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狗血虐男文》
1. 第 1 章
1
乌云密布,雨前的潮湿和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韵脸上布满汗水,肌肤因为连日的军训有些肤色不均,她站在队伍的末尾,身姿笔挺,眼神看向隔壁的男生队伍。
一个男生脊背微微弓着,压着帽檐,没个正形地举着摄像机正在拍照,在注意到苏韵的注视后,他突然转过头,相机对准苏韵,咔擦一声。
苏韵心脏一跳,汗水沿着她的脖颈朝下滑。
队伍里有小声的议论:“天呐!秦璋学长拍我们这边了!”
“江大校草名不虚传!”
苏韵默默地抓紧了袖口,秦璋突地走到了她的旁边:“宁县一中的?”
苏韵心脏砰砰直跳,表面却不动声色:“你认识我?”
本以为秦璋不可能还记得她,没想到秦璋突然道:“眼熟,我们是校友。”
苏韵手心突突冒汗,瞟了秦璋一眼,把高冷二字贯彻到底:“哦,是有点眼熟。”
她仿若不经意提醒秦璋:“我好像在竞赛上见过你。”
秦璋一顿,打量她,突地,像是恍然认了出来:“哦对!你是苏韵!”
苏韵脸几乎要热得爆炸,嘴上依然漫不经心:“嗯,你是……”
“秦璋。”
秦璋道:“好久没见了,军训完我请你吃个饭吧,我在操场门口等你。”
“行。”
操场门口,雨似乎马上就要下起来了。
秦璋拒绝了朋友的邀请,在门外的花坛边等苏韵,突地注意到校门口传来一阵轻声吵闹。
“无关人士请不要入内。”保安似乎是在拦人,被拦住的男生握着一把雨伞。
三伏天里,他穿了至少三层,外套捂得严严实实,不时捂着嘴小声咳嗽,只露出苍白得病态的眉眼和挺拔的鼻梁。
他长得很高,五官清秀,白白净净的,以至于秦璋没有注意到他系错的扣子。
“找人就让人来门口接你,闲杂人等不能进去。”保安说得不留情面,男生于是摸出手机,似乎想要给谁打电话。
秦璋注意到他的手机很小,和老年人用的很像。
电话似乎没有人接,男生立在门口,反复地按着号码,一遍遍地重新拨通,直到雨点开始往下砸。
秦璋连忙凑到校门口躲雨,那男生见开始下雨,又开口和保安说话:“叔叔,小韵没有接我的电话,我可以进去找找她吗?下雨了,她淋湿了会感冒的。”
看来是给女朋友送伞的。
秦璋心想着,但又觉得这男生哪里有些不对劲,虽然长了一张聪明的脸,但说话的语气似乎很硬,而且慢吞吞的,仿佛咬文嚼字都很吃力。
因为下雨,操场军训的新生陆续开始解散,秦璋连忙朝保安做了一个手势:“叔!我朋友!给您添麻烦了哎!”
他大发善心,刷卡出去把孟清淮带进了校,后者愣愣的,反应了片刻:“谢谢你。”
“小事儿,你去找你朋友吧,我先走了。”秦璋把他带进学校便冒雨朝操场跑去,孟清淮撑开雨伞想要给他打,但秦璋跑得太快,他只是稍微追了两步,就有点头晕眼花,只能慢慢地停了下来,却突地收到了电话。
孟清淮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他抹干净屏幕上面的水渍,在嘈杂的雨声中,把耳朵紧紧地贴到了扬声器上。
“小淮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少女的嗓音如同风铃,孟清淮抿着唇,压着喉咙里的呛咳,温吞道:“外面下雨了,小韵在教室上课吗?”
苏韵没有和他说过军训的事,因为说了便代表她要和孟清淮解释一大堆安全问题,否则孟清淮一定会担心得没有办法睡觉。
“嗯,在教室,我等会借我同学的伞回去。”苏韵敷衍着,一边抓起书包躲雨一边抄近道朝操场外赶。
孟清淮闻言露出一点点笑容:“小韵好厉害,刚上大学,就交到了新的朋友了,不过同学不需要雨伞吗?我带了伞来学校,小韵下课了通知我一声吧,我来接你好了。”
“别!你感冒不是还没好吗?再淋点雨又要发烧,到时候还不是我遭殃。”
“好,那我不来了,我在家里等你。小韵今晚想吃什么?还要吃番茄牛腩吗?”
