗?
这俩除了人种和性别一致,其余完全都两模两样好吧!脑子瞎了才会觉得相似。
这次任务是温初夏解锁女主权限后的第一个任务,为了更有代入感,她千挑万选,最终定下了一本主角和自己同名的青春校园题材,《等风说雨停》。
讲述的是出身贫寒但聪明善良的女主温初夏,和家里有矿乖张叛逆的男主宋云泽,从相遇到相爱,期间经历了一系列经典老套的情节,最终HE的故事。
明明是一本难度系数约等于零的轻松小甜饼,总部居然也能给她整出花儿来。
温初夏皱眉环视着四周诡异的环境,正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突然,面前冒出一股极其刺目的白光,她急忙低头,用手臂捂住眼睛。
白光如潮起般到来,又如潮退般散去。
当她慢慢放下手时,发现竖在屋子中间的巨型“镜子”已然消失不见,世界神奇地恢复了正常。再抬头,连天花板的裂缝也愈合了。
粉团子兴奋地大叫:“宿主,我刚收到消息,总部说他们刚才紧急操作了一下,界面正常啦!”
“怎么恢复的?”
“总部的人说,他们刚刚把文库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一本和《等风说雨停》相似度极高的小说,叫《准时说爱你》,是《等风》的同人文,女主也是温初夏,引入后刚好能把融合度补到60%的及格线,所以界面就正常了。”
这也行?
虚惊一场的温初夏心中收回对总部的谩骂,兴致勃勃道:“那我想知道这篇同人文的剧情。”
“没问题。”
话音刚落,面前的墙壁投影般出现一段深红的文字——
【非常抱歉,相关内容因存在色情、有害等原因而被网站管理员锁定】
一人一团同时虎躯一震:色情?有害??
紧接着又变成了——
【已解锁】
【为维护网站秩序,共创文明纯洁正能量的网络阅读环境,该文将在30分钟后再次锁定,请抓紧时间阅读】
温初夏根本来不及疑惑为什么这篇文会被锁,赶紧一目十行开始阅读,生怕读不完。
【《准时说爱你》byWQSK
PS:本文为《等风》同人,男主宋云泽OUT,男二时准上位,OOC十级预警(注意,这不是演习!)
密室昏暗,分不清黑夜白昼,只有一盏壁灯幽幽亮着暗光。
里面唯一的家居,只是一张圆形大床。
温初夏就静静蜷缩在床上出神。
她的脖子被锁上了特制的项圈,内侧包了柔软的皮革,就算再怎么用力挣扎,都不会在她娇嫩的皮肤上留下半点伤痕,最多只会红半天而已。
没人知道,她洁白的睡裙之下,遍布着青青紫紫的吻痕,和咬痕。
从手腕到肩头,从脚踝到耻骨。
像倾倒在白纸上的墨水,墙角里攀爬的霉菌。
突兀、湿冷、见不得光。
昨晚那条疯狗压着她从天黑一直折腾到天亮,泪水流干到只能流汗水,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从疯狂的咒骂渐渐变成嘶哑的呻吟。
甚至连固定在床头的铁链,都染上了黏腻可疑的水光。
结束后,疯狗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穿着衣服,继续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要么一/丝/不/挂,去楼上满是镜子的房间,和他跳一支舞。
和前两次一样,温初夏从大脑空白中勉强回过神后,选择了前者。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和我跳舞呢?”
蒸腾的体/液像是粘合剂,将两人死死黏在一起,温初夏挣脱不开,只听见耳边响起恶魔的低吟——
“你还在想那个死人吗?”
“吱呀——”
密室的门被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个子很高,皮肤是病态的白,进门时头顶几乎要顶到门框,宽阔的肩显得腰身格外的细。
第一眼见他的人可能会觉得他弱,因为个儿又高又瘦,侧面还薄的像纸片一样,一看就弱不禁风。
温初夏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三天前,她差点儿没在床上哭断气。
男人径直来到床边坐下,伸手用抱小猫的姿势把温如夏搂入怀中,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低沉的嗓音好像在撒娇:“夏夏,时间到了,该说你爱我了。”
触碰到的肌肤仿佛有电流通过,温初夏控制不住地激灵了一下,紧抓着床单的脚趾悄然松开。
明明不困,眼皮却半耷了下去。
男人当然知道她是怎么了,故意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腰下的尾椎骨,感受到怀里的人跟随自己的动作而克制地轻颤,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我爱你。”
温初夏眼含热泪,柔肩颤动,但说话的声音却毫无起伏。
很明显,她在撒谎。
但男人毫不介意,反而像热恋中的爱人一样,温柔回应她的表白:“我也爱你。”
男人的眼眸深邃,瞳色深的像是黑曜石,盛满了足以令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为之疯狂的深情,可唯独打动不了温初夏。
空气陷入沉默。
良久,温初夏喊了他的名字:“时准。”
“嗯?”
下巴轻柔地蹭了蹭她的肩窝。
“……你放过我好不好?”
女孩声音颤抖,不只是因为身体的某些反应,更是因为对自己现在处境的无力和绝望。
听到这话,男人眼里的深情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愤怒和偏执的疯狂。
“不、好。”
温柔的面具顷刻粉碎,骨骼分明的手覆上她柔软的衣领,稍微一用力,脆弱的扣子便接二连三崩开。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要你一辈子都呆在我身边,对我说你、爱、我。”
……】
作为一名守护者,温初夏的人生经历可以说是相当丰富。
尤其是穿成恶毒女配的时候,为了凸显人物的阴险、恶毒、但无脑,她做出的脑残事能凑齐一套五本的抽象人类行为大赏。
温初夏以为,自己见过的世面已经够多了。但就在刚刚,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太片面、太自信了。
男主宋云泽死了是闹哪样啊!
什么时候死的?看起来好像是大结局之后诶。
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男主死了不是会引起界面崩溃吗?总部你确定不是融合了个炸弹进来吗?!
更过分的是男二时准。
作者你想写OOC我没意见,但至少该有个限度吧?
原文里的时准明明是温润深情,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男女主的老好人设定,你文里这位阴冷病娇的货是闹哪般啊!
不仅囚禁女主,逼她每天在男主死亡的时间点说爱他,居然还给女主下了特殊的X药,自己一碰就浑身发软,别人想碰却武力值拉满,一巴掌能把人扇墙里扣都扣不出来。
并且,除了X药外,时准还有个外挂技能,就是能随时感知女主的方位,哪怕她逃到太平洋中央无人的小岛上当野人,时准也能开着直升机把她捞回来。
所以女主只能一边思念已逝的爱人,一边被时准玩弄于两股之间(是的我没打错你没看错),身心都备受折磨。
文章写的很香艳,温初夏看的很想死。
半小时后,封面重新添上红锁,阅读结束。
温初夏疑似失去所有的力气和手段,“嘭”一下瘫倒在床上,老旧的弹簧吱呀作响。
她要把这个狗逼系统给炸球了!!!
……
第二天清晨。
女孩穿戴整齐,挎上书包,出发去学校。
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斗争,温初夏想通了,反正逃不掉,不如选择接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把要是成了,至少够自己吹十年。
她是个心态很好的人。
《等风说雨停》中,女主温初夏所就读的学校是S市的一所知名私立高中,清荟书院。
这是一所贵族中学,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是家里有矿的富二代或富n代,剩下不到百分之十,是成绩特别拔尖的特优生。
例如我们的女主温初夏,中考成绩全市前三,高一一整年都霸着全校第一。
清荟不仅免除了她的学杂费,每学期还会给她发丰厚的奖学金,让她能勉强维持基本生活。
现在离上课铃响还有五分钟,老师没来,教室里一片懒散。
温初夏的座位在靠窗的最后一排,但当她走进教室时,却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霸占了,霸占的方式相当大张旗鼓。
对方穿着和自己同款的清荟校服,深棕色的柔顺长发烫了微卷,打扮精致身材姣好,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女。
可她的所作所为,却不像她的外在一样讨喜。
只见这位小姐抱着胳膊坐在课桌上,一双棕色小皮鞋毫不客气地踩着桌后的板凳,一边悠闲抖腿,一边和周围人聊天。
可以,第一天就给我来个下马威。
温初夏表面上冷着脸,内心却兴奋起来。
她曲起指关节,敲了敲旁边的门。
“砰砰”两声脆响后,原本吵闹的教室迅速安静下来,棕发女生也转过头,一双圆圆的小鹿眼自带清纯buff,刻意睁大后,眼里盛满了无辜。
这种“哎呀,我……,你别生气嘛”的眼神,温初夏真是熟悉的都快腌入味儿了,所以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有些想笑——
妹妹,想当绿茶,这演技还得再练练嗷。
知道你眼睛大,眼睛大就别这样刻意瞪,我看着都欢乐谷效应都快犯了。
“初夏。”
女生甜甜地开口,打破教室的沉默:“快上课了,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呀?”
“叮!”
脑海里响起系统音:
“《等风说雨停》女二【周雅宜】已上线。
人物介绍:周氏银行的千金,外表甜美可人,内心却暗藏阴险的种子,一心只爱男二时准,视女主温初夏为在学校的头号敌人,热衷于与她进行攀比。”
温初夏秀眉轻挑:恶毒女配?这我熟啊。
她没有立刻回应周雅宜,而是反手去捏挂在书包拉链上的粉团子,在交流频道里道:“问你个事儿啊,我之前当恶毒女二的时候,演技应该比她好吧?”
“那当然啦。”粉团子吹起彩虹屁,“上任前主管给我看了你做女二任务的记录,宿主你表现得可好了,完全符合人设,精彩到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把手伸进屏幕扇几巴掌的程度呢!”
“……”
你这究竟是夸还是讽???
温初夏没注意,在自己和粉团子精神交流的这段时间里,教室的气氛因为她的谜之沉默而变得凝重,安静中透露着丝丝诡异。
围观的同学内心OS:
我靠温初夏的眼神好可怕啊,冷漠中带着愤恨,哀怨里藏着怜悯。她之前被周雅怡欺负过这么多回,这次终于打算奋起反击了?!
而方才还兴致勃勃要为难人的周雅宜,此刻也升起一阵紧张:温初夏这是想干嘛?不会要扑过来打我吧?
周雅宜心里犯怂,但为了面上挂得住,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打破沉默,当然,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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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就没那么甜了:
“你没听见吗,我刚才说……”
“呲——!”
板凳摩擦地板,发出尖锐声响。
温初夏拉开后门的凳子,把书包扔到桌上,绕身坐下,一套动作行为流水。
“你坐在我的座位上干什么?!”周雅宜一脸错愕。
“显而易见,换位子啊。”温初夏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往几乎是空荡荡的桌肚里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周雅宜没料到她会这样,脑子都是懵的,愣了两秒才又尖声道:“谁要跟你换位子了?你经过我的允许了吗!”
“那你坐着我的课桌踩着我的板凳,经过我的允许了吗?”温初夏声音凉凉的。收拾完后,她拿着水杯站起来,想要去教室外接水。
莫名其妙落了下风的周雅宜有点想骂人,感受到周遭看戏的目光,她心里发虚,面上却更要硬撑:
“我、我凭什么要你允许啊?教室里桌椅板凳又不是你家的,我想坐就坐怎么了。”
还有你那是什么眼神?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肯定在骂我!
“怎么了一个个的,扭着头看什么呢?”
这时,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阚春兰抱着课本从前门进来,镜片之下的目光十分犀利,“周雅宜、温初夏,你俩站在教室后面干什么?”
本来想去接水的温初夏立刻坐下,语气平淡又乖巧地回答:“没什么老师,就是我和周同学换了个位置。”
周雅宜一听,又炸了:“谁答应和你换位置了?!”
恰好这时上课铃打响,阚春兰看了看一脸淡定的温初夏,又看了看气急败坏的周雅宜,天平向一边倾斜。
她把课本放在讲台上,不容置噱道:“现在是上课时间,周雅宜你先坐下,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大小姐虽然跋扈,但基本的尊师重道还是懂的,更何况再闹下去自己面子也不好看,于是她轻跺了下脚,拉开原本属于温初夏的凳子,憋屈地坐下。
两秒后,周雅宜才意识到这个凳子是自己踩过的,于是从桌肚里掏出本《悲惨世界》,故意向温初夏晃了晃,等她眼神看过来时,就立刻把书垫在屁股下面。
温初夏内心呵呵,好幼稚的恶毒女二。
课后,周雅宜被阚春兰叫去了办公室,温初夏则拿着杯子去接水,刚拧紧杯盖转身准备回教室,忽然拐角处窜出来一个人,把她拦住。
“之前和你商量的事,考虑好了没?”
温初夏是先听见的声音,然后才抬起头,看见一位俊秀飞扬、浓眉大眼的少年。
“叮。”
系统音又响了:
“《等风说雨停》男四【季明轩】已上线。
人物介绍:女二周雅宜的便宜表弟,千宠百爱中长大的独生子,从小就爱和周雅宜对着干,不学无术不求上进,唯一的人生规划就是在大学毕业后回家继承家业。”
进度很快嘛,配角扎堆出现。
三本书加在一起的信息量有点爆炸,温初夏在脑子里挖了好半天,都没想起来对方说的是那件事。
“你不会忘了吧。”季明轩有些无语,提醒道:
“这周六是周雅宜的十六岁生日宴会,全班都会参加,我呢,可以给你送一套像样的礼服,让你到时候不至于格格不入觉得尴尬,而你就得配合我,一起给她使绊子。”
哟,搞破坏啊?
我喜欢。
温初夏来了兴致,问:“使什么绊子?”
“我说你不会真失忆了吧。”季明轩更无语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道:
“就是让你到时候尽量多找一班的时准聊聊天,多呆在他身边。我那便宜表姐讨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唯独喜欢时准——时准成绩也特好,你是年级第一他是年级第二,你俩肯定有共同话题。”
“反正我表姐只要看见时准和别的女生讲话,她就不开心。而只要看见她不开心,我就很开心。”
季明轩信心十足:“怎么样?要合作吗?”
温初夏报之以虚伪的假笑,接着迅速冷脸:“呵呵,不约。”
“为什么啊?”少年错愕。
“没有为什么,一边儿玩去吧你。”
温初夏不再理他,快步走去教室。
周雅宜的十六岁生日是个非常重要的剧情点,因为在原文中,女主温初夏和男二时准就是在宴会上认识的。
那晚,温初夏身穿一件素雅白裙,孤身一人站在众多打扮华丽复杂的宾客之间,如同一只误入都市樊笼的林间小鹿,满园姹紫嫣红中孤芳自赏的纯白玫瑰。
时准一见到她,就彻底挪不开眼了,从此便甘愿倾尽整个青春,默默守护在她的身旁。
而抛去所谓的女主光环外,时准之所以会对温初夏一见钟情死心塌地,并不只是因为她漂亮坚韧人格魅力拉满,而是——
温初夏长的很像时准早夭的妹妹。
时淼的死是时家一道抹不去也好不了的伤疤,所以时准才会不受控制地想靠近温初夏,关心她呵护她,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回到教室,温初夏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堆书,被周雅宜当屁垫使过的《悲惨世界》还堂而皇之地放在最上面。
弯腰往桌肚一看,属于周雅宜的零星几本书也被拿走了。
行,倒省的她自己动手了。
温初夏挺满意。
粉团子冒了出来:“宿主,你刚才为什么不答应季明轩啊?反正你周六晚上也是要和时准认识的嘛。”
“我不是因为这个拒绝他的。”温初夏边收拾边说,“而是因为他说要送我礼服。”
“送你礼服,有什么问题吗?”粉团子更不解了。
“当然有问题了!你看他的发型和打扮,活脱脱就是一自恋到无可救药的中二少年,审美肯定也很死亡。穿他送的礼服?我怕到时候我会拖着一身芭比粉蓬蓬裙走进宴会厅,周雅宜她们不得笑死。”
“也是哦!”粉团子反应过来,崇拜道:“宿主你想事情真的很细致入微诶。”
温初夏坦然接受她的夸赞。
“可是……”粉团子又担忧起来,“周六晚上你要穿什么衣服去呢?”
温初夏低头把书本对齐,推进课桌,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不用担心,到时候等着看好戏就行。”
想让我当你的好妹妹?
抱歉。
这回,该叫我姐姐咯。
2. 第 2 章
周六傍晚。
夜幕还未来临,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已然亮起千万霓虹,层次跌宕、恍若灯海。
从高空俯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藏匿着一片灰扑扑的区域,与周围光鲜亮丽的商业区相比,显得格外不起眼。
夕阳西沉,一辆黑色宾利停在逼仄的巷口。
路灯微弱,借助这一抹并不明亮的灯光,能依稀看清里面延伸出的羊肠小道,靠墙的地方堆放着各种废弃物品,如油漆桶、纸板,还有断裂的塑料管道。
坐在副驾上的方管家是真没想到,自己已经是挑的车库里体积最小的多座车了,结果到了地方发现,还是开不进去。
他只好拿起手机打电话。
“喂小姐,我和司机已经到了,但巷子太窄车开不进来,只能在巷口等你。”
电话那头传来少女清冽的嗓音:“好,我这就出来——方叔,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许久没听见温初夏的声音,方管家脸上扬起一抹和蔼的笑,说:“当然准备好了。”
“行,你等我两分钟啊。”
想起她腿上有旧伤,方管家忙道:“不着急,小姐你慢慢过来就行。”
五分钟后,方管家看见昏暗的巷子里有人影出现,便下了车,站在巷口迎接。
温初夏一见面就给了他一个爱的抱抱,两脚在空中扑腾一下,娇声道:“方叔,我好想你呀!还得是你靠谱,要是直接给我爸打电话,他肯定连我说的东西牌子是什么都记不清。”
“董事每天长日理万机,这种份内的小事当然该由我来做。”方管家乐呵呵地拍了拍温初夏的后背,二人分开。
他见温初夏穿着一身朴素的休闲套装,料子不说多糙,但属于放在地下商场一百来块就能拿下的档次,眼里顿时浮现出心疼。
“小姐,你看你,自从离开家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听董事长说,他每月给你打的生活费你一分都没动过,难道你这一年真的是靠奖学金生活的吗?”
闻言,温初夏的情绪立刻冷了下去:“又要劝我回去是吧?我不!只要那个贱女人和那个野种还住在家里一天,我就绝对不会回去的!”
说完,她拉开宾利后排的车门,进去,用力关上。
“……哎。”方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着回到副驾驶。
半小时后,夜幕已然降临。
城市华灯如昼,马路川流不息,连绵的车灯连成交错蜿蜒的灯带,繁华的商业街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象征着夜生活正式开始了。
宾利停在一道红灯前。
眼看着斑马线的行人即将走干净,倒计时只剩最后五秒,温初夏把口红拧回盖好,对着镜子整理唇妆。
绿灯亮起,车流浪潮般地向前涌,仿佛城市的脉搏重新跳动。
方管家透过后视镜,看见正神情自若打扮自己的温初夏——
少女眉目灵动,瞳色极黑,紧致的肌肤白里透粉,侧脸轮廓清晰比例完美,转向正面,巴掌大的小脸又保留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肉感。
这肉感肉的很精妙,多一分过于可爱,少一分,又会因为精致凌厉而显得成熟,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是青春期少女独有的胶原蛋白。
尤其惊艳的是她左眼下有一颗泪痣,笑起来的时候,深棕色圆点恰好卡在肥厚卧蚕的阴影线上,给清澈如泉的眼睛增加了一丝浑然天成的娇媚。
仿佛春风吹动桃花花瓣落入静水流深的清溪,泛起阵阵涟漪。
“小姐这两年出落的更加漂亮了,也更像董事长了。”方管家衷心夸赞。
温初夏抿抿唇,翘起小拇指清理着唇线,声音半含在嘴里:“那可不,我爸要是长得不帅,当年我妈怎么会看上他啊。”
女二温初夏的父亲名叫温汝峰,长得十分人模狗样,当年被宫家千金宫羽斓微服私访看上的时候,还只是个在宫氏集团旗下某基层打工的小小经理。
虽然温汝峰确实很有经商天赋,是个人才,但他之所以能当上董事长,百分之九十九的原因都是因为娶了宫家独生女当老婆。
说难听点,就是靠脸上位。
而这位靠脸上位的赘婿,结婚之后居然好意思出轨,不仅出轨,还搞出来了私生子,不仅搞出来了私生子,还仗着宫老爷子已经去世,胆大包天地把小三和私生子带到家里来住。
这谁能忍?
反正宫羽斓忍不了,但又因为牵扯到的利益太多,不能离婚,所以这两年一直在世界各地到处旅游,眼不见心不烦,无聊了就找年轻小鲜肉谈谈恋爱,夫妻俩各过各的。
提起宫羽斓,方管家想起什么,扭头说:“我听说夫人一月份打算去澳洲晒太阳,今年过年,小姐如果你还是不想回家的话,不如去澳洲找夫人吧。”
温初夏放下镜子,敷衍道:“嗐,到时候再说吧。”
很快,车子停在酒店门口。
车门打开,温初夏一只脚刚要迈出去,给她开门的方管家却没有让开,不放心地问:“小姐,你的腿穿高跟鞋真的没问题吗?”
在霸总文中,女二温初夏打娘胎里就是个小气鬼,不愿意和人分享任何东西,尤其是爱。
为了和她爹的私生子争宠,她故意在私生子生日那天制造车祸,想借此博取关注。
她计划得很好,先让车撞树上,然后假装自己受惊了或者受了轻伤,这样就有理由让爸爸整天陪着她了。
在去生日派对的路上,女二温初夏趁司机不注意,猛拉了一把方向盘,可怜的百万豪车如她所愿,撞进了路边的绿化带里。
但紧接着,不知道从哪儿忽然冒出一辆失控的大卡车……
轰——!
玻璃碎裂,安全气囊瞬间爆出。
那次事故中,女二温初夏的右腿重伤到接近残废的地步,好不容易砸钱治好了,却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她从此不能快跑不能跳高,哪怕长时间行走都会觉得吃力。
刚出事的半年里,霸总文男主AKA霸总本总,一直守在她身旁,照顾她、开导她。但生性要强的女二温初夏还是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不得已要出国散心,外加康复治疗。
两人从此便断了联系,女二温初夏在国外纸醉金迷纵情享乐,情人炮友一个接一个。
与此同时,国内毫不知情的霸总却依旧把她当做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以至于后来,当他看到和温初夏长相神似(实际就是同父异母)的十八线糊咖女主时,立刻把她当作替身包养起来,疯狂砸资源,将她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捧成当红影后。
直到女二温初夏因为家族争斗而匆忙回国,狗血的大门终于就此打开。
在各种保证“我的腿真的OK没问题你不用担心肯定摔不死我”之后,温初夏被迫套上方叔因为怕她冷而额外准备的酒红色貂皮外套,脚踩跟高6cm的红底高跟鞋,步履稳健地跟下了车,朝酒店大楼走去。
她姿态潇洒步调轻盈,走着走着,一个没注意,左脚鞋跟就潇洒地卡进了地砖的裂缝里。
感觉到自己突然凭空矮了两厘米,温初夏低头一看,顿时无语住了:谁家高级酒店门口的地砖居然是裂开的啊!
她右腿有旧伤不太能承重,偏偏左腿又卡得死紧,鞋跟和砖缝仿佛结成了榫卯结构,试了几次都没拔出来,反倒出了一层薄汗。
“靠。”数次尝试未果,温初夏烦躁地低骂一声,觉得把鞋脱了再拔,于是重心右移,想抽出左脚。
但她还是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健全程度,左脚还没从鞋里拔起来呢,右腿就因为受力过重,抽筋了。
许久未得到锻炼的小腿肌如同听了印度神曲的蛇般疯狂扭动,温初夏瞬间就要冒冷汗。
我去疼疼疼疼疼疼——!
她赶紧就想撑一下旁边的柱子,稳住别摔倒。
结果手臂刚抬起来,还没碰到柱子,就被人扶住了。
只听“啪”一声极其细小的微响。
接触到的地方炸起一朵静电,这股措不及防又心惊肉跳的感觉如同地震来临时大地裂开的缝隙,顺着她的臂膀一路向上攀升,畅通无阻,直击心脏。
“小心。”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这人的音色非常好听,让温初夏无端联想到皓月当空下一支徐徐吹奏的玉箫,温润朗朗中犹存有少年人尚未褪去的青涩与脆生。
她的心脏跳漏了拍。
紧接着,烦人系统又出现了——
“叮!”
“《等风说雨停》男二【时准】已上线。
人物介绍:@¥#%&*%……哔——(报错)
因界面融合导致其人物设定与原著出现较大偏差,具体性格特征请宿主自行体会探索。”
温初夏:“……”
真是辣鸡系统,没个卵用。
温初夏皱眉回头,一张精致完美的小脸无论走到哪儿都自带明媚夺目的光彩,但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是臭臭的,十分不爽。
“你谁啊?”
她凶巴巴的,把对系统的怨恨也连带撒到了时准身上。
时准愣住,没想到自己出于好心居然还能被凶。
正常情况下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会生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温初夏这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时准就忍不住地心生好感,连他自己都觉得奇妙。
并且,隐约还有一种熟悉之感。
这颗泪痣……
温初夏见时准一直盯着自己发呆,懵逼的表情配上他这张白皙清俊、帅气乖乖仔的脸虽然很可爱,但奈何同人文里黑化时准邪魅狂狷的形象已经刻进她的DNA里了。
所以温初夏的第一反应是惊艳,第二反应就是无比惊悚。
“你放开我!”她触电般连忙把手抽出来,又猛地后退小半步,卡在砖缝里的鞋跟终于成功解救出来。
时准手臂悬在空中半秒,转而尴尬地摸了摸米白色西装一丝不苟的排扣,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刚才是看见你差点儿摔倒了,所以才扶了你一下。”
温初夏这才想起刚才那股转瞬即逝的触电感,急忙去敲客服:
“刚刚那是什么情况?!我记得同人文里时准给女主下药的时间明显是在《等风》大结局以后啊,怎么他刚才一碰我我就触电了?”
“……宿主你要不看看你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刚才那就是普通静电啊!”
温初夏沉默。
是哦,她今晚赴宴穿的是某顶奢品牌三天前才在秀场首次亮相的秋季礼服,黑丝绒长裙,国内还没货,是连夜从巴黎总部紧急空运过来的,今天上午才送到温家。
丝绒面料本来就容易起静电,更何况她外面还套了层更加毛茸茸的貂。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温初夏默默长舒一口气。
“没事不用道歉,你也是好意。”
她态度瞬间转变,露出个笑不达心但很礼貌的微笑,向时准伸出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温初夏,来这儿是参加同学的生日宴会的,你呢?”
“时准,也是来参加宴会的。”
两手轻轻一握,这次并没有擦出静电。
危机排除,温初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她轻快道:“那咱俩一起上去吧。我只知道宴会在这个酒店,但不知道具体在哪层。”
周雅宜这枚齁嫩的小绿茶虽然演技不精,但该有的坏心眼却是一个都没少,从参加宴会的第一步就给温初夏下绊子。
只告诉酒店名字却不告诉具体地址,让温初夏用恶毒女配的惯常思维猜猜看,如果自己是独自一人走进酒店大堂,问前台哪层在办生日趴,对方多半会把自己领到一间没人的小黑屋里……
虽然这种小场面,温初夏三两下就能处理好,但总归是耽误时间,毕竟她这次来的目的除了和时准打个照面认个脸熟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宴会厅在32层,坐电梯上去要接近一分钟,这段时间肯定不能沉默地干站着,既尴尬又不礼貌,所以电梯门刚闭合上,时准就主动道:
“我记得,你上学期期末考拿了年纪第一吧?真厉害,我经常能听到老师在办公室夸你,说你又聪明又刻苦。”
温初夏和他并排站着,闻言偏头看他一眼,回夸说:“你也很厉害啊,年纪第二。”
她说这话时轻轻笑了笑,卧蚕鼓起的瞬间,左眼下方的泪痣顿时变得极为生动,仿佛浩瀚宇宙中一点小小黑洞,能毫不费力地吞噬掉别人的目光。
时准忍不住又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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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沉溺的人猛地浮出水面,心里暗自斥责自己刚才的失态,时准问:“什么?”
温初夏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搔了搔脸颊。
“就是吧,我虽然和雅宜是一个班的,但我俩最近的关系其实……有点微妙,前不久刚闹了点儿小矛盾。我这次来的目的呢,就是想亲自跟她道个歉。但这两天我思来想去,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和她开这个口,所以一会儿进了会场,你能不能先把我带在身边,等我措好辞了再去找她?不然直接撞上的话我俩都会很尴尬的。”
时准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事,没想到这么简单,一口答应道:“当然可以。”
他本来就是个乐于助人的体贴性格,又和周雅宜一起长大,两人的母亲是非常好的朋友,他们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哥哥帮助妹妹的好朋友和妹妹重归于好,理所当然。
“真的?太谢谢你了!”温初夏喜笑颜开。
时准见她笑了,淡色的唇角也忍不住跟着翘了翘,又说:“不过一会儿到了现场,我可能得先和在场的长辈们打个招呼,你要是觉得……”
他本来想说“你要是觉得尴尬,可以先在场外等一会儿,我打完招呼就立马出来找你”,没想到温初夏却连连摆手。
“不觉得不觉得,这个是最基本的礼节嘛。一会儿我就站在你身边充当一块默默无闻的背景板,你好好请你的安,不用在意我。”
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二人走出去。
宴会厅的温度比室外高好几个度,温初夏觉得热,脱下貂递给工作人员保管,又随手拿下一杯香槟,也不喝,只是举在身前做做样子。
视野开阔能肆意俯瞰城市夜景的落地窗前,几位雍容华贵的夫人正在聊天。
“哎呀,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雅宜居然都十六岁了,再有两年就是成年人了。我还记得她小时候总爱扎两个小辫子穿一身小裙子,简直跟洋娃娃一模一样,但送她娃娃吧她又不要,说娃娃吓人,古灵精怪可招人疼了。”
“孩子都是小的时候养着才有意思。”秋文兰无奈一笑,“自从雅宜上了初中,就越来越不像小时候那样活泼了,连我这个当妈的一周都和她说不了几句话,稍微多说两句就嫌我唠叨。”
“嗐,现在的小孩儿都这样。青春叛逆期嘛,身边又都有这么多同龄朋友,不想和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说话很正常。”
另一位夫人则表示不赞同:“要我说,亲与不亲还是得看命。像茵陈姐的那个崽,简直就像是老天爷赐来报恩的!懂事听话又顾家,好像和雅宜一样也是十六岁吧?哎呦!那一身少年老成的气度,说话办事又体面又周全,简直跟他爸一模一样。”
夫人满眼羡慕之色地看向林茵陈,问:
“你还记得有次晚宴我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划伤的事吗?那么深的一道口子,还不停在往外冒血,连我先生都吓懵了,还得是你家小准反应快,赶紧冲过来帮我止血包扎,那手法专业的,肯定是他爸爸亲手教的吧?”
林茵陈垂眸笑笑,她生来一副弱柳扶风的婉约长相,一开口,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让人忍不住心生保护欲。
“嗯,时准确实天生要比别的孩子稍微懂事一些。”
说曹操曹操到。
“妈,兰姨,你们在这儿聊天呢。”
时准站在林茵陈身边,对站在对面的秋文兰,也就是周雅宜的母亲微微颔首。
不等秋文兰开口,刚才那位一直夸赞时准的夫人就抢先和他寒暄:“呀,小准来啦!小半年不见,你个头又窜了不少诶!有多高啦?”
时准脸上一直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回答:“从年初到现在长了4cm,差不多175了。”
夫人夸张地“喔呦”一声:“男孩子一般要二十岁才停止发育嘞,你现在才十六就175了,以后长到一米八肯定不成问题!阿姨最近刚拍了几株人参,想着送给你补补身体,今天特意带来了,一会儿就拿给你啊。”
每次遇到别人送礼,时准都会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林茵陈:“妈……”
林茵陈淡淡道:“你赵姨是想感谢你上次帮她包扎伤口的事,还不快说谢谢。”
得到准许,时准立马感激道:“谢谢赵姐姐!”
刚才还是阿姨,现在就成姐姐了。
诸位夫人都被时准的圆滑给震惊到,齐齐笑起来。
笑声未止,秋文兰注意到时准旁边还站着个人,微微侧目,问:“小准你带朋友来啦?怎么不先和我们介绍一下呢。”
温初夏还沉浸在“我靠时准居然是师奶杀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技多不压身吗”的震撼中出不来,一听点到自己,立刻把高脚杯往上抬了抬,遮住过分艳丽的唇。
林茵陈就是在这时转过身的。
紧接着,一双眼睛直直闯入她的视线。
十年前,拥有这双眼睛的小女孩倒在血泊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了自己最后一声“妈妈”。
十年后,拥有同样双眼的女孩,以一种完全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
林茵陈不敢置信地抽吸着空气,凝视许久后,终于颤声喊道:
“淼、淼淼,你是淼淼吗?”她猛然握住对方手腕,“你是我的淼淼吗?!”
她的失态让周围夫人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林茵陈可是贵妇圈里出了名的命好,丈夫专一儿子孝顺家庭和睦,光凭这三点,就足矣秒杀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日子过得称心如意,她的性格也格外平和,因为每当遇到半点风浪,都会被丈夫儿子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所以她从不生气,也从不失态。今天倒真是稀奇了。
听见母亲喊出的名字,时准脸上维持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也将目光移到温初夏身上,终于明白了刚才第一眼见到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复杂。
惊讶有之,了然有之。
除此之外,还有两抹隐藏得极深的情绪——
意料之中的失望。
无可奈何的积怨。
温初夏被林茵陈抓着手腕,眼里流露出惊讶,但藏在酒杯后的唇角却微微勾起。
这条路,能走通。
3. 第 3 章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琴声朗朗。
时准皱着眉,脸色罕见的有些难看,“妈……”
“阿姨,我不是淼淼。”温初夏有点费力地放下挡脸的香槟杯,时准他妈手劲儿还挺大。
几乎没有脂肪保护的纤细腕骨被捏得生疼,但温初夏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静又礼貌道:“我叫温初夏,是时准的同学,您应该是认错人了。”
鲜艳的红唇仿佛一把锋利的剪刀,哗啦一下刺破了林茵陈为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露出其下血腥黑暗的底色。
她不敢置信地松开温初夏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脸色无比苍白,失魂落魄,备受打击。
“不是淼淼啊,你不是淼淼……”
大庭广众下,她勉强找回理智,可还是忍不住用一种近乎悲怆的眼神看着温初夏,质问她:“可你为什么会和淼淼那么像呢?”
林茵陈也有一双相当漂亮的眼睛,不属于明媚张扬那挂的,而是温婉含情、莹润透亮,仿佛质地上佳的青玉手镯。
但此刻,手镯出现了细碎的裂痕。
“妈。”
时准看不下去了,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低声道:“她就是我同学,长得像只是巧合而已,你、你冷静点,别吓到人家了。”
接着又抬头,对温初夏露出一个歉意表情,道歉说:“真不好意思温小姐,我妈妈刚才是认错人了,你没受惊吧?”
“没关系,我没事。”
温初夏摇摇头,同时不动声色把掉到小臂中段的钻石手链撸回原来的位置,遮住刚才被林茵陈掐出的红痕。
这个小动作被时准尽收眼底。
十六岁少年的身量尚且单薄,如同一枝纤瘦的嫩竹,仿佛一折就断,一靠就倒。
但就是这样的他,不仅稳稳扶住了情绪失控的母亲,还让她依靠在自己肩头,大半重量都压在身上,挺直的脊梁却分毫不曲。
时准感激温初夏的体谅,但他接下来要好好安慰母亲,所以只能对她说:“温小姐,能麻烦你先去外面稍微等一等吗?”
温初夏面上不变,心里却不太情愿:这就让我走啊?我还没刷够脸呢!
“不、不行,孩子你先别走!”林茵陈生怕她走了,赶紧再次握住温初夏的手,恳切道:“我还想和你多说说话,你愿意陪阿姨聊一会儿吗?”
宴会厅入口。
“你们说温初夏怎么还不来呢?”
张紫凌眼神来回扫视着会场里的宾客,轻蔑道:“不会是怂了不敢来吧?”
“肯定呗。”李书雪嗤笑一声,“就她家那条件,哪怕是租一件像样的礼服都要省吃俭用半个月,怎么会舍得啊。”
苏筱筱和周雅宜关系最好,她亲密地挽着周雅宜的胳膊,借寿星的光走在一群女生中的C位,假装埋怨:“小雪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大学霸没出席过这种场合,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来参加宴会要穿礼服吧?”
她摇摇周雅宜的胳膊,兴奋地说:“咱们快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人是穿牛仔裤的,八九不离十肯定就是温初夏。”
张紫凌乐了几声,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那我可得时刻准备着,穿牛仔裤来参加晚宴,这照片儿传出去了绝对笑掉大牙!我之后一个月的睡前笑话就靠她了……”
周雅宜的目光也在四处搜寻,不过她找的人并不是温初夏,而是时准。
很快,她就发现了时准的身影,旁边是他的母亲林茵陈,以及自己的妈妈秋文兰,还有一位背对着她站立的黑裙女人。
女人的背影有些陌生,但无论是身材还是体态都非常漂亮,礼裙的倒三角镂空设计露出如石膏雕塑般光洁柔滑的背,后颈处垂着一条金光闪闪的流苏项链,低调又奢靡。
周雅宜把手从苏筱筱的臂弯中抽出,说:“我去和我妈打个招呼,你们先玩儿你们的,我一会儿再过来。”
她踩着小高跟,一路风风火火向落地窗那边走去,沿途遇到好几波人举着酒杯祝她生日快乐的宾客,周雅宜礼貌地一一应付过去,喝了好几口酒。
每次被拦后,她的脚步就会加快一分,即将走到时,听见了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
“阿姨你不知道,我比时准要大一岁,怎么能当他妹妹呢?应该是他叫我姐姐才对啊。”
“啊,那姐姐也行姐姐也行。”
林茵陈笑得合不拢嘴,她实在是太惊喜了,这个长得如此像时淼的姑娘居然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答应认自己当干妈。
林茵陈感觉自己心里那个多年漏风的空洞,好像在此刻被补齐了。
她想,只要温初夏愿意当她女儿就行,姐姐妹妹的无所谓,说这话之前甚至没有征求站在一旁的亲儿子时准同意,满心满眼都是温初夏。
听到这两句的周雅宜差点儿崴了脚。
发生什么事了?!温初夏是谁姐姐?!!
温初夏毫无负担地将林茵陈热切到不正常的目光全盘接受,不仅如此,她还有心思去逗时准——
“阿姨都发话了,快,叫我声姐姐听听。”
时准才不想叫她姐,怀疑地问:“你真比我大一岁?”
温初夏坦然:“当然了,我骗你这个干嘛。”
其实在《等风说雨停》原文里,女主温初夏是要比男二时准小俩月的。
但,又因为霸总文里女二温初夏由于车祸休学了一年,所以界面融合后,温初夏本人的年龄就要比同级绝大部分学生,包括时准,都大一岁。
温初夏心里邪魅一笑:哼,我都是你妈妈钦定的你姐了,就算你以后黑化了想对我动(绑)手动(绑)脚,也得先过了伦理道德这一关。
别误会,温初夏可没指望光凭成为时准的干姐姐,就能把他黑化的苗头扼杀在萌芽之前,因为剧情线是很难撼动的。
但有了这层姐弟关系,至少应该能让时准黑化的进程,稍微晚一点儿。
男主宋云泽要高二下学期才会转校到清荟,温初夏目前的计划是,趁这段时间好好稳固和时准的姐弟关系,等宋云泽出场了,再把精力放在攻略男主上。
免得他俩一开始就针尖对麦芒,难搞。
“妈!”
突然冒出的一声惨叫,把一群人吓了一跳。
秋文兰看见自己女儿一脸惊慌失措地走过来,皱眉道:“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出什么事儿了?”
周雅宜根本听不进她妈的话,表情呆滞地指着温初夏,“你们怎么在和她说话呢?你们知不知道她是……”
“她是你朋友。”秋文兰嗔怪地说,又一拍周雅宜的肩膀,把她没礼貌的手扳下去,“我们刚才都知道了,小准告诉我们的。”
周雅宜脑瓜上方登时飘出无数个小问号,嘴角一抽:“谁跟她是……”
“雅宜。”
这回打断她的人换成了时准,他温声说:“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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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事呆会儿再说,现在时间快八点了,马上就该你上台致辞了,快去最后准备一下吧,你看你,头上的皇冠都歪了。”
秋文兰立马抬眼去看。
说实话,乍一看她并没觉得女儿头顶的钻石皇冠是歪的,但由于时准在她眼里是完美小孩从不说谎,所以他说歪了,那就肯定是歪了。
秋文兰赶紧帮女儿整理,但弄了好几下都不满意,反而越弄越歪,还把编发扯松了,于是秋文兰干脆抓着周雅宜去后台找造型师处理。
温初夏目送周雅宜被她妈拖走。
小公主一边走,一边频频扭过头来瞪自己,一脸不爽。
但温初夏很爽,还抬手冲她做了个噻油啦啦的手势,非常欠打。
紧接着,就收到了几道虎视眈眈的目光。
眼神一晃,发现苏筱筱张紫凌一行人就站在斜对角的位置,横眉冷眼地朝她招招手,意思是叫她过去。
温初夏知道自己今晚免不了要和这群小女生过一场,没慌也没惊讶,偏头和林茵陈说了句话,然后放下酒杯,向她们走去。
宴会即将开始,整个会场忽地暗了下去,头顶的灯光从刚才的暖黄变成了冷色,除去舞台那一块儿还完全亮堂之外,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些昏暗。
眼前的一片空气是深蓝色的,冷冽、清新,如同寂静夜色之下暗流涌动的海水。
温初夏一步一步,不慌不忙,步子优雅且慵懒,仿佛不是要去撕逼,而是去出席格莱美红毯的。
途中,几束烘托氛围的亮白色聚光轻柔地掠过她的身体,点缀在黑丝绒长裙上的宝石瞬间发出类似丁达尔效应的夺目光彩,万千发丝更显柔顺轻盈,漂亮的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境。
灯光昏暗,却无法掩盖她熠熠生辉的美貌。
她路过时,周围人纷纷停下正在做的事,无数目光汇聚到她身上,又都下意识地不敢出声,怕惊扰了这场梦。
其中一道,来自于站在原地的时准。
那是片和皑皑雪山拥有同样色彩的薄背。
但温度,却是山间暖雾弥漫的泉。
光洁、神圣。
滚烫、柔滑。
行走时四肢牵动背部的皮肤张驰,能极其隐约地窥得,掩藏在皮肉筋络之下,脊柱的轮廓。
仿佛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诡异的,看着看着,时准心里居然泛起阵细密的痒。
像用世界上最细最小的针在他的胸骨之下扎刺,不痛,却能让人心神不定,坐立难安。
时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刻的情绪,有点像是在生闷气。
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那抹纯洁又滚烫的白色虽然确实令人心驰神往,但附着在白色之上的其他眼神,却又让他感到无比烦躁。
要是,能把白色藏起来就好了……
“阿准。”
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时准慌忙撤回眼。
林茵陈拉了拉他的衣袖,问:“我刚才自作主张想认初夏当我的干女儿,没征询你的意见,你有没有生气啊?”
痒意如潮退般消失。
时准回答:“当然没有。”
对于母亲,他总是无有不依的。
“那就好。”
得知儿子没生气,林茵陈露出一个放松的笑,但下一刻,时准的话让她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但妈妈你要记得,她,不是时淼。”
4. 第 4 章
温初夏觉得这感觉简直爽爆了。
左右两边投来的目光如同领导人路过时夹道欢迎的掌声和鲜花,都不用猜,肯定是被她全书第一的美貌给惊艳震撼到了,爽。
而前方投来的目光如同刀光剑影,看着架势很大很危险,实际却只是无实物的影子,任凭再怎么张牙舞爪,也伤不了她分毫。
这种类似于隔岸观火,又类似于“看不惯我又弄不死我”的感觉,更爽!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小说女主的日常吗?
果然,自己兢兢业业爆肝刷级的选择是正确的,高瞻远瞩的,造福千秋万代的,耶!
苏筱筱一路盯着温初夏走到自己面前。
不可否认,温初夏长得确实是漂亮,如果自己硬要说她不好看,只会让身边的小姐妹怀疑她到底是眼睛坏掉了还是审美坏掉了。
所以,她的攻击方向在其他方面。
开撕之前,苏筱筱脸上首先扬起人畜无害的微笑,甜甜地叫她:“初夏。”
温初夏顿时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心里倒是没忘记点评:嗯,比周雅宜的演技要好上半个数字小姐。
她恶寒地抱起胳膊,语气不冷不热:“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咱们同学之间就不能说说话聊聊天啦?”
苏筱筱举起酒杯浅酌一口,垂眸欣赏着沾到杯口的唇印,是Dior限量色号,普通人可能要抢破头才能抢到,而她,只需要舒舒服服坐在家里,自然就会有人主动送上门。
苏筱筱自从出生以来,吃的穿的玩的用的,无一不比普通人要好要贵。
她从幼儿园开始上的就是贵族学校,虽然没比普通学校的学进去更多知识,但环境的浸润却让她愈发笃定,自己就是高人一等。
她无比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所以,任何会让她的优越感受到威胁的物和人,都应该从她眼前消失,或者被她踩到脚下。
“再说了,你家里这么穷,平时又只顾着学习,应该没见识过这种场合吧?”
恶意的毒液已然流出,但苏筱筱还是一副关怀贴心的表情:“作为班级的一份子,同时又是雅宜的好朋友,我们当然有义务帮你多见见世面啦。”
温初夏心想可别给她演爽了,笑了下说:“那感情好啊,请问你们要怎么带我见世面呢?”
“楼下29层401房间,我们在里面特意为你准备了点小惊喜——放心,不是要害你,到时候我们几个人会和你一起进去的,免得你疑神疑鬼。”
哦。
没派上用场的小黑屋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温初夏故作犹豫片刻,说:“好啊,那一会儿把周雅宜也叫上,毕竟她才是今天的主角,你们给我准备惊喜却不带上她,不合适吧。”
苏筱筱当她是怕了又不好意思承认,所以想通过多拉点儿人到时候好降低恐惧感,于是更加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温初夏出糗的囧状,一口答应:
“那当然了。等雅宜上台致完辞,我们就去吧。”
说完,她给了旁边的张紫凌一个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对温初夏捂嘴惊讶道:“哇,初夏,你今天的礼服好漂亮啊,特别是领口的大钻石,看起来品质好好,能和我们透露一下是哪家的吗?”
“……”
演技比周雅宜要差108个数字小姐。
另一边的李书雪见温初夏语塞,笃定她肯定是心虚了,直接连装都不屑不装了,阴阳怪气就开嘲:
“哎呦紫凌,你就别为难人家大学霸了,她哪儿知道什么牌子呀,多半是从地下商场随便租来的吧?”
她用目光毫不客气地在温初夏身上指指点点,细眉挑成一个刻薄的弧度,似是无语。
“不过我说你租就租吧,要是换成其他稍微简约点儿的款式,说不定别人还会信你穿的是正品,但你偏偏选了这种满身带大钻的……”
说到这儿,李书雪和其她人相视一笑,又故意捂嘴夸张地笑出声,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欸不是,我猜你身上的这些钻,不会是从家里的水晶吊灯上拆下来的吧?哈哈哈哈……”
“没想到我们大学霸不仅脑子聪明,动手能力也好强哦!这大水钻缝得还挺漂亮,回头我就让我家阿姨也照这样把我衣帽间里那几件过时的礼服改造一下。”
“你这么说我倒突然想到一句老话了,叫什么来着?左三年右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有人纠正:“是新三年旧三年。”
“嗐,意思差不多嘛。”
“不过叶子你真要这么做吗?改衣服?不怕被爸妈知道了心疼啊。”
“我巴不得他们心疼呢,这样我就又有理由买新的礼服了。”
“你好有心机哦!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女人。”
……
被人当面如此羞辱,温初夏既没生气也没脸红,就这么静静地看她们作妖,并在心里真诚地希望她们能作出风格、作出水平、作出风采,作出一片恶毒女配的广阔天地!
因为现在的她们,就是曾经的自己。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上岸沙滩上。
作为已经功成名就的前辈,温初夏深觉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要给这些年轻的孩子们更多展示自己的机会,发光发亮的舞台。
来,灯光组道具组后勤组还有那什么什么组统统做好准备,以及台下观众手里的可乐零食爆米花全都给我收走!这么精彩的表演你吃什么小零食?!
全都给我认真看表演,看完之后每个人写800字观后感交上来!
……
三分钟后,一群女生终于演够,温初夏也默默在心里给她们每个人打好分,准备挑其中表现最差的一位进行一对一专业指导。
李书雪!F班!
“笑够了?”
温初夏冷眼与李书雪对视。
这眼神过于犀利,让李书雪平白打了个寒颤,随即又鼓起胆,呛道:
“没笑够,但刚才笑的苹果肌痛所以现在不想笑了。怎么,沉默了这么久,我们大学霸终于要开始国旗下的讲话发言了?”
“是啊。”温初夏毫无压力地接下话茬,“但国旗下发言前通常都是要有掌声的,来,你给我鼓一个。”
李书雪:“……”
不是,给你递根杆你还真敢往上爬啊?
她脸色微变,又迅速恢复正常。
这种时候,谁要稍微怂一下或者慢一拍就输了,所以李书雪举起双手,不轻不重拍了三下,一下一响,完了轻蔑道:
“现在你可以讲了。”
温初夏:“你怎么能确定我这身衣服是假货?”
“不是假货,难不成你还是自己买的?”
李书雪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咯咯笑了几声,一抬下巴:“那发票呢?拿来给我们看看。”
“是你们怀疑我,又不是我怀疑你们。”
温初夏报了个品牌名,“我不自证,你们要是不相信,大可以自己去问问柜姐,问问他们这两天国内是不是有人买了这条裙子。”
张紫凌忍不住插嘴:“温初夏,你开玩笑之前也要打个草稿吧,这个牌子的礼服就没有低于五位数的,你怎么可能买得起?!”
“我怎么买不起?”
温初夏看着她们,漆黑的眸子在昏暗中闪着冷光。
“你们靠爸妈,我靠自己,学校每年给我发的奖学金可都是按最高规格来的,一件衣服而已,对我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倒是你们——”
“自诩是豪门千金小姐,却连一件礼服是真是假都判断不出来。”她讥讽一笑,“真是丢死人了。”
“你!”
李书雪噔噔噔上前三步,与温初夏近距离对峙,愤怒让她原本秀丽的小脸变得有些扭曲,她恶狠狠道:
“下次说这种话之前,我劝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不用掂量,我当然有。”
温初夏的视线先是落在李书雪眼皮上blingbling的闪片,然后大摇大摆地一路下移,定格在她身上穿的浅色贴身长裙的左腰处。
“听说,在你们的圈子里,穿假货等于裸奔,是吗?”
温初夏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飘飘问。
瞬间,李书雪半个身子都凉了。
明明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会呼吸会喘气的大活人,但她却一点热气都感受不到,颈间仿佛贴了柄蓄势待发的冷刃,刀尖处闪着瘆人的寒光。
她看出来了??!
不、不可能!她就是个穷学生,是个乡巴佬!怎么可能看出来?!
她肯定是在诈自己!
“是啊。所以,你在裸奔吗?”
李书雪听到自己说这话的声音有点哽,是过度紧张导致的。
而对方依旧云淡风轻:“我裸没裸懂行的人自然会看出来,但你的朋友们……显然并不怎么懂。”
温初夏抬起左手,纤长的指尖隔着空气,在李书雪腰间那块与官网平面图略微不同的褶纹处,画了画圈。
“……”
李书雪脑子里那根绷到至极的神经,忽然啪一下,断了。
后背的汗毛根根立起,她僵直地愣在原地,直到温初夏转身离开,身后的小姐妹一窝蜂围上来。
“小雪,刚才温初夏和你说什么了?”张紫凌问。
“没、没什么……”
李书血面无血色,盯着温初夏离开的背影,如同即将溺毙的人终于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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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一缕空气,低沉道:“就是放了两句狠话。”
苏筱筱觉得稀奇:“她居然还敢对我们放狠话?这么嚣张?哼,我倒要看看,一会儿她还能不能嚣张起来。”
撕完逼后,温初夏本来是想继续回去找林茵陈刷好感的,接货半路上又蹦出来了季明轩,跟上次的出场方式如出一辙。
“可算逮到你了!我都找你找半天了,还以为你没来呢。”
季明轩抓着温初夏不放,看她一身不俗的打扮,又讶然道:“你这礼服哪儿找的?挺漂亮嘛!”
温初夏刚和人就礼服吵了一架,一听这咋咋呼呼的倒霉孩子又提礼服,立马没好气道:“你管我哪儿找的?反正是真的,你要是敢说我穿假货我跟你急啊。”
“没没没,没想说你穿假货,你别冤枉我!火气这么大吃辣椒了啊?”
没想到季明轩居然是个秒怂选手,瞪着眼睛喊冤:“再说我平时又不关注这方面,也看不出来你这是真是假啊。”
喊完,又提高音量,理直气壮:“而且我还担心你没衣服穿,特意给你带了一件呢!”
“什么样的?”
温初夏有点好奇:不会真是粉色蓬蓬裙吧?
季明轩赶紧招呼人过来,打开一只duang大的行李箱,箱子里满满当当塞着一条鹅黄色的超大公主裙。
“要不你把身上衣服脱了换我这条吧。”
季明轩兴奋地比了个八:“我数了,足足有八层呢!无论是颜色还是体积,都能把周雅宜那个女人踩在脚下。”
“……”
温初夏看着从箱子里爆出来的裙角,视觉效果简直了,仿佛一碗冒漾的蛋花汤。
她心道:果然,我没有看错人。
真是谢谢你的蛋花汤啊!!!
“怎么了,不喜欢啊?”
季明轩观察到她眼神似乎有点嫌弃,忙道:“我妈说了,年轻人就是要趁年轻多穿一些鲜亮的颜色,等以后老了就没机会穿了。你看这黄色多漂亮啊,绝对很适合你,来来来试试嘛试试嘛,我提前挑了一晚上呢……”
温初夏抻着脖子抗拒:“不——”
我信你的邪!
你一个晚上才挑出这么件丑玩意儿?骗鬼呢!