为了防止手机进水,苏韵把手机揣进了兜里,知道孟清淮找自己没什么大事儿,于是懒得听他说话。
每次一打电话自己不挂电话他就一定不会挂,说话又慢,一点小事情就可以絮叨一个小时。
孟清淮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大通都没有得到回应,他有些困惑地拍了拍手机,本来准备离校的脚步重新停住:“小韵?可以理理我吗?”
苏韵现在根本没工夫理他。
“苏韵,这儿!”秦璋的嗓音如同天籁,直接绊住了她,两人都没带伞,躲在廊下尴尬一笑,秦璋道:“要不我让别人送把伞过来?”
苏韵道:“没事,我们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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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吧,等雨稍微小一点就可以了。”
能和学长在雨里单独相处,她求之不得。
“小韵,是上课了吗?那小韵要好好上课学习,我这边就先挂了哦,晚上我做一份牛腩,你吃牛腩和米饭,我吃面条吧,我的感冒药马上就要吃完了,但是头还是有一点痛,后脑勺那里,我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早上起床的时候摔了一跤,如果小韵可以哄哄我的话,那就不疼了。”
“学长,你加入了摄影部?”苏韵看着秦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颇有几分好奇。
秦璋突地把相机取下来递给她:“要试试吗?感兴趣的话,可以加入我们摄影部。”
苏韵小心翼翼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相机,在秦璋的指点下调整焦距,突地,在那越发清晰的镜头里,她瞧见了一个颀长清癯的背影。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在苏韵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对方举着伞转过了头,苏韵在相机里捕捉到了孟清淮在看见她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欣喜。
少年的眼睛里像是有星子在闪烁。
他有些缺陷的大脑来不及反应苏韵为什么会在上课时间出现在这里,只是见小姑娘被雨淋湿得有些狼狈,于是心脏发紧,举着伞便要过去。
苏韵被吓了一跳,在孟清淮过来之前,她把相机递给秦璋,拉过秦璋的手便走:“学长我看雨好像小了一点了,我们走吧。”
她急匆匆又有几分尴尬的样子提醒了孟清淮,少年呆滞地站在原地,突地想起苏韵反复提醒过自己的话。
“不准来学校找我,更不可以让我的同学知道我们认识。”
孟清淮虽然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每次见少女严肃的表情,都会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个好心的男生原来是小韵的朋友。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带伞啊。
孟清淮想着,在苏韵抓着秦璋转身跑开时,他大步追了过去,将雨伞不由分说地塞到了秦璋的手心,在两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转身快步冲进了雨里。
少年清瘦的背影在雨里显得有些单薄,苏韵心头一紧。
明明淋不得雨,这又是在做什么,毫不知道轻重。
她佯装不解地看向秦璋:“那个男生是谁啊?是学长同学吗?”
秦璋也有些发愣:“不是,刚才在校门口见过一面,他好像是来找他女朋友的。”
女朋友?苏韵眉头微蹙,孟清淮是这样和旁人说他们的关系的吗?
2. 第 2 章
本来的一点心疼被压下去,她有些不耐烦。
苏韵父亲死得早,母亲在父亲死后跑了,这种事情在那样的县城屡见不鲜。
父母走后,苏韵跟着奶奶,本该紧巴巴度日,但她却没有过过一天拮据的日子。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的母亲给她留了一笔巨款,也不是因为她奶奶多么地有本事,而是因为她在小时候,救过孟清淮一命。
苏韵母亲坐火车离开的那天,孟清淮家的保姆一眼没有看见他,便让他跑去了铁轨。
那会儿,宁县的铁轨建设还没有今天这么完善,山里偏僻处的轨道,人可以直接踏上去。
苏韵得知母亲离开,追去了站台,但站台已经空无一人,她正因为母亲的不告而别痛哭流涕着,一转眼,一颗金黄色的糖在自己眼前嗖地一声飞了出去,紧接着要飞出去的,是一个瘦弱的男孩。
火车的鸣声刺耳,苏韵吓得眼泪都收住了,用力把他拖了回来,手臂被他拽得脱臼。
糖果被碾碎的咔擦声完全听不清,火车嗡嗡飞过,孟清淮呆滞地趴在女孩身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危险,脸色被吓得惨白。
苏韵一巴掌敲中他的脑子:“你是个傻子吧,你家里人没有告诉过你不可以来这里玩吗!”