这时,宴会厅的音响系统传来周雅宜清甜的嗓音,作为整场宴会的绝对主角,她开始发表开场致辞,感谢各位宾客前来见证她的十六岁生日。
声音一出,季明轩就不闹腾了,而是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相机,对着聚光灯下的周雅宜咔咔就是一顿拍。
期间对上温初夏无语的眼神,他是这么解释的——
“你以为我想拍啊?是周雅宜她逼我的!我要不答应她转头就会和我妈告状!不然我才不想拍她呢,多大了还戴皇冠,幼稚死了!”
温初夏了然:哦。不仅怂,还是个妈宝。
致辞结束,周雅宜又坐在三脚架钢琴前弹了一曲,水平比较中庸,不算多好但也不差,流畅但死板,比较缺乏情感。
温初夏猜她应该是还处在对“自己成了时准姐姐”的震惊中出不来。
曲毕,头顶灯光亮起,会场重新回到完全明亮的状态。
温初夏抬眼往左边一扫,看见苏筱筱站在出口处,朝自己勾勾手。
中场休息时间到,接下来,好戏要登场了。
“诶!你去哪儿啊?”季明轩问。
“上厕所——”温初夏白他一眼,“怎么,要一起啊?”
“不是啊……”
刚说了三个字,季明轩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打完后大眼睛水灵灵的更加无辜,有种清澈的愚蠢,他指着另一个方向道:
“我就是想说,厕所在这边儿,你往那个方向走的话要绕好大一圈呢。”
“……我乐意绕你少管我!”
季明轩:“……”
服了,头一次遇见比周雅宜还脾气臭的女人!
当时准好不容易从茫茫人群中捕捉到温初夏的身影时,她正独自走出会场。
乌云裹月的背影从视线中一闪而过,如同一只片叶不沾身的玉斑凤蝶,轻轻巧巧无声无息地退出嘈杂的名利场,独留下一缕勾人的馨香。
之前发生的事情让时准始料未及,又是认女儿又是叫姐姐的,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温初夏解释一下,关于母亲的失态。
以及,她能不能别把认女儿的事情当真。
时准快步走出会场时,温初夏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正欲问旁边的服务生,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忽然升起个无比荒唐,又无比确切的念头——
“咚、咚、咚……”
心跳又快又重。
我好像,知道温初夏在哪儿……
我好像,能感觉到她……
5. 第 5 章
“叮。”
电梯下行到29层。
门打开,正对着空荡无人的长廊。
头顶是惨白刺眼的灯光,脚下是深红浅绿的地毯,两边的房间门排列密集、左右对称,空气安静到落针可闻,仿佛有一种诡异的磁场在悄然波动。
温初夏走出电梯,脚步声被地毯吞没,软绵绵又轻飘飘,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这环境,不拍恐怖片真是浪费了。
【401】房间在走廊尽头,温初夏停下,深棕色的房门留有一条缝隙。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群小女生特意留的。
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左脚踢开门进去,反手还把门关了。
“砰”的一道关门声后,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闷响。
是门外的张紫凌因为用力过猛没刹住车,在惯性的作用下,以脸为着力点,狠狠撞上了紧闭的房门。
她痛的直抽气,噔噔噔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到墙才停下,眼冒金星,抑声骂道:“靠……”
本来她是想推温初夏进屋的,但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脑子抽风了还是怎么的,居然没犹豫就直接进去了,害自己没控制住撞上了门,简直有病!
张紫凌揉揉痛的发麻的脸,生气地往门上滑稽的粉底印一拍,坐电梯前往地下一层的监控室。
她走进电梯时,刚好时准从另一部电梯里出来。
二人擦肩而过。
时准看着四下无人的长廊,周围安静到耳膜紧绷,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脑子抽风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仅凭直觉,就能猜到另一个人在哪儿?
这不科学,也不合理。
时准是个不信鬼神的唯物主义,像心灵感应第六感这种小说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他是完全不相信的。
虽然内心的潜意识一直告诉他,他应该顺着这条梦境般的长廊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到尽头。
在那里,就能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但这念头实在是太诡异、太奇怪了,奇怪到让时准产生了一点微妙的羞怯和不自在,他在原地呆站了快一分钟,才终于勉强按下心里汹涌不定的念头,拔腿往回。
还是去问问周雅宜吧。
她和温初夏不是好朋友吗?应该知道对方在哪儿。
下楼后,张紫凌先去卫生间补了个妆。
她拿出气垫粉扑往脸上拍,拍一下就痛的龇牙咧嘴一下,很快就下不去手了,草草整理好头发赶去监控室。
张紫凌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心想忿忿地想,自己待会儿一定要把监控里温初夏恐惧尖叫的画面拍下来,发校群发朋友圈发微博,让她丢人!让她社死!!!
不然难解撞脸之恨。
按照张紫凌的预期,此刻监控室的小姐妹们肯定已经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而监控里的温初夏,会被房间里自动播放的恐怖片吓得疯狂拍门,求外面把她放出去。
光是脑补出温初夏那张刻薄张扬的脸,会在恐惧的摧残下露出怎样痛苦的表情,张紫凌就无比舒爽,心情也恢复了大半。
所以,当她一脚踏进监控室,发现周雅宜苏筱筱她们虽然脸色各有各的复杂,但不知为何都同样保持缄默,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监控屏幕时,整个人愣住了。
张紫凌忙扭头去看屏幕,眼珠子直接掉了出来——
屋内所有照明设备都被人为切断了,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只有一台正播放着鬼片的电视机。
提前安插的摄像头性能很好,就算隔着网线,监控室的人也能十分清楚地听到电影里那位倒了血霉的白人男主鬼哭狼嚎的声音。
此刻电影正播放的画面应该是血浆爆裂、鲜红色炸满了整个屏幕才对,不然坐在沙发上的温初夏也不会这么“满面红光”。
但与张紫凌脑补出的画面大相径庭,她并没有被恐怖片吓得痛哭流涕四处乱窜,更没有拍门求饶。
恰恰相反,这人就像是大半夜的睡不着想找点儿刺激,所以心血来潮窝在自家的私人影厅看恐怖片。
一边看,一边俯身端起茶几上的红酒杯,翘起二郎腿,仰头浅酌几口。
红光闪动下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在说:
呵,就这?
“谁给她拿的红酒??!”
虽然重点有些偏,但张紫凌真的很想问,居然真的有人能在看血腥暴力镜头的时候喝红酒吗?她也喝的下去???
“没谁给她拿。”周雅宜目光呆滞,“是她一开始进去的时候自己从冰箱里拿的,还是挑的套房自带的酒水里最贵的一瓶。”
张紫凌:“……”
又是静默片刻。
突然,苏筱筱拍案而起:“不行!”
其她女生看向她。
她表情坚毅,仿佛是准备起义的梁山好汉:“我们是要整温初夏,不是让她在这儿舒舒服服地看电影喝酒……”
要知道这部恐怖片可是苏筱筱特意挑的,剧情惊悚特效炸裂,虽然她没敢看正片,但评论区说这片儿在国外刚上映的时候吓尿了不少观众,所以她才选的这部。
苏筱筱非常有信心,今晚,绝对能把温初夏整到怀疑人生,让她从此以后见了自己都要绕道走。
可结果,这厮居然一点儿不害怕,不仅不害怕,她竟然还自给自足地喝上了,一副风轻云淡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来气,气炸了!
一群女生鱼贯而出离开监控室,坐电梯回到29楼。
她们站在【401】门口,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眼神传递的意思是——
是门隔音效果太好了还是里面根本就没声儿?怎么听着这么安静呢。
“要不进去看看?”
周雅宜低声问,语气有些迟疑。
她虽然脾气大,但是胆子小,小时候只听半截鬼故事就能怕的让家里阿姨陪睡好几个月,恐怖电影什么的更是一眼都不敢多看。
所以周雅宜其实不太想进去。
结果苏筱筱一听到她的话,就立刻冲她坚定地一点头,拿出房卡刷开房门,拧门而入。
开门的一瞬间周雅宜就怂了,想对苏筱筱说“你们进吧我在外头等着”。
然而,也不知道是谁推了排在最后的叶彤一把,紧接着,一群女生就跟多米诺骨牌牌似的,一水儿地全倒进了黑暗里。
“砰!”
房门关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套房,穿着小裙子踩着小高跟的女生们躺在地上呻吟——
“嘶……痛死了!刚谁推的我??!”
“我。但我也是被人推了才撞上你的,所以是谁推的我啊???”
“好重啊小雪你快从我身上起来……诶诶诶手!手别撑我脸上!痛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紫凌你没事儿吧?太黑了我没注意……”
最前面的周雅宜快吓死了,颤声道:“谁离门口近?赶紧开下灯啊!黑乎乎的什么都……”
“看”字刚说出口,房间里突然亮起了灯。
绿油油,阴森森。
像是鬼屋和密室逃脱里用的那种特效灯。
一时间,懵逼和惊讶的情绪甚至大过了恐惧,周雅宜还没站起来就下意识先抬了头——
两分钟前还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温初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裹着黑袍的神秘人。
半秒后,只听“咔嚓”一声微响,神秘人把头转了过来,兜帽顺势滑落,露出里面沾染了血迹的森森头骨,紧接着,眼眶骨里的俩假眼球不分先后掉了出来。
“啪!啪、啪啪啪……”
跟二重奏似的。
原来这黑袍子里包裹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具人型骷髅!
“啊——!”
周雅宜放声尖叫:“鬼啊——!!!”
.
时准在会场一刻不停地找了两圈,都没有发现周雅宜的身影,更没有看到温初夏。
正当他犹豫着想要捡起之前那个荒谬的念头,去29层找找看的时候,温初夏却忽然回来了。
她还是那身高贵优雅的黑色丝绒裙,妆容发型一丝不苟,走起路来步步生莲,像个吸铁石一样轻易吸引住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却从不给予任何回应。
简直像是只高傲的黑天鹅。
时准脚步一顿,紧接着就又重新迈开,大步向她走去。
结果半路却被妈妈阿姨们截了胡。
看着母亲又亲昵地拉住温初夏的手,一脸慈爱地对她嘘寒问暖说话聊天,明明才二十分钟没见,她却表现得跟二十多年没见一样,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这时仿佛成了金箍铁链……
不,更像是脐带。
企图把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血肉相连。
时准远远地停下,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会场。
他觉得自己需要出去透透气。
……
“我学校附近租了套小房子,平时上学的时候一般是早上六点起床,随便热个吐司鸡蛋当早餐,吃完后骑自行车去学校。午饭嘛就在食堂吃,我们学校食堂一楼的炸猪排特别好吃,又酥又脆,我一次能吃两大块儿,完全不腻的!如果阿姨你以后有机会去学校的话,强烈推荐你尝一尝。”
“而且那个窗口的师傅可逗了,每次我去的时候他都要给我讲笑话,我听了一两次,觉得人家免费跟我讲笑话好像有点儿吃亏,所以之后再去我也会准备一个笑话,和他比比谁的笑话更好笑。”
一开始林茵陈脸上就带着笑,听到这里,她的笑意更深了,“你都准备了什么笑话?能说给阿姨听听吗?”
温初夏也笑盈盈的:“好呀,那我随便说一个……”
这时,一道气势汹汹的脚步袭来。
温初夏停住话头,和其她几位夫人一起闻声看去。
脚步声的主人,正是今晚的主角小公主,周雅宜。但她此刻的状态,却跟小公主完全一点儿不沾边。
镶了数十颗粉钻的精美皇冠不知所踪,致辞前让造型师重新打理的编发也松了,左一刺溜右一炸毛,仿佛刚结束了一场枕头大战。
妆也全花了,口红出界睫毛失踪,半截眉毛被蹭上了额头,下眼线却晕到了颧骨,别说,一上一下的还挺对称,不知道的兴许还会以为周雅宜追求的就是这种杀马特风。
但无论是千禧年代还是现在,家长们对于杀马特的容忍度永远都是负数。
就比如此刻,秋文兰收起差点儿掉地上的下巴,一脸严肃地看着女儿,连珠炮般地教训说:“你刚才到哪儿疯去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知不知道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赶紧赶紧跟我去处理一下……”
说着,就要伸要去抓周雅宜。
但周雅宜目标明确,只见她灵活一闪,就躲过了她妈的魔爪,明显有些红肿的眼睛直直盯着温初夏,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她还这么精致漂亮,自己却跟被炮轰过似的。
回想起刚才自己经历了什么,周雅宜差点儿又哭出来。
在被沙发上的骷髅人吓一跳之后,一群女生着急忙慌想要出去,结果却发现门被锁住了打不开。
紧接着,黑屏的电视机闹鬼般地自动亮起,播的东西不是鬼片,而是鬼片精选片段集锦!
一时间,断肢与眼珠齐飞,鲜血共脑浆一色。
上一秒,贞子姐姐才刚辛辛苦苦爬出井,下一刻,千年古墓的棺材板已然掀翻。
6D环绕音效配合着房间里六七个女生的尖叫,乍一听真跟闹鬼了似的。
如果仅仅这样就完了,那周雅宜还不至于狼狈成这副样子。
但温初夏那个狠毒的女人!居然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几个纸扎人脑袋,固定在玩具车上,里面放了彩灯。
鬼片刚放两分钟,一群女生还没稳住心态,就又被在地上横冲直撞还带变色的人头吓得四处逃窜。
接着,房间的灯光也跟着变了,从哇绿哇绿变成了哇蓝哇蓝,映照出白墙上用特殊漆料绘制的——
鬼脸。
是真的鬼的脸,不是欠打的那种。
可能是胆小人有胆小福吧。
由于周雅宜从一开始播鬼片集锦的时候就当机立断闭眼蹲下,捂住耳朵放声尖叫,所以她的情况算是所有人中比较好的,只是妆哭花了而已。
最惨的是苏筱筱和李书雪,纸扎人头似乎格外喜欢她俩,追得她们先是满房间分头乱窜,然后再手拉手一起逃命。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脚滑了一下,两人加起来能有25年的芭蕾功底硬是给了她们创造了五秒的挣扎抢救时间。
但最终还是很遗憾没能抢救成功,二人双双掉入客厅外的mini泳池。
直到现在她们都还瑟瑟发抖地裹着浴巾,在楼下套房等人送衣服来呢。
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切,肯定都是温初夏搞的鬼!
“温、初、夏。”
周雅宜拖着因尖叫过度而变的嘶哑的嗓音,恶狠狠地盯着温初夏。
她已经出离愤怒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整人反被整,周雅宜可以自认倒霉,毕竟一开始苏筱筱提出这个整蛊idea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过分,几次三番想阻止,但又说不出口。
可她没想到,温初夏居然会比她们还要过分一百倍!
天知道她有多么怕鬼!温初夏怎么能、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温初夏看周雅宜这副快要失心疯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惊异:吓成这样?早知道就不加那个纸扎人了……
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身边的林茵陈挽住了她的手臂,对一看就来者不善的周雅宜温和地说:“雅宜,阿姨在和初夏聊天呢,你有什么事吗?”
噗——
刚喷出的火猝不及防被水浇灭,冒出一缕外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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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的青烟。
周雅宜清澈的目光定格在两人紧贴着的胳膊上,觉得这个世界好像魔幻了。
之前在化妆间的时候,妈妈就说林茵陈特别喜欢温初夏,和她一见如故,还认了她当干女儿……
这事儿、不会、是真的吧??!
周雅宜整个人如遭雷击,精神恍惚。
她打小就喜欢时准,自从在9岁那年许下了长大一定要嫁给时准的人生愿望之后,就一直暗地里把林茵陈当成未来的准婆婆对待。
现在你告诉她,温初夏成了她未来婆婆的干女儿?
那她应该叫温初夏什么?
姐?!
不行,绝对不行,她是打死也不会叫温初夏这个恶女人姐姐的!
周雅宜心中翻江倒海,偏偏脸上还得费劲地挤出一个微笑,借口道:“阿姨,我有事想跟温同学说,能让她和我先出去一下吗?”
林茵陈的表情却变得迟疑,明显是不愿意。
今晚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温初夏,虽然是认了干女儿,但她总不能有事儿没事儿把人家正在读高二的小姑娘请去家里吃饭吧?
这么优秀又努力的孩子,影响到她学习就不好了。所以林茵陈现在一秒也不希望温初夏离开。
她问:“什么悄悄话啊?不能当着我们长辈的面说吗?”
周雅宜没想到林茵陈喜欢温初夏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看的比金元宝还紧,立马急了:“我……”
忽然,温初夏抬手,轻轻抚上了周雅宜惨白的脸颊。
瞬间,周雅宜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看着温初夏一脸关怀备至地对自己说:
“雅宜,你看看你,妆都花成这样了,今晚的寿星小公主怎么能以这种形象见人呢?还是先去补补妆吧,有什么事一会儿咱们再说好吗?不着急的。”
这话讲的体贴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初夏是真为她好呢。
周雅宜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是有火不能发给憋的,她正考虑要不要直接拉着温初夏就往外跑,结果她妈秋文兰比她先一步行动。
周雅宜再一次成了被拉的那个。
秋文兰边走边低声教训她:“你自己数数,你今晚玩失踪多少次了!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今晚你是全场的焦点,一定要注意维持好形象,多和在场来宾走动走动关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林茵陈拉着温初夏又说了一个多小时,聊的全是长辈最爱的家常话题,比如温初夏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平时生活作息规不规律,饮食习惯健不健康,最近有没有头疼脑热之类的。
温初夏全程有问必答,都不用费心思地特意讨巧卖乖,林茵陈就已经表现得特别高兴了。
最后还是温初夏看时间不早,都快十点了,一下子刷脸刷太过也不合适,于是就说自己要回去了,不然家门口那条小巷她一个人走着害怕。
林茵陈这才作罢,表示想让自家司机先送温初夏回家,然后再送自己回去,这样两人还能在车上再多相处一会儿。
但温初夏婉拒了。
“不用这么麻烦阿姨,我提前预订了网约车来接我,您也不用担心,我住的那块儿治安挺好的,就是夜深的时候稍微黑了点儿。咱们走吧,我送您到楼下。”
送走依依不舍的林茵陈后,温初夏去问前台之前自己随手扔给服务生保存的貂在哪儿,在等待工作人员把衣服拿下来的期间收到了司机的短信,说车已经在大堂外等着了。
今晚穿高跟鞋站的时间稍微有些长,脚有点超负荷,温初夏左右看了眼周围没什么人,就换了个懒散的站姿,左腿站岗右腿放哨,单手打字回复“知道了,我很快出来”。
结果一放下手机,就对到了周雅宜愤怒的眼睛。
“温!初!夏!”
哦豁,还是没躲过。
温初夏拔腿就跑。
她这边一跑,周雅宜那边就立马开追,而且一边追还一边大喊大叫,把秋文兰一晚上反复灌输的淑女做派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温初夏你给我站住!你死定了我告诉你,房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你弄的?是不是?!你站住!问你话呢!”
温初夏又不傻,怎么可能乖乖听话,闻言跑得更快了。
两人你追我赶了一段,很快,温初夏就发觉右腿有些吃不消,如果一直在大厅这种空旷的地方跑的话,不仅傻逼,自己也很快就会被逮到。
所以,在绕了两圈之后,她当机立断,闪身拐进了一条走廊。
这家酒店楼型设计得比较有艺术气息,连带着内部构造也有点四通八达九曲回肠那味儿,初次来这儿的人,很可能会误以为自己进了迷宫。
虽然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平面图,上面清楚地标注了每个房间的位置和编号,但周雅宜是要抓人又不是抓房间,所以在不小心跟丢之后,她赶紧拿手机给苏筱筱打电话,叫她们快下来一起堵人。
这要是再让温初夏跑了,周雅宜觉得自己真有可能在十六岁生日这天被活活气死!
电话拨打五秒后,接通了。
“喂少爷。”
“潘叔。”
时准站在酒店一层的男卫生间,把刚洗过的左手又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说:“宴会结束了,你可以把车开过来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随即响起司机潘达不好意思的声音:
“抱歉啊少爷,我跟夫人都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所以走的时候就没问您……我们这边儿已经上路十来分钟了,要现在折回去接您还是?”
这话虽然是对时准说的,但潘叔却回头快速地看了林茵陈一眼,小声叫了声“夫人”,意思是征询她的意见。
“去接吧。”
“那算了。”
母子俩的声音一同响起。
林茵陈微怔。
时准:“时间不早了,妈妈平时都是十一点前睡觉的,再说太晚回去的话爸爸也会担心——你们先回吧,我自己叫车就行。”
潘达:“好,那少爷你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潘叔你开车也注意安全,车速别太快。”
叮嘱完,时准想起件事,又补充道:“妈妈她不喜欢现在车里的香薰,说闻着有点头晕,还是换回之前那个吧。”
“诶,好。”
挂了电话,时准把手机放进裤兜,扯了张纸巾,慢慢擦拭水淋淋的左手。
这时,厕所里某个隔间门打开了。
听到声音的时准没太在意,把半湿的纸团扔进垃圾桶,正要离开,背后居然响起了高跟鞋踩地的咚咚声。
时准猛然回头,只看见温初夏站在两排厕所隔间之间,举起一只手,声音轻轻地和他打招呼:“嗨?”
时准:“……”
“哈哈,好巧啊。”她又说。
“……”
这确实是男厕,对吧??!
6. 第 6 章
沉默中,时准倒退出卫生间,在确定门口的标识确实是男性后,松了口气,又进去。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问。
温初夏放下手,耸耸肩:“被人追杀。”
她语气轻松,并没有一丝被追杀的慌乱。
但,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时准觉得她应该是在开玩笑,尽管玩笑并不怎么好笑,却还是礼貌性地勾了勾唇,问:“谁想杀你啊?”
“还能是谁啊。”
温初夏堂而皇之地站在原地没走动,郁闷的话说得理直气壮:“你青梅竹马的好妹妹周雅宜呗。我跟她聊崩了,她好像更生气了。”
时准微微挑眉,有点惊讶。
在他眼里,周雅宜虽然是有些大小姐脾气,偶尔任性妄为,但却特别容易心软,只要别人稍一示好,她基本上就不会再为难对方了。
“你们还没和好吗?要不我帮你去和她说一……”他好心道。
“诶别别别,不用了。”
温初夏赶紧拒绝。
你去找她说?那我不就穿帮了吗。
“我们女生的事儿你们男的别管,越管越乱。”
见她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时准没再坚持,又问:“那你打算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时间不早了,公交地铁应该也都停了,你打算怎么回家?”
温初夏耷下眼皮:“不知道。”
本来司机都已经到门口了,谁知道周雅宜会忽然窜出来啊,害自己在逃跑过程中不小心崴了脚,还特么是右脚!
温初夏可不敢让司机知道这事儿,不然明天自己的电话绝对会被打爆,所以就谎称自己临时有事,让他先回去了。
“要不……”温初夏抬眸,看着时准,“你能送我回去吗?我脚崴了,住的地方又不是电梯房,我一个人上不去。”
“你脚崴了?什么时候崴的?严重吗?”
时准算是明白她为什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合着不是凹造型啊。
担忧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她的脚上,紧接着又反应过来这样盯着女孩子的脚看很不礼貌,所以立马移开了。
他耳廓微红,转身说:“那我去外面让人给你先拿双拖鞋……”
“嘘——”
忽然,温初夏表情严肃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时准立马闭嘴。
厕所外传来周雅宜和苏筱筱的声音——
“温初夏她到底跑哪儿去了?整个一层都被我们找遍了,还是没看见啊。难道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我觉猜她多半已经走了吧?哼!算她运气好跑得快,等周一开学了再找机会教训她。”
……
重叠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等到那俩已经走到听不见厕所声音的距离,时准才问:“发生什么了?她们为什么说要教训你啊?”
温初夏一脸无奈:“都说了我和她聊崩了嘛……”
时准却不太能理解:“聊崩了也不至于说要教训你这种话啊……雅宜真是,年龄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但温初夏对他的理解能力表示赞美。
“你别担心,回头我去和她说说,雅宜这人其实挺刀子嘴豆腐心的,既然你是诚心想和她道歉,那她就不会和你动真格。”时准道。
温初夏:“……”
可我已经和她动真格了。
温初夏尴尬地抬头想看天,结果却只看到了男厕安装了排风设备的天花板。
“你站那儿别动,我去给你拿拖鞋。”
说完,时准拿起洗墩布的水槽旁边“正在清理”的黄色告示牌,放在门口,出去了。
不到五分钟,他就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双酒店拖鞋,撕开包装袋后弯腰放在温初夏脚边,让她扶着自己换鞋。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就隔了一双拖鞋的距离。
温初夏微微低头,两手提着裙摆,耳后一缕不听话的长发因为低头的动作掉出来,垂在颊边,黑亮柔滑,颜色深的如同刚刚研磨出的墨汁,衬得肤色更加雪白。
发丝之后,是脖颈和锁骨,前者白皙如玉段,后者精巧如浅潭,可以说是美不胜收。
本来温初夏是想靠自己努力不碰时准的,但厕所的地面有些滑,她刚抽出一只脚就觉得浑身晃悠,于是赶紧把手搭在对面人的肩上。
温初夏的手,手掌小,但指节长,没有做美甲的甲面素净圆润,呈现出自然健康的木槿粉。
被这样漂亮的一只手握住肩膀,时准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跟随心脏疯狂跳动。
哪怕隔着衣服,他也能清楚地感知到,隐藏在皮肉之下每一块细小的骨骼。
心尖痒痒的,想挠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直到温初夏换好鞋,时准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刚才应该顺道再让前台拿个袋子的,不然这双高跟鞋要怎么带走?直接用手拿好像有点难看啊……
温初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盯着地上一只倒一只立高跟鞋,两秒后,直接把鞋拎起来,推开左边的厕所门,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不要了?”时准有些吃惊。
“嗯,拿着麻烦,反正又不会穿第二次了。”说完,温初夏一瘸一拐地去水池洗手。
虽然时准对奢侈品并不热衷,但身为时家少爷,母亲林茵陈又是个对吃穿用度要求极为苛刻的人,从小耳濡目染,市面上稍微出名点儿的奢侈品牌他都认识。
温初夏扔掉的高跟鞋鞋底是红的,看颜色和材质,应该来自于ChristianLouboutin,他家就是以红底鞋闻名的。
这个牌子的高跟鞋林茵陈也有几双,每次穿出门几乎都是去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日常她还是更喜欢穿平底鞋,舒服、不磨脚。
温初夏家里不是很困难吗,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这么贵的一双鞋给扔了?
还是他看错了,这鞋根本就不是CL的,而是仿版?
大概是有点儿嫌弃男厕,温初夏把手淋湿后,接了好几遍洗手液,用七步洗手法搓出丰富的泡沫,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在为进手术室做准备。
时准走到她身后,不太熟练地打开手机里八百年用不了一回的网约车APP,点击目的地的输入框,低头问:“你家住……”
“嗯?!!”
时准闻声立刻抬起头,和温初夏明显有些惊讶的眼神对接。
四周十分安静,只能听见排风系统嗡嗡的运作声。
“……怎么了?”
时准拿着手机,被她瞪得滴溜圆的大眼睛震住了,有点摸不着头脑。
温初夏还是用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看着他,眉心深折,像只受了惊的炸毛小猫,慢慢问:“你刚才,是在从镜子里面看我吗?”
“没有啊。”
时准无辜地眨眨眼睛,又举了举手机,“我刚才一直看手机呢,没看镜子也没看你。”
温初夏:“……”
撞鬼啦?
刚才她冲水的时候无意识抬了一下眼,发现镜子里时准的倒影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漆黑的瞳孔,目光又深又沉,如果要将这道目光化作实质,那温初夏能想象到最贴切的画面,就是一座千斤重的铁笼缓缓坠入无边深海。
无声无息,却又无法阻挡。
鬼片都没有这恐怖好吗?
但时准的反应又不像是在撒谎,并且也没必要撒谎,温初夏满肚子狐疑,又回头去看现在镜子里他的样子——
清晰俊秀的五官,配上一身笔挺的米白色西装,黑发浓眉挺鼻薄唇,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浑身上下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十分讨人喜欢。
半点儿没有刚才的压迫感,和森冷气息。
“那应该是我眼花了吧……”温初夏讪讪一笑,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太紧张了,低头继续冲水。
……
半小时后。
网约车停在居民区昏暗的巷子路口。
前半段是平路,所以温初夏没让时准扶,两人都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并排走在安安静静又灰扑扑的小巷里,漂亮精致的形象与这里十分格格不入。
时准很少来这种地方,好奇但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隐晦地四处打量。
刷了白漆的墙面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和人为因素被蹭掉了不少墙皮,变成了凌乱的灰黑,路过的电线杆子上贴满了各种红底黄字或者白底蓝字租房小广告。
这一片的楼房普遍不高,巷子也窄,并且许多楼前还加装了电梯,看着就更逼仄了。
今夜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很适合赏月。
但当时准抬头,却发现在围墙、雨棚、电线、以及挂满衣服的晾衣绳的阻挡之下,浩大无边的天空被切割成小小一块,连月亮都看不到。
“怎么,下雨了吗?”温初夏随口问。
“啊,没有没有。”时准赶紧平视回前方,心里想的却是:她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啊……
二人停在一栋楼前,温初夏拍了下手,一楼的声控灯应声亮起,乳白色的灯罩外吸附了一层薄灰,透出的光线并不明亮,电线和天花板之间连接着细密的蛛网。
温初夏侧目看向时准,问:“你抱得动我吗?用抱还是用背的?”
她声音清清亮亮,目光坦然直白,半点儿不害羞,倒莫名弄得时准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觉得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有点太晚了吗?”
嘴上这么说,身体倒是很诚实,时准把手机关了放兜里,往左走一步,向温初夏伸出手。
“抱吧。”他说,“你穿着裙子,背的话不方便。”
温初夏配合地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虽然能感觉到搂在自己膝盖和后背下的手臂很有力,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嘀咕道:“你走慢点啊,别把姐姐我摔了。”
时准本来正准备上楼,一听“姐姐”两个字立马又定住,看着她:“谁是你弟弟?”
“你啊。”温初夏仰了仰脖子,理直气壮:“你妈妈都认我当干女儿,我不是你姐姐是什么?”
时准迈开步子:“她认又不是我认,我才不要当你弟弟呢。”
“别这么快拒绝嘛。”
温初夏笑的像狐狸:“我跟你说,当我弟可是很幸福的哦!从此以后,我的笔记都借你看,作业都借你抄,如果你也想当年级第一的话,那这次中期考我数学和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就空着……”
“越说越离谱了。”时准笑着打断她。
两人在沉默中从二层上到三层,温初夏又拍拍手,暖黄的灯光赶走黑暗。
冷不丁的,时准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妈要认你当干女儿吗?”
温初夏懂装不懂:“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妹妹,她早在十年前就出车祸去世了。妹妹的死,是我们全家人心里永远解不开的一个结,特别是我妈。”
时准语气格外平静,让人辨认不出他到底是冷漠,还是哀伤。
“刚出事的头些年,每年冬天,我妈都会去市里大大小小的福利院看一圈,想找和时淼长得稍微相似的小女孩带回家养,但一直没遇到满意的,久而久之,就逐渐放弃了。”
“所以她今天见到你才会那么高兴。”
“谢谢你,温初夏,你让我妈妈圆梦了。”
“不客气。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陪阿姨多聊了会儿天而已。”
圆满完成任务的温初夏高兴地翘了翘小腿,又开起玩笑:
“早知道你妈当年有这意图,我就应该在那个时候离家出走,假装自己是没人要的孤儿住进福利院守株待兔,轻轻松松傍上大款。”
闻言,时准只是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到了四楼,温初夏让时准放她下来,指纹解锁打开门,靠着门框说:“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请你进屋坐了。”
时准看到门口的地毯上只有一双拖鞋,旁边的四层塑料鞋架只用了最上面的两层,里面放着的鞋看起来也都是温初夏这种年纪的女生会穿的款式,于是问:
“你平时是一个人住吗?”
“是啊。”温初夏抱起胳膊,吊儿郎当地说:“我爸搞外遇,和我妈一见面就吵架打架闹分家,我嫌烦,就搬出来了。自给自足,图个清静。”
“……”
时准没想到她的家庭状况这么糟糕,一时间有些后悔刚才多的那句嘴。
“欸,你这什么眼神啊?”温初夏察觉到了,抱起胳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双眼睛虽然还是笑意盈盈的,里面的温度却明显有些下降,“觉得我可怜啊?没必要,也不需要。”
“我没……”
被戳穿心思的时准有点不好意思,他微微低头,摸了摸后颈,道:“抱歉啊。”
他知道,骄傲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得到别人的怜悯。
“你好心送我回家,我还没谢谢你呢,你倒先倒上歉了。”笑意一下子又暖了回来,语气十分不在意。
温初夏心想:果然还是小男孩啊,真好逗,一逗就耳朵红。
时准又放下手抬起头:“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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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挺会顺着台阶往下走。
温初夏轻轻“哼”了声,转身说:
“你先等等啊,今天周雅宜生日,我忘了准备礼物给她,但既然生日宴会都去了,不送个礼物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我现在给她找一个,你回头替我送给她吧。”
时准乖乖站在门口等。
很快,温初夏就拿着东西从房间出来,递给时准:“就这个,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
时准看着手里的书,是一本偏薄的童话故事集,硬纸板做的封面上是花里胡哨的卡通图案,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看的。
并且书的四个角都有轻微磨损的痕迹,肯定不是最近新买的。
再翻过来一看价格。
29.9。
“……”
时准沉默两秒,然后滴水不漏地答应说:“好,我帮你送给她。”
送走时准喊后,温初夏拿着板凳去卫生间坐着洗了个澡,然后就坐在床上和粉团子复盘聊天——
“你说我又没有可能阻止时准黑化啊?”
她在给右脚脚踝抹药,红肿的肌肤一片冰凉。
“我今天第一次和他见面,发现他目前的人设跟《等风》里一毛一样,特别阳光开朗正能量,我完全想象不出他要是黑化了会成什么样。”
“按理来说是可以的。”
粉团子说:“穿书局经营着成千上万个界面,每年都有不少原本是反派的角色,因为守护者的介入而意外转正洗白。”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影响到剧情线的正常发展,但只要控制好度,别让剧情线跑偏太多,就不会对界面的稳定性产生太大影响,不过……”
粉团子话没说完,但温初夏也知道她想表达的是什么。
自己所处的这个界面本来就是三本小说融合出的杂交产品,目前尚且处于崩溃的边缘没有脱离危险,最好不要以身试险。
但头号危险分子温初夏很心动。
温初夏没有和自己的小客服说她的想法,倒不是怕她知道了会阻拦,而是因为自己在“让反派改邪归正”(没错,时准在她心里就是反派)这方面的经验不多,对于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温初夏一向不喜欢四处宣扬。
熄灯睡觉后,温初夏的意识进入了守护者论坛,发了个求助帖——
【组团炸系统】:求助!请问要如何阻止目前还是善良小绵羊的反派走上黑化的不归路?求经验分享!(意见若采纳感恩66点经验值)
1L:我靠!楼主好豪横啊,66点经验值要做一个女/男五任务才能赚到呢,本菜鸡没经验就是路过抱一抱土豪大佬的大腿(^з^)
2L:组团+1,我也想炸了这个b系统[微笑]
3L:组团+2
……
7L:这题我能答!我之前做某次女四任务的时候就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但不是有心为之的,是意外。
那个界面的反派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小时候被关在类似于斗兽场的地方天天被人打,我那时在斗兽场当半吊子医师,出于同情帮他认真疗了下伤,没想到间接导致他提前出逃。
挨的毒打少了,反派心里对世界的怨恨也少了,所以最后就没黑化。但剧情线没反派推动走不了,于是系统就让原本该和我组cp的男四填了反派坑,我真服了[微笑]
温初夏立马给7楼私发了66点经验,又在楼里问:我可以理解为,阻止反派黑化的方法之一是让他少吃苦吗?
对方很快回复:嗯嗯!是这样的没错!反派很少有天生坏种的,绝大部分都是因为曾经经历过太多痛苦和磨难,心理扭曲才想着整天搞事。
你面对的那只如果还处于小绵羊阶段的话,那一定要早点下手,保护关爱开导一条龙服务,特别要注重TA的心理健康,有心结帮TA解开心结,有遗憾帮TA弥补遗憾,这样应该就十拿九稳了。
13L:楼主面对的反派是大BOSS还是小小怪啊?如果是大BOSS的话,阻止TA黑化是绝对会扰乱剧情线的,望慎重哦。
温初夏回复:谢谢提醒,但我现在所处的界面有些混乱,目前还没法判定对方以后的人设会歪成什么样,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
32L:改造反派?楼主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啊!
我之前有一次就是同情心泛滥,看到幼年期的BOSS太可怜,所以就帮了他点儿小忙顺道安慰了一把,结果这货直接缠上我了!反派该做的事情他一件也没做,严重脱离原剧情线,界面差点就崩了。
我没办法,只能代替他成了反派T_T,最后任务结算,我因为差点引起界面崩溃和严重违反人物设定,一分经验值也没捞到。
温初夏也给她私发了66,回复:抱抱,系统就是不干人事,你明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
59L:哇,大半夜的好多人啊,而且炸出了好多大佬,我直接一个顶礼膜拜[星星眼]
60L:斯密马赛我歪个楼哈,我看楼主回复13楼说你所处的界面比较混乱,盲猜楼主你不会就是前几天那个穿越遇到系统bug的大佬吧?
温初夏奇了,心想:这事总部难道不该当做重大失误遮掩起来吗?怎么其他守护者也知道了?
但既然这事都能拿到论坛里说,那温初夏也没必要遮掩,她直接回复60L:是啊,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这边出bug的?
60L:我靠大大真的是你啊!实不相瞒,我刚从亲友那里要到《准时说爱你》无删减版txt看完,现在隔着网线见到你本人,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61L: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名场面啊!刚看完小黄文,转头就遇到主角本人了。
……其实实不相瞒我有好几个朋友也想看,楼上能不能好心分享一下(对手指)
62L:我天这是什么特别的缘分,我刚才就正在看《准爱》hhhh!
不得不说作者文笔真的超好,肉写的肥而不腻,男二私设也超对我胃口,病娇男鬼,身材巨顶,猿臂狼腰,191/25,懂得都懂。
炸系统,你要性.福了!!!
温初夏懵:“……”
刚刚那是什么脏东西?你踏马的还好意思押韵?!押你二舅姥爷的鸡蛋花!
更重要的是,《准时说爱你》究竟是怎么流传出去的?!看这架势好像半个穿书局都知道了啊喂!
网管呢?网管在哪儿?
我要举报,有人涉黄!快来把他们通通抓走!!!
7. 第 7 章
碧湾区别墅群。
半夜11点45分。
即将凌晨,天幕深沉的仿佛浸透了黑墨水的泡沫板,夜色裹挟着咕咕虫鸣,因为每栋别墅都间隔了一定距离,所以这里很安静,但也不是完全寂静,一道被刻意放轻的“咔哒”开锁声在寂静的夜中并不明显。
推开门后,时准动作静悄悄地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出玄关,却发现客厅的灯是亮的。
已经脱下应酬的礼服,洗漱完毕身着居家服的林茵陈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应该是在等他。
“妈。”
时准把童话书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走到她身边坐下,关切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啊?”
“你坐过来点。”林茵陈拍拍身边的位置,温柔的声线略显疲惫:“妈有话想和你说。”
时准听话地往右挪了挪:“嗯,您说。”
林茵陈用一种小心翼翼,又有些紧张的眼神看着他,低声问:“今晚,你是真的没生气吧?”
时准微愣,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忙宽慰一笑:“真没生气。妈,只要你高兴,我就也会高兴。你今天见到温小姐那么开心,我当然也开心了,怎么会生气呢。”
听他如此保证,林茵陈悬着的心才终于彻底放下来,微笑着对他说:“阿准,今天你赵阿姨说的没错,我能有你这么懂事的儿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不止林茵陈,时准也经常收到类似的夸奖,说他早熟懂事听话,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说真的,他都快听腻了。
“能当妈妈的孩子,也是我的福气。”
时准语气平缓,目光不可谓不真诚。
林茵陈一脸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道:
“对了,今天我和初夏聊天的时候,听出她家情况好像不太好。你和她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你帮妈妈想一想,如果我想资助她的话,该怎么和她开这个口呢?是不是该先联系她的班主任?或者……”
“妈。”
时准打断母亲:“温初夏她虽然家里条件不行,但人家成绩很好,学校每年给她发的奖学金差不多有四五万呢,还免学费。她这样骄傲的人,在能自己养活自己的情况下,应该是不会接受别人的资助的。”
“这样啊……”
林茵陈点点头,神情明显有些失望。
接着,她又问:“那你知道初夏她能拿到奖学金的条件是什么吗?是不是要一直保持年纪第一啊?”
时准想了想,回答:“我记得学校好像是有一个专门只发给年级第一的奖学金,但具体数额是多少我也不清楚……”
“阿准呐。”
林茵陈的目光忽然变得更加慈爱,试探地问:“妈妈记得,你上学期期末考,是得了年纪第二,对吧?”
时准迟疑的:“……嗯。”
他已经猜到母亲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果然,下一秒,林茵陈就对他动之以情道:“虽然当妈的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更加优秀,但你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已经比初夏她要幸运不知道多少,所以……”
时准真想闭眼叹口气,但他忍住了。
“我知道了妈妈。”时准内心无奈,可还是温顺地点点头。
“我不会和温初夏争年级第一的。再说了,她成绩真的很好,我就算想争也争不过。”他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上学期期末温初夏总分甩他27分,差不多就是一道数学大题+物理大题的分数。
这下,林茵陈终于满意了,就连笑容也比刚才的轻松许多,道:“有你这句话,妈妈也就放心了。明天星期天你不用上学,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吧。想吃什么,跟妈妈说,明天一早我就和薛阿姨一起买菜去。”
“等明天吃早饭的时候再和您说吧。”时准催促道,“现在该休息了。”
话音刚落,林茵陈就应景地捂嘴打了个哈欠,动作很优雅,她站起来说:“那好吧,你明早再告诉我。”
时准也跟着站起来,他先送母亲上楼进了主卧,然后又下来拿走柜子上的童话书,回了自己房间。
洗漱完,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时准坐在床边,拿起这本单薄又有年代感的童话书,随便翻开一页,当睡前故事读了起来。
果然是给小孩子看的,时准连读了几篇,都是语句简单情节雷同,大概内容为某某国的公主爱上了某某国的王子,在经历了一些磨难后,两人终于成功举办婚礼,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卧室的主灯没开,只有床头柜的小夜灯亮着,时准半个脑袋陷入柔软的枕头中,轻轻打了个哈欠,眼尾湿润地翻到最后一篇。
这回终于不是公主和王子了,而是公主和骑士。
角色的转变让时准稍微提了一点兴趣,阅读速度从之前的一目十行,变成了一目一行。
他把书靠在堆叠的被子上,节骨分明的一双手夹着书的两侧,干燥柔软的指尖轻捻页脚。
旁边小夜灯冷白的光线照进眼底,尽数化作温柔的流光,也给他安静的侧颜上了层细腻柔滑的釉,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清脸颊的细微绒毛。
他们一家人的眼睛都长的很漂亮,父亲时澄江眼窝深邃,目若寒潭,严肃沉稳又暗藏锋芒;母亲林茵陈眼如春水,盈盈动人,温婉且柔情。
两人的儿子时准,很好地结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拥有一双十足貌美的桃花眼,眼窝深、瞳孔黑,眉骨立体突出,眉毛的颜色和瞳仁一致。
虽然是桃花眼,但因为其他五官长得太乖太端正了,所以并不没有半点轻佻或风流的气质,反而是看垃圾桶都深情。
一种阳光、坦诚、且正直的深情。
床边的窗户没关,空气浮动着深秋将至的凉意。
最后一个故事同样很短,没两分钟时准就扫完了。
“从此,两人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末尾之下,是一幅卡通插画,面对公主单膝下跪求婚的骑士脸上被用铅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而头顶却添了个尖顶王冠。
旁边还有一句话,同样是铅笔写的,笔触工整但极其稚嫩,每个字都又大又方——
【公主只能和王子在一起】
幼稚死了。
时准勾唇一笑,动人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宛若井底晃动的月影。
这些笔迹应该是温初夏小时候写的。
能写出这么幼稚的话,那这本书应该是她多少岁的时候读的?
六岁吧,不能再多了。
六岁的温初夏,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应该,会和时淼更加相似吧。
想到这点,时准唇角落回,心里浮起一点淡淡的情绪,和困意混杂在一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
他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关灯睡觉。
.
第二天。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遮光效果不佳的窗帘,照到床上缩成一团的温初夏身上,直接把她给亮醒了。
起床后,温初夏觉得格外疲惫。
昨晚开的求助贴后期歪楼歪到了外太空,百十来个用户同时在楼里上蹿下跳,又是求爷爷告奶奶要资源的,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来采访她这个受害者的“中奖感言”的。
更有胆子肥的,直接私戳问她和男二发展到哪一步了,各种道具都上了没。
气的温初夏干脆新开了个楼,立下豪言壮语,说自己必能阻止男二黑化,让他们睁大眼睛等着瞧吧。
现在flag帖的热度,已经顶到全论坛第二了。
于是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一个ID名为“组团炸系统”的守护者,不仅同时穿到了三本小说里,而且其中的一篇还是簧文。
心累,真的好心累。
温初夏恨不能仰天长啸:谁能给她这个铁血纯爱党换个正常点的剧本啊啊啊啊!
简单吃过早餐后,温初夏一整个上午都在写各科老师布置的周末作业,手速快的飞起。
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下午她有个剧情要走,要和《等风说雨停》的男三李确打个照面。
原著中李确和温初夏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中考结束后,又同样以特优生的身份进入清荟念书。
虽然都是特优生,但李确的家庭条件比温初夏要好得多,至少是小康水平。
只可惜这孩子命不太好,父母早逝,给他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后就撒手人寰了。
李确从此与爷爷一起生活,祖孙俩相依为命,靠着李确父母留下的财产和退休金生活,日子过得倒也顺遂。
李确的爷爷退休前是大学文学系教授,家里有很多藏书,原著中温初夏经常去他家借书看。
界面融合后,系统砍掉了温初夏和李确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关系,改成两人是在参加清荟的招生考试时认识的,但借书的情节还保留着。
今天下午温初夏就是去他家还书的。
昨天的扭伤本来不算严重,但因为扭到的地方原本就有旧伤,所以当时看起来情况是惨了点,经过半天的修养后,已经好了不少。
温初夏把之前借的四本书放进书包里,拉链拉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又重新打开,把里面的《悲惨世界》拿出来。
这本书前几天被周雅宜当坐垫使过,温初夏觉得如果直接还给李确的话有点不合适。
虽然他并不知情,但自己会忍不住替他觉得膈应,所以就用纸巾把书擦了一遍,再喷了点香水,才重新放回包里。
李确家也住在这一片,位于整个居民区的西南角,而温初夏在东北角。
居民区里的小路弯弯绕绕,温初夏拖着不太利索的右腿,磨磨蹭蹭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达他家门口。
青铜色的大铁门半开着,温初夏没敲,直接试探着轻轻把门推开。
嗖!
开门的瞬间,一只飞镖一闪而过,钉在了门口墙壁上挂着的靶子正中心的红色小圆点。
温初夏下意识愣住:哇,准头挺好的嘛!
“温初夏?”
门内,一个少年惊讶地探出头来,他穿着一件胸前印有小猫头的白色休闲卫衣,灰色运动裤,脚下踩着拖鞋,脚踝挺细。
他的长相完全是清秀的代名词,身形颀长,眸浅齿白,发丝轻盈又蓬松,气质干净柔软的像一朵毛绒绒的蒲公英。
李确把飞镖拔下来,走到门口,问:“你来还书啦?”
温初夏把书包肩带卸下来一边,说:“对,我……”
她刚开一口,屋内就传来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确啊,是谁来啦?”
李确扭头朗声道:“是我同学,来还书的。”
“哦,是同学啊,那你赶紧请人家进来吧,门口风大。”
李确立马弯腰给温初夏拿拖鞋。
温初夏忙拒绝:“不了不了,我就是来还书的,就不进来打扰了。”
但李确还是把一双米色拖鞋放在了地上,客客气气地笑着:“这有什么打扰的。再说了,你还了书就不想再借几本新的吗?正好,进来自己挑吧。”
“那,好吧。”
温初夏不再推辞,弯腰换鞋。
李确家的装修风格有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感觉,四面单调的白墙挂着大幅的刺绣和字画,桌椅柜子之类的家具全是实木的,黑屏的电视机盖着白色蕾丝罩,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家里有老人。
此刻,这位老人正坐在客厅中央的轮椅上,和蔼可亲地和温初夏打招呼:“小同学好啊,你吃午饭了没有?”
上了年纪的人打招呼总爱问这个问题。
老爷子头发花白,慈眉善目,虽然腿脚不便坐着轮椅,但气色却很不错,让温初夏心里下意识升起了一丝亲近之意。
“爷爷好,我已经吃了。”
她坐在沙发前四分之一的位置,两腿拘谨地并拢,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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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放在大腿上,拿出之前借的书,双手递给李确。
李确接过书,看出老爷子想和客人聊一聊,于是对她说:“那你先和我爷爷聊会儿吧,我先去书房放书,一会儿你再进来挑。”
“好。”
温初夏刚把书包放在一边,就听见老爷子笑眯眯地问她:
“大闺女,你叫什么名字啊?”
虽然“大闺女”这个称呼让温初夏有些雷,但她还是恭敬地回答:“爷爷,我姓温,叫温初夏。”
“初夏啊……”
老爷子琢磨着这两个字,片刻后微微点头:“春深初夏是一年四季中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你这个名字取得好啊,清爽,敞亮——我老头子记性不好,你刚才说你姓哪个字来着?”
“温。”
“哦,姓温啊。”
他又琢磨了一下,夸赞道:“温这个姓不错,有股儒雅的意味在里面,后头无论添什么字,组出来的名字都不会难听……欸,你的全名叫温、温什么来着?”
温初夏心想“呵呵呵若我拿出温大便阁下又该如何应答”,一字一字道:“初——夏——”
“什么初夏?”
“……温、初夏。”
“温什么夏?”
“……”
温初夏闭眼抿了下唇,睁开,皮笑肉不笑地说:“爷爷,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我的真名叫马冬梅。”
“哈哈哈哈……”
老爷子手里的核桃盘的飞起,终于承认了:“大闺女,爷爷刚才逗你呢,其实我记性很好,眼睛也清楚,只是腿脚不太行而已。去,去帮我拿一支飞镖过来,爷爷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做老当益壮。”
温初夏心说你个糟老头子调皮的很,起身去给他拿了一支飞镖,在电视机柜的托盘里。
嗖——
飞镖脱手后,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一头扎进靶子之下的鞋架上的一只黑色男士皮鞋。
温初夏:“……”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准头挺好。
老爷子十分遗憾地“哎呀”一声,把手里俩核桃啪地放在旁边桌上,搓着手对温初夏说:“刚才准头没瞄好,大闺女,你去帮爷爷把飞镖拿出来,我再试一次。”
温初夏沉默地看着那只插着飞镖的皮鞋,内心挣扎两秒,起身说:“爷爷,我听见李确在叫我进去挑书,您先等会儿啊。”
“诶?”
她溜得太快,老爷子没能叫住她。
进入书房,温初夏看到的第一幕,就是李确手里拿着那本被周雅宜坐过的《悲惨世界》,低头,鼻尖凑近闻了闻。
咦——!
她顿时一阵恶寒,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在干嘛???”
这爷孙俩怎么一个赛一个的不正常!
李确这才注意到温初夏进来了,因为不明白为什么她反应这么大,白净的脸上表情有些懵逼,眨眨眼解释说:“哦,我发现这本书上有股香味,有点好奇所以就想仔细闻一闻。怎么啦?”
“没、没怎么。”
温初夏真后悔出门前多此的那一举,双手合十,忏悔中带着心塞:“有香味是因为我之前不小心把香水洒到了上面,真的很抱歉。”
“没事,你又不是把书弄破了,不用道歉的。”
温初夏道歉道的这么诚恳,倒让李确有些没来由的小尴尬。
他把《悲惨世界》放到一旁,温和地对她说:“你自己看着再挑几本吧。”
李确家里最大的房间就是书房,四排几乎等房间长的书架排排站立,靠窗的墙边还有两个小的,简直跟迷你图书馆一样。
温初夏随便抽了三本,放进书包里,然后就在门口和李确说再见了。
轮椅上的老爷子见她要走,立刻大声道:“欸大闺女,这就走啦?飞镖你还没给爷爷拿过来呢。”
“飞镖?”
李确闻言左右看了看,没找着,问:“在哪儿呢?”
“那儿呢。”
温初夏略带嫌弃地往他身后的鞋架一指,提醒说:“掉鞋子里了。”
李确扭头一看,还真是。
哪怕作为孙子他也忍不住无语了:“爷爷,你怎么又乱玩飞镖啊,还让人家客人帮你捡,你那准头有多差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老爷子一听顿时不服气了,哼哼道:“这就帮着外人教育自己亲爷爷来了,果然是男大不中留啊……”
李确耳廓一红,忙对温初夏歉意地笑笑,慌乱地解释说:“你别理他,我爷爷他就是这个性格,他这么说是在开玩笑呢,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的。”温初夏完全没在意,也笑着道:“你爷爷挺有意思的,我感觉说不定我老了之后也会这样爱开玩笑。”
“你们不给我捡啊?看来只能我自己捡喽。”说完,老爷子水灵灵从轮椅上起身,步伐稳健地走过来,把飞镖从鞋里拿出。
温初夏目瞪口呆,失声道:“爷爷!您不是腿脚不便吗??”
“你才腿脚不便呢!”
老爷子握着飞镖,挺直胸膛理直气壮:“我坐轮椅单纯是因为觉得轮椅坐着好玩儿,能两手抡着到处跑,你这个小丫头可别咒我啊。”
温初夏哑口无言:“……”
这小老头,活人气息未免也太重了吧!
李确看不下去了,忙把温初夏送下楼。
送完回来,他又进了书房,想把那本《悲惨世界》放回之前的位置。
但书皮散发的香味实在太浓郁了,清清甜甜的奶油桃子,给李确都有点儿整馋了。
他忍不住低头又闻了闻,然后打开一页。
里面竟然夹着张小卡片——
白色卡纸上谈兵用圆珠笔画了一个表情凶凶的库洛米,下面写着一行字: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李确:?
我怎样了???
8. 第 8 章
周一。
食堂。
“我问你,小熊剪完指甲叫什么?”
温初夏不假思索:“小能。”
见她这么容易就答出来了,举着夹子的师傅失望地“哦”了一声,扭头瞅了眼油锅里滋啦冒泡的猪排,金黄色的泡沫密密麻麻,显然是还没到火候。
“该你了,要是我没猜出来,就满足你,把这块儿猪排给你切成24小块。”他说。
“一言为定哦。”温初夏背着手,问:“为什么白雪公主会命运坎坷?”
“白雪公主……”
师傅想了想,猜测:“因为魔镜说实话惹王后生气了?”
“不不不,因为她身边小人太多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嘛。”
师傅哈哈笑了几声:“你这个笑话可比我的冷多了。”
他转身去捞炸猪排,语气有些犯难:“行吧,考验我刀工的时候到了,24块,让我看看要怎么下手啊……”
“您横着切三刀竖着切五刀就行了。”
“欸,是哦,正在上学的脑子就是灵光哈。”
温初夏拿了套餐具,端着餐盘往靠边的空座位走去,刚坐下,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人。
造作的发型,不羁的面庞,不是季明轩还能是谁。
“嗨嗨嗨!”
他大马金刀往对面的凳子上一坐,一条长腿踩在凳子之间的铁杆,胳膊顺势搭在膝盖上,跟地痞流氓似的。
温初夏拿着叉子的手一抖,而是四分之一块猪排差点儿飞出去,没好气道:“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下次再这么突然冒出来吓人别怪我控制不住我的巴掌。”
季明轩敷衍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注意”,然后就进入正题,好奇地问:
“你周六晚上和周雅宜发生了什么啊?我昨天去她家,发现她脸色特别差劲,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一提到你,就立马让我闭嘴。我猜你俩之间肯定有猫腻,说来给我听听呗?”
温初夏把一块猪排放进蘸料小碟里蘸蘸,深褐色的酱汁表面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油脂,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含糊道:“猫腻没有,我就是‘请’她玩了场恐怖版的鬼屋密室逃脱。”
“我靠?你牛啊!”
季明轩看温初夏的眼神瞬间充满敬佩,又问:“不过周雅宜那个女人最怕鬼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请动她的?”
“不是真请。”
温初夏懒得跟他细说,简明扼要道:“原本是周雅宜她们想坑我,被我提前知道了,所以我就稍微用了点儿小手段,成功让她们自讨苦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虽然温初夏没细说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季明轩也能根据周雅宜那天的状态猜到,她肯定是被温初夏整惨了!
一回想起周雅宜当时的脸色,季明轩就身心舒爽,紧接着又为温初夏感到担忧,他放下腿道:
“那你可算是彻底得罪周雅宜,和她身边那群女生了,她们绝对会找你报复回来的,但你不用担心……”
他话锋一转,拍拍胸脯保证:“以后我来罩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她们欺负的。”
温初夏一脸“关爱智障儿童的表情”注视着他,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怀疑且嘲讽的弧度:“你怎么罩我呀?”
“我怎么就没法罩你了!”
听出她话里的不相信,季明轩言之凿凿道:
“我跟你一个班的,以后她们要是敢在班上欺负你,我就第一个冲出来替你出头;要是她们想在校外欺负你,我就放学后亲自送你回家,反正咱们学校下午就放不上晚自习,我家又有司机专门接送,顺道送送你,不算麻烦事儿。”
温初夏表面冷漠,心里呵呵:孩子,给自己加戏呢?这些都是以后男主男二的活儿,关你一个小小的男四什么事?
季明轩哪儿知道她心里在偷偷进行咖位歧视,自顾自接着道:
“但毕竟咱俩男女有别,我也不可能每天24小时地盯着你,所以你自己也得放机灵点儿。”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私下碰见周雅宜她们就赶紧躲——欸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瘦的,打不起咱躲还不……”
“季明轩。”
身后冷不丁飘来一道声音,季明轩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下一秒整个人直接从凳子上弹射起飞,一屁股蹦到了桌子上。
温初夏赶紧把餐盘挪远了点儿,保护好自己的美味午餐。
为了掩盖黑眼圈,周雅宜上学前特意在眼下铺了层厚厚的遮瑕液。
黑眼圈是遮住了,但气色也遮没了,一张小脸惨白惨白,悄无声息往人身后一站,效果别提多惊悚。
季明轩就被吓到了,哆哆嗦嗦道:“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给周雅宜气的,指着他的鼻子就开骂:“季明轩,你真行啊你,胳膊肘往外拐你知不知道我生日那天晚上她是怎么整我的?你居然还给她出主意??到底谁才是你姐姐?!!”
季明轩人怂嘴不怂,反驳道:“那也是因为你先欺负的人家啊。温初夏之前又没招惹过你,你就又是阴阳怪气,又是踩人凳子坐人桌的。我要是她,我我我、我肯定比她整得更过分!”
“好啊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信不信我一会儿就把这件事告诉舅妈,让她好好收拾你。”
周雅宜要气死了,虽然两人从小就爱互呛,但他毕竟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弟,不帮自己说话也就算了,居然还反过来去帮自己的仇人。
“告就告,谁怕谁啊。”季明轩破罐破摔,“那我也把你在学校是怎么欺负同学的事告诉大姨,看咱俩到底谁会被收拾。”
“你!”
周雅宜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把季明轩从桌上给揪下来。
温初夏怕他俩打起来把自己的炸猪排饭给掀翻了,不重不轻地敲敲桌子,“诶——”
周雅宜闻声看向她,脸色非常难看:“干嘛?有事等会儿再说,我先收拾了他再来收拾你!”
就凭你着片小绿叶子?
温初夏轻蔑地笑笑,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周雅宜,故作关怀地问:“这两天晚上睡得怎么样?有没有梦见一些……特别热情、特别可爱的东西?”
正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周围明明是一片澄澈的暖意,这双黑白分明的明亮双眼也是笑着的,泪痣生动,宛如灿烂的光斑。
但周雅宜却觉得后脊生寒。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周六晚上的画面,以及这两天晚上连续做的噩梦。
“……”
周雅宜咽了下口水,苍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她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等、着。”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温初夏并不把周雅宜的狠话放心上,继续享用她的午餐,吃完后就准备回教室睡午觉。
教室在六楼,但季明轩却非拉着她来到八楼,和他一起鬼鬼祟祟地站在一间平时不常使用的小型会议室门口,听墙角。
“人我已经联系好了,俩男的,小混混,今天下午放学后会在温初夏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蹲点。除非她一晚上不回家,否则这次她绝对躲不掉。”
会议室内,苏筱筱站在门口第一排座位后面,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涂着润甲油,表情淡漠。
“不愧是筱筱,就是利索!”
张紫凌给她点赞,随即又冷笑道:“让她敢惹我们,今天一定要狠狠给她一个教训,把上周的账连本带利地算回来。”
周雅宜还白着张俏脸,问:“筱筱,你是怎么跟那两个人说的?”
“就,按照一般流程来呗……”
苏筱筱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地看向别处,揉着指甲缝道:“我让他们堵到温初夏之后先把她带到没人的地方,吓一吓她,然后让她跟我们道歉,拍道歉视频。”
“啊?就这啊?”叶彤不满意地撅起嘴,“这也太小儿科了吧,我们那天可差点儿被吓死欸!不把温初夏也整到屁滚尿流,太亏了吧。”
“就是就是!”张紫凌深表赞同,“要我说,除了今天下午趁放学之后让小混混去堵她之外,以后至少还要再整她两三次才够。”
李书雪坐在第三排的位置,刚才其她人说话时,她始终都一脸心神不宁地抱着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这时,她才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样,开口发表意见:
“我觉得我们最好也别太过,温初夏可是阚春兰心尖上的宝,如果她去告老师的话,那……”
“噗嗤。”
张紫凌笑出声,娇声道:“哎呀小雪,你怕什么啊,她什么身份我们什么地位?就算温初夏真跑去告老师,学校也不会重视的。你忘啦,筱筱的爸爸可是清荟最大的校董,哪个老师敢处罚到我们头上?”
经她提醒,叶彤忽然来了灵感,看向苏筱筱,说:“欸筱筱,你能不能让你爸取消学校给温初夏发的奖学金啊?她家里那么穷,没有奖学金支撑,应该撑不了一个学期就会退学吧?”
苏筱筱眼睛一亮,拍手道:“好主意!回去我就问问我爸,看能不能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断了温初夏的奖学金。”
闻言,李书雪的一双手顿时将手机握得更紧,倒不是因为同情温初夏,而是怕她被整惨之后,会把自己穿假裙子的事情抖落出去。
虽然那条裙子回家后就被她扔了,宴会期间每次拍照,她也特意把手臂遮在腰间,温初夏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当时穿的是假货。
但她,依然很担心。
这两年家里公司运营遇到了困难,尽管父母没有告诉李书雪家里到底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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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什么地步,但她也能通过生活的方方面面感觉出来。
比如和从前相比几乎折半的零花钱,餐桌上越来越少出现的鲍鱼龙虾,以及逐渐不再更新的衣橱……
李书雪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穿假货,不是为了和其他女生比美,她只是想维持好自己在外人眼中精致潮流的豪门小姐形象,而已。
她已经很久没有穿新礼服出席聚会了。
“嗡。嗡。”
紧握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李书雪心烦意乱,松开一看,是柜姐给她回复了消息——
【亲爱的,你让我打听的那条裙子目前国内确实还没有货,倒是两天前总部那边忽然联系了我们,叫我们经理一大清早去机场取裙子,送给某个顾客了】
【但只空运来了一条,所以目前店里仍然没货,要不您再看看其他款?】
李书雪:【那你知道那个顾客叫什么吗?】
柜姐:【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我隐约听说,好像是送去东郊那边的温家了】
温家……
温初夏??!
李书雪大惊失色:难道她是温家人?!
那个拥有大大小小十几家企业,经营范围涉及房地产、新能源汽车、旅游、影视等多个领域的温家?!
把盛世集团由宫改姓温的温家??!
如果没记错,周雅宜办生日宴的那栋酒店大楼好像就是温家的产业。
那一切就说得过去了!怪不得温初夏能提前知道她们要整她,还提前在房间里弄了那么多吓人的玩意儿……
可不对啊。
李书雪转念一想:
如果温初夏真是东郊首富的千金的话,怎么会沦落到要靠奖学金生活的地步?
温家那样的高门大户,又怎么可能会让家里的小辈在外头受苦?这完全不符合正常逻辑啊。
李书雪神情恍惚地关了手机,满脑子不可置信,直到周雅宜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这个还是算了吧。温初夏她那天虽然很过分,但也只是吓了吓我们而已,没做什么其他事情。可我们如果真把她的奖学金断掉了,那就相当于把人往绝路上逼,不合适。”
一听这话,苏筱筱立马有些不高兴,但碍于情面没有直接表示出来,而是皱了皱眉,说:“雅宜,你可别忘了,温初夏那天还害我和小雪掉进了泳池,我俩的衣服鞋子统统都报废了,这怎么着加起来都有两三万吧?”
“两三万块钱对我们来说又不算什么,但对温初夏来说,可能是她一年的生活费。”
周雅宜看着苏筱筱,语气放软了些:“筱筱,我说这话不是想给温初夏开脱,只是觉得,一仇报一仇,我们不能太过分。”
“对。”李书雪忙举手表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狗急都会跳墙呢,更何况温初夏还是个疯女人,万一她气疯了真来咬我们怎么办?”
见五人里有两人都反对,苏筱筱暂时不再继续坚持这个提议了,鼻子出气,道:“那先看看她今天下午会不会老实和我们道歉吧,之后要怎么整她,之后再说。”
里面密谋的差不多,听起来应该是要散会了,门外的季明轩赶紧拉着身边人往消防通道跑。
温初夏右脚还没好利索,被季明轩这倒霉孩子不打一声招呼地拉着狂奔,没跑几步脚踝就又开始隐隐痛起来。
她压低声音叫道:“慢慢慢点儿!”
但季明轩怕被周雅宜她们出来发现了,速度一点儿没带减的,直到跑进了消防通道,才终于停下,松开手。
他转身,看温初夏扶着墙一脸痛苦,微微喘了口气,诧异道:“你身体素质好差啊,这才跑几步?”
温初夏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有隐疾,闻言只是白了他一眼,胸闷气短道:“你再说小心疯女人咬你哦。”
季明轩笑了笑,但想起刚才偷听到的话,嘴角又落了回去,对她说:“你别怕,今天下午放学之后我陪你回家。”
“不用。”
温初夏挺直背拒绝:“我自己能解决。”
“你怎么解决?”
季明轩不相信地看着她,语气轻慢:“你这身体素质连逃跑都够呛,这种时候就没必要死要面子了吧?”
“我虽然成绩不行,但打架可是一把好手。两个小混混而已,到时候我一拳一个,保证把他们揍得以后见了你绕着走。”季明轩狠狠握拳。
温初夏见他一脸正气凛然的兴奋,知道这孩子正上头,自己改变不了他,只好勉强答应了。
……
下午最后一堂是数学,冯老师上完课刚离开,季明轩就火速开始收拾东西。
十秒不到,他把轻飘飘的书包往肩上一扔,转头却发现,后门处温初夏的位置已经空了。
操!
他一拍脑门。
人呢?!!!
9. 第 9 章
五分钟后,教室另一边。
周雅宜捂嘴打完今天的第153个哈欠,懒唧唧收拾好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转身,居然发现时准就站在三班教室门口。
她立马精神一震,人不困了,脚也不软了,背上书包,快速绕过几个碍事的凳子,来到时准面前,脸上扬起一抹羞涩的笑。
“时准,你找我啊?”
“嗯。我们出去到走廊上说吧。”时准扯了下书包带。
周雅宜努力压制住想往上翘的嘴角,有点儿后悔今天偷懒没画个全妆,失策了失策了。
她跟在时准身后,二人一起来到外面的走廊。
“你和温初夏是在闹别扭吗?”
没想到时准第一句话,就把周雅宜脑海里酝酿出的粉红泡泡挨个击得粉碎。
她嘴角肌肉一松,觉得“闹别扭”这个形容貌似有点程度不够,但还是点了下头,目光落在楼外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上,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生日那天她告诉我的。她还说,她想亲自和你道歉,但……”
什么?!
周雅宜转头看着时准,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震惊:“温初夏那天想和我道歉??!”
时准见她这么惊讶,表情也有些迟疑。
难道,那天温初夏还没来得及把道歉的话说出口,就被周雅宜“追杀”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周雅宜现在的脾气确实有点太大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时准是真的把周雅宜当做妹妹看待。回想起那个曾经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阿准哥哥”的小女孩,真是天真烂漫又善良。
而现在,居然欺负起同学来了。
“雅宜。”
时准不由得严肃起来,虽然音色还是如往常一般温润,但眉心微蹙,低沉的语气虽算不上严厉,却也足够让周雅宜感到心惊。
于是她下意识站端正了。
时准:“我不知道你和温初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通过那天的相处,我能感觉到她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也不是,所以我希望你能找个机会和她谈谈,误会解除了才能重归于好,继续做好朋友。”
周雅宜:“……”
她满脑袋小问号——
唉不是,我和温初夏什么时候好过了?我们一直都是宿敌,是针尖对麦芒的宿敌好吗!
你这是从哪儿听到的虚假新闻啊!!!
“你生日那天她脚扭伤了,我正好遇到就送她回家,顺便知道了一些她家里的事。虽然背后说人隐私不好,但,温初夏家里的情况和你其实挺相似的,她爸爸也……”
时准隐晦地顿了顿,继续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独自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靠奖学金生活。”
听到这儿,周雅宜梗塞了两天的心肠忽然软了下来,但又碍于面子不想承认,抱着胳膊,眼神别扭地看向别处,嘀嘀咕咕:
“那她也不能在我生日那天那样对我啊,我才不要原谅她呢……”
时准又道:“而且她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只不过不好意思当面送给你,所以拜托我转交,你看。”
说着,他把背后的书包转到身前。
周雅宜直愣愣盯着时准从包里拿出来透明亚克力塑料盒,里面的东西,正是她前段时间想特别集齐,但一直手气不好没抽到的库洛米隐藏款盲盒。
“她怎么知道我喜欢库洛米的?!”
周雅宜经常在朋友圈晒她买的各种库洛米周边,头像也是库洛米,但温初夏又没加她微信,怎么会知道?
时准见周雅宜这副表情,知道自己是把她说动了,神色又恢复到往日的温煦,浅笑着说:“你俩一个班的,应该是她平时留心观察出来的吧。”
周雅宜哑口无言地看着手中的库洛米愣神,脑子里一团乱麻。
温初夏她真的,这么关注我吗?
可我之前明明一直在欺负她呀,虽然也没有很过分,只是冷言冷语冷眼多了点,上周当众坐她桌子就已经是最过的一次了,但……
等等!
周雅宜忽然悟了。
难道温初夏终于认识到了她之前的错误,所以想向自己服软道歉啦?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绝对不能让她一会儿被小混混堵了啊!
周雅宜连忙把库洛米手办胡乱塞进自己书包,唰地拉上拉链,对时准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突然有急事,先走了。”
看着她慌张离去的背影,时准叮嘱道:“记得找温初夏谈谈啊。”
“知道辣——”
一跑出时准的视线范围,周雅宜就立刻掏出手机,给苏筱筱打去电话。
她语速飞快:“喂筱筱,你赶紧让那两个小混混先撤了,我觉得在对温初夏实施打击报复之前,我得先跟她聊一聊,感觉我们和她之间好像有些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
隔着电话,苏筱筱本来就偏尖的声音变得更显尖锐:
“那晚我们都被吓成那样了,我还掉进了泳池里,我不觉得这是误会。你刚才是不是听谁说些什么了?”
“难道是温初夏知道我们的计划,所以来向你求饶了?”她猜测。
“哎呀不是,你听我说……”
周雅宜一着急就习惯跺脚,然而下一刻,她察觉自己身下突然有一股暖流涌出。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姨妈啊!
周雅宜赶紧转身往女厕走,同时对苏筱筱说:“反正你先让那俩蹲点的别蹲了,报仇的事等我找温初夏聊了之后再说。”
但苏筱筱却咬死不肯松口,说话的语气也不同于往日小姐妹之间的亲厚,而是十分的淡漠:
“雅宜,那天又不止你一个人被温初夏坑了,我那双羊羔皮的鞋子可难买了,才穿过一次,被水一泡直接就报废了。不管你和温初夏怎么谈,谈成什么样,我都是不会放过她的,言尽于此。”
“可……”
周雅宜停在厕所门前,刚要再劝,耳边就传来电话挂断的忙音。
她只能先进厕所垫上卫生巾,出来后,正巧看见温初夏站在楼外的停车场边,对着漏气的自行车一脸牙疼。
周雅宜惊喜万分,赶紧下楼去找她。
与此同时,楼外。
“靠……”
蹲在自行车旁的温初夏撑着膝盖站起来,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群小女生是大小姐当太久了没常识吗?想让她骑不了自行车,直接拔气门芯不就行了吗,干嘛要拿刀扎轮胎啊,人家轮胎难道不会疼吗!
温初夏烦躁地踢了可怜的自行车一脚,转身往校门走去。
下楼后,周雅宜发现温初夏人已经不在原地了,焦急地用目光四处搜寻,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身影,朝她跑了两步后又停下来,还是用走的。
周雅宜有月经不调的毛病,特别是在姨妈刚来的时候,但凡吹了一点风受了一点寒,不出五分钟,绝对痛得冷汗直冒死去活来。
现在恰好有微风吹过,所以她不敢跑。
周雅宜一路跟着温初夏出了学校,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不算远,但在周雅宜倒霉地连续错过三个红绿灯之后,距离逐渐越拉越开。
所以哪怕温初夏走得不快,慢慢悠悠跟散步似的,周雅宜也还是追不上她。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周雅宜刚才在决定原谅温初夏时一瞬间迸发出坦诚和勇气,如同松了绑的气球,越来越小。
并且,她的小腹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忽然,周雅宜远远地看见,前面的温初夏被两个男的拦住了。
糟糕!这下不跑是不行了。
周雅宜心说自己豁出去了,管它什么风萧萧兮易宫寒,反正大姨妈又不会真痛死我,两手紧紧捂着肚子,拔腿就开跑。
她咬牙跑了四五十米,如同一头莽撞又胆大的小犬,张开双手挡在温初夏身前,额头冷汗淋淋,嘴唇更是血色全无,对面前这俩色彩各异的精神小伙说:
“你们别动手!我跟联系你们的人是朋友,她让你们赶紧走,钱我会给你们的。”
“你怎么来了?”
周雅宜闻声回头,看见温初夏不知道啥时候买了根巧克力雪糕,拿在手里啃到一半儿,正凉飕飕冒着冷气。
她瞳孔皱缩,脱口而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吃什么雪糕?!!!”
甜腻的巧克力香钻进鼻子,看着这种生冷的食物,周雅宜瞬间觉得肚子更疼了,眉头紧锁,又放低声音对温初夏道:“你别说话,我是来救你的。”
她回头,左边的小黄毛怀疑盯着她,问:“你和联系我们的人真是朋友?”
“当然了!”
周雅宜痛的有些想吐,一心只想速战速决,语气十分急切:“她是电话还是微信联系你的?如果是微信的话,那她的头像是一个黑长直的动漫女性角色。”
见他俩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周雅宜再次催促说:“你们赶紧走吧,钱我会……”
“可她刚刚才给我发了消息,让我们不要手下留情,喏。”
右边的小蓝毛把一段微信聊天记录举在周雅宜面前,给她看。
【人堵到没?记得带到巷子里别被路人看见了,也别看她长的好就手下留情】
【视频如果能脱了她的衣服拍,脱一件,报酬翻一倍】
周雅宜因心脏剧烈跳动而微微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结巴道:“怎、怎么可能……”
苏筱筱怎么能这么狠,还要让他们脱温初夏衣服?!明明中午的时候还只是说要温初夏道歉而已啊!
聊天记录里冷冰冰的语气,让周雅宜忽然对这位相识多年的好友感到陌生。
小蓝毛看她一副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样儿,脸色还差得离谱,上前一步,流里流气地转着手里的小刀,说话时露出一口黄牙:“美女,麻烦你让一让,我们的目标不是你,一会儿动起手来,伤到你就不好了。”
周雅宜从小被家里人保护得好好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拿刀恐吓,虽然吓得两腿发抖,但却依然没有挪开半步。
她咽了咽口水,反手哆哆嗦嗦从书包夹层里掏出手机,声音无比紧绷:“你们等等,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电话刚打过去,就被对方挂了。
周雅宜不信邪,立刻再打,结果又挂了。
肚子越来越疼,两条秀气的眉毛快皱的快要连在一起,周雅宜还欲再打,但面前的两个毛已经彻底不耐烦了。
叼着杂牌子香烟的小黄毛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扯出一条晶莹剔透的口水丝。
温初夏心里一阵恶寒,不动声色地把雪糕往下拿了点。
黄毛丝毫没察觉自己表演了个口水拉丝,自以为很屌地把烟塞进牛仔裤狭窄的口袋里,拖着个破锣烟嗓对周雅宜说:“小美人儿,再不走,当心我们连你一块儿收拾。”
周雅宜双腿连着小腹,小腹连着肩膀,肩膀连着双手,手里抱着手机,都在一起打抖,她肚子痛到连正常说话都非常艰难了:
“你、你们等等,等我找她问清楚了再……啊!我的手机!”
小黄毛举起粗糙的小黄手往上一掀,周雅宜只觉得手中一空,眼前一晃。
下一秒,最新款苹果手机就以自由落体的加速度重重砸在了地上,前后两边的屏都碎成了蜘蛛网。
周雅宜七窍生烟:“你!”
眼看这位大小姐又要气的拿手指人,温初夏赶紧揪着她的衣领把她往自己身后一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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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朝旁边的烧烤店里使了个眼色。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温初夏转身面对周雅宜,看着她惨白惨白的小脸,食不知味地咬了口雪糕,心想她就算胆只有指甲盖那么小,也不可能憔悴这样吧,看着跟低血糖犯了似的……
温初夏很少后悔,但此时却是实实在在有点小后悔,不多,就一点点——
早知道就不加那个纸扎人了。
她又咬了口雪糕。
“欸你别吃了!!!”
周雅宜快痛死了,也快气死了急死了,她一把抢过温初夏手里的半截巧克力雪糕,正要往前面那俩小混混脸上扔。
结果却眼睁睁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四五个彪形大汉,把两个小混混包围起来,左右架着他们的胳膊,跟逮小鸡仔似的,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拖进了旁边的巷子。
很快,巷子里传来哭天抹泪的求饶声——
“大哥!大哥你们谁啊?!我俩根本不认识你们啊,也没惹过……啊!打人别打脸——也别打我头!刚吹的发型啊!”
“救命啊!我手要断了!!!”
“对不起大哥,真的对不起,其实我们也是受人指使的!我们错了,我们不该鬼迷心窍见钱眼开呜呜呜呜……”
周雅宜举着雪糕:“……”
“那些人都是谁啊?!你叫来的???”
她大为震惊,一时间连痛经都忘了。
温初夏回头看了一眼,平淡的语气毫无诚意:“不知道,不是我叫的。可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吧。”
周雅宜懵:谁家好心人这副体格啊?还一来就来四五个!你骗小孩儿呢!
但周雅宜现在没心情追问这些,她忙把快要化掉的雪糕塞回温初夏手里,因为肚子太疼而微微弯着腰,两手捂着腹部,语气却凶巴巴的,跟只小老虎似的:
“温初夏,你!现在立刻马上跟我……”
“对不起啊。”
周雅宜:???
她懵了:怎么道歉还能带预判的呢??!
因为工作性质原因,温初夏演戏演习惯了,戏精的灵魂刻进了DNA里。
你要让她表演一出悔不当初痛不欲生的大戏,她保证,三秒钟不到,就能悲伤到豆大的泪滴啪嗒啪嗒往下掉
但遇到这种需要表达真情实感的时候,她反倒别扭起来。
所以,道歉的时候她看天看地看手里的雪糕,就是不看周雅宜的眼睛。
她小声bb:“我也不知道你会这么怕鬼啊,早知道那天就不加纸扎人了……”
见这人居然还好意思提,周雅宜的脸色由白变绿,毫无血色的嘴唇张了张,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你先把雪糕扔了!”
温初夏不理解她为什么对自己这半根雪糕这么有敌意,但还是照做了,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又回来站在她面前。
言听计从的样子让周雅宜找回一些自信,她强撑着挺直腰杆,双手叉腰下巴微抬,伴随着巷子里哭爹喊娘的惨叫声,又道:
“还有呢?”
温初夏眉毛一挑:?
“还有——”
她大脑飞速运转,拖着嗓子迟疑道:“也不应该加那俩氛围灯?”
周雅宜:“……”
哈哈,哇蓝和哇绿的氛围灯,好小众的词汇。
见她依旧绷着个脸,温初夏又好一通搜肠刮脑,有一个算一个地补充:“和骷髅架子,以及那个鬼脸。哦,视频我也该少剪两部片儿进去的……”
合着那天的鬼片集锦还是您自己剪的呢,真是辛苦了辛苦了……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
一嗓子吼完,周雅宜痛的实在是受不了,又认命地把背弯了回去,右手用力按着小腹,虚弱道:“是你之前说的那些、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温初夏这才发现她原来是肚子痛,赶紧上前虚扶住她,问:“你怎么了?是来姨妈了还是阑尾炎啊?”
同时心里疑惑自己说的哪句话大逆不道了,她刚穿越来没多久,根本就没和周雅宜说过几句话啊。
周雅宜一脸痛苦:“姨妈……”
“那你还跑过来??”
还不是因为你!
周雅宜忍不住再次开吼:“我不来的话你怎么……”
吼到一半,她忽然哑了。
因为温初夏好像不需要她的帮忙,也能轻松脱险,甚至,不用亲自动手。
……玛德,我到底为什么要过来找她。
周雅宜觉得自己又傻逼又可怜,丢人死了!
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如同一道迅猛的飓风刮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双腿一软,接着就要跌坐在地上。
还好温初夏把她捞住了。
温初夏以为周雅宜是痛的要晕过去了,语气也有些急:“你等等你先别晕,我扶你去旁边的店里坐下,然后打120……”
打什么?120?!!
“不用!”
周雅宜一下子站直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有人是因为姨妈痛而被救护车拉去医院的,她才不要当第一个!
但随即又支撑不住软了下去,弱弱地解释说:“我每次来都这么痛,不需要去医院。附近有药店吗?我吃点热水吃点止疼药就行。”
温初夏看着前方,想了想:“我记得往前再走一段有一家诊所,你还能自己走吗?不能的话我背你。”
周雅宜忙道:“能能能,你别背我!我才不要你背!!”
温初夏“嘁”了声,没好气道:“脾气。”
周雅宜难受的眉毛再次连起来,整个人都靠在温初夏身上,脚底虚浮,但依旧坚持还嘴:“说的好像你脾气很好一样……”
10. 第 10 章
五分钟后,药店。
“热水,我给你又接了一杯,拿着暖手吧。”
周雅宜接过盛满温水的纸杯,温初夏在她身边坐下,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两人的书包也安安静静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背靠着背。
一个,是几万的限量款,一个,是某宝销量1000+的便宜货,无论款式还是材质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对比很惨烈。
周雅宜刚吃过药,胃里暖暖的,贴了暖宝宝的小腹暖暖的,连指尖也是暖暖的。
店里的阿姨知道她痛经,还特意给她搬来了暖风机,周雅宜连声道谢。
虽然止痛药还没起效,但周雅宜的精神却好了不少,脑子也逐渐转的动了。
在暖风涌动的沉默中,忽然,她偏头看向温初夏,声音虚弱但很不容置噱地说:“诶,你再跟我说声对不起。”
温初夏正想着事,闻言足足愣了两秒,才问:“为什么?”
周雅宜睁着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温初夏,挑眉道:“你先说了我才会给你说谢谢。”
这是精神好了,凶人的气势也回来了?
温初夏心说欢乐谷效应又犯了,无语地移开目光:“谁稀罕你的谢——”
“对不起,行了吧?”
她火速说完,又不自在摸了摸耳朵,吐槽道:“矫不矫情,连一句对不起都要求别人必须说两遍,我看你吃药最好也干脆吃两颗好了。”
周雅宜低头轻轻抿了一口烫水,语气也不算好:“这两句对不起不一样,你之前还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目光跑过去,目光跑过来,温初夏疑惑:“我做过什么了?”
她想起之前周雅宜说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又改口:“我……说过什么了?”
“你不会忘了吧??!”
周雅宜忽然激动,纸杯里的水差点儿撒出来,一副很想扁人的样子。
温初夏怕说错话了真被扁,并且就周雅宜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自己被扁了还没法还回去,特别不划算!
所以,她本着好猫不跟狗斗的原则,小心翼翼地问:“要不,你帮我回忆回忆?”
“温初夏,你故意的吧?!”
周雅宜真想把手里的水全泼温初夏脸上,苍白的脸色因为太过恼怒而升起可喜的红润,看起来精神更好了。
不对,是精神过头了。
周雅宜吹胡子瞪眼道:“让我帮你回忆,不就相当于把当时你骂我的话再说一遍吗!”
温初夏于是更懵逼了:我骂过你???
好吧好吧,我确实骂过你,但那都是在心里的骂,是我身为前辈,对你这个恶毒女配的谆谆教诲和拳拳赤诚,别的守护者想要我骂我都不乐意呢,你倒还介意起来了。
等等。
温初夏忽然福至心灵,在脑海里问系统:“我穿越来之前,这个‘温初夏’有骂过周雅宜吗?”
“怎么可能。”
粉团子言之凿凿:“《等风》女主温初夏的人设可是坚韧善良小白花,就算别人骂她祖宗十八辈,她反击的方式也绝对不会是骂回去,而是通过其他途径。骂人太low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小说女主都不会这么干的。”
温初夏:“……”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但我没有证据。
“那原著里有说女主温初夏和女二周雅宜最开始是怎么犟起来的吗?”她又问。
粉团子检索了一下,回答:“没有,第一章就是上周你第一天上学的剧情。”
温初夏想,既然女主不会骂人,而周雅宜又非说自己骂过她,还一副骂的很脏的样子,那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你是亲耳听见我骂了你,还是听别人说的?”
“听,别人说的啊……”
“谁说的?”
周雅宜犹豫了一会儿,别过头:“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就猜不出来了?”温初夏冷哼一声,干脆道:“是苏筱筱吧?”
“你怎么知道的?”
周雅宜错愕地看着她,然后又换了一副了然的表情:“果然,你骂过我!”
“我骂个锤子。”
温初夏真佩服她的理解能力,无语道:“你平时和苏筱筱关系最好,而她跟我关系又不好,我第一个不猜她猜谁?”
恶毒女二+趋炎附势煽风点火的狗腿女n(n>=3),这可是玛丽苏文的经典配置。
并且,但凡女二智商堪忧点,基本上是都是被女n当枪使的,周雅宜疑似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说我骂你什么了?”温初夏来了兴致,翘起二郎腿问。
周雅宜原本十分坚定地相信温初夏私下骂过自己这回事,但现在,这份坚定开始出现动摇。
不仅仅是因为温初夏刚才自然流露出的吃惊反应,更加重要的原因,是周雅宜忽然觉得,温初夏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应该不是会在私下骂别人是“没脑子的米虫”、“拿智商换家世”、“胸小无脑”……的人。
她俩究竟谁在撒谎?
“不告诉你。”
周雅宜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玻璃药柜,指腹摩挲着温热的纸杯。
两秒后,她垂眸眨了下眼,又说:“等我回去了会向筱筱问清楚的。”
“哦,好吧。”
温初夏虽然好奇,但不多。
因为如果是她自己亲自骂的话,绝对会比苏筱筱编造的那些小孩儿过家家的话要难听一百倍。
又是片刻沉默。
“刚才,谢谢你啊。”
周雅宜几乎要把头埋进杯子里。
“嗐,小事儿。”温初夏翘着二郎腿的脚晃啊晃,语气轻快。
“他们那边……应该,结束了吧?”
“嗯,应该吧。”
温初夏脚不晃了,顿了顿又说:“就那俩小鸡仔混混,我都能一拳一个,肯定早就被收拾完了,现在多半正哭着呢。”
说完,周雅宜看她的眼神立刻变得有几分敬佩。
“那你不用去和他们说一声吗?”
“说什么?”温初夏开玩笑,“下次见着我滚远点?还是下次见着你滚远点儿?”
“不是那两个混混。”
周雅宜本想绷着脸,但还是忍不住笑了笑,道:“是跟那几个帮我们的……壮汉大哥,说谢谢。”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说谢谢??”
温初夏心说这孩子不是不是家教太严了,就连花重金请打手这种事情,完事之后都要感激对方?
拿钱办事,这不应该的吗。
“因为他们是你大哥啊,你们这些道上混的人不是最重视这种……额,长幼尊卑?繁文缛节?或者说,帮派的秩序规则这、这一类的东西?”
周雅宜一语惊人,偏偏还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大眼睛十分清澈。
温初夏:噗——!
她迷之沉默地盯着周雅宜看了几秒,然后站起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肃然道:
“你说得对,大哥们帮我摆平了这次危机,我确实是应该好好感谢他们——你没什么事儿了吧?”
周雅宜忙乖巧地摇摇头。
“行,那我先走了。”
扯起书包出店后,温初夏随即在脑海里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大笑,吓得粉团子急忙捂住耳朵,惊疑地问:
“宿主!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温初夏精神分裂般一秒收了爆笑,再冷冷一哂:“哼。”
粉团子:?
“混的人,不需要解释。”温初夏高傲道。
粉团子:“………………”
她觉得自己急需下单一箱干燥剂,不然会被宿主潮的服务器短路。
.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周雅宜嘴巴太大,还是她的社交范围太广,“温初夏在道上混”这件事,居然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清荟。
一石激起千层浪,吃瓜论坛帖的评论区在短短半小时内就炸开了锅。
大家都非常惊讶,连霸年级第一一整年的乖乖女学霸,背地里居然是混□□的,还有一堆□□大哥给她撑腰!
【我去,这确定不是谣言吗?wcx平时看着挺文静的啊,成绩又好,怎么可能是社会人啊】
【一眼假,楼主是不是作业太少闲着了?这么离谱的瓜都编得出来】
【瓜虽离谱,但空穴来风必有因啊,所以这事最开始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
【我和温一个班的,她平时高冷的很,从不主动和同学说话,好像也没什么朋友,完全就是个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能流传出这样的瓜,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楼上有理,疑似从假瓜里吃到真瓜(在田窜来窜去)】
【我我我我知道!好像是温班上某S姓女生和她不对付,今天下午找了人在放学路上堵她,但貌似反而是对方被收拾惨了】
【靠?对方反被收拾了??那怪不得会传出wcx混社会的传言。不过咱就是说,就不能是wcx自己解决的吗?女生无论干什么都非得靠男人是吧?[流汗]】
【S姓女生?盲猜是去年校庆典礼的某女主持,特爱出风头还抢人台词的那位】
【咦,原来是她呀,一想起当时的场面我还jio指抠地呢,死去的记忆忽然攻击我[吐]我记得被她抢词的那位高三学姐还连发好几条pyq内涵她来着】
【笨人高一的,当时还没入校,不知道这个瓜但好好奇啊!哪位好心人可以详细分享一下呀,求求了!!!】
【话说这已经算得上是校园霸凌了吧,学校会处罚她吗?】
【不可能,S她爸可是大校董,不然你以为凭她的家世,能和周氏那位成为好闺蜜吗?还不是因为S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惯了,高一的时候一有女生和周走得近,她就针对谁,直到她和周关系稳定了,才好一点】
【天呐,wcx到底是哪里惹到S了?既然这次没成功,那以这位姐的性格,以后肯定还再继续整她的】
……
“呼——”
灯光明亮的卧室,李书雪抱着手机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因为用脑过度而疲惫地瘫倒在床上,脸埋在柔软清香的被子里。
她刚才连续切了好几个小号,在帖子里引导舆论走向,终于成功把话题的中心引到了苏筱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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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现在大家都在评论区里蛐蛐她吐槽她讨伐她,而温初夏则是百分百的受害者苦主。
瘫了片刻,李书雪又在床上翻了个身,捞起手机,咬唇看着发光的屏幕,眉毛不确定地皱起,喃喃自语说:
“也不知道做了这些,到底能不能让温初夏答应替我保密……”
但,该说不说,看见苏筱筱被骂,她心里是真的很爽,所以不管温初夏答不答应,她都不后悔这么做。
与此同时,相隔数十里的另一间卧室。
“爷爷——别再骑着轮椅乱跑了!现在都晚上十点半了,当心楼下邻居投诉。”
朝房间外喊完,李确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又重新移回到手机屏幕。
面前的书桌整洁有条,左边垒得整整齐齐的,是他已经写完的作业试卷,而右边竖着放着的,则是一堆课外书。
最外侧的那本,正是前些天温初夏还回来的《悲惨世界》。
封皮之上,蜜桃的香气仍未消退。
而房间里的气味还要更浓烈一些,因为李确半小时前刚切了盘桃子,四分之一给了平时要控糖的老爷子,剩下的自己端进卧室,现在还剩下两块儿没有吃完。
新鲜的桃子。
水红,脆甜,芬芳。
一口下去,还微微有些涩牙。
李确和温初夏不是同班同学,而是和时准一样在一班,他二人一直包揽着全班前二,全年纪的第二第三,只是位次偶有交换。
李确不太了解三班的情况,去年虽然参加了校庆,但一到那段抢台词的冥场面,他就尴尬得赶紧低头全身心地看手机了,所以也并不知道帖子里那位姓S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但既然她和温初夏不对付,那很有可能,她就是在书里夹小卡片的人。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又被李确否定了。
不太像。
一个连放一句不算狠的狠话,都会在旁边画个卡通表情来缓解敌意的人,应该做不出这种动真格的事。
李确翻开《悲惨世界》,把夹在书里的卡片拿出来。
戴着黑色骷髅头套的库洛米上眼睑前低后高,嘴巴的线条是弯曲的括弧,看起来一副坏心眼的样子。
但她只是一只小兔子,小兔子的坏心眼能有坏到哪里呢?
李确把卡片夹在指尖看了看,暗自纠结了两天,最终还是决定在微信上问一问温初夏。
此时的温初夏刚写完作业正在卫生间刷牙,听见放在洗手池上的手机震了两下,她忙吐掉泡沫,拿起来一看——
李确:【图片】
李确:【从你还回来的那本《悲惨世界》里发现的。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温初夏点开大图,看到了卡片上一板一眼的字迹,以及那只简笔画的库洛米。
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周雅宜画的。
怪不得那天换位置后的课间,她会主动把书放到自己桌子上,原来是因为在里面塞了张diss小卡片啊。结果自己还没发现。
温初夏看乐了,哈哈笑了几声,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把沉甸甸的电动牙刷咬在嘴里,打字回复:
【是遇到了点儿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
李确:【哦哦,那就好】
李确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和温初夏的关系也不算亲近,两人仅仅只是普通朋友,外加一点儿学霸之间的互相欣赏而已。
所以在得知温初夏没事之后,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放下手机,他再次拿起卡片,左手托腮,纤薄方正的小纸片在少年人灵活的指尖翩翩翻转,像是在变魔术。
灯光柔软,如同世界上最灵动精巧的水彩画笔,给蓬松的发丝染上绒绒的暖晕,俊逸的眉眼也显得格外温柔。
李确垂着眸:“画的还挺好看,扔了的话怪可惜的……”
他打开书桌的小抽屉,从里面找出了一个纽扣磁铁,把小卡片吸在了书桌的金属隔层上,平时坐在书桌前,稍微一抬头就能看见。
干燥温热的指尖轻抚过库洛米的耳朵。
“以后,你就陪着我学习吧。”
……
.
因为自行车坏了,温初夏第二天只能打车去上学,顺带早上偷懒多睡了二十分钟觉,心情轻松又美妙。
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路上,她吊儿郎当地叼着片全麦吐司,书包也不好好背,右边的背带掉到了手肘,走起路来整个书包晃啊晃的,拴在拉链上的粉团子差点儿没吐出来。
直到只剩最后一点吐司边边,温初夏才终于把书包背端正了,规规矩矩神色冷淡地走进高二(三)班。
瞬间,原本喧闹不止的教室变得无比安静,温初夏下意识脚步一顿,感觉整个班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探究中带着躲闪,八卦中暗含敬畏。
温初夏:?
她左手指尖把剩下的吐司边边怼进嘴里,右手悄悄去捏粉团子。
“诶,他们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啊?发生什么事了??”
结果粉团子学着她之前的语气,高贵冷艳地回:“混的人,不需要解释。”
温初夏:“………”
11. 第 11 章
小客服还在气头上,温初夏好声好气哄了半天,并保证下次自己绝对老实背书包,不会晃着她,花了半个早自习的时间,才差不多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居然在无意之间,给自己立了个表面上是年级第一高冷学霸,暗地里却是黑.道不良少女的反差人设。
并且还是在道上拥有十几个大哥,个个武力值高的惊人,左青龙右白虎,超牛逼超拉风超不好惹的那种。
温初夏一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心想这样的话,那苏筱筱她们应该就不敢再招惹自己了,省事儿又轻松。
但接着又觉得貌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脑子灵光一闪后,忙不迭去查看界面融合度的数值。
果不其然,因为女主人设轻微偏移,界面融合度下降了两个百分点,从之前的60%变成了58%,离界面崩溃只剩下八个百分点了……
天!塌!了!
温初夏欲哭无泪:虚假传闻害死人啊!这事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周雅宜。
至少源头肯定是她。
温初夏气的想锤桌,扭头去看周雅宜的座位,却发现她今早居然没来上学,可能是昨天姨妈痛得太狠,所以请假了。
没有寻找到目标的视线穿过空荡无人的桌椅,与旁边的苏筱筱意外对上了。
“……”
看着对方脸色铁青、目光凶狠,一副恨不得要撕了她的样子,温初夏反而风轻云淡起来,四两拨千斤地冲对方勾唇一笑:“哼。”
随即就扭回头不再理会,继续背英语单词了。
二十分钟后,下课铃声一打响,温初夏就立刻起身,抄起自己在早自习上填好的一堆单子走出教室,想去语文办公室找阚春兰,半路却被人叫住了。
“温、温初夏,你等等。”
转头一看,来的人居然是李书雪。
她站在离温初夏五米远的地方,颤抖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目光却隐隐透露出坚定。她问:“你现在有时间?我有事想和你聊聊。”
温初夏低头看了眼电子表,离第一节上课还有十四分钟时间,于是放下手,语气淡淡的:“五分钟之内能说完吗?我赶时间。”
“能能能。”
得到允许的李书雪立刻快步走到她身边,指了指旁边的楼梯口,眼神恳切:“我们进去说?”
“吱呀——”
厚重的防火门打开,又关闭。
李书雪也不废话,直接拿出手机把昨晚的热帖给温初夏看。她快速地滑动了几下屏幕,指着几条评论说:
“这几条评论,还有这几条,都是我用小号发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昨天苏筱筱找人堵你的事,好多人都在骂她呢,还想联合上报学校要处分她。”
哦。
温初夏心下了然:原来是来当墙头草的啊。
她把视线从屏幕中上移,饶有兴趣地看了李书雪一眼,挑眉问:“所以呢。”
“我这也算是帮了你一回吧?”李书雪摁熄屏幕,俏脸正经地看着她。
“要我感谢你?”
“不。”
温初夏的目光分明很平静,但李书雪仍然感觉到了慌乱和紧张,她两手紧紧握着手机,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李书雪用尽量冷静的声音说:“今后如果苏筱筱她们还想再对付你,我可以提前给你通风报信,但条件是,你得帮我保密。”
温初夏抱起胳膊,将身体的重心集中在左边,右腿放松,站姿有些懒散。
她明明一秒就猜到了对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坏心眼地故意问:“保什么密?是关于你穿假裙子的事儿?还是关于你掉游泳池里的事儿?”
“嘘——!”
由于担心事情暴露,李书雪这段时间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已经有点儿PTSD了,一听到“假裙子”三个字,她立刻应激地“嘘”了一声。
紧接着,又反应过来楼道口里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脸蛋飞快染上一分羞赧,底气不足但硬撑道:
“那条裙子和正品几乎没差,除了你之外根本没人发现,而且你也没有证据证明那天我穿的是A货,我来找你只是为了求个心安,你别以为单凭这件事情就可以威胁我。”
这就啊?
温初夏笑了一下:“你看我像是这么无聊的人吗?本来就没打算跟别人说,你不用紧张。”
李书雪听后,虽然面上依旧紧绷,但心里却松了好大一口气。她把手机揣回外套口袋,这几天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到肚子里。
不过她还是没完全放心,又提醒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要是被我发现你出尔反尔,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温初夏双臂松开垂在身侧,左手捏着一小叠纸,懒得再搭理她:“没别的事了吧?那我先走了。”
“欸你……”
李书雪想要出口阻拦,但温初夏已经推门离开了。
走这么快,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李书雪刚轻松不到五秒的心情,瞬间又变得烦躁起来,愁的一拍脑门。
啊啊啊还是没能问出口!
她到底是不是温家千金啊?!!
这些年李家和温家在生意上有过几次小合作,但都不是温汝峰亲自出面交涉的,盛世集团家大业大,李父虽有结交之意,却也只见过温汝峰的秘书和几位副董。
并且谈生意就是谈生意,名利场之间一般不谈论家事,所以他对温家也不太了解。
最近李父工作繁忙,几天没回家,昨天李书雪好不容易逮到她爸,急头白脸地问了一通也没能打听出温汝峰的独生女叫什么名字。
就只知道她从小爱清净,很少出席圈子里的社交场合,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还在上高中。完了。
虽然这点模糊的信息看似没啥价值,但也不能证明温初夏不是温家千金,所以李书雪陷入了纠结。
陷入了要不要脱离周雅宜和苏筱筱她们的小团体,转而去抱温初夏大腿的纠结。
当惯了挥金如土的富家千金,李书雪并不是一个爱好功利的人,因为她打小就认为,自己哪怕不付出一点儿努力,也能拥有轻松惬意的美好人生。
但最近家里公司的危机越来越严重,妈妈每天在家忧心忡忡,爸爸也疲惫的像是老了十岁,李书雪心里着急,却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当她得知温初夏可能是温家千金的时候,惊讶之中其实是夹杂着一些惊喜,和希望的。
李书雪一脸愁容地站在原地,焦躁的像一锅咕嘟咕嘟冒泡泡的热粥,心想:如果她真的是温汝峰的女儿的话,那……
哎呀算了!还是先观望观望吧。
她撒气地用力推开防火门,走了。
语文办公室。
阚春兰侧身坐在办公桌前,一张张翻看着手里的一叠报名表,表情不知为何有些严肃。
看完后,她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抬头问身边站着的温初夏:“你真要报名这么多竞赛?”
“嗯。”
温初夏乖巧地背着手,说:“老师您不是说学有余力的同学可以多报几科吗,我觉得我很有余力,就都报了。”
阚春兰嘴角微抽。
哪怕身为一名天天鸡娃、把“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挂在嘴边当口头禅的老师,也觉得温初夏这回有点过激了。
从教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将报名表放在桌面上,稍微顿了顿,想了一想,才委婉地劝阻:
“可是这也太多了,你怎么可能兼顾得过来啊?还是少报两科吧,听老师的话,啊。”
温初夏表面微笑,其实心里早已泪流满面:呜呜呜你以为我想找虐啊,谁让我现在人设歪了,不把好学生的人设掰回来界面融合度还得接着往下掉……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波涛汹涌的心情,多年从业积累的高超演技在此刻到达巅峰。
只见温初夏露出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自信满满地说:“老师您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能兼顾过来的。”
阚春兰两手交握放在腿上,皱着眉,还是不赞同:“初夏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学生,又聪明又努力,但、但是你也得注意劳逸结合啊,你这么拼命,万一把身体弄坏了怎么办?岂不是得不偿失。”
时准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办公室的,手里抱着刚收齐的语文作业。
背对自己的少女嗓音清冽婉转,但语气却带着浓浓的无奈,像是被生活的重担压的喘不过气:
“阚老师,实话和您说了吧,其实我之所以想报这么多竞赛,是因为我快没生活费了,如果竞赛能拿到好名次的话,就能靠奖金撑过这段时间。”
“你这孩子,遇到困难怎么不早点和老师说呢?!”
阚春兰一下子站起来,着急忙慌地给她出主意:“要不这样,我去和年级主任说一下,问问看学校能不能把这学期的奖学金提前给你。”
“不用麻烦的老师。”温初夏连忙摆手,“学校免除了我的学费,我已经很感激了。再说我自己也不是没有办法,靠自己也能行。”
“不行!这怎么能行呢!”
阚春兰一脸心疼,亏刚才她还以为温初夏一口气报这么多竞赛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结果,居然是因为生活所迫!
她还是个十七岁不到的孩子,怎么能吃的了这么多苦!
“你大概需要多少?老师借你,五千够不够?”阚春兰拿起手机就要给她转账。
温初夏头都大了,连忙把手摆得更快:“不用不用,老师我怎么能借您的钱呢,我自己真的可以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
推诿间,阚春兰终于注意到了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时准,和温初夏一人拉着手机的两端,偏头问他:“欸?怎么是你抱的作业,李确呢?”
时准于是迟钝地向里走了两步,表情有些讪讪,解释说:“他一下早自习就被闻老师叫走了,所以我替他来交作业。”
说完,时准把练习册放在阚春兰的办公桌边,然后立刻转身离开,全程没有看温初夏一眼。
一副他刚才什么都没听见的表现。
最后温初夏费了老鼻子劲,被说了十几次“你怎么这么犟呢”,才终于让阚春兰放弃转账的念头。
她踩着上课铃声小跑回班,趁讲台上的英语老师还在调PPT,把手机放在课桌里,低头从班群里找到了李书雪的微信,申请添加好友。
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秒就通过了。
温初夏有些好奇地侧目一看,发现这位姐姐居然直接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摊开的课本里,一点儿不带遮掩的,老师明明也看到了,但没管。
这群少爷小姐们只要不在课上睡觉吃东西做美甲,就算是尊师重道了。
李书雪:【加我干嘛?有事啊?】
温初夏:【嗯,有事。昨晚的那个帖子,你去帮我删了】
高高在上的语气看的李书雪有点想炸:【……你这是在命令我???】
温初夏:【我可没这个意思,但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那我也没办法】
“……”
李书雪深呼吸一口气,美甲戳的屏幕噼啪响,没好气地回复:【帖子已经被苏筱筱举报删了】
温初夏:【哦,这样啊】
温初夏:【那你就帮我做另一件事吧】
还有第二件??!
李书雪真要炸了,温初夏这明显是要赖着自己一个人威胁的节奏啊!
没有人喜欢被威胁,她干脆不再观望,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我问你,你是不是温家人?那个盛世集团的温家?】
那边冷了几秒:【如果我是的话,你就会答应帮我做事了?】
李书雪呼吸一滞,全身上下的血液凝固一秒,紧接着又开始剧烈沸腾,她指尖颤抖地回:【前提你得是】
……
教室后的挂钟哒哒走了五下。
温初夏:【好吧,我是】
温初夏:【要保密哦,如果我的身份泄露了,我保证不到第二天,你穿着假裙子掉进泳池变成落汤鸡的视频就会出现在微博热搜第一条,你想删都删不掉】
李书雪惊了:我日,她、她居然还有视频??!
等等,这不是重点——
温初夏真的是温家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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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书雪心神晃荡,震惊的魂儿都快飘出来了。
虽然她这些天一直在怀疑温初夏的真实身份,但当真的得到肯定的回答时,她还是觉得无比魔幻。
想当年盛世集团还姓宫的时候,掌门人宫老爷子可是当过好几年的全国首富,各种产业遍布全球,哪个人不想攀附?就连他的司机也有数不清的人想巴结。
而几十年后,他唯一的亲外孙女居然流落在外过着如此艰辛的生活,要靠着奖学金才能勉强度日。
这也太离谱了吧,你当是写小说拍电影呢。
温初夏她,不会是在唬自己吧?