孟清淮本来都没有哭,结果被她一巴掌打哭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韵甚至怀疑是自己把他打傻的。
孟清淮父母经商,家境在那个有些偏僻的县城是数一数二的好,长得也是男俊女靓,孟清淮作为独生子,继承了两人优越的外貌基因,不过因为母亲怀他时出过一点事情,导致他生下来便有不少先天不足。
哮喘,体弱多病,智力缺陷。
小时候的苏韵其实并不觉得孟清淮的脑子有什么问题,孟清淮从认识起便很听她的话,也很粘她,他会有很多新奇的玩具,在她小的时候,那些东西足以俘获她的芳心。
直到两人年龄渐长,孟清淮的光环渐渐消失,苏韵逐渐想要和他划清男女界限,他却还不太明白男女关系。
甚至在苏韵考上大学之后,强行要搬来苏韵的城市。
为此还闹过一段时间的绝食,把胃炎都闹了出来。
十八岁的人了,要和她住在一起,睡在一起,见不到她便会拿犯病和绝食来威胁,苏韵开始有些厌烦和累赘。
不过孟父孟母资助她,她即便是为着这份恩情,也不能把他们的儿子赶走,相反的,还必须好好照顾才行。
孟清淮可能连女朋友是什么东西都不太懂,她虽然有些膈应,但没有必要计较这些,于是没再提他:“那学长,我们先去吃饭吧?”
“那这伞……算了,有机会再还给他吧。”
孟清淮逃得很快,为了避免被追上,他跟着出校的人潮一起混了出去,没跑多远就有些喘不上气。
新鲜的空气无论如何都进不到肺里,听着胸腔传来的气鸣,他很有经验地放慢了脚步,在心里默默数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或许是他发出的动静有些响,一个路过的女生注意到他,突地顿下脚步,将一个小黄伞支在了他头顶,关切道:“同学,你没事吧?”
孟清淮没有听见她说话,眼睛有些失焦地看着她,林夕怔忪地瞧着眼前俊美的少年,在对方摔倒之前扶住了。
孟清淮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在衣物里翻找,林夕意识到他可能是哮喘犯了,急匆匆地从他口袋里摸出喷雾,塞到了他的嘴里。
那惨白惨白的脸色总算得到了缓解。
“谢谢……”男生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浑身透着的那股破碎感令人心头发颤,林夕摆摆手,把小黄伞递给他:“你好像还有点发烧,要不要去一趟医务室。”
她摸到了他不同寻常的体温,也感受到了那呼出的热气。
孟清淮没有接她的伞:“不用了。女孩子,不可以淋雨。”
他转身要走,林夕呆怔地瞧着他重新走进雨幕,小跑过去:“同学你哪个学院的?我,我们加个微信吧。”
女生的五官明艳动人,一眼气质出众,并不像是会主动要人微信的美女。
孟清淮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有些艰难地理解林夕的话,最后道:“我,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微信,又是什么东西呢?”
林夕脸上顿时挂不住,她尴尬地笑了一下,飞快地说了句打扰了,但还是把伞塞到了孟清淮手里,堪称狼狈地跑走了。
——
“你怎么淋成这样?不是带伞了吗。”苏韵心情美美地和学长一起吃完饭,刚一回到宿舍,见林夕像一只落汤鸡似的,没忍住问。
寝室是四人间,林夕毫不顾忌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脱衣服,一张漂亮的脸别提有多臭。
“小韵!你敢信,这年头居然有人拒绝我们夕姐的主动求爱!”梁筱涵从上铺探出头来,取下耳机挂到脖子上,啧啧两声:“那男的真不识好歹啊,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能说出微信是什么这种话。”
苏韵一听,顿时乐了:“谁啊?”