李书雪紧张到后背开始出汗,赶紧强迫自己定住心神,谨慎为上,打字道:【说大话谁都会,你怎么能证明你是温家人?】
温初夏:【你想我怎么证明?】
李书雪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直接把真实意图说了出来:【能让你爸和我爸见一面吗?我家公司最近出了点儿状况,刚好你家能帮忙解决】
她怕温初夏是骗她的,更怕温初夏不答应,又补充道:【如果你能帮我家度过难关的话,今后让我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我发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书雪的目光死死盯着聊天界面,不敢挪动。
……
很快,一分钟过去了,就在李书雪开始心灰意冷,觉得白高兴一场时,对方终于回复了——
【181XXXXXXXX】
【这是我爸的手机号,你让叔叔今明两天之内联系他。至于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就看你爹表现咯】
李书雪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大喘气,瞬间激动的眼眶通红想尖叫,但顾及着周围都是在听课的同学,她只能用力掐自己的大腿肉,这才勉强忍住了。
【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李书雪克制地吸了吸鼻子,又立马向温初夏滑跪道歉:【之前我欺负过你,你还愿意帮我,你真是个好人,从前的事真的很对不起π_π】
温初夏最不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场面,赶紧让她打住,三言两语把想让她做的事情交代清楚。
半分钟后,李书雪看着聊天框的眼神逐渐从刚才的兴奋激动,转变为了谜之无语。
她问:【你确定?】
温初夏:【当然确定(^_^),加油干啊,如果干好的话,说不定我还会在我爸面前给你家美言几句】
一天班没上过的大小姐,此刻却深深体会到了打工人被潜力股老板画弥天大饼时的澎湃心情。
她斗志满满地回复:【行!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
这天放学后,温初夏打车回家,下车后在巷子外的包子铺买了一荤一素两个包子,外加一杯熬得稠稠的红豆粥,共计7.5元,当做今天的晚餐。
回到家,她把书包让桌上一扔,一边嘬粥,一边坐在沙发上刷清荟的校园论坛。
最顶上的几条帖子标题如下——
【今早路过高二语文办公室,意外听到温初夏居然报了全科竞赛,全科!!!】
【中午在食堂干饭,看见温初夏在一边吃饭一边看书,好一个无情的全自动学习机器】
【悄眯眯拍了张温学霸的储物柜,被卷子资料塞得满满当当,好爱学习一女的】
……
评论区也都是震惊我全家——
【我靠全科??!我只报了两科就已经觉得很吃力了,wcx已经不能算是学霸了,得算学神了吧!】
【麻了麻了彻底麻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我只报了一科物理呜呜呜】
……
【我今天中午也在食堂遇到了,她当时在看高数的书,我好奇瞅了一眼,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就一眼,我刚吃下的饭差点吐出来,太晕了!真不是我等渣渣能学进去的东西】
【昨天不是还有帖子爆料wcx混社会吗,这下打脸了吧,人家学神每天学习都来不及,哪儿有时间混社会啊[白眼]】
【昨天那个帖子本来就一眼假,信的人以后老了卖他们保健品】
……
【不er,今天怎么全是关于温的帖子啊?合着大家都从她的全世界路过了是吧??】
【妈耶,这满满一柜子的卷子,得有十几斤吧,我光看着就觉得肝好痛】
【难道就我一个人注意到她柜子里的笔袋使用痕迹超明显吗?都有毛边了,应该是用了好几年的吧,学霸好节俭啊】
……
温初夏没想到李书雪办事效率这么高,一个下午就发了四五条帖子,披着十来个小号在评论区火力全开上蹿下跳,帮她把“贫困好学生”的人设重新立回来。
这时再去看界面融合度,果然涨了0.5%。
“yes!”
温初夏一个鲤鱼打挺,举着手机满客厅地跑来跑去欢呼,呼完后信守承诺,给温汝峰打去电话。
片刻后,电话接通——
“……嗯,他女儿是我同学,最近帮了我一个忙,我得回报人家。”
“……我一个人挺好的啊,清清静静的,还不用担心身边是不是有人要害我,省事又省心。”
“……你才有被害妄想症呢,什么阿姨什么弟弟?!她儿子将来是要和我争家产的!我见一面都烦,还想让我把他们当家人?您要不赶紧去睡一觉吧,梦里啥都有。”
“……哎呀生活费加不加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从来不用。”
“……不回来,不想回。就这样吧,我还要学习,拜拜。”
态度恶劣地挂断电话后,温初夏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怪刚才演戏演的太沉浸,现在她连看着刚买的包子都觉得不香了。
所以说一个畸形的原生家庭真是害人不浅啊……
“嗡嗡。”
突然,手机又振了一下,温初夏重新拿起一看,是时准的好友申请。
温初夏:这人是从哪儿加到我微信的???
她点击通过,聊天框立刻弹出一条消息——
【我报了数物化三科的竞赛,妈妈给我找了一对一的辅导老师,你有没有兴趣来和我一起听?】
12. 第 12 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过得飞快。
温初夏每天连轴转地学习,像个致力于雨露均沾的皇帝,英妃宠完了临幸物嫔,数贵人看腻了就召化常在觐见,端水端的连大内总管李书雪都忍不住私下发微信提醒她——
【皇上,保重保重龙体吧,好学生的人设对您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温初夏豪迈地回:【这点儿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继续打江山?】
李书雪沉默片刻,单走一个六。
粉团子也目瞪口呆:这恒心这毅力这狠劲,怪不得是全穿书局升级最快的女人。有这样的意志力,宿主你无论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两个月后。
出租屋里刷完的试卷练习册足足垒成了近一米二的纸山,全被温初夏当废品送给了隔壁冉奶奶。奶奶可高兴了,她买了爱吃的喜之郎果冻。
虽然女主本身学习底子就很好,但竞赛毕竟考的是超纲内容,为了多拿几个好名次,温初夏把日程表安排得十分紧凑,休息时间精准到分,像拧干的海绵,一滴多的都挤不出来。
周一到周五,她白天在学校学习,晚上在家里刷题,到了周末就去教辅机构和时准一起补课,几乎每天都是十二点睡五点半起,两个多月来愣是没有一天是休息的。
而每周周末,林茵陈总会借着接送时准的名义,来补课机构和温初夏见面。
她通常是早上和时准一起来,在机构的休息室呆一上午,等待中午下课带他俩去附近的高级餐厅吃饭,然后才回家,像个事无巨细爱操心的母亲,关心着温初夏的学习生活和身体,不放过任何一点微末的细节。
虽然林茵陈确实拥有一层母亲的身份,但她的关心对象却大大错了位。
原本温初夏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推迟时准黑化进度,防止他病态地爱上自己。
可随着见面次数增加,林茵陈对她的关切程度爆炸般增长,别说干女儿了,哪怕是亲女儿,也很少有上心成这样的。
所以到了后头,温初夏都怕时准会不会直接恨上自己了,毕竟夺母之仇谁能忍啊?
可奇怪的是,这人从头到尾没有表露出一点儿生气或吃味的情绪,甚至还和林茵陈一起关心她,宛若一朵无私大爱的圣洁小白莲。
不争不抢到连温初夏这种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从不内耗的人,都忍不住觉得有点愧疚和心虚。
但她能直接和时准道歉说“真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故意想抢你妈的,你要怪就怪狗逼系统和狗逼同人文作者”吗?
她能吗?她不能!
温初夏心里很窝火,只能礼尚往来地也关心起时准,给他讲题喂题,帮他给刷完的卷子订正答案,走在身后替他整理并没有乱的衣领,提醒他下雨带伞、天冷加衣……
讲真,温初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都不一定会有她现在对时准这么好。
不,是一定不会。
毕竟自己那位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将来是要和她一起争家产的,是亲人又是敌人,简称亲敌人。
这段时间,温初夏拿出毕生最大的温柔和爱心,在寒冷的深秋,想让时准体会到什么叫做如春风化雨般温暖的……姐爱。
但这小子死犟的很,始终不愿意叫她一声姐。
周日。气温骤降。
沉默的云层逐渐积累,天空灰扑扑沉甸甸的,摇摇欲坠,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还不到下午六点,惨淡的天色就由灰白转为了灰黑,雨就在这时跟着来了。
酝酿了一整天的冷雨并没有想象中的来势汹汹,相反,只是三三两两断断续续地落了几滴,给干燥的空气徒增几分聊胜于无的湿润。
雨滴落一会儿,停一会儿。
再落一会儿,再停一会儿。
在这个万物凋零的季节,连下雨都是如此的单调无趣,了无生机。
单独授课的补习室早已经亮起了灯。
上完课后,老师给两个学生发了套数学竞赛卷,里面的每道题哪怕放在竞赛里都是能当压轴的难度,还限时一百分钟内必须做完,简直是想害人性命。
第三遍通读完最后一道题目的题干后,时准还是一点头绪也无,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往前移,看到了电子计时器上的倒计时,还剩10分49秒。
再往前移,是一张和自己同样的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的答题处写满了工整娟秀的字迹。
大概五分钟前,温初夏就刷完了卷子。
放下笔后,她把原本侧对着他俩的计时器转到只对着时准一个人,还将试卷也转了个方向,明晃晃地放在计时器旁边,起身离开了教室。
这方位,摆明了是想让他抄。
但时准并不想抄,所以没等大脑自动识别出试卷上的字迹,就毫不费力收回目光,继续去啃最后一道难题。
虽然和温初夏一起补习了快一个月时间,时准早已习惯被她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但,每当看见她只要稍微思索,再难的题都能轻松解出来,时准难免还是会觉得有些微妙的妒忌和心塞。
一个人的脑子怎么能聪明成这样?
时准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重新握紧黑色中性笔,打算再读一遍题。
忽然,一个温热的易拉罐贴到了脸颊。
嘶,有点烫。
他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见温初夏洋洋得意地站在身后,一脸恶作剧成功的狡黠表情。
她一手拿着一罐旺仔牛奶,右手那罐是打开的,插着被牙齿咬瘪的塑料吸管。
温初夏伸出左手,把另一罐没开的给他,语气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轻快:
“还没做完呢?喏,喝点儿甜牛奶补补脑。”
原来是去买喝的了啊。
不过这语气确定不是在炫耀?离规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呢。
时准无奈一笑,放下笔,接过易拉罐后并没有立刻打开来喝,而是两手捧着取暖,刚才在题目里焦急打转的思绪像松了绑的气球,迅速放松下来。
南方虽然没有暖气,但机构的教室里其实有空调,他们在的这间还是两台,但温初夏很嫌空调吹出的热风,觉得太燥,所以自打一周前开过一次后,空调就再没发挥过它应有的作用。
冰凉的左手渐渐升温,时准问:“在哪儿买的?”
他可不记得楼下的贩卖机有卖热饮。
“外面的便利店。”
温初夏没去对面,而是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叼着吸管嘬了最后两口,见底的易拉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我特意挑得最热的买的,差点儿被底下的加热板烫到,赶紧的,趁热喝。”她催促道。
时准闻言望向窗外,此刻天色已经很暗了,不出半小时就会彻底切换到黑夜状态,飘渺的雨丝砸到玻璃窗上,留下几缕破碎的痕迹。
他扭头看回温初夏,微微皱着眉:“外面在下雨呢,我记得你好像没带伞吧?没几天就要考试了,当心感冒。”
“外面下雨了吗?”温初夏把喝光的空罐放在桌上,随意地瞥了眼外面,发现还真是,满不在乎道:“那雨也太小了吧,我完全没感觉到。”
这两天明明大降温,温初夏却依旧穿的很单薄,上半身是件深色短款连帽衫,拉链半拉,露出里面的衬衣内搭。
下身是一条高腰牛仔裤,紧绷的弹性面料包裹着的一双长腿又细又直,休闲中带着些干练,有种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和随性。
以至于今早温初夏端着杯塞满冰块儿的冰美式活力满满地出现在补习室的时候,时准有种这人不是来这儿上课的,而是来上班的错觉。
于是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请问您是有战斗民族血统吗?穿这么点儿。也不知道今早七点半是谁给我发微信,提醒我今天最低气温只有五度,让我多穿点的?”
“没有战斗民族血统,就是天生比较抗冻而已。”温初夏一本正经,“哪怕冬天下大雪,在室内我也习惯只穿这么点儿,而且我从来不感冒的——有没有很羡慕?”
“羡慕才怪。”
时准不再看她,纤长的手指扣住易拉罐的拉环,“嘭”地一下拉开,仰头浅喝了一口,轻柔的动作没有让上嘴唇粘上一点奶沫。
“等以后老了关节炎和风湿会教你做人的。”他说。
温初夏心想到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个界面做任务呢,痛也痛不到我身上,怕这个作甚。
她轻轻哼了一声,找茬的目光移到时准身前的试卷上,发现他最后一道大题还干干净净空着,托着腮,很讨打地问:“卡这儿啦?”
时准又喝了口牛奶,体积并不袖珍的易拉罐落到他的大手里,却显得有些小巧迷你。
他差点儿呛到,喝完后悄悄伸舌头把上唇的奶渍舔掉了,没说话。
温初夏笑着问:“要不要我教你呀?”
狡猾的狐狸正准备循循善诱,没想到下一秒就被提前预判怼了回去——
“又是要叫你姐姐才会教我对吧?”
“……”
温初夏噎住,即将合十的双手尴尬地僵住,接着又换成了双手抱胸。
她后背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死皮赖脸地嘟哝:“叫我声姐又不会少块儿肉。”
“确实不会少块儿肉——但叫了我也不会多块儿肉啊。”
嘿,这人真是精明得很。
“诶诶,我刚给你买了牛奶呢,还是冒雨买的!这难道不算‘肉’?”
“算礼尚往来,不然昨天我那份炒年糕岂不是喂狗吃了?”
温初夏:“……”
你行,啊,死犟种。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叫姐的。
.
忙完这一阵已是深冬时节。
居民楼前的老银杏在一周内掉光了金灿灿的叶子,成了光秃秃的光杆司令。空气湿冷,清晨六点的天色和半夜没有任何区别,路灯还亮着。
温初夏站在四下无人的公交车站旁呵气成雾,感受着寒风中弥漫着的肃杀之意,相比于之前,她在校服外面加了件薄款的黑色羽绒服,但下身的制服裙下依旧只有一层腿袜。
这种天气,这身穿搭,说不冷是骗人的。
但温初夏不讨厌冷的感觉,她认为适当的寒冷能让人的头脑保持清醒,再加上体质原因,她能很轻松地适应低温,所以乐意这么穿,方便轻巧。
自上次车胎被扎后,温初夏又买了辆新自行车,直到一周前她都还是骑车上下学,只是因为最近两天风刮得实在太猛了,这才换成了坐公交。
温初夏是不怕冷,但她不是傻,知道这种天气如果还敢骑车的话,那自己这张艳压全书的小脸蛋就不能要了,铁定得去医院治面瘫。
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
清荟的考场顺序是按照成绩来排的,温初夏是一考场的第一个,后面坐着时准,再后面就是李确。
上午第二堂考的是英语。
《等风说雨停》原著中,女主温初夏是妥妥的六边形战士,各科都很优秀,但英语相对来说要弱一些,每次大考单科总进不了年纪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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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很合理,因为原著中温初夏家境贫寒,不像其他同学从小就接受各种外语补习,所以听说读各方面都要差一些。
但女主温初夏的英语不行,不代表守护者温初夏的英语也不行。
穿越过那么多界面,做过那么多任务,许多国家的语言她都会说,更别提作为世界通用语言的英语了,口语完全就是native级别,甚至还能切换不同地区的口音。
但为了尽可能地贴合人设,在提前四十分钟做完卷子后,温初夏挑了几个难度相对较高的选择题,把答案改错,然后就托着腮开始发呆,一直到铃声响起,才起身交卷。
从教学楼去食堂的路上熙熙攘攘,时准和温初夏并排走在干饭大军之中,问她:“感觉怎么样?这次的英语还挺难的,阅读生词特别多。”
“一般般吧。”温初夏耸耸肩,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你知道的,我英语不太行。”
时准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疲惫,以为温初夏情绪不佳,立马安慰说:“没事,已经考完的科目就别再想了。我听冯老师说下午的数学考试题出的比较难,足够你把英语落下的分补回来的。”
他不知道的是,温初夏之所以这样并不是觉得英语考差了,而是因为刚才发了太久呆,给她发困了。
因为食堂一层出餐比较快,所以通常考试天在这儿吃饭的人要比往常多一些,今天就是这样,甚至还出现了几道往常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比如,周雅宜。
“时准!”
大小姐站在入口观望了好半天,可算在人群中发现了时准的身影,快步向他走去,走到一半才发现他身边居然还杵着个温初夏,嘴角雀跃的弧度顿时垮了下去。
“你怎么和她在一起啊?”
周雅宜一脸不爽,看见心上人的好心情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你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我们……”时准正要解释他和温初夏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熟了,没想到却被身边的人抢了先——
“年纪第一和年纪第二在同一个考场前后桌考完试之后一起来食堂吃饭,顺便讨论一下题目难度对对答案,有什么问题吗?”
温初夏眨眨眼睛,说话时故意站得离时准近了点。
周雅宜本来看见温初夏就来气,结果她还说话这么难听,还贴时准贴得这么紧,摆明就是故意的,于是更是气上加气。
而这位大小姐一生气,就忍不住要拿手指人:“温初夏,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别以为你上次和我道了歉我就彻底原谅你了……”
“雅宜。”时准怕这俩真当着这么多人面吵起来,下意识抬起手臂护着温初夏,冷着脸训斥:“别这么咄咄逼人好吗。”
???
什么?
我咄咄逼人??!
周雅宜秀丽的小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手从指着温初夏变成了颤颤巍巍地指着自己,表情难以置信到了极点,几乎快哭出来了:“为了她,你凶我?”
时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表现得有点凶,责怪的眼神立刻软了下来,想和她解释:“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
但周雅宜已经红着眼圈扭头走了,走之前还撂下一句话:“我知道了,是我打扰到你们学霸讨论学习了,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再见!”
时准:“……”
“诶。”
温初夏看着周雅宜委屈的背影,有些好笑地用胳膊捅了捅时准,问:“人都要走远了,你怎么还不去追啊。”
时准正纳闷自己刚才怎么会突然这么生气,难道是因为周雅宜为难的人是温初夏?
但他没来得及深究,回答说:“她是来找我借笔记的,等吃完饭再去和她解释吧,正好把笔记带给她。”
“笔记?什么笔记?”温初夏问,“数学?”
“嗯。”
“现在看还来得及吗?”
“……她基础比较,一般。我给她压了几道基础题和必考公式,都标记在笔记本里了,太早看的话也记不太住。”
“那她为什么不来问我借啊?”温初夏状似不理解,“我数学回回考第一还和她一个班,干嘛舍近求远……哦,我明白了。”她的语气忽然变得笃定。
“明白什么?”时准看她。
温初夏笑了一下,挑眉眨眼地戏谑道:“人家肯定是想接着借笔记的机会和你多相处一会儿呗,这么明显,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什么呀。”时准也笑了,但笑得比较无奈,“我和雅宜从小一起长大,住的地方也很近,她犯不着用这种理由和我见面。你别误会她,更别误会我。”
“好吧。”温初夏撇撇嘴,表面上没反驳,心里却是想:那你可不明白青春期少女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可惜啊,周雅宜是对爱而不得的男二爱而不得的女二,一片芳心将来注定要喂狗。
此时此刻,李确在最靠左的窗口打了饭,端着餐盘向食堂更里的方向走,目光搜寻哪里有人少清静的座位,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微弱清风,是身边快步经过的人带起的。
搜寻的目光于是下意识向右转移,他看见了一个女生。
对方有一头深棕色的波浪长卷发,走起路来发丝跟随着动作飘动,靠近耳朵的地方还别着枚小小的库洛米发卡。
是错觉吗?
李确停下脚步,目光紧紧追随着对方的背影,直到她离开食堂。
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桃子清香……
13. 第 13 章
三天后。
“你确定男主宋云泽现在就在那家店里?”
上午十一点,市中心的商场人来人往,凛冽的寒风阻挡不了人们逛街购物的热情,虽然距离春节还有十来天,但过节的氛围已然浓郁,连头顶的巨型LED屏播放的广告都是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
在一众打扮fashion的时尚弄潮儿当中,温初夏依旧穿着她那件平平无奇的黑色羽绒服,水洗牛仔裤看不出来究竟是做旧的还是真的很旧,手里拿着半截用油纸包裹着没吃完的油条,在冷风中已经凉掉很久了。
“当然确定。”交流频道里传来粉团子言之凿凿的声音,旋即又变得犹豫:“不过你真的要去提前和他见面?万一……”
温初夏把吃剩的冷油条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拍了拍手:“能有什么万一?”
绿灯亮起,温初夏被人潮裹挟着走上斑马线,吊儿郎当的语气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悠闲:“只是提前混个脸熟而已,方便以后攻略起来省时省力一点。放心,这种事我熟练的很,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粉团子:“……”
不按套路出牌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店内,二层。
“啊——”
被折磨的快要上天的宋云泽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叹,整个人摆烂地往后一倒,陷入身后柔软的皮质单人沙发。
漂染成白金色的短发耙梳向后,露出少年光洁的额头,以及浓墨重彩到仿佛是用吸饱墨汁的毛笔新画就的两撇浓眉,如此强烈的色彩对比,让他原本就极具冲击力的眉眼看起来更加深邃夺目。
“姐,你就饶我了吧。”
大概是嫌天花板的灯光太亮,少年抬起手臂挡在眼睛上,单侧的金属耳钉闪着光,说话时,那段向后弯曲的脖颈中凸出的喉结轻轻滑动。
刚过变声期的男孩嗓音尚且有些沙哑,愈发显得他的语气不耐烦:
“我是真的看不出来你戴哪条项链哪对耳环更好看——就不能全买了吗?”
此话一出,围在宋念慈周围的店员们通通眼睛一亮,目光互相碰撞,流露出“这个月业绩怕是稳了”的激动光芒。
然而,还没等副店长吩咐其他人赶紧把上个月新出的顶奢系列给这位上帝全部呈上来,宋念慈就放下了整理项链的手,一记锋利的眼刀直直劈向沙发上的叛逆老弟,顺带斩断了其余人天降横财的梦想。
“我说你这暴发户的气质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还全买,当你姐我冤大头啊?”
“而且来的路上我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天绑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看我戴着好不好看,是看这些首饰到底适不适合送给林阿姨。”
要不是碍于现在周围都是外人,宋念慈真想把腰间皮带抽出来,狠狠抽宋云泽一顿。
这臭小子,也太不配合了!
宋云泽正是知道他姐的这个原则,尽管脾气火爆,但不会在外人面前随便揍小孩,所以依然保持着陷在沙发里躺尸的姿势,没吭声,一副“怎样?杀了我?”的消极抵抗态度。
然而消极了不到两秒,就被逮着领带扯了起来。
“喂!”
宋云泽猝不及防,叫了一声,感觉脖子差点儿被勒断。
他难受极了,赶紧把领带扯松开来,用力咽了咽才勉强压制下咳嗽,眼神忿忿地瞪着宋念慈,可刚想说话,就被抢了话头——
“要不是看在咱家就你和妈妈见过林阿姨,并且妈妈没空的份儿上,我才不会带你过来呢,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
“活该,谁让你自作自受。”
宋云泽拧着黑眉,感觉脖子还是难受,于是干脆把领带摘掉,又扯开衬衣最上的两颗扣子,咳了几声,这下终于气顺了。
他再次恢复了之前消极抵抗的态度,瓷白色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瘪着因咳嗽而变得红滟滟的唇,委屈地说:“而且你绑我来也没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选择性脸盲,一切雌性生物的外貌在我这儿都留不下任何印象。”
“更何况五年前我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见到林阿姨的时候,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在和她儿子一起打游戏,真不记得她长啥样了——不过她儿子长什么样我倒记得,要不你给他买套首饰得了。”
“哈,行啊你宋云泽,为了偷懒连选择性脸盲都搬出来了。”宋念慈气笑了,指着自己问:“我也是女的,那请问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闻言,宋云泽歪了歪脑袋,眼神瞬间转变成无比清澈:“对哦,你是谁啊?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宋念慈:“……”
宋云泽从沙发上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抬腿就要往楼下走:“抱歉这位陌生的女士,不好意思我先得走了,约了朋友下午一起打台球……”
就要擦肩而过时,宋云泽再次被他姐掐住命运的后脖颈,然后一巴掌拍回沙发上。
“坐、着。”
宋念慈的态度彻底强硬,不容置噱地说:“晚上我们一家四口要去林阿姨她家吃饭,老爸特别叮嘱我,让我今天白天务必拿根裤腰带把你栓在身边,省得到时候又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我没真用绳子把你拴着你就感恩戴德吧,还想去打台球,你咋不上天呢?!”
逃跑失败,宋云泽大为郁闷,整个人蔫儿了下去。
他又陷回了单人沙发里,跟没骨头似的,阖上眼,手臂依旧搭在眼睛上遮挡光线,任凭宋念慈如何叫唤,他都不带动弹一下。
无聊。
无聊透了。
为什么女人会喜欢逛街购物这种既无聊又破费的事儿?上赶着给人送钱,还这么开心?
“诶老弟,你说林阿姨是会更喜欢玉一点儿呢,还是翡翠一点儿呢?妈妈说上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戴了对玉镯子……”
拜托,这俩难道不是一个东西吗?
宋云泽快烦死了,竖起耳朵,努力寻找着屋子里的有没有别的声音,别的能把他从老姐的唠叨声里解救出来的声音。
没想到还真有——
“咦?这位小妹妹,你是怎么上来的?”
他身后不远处,一名导购在低声说话:“我们这儿二层是只有VIP才能进的。”
对方果然是个小女生,音色清清亮亮的,虽然音量压的比较低,但宋云泽还是能很轻易地听到她说的是什么。
“坐电梯啊。”对方坦诚地回答。
“嗤。”宋云泽轻轻笑了一下。
这位,搞错重点了吧。
“不、不是问你上来的方式。”导购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又重复一遍:“二层是只对VIP开放的,你……应该不是我们店的VIP吧?”
女生:“我刚才把一层逛了个遍,都没看到喜欢的,问楼下的工作人员能不能多拿一些款式出来,他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所以才上来的。”
导购从头到脚扫她一眼,发现这人衣着十分朴素,虽然长得是挺漂亮,但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儿有钱人的样子……仔细一闻,好像散发着一股油炸食品的味道???
该不会是那种明明没钱,但为了发精装朋友圈装逼,来店里只拍照不买单的女的吧?导购心里嘀咕。
怪不得一楼的同事不愿意伺候,他也最不乐意对付这种人,纯属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抱歉这位小姐。”
导购脸上笑眯眯心里mmp,重音强调地重复第三遍:“我们这儿只接待VIP客户,您要是挑不到满意的商品,可以去别处看看——我看隔壁的地下商场就挺适合你的。”
傻子都能听出这话里的轻蔑,女生的语气瞬间也变的不太好:“非得VIP是吧?”
没等对方回答或点头,她就伸手指向旁边挂了满满一墙的包,问:“那我把这面墙买下来,够成为你们店的VIP吗?”
躺在沙发上的人倏然睁开眼睛,慢慢坐直身来,扭过头。
嘿,这下终于不无聊了,有戏可看。
“小妹妹,你在开玩笑吧?”导购故意提高了音量,“你真打算把这一整面墙的包包都买下来?”
这句话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二层,副店长小心地把宋念慈看过觉得不满意的祖母绿项链放回盒子里,转过身,用略带斥责的口气问:“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导购立刻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这位客人说要把这些包全买下来,我太惊讶了,所以没控制住声音。”
副店长听到瞪了大眼,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店里一天迎来两尊大佛,这个月业绩难道要破纪录了??!
她忙走过来一看,却发现说出这句豪言壮语的人并不是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富太太,而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优秀的职业素养让副店长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当的表情,而是先回头对围在宋念慈周围的同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看热闹,伺候好贵客要紧,然后面带微笑地询问温初夏:“这位小姐你好,我是这里的副店长,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温初夏小声嘀咕了句“终于来了个服务态度好的了”,又用正常音量道:“我想成为你们这儿的VIP顾客。”
此话一出,副店长就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脸上笑容依旧:“那你大可不必这么破费,我们店的规定是一年内累计满二十万就能注册成为VIP。您看看最上面这三排的包包,都是我们品牌的经典款,您随便挑上四五个就够了。”
温初夏跟随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知为何愣了足足四五秒钟时间,才清了清嗓子,点头说:“好啊,拿下来我看看吧。”
“小赵,去。”副店长冲导购抬了下下巴。
导购一脸不情愿,用口型说:别吧,她一看就买不起的,浪费这个时间干嘛。
但副店长拧了拧眉,还是坚持让他去,姓赵的导购没有办法,只能一边叹着气,一边直接把整面墙价格排前三的一只包给拿了下来,毫不走心地介绍说:
“这只是复刻的1966年的经典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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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质有牛皮也有羊皮,我手里这个是羊皮的,价格不算贵,也就十万九千多一点,你要是一口气买俩,就能入会员了。”
温初夏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向他伸出手。
“干嘛?”导购一脸警惕。想抢啊?
漂亮眼睛不客气地翻了翻:“我不自己拿着试一试怎么知道我背这个包好不好看?”
被呛后,导购回以更大的白眼,不情不愿地把包递给温初夏,那表情活像刚生产完被抢走孩子的母亲,幽怨道:“那你小心点儿啊,可别弄坏了,如果损坏了的话是得照价赔偿的。”
温初夏站在全身镜前,把包先是拿在手里,又挎在肩上,专心打量着自己,但姿势明显有些生疏,一看就是平时并不怎么背包的人。
于是导购几乎笃定了对她的猜测,态度也更加轻蔑了,插着腰开始喋喋不休:
“轻点儿轻点儿——万一留下个指甲印或者破皮了你赔的起吗?我看你年纪轻轻也不像是能消费奢侈品的样子,小妹妹,别怪哥哥说话难听啊,什么档次的人就买什么档次的东西,你这种人我见多……”
唠叨戛然而止,因为温初夏忽然转头盯住了他。
“我买不起,你一个月薪六千的就买得起了?”
导购:“……”
他不敢说他的月薪只有五千五。
导购没想到这个装大款的女生居然直接戳中了自己的痛处,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然而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怼回去,对方就把手里的包包往他身上一扔。
“诶!”
导购接了两次才勉强没让包摔在地下,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他抬头瞪向温初夏:“你干嘛呢!”
温初夏双手插兜,语气依旧平静:“服务态度这么差,平时没少被投诉吧?”
导购差点儿没站稳:“……”
噗嗤,又来一刀大的。
女孩的眼睛没有温度地笑了笑,泪痣如月影般轻轻晃动。
她音色俏,哪怕说的是不好听的话,听着也挺好听的:“你们这儿的款式也太老气了,都20XX年了卖的还是半个世纪前的设计,一点儿心意都没有。”
“算了,不逛了。”
她转身要走,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目光穿过猪肝色的导购,直直地与宋云泽的眼睛对上。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宋云泽身体一僵,原本只是抱着看乐子不嫌事大的态度,此刻却本能地紧张起来,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停止。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这双眼睛给攥住了。
漂亮眼睛之上的漂亮眉毛挑了挑:“还有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难不成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宋云泽俊美的脸上十分懵逼:?!!
温初夏走后,二层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宋念慈“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云泽立刻:“你笑个毛啊?!”
他的耳朵悄悄红了,烦躁地瞪了老姐一眼,又看回温初夏离开的地方,骂骂咧咧道:“简直有病这个人,我怎么可能对她一见钟情,真好意思啊……她绝对有神经病!有幻想症!”
宋念慈擦擦眼泪:“怎么不可能,人小姑娘长的挺好看的啊——我猜人家大概是平时被搭讪习惯了,所以才会以为你喜欢她。要怪就怪你自己,一直盯着别人看干嘛?难不成是真喜欢人家了?”
“……你审美有问题。”宋云泽老半天才憋住这么一句。
“怎么可能,你说话要讲证据。”
“怎么不可能,你从小到大一直嫌我丑!这就是证据!!”
“我又没嫌弃错,你确实长的很丑啊。”
“啊啊啊啊宋念慈你完了……不对!我要跟你没完!!”
……
.
“奖杯、奖状、奖牌,上学期你们这些参加竞赛的同学获的奖通通都在这儿了——你来的挺巧,刚好期末成绩也今天是出,一会儿你把你的奖状奖牌找出来,就可以顺道去语文办公室拿成绩条,阚老师正在印刷呢。”
年纪主任两手捧着泡着热茶的玻璃杯,乐呵呵的脸上一派喜气洋洋。
今天的气温逼近零度,阳光却十分灿烂,澄澈的日光照在人身上暖呼呼的,要是穿着一身黑走在室外可能还会被热出汗。
教学楼的电梯正在检修,时准是爬楼梯上来的,听到年纪主任的话后,他礼貌地笑了笑,说了声“好”,目光在一众红金相间的颜色中搜寻着自己的名字。
温初夏。
温初夏。
温初夏。
“……”
年纪主任紧盯着时准,一从他脸上勘察出点儿微妙的表情,就笑呵呵道:“第一排的不用看,全是温初夏的,她一个人得了太多奖,我就给她单独整理到一起了,你从第二排往后开始找吧。”
时准:“……”
“好的。”
不早说,故意的吧您?
14. 第 14 章
五分钟后,语文办公室。
“阚老师。”
时准抬手在门上叩了叩。
阚春兰双手撑在身后的椅子靠背上,正盯着不断吐出A4纸的打印机发呆,听到有人叫自己,立刻偏头看去,发现是时准,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是知道今天出成绩吗?”
在大部分学生眼里,非上课时间的阚春兰要比课堂上的她和蔼可亲不止一倍,放假期间的就更是如此了,连时准都有些被她此刻格外平易近人的气质惊到。
他回忆了下,上次见阚春兰这样,好像还是她劝温初夏别报那么多竞赛的时候。
时准走进办公室:“我是来学校拿奖状的,主任说成绩出了,就让我来看看。”
“这样啊,那你来得挺巧。”阚春兰又笑了笑,从打印出来的一叠纸里抽出一班的成绩单,“你的成绩一向很稳定,这次还是全班第一,喏。”
时准接过,扫视的眼神略过最前面的各科分数,直接锁定到最后面的年纪排名上。
果不其然,黑线框里的数字是2,总分和班级第二名年纪第三名的李确就差了3.5分。
时准看了一会儿,然后抬眸,问:“这次的第一还是温初夏吗?她多少分啊?”
“对。”阚春兰点点头,表情藏着些意外,“好像是715还是716来着。”
她教了时准一年半,时准也当了一年半的年纪第二或者第三,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主动关心起第一名的成绩,猜测他是不是对温初夏产生了竞争的心思,于是又找出了自己班的成绩单,给他看。
“温初夏这次数化生都是满分,就是英语稍微差了点,才136。”
阚春兰看着时准,忽然想到什么,说:“我记得你英语还挺好的,以后可以和温初夏多交流交流学英语的经验,她数理化比较强,你也可以问问她是怎么学的。”
“嗯。”时准把两张成绩单折在一起,准备放进背包里,温声道:“有机会我会向她请教的。”
有一段时间没见温初夏了,不知道她放假这些天都在干什么。时准想,大概率还是在家里学习吧?她没什么朋友,除了在家学习还能干什么呢。
也不知道她过春节那几天会不会回她爸那儿,如果不回的话,一个人在出租屋里过年会不会太孤单了,那我要不要……
时准正想到这里,面前的阚春兰忽然接起电话,“喂徐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顿了顿,又疑惑道:“电话昨天就打不通,今天还关机了?您等等啊,我给她打个微信电话试试。”
明明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时准却莫名地心头一跳,拉开背包拉链的动作故意变得十分缓慢,直到阚春兰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接通而挂断电话,他才把成绩单放进包里,背带重新背在左肩上。
阚春兰担忧地皱起眉,手指点着手机屏幕,嘴里低声念叨:“怎么会不接呢,都这个点儿了总不至于还在睡觉吧……”
“阚老师。”时准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问:“谁的电话打不通啊?”
“温初夏。”
阚春兰的脸色是微微有些凝重的担忧:“徐主任说他昨天晚上给温初夏打电话,通知她来学校拿竞赛奖牌的时候就打不通,刚才再打更是直接关机了,我给她发微信她也不回。这孩子平时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真是让人有点儿担心呐……”
时准心底也浮起担忧,想了想,说:“要不我一会儿去她住的地方看一看吧,我知道她家在哪儿。”
“你知道?!”阚春兰惊讶地看着他,但因为心里着急所以没有过问太多,忙点头道:“好好好,那麻烦你去帮老师看看她在不在家,如果在的话就通知她下午来学校拿奖牌奖状,不在的话就知会我一声,我去试试联系她家里人。”
“好。”
……
“砰砰砰。”
凭着几个月前的记忆来到出租屋门口,时准抬手,在门铃不知道坏了多少年的防盗门上不重不轻敲了三下。
四周一片安静,凉意十足的微风穿堂而过,明媚的阳光将老旧发灰的白墙一半儿染成金色,给人一种走进旧时光的感觉。
时准竖起耳朵,试图从门内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拖鞋踩地声,但实际上并没有,有的只是不知道从楼下哪层传来的锅碗瓢盆的动静。
她不在吗?
“砰砰砰。”
再三下。
门还是没有开,说明屋子里确实没有人。
时准看了下时间,中午12点20分,心想:难道她出门吃午饭了?大中午的,这人还能跑去哪儿?
就在他想拿出手机给温初夏打个电话试试的时候,忽然,原本平稳的心跳忽然变得剧烈起来——
“咚、咚、咚……”
黑曜石色的深邃双眸下意识睁大,空洞地盯着面前凝固住的空气,与此同时,灵魂震荡不止。
等等。
这熟悉的感觉……
“可是你又没修好,我凭什么要给你钱,赶紧把订金退给我!”
手机店柜台后,一名五大三粗、头发打绺的啤酒肚中年男人,手拿份两素一荤的热乎盒饭,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说起话来满口喷饭:
“嘿我说你这个小姑娘,讲点儿道理行不行?是,我是没给你修好,但我昨天一整个晚上都在捣鼓你这个碎成渣渣的破手机,连觉都没睡好,你看我这两个黑眼圈儿!我的时间难道不要钱吗??”
这话给温初夏气够呛,虽然她的体积要比对方小两倍不止,但气势却一点儿不输:
“你昨天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你肯定能修好,结果呢?昨天我的手机明明还能开机,今天却连机都开不了了,我没让你赔我钱你就感恩戴德吧。手艺这么差还想讹我,真当我好欺负呢?!”
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偏偏她还骂的没有错,男人面子上挂不住,于是自以为很有威慑力地把饭盒往柜台上一砸,瞪着俩乌漆麻黑的小眼睛,死皮赖脸地摆手道:
“不管你怎么说,我这儿就一句话——退不了!拿着你的破手机另请高明去吧。”
听他这么说,温初夏反而笑起来,轻点着头问:“反正就是不退是吧?”
“对!不、退!”
男人抱起他霸王龙一样的短粗胳膊,等着看温初夏无可奈何地拿起破手机离开,他好继续吃他的盒饭,再不吃快凉了。
但他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不仅说话够呛,挑起事来那也是相当猛,趁自己不备,她一个眼疾手快拿起了工具箱里的锤子,举在摆满手机的柜台上方,作势就要往下砸。
“诶——别别别!”
男人魂儿差点儿吓出来,急忙想去抢温初夏手里的锤子,但因为胳膊太短,手快伸抽筋了都没够到,于是转换策略,想从柜台后出去,但好不不死,裤子偏偏被钩子挂住了。
“小妹妹你冷静点儿、冷静点儿……”
进退两难的老板忙换了副谄媚的表情,肥硕的苹果肌股得圆圆的,样子又滑稽又可笑。
“有话好好说嘛。赔偿这个事情也不是不能考虑,你先把锤子放下来好不好?这一柜子手机可都是我新进的货啊!大几万呢!!”
他作西子捧心状。
温初夏看吐了,威慑性地用锤子轻轻在玻璃柜台上敲了敲,直接问:“赔多少?”
老板心肝跟着颤了两颤,回答时露出粘了辣椒皮的门牙,他试探地商量:“……两百?”
“两百???”温初夏竖起眉,又把锤子高高举起,“你打发叫花子呢!”
“那就四百!不能再多了,你这手机本来就是三四年前的旧款,哪怕是七成新的放二手市场也卖不过八百块钱,更何况你这个屏幕还碎成了这样,我愿意赔四百已经很良心了!”
老板挺起啤酒肚,气势也跟着凶起来,生怕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讹,丢脸又丢钱。
“行吧。”这个价格温初夏倒是勉强满意,把锤子扔在油腻腻的盒饭旁边,道:“赔偿加上昨天的订金,一共九百,我要现金。”
时准循着心里那股微妙的直觉,一路从居民楼找到手机店门口,正好撞见温初夏心情颇好地从店里推门而出,手里还拿着一把红彤彤的钞票,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她抢劫去了?
等等,这不是重点!
我居然真的能感应到她在这儿!
这简直……不可思议。
时准停下步子,脸上的表情因为觉得过于荒谬而有些发懵,眼睛一动不动紧盯着面前的人,直到对方发现自己,朝他走来,都没有回过神。
“好巧,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温初夏一边说着,一边用钞票拍着手心,样子相当大款。
“我……”
时准强迫自己先淡定下来,把略微颤抖的手揣进兜里,胸腔之下,心脏比之前跳得还要猛烈好几倍,脸上却恢复了平静。
至少在温初夏眼里,他很正常。
“阚老师说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就想来看看你人在不在家,敲门发现没人之后我就下楼了,想着今天天气好随便逛一逛,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儿碰到了你。”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理,温初夏当然没有理由怀疑。
她解释说:“我电话打不通是因为手机屏幕碎了,拿到店里来修,结果这个老板手忒残,直接把我手机修到没法儿开机了。喏,这是他给我退的钱。”
温初夏把钞票搓成一把扇子,欢快地扇着风。
至于温初夏的手机为什么会裂开,事情还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当时她正在隔壁冉奶奶家蹭饭,吃着吃着,忽然,冉奶奶指着温初夏背后的厨房大叫一声,说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温初夏立刻转身去看,同时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砸了过去。
当晚,有两个可怜玩意儿碎成了渣渣。
一个,是温初夏的手机屏幕。
一个,是一只身长15cm的老鼠的头。
事后温初夏掏空了一整包消毒湿巾来擦手机。
“知道你现在很有钱,别扇了。”时准有些好笑地制止她,“大冷天的,当心给自己扇感冒。”
“我才不会感冒呢。”话是这么说,但温初夏还是收起了票子,问:“你知道阚老师找我什么事吗?”
“竞赛的奖状奖牌寄到学校来了,老师喊你有空去取一下,还有,期末考成绩也出来了。”时准把背包里的成绩单拿给温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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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你还给我带来啦,谢谢。”温初夏接过,只看一眼后就折吧折吧揣进兜里。
显然,当惯了年级第一,排名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
“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请你呀,姐现在可有钱了。”温初夏拍拍羽绒服口袋,笑嘻嘻地问。
时准本来是想答应的,但一听温初夏说出“姐”这个字,又觉得有些烦躁,于是拒绝了:“不用了,我早餐吃得晚,现在肚子还撑着呢。”
“好吧。”温初夏遗憾地撇撇嘴,心说这小子真是犟得很,自己都试探这么多回了,始终不愿意上钩。
此时阳光正盛,强烈的光线让时准的眉骨愈发凸显,眼窝也愈发深刻,浓密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颤动的阴影,瞳色变浅了点儿,漂亮的好像琥珀。
真是好看啊……
温初夏毫不顾及地望进这双眼睛,心里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么温煦柔和的一个人,病娇附身了之后究竟会变成啥样。
时准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紧盯着自己看,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心里猛地升起一股燥热的羞赧,顺着脖子就往脸上冒,于是赶紧抬手咳了一下。
“发什么呆啊?我脸上有东西吗?”
温初夏闻声回过神,倒是半点儿不觉得害羞,略微移开目光,随口敷衍了句:“没,是我刚想事情去了。”
殊不知自己这副云淡风轻的表现反而在时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怎么这样!
这种眼神像是在想事情吗?明明就是在盯着我看……
被强行按下的羞赧还是蹿上了耳根,时准似乎是嫌背包背着不舒服,别扭地动了动肩膀,左手扯了下背包带子,绷着嗓子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有事儿有事儿。”温初夏忙叫住他。
“什么事?”
“我手机不是坏了吗,你帮我用地图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可以寄快递的地方,我妈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她寄礼物过去。”
时准微愣:“还有一周不到就过年了,你,不回家过年吗?”
“不回呀。”
温初夏一副“你在惊讶什么”的表情,不知道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不在意地说:“这算是我家的传统吧,我,我爸,我妈,一家三口各过各的,好几年都这是样了。”
虽然时准不太能理解这样的家族传统,但还是努力收起惊讶的情绪,低头拿出手机帮温初夏找附近的快递站,发现往前走三百米就有一个。
“好,知道了,谢谢啊。”温初夏对他挥挥手,转身要走。
结果走了没两步,时准忽然叫住她。
“温初夏。”
“嗯?”温初夏回头,阳光穿过她鬓角轻柔的发丝,在微风中微微飘动。
她逆着光,看见时准的脸颊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红,薄唇紧张地动了动,然后特别正经地开口,说:“我妈想请你过几天去家里吃饭。”
温初夏:?
等等,原著里有这段吗?
.
五天后。
一月份的南半球正值夏季,烈日高悬,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与澎湃的大海交相辉映,海风吹来阵阵湿热清新的气息。
面朝大海的私人住宅草木丛生,女助理抱着个半身高的礼品盒,穿过铺满浅色大理石地砖的大堂,来到小花园,弯下腰对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的女人说:
“小姐,这是小小姐从国内给您寄来的东西,说是生日礼物。”
闻言,半梦半醒的女人撑着坐起来,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拉,露出一双娇媚但疏离,让人下意识心生距离感的眼睛。
宫羽斓有些困倦地说:“打开看看。”
助理把盒子放在地上,小心地打开,发现里面居然全是拉菲草。助理十分诧异,赶紧翻找起来,额头开始轻微出汗。
“奇了怪了,我就说这么大的盒子怎么抱着轻飘飘的,怎么什么都没有呢,该不会是被航空公司弄丢了吧……”
“这是什么?”
宫羽斓眼尖地从拉菲草海洋中发现一张写了东西的纸,涂了安哥拉红甲油的手指拎起来一看,原来是成绩单。
温初夏:语文137,数学150,英语136,物理103,化学100,生物90
总分:716
年纪排名:1
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了这样一句话——
【第二名差我29分】
宫羽斓噗嗤一声笑出来,引的旁边的助理十分好奇这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居然能让宫羽斓高兴成这样。
“你去,去把我前几天逛街买的东西通通寄回国。”宫羽斓笑着说。
“寄回老宅吗?”助理没来得及看清,收回目光。
阳光太刺眼,宫羽斓把成绩单折了一道,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用高脚杯压住防止被风吹跑,然后将墨镜重新戴好,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模样,说:
“不,寄给夏夏。”
“小小姐?”助理点点头,把地上的盒子抱起来,恭敬道:“好的,我这就去办。”
离开时,助理小声念叨:“那么多贵重物品,最好还是找专业的运输公司比较稳妥。”
15. 第 15 章
除夕前一天。
碧湾区。
咔哒。
锁开后,时准习惯性地说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明明从门口到厨房有很长一段距离,时准说这话的音量也不大,但林茵陈却像是长了顺风耳一样,立刻从厨房小跑到门口来迎接,热切的眼神略过亲儿子时准,直奔他身边的温初夏而去:
“呀,初夏来啦!好久不见了真是……快进来快进来,别站在门口了,外面风大,屋里暖和。”
今天的林茵陈和她往常的贵妇形象很不一样,非常素雅,浑身上下唯二的首饰就只是一枚戒指、一只镯子,长发低低地盘起,米白色羊绒衫外系着围裙,袖子挽起,双手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才正在洗菜。
给人的感觉特别像是寻常人家里的一位寻常的母亲,正在为许久不见的孩子而甜蜜地忙碌着。
温初夏不由觉得有点压力山大,但脸上还是扬起礼貌的微笑,把手里的东西送给林茵陈,拜年道:“新年快乐阿姨,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买了点儿水果带过来,希望您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只要是你买的,阿姨都喜欢。”林茵陈抢在保姆之前接过水果,打开一看,更是惊喜万分:“哎呀,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柚子呢?!”
温初夏笑而不语,心中却呵呵:那当然是因为这是你儿子买的呀。
看过好几眼后,林茵陈才把东西交给保姆收去厨房,对温初夏嗔怪道:“这个品种的青柚价格很贵的,初夏你人能来阿姨就已经很高兴了,不用带什么礼物,下次可别这样破费了啊。”
“嗯。”温初夏乖巧点头。
别下次了吧,再多来几次,我怕您连您儿子叫啥都忘了。
两个小的进屋后,林茵陈让保姆先去厨房备菜,她自己解了围裙,在客厅和温初夏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全程视时准为无物,一双眼睛只盯着温初夏看,把温初夏盯得后背直冒汗。
直到十来分钟后,保姆把全部食材洗净切好过来通知林茵陈,她才终于从狂热中抽离出来,拍拍温初夏的肩膀,站起来说:“阿姨要给你做菜去了,一会儿咱们就开饭。”
离开时,林茵陈的目光才终于舍得分一点儿给刚才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时准,脸上过分洋溢的热情一下就淡了不少。
她对他说:“小准,妈妈先去厨房了,你就在这儿陪你姐姐玩会儿。”
时准:“……”
你俩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达成的共识?谁是我姐姐???
但对于母亲的要求,他还是习惯性地选择听从,尽管言不由心——
“好。妈妈你炒菜的时候小心点儿,别烫着了。”
“知道。你俩好好玩儿啊,聊聊天,要是觉得无聊就四处逛逛。前段时间宋叔叔的女儿不是送了你一对VR眼镜吗?可以让阿姨找出来和姐姐一起玩儿,还有,花园里的白梅开了,你俩也可以去院子里逛逛,但注意别逛太久啊,室内外温差大,当心着凉……”
又叮嘱了一大堆,林茵陈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厨房。
别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温初夏刚进屋就感受到了,虽然光客厅就有两台加湿器在不停冒着仙气,但她还是感觉到了燥,原本白润的脸颊被热气熏得有些泛红。
刚才不方便表现出来,林茵陈一走,温初夏就赶紧两手摸上脸颊,试图手动降温。
时准想起了她不爱吹暖气的习惯,问:“热啊?”
“有点儿。”
热传导不太管用,温初夏又开始用手扇风,拿起茶几上的纸杯想喝一口,结果却发现是烫的,就又放下,继续用手狂扇。
时准看她热成这样,心想这人身体里难道是装了个火球?等夏天到了她该怎么办,该不会天天中暑吧?
名字里明明有个“夏”字,却这么怕热,也是神奇。
“要不……”时准看了眼身后上楼的环梯,问:“你和我去楼上呆会儿吧,我房间没开暖气。”
“好啊。”
于是两人就一起去二楼。
温初夏跟在时准身后,两人之间相隔三步台阶的距离,走到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和时准单独呆在一个密闭且有床的空间里,会不会很危险啊?
一时间,那本万恶之源的同人小说里各种无道德无下限还无马赛克的PLAY如同跨年夜晚绚烂的烟花,在脑海里齐齐绽放,温初夏不小心踩空一级台阶,差点儿栽下去。
“怎么了?”听到响动的时准停住,回头。
温初夏眼疾手快地扶住木质围栏,稳定身形,因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散干净,所以她完全不敢看时准,保持着埋头的姿势,举起一只尔康手,说:“没事!你走你的!”
时准被她这莫名悲壮的语气逗乐,倒退几步和她并排,体贴地问:“是不是拖鞋太大了,我去给你换一双?”
“不、不用麻烦,刚才就是不小心。”
感受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侧脸,温初夏强迫自己直视前方,用比刚才扇风要重十倍的力道把脑子里的脏东西全都打散掉,心里念起经:
不怕不怕,他现在才十六岁是个未成年,还没到《准时说爱你》里黑化变病娇的年纪。而且,就算他现在真的想对自己图谋不轨,我一个身经百战的守护者,难道还搞不定他一个出bug了的NPC吗?
然而,当温初夏真的和时准一起来到房间门口时,她还是秒怂了,抖着腿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忽然想上厕所,问他卫生间在哪儿。
时准给她指了方向,接着隐约听见楼下林茵陈在喊他,于是就又迅速下楼了。
他走后,温初夏松了老大一口气。
她摸了摸因紧张而愈发滚烫的脸颊,想起之前自己在守护者论坛里指天对地立的FLAG,小声开展自我批评:
“不就是个百分百听妈妈话的小屁孩儿吗,怕什么怕啊,淡定点,不要自己吓自己……”
当铁血纯爱党第一次遇到病娇男鬼幼年体,心里犯怵是很正常的,但只要明确对方目前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乖宝宝,一切就变得很简单了——
趁他这跟青葱水嫩的小苗还没有长歪,赶紧把道德伦理的枷锁通通使出来,栓紧,栓死!我就不信他还能歪!
批评完后,温初夏重拾起斗志,把面前这个房间当做打BOOS前必须要走的关键地图,推开厚重的深棕色房门,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正朝南,外面连着个很长很宽的阳台,再加上别墅附近没什么高楼阻挡,所以采光很好,哪怕现在正值太阳下山日暮沉沉,不用开灯,温初夏也能很轻松地看清房间的情况。
玻璃窗大开着,湿冷的凉风徐徐吹来,温初夏脸上的燥意瞬间消失了大半。趁时准还没回来,她抱着胳膊,独自视察起他的房间。
时准的卧室很大,乍一看和温初夏的出租屋面积差不多,藏蓝色的墙壁和米白色的天花板营造出沉稳安静的氛围,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很是干净清爽。
房间的各个区域划分明确,右边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是床,一尘不染的被子铺的一丝褶皱也没有,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台灯和一个老式时钟,时针和分针分别指向6和11。
小小年纪,房间倒还挺老成。
她轻啧一声。
屋子中间侧立着一排塞满书的实木书柜,温初夏扫视完休息区后,向书柜走了几步,本想看看时准平时都读什么书,结果却发现书柜之后还有一个隐蔽空间。
慢吞吞的步子停住了。
原来这柜子还有隔断的作用。
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好奇心驱使温初夏从书柜和墙壁之间的空隙走进去,当看到书柜后到底藏着什么后,那双原本兴致缺缺的眼睛倏地瞪大了,清澈的瞳孔倒影出一片密密麻麻的东西——
是蝴蝶。
从黑到白,由深及浅,上百个不同品种的蝴蝶标本铺满了书柜后的白墙,并严格按色阶排列。
左下角的蝴蝶翅膀是纯黑色的,视线往右方移动,就慢慢变成了黑中带白色斑点、灰褐色、深灰色;
往上看,是深棕色、暗紫色、浅紫色、宝蓝色……
最左上角的那一只是银白的,翅膀表面透露出一种类似金属的晶莹光泽,肉眼看着几乎要与墙壁融为一体。
这些标本全都用同款木框装裱起来,尽管每只蝴蝶的颜色相异,大小也略有不同,整体看起来仍十分严密工整,很难不给人一种“这房间的主人绝对有十级强迫症”的印象。
日暮西沉,耀眼夺目的夕阳斜透过窗,如一波烧的通红的铁水,浇打在墙上,滚烫的颜色像是要把薄薄一层玻璃熔化,数以亿计的鳞片折射出无比绮丽梦幻的色彩。
一时间,墙上的蝴蝶仿佛全都活了过来,它们脱离了相框的束缚,轻动翅膀,朝着橘红色的原始丛林飞去,美的震撼心灵,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温初夏被反射的夕阳刺得眯起眼,却舍不得挪开视线,因为这实在是太漂亮了,没有人不会被如此壮观又美丽的艺术品所打动。
然而惊艳了没两秒,她心里突然浮起一层淡淡的悲伤。
作为一个把追求自由刻在骨子里的人,她无法接受这辈子只能呆在一个地方,受人支配、循规蹈矩地过完一生。
温初夏喜欢新鲜事物,喜欢挑战和刺激,讨厌一成不变,恰到好处的失控最能激发她的胜负欲,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守护者,并且迄今为止都没有萌生出要留在哪一个界面度过余生的想法。
在她眼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值得她停下继续前进、探索未知世界的脚步。
人的生命就像水流,虽然总有一天会汇入大海,但如果提前停滞,就会变成一滩死水,发烂发臭。
如同喜欢动物的人不喜欢看马戏团表演,温初夏也不喜欢看本该在森林中自在飞翔的蝴蝶,被用针固定在巴掌大的相框里,供人欣赏。
老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落,夕阳继续下坠,墙面上那片火红的光晕迅速黯淡了下去。
仿佛电影转场,整个房间的色调一下子由暖变冷,紧接着,浅色窗帘飘动,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温初夏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正要抬手想要搓一搓爆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忽然——
“你看到了……”
谁?!!
冷冽低沉的嗓音突兀地自身后传来,温初夏抬起的双手瞬间顿住,吓得连心脏都差点停跳。
她猛地回头,对上了一双漆黑幽静的眼睛。
刚才盯着强光下的标本看了许久,温初夏有些视力模糊,再加上周围的光线很暗,按理来说,她应该看不清楚时准的脸才对。
可偏偏这双眼睛,这双幽深得仿佛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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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之下波涛汹涌的黑海一般的眼睛,却无比清晰、无比直接地闯入她的视线,如同冷夜里一只悄无声息的利箭,当你意识到它的存在时,箭矢已经穿透了过你的胸腔。
这种被掐住命运的后脖颈的感觉,温初夏之前也体会过,是周雅宜生日那天,她在一帮小女生的追杀下走投无路,被迫钻进男厕所避难,意外碰到了时准。
温初夏下意识后退半步。
“怎么了?”
看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时准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问:“是我吓到你了吗?”
真奇怪。
怎么他一笑,眼睛里那些深不见底捉摸不透的东西,就通通消失不见了,像是见不得光的影子。
温初夏迟缓地点了下头,按着胸口惊魂未定:“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
时准本想解释他刚才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应该是你自己看得太入迷了所以没察觉,但看温初夏吓的嘴唇都白了,又把话咽了下去,只是说了句“抱歉”。
好在温初夏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她有回头注视着标本墙,问:“这些是你自己做的,还是买的?”
“绝大部分都是买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是自己做的,在我……”时准想了想,“大概六七岁的时候。”
温初夏有些惊讶:“这么小,我六七岁的时候还只会挖泥巴呢。”在我妈的私人小岛上,“你就已经会做蝴蝶标本啦,好厉害。”好老成。
“是我爸手把手教我做的。”时准说,“其实当时我对蝴蝶标本没什么兴趣。”
“因为你爸有兴趣?”
“不,他也没有。”
“那是因为什么?”
温初夏扭头看他一眼,脑袋里蹦出个无厘头的猜测:该不会是什么巫术吧?
光影幽微,房间里昏暗的空气像刺骨的海水,把时准的眼神冲刷得多了几分冷漠,他讲起自己过往时的语气稀松平常,简直像个局外人。
“我六岁那年,记的当时好像是春天,有一天我站在一层和二层楼梯的平台上,看见窗外有一只很漂亮的蝴蝶,不停撞击着玻璃,看样子是想飞进屋。”
“我那会儿其实挺怕这种会飞的动物的,比如蝴蝶,比如鸟。但因为那只蝴蝶实在太漂亮了,我很想看清它后翼的斑点究竟是什么颜色,所以就踮着脚打开窗。结果没想到,蝴蝶一进来后就疯狂往我脸上扑,把我吓坏了,从台阶摔了下去,晕了,脑门也磕破了,流了很多血。”
“那段时间……”时准顿了顿,声音变低了些:“我妹妹才刚出事不久,我妈看我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以为我也出事了,直接吓晕了过去。”
“从那以后,我就总是做关于蝴蝶的噩梦,有梦见过毛毛虫钻进我的耳朵,在我的脑子里结成茧,再羽化成蝴蝶;也有梦见过被一只巨大的蝴蝶叼住衣领,飞到天上,然后狠狠把我摔下去。”
“因为怕做噩梦,那段时间我总是不愿意睡觉,我爸就想了个办法,带我去野外捕蝴蝶,做标本。当看到那只鲜活的蝴蝶在毒瓶里慢慢停止挣扎的时候,我觉得很难受,忍不住闭上了眼,但我爸强迫我必须睁大眼睛看清楚,还对我说——”
“如果你害怕一个东西,不要妄想通过逃避来减轻对它的恐惧,而是要完完全全地直面它,并试着掌控它。当你拥有了掌控这种能力后,就再也不会害怕了。”
他还说,喜欢也同理,如果你特别喜欢一个东西,最好的证明方式就是得到它,所付出的努力越多、代价越大,就说明你喜欢的程度越深,它对你的意义也越重要。
很快,温初夏在饭桌前见到了时准这位推崇狼性教育的父亲,时澄江。
时家是开私立医院的,时澄江既是董事长也是医生,或许是由于职业的特性,温初夏一见他,就感受到了一股特别冷肃特别威严的气场,让本就不怎么温馨的餐厅直接变身高级会议厅。
温初夏最怵的就是这种类型的长辈。
最不怵的,就是李确他爷爷那款。
晚饭期间,一向话多的她全程都没有主动挑起话头,只是一味回答林茵陈各种关切的问话。
刚开始餐桌上只有她俩的声音,后期全靠时准努力调节气氛,一会儿和他爸说说话,一会儿和他妈聊一聊,这顿饭才勉强能算得上是融洽。
吃完没多久,温初夏就以“自己住的地方离这里太远”为理由准备开溜,并婉拒了林茵陈想让她留宿一晚的意愿。时准非要送她一程。
“行啦,都到小区门口了,送到这儿就行。”夜晚的气温变得尤其低,温初夏说话时嘴里不停冒着哈气,呼吸时鼻子有些疼。
但时准并没有要转身回去的意思,侧目看着路灯下的温初夏,问:“你明天打算怎么过?”
明天就是除夕了,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平时怎么过明天就怎么过呗。”温初夏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这事,歪了歪脑袋,半开玩笑地说:“睁着眼过,呼着吸过,吃着饭过,不然还能怎么过?”
时准没有说话,还是看着她。
“……”
温初夏笑着的嘴角一僵,简直服了。
这么关心留守儿童,以后你要不干脆别继承家业了,去山区支教明显更符合你的热心肠。
她没辙了,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无奈地问:“难道你有什么好建议,能让我这位孤家寡人明天过得不那么可怜吗?”
16. 第 16 章
除夕当晚。
老城区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万千的灯火像万千个温暖的小月亮,象征着美满与团圆,倒把天上那个衬的有些孤单。
往日人来人往的商业街在今夜暂时冷清了下来,只偶尔才会有一两个人行色匆匆地经过。
沿街商铺,除了24小时便利店之外,也都处于歇业状态,唯一一如既往坚守岗位的只有路灯。
“嗡嗡。”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弹出消息,温初夏拿起来看后,关掉正在播放无聊小品的电视机,走进卧室,出来时睡衣已经换成了灰色呢子大衣,高领的,让别人看不出来她里边只穿了件薄内搭。
温初夏站在门口的全身镜前,双脚踩进鞋里,同时手也没闲着,把压在衣领里的长发全都薅出来,快速扎成侧麻花辫。
扎完后,她迅速出了门。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在居民楼又老旧又空荡的楼梯间回响,将声控灯逐层点亮,经过有些门户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有节奏的脚步声忽然消失,温初夏仰头轻闭上眼,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骂别人:“除夕夜,还是这个点儿,只有神经病才会出门乱晃。”
她停在三楼台阶,顺着围栏往外一瞅,发现另一位神经病早已站在楼外那棵秃头老银杏旁等待,因为冷,他两手不停搓动着,举到嘴边哈气,放下手时,目光恰好锁定了楼里的自己。
时准今晚穿了件短款的浅色羽绒服,下身是米白长裤,简约的搭配显得身材比例特别好,高高瘦瘦的,脖子以上露出的皮肤十分白净,耳朵却被夜风吹的通红,看起来像是裹了层草莓糖霜。
一发现温初夏,他就立刻大幅度挥动起手臂,甚至还原地蹦了两下,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他用口型和她打招呼:
嗨!
“……”
神经病!
温初夏感觉自己腮帮子硬了。
她没有停留太久,继续快步下楼,大步流星直奔时准而去,等走到他面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巴掌拍他胸口上。
“啪!”
力道不大,但羽绒服发出声音很响。
时准毫无防备,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一脸懵逼地看着温初夏,刚想问怎么了,就见她又拍了两下,语气嫌弃:“你是钻狗洞出来的吗?身上全是灰。”
时准低头一看,发现还真是,赶紧转着圈让温初夏帮忙把衣服上的灰拍干净,不太好意思地解释:
“我怕被家里人发现所以没走正门,是先从二楼的阳台跳到外面的院子,然后再翻院墙出来的。应该是翻墙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吧……”
“那你一会儿还回去吗?”温初夏边拍边问。
“回啊,当然得回。”时准举着手,又往左转了四十五度,“不过得晚一点,等我家里人全都睡了再偷摸溜回去。”
温初夏拍灰的手一顿,本想骂他一句“你说你是不是作”,但目光扫过少年冻的通红的耳朵和鼻尖,一双眼睛却格外水润明亮,像是装了星星的玻璃瓶,又把话咽了下去,感觉自己被气饱了。
偏偏时准这个时候问她:“诶,你吃晚饭没有?”
“……没。”
昨晚温初夏打了一通宵游戏,打完后直接一觉睡到今天下午五点。
起床后,她懒洋洋地做了会儿家务,又洗了个热水澡,洗完出来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四十了,冰箱里的食材寥寥无几,附近的超市又都关了门,所以干脆选择不吃。
“就知道你肯定没吃饭。”
温初夏不明白时准为什么要用这种的语气说出这种句话,笃定中透露着雀跃和一丝傻气。
我没吃晚饭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所以我晚饭也特意吃的很少,咱们可以一起去吃夜宵。”时准脸上藏着期待。
他注意到昨晚那顿饭温初夏吃得很拘束,所以想趁此机会弥补一下,再请她吃一顿,就当年夜饭了。
谁知温初夏听后愣了半秒,竟然笑起来,弯成新月的眼睛看着他:“这位少爷,你是不是不知道除夕夜几乎所有门店都要关门啊?咱们现在唯一能吃东西的地方,应该就只有便利店了。”
时准第一次被温初夏这么称呼,虽然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但心脏却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冒出许多令人晕眩的小泡泡,原本冰凉的脸颊也逐渐发烫。
他羞赧地侧过脸,弱弱为自己辩解:“我以为至少麦当劳会开着……”
时准说的倒没错,但很遗憾,居民楼方圆三公里范围内就根本就没有麦当劳。
十分钟后,他俩来到附近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711,扫光了店里所剩不多的关东煮,并排坐在玻璃边的椅子上,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大街,悠闲地吃起来。
吃了几口,温初夏问时准:“你觉不觉得有点儿咸?”
时准从小接受到的餐桌礼仪教育之一,就是绝对不能在嘴里有东西的情况下说话,但此刻,他刚咬下一小口萝卜,还没来得及嚼,就赶紧含糊地回:“嗯,有点儿——你也觉得咸?”
“不啊,我觉得刚刚好。”温初夏说,“昨天在你家吃饭的时候,感觉你们一家人口都挺淡的,就猜你大概会觉得咸。”
昨晚那顿饭是自打温初夏穿越到这个界面来,吃得最绿色健康的一顿,虽然菜是摆了满满一桌,但烹饪方式无非就三样:清炒、清蒸、清炖。
唯一一道不健康的高热量食物,炸猪排,下面居然垫了满满的蔬菜沙拉,甚至连蘸酱都只是一小碟刮油的醋。
不愧是医学世家,饮食习惯健康的令人发指。
要不是今夜能觅食的地方只有便利店,温初夏绝对会带时准去涮火锅、撸串串,让他这个打小只能吃轻油少盐食物的可怜娃品味一下,什么才是人间美味。
吃完后离开便利店,出去的时候恰好一阵凉风挂过,温初夏没忍住打了个相当抖擞的激灵,身旁的时准立刻无言地看着她,眼神不言而喻。
“我不、冷——”
说这话时,温初夏的声音控制不住抖了两下,导致她接下来的辩解毫无可信度:“是室内外温差太大了,一时还没适应而已。”
时准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然后冷不丁握住了她的手臂,又在温初夏反应过来要骂他之前迅速松开,眉心折起,严肃地问:“你里面不会没穿吧?我都能摸到你的骨头。”
说完后,时准才发现自己这句话有点儿没过脑子。
怎么能问女生有没有穿衣服呢,简直跟耍流氓没区别啊。
“你管我。小的还教训起大的来了。”
但好在温初夏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或者只是碍于面子没有表现出来。
她轻哼一声,口嫌体正地抱紧了胳膊,又吸了吸鼻子,和时准并排在寂寥无人的街道上。
所以时准也就没有提起她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准确来说,只比自己早出生九个月的事。
尽管他之前已经提过很多次了,在温初夏试图端起姐姐的架子压制他的时候。但这人每次都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温初夏对这片儿比时准要熟悉得多,所以时准全程由她带路,跟着她很随意地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
哪怕后来温初夏也分不清方向了,两人在一条曲折昏暗的无人小巷里绕了半天也没绕出去,他也还是觉得惬意,没有一点迷路的慌张。
好像只要她在身边,总会觉得很安心。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温初夏那么聪明,那么冷静,还很独立,似乎无论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她。
而时准眼中难不倒的神人,此时正一脸无语地盯着路边几乎溢出来的黑色垃圾筒,啧了声,头疼道:“怎么又是这个垃圾桶啊,大过年的,我们不会是遇上鬼打墙了吧?”
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前段时间买的二手手机,点开地图软件,想要看看究竟该怎么绕出去,身旁忽然响起一道铁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余光注意到时准立刻靠她近了些。
什么情况?有危险?
还没抬头,温初夏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温初夏?时准??你俩怎么会在这儿???”
李确抱着个垃圾桶,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放过的烟花爆竹,穿着棉拖鞋的一双脚一只跨到铁门外,另一只还在铁门里,显然是被俩人同框出现在这里的事实震惊到忘记走路了。
“李确?”发现是熟人后,时准刚才紧绷起的神经迅速松懈下来,问:“你住这儿?”
李确点头:“是啊。”
剩下的那只脚跨出门。
时准心说难怪,明明李确和自己一个班,却在很早之前就和温初夏相熟了。
好羡慕。
李确走到他俩面前,好奇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移动,八卦地问:“还没告诉我你俩为什么会在这儿呢,今晚可是除夕啊,你俩难道是一起过的年吗?”
“我、我们……”时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结巴。
他脸快红透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温初夏怕李确误会,赶紧豪迈地一拍时准的肩膀,把对方拍的一激灵,十分坦诚地说:“我是他干姐姐,他是我干弟弟,我俩一起过年,很正常啊。”
闻言,时准侧目看着她,很想反驳,但当着李确的面又没法说出口,只是嘴唇委屈地动了动。
李确才知道他俩之间居然还有这层关系,震惊之后赶紧请他们进屋坐,说每年过年家里都只有自己和爷爷两个人,挺冷清的,他们来的正好,可以一起热闹热闹。
温初夏来李确家借还过四五次书,所以她一点儿不拘谨,和时准一起先进院子再进屋。
屋子里,李确他爷依旧冠冕堂皇地坐在轮椅上,双腿盖着毛毯,树皮般皱巴巴的一双手搓着花生皮,搓完后将白嫩的仁往上一抛,努力用嘴去接——
诶,没接着。
准头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温初夏默默呼了口气。
这小老孩儿,好悬没闪着脖子。
客厅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茶几上摆了几盘花生、卤味和水果,轮椅旁边是一盆烧得旺旺的炭火。虽然人少,但很温馨。
从表面上看,李确爷爷完全就是一位虽然腿脚不便,但身残志坚依旧笑对生活的乐天派形象。
但温初夏知道这老头儿究竟有多奇葩。
假瘸老头儿应该是提前听见了门外的声音,所以当看见李确领着温初夏和时准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把花生米从衣领缝里拿出来塞进嘴里,然后很自来熟地端详起时准,问温初夏:
“大闺女,大过年的不呆在家里,带着你弟玩离家出走呢?”
本来时准进来看见李确的爷爷坐在轮椅上,心里是有些怜悯和同情的,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精准打击到了自己的雷区,本想反驳,但想起刚才温初夏对李确说的话,更加觉得有口难言。
结果温初夏笑得十分欢快,拉着时准问老爷子:“爷爷你好眼光啊,你仔细看看,我和他站一起是不是特别像姐弟?”
“你气质成熟。”老爷子弯腰又抓了一把花生米,笑眯眯地说:“李确和你一样大,站你旁边看着也像你弟弟。”
“爷爷你行了啊。”李确没好气地打断他,“我哪点不成熟了?我明明都快熟透了好吗,今晚的年夜饭可全是我一个人做的。”
老爷子乐呵呵地捋着胡子:“不管怎么样,在爷爷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因为分不清袜子左右脚,气的嗷嗷哭的小孩儿。”
李确:“……”
温初夏:“哈哈哈。”
时准很暖心地忍住没笑,目光越过温初夏看着李确,问:“可袜子不是本来就不分左右脚吗?”
被提起黑历史的李确有些不好意思,他放下刚端起的桃汁,解释说:“确实是不分。但我当时处在秩序期,特别爱钻牛角尖,为了能区别清楚左右,我每对袜子颜色都不一样,当时还被同班的小朋友笑话,说我天天袜子都穿错。”
……
聊着聊着,老爷子提起过几天南郊的海子公园即将举办新春庙会,提前筹备了很久,听说会特别漂亮、特别热闹,让他们小年轻到时候可以去玩一玩。
时准正愁寒假剩下的十几天没有理由和温初夏见面,一听到要举办庙会,立刻用胳膊碰了碰身边坐着的温初夏,一双眼睛明显带着期待:“那咱俩一块儿去呗。”
又是原著没有的剧情。
上次她之所以答应去时准家做客,完全是奔着讨好林茵陈去的,但这次林茵陈又不在,就单独她和时准两个人逛庙会,有什么意义?
所以温初夏干脆地拒绝:“我那天没空。”
时准眼里的期待一下变成了委屈:“可还没说是哪天呢。”
温初夏:“……”
“大闺女,你得去。”老爷子右手盘着他那对油光瓦亮的核桃,被炭火烤得红润的苍老面容似乎含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
“相信我,不去的话你肯定会后悔的。”
被他这么看着,温初夏心里涌起一点疑惑的情绪,问:“为什么?”
老爷子一本正经地说:“因为这么大规模的庙会,七年才会办一次,这次你要是错过了,下一次就得等七年之后了。”
听了他的回答,温初夏心里那道微微翘起的边,又悄悄落了回去。
她扭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发现快十二点了,跟李确爷孙俩告别之后,和时准一起离开。
两人刚走到院门口,李确忽然从身后叫住他们:“等一下!”
温初夏和时准同时回头。
“这个,给你们吃。”
李确把一个刚从炭火灰下扒拉出来,用报纸包裹着的热气腾腾的烤红薯递给温初夏。
“本来我是烤了俩的,但被我爷爷吃了一个——不过这个红薯个头很大,够你俩吃的,你们分一分吧。”
“谢谢。”温初夏感觉这红薯不是一般的烫。
“不用谢。”李确挥挥手,“新年快乐,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儿,天黑注意安全。”
铁门一关,温初夏就受不了把手里的烫手红薯塞给时准,摸着耳朵道:“烫死了烫死了!”
红薯刚从炭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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薅出来的,确实很烫,时准也拿不了多久,默不作声地用两手来回替换着拿,被温初夏发现后,就变成了两人接力。
快到零点了,高楼的灯火不变,但无人的街道却愈发冷清。风吹动光秃的树枝,发出干燥孤寂的声响。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在并不尴尬的沉默中交换了几个来回,直到温初夏说:“啊,好无聊啊,我们来玩个游戏呗。”
“什么?”
时准盯着温初夏倾斜的影子,把注意力拉回现实。
“马上就要零点了,到时候这附近应该会放烟花,我们现在开始每人轮流说一个愿望,不能随便说,要特别真心实意的那种,比比看谁运气够好,在烟花响起的瞬间说出愿望的那个人,对方要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好。”时准觉得很有意思,“你先说。”
“嗯……”温初夏想了想,“希望我永远都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时准笑:“你这个愿望也太抽象了吧,要我怎么帮你实现?”
温初夏懒洋洋的:“本来就没期待你能帮我实现啊,不然我干嘛放在第一个说。”
她稍微有点困,仰头伸了个懒腰,眼底浮出一层水光,让她脸上的神情变得异常清晰,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却很坚定:“这个愿望只有我自己能帮自己实现,就不麻烦你啦。”
“到你了。”她把红薯也递给时准。
时准接过后,思考了很久,久到温初夏都以为他是不是不想通过故意拖延来卡时间,才终于听见他慢吞吞道:“希望我们一家人,还有你,都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真是老套的愿望。
“哟,把我也加上了啊。”温初夏好整以暇地瞥他一眼,调侃道:“终于承认我是你姐姐了?”
时准没想到她还能这么扯,赶紧撤回一个愿望:“谁承认了,我要换一个。”
温初夏:……还是死犟种。
又是半晌,时准低下头,眼睛看着脚下的路,说:“希望我妈以后能够放下。”
他没具体说放下什么,但温初夏也清楚,他是希望林茵陈能对时淼的死不要再耿耿于怀。
又到温初夏了,她还是没怎么思考就轻松说出口:“希望下学期我的英语成绩能不再拖后腿。”
时准差点儿一口喷出来:“你是想下次考试总分甩我四十吗?”
136分的英语也算拖后腿?
而且上次的英语卷真挺难的,他自己也才考139.5。
温初夏握起一只拳,欠欠地说:“借您吉言,我会努力的哦。”
她把他手里的红薯拿过去,“Pleasesay。”
这回时准倒是没花太长时间思考:“希望我爸以后能多休息,这段时间他工作太忙了,回家总是……”
“诶诶!”温初夏忍不住打断他,“能别说完你妈就说你爸吗,你就不能许点儿和自己有关的愿望?”
现在这么无私大爱有什么用啊,等以后变成阴暗病娇你就老实了。
被她这么教训,时准有点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耳垂,想了一想,说:“那希望我能长的更高,长到……一米九?”
温初夏:“……”
哈哈,可真是个好愿望。
她看着时准的侧脸,轮廓俊秀但青涩未褪,依然是那副温柔乖乖仔的样子,但还是感到了紧张,和没安全感。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让自己安心。
温初夏忍着烫把手里的红薯掰成两半,腾腾的热气和烤红薯甜蜜的香气一起冒出,让人的心底也跟着温暖起来。
她一手拿一半,对时准说:“叫我姐姐,不然不给你吃。”
时准停下,转过身,盯着她一本正经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俯下身,咬了一口她左手拿的红薯。
“你……”温初夏瞪着时准,强忍住想糊他一脸的欲望,“硬抢啊你!”
“本来就是咱俩一人一半。”
时准努力嚼嚼,急促地将这一口咽下,被烫的连说话时的哈气都更白了,还是倔犟道:“而且我说过多少回了,我才不要当你弟弟。”
温初夏服了,干脆把那一半红薯给了他,又忿忿地咬了一口自己的,用势在必行的语气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叫我姐的。”
时准学着她刚才的模样,也握了握拳,语气相当不真诚:“那您也加油哦。”
温初夏气的想龇牙。
这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远远传来几道很模糊的说话声——
“咱什么时候开点啊?”
“快了,再等等,我这儿掐着表呢,还有四十秒。一会儿我一声令下,你就点啊。”
“好。”
温初夏心中一动。
明明该她说愿望了,她却只顾两手捧着热乎的红薯埋头苦吃,吃得极其投入,仿佛之前那份关东煮是进了狗肚子。
这点小心思很快就被时准给勘破。
“你是在拖延时间吗?”他问。
心里的倒计时和腮帮子同时顿住,温初夏把头埋得更低,含糊道:“不,我在思考。”
在等着让你叫我姐。
“你知道吗。”时准忽然轻笑起来,说:“一起补习的时候,我经常在你做题的时候偷偷观察你。”
“什么??”忽然的话题转变让温初夏立刻侧目。
她心里十分诧异:我怎么一点儿没发现呢!
时准伸出一根手指,戳在自己有些冰凉的脸颊上,说:“你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用笔帽戳右脸靠近嘴角的位置,看起来……”
“怎么,你是觉得很蠢吗?”
因为太过震惊,温初夏变得不客气起来,单手叉着腰,已经不知道把倒计时抛到哪儿去了。
“不,一点儿不。”
时准放下手,用那他双黑润透彻的眼睛直直看着她,说:“每当你做那个动作的时候,就好像是多了一个酒窝,看起来特别漂亮。”
他的目光坦诚,且毫无保留,证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他的真心话,并且是藏在心里很久的真心话。
怕温初夏不信,时准又强调了一遍:
“真的,特别特别漂亮。”
比天边的月亮还要漂亮,比悬崖盛开的花朵还要美丽,更重要的是,那个样子的你只有我能看见。
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
温初夏,你知道吗,在阚老师的语文课上,我曾试图想为你写一首短诗,但失败了。
因为我发现,世间所有形容美好的词汇都与你的名字合辙押韵,所以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多写加一点,再多加一点。
到最后,短诗写成了长篇,内容连我自己看了都忍不住要脸红。
可我还是想把它念给你听。
如果我可以。
如果你愿意。
一道尖锐的鸣声直冲云霄,随即,青黑的夜空被无数绚烂的烟火点亮,是人类代替落山的太阳,向夜晚献上的热烈的吻。
“温初夏。”
时准笑着,烟花同样也在他眼底绽放。
“我们一起去庙会吧!”
17. 第 17 章
夜晚。
城市华灯已起,大街小巷被春节的气氛渲染成火红一片,沿街的商铺装饰着红窗花、红春联、红灯笼,水泄不通的马路上,头尾相接的车灯顺着连成弧线,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除夕过后,年味儿反倒越来越浓。
与此同时,交通状况也越来越差。
在蚊子飞进来也会被夹死的车流中,不满的喇叭声起此彼浮。
时准坐在奔驰后座,打开车窗,略微伸出半个头去,试图看清前面究竟是从哪儿开始堵起来的,却发现根本看不到源头,自己反而还吸了不少汽车尾气。
时准被呛的咳了两声,关上窗又问司机:“潘叔,前面还要堵多久啊?”
潘达看了眼导航,回:“挺久的,光这一段就得堵个二十分钟。今天游客太多了,全是来海子公园逛庙会的,公园门口说不定还更堵呢。”
时准彻底服了气,后背靠回到椅背上,眉心烦躁地蹙起,搭在大腿上的手指不停敲打着,给隐约穿进车内的喇叭声和着拍。
其实,时准是个很淡定的人,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沉稳,这点无论是从外人看来,还是他本人对自己的评价,都是如此。
每当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他总会习惯性地先让自己保持冷静,因为只有心里稳当,做事才会不慌。
但此刻,他被迫困在拥堵的车流之中,虽然心里很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没一会儿,时准就忍不住又打开车窗,但眼神还没抛出去,就被旁边非机动车道上飞驰而过的电瓶车带起的冷风吹乱了头发,同时,也把他心里那团急躁的火吹得愈发旺盛。
他干脆打电话给了温初夏。
几道铃声后,电话那头传来女孩懒洋洋的清冽嗓音——
“我已经在公园门口了,你人呢?”
那边的背景音很杂乱,游客浑浊的喧闹和维持秩序的喇叭声混成一片,没比这边儿密恐看了要叫救护车的马路好多少。
时准瞬间心里一沉,抬手把前额被吹乱的头发弄整齐,十分抱歉地说:“我堵路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你别站在门口等了,自己先进去逛吧,今晚人是不是很多?注意安……”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忽然“咦?”了一声,温初夏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居然碰到他了……”
“什么?”碰到谁了?
时准弄头发的手顿住。
“没什么。你慢慢儿来吧,不着急,一会儿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挂了啊。”
温初夏语速很快,叫人根本没法插嘴。
“滴”一声后,时准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界面,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空落落,感觉心脏像是被戳了个小洞,正无声无息地透着风。
很快,小洞一点点蔓延,那股微妙敏感的情绪也跟着迅速膨胀,让时准几乎坐立难安。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就好像一个人站在起跑线后准备比赛,等了又等,等了再等,却迟迟听不见发令枪响。
于是,他干脆抢跑了。
“少爷!你这是去哪儿?!”
潘达扒着车窗,大惊失色。
在稍不注意就会被撞到的拥堵车流中,时准朝自家司机挥一挥手,高声道:“你回去吧,路太堵了,我跑着去。”
时准刚才在车上已经看过好几遍地图了,记得路线。
从他下车的地方到公园门口距离2.7km,需要拐四个弯,等五个红绿灯,算上等待的时间,他大概18分钟就能到。
今夜的南郊极其热闹,不仅马路上堵,路边的人行道也是摩肩擦踵熙来攘往。
尽管时准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但还是好几次差点撞到人,收到不少责怪的目光。
这要放在平时,他一定会尴尬地感到抱歉和脸红,但此刻,因为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个人,他丝毫不在意周围传来的或好奇或谴责的目光,一路飞快地跑着。
并且,他也一点不觉得累,甚至于越跑越快。
破了洞的心脏被补了洞,吹了气,高高飘起,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因过度兴奋而感到一阵飘忽不定,仿佛万有引力对他失去了作用。
他像只充满氢气的气球,唯一能够拉住他以免他一路飘到外太空的,就只有那个人而已。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红绿灯,距离绿灯亮起还有57秒。
时准停在斑马线后,拉下外套拉链,感觉热的像是快被蒸熟了,后背的汗水大颗大颗往下滑,连后颈的短发都是半湿的。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才过去15分钟。
很好,没有让她等太久。
时准放回手机,调整着呼吸,目光平视前方。
前面站着一对年轻情侣,其中的女生似乎是等的有些不耐烦,瘪嘴抱怨了句天好冷,男生就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给她围上,同时教训说:“让你只穿这么点儿。”
“哎呀好看嘛!”女生娇嗔着,轻轻踢男友一脚。
身后,时准扯着领口透气的手忽地停住。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四周看了看,目光很快锁定在西南方不远处的一家精品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向店里走去。
等到绿灯第二次亮起时,时准以比刚才还要再快一些的速度飞跑过斑马线,手里拿着一个印有Logo的牛皮纸带,袋子里,是一条深红色的格子围巾。
她皮肤那么白,红色一定很衬她。
时准这样想着,忍不住在奔跑时笑出声,随即又觉得这样的举动很傻,赶紧强行把嘴角压了下去。
年轻的身体轻快如燕,而皮肉之下,一颗心脏正猛烈地敲击着灵魂。
“咚、咚、咚……”
我能感受得到她在哪儿……
这感觉简直太奇妙了。
就好像上帝垂怜,让他和她之间,有了某种命中注定的缘分。
也让他被无穷的快乐包裹住。
“温初夏!”
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准忍不住朗声喊出来,每一个音调、每一个语气都带着笑。
不远处,站在灯火阑珊下的少女闻声回头,看见他后,也惊讶地笑了,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过去。
但时准却停下了脚。
他喘了好几口急促的粗气,勉强安抚好心跳,和与心跳一般汹涌激荡的情绪,这才一步一步,轻飘飘向温初夏走去。
今天的她还是穿着除夕那晚的灰色呢子大衣,并且不嫌冷的把领子给翻了下去,露出雪白的天鹅颈。
浓黑润泽的长发扎成低马尾,一缕轻柔的碎发贴在左侧的鬓角边,长至下巴,恰到好处的弧度让她原本明艳精致的脸多了几分知性的温柔。
她好漂亮啊。还是和从前不一样的漂亮。
这样的她,好像叫声姐姐也不是不行。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时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捏紧了手里的袋子,心里快速措着辞,思索该怎样把围巾自然不突兀地送出去。
然而,当他即将走到温初夏面前时,一个完全在时准意料之外的人忽然闯进视线——
男生个子很高、非常惹眼,染着一头夺目的金发,耳垂嵌着两枚黑色耳钉,一声不吭地出现在温初夏身后。
他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一串山楂一串草莓,故意坏心眼地用竹签末端,去戳没注意到他已经回来了的女孩的肩膀。
温初夏被戳的一激灵,皱眉瞪过去,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伸手想要去拿那串草莓的,但宋云泽却偏偏不如她一,立即把手抬高,一口咬下最顶上的那颗红彤彤的草莓。
“我刚才都说了我要草莓的!”温初夏气的踢他一脚。
“但那个摊位就剩这一串了。”
宋云泽灵活躲过,是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默契。
因为嘴里塞了东西,他这话说得含糊且欠打:“不巧,我也想吃草莓。”
这时,一阵风裹挟着四周的欢声笑语和热闹烟火忽地吹过,明明不怎么冷,甚至还带了几分春天的气息,但时准的身体在瞬间凉了下去。
心脏仿佛被扎破的气球,在空中无力地打了几个转,最终落在冰冷的地面,沉的发疼。
他自认为已经跑得足够快了,可殊不知,枪声早在他来到起跑线之前,就已然打响。
……
开学。食堂。
“她真是你姐姐?堂的还是表的?一点儿看不出来啊!”
宋云泽在时准对面坐下,说这话的同时将桌上的一罐甜牛奶打开,吨吨吨灌下去一半,被折磨了一个上午干到爆炸的喉咙总算是舒服了。
在宋云泽仰头灌溉时,时准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牛奶罐看,等到他喝够了,又立马移开视线,干巴巴的语气没什么情绪:“不是亲的,是认的,她是我妈干女儿。”
宋云泽“哦”了声,将半空的易拉罐放在餐盘旁,抓起筷子道:“怪不得,我就说你俩怎么从长相到性格一点儿也不像呢。”
然后,他开始和时准大吐苦水:
“我跟你说我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班主任居然把我安排在温初夏旁边,还让她监督我学习!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都是上课睡觉放学胡闹,作业不写考试不抄,就没有一个老师敢管我。这次肯定是我妈或者我姐提前给班主任打了招呼,让她把我安排在一个女魔头旁边,硬逼着我学。”
时准垂眸看着碗里的白米饭,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饭粒,表情淡淡的,问:“她怎么逼你的?”
宋云泽提起这个就来气,导致夹菜的力道没控制好,一筷子把小砂锅里的嫩鱼片夹的稀碎。
“我一睡觉她就用笔捅我,一走神她就问我讲到哪儿了,我说我不知道,她就用一种看sha……特别轻蔑的眼神看着我。而且她还逼我背课文呢,整整两节自习课,两节!我嗓子都快冒烟了!”
“但你可以选择不听她的呀。”
时准细细嚼着饭粒,被睫毛掩盖住部分的眼神有些空,但凡有点心眼,都能看出他的食不知味。
但可惜,坐对面的这位刚巧是个没心眼的。
“我没、得、选。”
宋云泽咬牙切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早上第一节下课后我收到了我姐的信息——她居然趁我不在家,偷偷去我房间把我的车钥匙全收了!一把都没给我留!说什么时候我语数外平均分能过60,就什么时候还我。”
“而且,更过分的是,她居然还拜托温初夏让她每天下午放学后给我补课,补两个半小时。”宋云泽真想撞墙,“我真是奇了怪了,这俩大魔头究竟是什么时候背着我有联系的?!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转到你……”
“什么?”时准忽然抬起头,“她要给你补课?!”
宋云泽愣住:?
不er,兄嘚,我前面说我的机车钥匙被收的时候你不声不响,一说你姐要给我补课,就激动上了???
这有什么可激动的啊,难道你不该为可怜的我感到悲哀才对吗。
见宋云泽满头问号,时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失了态,忙掩饰地干笑两声,解释说:
“抱歉啊,我就是有点儿惊讶,温初夏平时特别特别忙,课余时间全用来学习了,我没想到她居然愿意抽出时间来给你补课。”
“她有这么爱学习?”宋云泽小声嘀咕,“我明明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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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数学课上玩捏捏啊……”
还是个会发光的粉色小球,可软乎了,看的他都有点儿手痒。
但此时太多纷乱的东西占据了时准的大脑,导致他没听进去宋云泽后面这句话。
片刻后,时准抬起头,试探地问:“你们,放学后是要去哪儿补课?”
“赶紧收拾东西,和我去西门外面那家咖啡厅。”
高二(3)班,下午的最后一堂物理课刚刚结束,教室里一片散漫,唯独后门的气氛剑拔弩张。
宋云泽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正脸朝下地趴在干净的没有一本书的桌面上,消极抵抗:“不去,死也不去。”
今天白天在学校已经被折磨得够惨了,放了学还要继续?想得美!
面对他的不配合,温初夏毫不在意地继续收拾书包,冷了几秒,轻声说:“行啊,随你,但我肯定会告诉你姐,让她把你的车钥匙全都扔海里。”
宋云泽“噌”一下坐直了,他不明白,温初夏明明声音这么好听,长得也……还、还行吧,怎么一开口就跟手榴弹附体了似的,指着他的弱点炸呢,简直凶残,毫无人性!
可一想到那一箱被收走的机车钥匙,宋云泽心里刚燃起的小火苗又“噗”,灭了。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放荡不羁随心所欲了十六年,这回只不过是简简单单转了个校,怎么全世界忽然都开始和他对着干了。
先是他爸指着他的鼻子骂:
“都快成年的人了,一天天还这么好吃懒做不学无术,身边狐朋狗友一大堆,每次一找你不是在网吧就是在飙车,肯定是你现在的学校学习氛围不够浓郁,给我转学去!”
然后是他妈:
“你看看你的成绩单,语文71,数学17?!选择题你全选C也不止考这么点儿吧!还有英语,这些年老娘是不是没少带你出国旅游?啊?你连howoldareyou都听不懂,丢不丢人!我当年又不是拿大头奶粉喂的你,怎么能笨成这样啊!”
最后是他姐:
“弟啊,高二了,该收收心了,你藏在卧室衣柜下层保险柜里的车钥匙姐先帮你保管着哦~妈妈说等你什么时候语数外三科平均分上60了,就会还给你(一把)。嘻嘻,加油吧少年(^-^)”
以及现在,身边还多了个一言不合就用智商进行降维打击的温初夏,宋云泽感觉自己整个人生都灰暗了,燃烧了一天的反抗之魂此刻终于殆尽。
他烂泥一样半滑出椅子,显得一双腿好像有两米那么长,“你就不能只收钱不办事儿吗!”他很是愤恨。
“不能。”温初夏断然否决。
她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了书包,冲宋云泽一抬下巴,漂亮的眉毛轻挑,语气高傲又义正言辞地道:“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这句话换来的是宋云泽审视中带着哀怨的目光:“你真的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很不一样。”
那天温初夏遛导购遛的这么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这么一板一眼的人啊!
温初夏心想:废话,主线开始前和主线开始后能一样吗,我现在肯定是要百分百按照《等风说雨停》里女主温初夏的人设来啊。
“谢谢你告诉我。”她毫无感谢之情地说,“但我对你对我的初印象并不是很感兴趣——走吧,去晚了咖啡厅就没座了。”
切!脾气又倔又冷的傲娇女。
宋云泽很不高兴地“哼”了,终于肯纡尊降贵地站起来,把挂在椅背上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的书包往肩上一扔,语气和态度一样懒散:“行,走呗。”
“……”温初夏嘴角抽了抽,“不拿书你怎么学?”
“不拿书为什么不能学?”
宋云泽两手一摊,本着花了钱就是大爷的原则,心安理得地向乙方提出各种刁钻要求:“你不是年级第一吗,这么厉害,就算不用书肯定也能教会我的。”
“对吧,小温老师?”
宋云泽一脸坏笑地俯下身,故意和温初夏离得很近,想近距离观察自己这位学神同桌的面部表情,期待她会气急败坏,面红耳赤,然后撂挑子不干走人。
时准刚到三班后门就听到了这个称呼,眉心瞬间折起,抬手在门框上敲了两下,想引起二人的注意。
谁知听到动静的宋云泽还以为是刚离开的物理老师又折了回来,身体一晃,接着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把温初夏逼的赶紧后退,但没退多点儿,后背就贴到了冷冰冰的墙上。
即将撞上的前零点一秒,宋云泽抬起左手,在她脸旁边撑住——
“叮!”
四目相对间,温初夏听到脑海里响起系统音:
“恭喜宿主提前触发《等风说雨停》关键情节——‘壁咚’,攻略任务进度增长10%,界面融合度上升5%,目前界面融合度为65%,请宿主再接再厉,继续加油!”
听到通知的温初夏简直乐开了花。
她穿来这个界面这么长时间,上次靠拼死立人设补回来的融合度不算,这次是第一次任务进度大涨,简直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太激动了。
于是她没能控制住表情,嘴角上翘,卧蚕鼓起,轻轻笑出了声。
宋云泽还处于兵荒马乱中没回过神来,见眼前的人忽然笑了,还笑得这么高兴这么好看,白皙的皮肤,耳朵和脸颊都染上绯红,好像抹了胭脂的月亮。
本来就没回神的宋云泽干脆直接呆住了,眼睛直愣愣的,只顾盯着温初夏看。
直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手,横插到两人之间,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用力一推。
随即听见一道冷淡的声音——
“真不好意思,刚才吓到你了?”
18. 第 18 章
温初夏侧目,发现时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后门口,刚才推过宋云泽的那只手又自然地扯上了她的校服袖子,把自己拉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
温初夏惊讶的目光先是落在时准明显有些紧绷的侧脸,接着又看见他脖子上围的深红色格子围巾,因为激动的情绪尚未平复,所以一开口,语气还是笑着的:
“平时总看你穿白色和灰色,要不就是浅色,没想到你穿红的也这么好看啊,特别衬你!”
显得黑色的头发和眉眼更黑,白色的皮肤更白,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清晰、生动、有活力了。
不像从前的他,虽然很温文尔雅,但温顺中总透着一股子憋闷,典型的想的很多但倾诉的很少的青春期别扭少年。
好吧,其实他本来就在青春期。
措不及防被夸一通,时准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中那团凝聚了许久、马上就要落下雨的阴云便迅速消散了,像薄膜中被挤出的气泡,起伏的心绪瞬间平坦。
见温初夏一脸惊喜的表情,时准也发自内心露出一个浅笑,左手扯了扯背包带,问:“你俩现在是要去补课吗?”
温初夏不乐了:?
时准诚恳道:“能加我一个吗?”
温初夏:???
她看向宋云泽,问:“你告诉他的?”
“对啊。”宋云泽靠坐在课桌上,耳廓还红着,正心不在焉地整理刚才被时准揉皱的衣领,说话时眼睛不敢温初夏,因为尴尬。
宋云泽是个很粗线条的人,他并不觉得时准的那一推有暗含什么其他意味,反倒还很感激时准的及时出现,让他不至于露出更加愚蠢的表情。
整理好放下手,宋云泽又补了一句:“中午吃饭的时候说的,反正又不是什么秘密。”
温初夏:“……”
我服了你个老六。
果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十五分钟后。
西门外的咖啡厅。
三人一起坐在靠墙的卡座,桌上摆了几份饮品和精致的甜点,但更多的是书和笔,时准主动和温初夏坐在一边,围巾取下放在身后,宋云泽就坐在另一边,正对着温初夏。
由于这位大少爷作业课本一样没带,温初夏就把自己的数学习题册给他,里面有她提前勾好的题,让宋云泽试着先做做看,遇到困难了再问她。
有时准在旁边看着,多少要点儿面子的宋云泽没法再用撒泼赖皮大法,只能憋屈地抓起笔杆老实读题,但因为他上课从来不听讲,尤其是数学,所以第一道就卡住了。
和题目大眼对小眼地看了好半晌,宋云泽烦躁地把笔一扔,终于勉强克服掉心理障碍,想去问温初夏,没想到却被时准抢了先——
“诶,你能看一下这道怎么做吗?”
时准垂着眸,鸦羽般漆黑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他的视线不能往前看,同时,也隔绝开宋云泽的目光。
宋云泽:?
时准不动声色地凑的离温初夏更近了些,声音压的很低很小:“我不太会……”
温初夏的作业早在课上就写完了,正百无聊赖、一目十行地读着英语报,闻言往递过来的题集上瞅了两眼,简洁点拨:“你把F点和G.点连一下,D点和AB段的中点连一下,用相似和共圆来证。”
“哦——”时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原来还能这样画辅助线啊。”
温初夏却觉得这话有点假,撇了撇嘴:“不是吧,这题你都不会?”
笑容又变得有些腼腆,时准低下头:“刚才脑子没转过来。”
两分钟后。
脑袋又凑了过来,笔帽戳戳题目,声音还是很低,听着莫名像在哀求,又像撒娇:“这道,不会。”
温初夏看过去,手里的报纸没松开。
这道比较难,温初夏没能一眼看出来解法,但身为学霸的自信让她敢于顺着思路边看边说:
“先把这几个复数换成三角形式,然后用复数模的公式,z的绝对值……诶不是,你上一道题明明还在57页,怎么这道又变成139页了?故意挑难题想考考我呢??”
温初夏想用报纸敲他头。
“没,这道题我上午就没弄懂,特意攒着来问你。”时准话说的滴水不漏,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闪着润泽的光,“我知道你肯定会做出来的。”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
于是温初夏干脆放下小儿科的英语报,扯了张草稿纸开始列公式,笔尖唰唰唰写得飞快。
她的字迹张扬又好看,思路清晰又连贯,龙飞凤舞间,这道难题就被攻克了大半。
时准一直盯着温初夏的手看。
她这人手掌虽小,十根指头却都很纤长,骨节分明,笋一样的鲜嫩白皙。
握笔写字时,指尖因为挤压而微微泛白,其他部分却变得更红了,像含苞的桃花,手背的青筋随着肌肉拉扯而极轻微地浮动着,像生长的绿枝。
漂亮的人,手也漂亮。
时准正看的入神,忽然,写字的漂亮手停住了。
“愣着干什么,接电话啊。”
温初夏提醒:“你书包里的手机在响,我都听见了,你没听到吗?”
时准瞬间回神,有些手忙脚乱地拉开拉链,把不停震动的手机拿出来,放在耳畔。
“喂爸。”
本来温初夏是没打算偷听,奈何她和时准离得太近,就算不想听,时澄江威严浑厚的声音也还是穿过弥漫着咖啡香味的空气,传进耳朵。
“我听司机说你放学之后没回家,你在哪儿?”
时准惊讶于父亲的严肃语气,立刻就变得非常老实了,回答:“我在学校外面的咖啡厅,和同学一起写作业。”
说着,他看了温初夏一眼,以为他爸下一句就要问是和哪个同学。
但时澄江却没关心这么多,直接用命令的语气说:“快点回来,你妈妈需要你陪着。”
“妈妈她怎么了?”
时准下意识站起身,语气瞬间有些慌,引的温初夏和宋云泽两个人都仰头看着他。
“……好,我知道了,现在马上就回。”
挂了电话,时准急急忙忙拿起书包,看样子是要走。
温初夏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帮他把草稿纸夹在题集里,顺着半开的拉链塞进书包,又把拉链完全拉上,问:“阿姨怎么了?”
“她下午不小心看见了场车祸,受了惊吓,我得回去陪她。”
话一说完,时准就脚底抹油地走了,留剩下的两个人在卡座里面面相觑。
咖啡厅的玻璃门推开再合上,风铃叮当作响。
沉默中,温初夏先开了口:“他刚才说的确定是他妈妈看见了场车祸,而不是他妈妈经历了场车祸?”
“啊,对。”宋云泽和温初夏一样懵逼,眨了眨眼睛,“确实是‘看见了’。”
“那他这么着急忙慌地回去干嘛?”温初夏扬起眉,一脸的匪夷所思,“他妈有这么脆弱?连车祸现场都看不得,还需要全家人去陪她一个?”
“这我哪儿知道啊。”宋云泽耸耸肩,“你是林阿姨的干女儿,不应该比我更了解他家的事吗?”
温初夏:“……”
靠!她怎么忘了,时准他妹妹时淼就是出车祸去世的,所以林茵陈大概是对车祸这件事有阴影。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是有阴影,时澄江也不该让唯一还活着的孩子去安慰她啊,这不就相当于把孩子当成情绪垃圾桶,把原本只应该属于父母的遗憾和愧疚,全都强加到他身上吗?
而且,看时准刚才的表现,好像这种事情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而是之前已经就经历过很多次了。
他早已把宽慰母亲,当做身为孩子最大的使命和责任。
那时准自己呢?
他有得到过一点点的,不掺杂丝毫别的什么东西的爱吗?
温初夏回想起林茵陈每次见到自己时表现出的狂热状态,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脏渐渐像是灌进水泥,跳得很沉、很重、很难受。
时准从小被当成是妹妹的替代品养大,偏偏运气不好,又拿了个倒霉男二的剧本,满心满眼爱着女主,却还是逃脱不了剧情的控制,一腔深情终喂狗,换来一句我只把你当做好朋友……
温初夏越想越不得劲儿,越想心里越烦,烦的发躁,暴躁的躁。
她急于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拿起桌上的报纸,对半折一下,往脸上呼呼地扇着,耳边的碎发乱飞,余风直接把对面的宋云泽扇出了喷嚏——
“阿嚏!”
宋云泽吸吸鼻子,轻皱着眉:“你至于热成这样?这才刚开春呢,别人都还在戴围巾和手……”
他忽然停住,目光定格在对面那条深红色围巾上。
“咦?时准怎么忘拿了。”
宋云泽伸出手,想把围巾够到自己这边来,计划着明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带给时准,没想到却被温初夏抢先一步拿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儿吧。”温初夏把书包单肩挎上,起身对宋云泽说:“你回去先看课本好好自学一下基础,明天放学我们再继续。”
来的时候老大不情愿,现在终于能走了,宋云泽却莫名心里一空,俊美的脸上有些愕然:“你去哪儿?就、就不管我了啊?”
“你基础烂的跟狗刨过似的,先自个儿补补地基吧亲。虽然我是收了你姐的钱,但也不代表我得从一元二次方程这种初中生都会的知识点教起啊。”
温初夏手里抱着围巾卷了卷,又问:“刚才时准问我的那两道题你有没有稍微听点儿,听得懂吗?”
怎么可能听得懂,从她嘴里吐出的那些名词公式和定律简直跟天书一样,还不如让他去做英文听力呢,这个好歹能听懂一丁点儿。
宋云泽没有回答,沉默地抿了下唇,感觉面颊隐约有点发烫的趋势。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学习差劲而萌生出了羞耻。
“听不懂就对了。”
温初夏笑了笑,但并不是轻蔑的那种,“这才是我的正常教学水平,杀鸡焉用牛刀,现在你还只是只小鸡仔,抓紧进化一下吧,不然我怎么能砍……教你啊?”
她故意说的很幽默,但宋云泽却并没有笑,反而正色起来:“知道了。”
青春期的少年最受不了激将法,他不会让她看不起的。
他要证明给她看,自己之前只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真要认真起来,刚才那些复数代数一元二次函数,通通不在话下。
两人在咖啡厅门口分别。
温初夏没有直接骑车回居民楼,而是沿街拦了辆出租,刚和司机说完地址,粉团子就急忙开始嚷嚷:
“宿主你为什么不继续给男主补课呀?这可是很重要的任务啊!而且你怎么忽然要去时家?找时准吗?原著里明明没有这一段啊,你说你好不容易才涨了些任务进度,还没捂热乎呢,怎么能……”
温初夏被吵的头疼,刚想让她闭嘴,就听见系统一板一眼的机械音。
“警告!《等风说雨停》关键剧情——‘补习’任务未完成,攻略任务进度不变,界面融合度下降0.5%,请宿主引起重视!”
温初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降了0.5,明天补回来就成。
“我就逆反这一回。”
车窗降下,早春的凉风呼啦啦灌进来,裹挟着新发嫩叶的清香,有点苦涩,但温初夏却觉得这气味格外好闻。
生机盎然、万物复苏,春天真的要来了。
她感受着春风,闭上眼:“以后就都老老实实做任务了。”
温初夏这人一向说到做到,又敬业的很,粉团子深知这两点,于是迅速放下了心,缓了缓,好奇地问:“那你去找时准干什么呀?”