林夕没好气:“不知道,他说不是我们学校的。”
苏韵把自己扔到了椅子上:“借口,肯定是借口,人家可能已经有女朋友了。”
林夕闻言沉默了下去,苏韵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你真看上了?”
林夕脸颊爬起一抹薄红,飞快穿好衣服出门:“才没有!”
苏韵和林夕高中时便认识,虽然不是一所高中,但因为竞赛时有联系,关系不错。
大学分到一起更是缘分。
苏韵见她不好意思了,笑道:“别吧,你这是一见钟情了呀。”
何豆豆本来忙着在给军训交往的高年级男朋友打电话,这会儿也转头调侃了几句,蓦地想起什么:“对了苏韵,明天周六,你要回家吗?”
苏韵已经在收拾行李:“要回,我等会就走。”
话落,手机正好响起,她正要接起,何豆豆说:“我们刚才说晚上去唱k来着,要不唱完歌你再回去?反正你是一个人住,你爸妈不在这儿,也没人管你。”
军训结束,大家心情都很好,刚开学没多久,还是和大家搞好关系的时候,苏韵也不想扫兴:“行。”
她反手摁断了电话,给孟清淮弹了一条短信过去:我晚点回来。
想要继续打电话的手一顿,孟清淮匆忙把做好的饭端回厨房温着,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他其实有点饿了,胃里有点隐隐作痛。
但还是等小韵回来,一起吃饭好了。
烧乎乎的,浑身都很热,孟清淮拆开一张退烧贴贴到额头上,抱着枕头蜷进距离门口最近的沙发,压住胸口的恶心,靠着靠背昏昏欲睡。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淋了雨他一定会发烧,他几乎已经可以适应这样的身体,在他人生的十八年里,没有一天是完全没有病痛的。
他睁着眼睛等到了凌晨,期间爬起来将锅里的番茄牛腩热了三遍,直到牛腩有些发糊,番茄也干巴巴地不能再吃,他于是把所有的东西倒掉,准备重新再做。
冷汗顺着鬓角朝下淌,滴落进深深凹陷的锁骨,他切一会儿菜就要伏下身子缓很久,围裙勾勒出纤瘦的腰腹,直到眼前清晰一点,他才能继续。
胃里的隐痛已经发展成绞痛,在重新做好饭菜之后,他几乎虚脱,找出胃药干咽了下去,但还是固执地要等着苏韵回来再吃饭。
十二点时,挂钟在黑漆漆的客厅响了起来。
星期五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周六,小韵却还没有回来。
明明说过,周六周日会和自己一起度过的。
他等了整整五天才换来的两天时间,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他正想重新给苏韵打电话,门口恰时传来开门声。
他雀跃地要冲出去,却在刚走到门口时,被苏韵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孟清淮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见了送苏韵回来的那个高挑身影。
苏韵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于是小心翼翼地躲到了墙边,只敢露出眼睛看着门外。
苏韵朝他做了一个手势,他连忙明白,躲到了房间里。
苏韵这才推开门:“学长,家里一些乱,你别介意。”
今晚的聚会,谁也没料到何豆豆的男朋友会是秦璋的室友,KTV变成了两个宿舍的联谊会,苏韵一整晚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偏生其他人还要让秦璋送她回家。
她已经无法形容今天了。
不仅和学长吃了饭唱了歌,还加上了好友,她真的要疯掉了!