温初夏手指摩挲过放在腿上的红色围巾,质地软糯保暖,很舒服。
“显而易见,送个围巾。”
今天是个阴天,透着灰调的云层密不透风,傍晚时分连个夕阳的影子都看不到,整个城市的亮度以均匀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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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的速度逐渐变暗,一天又要过去了。
路上堵了一会儿,温初夏下车后给时准发了消息,然后独自站在大门口等人出来。
别墅群附近很清静,此刻,路灯还未亮起,外面的大街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只是柏油马路上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略显荒凉。
忽而起了阵横贯的风,将马路上的泥沙尘土裹起来,吹向街道,像是起了一场小型沙尘暴。
温初夏毫无防备,吸入了一口颗粒物浓度极高的空气,捂着脸开始咳起来,抖动的肩膀被书包带勒的有些疼,还很想yue,像是被人强行喂了一把土。
很快,温初夏就发现用手捂鼻子这个方法不太管用,呼吸间依旧有一股浓郁的土腥味,还很容易把自己憋死。
于是她借用了时准的围巾,从下巴到头顶绕一圈,剩下的尾巴围在鼻子前,严严实实包裹住下半张脸。
这下总算好受多了,不仅没了土味儿,呼吸间还多了股淡淡的清香,温初夏琢磨着,好像和时准的房间是一个味道?
过了一会儿,风渐渐小了,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温初夏。”少年再次喘着粗气,停在她身后。
温初夏回头,围巾裹在头上没来得及取。
这种围围巾方式自带一种憨厚的乡土感,又或者像是不太机灵的小偷,但此时此刻,时准眼中的温初夏却半点儿没有这两种感觉。
有的只是漂亮,是灵动,甚至有点像冬天裹得厚厚的俄罗斯小娃娃,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如同饱满的黑葡萄。
果然,她很适合红色。
没能送出去的围巾意想不到地戴在了想赠予的人身上,时准像是得到了一份迟来的礼物,看着温初夏,内心原本的扭曲、烦躁,瞬间变成了熨帖和满足。
他忽然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
“让你不着急慢慢走,怎么还是跑出来的。”温初夏教训他,然后扯下围巾,抖了抖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递给他:“刚起风了,沙子满天飞,我借你围巾挡了一挡。”
“谢谢。”时准接过,很细致地叠好,问:“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当然。”温初夏抱起胳膊,又道:“阿姨她怎么样?还好吧?”
刚浮起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她是来关心妈妈的。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感到失望了,时准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语气还是那么的温和不失风度:“还好,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了不了。”没想到温初夏连忙拒绝,“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人,没什么立场去关心阿姨,可能她见了我反而要更伤心呢。”
时准眼里冰封的温度融化了一点,嘴里却说:“怎么会,我妈她这么喜欢你,见到你肯定很高兴。”
温初夏“嗐”了声,抬手搔了搔脸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沉默片刻,时准又问了一遍:“真不进去看看?”
见他这么小心翼翼,温初夏干脆不装了,不想铺垫了,眼神单刀直入与眼前的十六岁男生对视:“时准。”
时准心头一跳,紧张和期待迅速交织,包裹住他的心脏。
这还是温初夏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她问:“你是不是特别介意阿姨认我当女儿这件事?”
时准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还问的这么直接这么直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张了张口,嗓音无比干涩:“我……”
“别白费力气撒谎啊。”温初夏轻笑着,“我知道,你肯定介意,或许还会觉得我是来代替你妹妹的……”
“没有!”时准顿时拔高了音量。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也不会让你成为任何人的替代。
倒霉孩子激动个什么劲啊,吓我一跳。
温初夏肩膀一抖,缓口气继续道:“我确实不想代替你妹妹。”
接下来的话让时准呼吸停滞——
“我是想代替你。”
时准睫毛轻颤,怀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问:“什么?”
他不明白。温初夏解释说:“我想代替你,让阿姨把对时淼的执念,从你身上,转移到我身上。”
呼吸再次停住了。
“这么说好像有点儿拗口哈,你等等,我捋顺了再和你解释……”温初夏挠了挠头,一张伶牙俐齿的好嘴此刻却失了灵。
她本就是个不善于表达真情实感的人,更不擅长安慰,再加上话还这么绕,温初夏一时有些着急上火,疯狂后悔刚才在出租车上光顾着吹风发呆了,居然忘了提前把词儿措好。
“不用。”时准看着她,眼里晴光潋滟,好似冬雪融化成春水,剔透粼粼地汇成一汪,他说:“我懂你的意思。”
啊哈哈懂了就好,懂了就好,小伙子悟性不错。
温初夏垂下手臂,忽然有些不敢再看时准的眼睛,但又觉得这样会显得怂,于是强迫自己直视他,结果却吓了跳。
他这是,要哭啦??!
我去现在也没起风啊……
温初夏瞳孔地震,也不管什么看起来怂不怂了,触电般移开视线,一紧张不管什么话都敢叽里咕噜往外倒:
“总之我就是想说,你别因为这事儿耿耿于怀,我不是来跟你抢妈的,这点你得知道!”
“好。”时准笑了,春水摇晃,“我知道。”
虽然有些丢人,但温初夏好歹是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了,一时间,她神经松了,气也顺了,觉得自己做了件无比正确的事,拍拍时准肩膀,转身潇洒离去。
目送温初夏的背影消失在街口,时准仍旧站在原地。
他低头闻了闻被送还的围巾,趁此机会,干燥的薄唇轻轻抚过留有对方温度的地方。
这人这么怕热,呼吸却偏偏这么温暖,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尚且留有余温。
触碰到的面料略有些潮湿,时准闭上眼,嘴角扬起一抹甜蜜又满足的弧度。
她是在意我的。
她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19. 第 19 章
上午十点,日头正盛。
时间步入五月,草木丛生,煦风吹动茂密苍翠的香樟树唰唰作响,天空是澄净的钴蓝,一缕薄云也无,强烈的日光让万物的色彩变得更加鲜艳。
清荟的室外操场占地足足60亩,烈日下的一圈跑道红的发亮,圈内是茵茵绿草,视觉效果非常广阔。
这节是体育课,解散后,温初夏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回教室,而是到看台区乘凉。
随便找个空位坐下,她拿出一本英文名著,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标注的单词释义,她低头慢慢啃读,旁边的空位上立着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画面非常岁月静好。
除了身后偶尔传来几声做作的讥嘲——
“呵,体育课上还看书,做样子给谁看啊?”
“让我瞧瞧大学霸看的什么……噗,居然是英文小说,这逼装的好啊,高端、大气、接轨国际。”
“可不一定是装逼啊叶子,人家没准儿真是在学习呢——我记得大学霸这次月考英语只考了125,比咱们筱筱低了16分呢!还被孟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了,是该多看看英语。”
“有的东西是要看天赋的,她再怎么用功肯定也比不过筱筱。”
“就是就是,我们筱筱每次大考英语都是第一,不是她稍微努努力,多看几本英文名著就能考过的,筱筱你说是吧?”
“嗐,我又不在意这个。”苏筱筱挽着小姐妹的手,故作谦虚地笑着:“其实我就是占了小时候在美国上过三年学的便宜啦,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
任身后如何冷讽热嘲,温初夏始终安安静静看着书,直到操场上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有人喊说中场休息三分钟,她才抬起头。
金发少年扔开篮球,脚步轻快地向看台跑来。
他额头带着发带,热气腾腾的面颊略微泛着红,一头招摇的白金短发在烈日下仿若发光,星眸熠熠,唇角带笑,青春活力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温初夏合上书,站起来。
“你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拿起旁边的矿泉水,递给宋云泽,娇俏的声音带着嫌弃:“下午洗干净了再坐我旁边,不然要你好看。”
“知道知道,我哪次打完球不洗澡啊,洁癖鬼。”宋云泽嘟哝着接过,卡啦一声,轻松拧开盖子。
明明很渴,他却不着急往嘴里灌,而是扭头往不知道哪个方向看了一眼,挑眉举了举手里的矿泉水瓶,然后才仰头,喝了好大一口。
温初夏疑惑:“你看什么呢?”喝个水还造作上了?
“时准啊。”
宋云泽确实是渴了,又喝了好几口,才喘着气说:“开打之前,我和他说你之所以不回教室,是为了给我送水,他死活不信,我就让他亲眼看看咯。”
噎住好半晌,温初夏才道:“你俩幼不幼稚。”
“幼稚的明明是他好不好。”
宋云泽捏着快见底的塑料瓶,语气很是幽怨:“诶我说,他这个干弟弟怎么比亲弟弟还管的宽啊,反正我是不会在意我姐要给哪个男的送水,送什么水。”
大概是想象到年轻6岁的宋念慈给人送水会是什么样,宋云泽噗嗤一声乐出来。
温初夏没功夫关心这人为什么突然发神经,她正眯着眼,满操场搜寻时准的身影,闻言只是随口道:“这只能说明你对你姐不上心。”
结果宋云泽忽然生起气:“我不上心,就他上心呗?”
“那你以后也只给时准讲题好了,省得每次我跟他像要抢你似的。”
说完,就转身走了。
温初夏忙被迫收回视线,看着宋云泽高大挺拔但落寞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青春期小男孩就是难搞!
有正在擦汗的男生见宋云泽大步流星地往操场出口走,忙喊住他问:“泽哥,你不打了啊?”
“不了。”宋云泽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突然不想打了,你们自己玩儿吧!”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他这话说的很大声,整个篮球场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温初夏没辙,只能拿起书去追他,下台阶时,脑海里传来系统的声音:
“《等风说雨停》关键剧情——‘体育课送水’任务已完成,攻略任务进度增长5%,界面融合度上升3%,目前界面融合度为79%,请再接再厉哦~”
瞧瞧,任务做得好,垃圾系统的声音都变好听了。
与此同时,球场边缘的休息区。
“时准,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就算现在不渴,至少也得收下吧……”
周雅宜两手握着瓶功能饮料,大拇指把塑料膜掐的吱吱作响,秀眉失落地皱起,期期艾艾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抱歉。”
虽然话是对周雅宜说的,但时准的目光却不时飞向远处那个马上就要消失的背影,“可我现在真不想喝。”
心里焦急如焚。
她去追宋云泽了。
他们接下来会去哪儿?教室?还是……
“那你先拿着嘛!拿着一会儿喝!”
周雅宜被烈日晒的面皮发烫,额头也开始冒汗,她已经没有耐心了,有的只是羞耻,干脆把饮料往时准手里塞。
可没想到时准为了拒绝她,居然把手背在了身后!
“谢谢你的好意。”时准歉意之中透露出敷衍,“可我突然有事,先走了。”
“欸——!”
周雅宜连忙转身,可急切的呼唤没能留住自己心悦的男孩,他还是走了。
不,准确来说是跑了。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周雅宜的胸腔剧烈起伏,她不敢相信,从小到大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的时准,有一天居然会在公共场合这样驳她的面子。
周雅宜气急败坏地在原地站一会儿,俏脸紧绷的像是涂了撕拉面膜,然后她跺了跺脚,愤然离开。
一颗篮球撞到肩膀。
“怎么了李确?”同伴拍拍手,提醒不知为何发起呆的队友:“接球啊!下半场开始了。”
李确立刻回神,看见了弹远的篮球,小跑过去把球捡起来,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刚走神了。”
……
天台。
“宿主,你为什么跑这儿来而不是去找男主啊?”粉团子问,“他刚才明显是吃醋了诶,你难道不该去哄哄他吗?”
温初夏拖着嗓子把最后三个字重复了一遍,步子悠哉悠哉地来到围栏边,右手伸进校服口袋掏东西,有点儿消极怠工的意思。
“又不是系统规定必须完成的任务,我没事儿干嘛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啊。”她懒洋洋的,低头,两瓣粉唇衔住一根细长的东西。
“你又抽烟!”
回应粉团子这句惊叫的是“咔哒”一声轻响,砂轮摩擦火石迸发出几粒火星,一条黄蓝色渐变的火舌冒了出来,顶端舔住香烟末尾,使之滚烫、燃烧,变成上瘾的猩红,接着,浓郁的白烟吐了出来。
“呼——”
温初夏仰着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肩膀随着吐息而微微下沉,神情和动作像极了一只伸懒腰的猫。
粉团子还在叫嚷:“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能在学校抽烟呢,就不怕被人发现了人设崩掉啊!这要是崩了我看你怎么救得回来!”
“首先,现在是上课时间。其次,谁闲着没事儿来天台,这里什么都没有,白天只能晒太阳,晚上只能晒月亮,大概只有考场失意或者情场失意的脆弱小青年才会来。”
温初夏抖抖烟灰,端的是一派气定神闲。
但她的小客服却端不了一点:“可你明明答应过我要戒烟的……”
正式上岗之前,粉团子看过温初夏的任务记录,发现她这人除了爱搞事、爱闹腾之外,还有个非常严重的坏习惯——爱抽烟。
并且仗着反正最终伤的不是自己的身体,抽的格外猛。
据数据显示,每当温初夏压力大(实际上就是想方设法要在违规边缘走钢丝)的时候,平均一周能抽掉10包烟。
10包,什么概念?
一般一整条烟就是10包。
抽烟,很不健康的排解压力的方式。而穿书局又格外关注守护者的心理健康状态,所以粉团子才一直监督温初夏戒烟。
“我也想戒啊。”温初夏单手撑腮,故作忧伤,“可谁让妈咪寄来的一车礼物里有一个煤油打火机啊。”
价值数十万的银质打火机在空中滑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于阳光下流动着华光,落下后,被掌握着它的人娴熟地打开。
又是“咔哒”一声,焰火高涨跳动的同时,散发出一股奢靡的清香,满满都是金钱的味道。
拇指一叩。
钻光闪闪的盖子重新合上。
这么完美的打火机,不用来点烟简直是暴殄天物,可不能怪她定力不足。
“唉。”温初夏短浅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开启霸总文剧情线呢,我可太想光明正大地当富家大小姐了。”
她这话恰好提醒了粉团子,小客服清清嗓,试图通过恫吓温初夏来让她改邪归正:
“你别忘了,霸总文的恶毒女二温初夏,最后的结局就是死于肺癌。”
肺癌诶,多可怕!你怎么还敢的,今天抽烟,明天插管,惨惨惨。
谁知温初夏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勾了勾唇,吊儿郎当地说:“这只是死因之一。”
一名真正成熟的守护者,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更敢于拿自己未来的悲惨结局开涮。
温初夏眯着眼睛,跟背课文似的,有一个算一个地数道:
“我得先是被轮.奸、被曝果照、未婚先孕、黑料满天飞,然后是流产、掉下悬崖没死成,但右腿再次粉碎性骨折彻底瘸了,还毁了容,家里公司破产……最后的最后,我才查出肺癌,因为没钱治病没钱吃饭,活活把自己饿死在家里。”
听语气,您好像挺骄傲还???
“那你还期待走霸总文剧情?”粉团子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
“当然,为什么不期待呢。”
温初夏轻笑着,声音却十足的苦涩,“女二温初夏的结局再悲催,至少没有被一个死病娇长期囚禁起来还不能穿衣服吧,我反正是宁可……”
“我靠宿主有人来了!快快烟掐了掐了!!!”粉团子大喊。
温初夏吓一跳,忙四周看了看,发现天台太空旷,连个藏烟头的地方都没有,她只能把燃到一半的香烟扔地上,用脚完全踩灭,捡起来扔到楼下的绿化带。
来的人居然是时准。
完蛋,可不能让他闻到我身上有烟味。
温初夏忙捂嘴装咳,同时自以为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断断续续地说:
“时、咳!时准,你怎么、咳咳!来天台啊咳咳咳……”
时准来到天台,发现这里并没有宋云泽的身影,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没有回答温初夏为什么自己会找到这里,而是微微皱着眉,关切地问:“你感冒了?怎么咳成这样?”
说着,他想要来到温初夏面前。
但女孩却像是嫌弃他般,一见他靠近,马上一连后退数步,甚至咳嗽的声音也瞬间拔高好几个度,咳得忘乎所以,雪白的脖颈发红,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时准的身形僵住,不再向前。
这段时间一直在心里摇摇欲坠的那块巨石,彻底滚落了下去,也把他的心脏碾成一滩零落的烂泥。
她甚至都不愿意我靠近……
这是在,避嫌吗?
为了宋云泽?
可他明明都不在这里。
血液沸腾,滔天的妒意让时准再也不想顾及什么礼貌或情面,因为这些日子他已经顾及的足够多,心也已经足够疼了。
他不想迂回、不想试探,只想现在就问清楚,他要温初夏给他一个确定无疑的答复。
时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话的声音居然在颤抖,嘶哑的嗓音艰难道:“温初夏,你和……”
我靠我靠他这是想问什么??!
温初夏大惊失色,右手仍死死捂在嘴上,语速飞快地打断他:“额等等,我药还没吃我忽然想起来了。”
她扯出个毫无说服力的借口:“我今早起床感觉喉咙有点痛,就带了莲花清瘟来学校,结果忘了吃,哈哈哈你看这事儿闹的……我得现在就去吃了它,拜拜啊。”
说完,温初夏落荒而逃。
空荡荡的天台只剩下一人。
五月的长风带着轻微的暑气,吹动少年人的衣袖翩翩翻飞,也熄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丁点的希望。
时准极力忍耐,可视线还是逐渐变得模糊。
他不明白,为什么温初夏会和宋云泽走的越来越近,明明他才是更早认识她的人,也是他更了解她,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后来者居上?
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了宋云泽,为什么那天还要专门坐车来给他送还围巾,为什么要对他说那样温暖动听的话?
我想代替你。
分担过母亲疯魔的执念。
我想帮助你。
轻卸下束缚灵魂的重担。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无私最伟大的承诺,让他的灵魂变得轻盈、透明,如同破窗而出的蝴蝶,翩然飞动,带来一场惊心动魄史无前例的粉红风暴。
可她虽分担走了旧的执念,却又让他萌生出新的来。
并且这回,没人能再能替他分担。
花谢了,长成酸楚的果,连芬芳都是苦涩。
时准鼻尖发酸,难道她真的把我当弟弟?也一点都不明白我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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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准忽然一愣。
那是什么?
他走到温初夏最开始站着的位置,蹲下。
水泥地面上有被什么东西灼烧过的痕迹,旁边散有一点棕黄色的碎屑。
看起来好像是……烟草?
楼道。
温初夏一口气跑下三楼,颤抖地扶住墙,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脑海里脏话狂飙,粉团子只恨自己身为客服没法单方面关静音。
“我日,我日!我日!!!”
温初夏裂开:“时准是怎么知道我在天台的?!他刚才绝对不可能是跟着我上去的,不然刚点上烟那会儿他就该出现了——他是不是已经能靠意识感知我的位置了?他是不是已经黑化了??!”
“宿主你冷静一点啊!”
粉团子捂着耳朵,感觉自己快要聋了。
“可时准看上去和之前明明没什么两样啊,刚才会不会只是巧合?时准只是突发奇想想来天台看看?宿主你别自己吓自己啊。”也别吓着小客服我。
“不,不会的。”
温初夏慢慢挺直背,咽了咽口水,脸色差的可怕。
她说:“你记不记得寒假的时候,我去店里修手机的那个上午,时准他也是这样莫名其妙找到了我,还借口说只是碰巧?”
越细致地回忆,越发现更多可怕的蛛丝马迹,温初夏背脊发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还有逛庙会那天晚上,我明明没有提前告诉他我在哪儿,公园那么大,人那么多,他还是不打一声招呼就找到我了。”
温初夏是个很谨慎的人,不过当时她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宋云泽身上,没有注意到这点。
并且,最近她和时准有过几次肢体碰触,比如讲题时手不小心碰到对方,并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温初夏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既然男鬼技能之一“接触反应”没有点亮,那么男鬼技能之二“位置感应”肯定也还没生效。
没想到时准这么早就已经掌握这个技能了。
狗日的系统,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呢!
粉团子弱弱辩解:“宿主,咱穿书局本来就没研发这种功能啊……”
要是放在平时,温初夏肯定会借题发挥大肆吐槽这个垃圾系统一点儿也不人性化,赚的钱不用来升级系统都花哪儿去了。
但此刻,她思绪混乱,一点吐槽的心情都没有。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急促的呼吸变得沉缓,温初夏继续慢慢往楼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阵阵回响,配合着沉重的心跳。
“以后我必须尽量躲着他,不然迟早要有大麻烦。”
.
周四上午。
国外一位人工智能领域的大牛受邀来到清荟,给高二年级开学术讲座。
通知传达到各个班时,老师做了温馨提示,本次讲座全程无翻译,所以比较推荐想听也听得懂的同学去,不去的留在教室上自习。
温初夏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因为怕遇到时准,但阚春兰却特意叮嘱她必须得去,并且还得坐前排。
上次月考,温初夏的英语成绩跌破新低,只考了125,急的阚春兰和英语老师孟诗轮番找她谈话,问她最近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但其实温初夏是因为心里愧疚,不想总分超过时准这个万年老二太多,所以就把选择题多改错了几个。
虽然通知的是自愿,但很少有学生会拒绝这个能光明正大摸鱼的机会,整个高二几乎都去了。
偌大的礼堂座无虚席,讲座还没开始,很多学生都偷摸拿出手机在看,或者和前后左右的同学聊闲天,很显然,大部分人是把这次活动当成茶话会了。
温初夏对讲座内容不感兴趣,但班主任的话她不得不听,于是拿了本物理竞赛题库,坐到第二排最里的位置。
一坐下,她就开始潜心刷题,认真的表象下掩藏着自我麻痹的鸵鸟心理。
只要她不抬头,不去看时准在哪儿,就可以当他不存在。
自从上周发现时准已习得男鬼技能之一,从男鬼幼年体进化了男鬼青年体之后,温初夏如临大敌如坐针毡如履薄冰,赶紧强制把每天放学后的三人补习裁成了两人。
至于为什么能成功,是因为她把补课地点从咖啡厅,变成了宋云泽家。
这是正常人都能读懂的回避和婉拒,时准当然也不例外,并且少年人强硬的自尊让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甚至连质问都没有。
听到消息时那一抹并不惊讶的惨淡微笑,暗示了时准其实早有预料,知道温初夏会离他越来越远。可他并没有就此放弃。
当晚,时准在微信里向温初夏询问一道题目,还一连发了三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
看到消息后,温初夏在卧室跳了许久的脚,然后故意挑在凌晨两点才给他回复。
结果这货秒回。
温初夏差点儿又把手机砸了,选择不再搭理。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三四次,她都这样冷处理了,渐渐的,时准就很少给她发微信了。
十分钟后,讲座开始,银发碧眼身着西装的汉克博士走上讲台,虽然他略有些上年纪,但精神头却和年轻人一样好,首先热情地向大家打招呼,台下立刻爆发出掌声。
温初夏手里夹着笔,跟着拍了几下掌,然后就继续埋头刷题,直到颈椎因为长时间低头而变得酸痛,也不敢抬起来一点,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时准捕捉到。
她不想见到他,尤其不想见到那双如同淬了墨的琥珀般星光熠熠的眼睛,因为失落而迅速黯淡,变成深不见底的寒潭,简直能把人淹死。
所以温初夏非常认真、非常投入地刷着题,让理性思维完全占据大脑,一句句带着明显伦敦腔调的英文从她左耳进、右耳出,全当做了白噪音。
直到讲座接近尾声,来到交流环节,话筒被传递到第一排的某位女生手里,娇滴滴的嗓音通过扩音设备贯入耳朵,温初夏才终于疑惑抬头——
卡戴珊啥时候来我们学校了???
然后又变得了然:哦,是苏筱筱啊。
该说不说,卡筱筱英语确实很好,张口闭口全是专业名词,显然是刚才认真听了讲的,标准的美式口语丝滑流畅,一口气说了一大长串也没有停顿。
温初夏心想终于要结束可以回教室了,于是把题库合上,克制地活动了下脖子和关节,就等着苏筱筱什么时候说完,她好第一时间起身离开,以免碰到时准。
“十分感谢教授的回答,我感觉受益良多——其实除了我之外,我的一个同学也有问题想和教授您交流,你说是吧,温初夏?”
颈椎嘎嘣响了一声。
温初夏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递来的话筒,目光上移,是苏筱筱恶意满满的甜美假笑。
嗯?搞我?
20. 第 20 章
空气安静了两秒。
“初夏,快拿住话筒站起来呀。”苏筱筱笑着,用中文催促,“我们大家都在等你呢。”
“这什么情况。”坐在后排的季明轩抻着脖子小声嘀咕,“温初夏刚才一直在低头写作业,明显就是没认真听啊,怎么会想问问题。”
“诶你滚远点儿!”
邻座的周雅宜皱着眉,嫌弃地伸出根指头,把快要贴到自己耳朵边的大脑袋推开。
季明轩扭过头,一双宽且大的眼睛审视地看着周雅宜,表情虽然严肃,但莫名有些不太聪明。
他问:“不会又是你们想出的什么损招吧?”
周雅宜一听这话,立刻竖起眉,后背离开靠椅,没好气道:“什么叫‘们’,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是吧?”
话音刚落,一阵话筒磕碰的动静响起,前排的女生终于站了起来,身后柔顺的马尾跟随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被微风吹过的风铃,铃片互相撞击。
接着,清越冷静的声音通过话筒,不疾不徐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仔细一听,居然同样也是伦敦腔。
台上的教授脸上闪过一瞬惊讶,认真聆听完温初夏的问题后,他重新举起话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夸赞了一句:
“Youraccentisquitecharming—standardyetdistinctive,likealovelygoldenoriolesinging.”
(你的口音很动听,标准中带着特别,像可爱的黄鹂鸟)
温初夏谦逊地笑笑。
接下来,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好几分钟,气氛非常融洽,中途教授还被逗笑了两次,笑声非常老钱。
相较于刚才苏筱筱的总结式发言,比如“我学到了什么”、“我愿意代表学校和全体同学向您表示由衷的感谢巴拉巴拉”,温初夏的表现显然更符合这个环节的主题。
那就是交流。
……
中午吃完饭,温初夏独自一人轻车熟路地来到食堂三层偏僻无人的小阳台,在粉团子的叫嚣下摸出烟盒与打火机。
她其实很少在学校抽烟,怕被发现是一回事,觉得不太好是另外一回事。
但最近,为了疏远时准,温初夏压力大到爆炸,不抽点儿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又对教学楼天台有心理阴影不敢再去,所以选择把这里作为秘密基地。
结果烟刚点上,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小阳台的构造和天台很不一样,不仅面积小,三面还都是高高的水泥围墙,温初夏没法把烟扔出去,情急之下只能整根踩在脚底。
听见脚步声确实是冲自己这边来的,温初夏圆规似的转身,心说哪个不速之客敢来坏她事,总不能又是时准吧?
结果是苏筱筱。
温初夏立刻松了口气,站在原地,臭着脸冷漠地问:“找我有事?”
虽然女主的人设是小白花,但对于眼前这位,显然她是没必要有什么好脸色的。
苏筱筱没回答,先装模作样地四处看了看,昨天刚下了一场雨,小阳台的水管外爬着一层绿油油的青苔,地板也有些脏。
环境如此恶劣,苏筱筱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目光落在温初夏右耳戴着的耳机上,当即一声冷笑。
“哼,我就说你怎么听力和口语进步了这么多,原来大学霸每天中午都背着我们偷偷学习啊。”
温初夏:???
耳机里传来的歌声——
“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
分手不是唯一的结果,
我只是还没有想好,
该怎么对你说……”
怎地,只要学霸戴耳机就一定是在听听力吗,就不能听点儿悲伤小情歌了?
温初夏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苏筱筱直接把她的沉默当做了默认,于是冷笑更甚,一双精致的黑亮小皮鞋避开地上的脏污,几步走到温初夏面前,两人之间只相隔半米。
她挖苦道:“为了今天出风头,你肯定提前准备了很长时间吧?哼,也是难为你了,平时英语成绩从来没进过年纪前十的人,能表现成这样……”
看见温初夏眼下淡淡的乌青,苏筱筱嘴角的弧度一僵。
“黑眼圈这么重,你昨晚不会在熬夜偷偷背单词吧?”她阴阳怪气。
我是在熬夜发愁谢谢。
温初夏真有点无语,忍不住提醒:“那话筒是你递给我的。”又不是我主动想发言,请问你是用屁股猜出我提前准备了吗?
“你要是不提前准备,怎么可能说的那么好,就算我不把话筒塞给你,你也肯定会举手发言的。”苏筱筱十分笃定。
温初夏:?
好熟悉的感觉啊。
这唯我独尊六亲不认的脑回路,完全就是恶毒女配的标配啊,和我之前穿过的角色真像。
相比之下,周雅宜那根小嫩草简直不够看。
“上次你害我落水,让我感冒了两天,可惜事后我没收拾成你,本来是打算今后都放你一马的,但没想到你还是处处和我作对……”
听听,听听!简直太是那味儿了!
温初夏真想为她鼓掌。
就是这样,管它什么事实什么逻辑,只要我看你不顺眼,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在和我作对。
苏筱筱丝毫不知道温初夏居然在心里夸自己,她一点点逼近,涂了睫毛膏的翘睫慢慢扇动,唇彩亮晶晶,湿热的呼吸扑到温初夏的鼻尖。
标准的放狠话前摇。
果然下一秒,温初夏就看见她挑了挑眉,轻声慢语道:“你等着,我一定找人收拾你。”
没有人可以抢她的风头,没有人能够摧毁她的优越感。
她一定要让温初夏付出代价,一定要让她向自己低头道歉。
温初夏心说咱俩的距离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直接抬手在苏筱筱肩膀上一推,趁她往后踉跄一步的同时向前了一步,接着,清纯小白花的面具彻底撕掉了。
她看着苏筱筱暴露出惊慌失措的脸,冷冷一笑,眼下的泪痣仿佛一滴毒液。
“好啊,我、等、着。”
这时,一个人忽然出现在苏筱筱身后。
温初夏余光瞥到来的人是谁,连忙把脸上神经质的表情一收,故意歪着头笑着道:“时准,你来啦!”
听到这话,不只是苏筱筱,连时准也愣住了。
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温热的酸胀感。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热切的语气和自己讲话了。
苏筱筱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没有再呆在这里的必要,于是她最后剜了温初夏一眼,转身离开。
留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各有各的微妙。
“既然你没有犯错,
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我每天都这么的难过,
到底我做错了什么……”
温初夏把耳机摘了,并打算将这首歌永久拉入黑名单。
或许是觉得受宠若惊,时准愣了好久才开口询问:“刚刚哪个人是谁?你和她……”离这么近干嘛?
温初夏有点想笑,要是让苏筱筱知道自己勤勤恳恳在各种人多的大场合刷过脸,并且半小时前才当众发过言,居然还会有人不认识她,绝对会气到炸。
“哦,她是我同班同学。”温初夏一脸淡定地扯着谎,“这不是刚听完讲座吗,她有问题想和我交流一下,刚好你来的时候我俩就说完了,她就走了。”
时准感觉这话有点不太对劲,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儿不对劲,他眨了眨眼,余光捕捉到了温初夏脚后地上的一根细长条,心下一动。
“你身后那是……”
温初夏回头一看,心里立刻大声“卧槽”,粉团子熟练地把纸团塞进耳朵。
“这、这不是我的。”
一双眼睛急切又真挚地看着时准,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温初夏一口咬定:“是刚才苏筱筱要抽,我不想吸二手烟,所以就给她抢了扔地上了,你可别误会我!”
时准听了,迟缓地点了下头:“哦。”
也不知道信也不信。
怕他会揪住不放,温初夏忙转移开话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看她多贴心,都不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种会令人尴尬的问题。
时准这才想起自己来的意图,他拿出身后的草莓牛奶,递到温初夏面前,“这是我妈妈让我带给你的,说你好久都不去家里做客了,她怪想你的。”
你确定是林茵陈想我,不是你想我?
虽然温初夏十分怀疑这话的可信度,但还是主动收下牛奶,笑不达心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不再开口。
时准眼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能把话说的再直白一点:“明天周五放学后你有空吗,去我家坐坐吧。”
他知道,周五温初夏不会给宋云泽补习。
温初夏感觉手里的牛奶盒秒变烫手山芋,只能硬着头皮打哈哈道:“我这两天挺忙的,最近物理竞赛不要开始了吗,高老师经常放学后叫我去他办公室,给我讲题,我也不知道明天有没有空。”
但她没有把话说死:“要不你稍微等一等,我明天给你答复,好吗?”
好吗?
多么温柔的问话。
时准盯着温初夏眼下的那颗泪痣,很灵动,很清纯,仿佛黑洞般能轻易吸食掉自己的灵魂,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那我等你消息。”
和时准分开后,温初夏立刻拉下脸。
“宿主,你明天真要去时家吗?”粉团子取出并没有多少卵用的纸团。
“不去。”我找死吗。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啊?先给他希望,然后又让他失望,不是更残忍吗……”
温初夏烦的要死,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头皮发紧,跟被念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头要炸了。
于是她把发圈刷下去,用力抓了抓头,一头柔顺的长发瞬间乱的跟被炮轰过似的,活像冷宫里疯了的妃子。
粉团子忙闭上嘴。
惹不起,不敢惹。
温初夏的躁郁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后,并且半点儿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减轻的意思,反而是越积越多,越闷越烦。
她把笔一扔,骂道:“这都听不懂,笨死你得了!”
宋云泽看看可怜的笔,又看看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温初夏,张了张嘴,有点百口莫辩:
“可这是竞赛题诶,你明明昨天还夸我进步大来着,两个月能把数学提高到这种水平,我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呢,你就开始骄傲上了?”温初夏拍拍桌子,教育人的话张口就来:“不要和从前的自己比,要多和身边的人比一比。”
“和谁比?时准吗?”
她没想到宋云泽会这么说,以往嚣张桀骜的一双眼睛,此刻却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质问,还透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鄙夷。
这无疑是往温初夏火药桶般的心情里丢进一根燃烧的火柴。
于是她当机立断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你干嘛啊?”宋云泽慌了神,也忙站起来。
温初夏没理他,继续快速地收着书本卷子,俏丽沉默的侧脸神情紧绷,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对不起对不起。”宋云泽有些语无伦次,急忙道歉说:“我错了,不该和你顶嘴,小温老师教训的对,我确实是飘了,稍微取得了一点进步就……”
温初夏忽然抬头看着他。
宋云泽立刻闭嘴,以为她要大发慈悲地继续骂他。
谁知这人却问:“明天下午放学之后,你有空吗?”
虽然声音依旧是冷的,但宋云泽却松了好大一口气,点头:“有啊,当然有。”
“行。”温初夏也点了点头,说:“明天下午放学,咱俩去游乐园吧。”
“那当然没问题啊,你说什么就……”
宋云泽忽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游乐园??!”
温初夏看着他,漂亮精致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怎么,不乐意啊?”
宋云泽感觉自己的心脏差点儿飞出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消化掉这个消息后,他目光炯炯地笑着说:“乐意!怎么会不乐意!”
“明天我骑车带你去怎么样?”少年的声音里满是热烈和期待,“你还没坐过我的后座呢,我车技可好了,绝对不会摔着你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行啊。”温初夏不咸不淡地答应,然后拉上拉链,背上书包,“我先走了。”
宋云泽一愣:怎么还是要走啊?
但因为明天要一起去游乐园的消息让他太高兴,所以宋云泽没有强留下温初夏,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宋云泽送温初夏离开,回来时碰到了不知道温初夏已经走了,端着两杯果汁想要上楼给两个小孩送温暖的宋念慈。
“你刚去哪儿了?”宋念慈拦住她弟,皱着眉问:“不好好在房间里补课学习,跑楼下来干嘛?刚还你一把车钥匙你就开始放肆了,找死啊。”
没想到宋云泽居然不还嘴,不仅不还,他还一脸荡漾地从她手里拿过一杯果汁,和她碰了碰杯,真诚道:“姐你教训的太对了,我这就上楼学习去,拜拜。”
说完,端着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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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留下宋念慈一脸懵逼。
她老弟这是,学习学傻了???
……
温初夏骑自行车回家,一路上,她都非常用力地瞪着踏板,完全不管右腿的旧伤,车速巨快,硬是把暮春徐徐的晚风吹出了八级大风的架势。
但遗憾的是,风再大也没能把她脑子里的烦恼吹走。
把自行车锁在居民楼外的停车棚,温初夏脚底发软地走进回家的必经之路,一条狭窄的巷子,打算回去后好好和粉团子合计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没想到却被堵了。
一把冰凉的水果刀隔着空气,在她妍丽无暇的脸颊边划了划,锋利的刀剑反射出令人胆寒的白光。
温初夏立刻站定不动,眼睁睁看着这条三米宽不到的羊肠小道里,出现了六七个人。
全是女的,十六七岁,打扮各有各的非主流,有的烫发有的纹身有的满脸钉,但无一例外都穿着附近一所职高的运动款校服,上面画着花花绿绿的个性图案。
显然,她们是职高的学生。
玩刀的女生应该是这群人的头头,因为是她最先堵的人,也是她最先开的口:“温初夏,是吧?”
“有事?”温初夏挑眉。
女生露出一个不符合年纪的恶劣笑容,相较于苏筱筱的笑里藏刀,她这明显就是刀里藏笑了,又把刀尖拿的离温初夏白嫩的皮肤近了些,问:
“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对方让我们来好好教训你一顿,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谁知温初夏却说:“没数。”
女生:???
“但另一件事情,我倒是很有数。”
话说到一半,温初夏冷不丁一把握住女生的手腕,骤然用力,“哐当”一声,水果刀掉落地上。
“就是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别怪她欺负未成年,要怪就怪她们运气太差,非要在自己心情不好想揍人的时候找上门来。
……
十分钟后,一群女生倒地的倒地,扶墙的扶墙,每个人脸上都面露痛苦与恐惧的神情。
她们全都被温初夏揍怕了,很想溜之大吉,但奈何老大还在女魔头手里。
“啊——!”
徐黎痛极了,她被温初夏单膝压在脏兮兮的地上,虽然毫无还手之力,但还是坚强地放着狠话:
“你、你给我等着,我明天一定要再找更多的人来收拾你!”
闻言,温初夏凉飕飕地笑了一声,然后一把薅住徐黎挑染了酒红色的头发,往后用力一扯,让她饱含热泪的眼睛能清楚地看到自己。
“松开!你个贱人快给我松开!”
徐黎痛的直喘,她怎么都没想到,温初夏看着这么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人,手劲怎么会这么大,比自己还要大得多。
徐黎自认为手劲不错,平时没事儿就爱和班里的男生扳手腕,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扳不过她,输掉后心服口服地尊称她一声黎姐。
这回算是碰到硬茬了。
温初夏虽然没放手,但力道松了不少,她乐着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明天下午五点二十,还是这个地方——你叫什么?几年级几班的?”
徐黎瞬间觉得好受多了,连眼睛都睁大了些,警惕道:“你问这个干嘛??”
“怕你怂了不敢来啊。”
温初夏眉峰轻挑。
她有预感,明天自己的心情比今天只会差不会好,在跟宋云泽一起去游乐园之前揍一揍人,应该有利于她放松心情,免得把大事搞砸。
温初夏的脸实在精致权威,徐黎从这种死亡角度仰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她后悔不已,心里感叹了句“果然漂亮女人最致命,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情不愿地报了自己的名字和年级班级。
“行了,起来吧。”
压在后背的膝盖离开,她听见姓温的疯婆子威胁地警告:“你要是敢不来,周一我去你教室门口堵你。”
温初夏走后,其余女生赶紧把徐黎扶起来,心有余悸地望了眼温初夏离开的方向,担忧道:“明天怎么办啊黎姐,我、我们真的要来吗?”要来挨打吗?
徐黎碰了碰颧骨的擦伤,痛的她忍不住龇牙,然后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在手里抛了以下,阴着脸道:“明天多带点儿家伙吧,带点儿厉害的。”
扶着她的女生“啊”了一声,不安地眨着眼问:“我们也要带吗?”
徐黎一看她那样儿就知道她是不敢,烦躁地撒开女生搀扶的手,心想既然这个活儿是自己揽的,那就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把刀叠起踹进校服口袋,对其余人说:“你们明天不用来了,温初夏刚才只点名要我到,你们放学之后赶紧回家,别在外面晃知道吗?”
这疯女人打架手黑成这样,很有可能是在道上混的,她不能把其她人卷进来。
女生们纷纷诚惶诚恐地点头,说知道了。
……
第二天中午。
午休时间,徐黎从学校偷偷溜回自家的餐饮小店,趁现在是用餐高峰,店里的人不是忙着干饭,就是忙着干活,没人注意自己,顺着狭窄陡峭的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是仓库,里面堆着成箱的调料食材和饮料,层高很低,空气也憋闷,连徐黎这样身高不到163的青春期女生都得微微躬着腰走,不然就会撞着头。
因为很少来二楼,所以徐黎东翻翻西找找,直到腰都酸了,才终于在角落的纸箱里翻出一把闲置的菜刀,看起来非常唬人。
她蹲下,握着刀柄掂了掂,对这把刀的分量感到颇为满意,心说肯定能吓住那个疯女人,于是把背后的书包扯到前面,想把刀装进去。
结果拉链刚拉开,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徐小妮?”
卧槽!
徐黎吓得魂都飞了,连忙把东西往包里一塞,转身站起来,只听“咚”的一浑厚的闷声,她脑袋撞到了天花板。
“嘶——”徐黎痛死了,一张小脸皱巴巴的,两手捂着头顶,又倒霉又心虚地喊人:“姐……”
“你们学校不是中午强制在教室里午休吗,你怎么回来了?吃饭没?”
徐珂走完最后两级台阶,狐疑地看着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透露出不对劲的妹妹,知道这倒霉孩子怕是又闯祸了。
因为不想弯着腰训话,徐珂拉过塑料矮凳坐下,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徐黎书包里装着的东西——
一把刀柄生了锈的菜刀。
徐珂脸都绿了,当即大喊:“徐小妮!你这是要干什么?!!”
徐黎觉得自己要完了。
姐,如果我说,我拿刀不是为了砍人,而是为了保命,你会相信吗QAQ?
21. 第 21 章
【抱歉啊,下午放学之后我没空,只能改天再去你家拜访阿姨了】
点击发送后,温初夏把手机关机塞进书包的夹层,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然后“啪”的一下倒在课桌上,一副精疲力竭的鬼样子。
上午最后一节刚下课,所有人都在离开教室往食堂走,宋云泽戳戳她的胳膊,问:“怎么了这是?你不去食堂吃饭吗?”
温初夏脸朝下摇了摇头,闷声道:“不了,没什么胃口。”
“中午不吃饭怎么行呢,那放学之后还怎么去游乐场玩?”宋云泽很不赞同。
为了晚上的约会,宋云泽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去理发店做了发型,每根发丝的弧度都经过了精心设计,发胶和定型喷雾散发出的香味熏的温初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温初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人,宋云泽干脆道:“我去食堂给你带回来吧,想吃什么?”
温初夏要死不活地回了一个字:“粥。”
她实在是不想吃东西,只有粥能勉强喝两口。
宋云泽听后,先是一愣:粥?中午食堂有卖粥吗?
他看着温初夏半埋进臂弯的侧脸,眉头紧锁,唇色惨淡,忽然明白了什么,忙郑重地向她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粥买回来,你就在教室好好休息。”
说完,就脚步急促地离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赶飞机。
还趴着的温初夏:?
她想,这孩子是不是有些神经错乱,怎么被使唤了还这么高兴,不会是个抖M吧?
五分钟后,食堂。
宋云泽自己不着急吃,抬头挨个看着窗口上的菜单,寻找卖粥的是哪个。
结果看了大半圈,粥铺没找到,反而先找到了老熟人。
“时准。”宋云泽笑着打招呼,“你来吃饭啊?”
时准闻声立马收了手机,看向宋云泽,发现他身边并有没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迟钝地点了点头,道:“对。你怎么一个人啊?”
宋云泽解释说:“温初夏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在教室里休息,我来帮她买午饭,买完给她带回去。”
时准双眼微微睁大,心想——
温初夏身体不舒服?
怪不得她刚和我发消息说下午没空。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舒服啊?”时准关切地问,“感冒吗?”
不知为何,宋云泽的脸忽然变得有些红,凑近了小声道:“她生理期肚子疼,想喝粥,你知道哪儿有卖粥的吗?”
“中午食堂一层不卖粥,只有二层有。”时准很热心,“我带你去吧,刚好我也想喝粥。”
于是两个男生就一起去二层。
打包好后,时准低头将一罐温热的甜牛奶塞进塑料袋里,外加一根吸管,对宋云泽说:“你帮我带给温初夏吧,她喜欢喝这个,谢谢。”
后面这句话莫名激起了宋云泽的妒忌心:她喜欢喝甜牛奶吗?我怎么不知道。
于是他笑着说:“没事,顺手的事儿嘛。”
然后故作担忧地轻轻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她下午会不会变好一点,不然我俩放学后去游乐园的计划就泡汤了。”
果然,时准立刻抬头看着他,眼里闪动着不可置信的光:“她答应你放学要去游乐园?!”
“不是答应。”宋云泽一本正经地纠正,“是她主动提议要和我一起去的。”
时准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倒流,他暗暗握紧了拳,问:“什么时候?”
“就,昨天下午啊,我来补课的时候。”
说完,时准拍拍时准的肩膀,“谢了啊兄弟,初夏她还在教室等我呢,我先走啦,你自己慢慢吃。”
看着宋云泽的背影轻快地消失在食堂出口,时准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但他并没有感觉到疼,因为相比于手,心脏仿佛被钝刀凌迟的剧痛令他无暇顾及其他。
惨白的大脑里只盘旋着一句话——
他叫她,初夏。
时准忽然怆然一笑,单薄的肩膀缓缓低垂下去,如同暮春时节开败的花,然后也离开了。
教室。
“你怎么都不喝粥啊?”宋云泽有些幽怨。
温初夏叼着吸管,笔尖在稿纸上胡乱画着,因为心里有些烦,只是随口敷衍道:“都说了,没、胃、口。”
宋云泽看着温初夏这副样子,有点想把她嘴里的吸管抢了扔垃圾桶里的冲动。
但鉴于这么做绝对会被温初夏捶死,宋云泽无奈只能恨恨放弃,然后语气更幽怨地问:“那你还让我买粥干嘛?”
“因为本来我就是想随便填填肚子,粥比较好入口,但你又买了更好入口的牛奶,那我肯定选牛奶咯。”
宋云泽:“……”
他要不要告诉温初夏这罐奶其实是时准买的?
还是算了。
只要她不问,我就不主动说。
.
下课铃打响,周五的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
温初夏借口要先回家放个书包,再换身衣服,让宋云泽在教室里等着,宋云泽乖乖答应了。
日落时分,微风中弥漫着即将褪去的暑气,大半的天空被夕阳染成漂亮的焦糖色,阳光斜透过街角茂密的梧桐树枝,投下斑驳的碎影。
温初夏把书包寄存在了街边小卖部的柜台,完事儿后点了给自己点了支架前烟,一吸一呼,口腔喉咙里全是酸甜的血橙和清新的薄荷味儿,很醒神。
她一步一步不急不慢,向巷子的方向走去,猜测徐黎那个小丫头能摇到多少人,她能不能揍爽。
与此同时,高二(三)班教室门口。
“怎么办呀,我联系不上温初夏,她手机关机了!”李书雪右手拿着手机,牙齿焦虑地咬着左手拇指,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看她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旁边的周雅宜虽然也着急,但还是有点不愿意相信,问:“你确定筱筱她又找了人要搞温初夏吗?”
“确定,千真万确。”
李书雪停下脚,秀气的眉毛快要挤到一起,“我刚才亲耳听到的苏筱筱在消防通道里跟人打电话,说要对方务必在今晚把温初夏狠狠揍一顿,还补了一句什么‘我的耐心有限’……”
她看到周雅宜拿起手机又放下,然后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两人干脆聊起天。
李书雪有点意外地问:“你不是和苏筱筱关系最好吗,跟温初夏也不对付,为什么要和我在这儿一起干着急啊?”
周雅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喉咙哽了哽,然后机智地选择反问:“那温初夏还害得你掉进过游泳池呢,你为什么要帮她?”
于是李书雪也沉默:“……”
完蛋,这让她要怎么回答,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想抱稳富婆的大腿吧?
好在这时,宋云泽出现了。
两个女生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围上去,问他知不知道温初夏家的具体位置。
宋云泽刚在卫生间捯饬了十分钟发型,还不知道在自己臭美的这段时候里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地听李书雪讲完前因后果之后,瞬间也慌了神。
“我也不清楚她具体住在哪儿啊,我没去过……”
忽然,宋云泽一拍脑门:“有一个人,他肯定知道!”
汽车在宽阔的马路上匀速行驶,前排的驾驶位,潘达表面专心地开着车,实则目光时不时就透过后视镜瞟一眼后面的时准。
年轻的少爷闭着眼,碎发隐约遮挡住他微微皱起的乌眉,纤薄的眼皮宛如蝉翼,如果凑的足够近,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在上面游走。
他仰头靠在靠垫上,制服下的胸膛随着呼吸缓慢起伏,鸦羽的睫毛不时轻颤,就连小憩都不安稳,像是生了重病。
潘达也算从小看着时准长大的,时准一上车他就感觉出来了,少爷今天很不开心,自己在时家工作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这样低沉过。
但身为司机,时准不主动说,潘达就不好多问,只是默默提高了车速,希望能快点把少爷送到家。人无论心情多糟糕,只要一回到家,准会放松不少。
安静的车厢响起电话铃声,时准睁开有些疲惫惺忪的眼,拿起手机,接听。
“喂……”第一句话的嗓音还是倦倦的,紧接着就瞬间变得急切——
“你说什么?!”
潘达精神一振,险些一脚刹车踩到底。
“好,我把位置发你,你快点去找她。”
电话挂断,时准立刻对潘达道:“潘叔,掉头回学校。”
潘达忙降低车速,转动方向盘的同时问:“少爷,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对,很急,你尽量快点。”
“好好好,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传来徐黎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现在就呆在店里啊,听你的话哪儿也没去,你要是不信,我让妈妈来和你说句话好了,妈——”她大喊。
“唉行了,叫魂呐!”徐珂步子顿住,“现在外卖订单爆了,妈妈她们忙着呢,你别打扰她。”
徐珂掀起眼皮,看了眼台阶之下的羊肠小巷。
滚烫的夕阳直直闯入狭窄的巷口,让路面看起来像贴满了金箔,但两侧,饱经风霜的红砖墙,爬满碧绿爬山虎的铁栅栏仍难掩破败。
徐珂垂眸继续往下走。
“那个清荟的小姑娘确定是五点二十到?你们约架的地方也太寒酸了吧,人家一贵族学校的富家小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你确定没骗我?”
“当然了,我哪儿敢骗您啊。”
给徐黎十个胆子她都不敢骗她姐,又说:“联系我的那个人跟我说她不是富二代,是特优生,全靠成绩好才侥幸进的清荟。”
“好学生?”徐珂挑眉。
“好学生还打架是吧?”徐黎贴心地帮她姐补齐这句话,翻了个白眼,提醒说:
“你可别因此对她有什么滤镜啊,这人打起架可凶了,拳出得又快又猛,还特别爱薅人头发,我直到现在头皮还疼着呢,姐你可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报你大爷。”徐珂走下台阶,停在离巷子口五六米远的地方,“老娘又不是来替你打架的。”
电话那头一听,立马急了:“可你答应过的啊!”
徐珂纠正:“我答应的是替你收拾烂摊子,不是替你打架。你看你天天不好好学习只想着混社会充老大,把脑子混傻了吧。”
徐黎知道自己接下来无论说什么都会被骂,所以干脆没吭声。
徐珂:“回去我再收拾你。”
挂了电话,徐珂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口袋,一双上调的丹凤眼在夕阳的直射下忍不住眯起,静等对方的到来。
很快,刺目的阳光被一个人影挡住。
“嗯?”
如同冰镇气泡水般清冽动听的嗓音传入耳朵,带着明显的疑惑和不满:“就你一个吗?”
夕阳被遮挡住后,徐珂首先感觉面上微凉,接着眼睛完全睁开,视线迅速聚焦,她看清了自家小妹口中打架很猛的少女——
对方身穿全套的清荟春季制服,上半身的外套是藏青色西装式校服,扣子没扣,露出里面柔软洁白的衬衣,下摆一丝不苟地全部扎进格纹百褶裙。
及腰的黑色直发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打理,看起来异常顺滑,泛着冷调的光泽;发尾修剪出错落的层次,减轻因为头发太黑太密而带来的厚重感,边缘被夕阳染成了棕色。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未施粉黛,却美的足够让人惊心动魄,只是此刻脸上表情淡淡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春寒料峭般的冷,仿佛萦绕着清晨飘渺湿冷的雾气,让人心生距离感。
看到自己后,她先是皱了皱眉,低头扫了眼左手的腕表,发现时间没错后又把手放下,抬起头,表情立刻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你走吧。”她站在巷口,语气带着十足的轻蔑:“就一个,根本不够我热身的,算你运气好。”
徐珂:嘿,这小屁孩,很嚣张嘛。
大概是平时在家教训徐黎教训习惯了,此刻面对和自己妹妹同龄的温初夏,徐珂难免不会升起几分好为人姐的念头。
于是她叫住了想要离开的人:“等等。”
“有屁快放。”
少女不耐烦地拖着嗓子,转过身,睫毛在脸颊投下两道清晰的阴影。
这倒霉样子,简直和自家妹妹一毛一样。
“你平时就只会用拳头来解决问题吗?”
徐珂完全忘了温初夏是学霸这回事,大概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太过夺目的脸。
温初夏听了,先是愣住一秒,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嘲讽道:“不然呢,你不打人家,人家就要来打你。”
她动了动手指,又觉得烦了,于是毫不避讳地抽出一根烟点上,在徐珂诧异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口绵长的烟雾。
伴随着微弱的叹息声,烟雾升腾,被夕阳染成半透明的鎏金,丁达尔效应显现,漂亮的宛若梦境。
“你、你居然还抽烟??!”