秦璋瞧着一尘不染的室内,很快看见了桌上的饭菜:“小韵你家里还有其他人?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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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还亮着灯。”
苏韵也立马意识到问题,她急忙道:“没,是钟点工。我平时很少回来,偶尔回来的时候就会让阿姨提前把饭做好。”
孟清淮蹲在卧室门里,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瞧着外面的两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会突然不好。
心脏里面很酸,就连眼睛也有点发酸了。
秦璋笑道:“你还吃得下吗?”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又在KTV吃了不少,苏韵为了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连忙把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菜倒掉:“都坨了,不吃了吧,就是有点浪费了。”
孟清淮默默地绞着手指,鼻尖发酸。
秦璋没有在这里待多久,在把苏韵安全送到后便走了。
他走了之后,苏韵才过来敲门。
但方才还开着一点缝的门此刻已经被从里面反锁,苏韵轻拍:“小淮,开门,可以出来了。”
孟清淮双手抱膝蜷在门口,感受着房门的震颤,没有出声。
眼泪把衣袖濡湿,他不吭声,但苏韵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
“怎么了?”苏韵装傻,她知道自己把饭倒掉的行为有点过分,但她就是专门做给孟清淮看的。
被孟清淮说成是他的女朋友,她本来也挺生气,但生气归生气,真的把少年辛辛苦苦做的饭倒掉,她又有点不是滋味,于是道:“是不是我捡起来吃掉你才开门。”
她说完便不再敲门,屋内的人顿时急了,房门打开,苏韵瞧见对方苍白的脸和额上的退烧贴,那一点气顿时散了。
少年眼睛很红,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浸透,下睫毛湿乎乎地黏在眼尾,看起来很可怜。
苏韵心脏立马软了,下意识地上去抱住了他,他现在很高,苏韵只能够到他的下巴,于是用手抹了他脸上的眼泪:“怎么还哭了啊,小气鬼。”
苏韵一直觉得,孟清淮哭起来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和他说一点重话。
自己的脾气再不好也没辙。
少年似乎真的很委屈,把头埋到了苏韵肩膀上,但没有多问什么,仿佛苏韵一服软,这件事情便立马翻篇,只是哭着道:“小韵吃过了吗?”
苏韵点头,拍了拍他的后背,想到什么,于是提高了音量:“你还没吃饭?”
孟清淮微微一颤,撒谎道:“吃,吃过了。”
苏韵狐疑地看着他,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他抽痛的胃,男生在她的动作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抓住她的手:“疼……小韵,不要按。”
苏韵没好气。
她把人按到沙发上:“下次不准再等我回来吃饭了,都说过好多次了,胃疼就是因为没吃饭,你都知道疼了怎么不知道找饭吃啊。”
孟清淮默默地承受她的数落。
但并没有听进去。
他必须要等小韵一起吃饭的,如果不等小韵,小韵会偷偷地哭,他一直都记得。
苏韵飞速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面,加了葱花没加鸡蛋,摆到孟清淮面前:“快吃,吃了吃药,吃完药我给你擦一下身体降温,脸都被烧红了。”
孟清淮的眼泪已经擦干,他高高兴兴地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地捧着苏韵给他煮的面,幸福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苏韵翻了翻手机,和学长回了晚安,心情也很好。
孟清淮察觉到她的高兴,于是眼睛更弯了。
他好久没有吃过小韵煮的饭了。
一碗面被他吃成了一个世纪,吃完时出了不少的汗,再测体温时已经低了很多。
只能算是低烧,没有再擦的必要。
“行了,去睡,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叫我。”
孟清淮撩着眼皮瞧着她,胃里暖呼呼的:“我今晚,可以和——”
“不可以。”苏韵无情拒绝,孟清淮沮丧地起身:“那我们可以开着门……”
两人的卧室正对着,如果开着门,便可以看见对方的卧室,苏韵小时候因为害怕打雷和做噩梦,会要求孟清淮这样,但现在她已经是大姑娘了。
她不知道在傻子的世界里,时间是不会流动的,人也是不会变的。
苏韵没有再次拒绝他:“行,行吧,不过就这么一天。”
孟清淮重重地点头:“好。”
他看过天气预报了,今晚有雨有雷,但未来的半个月都是晴天。
3. 第 3 章
凌晨三点响起了闷重的雷声。
孟清淮在一片漆黑里摸索去了那间橘色调的卧室,动作轻柔地把床上睡得很沉的少女抱起,送去了自己房间。
他的这间房没有窗户,噪音很小。
苏韵眉头皱得紧,屋外雷声隆隆,仿佛要把天都劈开一个缺口,暴雨穿透云层哗啦啦落了下来,孟清淮半跪在床边,用手捂着少女的耳朵。
他轻声细语地哄,音色沙哑,眼神温柔似水。
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唇角溢出淡淡的笑。
“嗡——”床头的手机震了一震,孟清淮在夜色里去看,他知道苏韵的手机密码,在这方面她从来不会防着他。
他看见一个绿色的图标在屏幕上弹出,鬼使神差地拿过手机看。
【秦】睡了没
孟清淮解开锁,想要替苏韵回复一条睡了的消息,键盘刚一打开,对面又弹了一条过来。
【秦】这么晚还没睡?