徐珂惊了,但倒不是因为没见过高中生吸烟,初中生吸烟的她都见过,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举动放在精致的仿佛艺术品的温初夏身上,格外违和。
有点像内心腐烂掉的苹果。
见徐珂这副表情,温初夏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位应该是昨天被她揍过的某个女生的家长,来的目的,是为了教育自己改邪归正,和同龄人友好相处。
如果放在平时,温初夏出于懒得和不了解自己的人讲道理的考虑,兴许还会配合对方,耐着性子听他吹一阵无聊的耳旁风,全当见证物种多样性。
但很遗憾,此刻她的心情差到极点,徐珂的话无疑是给她想倾泻坏情绪的欲望找了个极好极好的借口。
于是她立刻迈开步子,走到徐珂面前,趁她没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单薄的衣领。
嘣、嘣。
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接连飞出,徐珂拧起眉刚要开口说话,突然。
呼——
世界瞬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血橙的酸涩和薄荷的清凉在烟纸燃烧的焦香里扭成螺旋,蛇一样灵活又迅捷地钻入鼻腔。
徐珂被呛到,立刻扭头,闭眼咳嗽起来。
身体的剧烈颤动让扣子又崩了一颗,但揪着她衣领的力道却没有松开半分,反倒还用力把她往前一扯。
这句话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滑入耳朵的:
“你以为你是谁,也敢教训我?”
徐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回过头,想看清温初夏这张漂亮矜贵又令人胆寒的脸。
此时恰好一阵轻风吹过,甜腻又清新的烟雾瞬间消散殆尽,露出一双黑冰晶般的眼睛。
瞳孔是亮泽的黑,温度则会让人感觉坠入冰窟。
像黑色玻璃珠,又沉又冷,砸在身上格外的疼。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徐珂感觉自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没有办法说话,甚至不能发出哪怕一个单调的音节。
忽然,闪动着危险红光的火星迅速靠近她的脸,如毒舌吐出蛇信,滚烫的温度让徐珂更加不敢动弹,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僵住了。
她以为温初夏是要用烟头烫自己,没想到烟头只是从她的下巴和脖子之间危险地穿过,接着听见“嗤”的一声微响。
烟头被摁在了红砖墙上,火星熄灭,掉落在地。
“你这衣服多少钱?我赔。”
徐珂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衣领,发现最上面的三颗扣子全崩了,被温初夏揪着往前拉,能一览无余地看见里边小麦色的皮肤,左乳上方的黑痣,和沟。
虽然温初夏是个女生,还是个小姑娘,但她的脸还是控制不住烧了起来,愤怒道:“我看在你是个高中生的份上不想和你动手,你是不是还真以为我怕你了?!”
就在她抬手,想把温初夏的爪子掰开的时候,一个冰凉扁平的长方体忽然塞进缝隙,惊的她身体一颤,脖子爆起鸡皮疙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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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吧。”她听见温初夏笑嘻嘻地轻声说,于此同时,巷子外传来机车的轰鸣,声音越来越近。
“够你买一万件了。”
话音刚落,一辆通体哑光黑的机车蹿进狭窄的巷子,亮白的车灯直直打在徐珂身上,刺的她眼睛一痛,下意识别过脸去,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萦绕,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下一秒,揪着的那只手力道忽地松开,然后往她胸口一推。
声音说:“走。”
徐珂捂住衣领,转身就跑。
身后的宋云泽长腿一扫下了车,他将头盔摘下,来到温初夏面前,两手握住她柔弱纤细的胳膊,担忧地问:“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闻言,温初夏那双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眶瞬间染上脆弱的红晕,她吸了吸鼻子,颤抖的声线彰显出无助和后怕:“差点就受伤了,幸好你来的及时。”
宋云泽一看她这样,心都快碎了,大着胆子轻轻抱了抱她,感受到怀里的少女身体如纸片一般的薄,还在微微颤抖,瞬间心疼坏了。
“别怕别怕。”他拍了拍温初夏的背,“我们现在就去警察局报警。”
温初夏:?
“不、不用了吧。”她忙睁开少年的怀抱,“那个女人刚才只是凶了我几句,又没伤到我,警察不会管这种小打小闹的。”
宋云泽却坚持:“那我让我爸出面,他在公安系统有些关系,虽然没法定罪,但至少把那个女的在看守所关几天是没问题的——好歹要给她个教训,不然她之后再来堵你怎么办。”
“这好办呀。”
奇怪,泫然欲泣的眼睛忽然变得笑吟吟,清甜的嗓音之下藏着能够蛊惑人心的魅惑:
“以后你每天补完课后都送我回家好了。”
两分钟后,轰鸣声驶离巷子。
时准拼劲全力赶来,却只能看见两人同坐一辆机车的背影,以及闻到空气中还未消散的车尾气。
他有些脱力,站着喘了几口气后,感觉双腿快要支撑不住,于是便蹲了下去,将脸埋在臂膀之间。
他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黑暗、混沌,如同一滩了无生机的泥沼,强烈的耳鸣让他听不到周围任何声音,有的只是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
“咚!咚!咚!咚……”
身体像是在进行某种危险的化学反应,又或是什么难以捉摸难以形容的东西正在急速膨胀、沸腾,于泥沼之下,即将破土而出。
为什么要骗我?
是因为怕我伤心吗?
可你知不知道,我宁愿你和我实话实说……
良久,时准抬起头,重新吸入肺腑的新鲜空气让他神智清醒了不少,视线重回光明,落到了墙根边即将燃烧殆尽的烟头。
?
.
南郊,游乐园。
夜晚的欢乐场比白天还要更热闹,各种大型游乐设施的灯光亮起,旋转木马像是放大版的八音盒,过山车从头顶的轨道呼啸而过,传来阵阵尖叫。
摩天轮慢慢转动,温初夏凝神俯瞰着城市繁华的夜景,忽然转头对面前的宋云泽说:
“你知道吗?听说在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时候许愿,愿望一定会成真。”
“真的?”宋云泽觉得很神奇,问:“这是什么习俗?”
温初夏真想甩他两个白眼:管他什么原理你一会儿直接跟我表白就行,难道我今晚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她压制住内心的不爽,勉强扯出一个浅笑:“哈哈,不是习俗,只是大家都这么传……”你一个言情文男主难道就没看过言情小说吗!
她顿了顿,又问:“你一会儿想许什么愿?”
宋云泽思索片刻,忽然红了耳朵,低下头说:“其实今天能和你一起来游乐园,我特别特别高兴,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如果还要再许愿的话,老天应该会觉得我这个人太贪心了,不会让我实现的。”
而温初夏就是要他贪心。
“这有什么的。”温初夏打趣地笑着,声音却隐隐透露出着急,她说:“你许一个呗,当着我的面许,老天不帮你实现,我来帮你实现。”
“真的?!”宋云泽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温初夏笃定道:“当然了。”
随后心跳开始加速,她激动地想:
稳了稳了,只要等会儿宋云泽向我表白,提前完成男女主在一起的终极任务,我立马就把温家千金的马甲爆了,然后和宋云泽一起出国念书——
或者他不跟着更好,反正英法美徳新加坡澳大利亚,随便哪个国家都……等等,德国还是算了。
总之我就是要离中国离S市离时准远远的,等霸总文的剧情线开始之后再回国,到那时候,时准应该早就把我这个忽然闯入他生活又忽然离开的神经病给忘干净了。
这样做,既可以阻止时准黑化,又可以让自己免于承担心理压力,一举两得!
温初夏简直想为自己鼓掌,到底是怎样聪明的大脑,才能能想出这么力挽狂澜的办法,胜利就在眼前,只要过了今晚,我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哈哈哈哈哈……
“别哈了,提前开香槟容易翻车知道不。”粉团子凉飕飕地提醒,“而且,宿主你电话在响诶。”
温初夏顿时不乐了,暗骂道:谁打来?真会挑时间。
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她那便宜老爸。
这座摩天轮的速度比较慢,温初夏看着离顶点还有大概一分钟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点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传来温汝峰和蔼又虚伪的声音:“夏夏,你现在在忙吗?爸爸没有打扰到你吧?”
温初夏心里翻了个白眼,评价:人事儿不会干,人话倒挺会说。
她语气淡淡的:“不忙,找我什么事?”
温汝峰:“是这样,前天你奶奶心脏病犯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得在医院里静养个一周,你找个空闲的时间去探望一下她老人家吧,快两年不见了,你奶奶挺想你的。”
温初夏呵呵:想我?怕不是想我死吧,好给她的心肝宝贝乖孙子让路,重男轻女的封建余孽老妖婆,我宁愿去时准房间呆俩小时,也绝不去她的病房。
可“不去”两个字刚含在嘴里,准备吐出,脑海里忽然响起系统提示音——
“最新任务‘为生病的奶奶祈愿’已触发,请宿主制作一个许愿星星瓶,送给病房里的奶奶,并衷心地祝福她能够早日痊愈。”
我、日。
温初夏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尼玛什么鬼任务??!
是,我知道《等风》原著里女主温初夏从小就和她的奶奶相依为命一起生活,奶奶是她唯一同时也是最亲的家人,可两本小说融合之后,我用的是霸总文里女二温初夏的家庭背景啊!
系统你敢不敢先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再下任务呢我请问!
温初夏吞鱼刺一样把拒绝的话咽回肚子,忍辱负重、牙根发酸地说:“知道了,你把医院地址发我,我下周会去的,拜拜。”
挂断电话,对面的宋云泽急忙问:“怎么了?”咋还扯上医院了。
温初夏短言短语解释清楚,并且特意漏掉了她和那老妖婆关系并不好的事实,摩天轮马上就要升到顶点了,她怕耽误了正事。
“时间到了,许愿吧。”
少女目光恳切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双手紧张地抓住裙摆,神情无比期待。
“我希望……”男孩顿了顿,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然后才继续往下说:
“希望你奶奶能早日痊愈。”
刚才温初夏接电话时,宋云泽一直有在注意她的微表情,发现她一听见奶奶住院的消息,嘴角立刻垮了下去,于是临时改变了心愿。
殊不知此时的温初夏,在希望落空后,目光呆滞地移向玻璃窗外。
她在想:这个高度,我直接跳下去,应该能摔成一百零八块吧?
粉团子大叫:“宿主!冷静啊!!!”
22. 第 22 章
周一。
开学第一天的上午往往最难熬,第二节下课后,服装设计01班的教室里立刻“阵亡”一大片,趴在桌上补觉。
徐黎也不例外,上周周末徐大妮把她强行锁在家反省错误,还扬言要断她一个月生活费。
为了和她姐犟,徐黎干脆连房间门都不出了,两天两夜时间,她手机平板电脑各种软件游戏不分昼夜地换着玩,作息乱得跟鬼一样。
所以今天一早来学校,徐黎全程处于神游天外状态,上课老师讲了什么她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所剩无几的精力全用来控制眯觉的时候不要让口水流出来。
就在她拿出香香的小枕头放在桌上,美滋滋地准备趴下睡觉的时候,后桌接水回来的同学忽然拍拍她的肩膀,说教室外有人找她。
徐黎差一点就炸了,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往后门走去,心里念叨究竟是哪个傻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耽误她下课睡觉,见面后自己肯定要先锤他一……
“温初夏??!”
刚硬起的拳头瞬间软了下去,困意也飞到了九霄云外,徐黎要吓死了——
我靠这个疯女人怎么来了??!
她那天放狠话,说如果自己周五下午不去巷子里挨打,就要来教室门口堵我,居然,是真的?!
可徐大妮不是去了吗,啊啊啊她怎么还不放过我啊!
今天的温初夏没穿带有清荟校徽的标志性校服外套,一身白色衬衣+百褶裙的穿搭非常平淡,唯独那张脸依旧显眼。
她就懒散地靠在走廊的外墙上,见徐黎这么咋咋呼呼,抬起右手食指放在唇中,温馨提示:
“声音小点儿,你是想把你们班同学都叫出来看热闹吗?”
徐黎又怂又气,更怕被别人看见了丢脸,只能压低声音道:“你来干什么?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学校,你要是敢乱来,我、我……”
“你怎样?”温初夏挑眉。
“……”
徐黎的脸色由白转红,忍辱负重之下,搬出终极杀手锏,掷地有声地说:
“我就告诉老师去!”
……噗。
温初夏还以为她有什么大招等着自己,结果就这?
虽然徐黎的反应很有意思,但时间紧急,温初夏没功夫再逗小孩儿了,摊开手,直接道明来意:“放轻松好吗,我不是来找你干架的,是来请你帮忙的。”
请我?帮忙?
虽然糟糕的初印象让徐黎坚信,温初夏来找自己肯定没憋好屁,但又怕直接拒绝会被揍,所以,她采用了迂回战术,打算先问个清楚,再找借口。
“什么忙?”
温初夏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是一个和小保温杯差不多大的玻璃瓶,里面没有装任何东西,瓶口盖着木塞,有点像十几年前流行那种的漂流瓶。
她说:“帮我折满一整瓶星星,下午放学之前送到清荟校门口的保安亭,动作搞快点。”
徐黎刚在想象里把自己武装成身穿盔甲、手拿盾牌的钢铁战士,结果对手居然直接反手掏她胳肢窝???
这让徐黎瞬间丢盔卸甲,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坏掉了,上课时咬合力堪比非洲大鳄鱼的眼睛此刻一下子瞪的老大,她错愕道:“不儿,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事啊?!”
而且折星星是什么难度系数很高的事情吗?我小学一年级就会的手工,你干嘛非得找人来折啊,自己又不是没有手!
“不然呢。”
温初夏有些没耐心,大课间就半小时,她是偷溜出来的,一会儿还得赶回去上课呢。
于是她脸一冷:“或者你想让我找找其他事?”
“诶别别别。”徐黎忙摆手拒绝,觉得头皮又在开始隐隐作痛,嘴角抽了抽,又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个要求好像有点……”
清奇。
哪个道上混的人上门报仇的方式是让对方给折一瓶子纸星星啊,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还是网上说的那什么玩意儿……服从性测试?
“报酬,2000。”
耶?
徐黎更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咋还给钱呢???
温初夏以为她这副表情是嫌少,于是把价格往上提了提:“5000?”
下一秒,手里的玻璃瓶被一把夺走。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在金钱的诱惑下,徐黎立刻把自己前不久刚被温初夏压在地上薅头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两眼放光地说:“我可会折星星了!”
温初夏一愣,然后拍拍她的肩膀,憋着笑说:“嗯,好好干啊。”
……
下午四点。
从保安室回教室的路上,温初夏全程都在后悔一件事情——
她上午怎么就没有和徐黎说清楚,这个星星瓶不是她用来表白送人的,其最大的用处和归宿,大概是砸歪老妖婆的下颌角之后被当做凶器装进证物袋。
粉团子适时冒泡,恳切道:“宿主,咱可不能虐待老人啊,不仅不道德,而且毁人设。”
“那我也绝对不会把这玩意儿送给她。”
温初一脸夏嫌弃地看着手里花里胡哨的破瓶子,考虑要不要把它扔进路边垃圾桶,因为一直拿着简直是种折磨。
也不明白徐黎那小丫头和她的小跟班们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星星是用粉色和蓝色的纸折的就算了,还特么用各种蕾丝贴纸把玻璃瓶里里外外全装饰了一遍,扣都扣不掉!
自己要是真敢把这个星星瓶送给老妖婆,再微笑地祝她早日康复,今夜医院的太平间怕是要多个被自己亲孙女儿吓死的老太婆了。
不过嫌弃归嫌弃,温初夏到底还是没舍得扔,毕竟花了五千呢。
早知道当时就只加价五块了。
她一边肉痛,一边回教学楼。
快到教室门口时,她将穿着“公主裙”的玻璃瓶藏进衬衣里,冰凉的瓶身贴着紧实的腰腹,立刻惊起一层鸡皮疙瘩。
到座位坐下后,趁同桌的宋云泽不在,温初夏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瓶子放进书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做贼。
别怪她动作猥琐,要怪就怪这玩意儿实在太辣眼睛了,相比于让别人看见后,误以为自己是个拥有粉红色少女心的非主流,温初夏觉得猥琐一点儿也行,面子里子至少得保住一个是不是?
把见不得人的东西处理好后,温初夏感觉膀胱有些涨,大概是刚才被冰了一下的缘故,于是又起身去上厕所,思考着要不要放学了去另买一个瓶子。
可外包装能换,里面粉蓝色的星星又该怎么搞呢?拿墨水泡一泡似乎是个方法,但泡浮囊了怎么办?
粉团子“咦”了一声,嫌弃道:“宿主你别说了,好恶心啊。”
温初夏摁下冲水键,说:“哪儿有系统恶心。”
粉团子不说话了。
因为她不仅是系统的一部分,而且还是粉的,呜呜呜好伤心……
放完水,温初夏走到教室后门,发现宋云泽还没回来,自己的座位却多了个弯着腰的女生,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温初夏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大惊失色魂飞天外:“你在干什么?给我住手!”
但已经迟了,在说到“住”字的时候,苏筱筱就直腰站了起来,因为刚才一直埋着头,所以她的发型有些凌乱,原本一丝不苟压在耳后的鬓角全都漏到了前面,毛毛躁躁的。
而听到这句警告,苏筱筱半点儿没有偷翻别人书包的心虚,而是先皱眉看了看手里极繁主义的星星玻璃瓶,又抬头看向温初夏,那眼神所传达的意义明确到连傻子都能看懂——
搞了半天,你偷偷摸摸就藏了个这??!
温初夏赶紧去抢,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所以把声音压的很低:“你还给我!”
但苏筱筱个子比温初夏要高五公分,她一举起手臂,温初夏哪怕踮着脚都够不到,正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这人的胳膊卸下来,给她点苦头吃吃,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你好凯蒂吗。
结果这时,宋云泽回来了。
他看见两个女生在后门掐架,立刻把温初夏拉到自己身后护住,浓眉皱着,神色不虞地质问苏筱筱:“你想干什么?”
苏筱筱实打实地懵住了。
不是,听你这语气,难道是怕我欺负她?
拜托,求求你搞清楚好不好,老娘下手这么多次哪一次成功过,究竟是谁欺负谁啊!最特么烦你这种死恋爱脑……
刚才还想卸人胳膊的温初夏此时却安静如鸡,甚至恨不得就地刨个缝钻进去。
经宋云泽这么一折腾,现在全班的目光都荟聚到了他们仨身上,当然也看见了苏筱筱手里辣眼睛的星星瓶。
温初夏快尬死了,心想早知道今天会出这档子事,自己上次就应该真从摩天轮上跳下来。
偏偏宋云泽这个时候还回头问自己:“她是不是抢你东西了?那瓶子是不是你的?”
温初夏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脸上扬起一抹羞怯的笑,对宋云泽说:
“上次我不是在给你讲那道五角星黄金分割比的题的时候对你发脾气了吗,冷静下来后我想了想,觉得当时不该那么情绪化,所以就趁周末亲手给你做了这个,嗯……道歉礼物。”
她仰头看着宋云泽,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如蝶翼扑闪,两手背在身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怎么样,你喜欢吗?”
你喜欢吗,你喜欢吗,你喜欢吗……
宋云泽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成一片辽阔空旷的山谷,整个世界只有这一句话在不断回响。
“我……当然喜欢了。”
说着,他从苏筱筱那里一把抢过属于自己的礼物,完全不在意对方被硬生生拽出了个趔趄,从身后踉跄而过,差点一头栽进后门的垃圾桶里。
“谢、谢谢你啊。”宋云泽高兴的有点儿语无伦次,脖颈迅速染上绯红,害羞的大眼睛时躲时闪,不敢和温初夏对视。
他倒豆子一样地说:“其实上次我没生气,真的,我觉得你骂的很对,虽然我确实进步得挺快,但和某些人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我应该戒骄戒躁,继续努力才对。”
温初夏不知道“某些人”其实是特指的一个人,只知道自己对宋云泽这种言听计从的态度很满意,也就不再生他气了。
她唇角勾了勾,眼尾像挂了蜜糖的月牙,一张脸又纯又甜,轻易就把宋云泽撩的找不着北,笑得跟傻子一样。
因为离得近,全程目睹了这俩小动作的苏筱筱:“……”
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小情侣PALY中的一环对吗?
苏筱筱再次体会到了气到心梗是什么感觉,之后的一整节课都在思考该怎么出掉这口恶气。
找人把温初夏揍一顿?
不行,她都找过两波人了,有男有女,没一次成功的。
想办法让温初夏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也不行,如果又像上次那样,不仅没能成功让温初夏丢脸,反而让她大出风头,苏筱筱真的会当场吐血。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去找作为校董的父亲帮忙,随便找个理由,取消温初夏赖以生存的奖学金。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该找什么理由呢?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苏筱筱仍然在冥思苦想。
她单手托腮,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晃荡,忽然,看见温初夏走到前面第二排的姜荞语身边,俯身和她简短地说了什么,而后离开。
温初夏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学海无涯苦作舟的人,在班里除了和宋云泽走的格外近之外,极少主动和人打交道,所以苏筱筱觉得很奇怪,起身去问个清楚。
“刚才温初夏和你说了什么?”
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把本就胆小的姜荞语吓了一跳,她下意识从板凳上站起,发现来的人是苏筱筱后脸色一变,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纠结表情。
“她、她……”姜荞语小声嗫嚅,圆脸涨成苹果。
见她这种反应,苏筱筱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大事不妙的预感,凶巴巴地又重复了一边:“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小姑娘被凶的几乎要哭出来了,支支吾吾道:“她答应当下周我们学校和金士顿中学联谊活动的主持人。”
什么??!
苏筱筱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姜荞语的胳膊,厉声质问:“你们这次选的是温初夏?!”
姜荞语是学生会组织部的副部,每年清荟都会和几所国外的兄弟学校举办联谊活动。
像去年就邀请了美国圣奥尔本高中近六十名师生来清荟交流和参观,当时欢迎会的主持人是苏筱筱。
她英语口语很好,又有主持经验,英语单科成绩也名列前茅,父亲还是清荟最大的校董,是主持人的不二人选。
因为去年就是主持,苏筱筱理所应当地认为,今年的联谊活动,主持人也应该是自己才对。结果这些人居然背着自己偷偷联系了温初夏。
“为什么?”苏筱筱的表情有些扭曲。
其他人不选,偏偏选和自己针尖对麦芒的温初夏,苏筱筱很难不觉得学生会是在针对她。
姜荞语肩膀一抖,小心翼翼地解释说:“因为这次来的是英国的学校,国际交流处的老师们一致认为,选择一位英式英语说得好的主持人更能体现咱们对这次活动的重视,所、所以……”
没等她说完,苏筱筱就怒极反笑,轻轻点头说:
“行啊你们,我就说离活动只剩一周时间了,怎么还不发给我主持稿呢,原来你们是在偷偷背着我搞小动作——我这就去找国际交流处的人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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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扬长而去,完全不管还有两分钟最后一节数学课就要上课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温初夏的心思有点不在课堂上,反正老师讲的东西她都会,于是心安理得地走起了神,把手机藏在课本里看,不一会儿收到了两条微信。
李书雪:【转发链接】
李书雪:【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你为爱折星星的事了】
帖子的标题是:wcx当着全班的面送了syz一个超漂亮的装满了星星的玻璃瓶,好甜啊啊啊啊!这是要官宣的节奏吗?
温初夏瞬间拳头硬了:这么尴尬的事到底他妈的是哪个王八蛋传出去的?!
李书雪秒回:【不造,你也知道咱学校论坛是匿名的】
随即八卦地问:【话说你和宋云泽两个……是真的?[皱眉]】
温初夏:【去把帖子举报删了】
然后又引用了第二句,问:【干嘛这个表情】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回:【我就是觉得他有些配不上你】
温初夏无声地笑了笑:【那你觉得什么人配得上我?】
李书雪:【具体的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但至少家世得够得上你吧,宋家虽然是挺阔的,可和你家相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温初夏觉得挺有意思,按理来说,十六七岁的青春期小女孩难道不该是对爱情最抱有幻想的阶段吗,怎么这孩子反而还现实上了。
难道是因为前段时间家里刚出过事,所以不相信爱情只相信金钱了?
反正课听着也无聊,她故意说:【可我就是喜欢他啊,长得那么帅】
还跟了个星星眼表情包。
看的李书雪一阵窒息,有种闺蜜要跟黄毛跑了的感觉,连忙让她清醒:
【他哪儿帅了,论颜值,我觉得咱们学校还是一班的时准最顶,气质也比你那一头金毛长的像夜店男模的同桌要好十八条街】
……
放学补完课后,一辆黑色的宝马i7停在巷子口。
温初夏下车后,宋云泽扶着车门探出头,问:“真不用我送你上楼?”
“不用。”
温初夏把他脑袋摁回去,车门关上,转身指了指,“我就住在那栋楼,没两分钟就到了,你回去吧,记得把我勾的那几道题做了,不会的话就微信联系。”
宋云泽又把头伸出车窗,在确定她指的地方确实不远之后,才放心地点头,说:“好,那你小心点儿。”
“嗯,拜拜,明天见。”
汽车驶离陈旧拥挤的街道,此刻太阳已然下山,但路灯还未亮起,室外有些昏暗,衬得周围的环境更加寡淡荒凉。
温初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一会儿还得去市中心的医院探望那个死老太……女二温初夏的奶奶。
至于星星瓶就不管了,她问过粉团子,那玩意儿只是个附加道具而已,不送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顶多就是任务完成后该加的融合度数值会小点儿罢了。
温初夏边思考待会儿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老太太,边快步往居民楼走去。
今天傍晚的风有些过于凉爽,简直跟从冰柜里吹出来的一样。
温初夏冷不丁打了个由内而外的寒颤,搓了搓胳膊上爆起的鸡皮疙瘩,心说这风太诡异了,她是个在大冬天只穿两件衣服都不觉得冷的人,居然会在五月份里打寒颤。
忽然,脚步猛地停住。
因为她家楼下,站了个人。
时准施施然转过身,青筋微凸的左手扯着书包的背带,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浮动着幽微的暗光,鼻梁高挺,唇角僵直,神色淡淡的,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温初夏强行压下转身逃跑的冲动,扯出一个惊讶又尴尬的笑,问:“你怎么在这儿站着,等我吗?”
“嗯。”
她站在原地不动,时准也不主动走到她面前来,两人就这样相隔四五米远远地开始对话,冷淡的声音被风吹到温初夏耳朵里,低沉的像一声叹息。
“我一放学就到这儿来了。”
那都两个半小时了啊。
温初夏克制地挑了下眉,眼神尴尬地乱飘一阵,因为心虚和紧张而放缓了语气,轻轻柔柔地问:“找我什么事?”
“下午那件事,我听说了。”
温初夏乍一听有些懵:“什么事?”
“你给宋云泽折星星的事。”
“……”
十根jio指瞬间扣地。你特么特意来我家楼下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温初夏十分怀疑时准是不是存心的,存心想尬死她。
“所、所以呢?”鞋底快磨出火星子了。
少年左手松开背带,长腿一迈,两三步就走到温初夏面前。
他好像又长高了些,如同抽出新节的青竹,薄刃一般的肩胛骨撑起校服的肩线,垂眸看着她时,眼睑微微收敛,浓密的黑睫盖住眼尾,瞳仁被暮色染成深潭,潭心晃动着月影。
离得太近,温初夏甚至能看清时准睫尾沾着柳絮,对于他在这里干等了自己两个多小时有了更直观的实感。
她心里生起一股愧疚和心疼,正要开口道歉,面前这双眼睛却对她笑了一笑,仿佛是告诉她不用抱歉。
接着,薄唇轻启,他说:
“我也想要。”
嗯?
温初夏没反应过来:“想要什么?”
“星星啊。”时准又笑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轻捏关节,目光稍微偏移。
“宋云泽都有,我也想要。”
温初夏下意识去摸衣服口袋,同时道:“抱歉啊,我全送给他了,没有多的。”
虽然那些星星本来就不是给时准的,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温初夏还是实打实的感到了抱歉。
就好像把答应给小朋友的玩具弄丢了一样,很罪孽。
听到这话,时准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失望,眼里的光骤然熄灭。
“可他都有……”
少年用一种悲怆的目光看着她,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固执又难过地重复着自己所遭遇的不公:“为什么我没有?”
温初夏哑口无言,抬起刚才僵住的胳膊挠了挠后脑勺。
身为一名守护者,穿过这么多界面和角色,温初夏遇过的突发情况随便拉出来哪个都比现在要紧张百倍。
但此时此刻,她却完全陷入了茫然无措的状态,手垂下不知道往哪儿放,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年湿漉漉的眼睛小狗一样地看着她,轻轻叫道:
“姐姐。”
我……
温初夏只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几乎要背过气。
之前让你叫姐的时候你偏不叫,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23. 第 23 章
温初夏叹了口气,算是彻底没辙了。
她把背后的书包撇到身前,拉开拉链,从夹层深处掏出了一颗非常粗糙,非常丑陋,五个角里有三个都被压扁了的纸星星。
这是她昨晚在网上搜了折星星的教程后,随便撕了页已经写完的英语报纸,裁成细长条,按照教程一步一步折成的。
折完后,温初夏就非常明智地放弃了要自己纯手工折满一整瓶的念头,因为成品实在是太丑了,而且她手笨,别说一晚上,就算给她十晚上也折不完。
看着递出去的纸星星,温初夏自己都觉得不忍直视,但时准却立刻绽出一个惊喜的笑,原本失落的情绪瞬间消散,像拨云见日一般,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很宝贝地把星星拿在手里。
“谢谢。”他的声音又低又小,听着有点像是在哭:“还以为没我的份呢……”
温初夏看着时准低垂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眉骨斜斜地撑起一小片阴影,还是和初次见面时的一样温柔,心里忽然升起点疑惑——
时准真的开始黑化了吗?可他看起来明明很正常啊。
而且很可怜。
我真的要这样一直躲着他,对他冷暴力吗?
“眼睛。”
“什么?”时准微微抬起头。
“诶,你别动。”说着,温初夏直接踮脚伸手,动作轻柔地,帮他把粘在睫毛上的柳絮捏下来。
感受到温初夏的忽然靠近,时准整个人像被按下定格键,从头到脚完全僵直,后颈的汗毛齐齐竖立,方寸大乱,草木皆兵。
听见她说别动,他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敢再动,只有心脏在不停撞击着胸腔。
“咚、咚、咚……”
如同圣钟回响,每一下都是叩击灵魂的祷文,浅薄的呼吸都化作了递送给神明的焚香。
“好了。”
两秒后,脚后跟落回,温初夏搓了搓手指,语气忽然变得俏皮又随和,就像从前那样:“你睫毛上有柳絮诶,不觉得痒的慌吗?”
明明磨眼的东西已经被弄掉了,时准却觉得鼻尖一阵发麻发酸,滚烫的湿意迅速涌入眼底。
他赶紧偏过头去,用力揉了揉通红的眼,低声道:“刚才没注意。”
看着他孩子气的反应,温初夏忍不住笑了,强硬了半个多月的心也彻底软了下来,抱着胳膊,揶揄说:
“之前套路了你这么多回也没见你叫我一声姐,没想到一颗小星星就把你收买了,你呀……”
时准被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躲闪的目光落在温初夏身侧的自行车上,抬手捏捏自己又薄又红的耳垂,嘴角不可控制地扬起一抹羞怯但很高兴的笑。
他得寸进尺地问:“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叫你姐姐,你就什么都会答应我咯?”
温初夏一愣。
虽然理智告诉她当然不行,但刚才时准的样子实在是太太太可怜了,简直跟下雨天公路边没人要的小狗一样,她不忍心再说出让他伤心的话,只能委婉道:
“大部分都会吧——但你也不能太过分。”
时准立刻道:“什么样的要求才算过分?”
一双眼睛不再躲也不再藏,就这样直直地、迫切地看着她。
这架势,都不是得寸进尺了,得寸进里还差不多!
温初夏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直接对时准说,你不可以对我绑手绑脚,不可以把我关进密室,更不能不让我穿衣服这种话吧?
毕竟时准目前还没黑化的太厉害,仍然是一枚纯情可爱的男高中生,那些不忍直视千奇百怪的玩法,他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
温初夏尴尬地眨了眨眼,慢吞吞道:“这个嘛……总之你不能损害到我的人身安全和人格尊严。”
人身安全=被囚禁
人格尊严=被扒光
“那当然不会了。”时准当她是在开玩笑。
温初夏心里却呵呵:少年,过来人劝你FLAG不要立太早。
目送温初夏上楼回家后,时准才转身往居民区外走。期间,他一直拿着这颗来之不易的星星,翻来覆去地看,嘴角始终带着笑,仿佛获得了最珍贵的宝贝。
在发现上面居然有字之后,时准纠结良久,最终还是抵抗不了好奇,小心翼翼将它拆开。
居然是一句完整的话——
“Behappy,”criedtheNightingale,“behappy;youshallhaveyourredrose.Iwillbuilditoutofmusicbymoonlight,andstainitwithmyownheart''s-blood.”
(“快乐起来吧,”夜莺喊道,“快乐起来吧,你将拥有你的红玫瑰。我将用月光下的音乐铸就它,用我自己的心血染红它。”)
……
晚上七点。
医院旁的花店。
“你说那老妖婆有没有花粉过敏症啊?”
温初夏一边从摆满各色鲜花的货架之间漫步穿梭,一边在交流频道问粉团子:“你赶紧去查查看,如果有的话,那我就多买两捧,全给摆在病床前,熏死她!”
虽然粉团子并不赞成温初夏搞事情,但既然宿主有要求,身为客服的她还是乖乖地去查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没想到温初夏一语中定,霸总文里女二温初夏的奶奶居然真的对花粉过敏,并且还是最严重的那一类,过敏性休克,搞不好会死人的。
得知这个消息,温初夏表示十分遗憾。
虽然她是很想整一整那个封建余孽老太婆,但如果代价是要背负一条人命的话,那还是算了,得不偿失。
温初夏瘪瘪嘴,正准备离开花店去医院,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前进的步子停住,再后退,重新回到店里。
十分钟后,住院楼的电梯到达18层。
走出电梯,温初夏侧目看着墙上的病房号,一路来到1811的门口,抬手在虚掩的房门上敲了两下。
“进。”里面传来一道不算多苍老,但很尖锐的声音。
温初夏推门而入,同时脸上扬起一个没有感情全是技巧的假笑,用情绪饱满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大喊一句:
“奶奶——!”
这里是单人病房,宽敞且豪华,病床上的老太太正要喝水,闻声吓了一激灵,手里的杯子没拿稳,几滴水洒在了床单上,旁边的监护仪心率数据瞬间飙升。
接着,她眼睁睁看着自己那许久未见的孙女三步并两步地走到病床前,而手里捧着的东西居然是……
温老太太一张保养得当的年轻老脸瞬间变得血色全无,她赶紧用没拿杯子的左手捂住抠鼻,厉声尖叫道:“给我滚出去!滚!”
监护仪开始发出哔哔的警报。
惨白的脸色又因为怒气而涨得通红,老太太举起保温杯,作势要向温初夏砸去,嘴里含糊地骂个不停:
“你明知道我对花粉严重过敏,还故意送花给我,你这是要我死啊!我们温家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不肖子孙,简直跟你那不要脸的妈一样……”
温初夏本来还在饶有趣味地欣赏七旬老太在线破防,一听对方居然骂到了宫羽斓头上,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不见。
“我妈怎么不要脸了?”
温初夏把手里开的正盛的百合用力砸进老太太怀里,神色堪称可怕,目光犹如两道锋利的冷箭。
对于有严重哮喘的人来说,这和被掰开嘴灌鹤顶红没有任何区别。
水杯掉落地发出重响,温热的清水泼洒开来,病床上的人当即白眼一翻,看似马上就要晕死过去,但怀中如同冻硬的蜡片一般发出“沙沙”声响的百合却在提醒,这是假花。
于是眼珠又翻回来。
被一个小辈整蛊,还整成功了,温老太太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
她讪讪地把被子上的假百合扔到地上,冷哼一声,勉强找回作为长辈的威严和自信,正要说话,但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温初夏两手撑在床位的挡板上,表情阴沉地看着她,重复一遍:“你说说,我妈怎么不要脸了。”
她生气的样子实在可怕,老太太又紧张起来,两手悄悄抓紧被单,瞪眼骂道:
“小兔崽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妈不守妇道,说是在国外旅游,其实就是搞外遇去了……”
“你儿子也搞外遇啊,你怎么不骂他不守夫道。”温初夏直起背,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又说:
“而且,虽然我妈和别人谈恋爱,但她只有我一个孩子啊。可你儿子呢,不仅搞外遇包小三,还搞大了小三的肚子,和大贱货生出了一个小贱货,这么一比,他俩到底谁更不要脸?”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一听温初夏居然敢骂自己的宝贝儿子和宝贝孙子,温老太太顿时怒不可遏,胸腔剧烈起伏,检测仪又叫起来。
她喘着粗气,随手抄起旁边桌上的卡通水杯,用力砸向温初夏。
但温初夏稍微一闪,轻易躲过了。
杯子是不锈钢的,砸到墙上没有碎,只是杯底凹进去了一点。
温初夏眼睁睁看着红蓝配色的水杯在地上可怜地滚了几圈,这种形状和配色的杯子只有小孩子才会用,猜到自己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刚才应该就在病房。
于是她目光上移,有点好笑地挑眉问:“你是知道我要来,所以特意让那两个贱人提前离开了?”
被说中心思的温老太太有些尴尬,但既然温初夏已经猜到了,再隐瞒的话反而会显得自己心虚,她干脆別过脸道:“是又怎样?我就是不想让你见到小澈!”
老太太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又看着一脸冷漠的温初夏,翻起旧账:
“你不会忘了吧?你十岁那年,小澈才五岁,他第一次进温家的门,你居然就狠心在寒冬腊月数九寒天里把他推进结冰的水池,害他连续发了一周高烧,还落下了病根,一到换季就咳嗽——像你这种蛇蝎心肠,我怎么可能让小澈和你处在同一屋檐下?!”
哇哦,原来小时候的我就这么恶毒了呀。
温初夏在心里为自己点赞。
温老太太见她冷着脸不说话,那双目空一切、冷漠倨傲的眼睛不带一丝温度,好像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配入她的眼,简直和她那个盛气凌人的妈一模一样。
温老太太这辈子最恐惧、最厌恶的事情,就是被这对母女拿这种眼神看着,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个垃圾。
于是她疯了一样开始尖叫:
“滚!赶紧给我滚!我没你这么恶毒的孙女,以后也别让我再见到你,快滚出去!”
这声音实在太过刺耳,温初夏听得直皱眉,抬手在左边太阳穴揉了揉,然后对几乎要怒发冲冠的老太太吐了下舌头。
她很欠打地说:“我偏偏要走出去,哼。”
说完,温初夏捡起地上的假百合,端端正正地放在电视下的矮柜上,又回头冲病床上的人露出一个挑衅的笑,这才在咒骂声中心满意足地离开。
“叮!”
刚出门,脑海里就响起系统提示音:
“经检测,温奶奶的血氧浓度呈上升趋势,情绪活跃度明显提高,任务完成,界面融合度上升2%,目前界面融合度为85%,达到历史新高,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噗。
温初夏笑了。
这也行???
本来在打车来的路上,她就对完成这项任务不抱任何期待了,就是冲着吵架来的,没想到系统评判任务完成与否的标准居然是血氧浓度。
刚才那老太婆被自己气的都大喘气了,血氧浓度能不高吗哈哈哈哈……
温初夏乐不可支,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偷笑一会儿,忽然,凌厉的眼睛眯了起来,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走廊的尽头站着一对母子。
其中的女人身穿浅紫色的针织衫和一字裙,矮跟皮鞋,左手拿着保温桶,模样温柔可人。
身边的男孩个头只达到了她的肩膀,样子明显有些瘦弱,清荟初中部的制服裤子穿着他身上就跟铁丝套麻袋一样,松松垮垮的。
小身板,西瓜头,脸上还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是感冒了,还是因为最近流感频发,怕在医院里被感染。
女人也发现了温初夏,面部肌肉像被无形的线绳猛然收紧,明明快要入夏,她却有种如坠冰窟的错觉,后背开始冒冷汗。
她下意识把男孩揽入怀里,像被食肉动物盯上的兔子,双腿隐蔽地打着颤,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却毫无还手之力。
“好久不见啊。”
少女的嗓音清冽动听,但落入江若紫耳中,却化作了嘶嘶吐着舌信的毒蛇,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没拿东西的右手护紧了旁边的儿子。
“你、你想干嘛?”江若紫结巴地问,“你来干嘛?”
相比于她的慌乱,温初夏就要云淡风轻许多,耸耸肩,回答:“显而易见,来看看你最有力的也是唯一的靠山,究竟死没死。”
闻言,江若紫柔弱的面孔霎时变得雪白一片。
她的额肌紧紧收缩,眉心拧出条细沟,连带着上眼睑也开始轻微抽搐,一开口,连声音都是颤的:“你怎么能这么说,老太太她可是你的亲奶奶啊。”
“亲?”温初夏笑了,“有血缘关系就叫亲吗?在她心里,我恐怕连你生的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吧。”
她抱着胳膊,微微俯身,冬月一样清冷又雪亮的目光和眼前这位弱的跟小鸡仔一样的男孩对视。
“温、景、澈。”
粉嫩的唇缓慢开合,露出里面瓷一般的牙齿和猩红湿润的舌,“是这个名儿吗?我没记错吧?”
温景澈有些紧张地点了下头,口罩之上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沉入平静湖面的琉璃珠,带有镜面一般的清透感。
他左眼靠近下眼睑的位置有一颗很小的黑痣,但因为皮肤白的跟纸一样,所以衬得这颗痣十分清晰,看着还怪可爱的。
如果他未来不会和自己争夺家产,并且不会和霸总文女主一起联手制裁自己的话,温初夏会觉得他更可爱。
她又问:“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记得。”
大概是换季咳得太狠了,温景澈的嗓音有些沙哑,但沙哑之中仍带有小男孩变声期之前的脆亮。
他乖巧地回答:“你是姐姐。”
温初夏愣住:诶?这不对吧。
她还以为温景澈会跟他妈他奶一样,非常仇视自己,仇视到恨不得把她的皮抽她的筋,因为霸总文原文里的温景澈对女二就是这个态度。
结果这小孩儿居然礼礼貌貌地叫她姐?
真稀奇,自己居然一天之内被两个人叫了姐,嘿嘿。
不过,就算如此,温初夏也是不会给温景澈好脸色看的。
“别乱攀关系。”她施施然直起背,冷言嘲讽:
“你和我又不是一个妈生的,算我哪门子弟弟,你只是私生子,私生子懂吗?放在古代,你和你妈都是要被浸猪笼的,别以为自己多长了根屌就了不起。”
江若紫听的心惊肉跳,最后一句更是想捂住儿子的耳朵。
为了保护孩子的幼小心灵不被污染,更是为了不被温初夏这么一直压着骂,她努力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不满:“你、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说这么粗鲁的话呢。”
“粗鲁吗?”温初夏抬眸,好整以暇地晲她一眼,“你敢说你没舔过?不然是怎么爬到我爸床上去的,还生了个小杂种出来。”
惨白的脸颊瞬间变得爆红,江若紫羞的几乎要晕过去,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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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肌肉抽搐了好几下,但没等她想出该如何回击,温初夏就又把目光重新挪回温景澈身上。
她发现这孩子的神情和刚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大概率是没听懂,于是顿觉无趣,垂手扯了扯有些下滑的腿袜,功德圆满地想要离开。
但这时,小杂种却开口了。
“姐姐。”
刚迈开的脚步又顿住,嗓音尽显傲慢:“有屁事?”
男孩仰头注视着温初夏,这样的角度让他看起来更加无害可爱,清澈的目光中居然带着一丝崇敬,他说:“虽然姐姐不常回家,但爸爸和奶奶都经常和我提起你。”
“爸爸说,姐姐你是个非常独立的人,不用任何人照顾也能活的很好,让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自立自强;奶奶说,姐姐你的成绩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让我要以你为目标,以后要变得和你一样优秀。”
温初夏乐了——
什么以我为目标,难道不应该是把我踩在脚下才对吗,啊,伪装成小绵羊的大尾巴狼?
刚才我还真是看错你了啊小混蛋,你长大之后肯定是个人物,女二温初夏最终的结局那么悲惨,应该有你出了不少力。
于是兴致又起,温初夏伸手,把温景澈的西瓜头用力揉成乱蓬蓬的鸡窝,然后在江若紫惊恐的目光下戳了戳他的额心,圆润的指甲在白纸一样的皮肤上留下道道浅红色的小月牙。
“那我劝你趁早换个目标。”温初夏漫不经心道,“因为你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我,走了。”
她错身离开,毫不在意男孩回过头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而那道目光,就落在她不经意间扯过的右腿腿袜上。
……
“喂。”
等出了电梯,温初夏拿出响了两轮的电话,放在耳边接听。
“……哎呀看了看了。”语气很不耐烦,“刚看完出来,奶奶精神挺好的。”还能拿水杯砸我呢。
“……我才不来,一群大人无聊死了,还不如找个路边摊吃碗麻辣烫。”
“……不、回,老问这个问题你不烦我都烦了,我这边打车呢,挂了啊拜拜。”
通话戛然而止,温汝峰轻叹了口气。
奢阔穹顶的豪华包厢,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香氛,和刚端上桌的陈年花雕蒸帝王蟹的酒粕回甘,背后的落地窗将外滩夜景尽收眼底,一群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围坐在黑檀木嵌银丝的圆桌边,觥筹交错,谈天论地。
身边的刘副总刚才一直在悄摸偷听,一见温汝峰把手机放在瓷碟边,立刻侧身凑近一点,微笑着问:“温总,和闺女打电话呢?”
“是啊。”温汝峰无奈一笑,“这青春叛逆期的小孩儿,我多说几句就要挂电话。”
刘副总和盛世合作过很多次,比旁人稍微多知道一些温家的家事,但对于刚才电话里那位温家下一代继承人却知之甚少,只知道是个女孩,还没成年。
消息封锁的越死,就说明温家对这位继承人越重视,刘副总心想这场饭局自己可是来对了,赶紧把话题顺着往下,企图多打探一些消息出来,这对未来他和盛世继续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认识温总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听您说起自家孩子呢,敢问令爱今年多大啦?”刘副总冲圆桌对面抬抬下巴,“是不是和苏总的闺女差不多啊。”
“是,她也在读高中。”
温汝峰顺着刘副总的目光看了那边的苏腾飞和苏筱筱一眼,发现父女俩很亲密地挨在一起,和周围的人聊着天说着话,心里升起一丝羡慕。
“但我家那个和我一点儿也不亲,苏总比我教女有方多了,我一会儿得去向他取取经啊。”温汝峰半开玩笑。
“我觉得这也和孩子的性格有关系。”刘副总殷勤地分析,“苏总经常带他的宝贝闺女一起参加饭局,一般来说,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应该都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就算来了也不说话,吃完就玩手机。”
“但苏总的闺女就不一样了,叫什么名儿来着?好像是筱筱吧,表现得特大方,也贼爱和我们这些叔叔辈的说话,一看就是天生爱社交的性格——对了温总,您家孩子在哪个高中上学呀?”
话题转化的有些生硬,温汝峰没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恰好听见一桌之隔的苏筱筱正聊起学校的八卦——
“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是特困生,全靠学校给她发奖学金才能勉强维持生活,可能是家里太穷的原因吧,她性格……有些怪怪的,还很孤僻,之前在班里一直没有朋友,甚至都没人和她说话。”
“但这学期,班里新来了个富二代转校生,班主任安排他俩做同桌,然后不知怎么回事他俩就勾搭上了,那转校生被她迷的晕头转向的,现在全校都知道他俩在谈恋爱,老师根本管不了。”
旁边的叔叔笑着说:“一个成绩好,一个家世好,换我是老师我也管不了啊。”
“这小姑娘有点儿手段啊,能勾搭上有钱人,肯定长得还不错吧。”
“是呀,相对于她的成绩来说,长得是挺好看的。”苏筱筱一副深感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表情,“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个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到了这学期才发现,原来她背地里小心思特别多。”
她撅起嘴,气呼呼地诉苦:“下周我们学校要举办一个和英国高中的联谊活动,她不仅没有任何主持经验,英语成绩也不突出,却非要和我抢主持人的位置,真是气死我了。”
“然后呢,你是怎么做的?”
“然后我就去国际交流处的老师理论啊。”见周围的大人都在听自己说话,苏筱筱开始有些嗲声嗲气,“我说她除了总分第一之外其他哪儿哪儿都比不上我,怎么能让她主持呢,这不是丢咱们学校的脸吗。”
“老师们其实也知道这点,怕她到时候发挥不好在外校面前丢人,所以就让我到时候和她一起主持,还拜托让我辛苦一下多教教她。”
一听女儿在学校受了委屈,苏腾飞黑着脸,严肃道:“对这种人还需要给什么好脸色,我平时教你,被欺负了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和你一个班的对吧?我一会儿就联系你们班主任,让她好好教育一下,我们清荟虽然是以精英教育出名的,但对学生的品行也同样要重视。”
“不用啦老爸。”苏筱筱俏皮地眨了眨眼,桌面下的小皮鞋慢悠悠晃着,语气轻松地说:
“你女儿我怎么可能白白遭人欺负呢,你等着瞧吧,到时候我绝对要惊艳全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我比她优秀,你到时候也要来看哦。”
“好好好。”苏腾飞笑着点头,周围人也纷纷被苏筱筱可爱的表现逗乐,恭维说虎父无犬女。
唯独圆桌对面的气氛有些冰冷。
……
半小时后,饭局结束,苏腾飞挽着女儿的手正要离开,忽然看见温汝峰从面前走来,顿时喜上眉梢,忙撇开女儿,快步迎上。
“哎呀温总。”苏腾飞伸手握了握,笑着道:“刚才在包厢咱俩的位置离太远了,都没能和您多聊一聊,我本来想着结束后来找您呢,没想到刚好就碰到了,巧了不是。”
温汝峰松开手,脸上带着客套的笑,道:“我刚刚在饭桌上听说,清荟下周要和海外学校举办什么活动?”
“联谊活动。”苏腾飞立即回答,又解释说:“就是促进学校之间的交流,同时也可以拓宽一下学生们的视野,清荟这些年几乎每学期都会搞一次这种活动。温总您平时日理万机,怎么忽然对小孩子过家家感兴趣了?”
温汝峰回说:“哦,是这样的,其实我的小儿子就在你们学校念书,但他是初中部,我觉得你们这个活动很有意义,想着是不是能让他到时候去旁听……”
话还没说完,苏腾飞就殷切地应下:“那当然可以了!我这就去让人安排,没想到温总的孩子就在我们清荟念书,简直让我感觉蓬荜生辉啊,荣幸,太荣幸了哈哈哈。”
24. 第 24 章
周四一早,大礼堂就开始忙碌起来。
所以布置都已提前完成,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检查多媒体设备,调整拍摄机位,装饰会场悬挂校旗,全都由学生会来负责。
此次和英国金士顿中学的联谊活动,全校上下,无论是领导还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表现得非常重视。
不仅是因为两所学校本身关系就要好,更重要的是,第二天周五恰好是清荟建校50周年校庆,白天会举办隆重的庆典,晚上还要举行舞会,期间都不用上课。
并且还有更绝的,校庆结束后,下周开始清荟将举行为期三天的夏季运动会,也就是说,从这周四一直到下周三,连续七天,学生们都不用上一节正课。
是以昨天下午,每个老师在上课时都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管理课堂纪律,却丝毫压制不住学生们对于放假的激动,跟飘在水里的葫芦一样,按下这个起了那个。
温初夏也很激动,不过不是因为放假,而是今天她即将迎来《等风说雨停》全书最最重要的两个剧情点:青涩纯真的初吻,以及赤诚的告白。
没错,这俩是连在一起的,先亲嘴,后告白,一气呵成,非常连贯且丝滑。
只要她能顺利走完今天的剧情,《等风说雨停》这本书就很快可以告一段落了。
然后,她就能出国纵情享受个六七年,等到霸总文剧情线开启了再回国,从清纯小白花人设,切换为她更为熟悉的病娇恶女。
真是想想就觉得激动。
欢迎会还有十分钟开始,温初夏坐在礼堂第一排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提词卡,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尖轻轻敲打着卡背,发出有节奏的微弱声响。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讥笑:“你不会就打算穿这个上台吧?”
温初夏侧目,看见苏筱筱踩着小高跟,拎着小半米长的礼服裙摆姗姗来迟。
她脸上化了精致的浓妆,长发烫成惹眼的大波浪,十根指头钻光闪闪,项链耳饰戒指更是一个也不少,可以说是盛装出席了。
而自己呢,衣服是清荟夏季制服,顺直的长发披在肩前身后,一张小脸素面朝天,全身上下唯一能称得上饰品的东西就是一支电子表,平平无奇地圈在纤细的腕间,打扮的和平常上课没有任何区别。
苏筱筱来到温初夏身边的空位坐下,用L形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嫌弃道:
“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几家媒体要来,素成这样还想主持,说你没经验吧,不化妆就算了,怎么连最基本的礼服也不知道穿,上次雅宜生日会你穿的那件黑丝绒呢,退回去了?”
温初夏满脑子都在想走剧情的事,完全没心思和小女孩拌嘴,听完这句聒噪后,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起身去往后台。
整个欢迎会的时间不长,流程也很简单,主要分为三个部分,开场是介绍双方学校信息和活动内容,中场是双方校长致辞并展示清荟的校园风光,末尾是合影交流以及茶歇。
温初夏只负责第一部分,之后全都由苏筱筱来主持,所以她提前去后台倒也合情合理。
但苏筱筱还是被她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够呛,有气没处撒,尖锐的美甲把提词卡掐出明显的划痕。
不久后,张紫凌来了。
她一见面就夸赞道:“天呐!筱筱你今天好美啊!”
“你也太夸张了吧,我觉得也就还行。”
话虽如此,但苏筱筱嘴角还是忍不住翘起,又注意到观众开始陆续入场了,压低声音道:“我为了今天能不水肿,昨晚直接没睡,凌晨三点就开始做造型了。”
“妈呀,活该你这么漂亮。”张紫凌赶紧给苏筱筱奉上一杯续命冰美式,转头四处搜寻温初夏的身影。
结果温初夏没找到,反而看见一群穿着清荟初中部校服的小矮子,齐刷刷走进身后第二排的座位,坐下。
张紫凌觉得很稀奇,回头小声问:“怎么初中部的也来了?”