孟清淮握着手机,慢吞吞地想要输入,一句【小韵已经睡了】还没有键入完成,对面突地道:【猜猜我为什么还没睡。】
孟清淮卡了一下,把输好的字删掉。
【酥油茶】为、什么?
对面答非所问。
【秦】听说某人害怕打雷。
【酥油茶】谁和你说的?
【秦】。
【秦】三年前,11月28,奥数决赛前那天晚上,你……真不记得了?
孟清淮不知道。
他捏着手机,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他的心脏开始剧烈狂跳。
对方的语气熟稔,熟稔中似乎还带有一点点孟清淮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点开对方的头像,戳进了朋友圈,里面有一条置顶,那条置顶还停留在2021年,是一张大合照。
孟清淮点进了合照,合照里,他一眼看见了苏韵。
她站在前排的中心,皮肤白皙得好像和其他人不是一个图层,只有她旁边的男生和她相衬。
两人一起捧着同一个奖杯,苏韵的右手比了一个剪刀手,旁边男生的视线含笑地盯着她的剪刀手,自己的左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手机再次在手心里震了起来,孟清淮只扫了一眼开头的内容,他连忙想要退出朋友圈,但他的操作实在不太熟练,误触到了一行红字,他在手忙脚乱中按下了确定。
“你在做什么?”
“啪”地一声,房间内的灯被打开,苏韵揉着眼从床上坐起,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后,她登时变了脸色。
孟清淮额角渗出冷汗,忙不迭和她解释:“下,下雨了,打雷,我怕你害怕。。”
我怕你害怕。
苏韵虽然心里有些膈应从孟清淮的床上醒来,但还是心软了,她没说什么,翻身坐起:“下次别这样了,你做事情要征求别人的意见,知不知道?”
她余光瞥见孟清淮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她伸手抽出:“你拿着我手机干什么?”
“不是,小韵,我刚才好像不小心……”
苏韵拿过手机一看,微信还停留在首页,她一眼便注意到【秦】的聊天框不见了。
心头一紧:“你用我微信干什么??”
她急忙点出联系人页面,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秦璋,孟清淮脸色发白:“我好像不小心把一个人删除了,我不是故……”
“孟清淮!啊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孟清淮胃里突然一阵抽痛,苏韵抓狂地跳下床,气得快要跳脚,但和一个傻子计较显然什么用也没有,她忍住火气把地上蹲着的人拉起来:“你和学长发了消息???”
骤然的站直让他眼前一黑,孟清淮猛地抓紧床头的桌沿,闭了闭眼,嗓音发颤道:“发,发了。”
冷汗在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微微躬背:“小韵,我可以,可以坐一下吗?”
苏韵根本没听他后面的话,只是道:“发了什么?快说。”
她不让他坐,他怕惹她更加生气,于是不敢坐下。
低血糖使得嗓音发颤,脑子混乱成了浆糊:“我记不清……”
苏韵快要被他气死了。
“知道自己脑子蠢就能不能少做些蠢事啊!我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砰!”地一声,苏韵摔门而出,孟清淮脚步匆匆地追出去:“小韵,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呃”
他猛地捂着腹部半跪到了地上,脸色在灯下白得吓人,苏韵反锁了自己卧室房门,任由他怎么敲门也不搭理。
每次都是这样,仗着脑子不好闯祸,闯了祸又只知道卖惨。
凭什么不能怪他。
脑子不好就是做蠢事的借口吗?