“我也不知道。”
苏筱筱插入吸管喝了口,被苦的直皱眉,吧唧吧唧嘴,说:“是我爸临时安排的,好像是里面的哪个学生比较重要吧,所以还特意把位置安排在了最前面。”
“哦。”张紫菱点点头,又说:“那温初夏呢,我怎么没看见她人啊。”
张紫凌不知道,在她问出这句话时,坐在自己正后方的小男孩忽然瞥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探究。
“刚去后台候场了。”
苏筱筱翻了个白眼,美瞳差点滑片,闭上眼继续吐槽:
“她今天穿的校服你敢信,妆也不化,简直寒酸的要命,换我宁愿不上也不会打扮成那样来主持,太给咱学校丢人了。”
张紫凌听后,十分嫌弃地“咦”了一声,说:“好low啊她。筱筱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又在温初夏之后上场,有眼睛有耳朵的人肯定都会觉得你比她要好得多。”
苏筱筱被捧的有些飘飘然,说:“那是当然啦,我提前练习了好久呢,台词全都背下来了,一会儿你记得帮我多拍点照片啊,结束后我要发朋友圈,好好阴阳一下她,让她不自量力,哼。”
“行~”
一想到待会儿温初夏要丢大人,张紫凌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憋着偷乐完后,她低头帮苏筱筱整理裙摆,将拖地的部分全都藏进自己的座椅下方,又仔细调整好角度,方便她之后站起来可以直接走上台,不用再整理裙子。
礼堂中部靠右的地方坐着高二(一)班的学生,此时距离欢迎会开始还有五分钟,大屏幕正在播放暖场视频,是金士顿中学的校园历史介绍。
李确看了会儿,觉得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于是微微偏过头,和左手边的时准聊天。
“明晚就是校庆舞会了,你舞伴找好了吗?”
时准本来正在垂头看手机,听到声音立刻把屏幕摁熄,还把手机翻转个面,像是生怕被人看见一样。
他端正了下坐姿,又咳了声,才回道:“还没有。”
其实昨天上午他就给温初夏发了消息,询问能否邀请她明晚作为自己的舞伴一起参加舞会。
但直到现在温初夏都没有给他回复,也不知道究竟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但不想回。
同在一班,李确很清楚时准的受欢迎程度,所以对他还没有找到舞伴的事感到十分惊讶,但紧接着,心中又升起一阵朦胧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窃喜。
像桃子毛茸茸的外皮。
李确想了想,又问:“那你有心仪的对象吗?”
时准没回答,而是反问:“你有吗?”
这倒把李确问住了:“我……”
他张着嘴,“我”了好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同时,白皙的耳廓逐渐染上可疑的红晕,隐隐有向面颊逼近的趋势。
李确忙欲盖弥彰地揉了揉左耳,假装变红是因为暴力揉搓,而不是因为害羞,口干舌燥地把话补全:“我其实还没想好。”
说完,他心虚地瞄了时准一眼,发现对方一副想着心事的模样,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反常,于是松了口气,脸上的燥热也迅速散去。
很快,欢迎会正式开始,嘈杂的观众席安静下来,一位身穿工整校服的少女走到舞台左侧的发言台。
聚光灯在弧形的穹顶投下柔和的光晕,照在她那张妍丽又沉稳的脸上,板正合身的制服衬衫领口处正随着胸腔的起伏轻轻震颤,像一片被海风拂过的、永不慌乱的帆。
发言前,她抬手调整麦克风的角度,指腹掠过支架带起轻微的电流杂音。
此时此刻,台下近千道目光都汇聚于她一个人身上,却不见她显露出一丝慌张,甚至连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没有变化分毫。
直到麦克风调整完毕,少女才不疾不徐抬起眸,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嗓音如同山间清凉的溪水一般流淌出来,浸润心灵肺腑。
“Goodmorning,distinguishedguests,Itisatrueprivilegetostandbeforeyoutoday……”
她虽然是拿着词卡上台的,但全程脱稿,没有低头看过一眼,流利且专业地将开幕词说完后,请观众们鼓掌欢迎校长上台致辞,接着在掌声雷动中低调离场。
主持结束,温初夏的计划是直接拉着宋云泽去走剧情。
她让宋云泽提前在礼堂外的休息区等自己,这边一完事,就和他一起去学生活动楼的形体教室,按照原著里描写的那样,该表白表白,该接吻接吻。
刚刚在台上的时候没紧张,现在下了台,温初夏的小心脏反而开始怦怦乱跳,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激动。
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苦日子马上就要熬出头了,临门一脚千万不能出岔子。
然后,就被人拦住了。
“姐姐。”
温景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堵在她去往休息区的必经之路上。
今天的小混蛋没戴口罩,温初夏终于看清了他长什么样——
12岁的男孩下颌线尚不清晰,但鼻梁却比一般的男高都要挺拔立体,双颊带有婴儿肥,一双眼睛圆润明亮,嘴唇偏薄,唇珠突出,开口说话时露出略微尖锐的虎牙。
温初夏心里点评:嗯,倒是挺会遗传。
眉眼和鼻子都有点像温汝峰,嘴巴像江若紫,看上去像是很会舔人的样子。
大概率还很会咬人。
“姐姐,你刚才好厉害呀。”
激动的心跳落回正常,温初夏眉心轻折,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地问:“你怎么来了?”
面对她的冷待,温景澈还是腆着一张天真烂漫的崇拜脸,解释说:“是爸爸让我来的,他听说姐姐你今天是主持人,所以让我来看一看。”
“看什么?”
“当然是看姐姐到底有多厉害多优秀啊。”
大概是有些紧张,温景澈默默抱紧了怀里凹进去一个坑的保温杯,这个小动作毫不费力地被温初夏捕捉到,她眼神一扫,噗嗤一下笑出声。
“都坏了还在用,怎么,那老yao……你奶奶是舍不得给你买新的吗?”
结果男孩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不是,是我自己不想换的。爸爸说姐姐你从小就很节俭,一样东西不用到彻底报废是不会换的,我想像向姐姐学习。”
“什么节俭。”温初夏忍不住走近,捏了捏他豆腐一样的小嫩脸,教训道:“我这是物欲低且恋旧,金牛座都这样,懂不?”
“哦……”温景澈揉揉被捏的发红的右脸,小声补充:“我是天蝎座。”
“谁问你了,别自作聪明好吗。”温初夏又轻蔑地笑笑,同时垂手扯了下右腿有些下滑的腿袜。
灰色棉质袜口弹到雪白滑嫩的皮肤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多年前的那场意外导致温初夏右腿肌肉萎缩,虽然她后续做了很多康复训练,但右腿还是比左腿要细一些,所以这边腿袜才老是往下滑。
脚后跟轻巧地落回地面,漫不经心的动作好像一只高雅的黑猫,温初夏懒懒地问:“你抱个保温杯出来,应该不是单纯只想和我说话吧,是要去接水吗?知道饮水机在哪儿吗?”
小西瓜头点了点,又摇了摇。
温初夏心说自己怎么就这么善良呢,全当是在干大事之前攒点儿人品吧。
于是她拍拍温景澈单薄到有些硌手的肩膀,大发慈悲道:“走吧,我带你去,就在前面休息区那儿。”
宋云泽刚在沙发上坐下,就看见温初夏走了过来,身边居然还带着一个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小男孩,两人衣着类似,细看长相居然也有些神似,活像是去拍亲子照的。
刚坐下的屁股又抬起来,宋云泽走到温初夏面前,目光带疑地问:“这位小朋友是?”
“他……”
“我是她弟弟。”
温初夏低头去瞪小西瓜:嘿你个小王八蛋,是真不怕我当着外人的面扯开你是私生子的遮羞布啊。
“弟弟?”宋云泽左侧的浓眉惊讶上扬,“亲的?”
多半是亲的,毕竟这小屁孩儿和时准相比,五官可是和温初夏要像多了。
宋云泽有些委屈:“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居然才知道你有这么大个弟弟——你可是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有亲姐的。”
温初夏不懂他在委屈个什么劲儿,推推温景澈的后背,指着斜前方的接水房和他说:“去吧,饮水机在哪儿,接完之后赶紧回礼堂坐着,老实点儿,别乱跑。”
说完,就和宋云泽并肩离开了。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和我说你家里的事呢。”某人还在委屈。
“这又不是什么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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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等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可以吧?”
“那既然你明明有亲弟弟,为什么还要认时准……”
“诶你有完没完!再说我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
直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温景澈才收回视线,走去水房,接了满满一杯冷水。
弯腰回到第二排的座位,致辞还未结束,校长仍在讲个不停,温景澈把沉甸甸的水杯轻轻放在脚边,听见旁边的同学有些惊讶地问:
“你又去接水啦?你这也喝的太快了吧,不怕待会儿疯狂跑厕所啊。”
温景澈:“我今早吃咸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十分正常,甚至还带有一丝温和的笑,像是在感谢同学的关心,但看着台上校长的眼神,却无比淡漠。
大腹便便的肚子连身前的发言台都没法遮住,真是头肥猪,和姐姐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身边的同学也有同感,极小声地和温景澈吐槽:“高中部的校长也太胖了吧,看着好油腻啊,还是刚才那位学姐赏心悦目,声音也好听,英语口音和英剧里的角色一模一样,太厉害了。”
坐在前面的苏筱筱听到这句话,心底的不平衡瞬间又高涨了好几倍,尖锐的美甲刺入掌心,她暗暗在心里发誓,自己待会儿一定要风风光光走上台,展示出最漂亮最自信的一面。
两分钟后,她看见舞台侧边角落的场务朝她招招手,意思是让她可以去后台准备入场了。
苏筱筱赶紧从包包里拿出粉饼补妆,又反复问张紫凌自己的妆面完不完美,还有哪里需要再补一下。
“不用再补啦亲爱的,你已经很漂亮了。”张紫凌瞥了眼已经要急冒烟的场务,催促道:“快去吧,校长马上就要下台了。加油。”
“好。”
苏筱筱自信又紧张地点点头,起身往后台走。
然而高跟鞋刚迈开没两步,苏筱筱就感觉不对劲,似乎有什么重物压住了她的裙摆,回头一看,却发现并没有。
但时间紧急,她只能继续从后台匆忙走到台前,赶在校长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时,站到了之前彩排好的位点。
裙子实在是太沉了,苏筱筱一路走来十分吃力,连额头都有些轻微冒汗,但她不再去想到底怎么回事,举起手里的定制麦克风,嗓音甜甜地开口:
“ThankPrincipalforourthewonderfulspeech.Now,wewillmoveontothesecondpart……啊!”
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把苏筱筱吓得直接破了音,同时台下也一片哗然。
扭头一看,才发现居然是校长在下场时摔了一跤。
这位两百来斤的中年男子一脸痛苦地倒在木地板上,沾了水的衬衫面料变成了半透明,紧贴着肥硕的啤酒肚,而他身下的地面有一道水痕,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反射出明显的光。
苏筱筱都懵了:舞台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片的水?是哪个王八蛋活腻了故意搞破坏撒的??场务怎么也不及时清理一下呢!
妈的怎么一到自己上台就开始出事故。
苏筱筱一边心里咒骂,一边吃力地提起沉重的裙摆,每走一步都跟拔河似的,想去把校长扶起来。
然而,就在她距离哎呀直叫的校长只剩半米远时,踩在湿漉漉地板上的高跟鞋忽然一滑——
“啊!”
小巧的鞋尖覆在名牌球鞋上,再用力往下一碾。
宋云泽痛得五官都皱到一起,他单脚蹦了蹦,扶住身后的把杆,抽着气道:“嘶——我不就是出错了脚吗,你也太狠了。”
“是第五次出错脚了。”温初夏严肃强调,小脸气鼓鼓的,“你这样四肢不协调那我们明晚还怎么跳啊,你到底想不想当我舞伴了?”
“当然想。”
宋云泽忽然激动起来,两脚站稳,双手握住温初夏纤细的肩膀,和她对视,剑眉星目的眉眼之间浮现出一点戾气,嗓音绷紧,低沉地问:“不然你还能找谁?”
来了来了来了。
温初夏心脏狂跳。
她微微侧过头去,假装害羞不敢看宋云泽的眼睛,耍小脾气道:“想找我当舞伴的人可多了好吗,再说了,学校又没要求只能和同桌一起跳舞,那我为什么不能找别人……”
握着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少年眼中闪烁着焦躁又紧张的火光:“难道在你心里,我们就只是普通的同桌?而已??”
纤长柔软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受惊的蝴蝶收拢翅膀,每次眨眼都藏着未说出口的慌张。
她问:“那在你心里,除了同桌之外,咱俩还有什么关系?”
鬼使神差地,宋云泽把目光落在了她淡粉色的唇上。
像春日初开的桃花瓣,泛着自然的水润光泽,呼吸间飘来若有若无的草莓味,让人想轻轻啄一口,尝尝看是不是真的带着果香。
看着宋云泽慢慢俯下身,温初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同时配合地踮起脚尖,满脑子都是“稳了稳了姐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苦日子了,以后什么界面融合度,什么黑化不黑化的都与我无关哈哈哈……”
双唇即将触碰到的前一毫秒。
“嘭!”
形体教室紧闭的门被一脚踹开。
里面的两人都被这声动静吓了一跳,嘴唇错开,接着又迅速拉开距离,看向门口。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青筋凸起的手把反弹回去的门再次推开,接着,时准走了进来。
他脸色差的可怕,一到室内,目光就紧紧黏在宋云泽抓着温初夏肩膀的手不放,看表情,似乎是很想把那双手臂给折断。
喉结滚过干燥的声带,少年吐出的每一个都像冰块一样砸到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
窗外茂密的梧桐树之间冷不丁地爆发出一声尖利的蝉鸣,响彻天际。
夏天,真的来了。
温初夏大脑空白了两秒,紧接着就听见要人老命的警报声和杀千刀的系统音同时出现——
“警告!警告!《等风说雨停》关键剧情‘初吻’及‘告白’任务失败,界面融合度下降至50%,距离界面完全崩溃仅剩10天,现在开始计时。”
温初夏:我天塌了!!!!!!
25. 第 25 章
“亲爱的,别哭了。”
“是呀,你忘啦,明天我们要一起参加学校的舞会呢,你哭太猛把眼睛哭肿了怎么办。”
“其实上午的事真的没什么,哪个女人没穿高跟鞋摔过跤?而且校长摔的比你惨多了,大家要笑也只会笑话他,不会笑话你的。”
苏家别墅二层的卧室,苏筱筱面朝下趴在软床上,哭得泣不成声,身边围满了她的朋友,拍肩的拍肩,递纸的递纸,都在想尽办法安慰她,劝她振作起来。
周雅宜神色不虞地坐在飘窗上,小声问身旁的李书雪:“你们之后有去调监控吗?查出来是谁往她裙子上倒水了没?”
“调了。”李书雪叹了口气,“但她后排坐的是初中部的小孩儿,欢迎会开完之后全都回初中部校区继续上课了,而且对着观众席的监控又糊的很,根本找不到人。”
看着床上耳朵哭成血红一朵的苏筱筱,李书雪忍不住龇了龇牙。
当着全校师生和近百名外校师生以及记者的面摔的那么惨,高跟鞋的鞋跟还把校长的下巴戳破了,原本只有三层的下巴瞬间变成四层……
李书雪觉得,如果换做是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她大概率会直接转校。
“肯、肯定是温初夏搞的鬼!”床上的人忽然用力一捶枕头,“不然还有谁这么恨我,敢这么算计我,害我在所有人面前出丑呜呜呜……”
李书雪把目光重新移回周雅宜身上,压低声音问:“你觉得会是温初夏吗?”
周雅宜秀气的眉毛拧起,思考了会儿,轻摇着头说:“不知道,感觉不太像。而且温初夏在校长登台之后就离开礼堂了,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啊。”
李书雪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你觉得面前这位会接受这个解释吗?
“那个贱人!我要杀了她啊啊啊——!”
两只拖鞋凌空翱翔,床上的人又开始突发恶疾,四肢并用地捶天捶地捶空气,李书雪不再往下说,双手捂住耳朵,勉强克制住想要翻白眼的欲望。
此时此刻,同样突发恶疾的,还有在出租屋里满地乱爬的温初夏。
“怎么办?怎么办!你告诉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粉团子被她死死掐在手里,感觉自己快要被捏爆了,窒息的声音从指缝中溜出来:“宿主,泥冷静、一点,不系还有十天吗?”
闻言,刚松开一点的力道又重了回去,温初夏抓狂道:“这么点时间够个毛线啊!你既不让我主动去亲宋云泽一口,又不准我直接和他生米煮成糊饭,那我还能干什么我问你,lookinmyeyes!”
粉团子费劲巴拉地从五指山里挤出来,跳到茶几上,啪叽摔成一滩奄奄一息的薄饼,虚弱道:
“我不都和你解释过很多遍了吗,这俩剧情点是《等风》最最重要的部分,不是你随便想补救就能补救回去的。咱毕竟是本玛丽苏校园文,你见过哪家校园文的男女主是在吃晚饭的时候表白或者打啵的?”
“之前你想在摩天轮上让宋云泽提前告白,不也是因为这个吗。这点宿主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只是现在时间太紧张了,所以你有些着急,我理解。”
被说中的温初夏“噗啪”一声,也和粉团子以同款姿势瘫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见她终于冷静下来,粉团子松了口气,继续道:“但越是到这种危急关头,咱就越急不得,得先找到一个足够浪漫,足够有意义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再……诶诶诶,咋了这是??!”
粉团子赶紧把自己团成球,立起来,发现沙发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缩成了小小一团,双手掩面,克制的抽泣声从手掌间溢出来,肩膀伴随着哭泣微微耸动,看起来可怜极了。
!!!
粉团子如遭雷劈。
算算时间,她成为温初夏的随身系统也有大半年了,粉团子自认为,她已经非常了解宿主的性格,知道温初夏是个宁可流血也不流泪,宁可受罪也不低头的人。
所以,温初夏哭了这件事情,在粉团子心里的重量级,那简直只有地球要毁灭了可以匹敌,于是她登时慌了——
“宿主你别哭呀!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份儿上,一切都是还有转机的……你等着,我这就联系总部去,让他们一起想办法,保证能在十天之内帮你把失败的这俩剧情点补回来。”
说完,粉团子就急忙下线了。
她走后,客厅的哭声戛然而止。
温初夏放下手,露出一双干涸且疲惫的眼睛。
呼——
她长舒一口气。
小客服跟自己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多长点心眼,还是那么好骗。
静坐一会儿后,温初夏撑着膝盖站起来,拿上手机,出了门。
既然这事儿有人能替我解决,那我还费什么心思发什么愁啊,先下楼吃碗麻辣烫再说吧,天都快黑了,我午饭还没吃呢。
但没想到刚走到楼下,温汝峰忽然给她打来电话。
“喂夏夏,你现在在哪儿?吃饭了吗?”
电话对面的声音让温初夏生起了一股莫名的预感。
虽然自己这位便宜老爹和她打电话一向都是这个画风,但不得不说,这次的他,语气尤其温和,似乎还带了股以柔克刚的强势。
温初夏心里烦得很,不想和他多说,加快了脚步,撒谎道:“在家,刚吃。”
温汝峰却说:“吃了也没事,刚好今晚是个宴会,不是饭局。夏夏你必须得来一趟,我已经让司机去你住的地方接你了,一会儿到了和爸爸打个电话,我来入口接你,好吗?”
温初夏:“我……”
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一辆深蓝色的玛莎拉蒂Quattroparte就停在了对面的马路边,奢华的颜色,流畅的车型,跟周遭破败的环境十分格格不入。
而看到从副驾驶下来的人,温初夏立刻明白自己是必须去参加那个所谓的宴会不可了。
好烦啊啊啊,不想去去去,我想静静静。
温初夏仰头跺了跺脚,然后垂下头,认命地喊人:“方叔。到底是什么宴会这么重要,还需要你亲自逮捕我?”
方管家和蔼地笑了笑,打开后座车门,示意她上车。
“小姐你去了就知道了,反正是董事长为你特意组的局。”他神秘道。
?
温初夏钻进车里,手扒着副驾驶的座椅靠背,好奇追问:“我又不过生日,又没干什么大事,爸爸他为什么要给我组局啊?”
“不是以你为名义组的,却是为了你组的。”方管家跟说绕口令似的,“待会儿小姐你就知道了。”
温初夏一脸狐疑地坐了回去,不再继续问了。
她侧目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高楼大厦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如同泼翻了的水彩流淌到玻璃上,但,再漂亮奢靡的景色也挽救不了她今天糟糕的心情。
半小时后,温初夏终于亲眼见到了自己亲爹长什么样。
年轻时能去娱乐圈闯一闯的颜值在岁月打磨之下沉淀出具有张力的儒雅与从容。眉眼十分深邃立体,又因眼尾几丝浅淡的细纹而柔化了棱角,像一杯年份恰好的威士忌。
在方管家的催促下,温初夏瘪着嘴,老大不情愿地慢吞吞挪到温汝峰面前,还没开口喊爹,就措不及防地被纳进怀里,感受到宽厚温热的手掌在后背安抚性地轻拍。
“我的宝贝女儿离家快两年了,一个人生活,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温汝峰柔声问:“有没有被人欺负?”
尽管温初夏对自己这个便宜老爹没啥感情,甚至连好感都没有,但对于正处在极端焦虑状态的人来说,任何一句稍带关心的问候,都能直截了当戳进心窝。
于是眼眶不可抑制地涌起一片湿热,温初夏觉得脖子有些僵,干脆服了软,如同一只精疲力竭的小兽,将下巴靠在父亲坚实的肩膀上,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古龙香水的味道。
泛红的眼尾睫毛轻颤,两滴珍珠一样饱满的泪水迅速掉落,没入藏蓝色西装。
她吸吸鼻子,抬眼看天,嗡声道:“没,谁敢欺负我啊。”
温汝峰拉开女儿,抬手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又拍拍她的肩膀,温润从容的声音低而不哑,厚而不浊,一字一句都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他说:“不怕,有爸爸在呢。我会让欺负你的人给你当面道歉,付出代价。”
温初夏本来释放压力释放的好好的,听到后半句直接化身黑人问号脸:欸???
除了狗逼系统之外还有谁欺负我?我咋不知道呢。
宴会厅内,天花板垂落着不规则的金属吊灯,二楼挑台传来小提琴与低音提琴的合奏,宾客们三两成群,杯盏轻碰,茶香和酒香在26℃的空气中交融流动。
平常最爱参加这种场合的苏筱筱,此时却独自一人站在无人问津的小角落,背对着人群,拿着小镜子艰难地重新贴双眼皮贴。
白天她把眼睛哭成了乒乓球,根本没法见人,本来是很不想参加这个破宴会的。
但苏父却非要她来,说什么盛世集团的温总会和他的长女一起出席,对方和她年龄相仿,让苏筱筱务必多和对方接触多交流,最好是能成为好朋友,这对将来苏氏的发展大有裨益。
可苏筱筱在这儿候了快两个小时,双眼皮贴都崩了仨回,还是没看见温汝峰的女儿出现。
“果然姓温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筱筱嘀咕着骂了一句,左手食指用力摁了摁眼眶骨水肿的皮肤,觉得有些精疲力尽。
她把小镜子放进包里,又掏出手机,看到周雅宜发来的微信。
周雅宜:【我听体委说,你找他要了运动会的报名表,给温初夏报了女子1500???】
周雅宜:【是温初夏自愿的吗?还是你私自填的】
苏筱筱现在对“温初夏”这三个字已经有PTSD了,一听就炸,尽管对面是她最好的朋友,言语间也并没有明显的责怪之意,但苏筱筱还是控制不住想发火。
她把包夹在腋下,低头把屏幕敲得噼里啪啦响。
【是我私自填的,那又怎样】
【她害我害得这么惨,我没把所有项目全给她报一遍已经很心慈手软了】
刚发过去,手机就嗡嗡震动好几下——
周雅宜:【可你明明知道她不能跑,我们大家都知道,每次体育课老师让跑步之前都会先让温初夏出列,她应该是心脏不太好】
周雅宜:【你报复她可以,但不能用这种方式啊,万一出意外了怎么办?你来负责吗?】
苏筱筱气得有些站不稳,咬牙打字:【好啊,我来负责,到时候我提前叫辆救护车在旁边候着,无论要抢救还是要做手术费用都……】
“筱筱!”
话没打完,苏腾飞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道:“你怎么在这里躲着,快!和我一起过去,人家温总和他的千金已经到了。”
无奈,苏筱筱只能把输入框里的东西全部删掉,手机放进包里,被她爸拉着挤进众星拱月的人群,深呼吸几口气,把坏心情先藏起来,努力调动面部肌肉,正要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而然,当她看清楚站在温汝峰身边和自己年龄相当,身上还穿着清荟高中部制服的少女时,整个人像是被一根利刃贯穿,钉在原地,任凭苏腾飞怎么拉也拉不动。
怎么会是她???
苏筱筱惊呆了,眉弓高高绷起,瞳孔骤然收缩,白天就爬在眼底的细密红血丝此刻变得更红更粗,艳丽的嘴唇止不住地打着颤。
温汝峰的女儿、怎么会是、温初夏?!
我究竟是疯了还是没睡醒?这是在做梦吗?我在梦里?!!
“欸!你这孩子干嘛呢?快和爸爸一起过去打招呼啊。”
苏腾飞有些生气,但他并没有询问女儿为何失态,而是强硬地拉着她的手腕继续往前,穿过人群,来到温家父女面前。
“温总。”苏腾飞满脸堆笑地伸出手,和温汝峰握了握,恭维道:“这几天没见,今晚温总你真是容光焕发啊,肯定是因为有令爱陪着的缘故吧?”
然后目光移向旁边的温初夏,脸上流露出的惊讶明显有被刻意放大的嫌疑,苏腾飞吃惊地又看了温汝峰两眼,这才道:
“哎呦!温总您的千金也在我们清荟读书?这这、这简直太荣幸了,一大一小两个都在我们学校……话说温总您也瞒得太严实了吧,身为校董我居然都不知道。”
“没想刻意瞒着。”温汝峰神色不变,只是眼底的温度开始有些冷,大手轻轻搂着温初夏的肩膀,说:
“只是我这女儿喜欢追求独立,不仅从来不在人前提起她是温家人,甚至连我每个月给她发的生活费也是一分不花,全靠你们学校政策好,每学期都给她发奖学金,才让这脾气犟的小鬼不至于吃不起饭。”
他语气乐呵呵的,苏腾飞却听的后脑一阵发凉。
姓温,年级第一,靠奖学金生活……
这不就是女儿口中,和她极其不对付的狐狸精女同学吗?
接着又回想起上周,苏筱筱当着温汝峰和一众跟温家关系匪浅的企业家董事长的面,说尽了温初夏的坏话,把她贬低成一个脾气古怪物质拜金的小太妹。
苏腾飞只觉得脑子像是被抽了真空,提前准备好的溢美之词全都不翼而飞,转动卡壳的脑袋,看向同样抽了真空的女儿。
“筱筱。”苏腾飞干瞪着俩眼珠子,“你和温总的千金,认、认识?”
“啊,是认识……”苏筱筱勉强回过神,原本干涸的眼底沁出一层惊恐的水光,“我、我们一个班的。”
见二人这副反应,温汝峰笑了笑,把温初夏的肩膀更加揽紧了些,说:“这两年我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对夏夏的关心确实不够。”
他话锋一转:“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放任别人欺负到她头上来,对她肆意抹黑想踩就踩。同为人父,同样都有女儿,想必苏总应该很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苏腾飞有些不知所措地干笑两声,附和道:“是,当然能理解能理解——不过小孩子家家,会因为一些小事闹出矛盾来也很正常……”
听到这话,苏筱筱顿觉有一股暖流涌进她僵硬的四肢百骸,心中燃起希翼: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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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相比于生意和前途,爸爸果然还是更在意我的感受。
但苏腾飞接着却又亲手把这团火扑灭,他谄媚道:“只要说开了就好了。刚好两个孩子都在场,快,筱筱,给温家小姐道个歉。”
“爸?!”苏筱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爹。
苏腾飞肉痛地朝她挤挤眉,意思是:就低个头认个错而已,别磨叽。
苏筱筱不敢相信平时溺爱自己的父亲居然会这么对她,胸腔如同汹涌的海面剧烈起伏,她牙关紧咬,一双血红的眼睛盛满了屈辱的泪水,仓皇掉落后,顺着脸颊滑入颈间。
她微微侧身,面对一脸淡漠的温初夏,垂下眸,声若蚊呐:“对不起……”
“什么?”温初夏歪了歪头,语气又轻又嘲:“声音大点儿,没听见。”
指甲把掌心戳出血痕,苏筱筱闭上眼,又有泪水滚了下来,“对不起。”
“再大点儿——”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徐黎要气死了,把一箱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冒着“仙气”肥牛卷扔到地上,冲正在下楼梯的徐珂大喊:“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满意了吧!”
徐珂本来没怎么生气的,但徐黎毫无悔过之心的态度直接把她的怒气值撺掇得一蹦三尺高,她快步走下台阶,冲着那颗黑中挑红个性十足的脑袋瓜就是一个爆栗。
“哎呦!”徐黎痛得差点儿飙泪,捂着头转身就是一个飞踢,“都说了别打头,我以后长不高怎么办!”
徐珂灵活躲过,然后站在堆满各类干货的案台前,拿起剪刀开始熟练地拆起包装,嘴里凉凉道:“本来你就长不高了,去年162,今年还是162,无论是个子还是本事都一个没长进……”
“徐大妮我警告你不要乱讲哈,本人现在已经163了,妈妈昨天才给我量过的!”徐黎一脸正色地纠正,“而且我哪儿没本事了?上次你那件崩了三颗扣子的衣服是谁给你缝的?”
徐珂手上的速度飞快,话却说的漫不经心:“你本来在学校就是学这个的,如果连个扣子都缝不好,那我请问我和妈妈养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比格,至少可爱。”
徐黎把一箱冷冻肥牛卷搬到案台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贴到她姐耳边“werwerwer”了好几下,wer完就脚底抹油地跑走。
“哎!现在店里忙的要死,你又去偷懒是吧?”
“我是去尿尿——”
徐珂无语地摇了摇头,两三下把该拆的货全都拆完,分门别类放进透明塑料筐里,叠叠乐一样垒起来,到吧台旁的货架补货。
刚补完,正在大煮锅旁忙着烫菜忙的脚不沾地的徐女士喊她:“大妮,你那边搞完没有,搞完了就来帮我把这几碗端过去,客人在催了,我走不开。”
“好。”徐珂洗干净手,一手端起一碗香气扑鼻的麻辣烫,去人满为患的前厅上菜。
“你好,这是你的,请慢用。”
温初夏闻声放下手机,正想伸手去抓筷子,却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于是抬起头,发现竟然是徐黎的姐姐。
“是你啊!”
刚把另外一碗放在隔壁桌上的徐珂扭回头,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她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复杂,似乎是想骂人但碍于周围全是食客所以不好开口。
“你等着。”说完,徐珂转身钻进后厨。
温初夏懵:?咋地,要给我下毒啊?
于是她赶紧抓起筷子就开吃。
饿了快一天,温初夏发誓要用生命守护这碗色香味俱全还加麻加辣的麻辣烫,要是徐黎她姐一会儿真的要在碗里下毒,温初夏也只会选择一边中毒一边吃。
但她想多了,徐珂并没有想报复她的意思,半分钟后,一个银质煤油打火机“当”一声放在反射着轻微油光的餐桌中央。
“还你。”
温初夏腮帮子一顿,筷子放下咬了一半的鱼饼,道:“不用还,我那天都说了,这个是用来赔你那件衣服的。”
徐珂拉开她对面的凳子坐下,没好气地说:“用三十来万的打火机来赔三颗塑料扣子,你当我傻啊?我可不想哪天被警察找上门。”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
温初夏放下筷子,语气正经中带着点无奈:“真是送给你的,你要是还不相信,我可以立字据啊,写清楚这是我主动赠予给你的。”
徐珂没说话,只是眼神逐渐变得复杂,温初夏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不动声色地把碗挪得离自己近了些。
良久,徐珂才又问:“你平常都这样吗?”
“哪样?”温初夏又开始秃噜面条。
“一言不合就拿钱砸人。”
“那倒不。”温初夏把脸埋在碗边笑笑,边嚼边道:“我平时其实很节俭的,只不过最近下定决心想要戒烟,所以就随手送你了。”
这个理由让徐珂既意外又满意,她点点头,说:“好,那我先帮你保管着,等你以后高三毕业了,再来找我拿,我几乎每天都在店里。”
温初夏不置可否,吃了几口,又问:“这店你家开的?”
“对,我妈开的。”
“味道很好啊,怪不得你们家客人这么多。”她扫了眼周围座无虚席的场面,突发兴致,问:“欸,你有没有考虑做外卖啊?”
“这还要考虑。”徐珂抬了抬下巴,示意温初夏去看她身后摆满两层架子的外卖订单,“几年前就已经在做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外卖。”温初夏才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补充解释:“是可以送出国的那种,真空包装然后空运。”
徐珂觉得眼前这个小富婆简直是异想天开,笑着问:“空运?运给谁啊?”
“运给我呗。”温初夏一脸认真,“大概再过半年,我就要出国留学了,白人饭难吃的要死,我得提前给我的胃做好打算。”
但徐珂不可能单单为了她一个人而开辟这个业务,和她又聊了几句之后,就起身继续干活了。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钱砸的不够多啊?”看着徐珂忙碌的身影,温初夏在交流频道里问:“要不我一会儿把她们店的付款码拍下来,给她转二十万?”
但脑海里没有响起粉团子的声音,温初夏这才反应过来,小客服正在总部和其余人一起帮她想办法呢。
想说话却没人倾听,温初夏觉得有些无趣,又有些孤独,吃完饭后回到出租屋,这种孤独感被进一步放大,让她几乎无法忍受,所以很快她就洗漱睡觉了。
……
深夜,水汽弥漫的浴室。
白皙骨感的手掌贴在模糊的镜面上,缓缓推开,指腹碾过凝结的水珠,发出细碎的“滋滋”声,随即映照出一双浓墨重彩的冷峻眉眼。
鸦羽的睫毛,黑曜石的瞳孔,眼皮纤薄如蝉翼,微微凹陷的眼窝嵌入立体深刻的眉骨。
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眼底的温度,却足以把镜面上水雾冻成了冰晶。
水滴顺着湿透的发丝滴落,嘴唇绷直未动,一道低语却凭空出现在空旷的浴室,透过雾气幽幽回响,仿佛恶魔的低吟。
“她是你的,把她抢回来。”
26. 第 26 章
周五,晚六点。
“唰——”
更衣室的布帘拉开。
李书雪坐在化妆镜前,手里拿着两对不同颜色的钻石耳钉,询问刚换好礼服出来的人:
“雅宜,你看我是戴粉色的好呢,还是透明的好呢?”
“粉的,比较衬你。”周雅宜坐在软凳上,让发型师给她做造型,有点八卦地问:“对了小雪,你找的舞伴是谁啊?”
李书雪侧着头戴耳钉,神色坦然,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不是清荟的,说实话咱学校没主的男生我一个也不喜欢,所以就花钱去夜店点了一个,188还有八块腹肌哦~”
她嘚瑟地眨眨眼。
周雅宜被逗笑,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嘴角的弧度迅速落回。
李书雪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左耳戴完戴右耳,顺着话题往下聊:“那你的舞伴是谁啊?时准?”
周雅宜和时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家境相当,这点不说全校,至少整个高二年级是都知道的。
“对。”
明明得偿所愿了,周雅宜却落寞地垂下眸,语气有些沉闷:“是我主动找他的,他答应了。但是是昨天晚上凌晨一两点才答应的。”
“那咋了。”天生缺根恋爱神经的李书雪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答应了就行呗——再说时准不找你当舞伴还能找谁,你们两家关系这么好。”
闻言,身边的人抿了抿唇,像是想反驳,但又迟疑有些话到底该不该说出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学期,时准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周雅宜甚至想不起来上一次和时准单独说话是什么时候。
戴好耳钉,李书雪起身到全身镜前转圈圈。
看着满身名牌和高奢的自己,她露出满意的微笑,随即想起了另一个人,心情顿时更加愉悦。
“雅宜,苏筱筱她今晚真的不来呀?”
李书雪故作不经意地提起,“她不是一向最喜欢参加这种活动吗,我记得高一的时候她就参加过当时高三的毕业舞会,还连发三条朋友圈炫耀来着。”
“她不来。”周雅宜闭上眼,任凭发型师给她的头发喷清水,后续好做造型,嘴里淡淡道:“毕竟昨天发生了那档子事,应该是怕尴尬吧。”
“稀奇。”李书雪啧啧称奇,“我还以为以她那不屈不挠的性格,今晚肯定要盛装出席势必做到万众瞩目,好把丢了的场子找回来呢。”
提到苏筱筱,周雅宜重新睁开眼,说了一件让她觉得很奇怪的事。
“什么?!”
李书雪哒哒几步走到她身后,看着梳妆镜里的周雅宜,表情很不可思议:“苏筱筱居然听了你的话,把给温初夏报的长跑比赛取消了???”
“是啊。”提起这事,周雅宜也还是觉得魔幻,猜测:“小雪,你说筱筱是不是昨天受的刺激太大,所以精神上……”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不会的。”李书雪坚定地摇头,“她可不是那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人。”
她分析道:“能让苏筱筱放弃报复温初夏,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有什么致命的把柄落在了温初夏手里,要么,是她想到了更损的招。”
周雅宜:!!!
……
半小时后。
被临时改造成舞会举办地的室内体育馆角落。
温初夏身穿一件西太后简约小白裙,脚踩低跟凉鞋,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黑长直,也没化妆,只有粉嫩小巧的唇瓣透出一点晶莹的光泽,是涂的润唇膏。
她左看看,右看看,嘴角微抽地问:
“意思是,你俩要一直这样盯着我,直到舞会结束?”
“没错。”李书雪郑重地点点头。
周雅宜也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不过因为她心里有些别扭,所以说话语气并不怎么好听:“有人主动保护你,你还不乐意啊?”
昨晚粉团子走后直到现在也联系不上,也不知道他们想出办法来没有,本来温初夏心情挺郁闷的,总是担心界面要崩溃了怎么办,没想到一进场就被这俩小姑娘找上门,还一本正经地说要保护她。
温初夏没忍住笑:“你俩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怎么保护我啊?”
“嘿——”周雅宜抱着胳膊,瞪眼瞅她,“你连五十米都跑不了呢,还好意思说我们,好心当成驴肝肺,哼!”
“我哪儿……”跑不了五十了,我只是不能快跑。
这时,温初夏忽然看见对面装饰场地的工作人员爬上折叠梯,将一串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塑料的植物挂在壁灯之下,目光立刻变得直愣愣,回怼的话也断在嘴边。
“怎么了?”
另外两人连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纷纷面露疑惑,没明白温初夏在惊讶什么。
见她还愣着,周雅宜把手举到她脸前晃了晃,问:“你傻啦?我看你这表情还以为宋云泽来了呢。”
听到这个不太待见的名字,李书雪眉心一折,隐蔽地翻了个白眼,用口型说了句晦气。
温初夏按下周雅宜挡视线的手,目光依然死死黏在对面的壁灯上,嘴里问:“你们看他挂在灯下面的植物,是不是槲寄生?我没认错吧?”
“槲寄……什么玩意儿?”李书雪忙再定睛去看,但因为看不懂所以表情一脸茫然,“这名字好奇怪啊,我从来没听过有植物叫这个名字。”
但周雅宜看过哈利波特所以知道,在一旁友情科普:“槲寄生是一种寄生植物,欧美国家在过圣诞节的时候有个习俗,在槲寄生下面相遇的男女无论是不是情侣,都必须亲吻对方。”
“哦。”李书雪点点头,刚想感叹又涨姿势了,旋即反应过来,手一抬,近距离指着温初夏问:“你该不会是想……”
“打住打住。”
温初夏按着周雅宜的左手还没撒开,右手又赶紧去制裁李书雪,心说这倒霉孩子是什么时候和周雅宜学坏的,怎么都一言不合就拿手指人呢,没礼貌。
此时,入口处走进来一位高个儿男生,招摇过市的白金发色,修身剪裁的黑色西装合身挺拔,显的一双腿好像有两米那么长,直接把脚下的木地板走成了T台。
他一入场,整个体育馆的灯光仿佛都变得更加明亮,周围无论女生还是男生都忍不住偷偷看着他,小声惊叹。
见关键人物来了,温初夏立马松开没头脑和不高兴,冲正用目光四处搜寻的男生挥了挥手,喊他的名字:“宋云泽——”
我那恋爱脑的富婆闺蜜啊……
李书雪不忍直视地低头,左手扶额。
“唉你干嘛去啊!”见温初夏快步离开,周雅宜试图阻拦:“不都说了开场之前必须和我们呆在一起吗。”
但对方听了连头都没回,只是敷衍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然后继续义无反顾地向入口走去。
“别看了。”李书雪抬起头,拍拍周雅宜的肩膀,沉痛道:“她没救了。”
周雅宜则十分后悔,一跺脚:“我哪儿知道我是预言家啊,早知道刚才就不说那句话了。”
……
等室外的天色完全黯淡下去,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夜空,舞会才正式开始,头顶的灯光变换,乐团开始奏乐,舒缓的音符伴随着青涩的舞步流淌。
“哎。”
白色鞋尖不小心踩到了黑皮鞋边缘,温初夏搭在宋云泽肩膀上的手下意识收紧了,然后就听见眼前的人低笑道:
“之前还骂我四肢不灵活,你自己不也会出错脚吗。”
温初夏轻轻“哼”了一声,心道:我是因为在思考待会儿要怎么避开其他人,把你带到槲寄生下面重做任务,所以才走神的好不好。
经过刚才的反复思考,温初夏几乎可以确认,这应该就是总部给她安排的补救机会。
不然现在都入夏了,为什么要在场馆里挂圣诞节的装饰品?还偏偏是槲寄生。
她越这么想,心情越激荡不已,仿佛已经听到“任务完成,界面已恢复正常”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了。
不过,穿越到这个畸形的界面,翻车过这么多次,守护者温初夏好像始终没有把“不要半路开香槟”这句话吸烟刻肺。
只听一声极其微弱的轻响,霎时间,头顶灯光熄灭,整个体育馆都黑了下去。
温初夏心中一惊,后退的舞步尚且来不及收回,就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只脚踩住裙摆,双手松开,跌坐到地上。
同样一起摔倒的,还有不小心踩她裙子的人,两人的后背靠在一起,后脑勺相撞。
“哎呦。”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气中响起一声吃痛的低叫,原来是周雅宜。
她不知道身后是温初夏,还好声好气地小声道歉说:“抱歉啊,我刚是不是踩到你了?”
与此同时,人群开始嚷起来——
“怎么了这是?”
“为什么会突然停电啊?”
“诶诶诶,你谁啊?别挤我!”
……
也有人比较镇定,大喊:“大家别乱走动,黑灯瞎火的,不要发生踩踏事故了。”
短暂懵过两秒后,温初夏立刻反应过来:黑灯瞎火,俊男靓女,现在不就是做任务的绝好时机吗!
总部你总算是靠点儿谱了啊,这配合打得太棒了!
于是她立刻撑着从地上站起,一把抓住面前人的胳膊——
“啪”的一下。
黑暗中亮起一朵小小的粉紫色电火花。
这场面莫名有些熟悉,但此刻温初夏完全没有心思去回忆,她紧紧拉着对方,步伐又快又碎地绕过一位位隐约只能瞧见身体轮廓的同学,一鼓作气将人拉到槲寄生下。
“咚咚咚咚……”
漆黑的空气中,心脏开始狂跳。
温初夏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甚至比昨天那次还要紧张一万倍。
感受到胸腔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不就是接个吻吗,之前穿越过那么多界面,我亲过的人一个足球场都塞不下,怕什么怕?
于是颤抖的指尖顺着柔韧微涩的西装衣袖一路往下,直到触碰到一双略微冰凉的手,便立刻将它握住。
感受到对方只愣了一瞬,就迅速收紧了回握的力道,温初夏脑海里那些调侃和自嘲通通化为一缕青烟,飘然而逝,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被这一双手给握住了。
这里靠近入口,月光通过半掩的大门溜了进来,毫不见外地躺在两人旁边的空地上,纯洁又狡黠,清冷又暧昧。
明明是隐晦的提醒,却被女孩当做了上帝的见证。
不远处的人群依旧嘈杂,或男或女或惊或平的声音传到这里,全都化作被水浸泡又揉皱的白纸,把这一块小小的空间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两道急促的喘息交织到一起,湿热的气息在月光下蒸腾。
温初夏费劲地抽出自己的右手,再举起,搭在少年滚烫的脖颈之后,微微用力,让他把头低下。
对方很听话地照做了,像匹温驯的骏马,只是被摸了摸脖子,就虔诚地对主人俯首帖耳。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好乖啊……
温初夏忍不住扬起一个笑,滚烫的掌心渐湿,柔软的指腹轻抚过颈间剧烈跳动的脉搏,示意对方往下,再往下,直到滚烫的潮气扑到鼻尖——
她踮起脚,仰头凑了上去。
他的嘴唇偏薄,触碰到的时候,温初夏甚至能感受里面的牙齿在微弱地打着颤。
小男孩,第一次接吻这么紧张吗?
她发出一声闷笑,于是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本着青春期的初吻应该浅尝辄止的原则,腾空的脚后跟没两秒就落回地面。
但分开的那一毫秒,温初夏感觉自己的上唇被飞快地舔了一下。
很短,很轻。
很像被狗狗湿漉漉的鼻尖碰了一下。
所以她身体稍微晃了一下,差点儿没站稳,然后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丢面,好像是因为紧张所以才没站稳似的。
于是乎很要面子的温初夏合情合理地起了坏心思,圈在男孩后颈的手挑逗地滑到前面,顺着少年桃子核一般硬挺突出的喉结往上,满是薄汗的掌心碰住了他同样滚烫的侧脸,拍了拍。
力道不轻但也不重,啪啪两轻声在这一方与外界隔离开的小天地里十分清晰。
她笑着,压低的嗓音仿佛喝醉了酒:“知道我是谁吧?”
感受到对方艰涩地点了下头,温初夏才终于找回作为掌握主动权的一方的自信。
那就好,别不知道是我亲的。
结束后,她抽出左手,这一次就要轻松许多,踩着月光潇洒离场,就算中途右脚不小心崴了一下,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飘飘然若升仙的美好心情。
“啪”,体育馆内灯光重新亮起。
宋云泽立刻转着圈地四处寻找,发现温初夏早已不知所踪,正疑惑这人到底跑哪儿去了,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
一回头,周雅宜双耳通红地后退好几步,跟一脸茫然的李确拉开距离,手指着他:“怎么是你啊?!你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的?”
李确茫然地眨眨眼睛,解释:“我一直都站在这里,没动过啊。”
剩下半句他忍着没说:不仅主动靠近,还往一个劲儿我怀里挤的人,是你吧。
看到李确白西装的肩膀处有一小片是肉色的,疑似蹭到了自己脸上的粉底液,周雅宜真是有点怀疑人生,又问:“那时准呢?我……”我刚才明明是想往他怀里蹭啊!
十五分钟后,出租屋。
一进屋,温初夏就撒丫子甩掉凉鞋,连拖鞋都不穿,直奔卧室,往弹簧床上纵身一扑,开始挺尸。
这两天压力太大,她昨晚都没怎么睡着,现在界面终于拯救回来了,她也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补个……
“宿——主——”
粉团子从天而降,砸在背上。
“哎呀,叫魂啊??!”
好觉被打断,温初夏有点生气,扭头教训:“我刚好不容易做完任务,累得要死,你别打扰我休息啊,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不曾想粉团子听后却更着急了,整个团急成一个红彤彤的火球,喊道:“不能等明天了!”
“宿主你知不知道,你!亲错人了啊!”
?
??
??!!!!
温初夏一个鲤鱼打挺,抓住她问:“你说什么?!”
“你刚才亲错人了,停电之后被你拉走的人,是时准!”
下一秒,房间响起铺天盖地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经检测宿主的行为严重偏离《等风说雨停》原文主线,界面融合度下降百分之二十,距离界面崩溃仅剩三天时间。”
“……”
大概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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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给震懵了,警报声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温初夏都保持着盘腿坐的姿势不动,表情呆滞地,一言不发。
久到粉团子怀疑她是不是吓昏了头,温初夏忽然翻身下床来到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从成排的资料书中各科都抽出一本,甚至还包括了高一的政史地,叠出高高的一摞,从最上面那一本开始埋头苦学。
目睹她这一举动的粉团子只觉得天要塌了。
完了!这人真的吓傻了!!!
.
周一。
运动会。
清荟身为富得流油的贵族高中,不仅地广楼多,运动会所举办的比赛项目也十分丰富,不仅有跑步跳远篮球这些常规项目,还有台球游泳射箭击剑等等相对小众的运动。
因为项目太多,报名参加的人也多,所以从第一天上午起就是好几项比赛同时进行。
开幕式结束后,原本紧凑的观众席逐渐松散开来,有比赛的去比赛,没比赛的就留下来观看或是自由活动,开阔的场馆时不时响起几阵加油或喝彩。
“让我看看,你到底在哪儿呢……”
女孩举着相机,因为怕摔倒,她步态很小心地从观众席侧面的台阶走下,昂贵的单反镜头扫过砖红色跑道,扫过篮球场,最终落在击剑场上。
正站在金属剑道上比赛的两个人身材相当,都又高又瘦,穿着同样的白色防护服,外套一件金属衣,头上戴着面罩,让人辨认不出他俩究竟谁是谁。
实力也很相当,比分咬的相当紧,你来我往比划了大半天也没比划出个结果来。
女孩举着相机驻足看了很久,直到胳膊都举酸了,终于迎来了赛点,只见左边那位趁其不备忽然一个猛突,佩剑银光一闪,剑尖就直直击中了右侧选手的心脏。
随即哨声响起,比赛结束。
右侧选手摘掉面罩,露出一头蓬松吸睛的金发,脸色阴沉地和赢得比赛的对手握了握手,肩膀互相撞了一下,看似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实则气氛明显有些暗流涌动。
女孩皱了皱眉,一只手举着相机,另一只调整焦距,将镜头拉进,对着左边的选手咔咔就是一阵狂拍。
可遗憾的是,对方直到下场都没有把面罩摘下,所以没能成功拍到他的面容。
女孩小声嘀咕:“时准,你怎么都不露脸呢?”
她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揉了揉酸涩的关节,然后又重新举起,打算接下来的时间随便拍拍。
镜头漫无目的地乱晃一圈后,来到了射箭场。
面容白净清秀的少年站在射箭起射线上,脊背挺直如青松,双脚与肩同宽稳稳钉在地面,左手持弓,右手三指捏着羽箭的尾部。
弓弦在拉力下渐渐弯成满月,小臂肌肉绷成流畅的弧线,青色血管轻轻跳动。
当箭尾触及唇角时,少年眯起右眼,很快,三指松开,箭矢划破空气,正中18米外的把心,旁边的观众席瞬间涌起一阵惊呼。
“牛啊李确!!!”
“这准头太强了,连续三次都是正中靶心,感觉可以去参加专业比赛了吧?”
“课代表长得文文气气的,没想到拉起弓来这么猛,你刚看见他手臂肌肉的线条了吗?好清晰啊!”
“帅爆了简直!”
……
听到这些吹捧和夸赞,女孩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扬起弧度,她把食指搭在快门键上,正打算再偷偷多拍几张照片,忽然感觉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雅宜,你拍谁呢?”
突如其来的触碰把周雅宜吓得一激灵,相机从手中滑落,但所幸相机带子还挂在她脖子上,所以没直接摔下去,镜头碎成稀巴烂。
“筱筱。”周雅宜回头,惊讶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这一句直接把苏筱筱整蒙了,她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学校运动会,我不能来参加吗?”
“啊,我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周雅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抱着相机不知该如何补救。
就在这时,场馆里响起播音员的报幕声——
“接下来即将进行的比赛是女子1500,请高二(一)班冯小彤,高二(二)班秦靖,高二(三)班温初夏,高二(四)……”
等等,谁?!
周雅宜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立刻抬头去看苏筱筱,一双圆眼睛睁的老大:“你不是说已经把她的名字取消了吗?!”
苏筱筱本来也正懵着,但一听见周雅宜这个语气,心里猛地窜起一阵火来,第一次和周雅宜对着呛:“我说是取消了那就是取消了,至于这种事都骗你吗?在你心里我他妈到底已经成了什么人了??!”
见苏筱筱红着眼眶,悲愤交加的情绪不像是演出来的,周雅宜一时也没法判断她究竟说的是真是假,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温初夏,别让她真的上跑道,不然弄不好真会出事故的。
周雅宜二话不说,转身就往起点跑去。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刚下完台阶,就远远地看见一身长袖长裤的温初夏站在距离自己大概三百米远的起跑线后,蹦蹦跳跳,正在做热身准备。
而她旁边,充当裁判的老师已经举起了发令枪。
就在这样的十万火急之间,周雅宜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温初夏穿成这样跑步不热吗???
旁边的选手穿的都是短裤短袖啊!你想中暑是吗??!
因为这片刻的愣神,周雅宜不小心和一名过路的同学狠狠撞上了。
“小心。”
李确低声叫道,没拿弓箭的左手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胳膊。
周雅宜顾不得尴尬和抱歉,赶紧抓住李确的手,急切地对他说:“李确,我求求你了,你快去那边起点把温初夏叫住,她身体不行不能跑1500的,可能会出人……”
“命”字还未脱口,“嘭!”的一声,发令枪响。
起跑线后的十来名选手立刻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温初夏的身影混在其中,速度居然一点儿也不比别人慢,甚至好像还在前三。
周雅宜:……
这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好熟悉啊。
然而,还没等她完全接受“温初夏其实很能跑”这个炸裂的事实,忽然感觉四周一阵地动山摇,好像是发生了八级地震。
李确立刻把弓箭扔在地上,两手扶稳周雅宜,再四平八稳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很难不会惊慌失措,他声音有些颤抖:“这是地震了吗?我们快躲……”
“来不及了。”周雅宜面如纸色,绷着嗓道:“你看哪儿!”
李确闻声转头,眼前毛骨悚然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点。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天崩地裂,一条巨大的裂缝横贯过塑胶跑道,将整个体育馆劈成两半,裂缝里一片漆黑,仿佛底下隐藏着万丈深渊。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敢动弹,甚至有的直接晕了过去,唯有一人除外。
那个人就是温初夏。
她仍在向前奔跑,仿佛并没有意识到周围正在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看似瘦弱的身体在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潜能,甚至双腿都有些跑出残影。
她目标明确地一路冲刺到裂缝边,然后,纵身一跃。
“你疯啦?!!!”
周雅宜目呲欲裂。
温初夏她,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