苏韵一边一只戳上耳塞,不想搭理孟清淮,她滚到床上点开秦璋的主页,不敢去点添加联系人。
要怎么解释?她明明说了自己是独居。
思来想去,网上很有可能说不清楚,她还是明天去学校找学长当面聊聊比较好。
啊啊啊啊烦死了!
好不容易挣来的好感都要被孟清淮败光了!
凌晨四点半,雷声渐消,苏韵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小时,终于还是没忍住,走到了门边。
“行了,去睡觉。”
她知道孟清淮在外面。
每次做了错事,他都只会这样在门口等她,因为知道她一定会出门。
但苏韵这次出声竟然没有得到回声。
她推开门,门外没有孟清淮的踪影。
去哪了?
卧室亮着灯,她走过去,听到了卫生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水声里,似乎还夹着少年浅浅的呛咳。
苏韵,不可以心软。
他只是咳两声,又不是哮喘犯了,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就该罚他,不然他下次还要这么做。
想着,苏韵扭身离开,客厅的地板是红木地板,她在路过时,似乎踩到了一点水渍,但她没有多想,回屋熄灯,准备补觉。
这一觉睡得不好。
但奇怪的是,让苏韵失眠的原因不是第二天要去找秦璋,而是孟清淮。
她在气上头的时候,总会说一些最扎人的话。
即使她知道那样不好,但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她骂了孟清淮。
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不懂事会在生气时骂他傻子,她后来好像从来没再这样骂过他。
孟清淮会生气吗?
他还在门外吗?
明天早上会来叫自己吃早饭吗?
苏韵辗转反侧,熬到了八点。
她准时打开卧室门,闻到了厨房飘出来的香气。
孟清淮系着围裙的身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她走到了厨房门口,立在墙边一动不动。
显然吓了孟清淮一跳。
少年在转头时看见她,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碗,不知所措地擦了擦手,嘴角嗫嚅着垂眼想要说什么,苏韵没让他说,端走旁边热气腾腾的早点:“早上好,我端走了哦。”
孟清淮一愣,盯着她的背影,眼眶突地发红。
连带着胃里的抽痛都好了不少。
小韵原谅他了。
他正要解下围裙,突地,客厅传来一声尖叫。
孟清淮奔出去:“怎么了小韵?”
苏韵惊恐地盯着自己的鞋底:“哪哪哪哪里来的血!”
少女鞋底的血迹已经凝固,但可以看出来,有很多,包括她的房间里,都有血红的鞋印。
见她似乎还没发现房间里的鞋印,孟清淮唇色发白:“应,应该是我买回来的鸭血。”
他连忙把自己的鞋换给苏韵,拿出拖把,反复几趟,把地板拖得干干净净。
苏韵惊魂稍定。
看着孟清淮弯腰忙碌的背影,她突地意识到什么:“小淮,你是不是瘦了很多?”
孟清淮的呼吸声稍重,抹了抹鬓角的汗:“有吗?可能,可能是肌肉变多了,我最近在家里没有事情做,经常会出去运动。”
苏韵狐疑盯着他:“你做什么运动?医生不是说你不可以做剧烈运动吗?”
孟清淮呆了一瞬,声音越发地小:“我跟着楼下的叔叔阿姨打太极。”
苏韵立马弯了眼睛,笑道:“真的啊?”
孟清淮见把她逗笑了,心里像是被软软的羽毛挠动。
他想和苏韵聊一聊学校的事情,但他对大学生活一无所知,亦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想了半天,只能问她:“昨天和小韵待在一起的男同学,是小韵新交的朋友吗?”
提到这个,苏韵脸上的笑立马僵住。
她哀哀怨怨地看了孟清淮一眼,在孟清淮无辜的眼睛里叹了口气。
但她很快意识到什么。
孟清淮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只要她教给他,他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即使不理解,他也会听她的话。
于是苏韵清了清嗓子:“那是我喜欢的人。”
孟清淮藏在桌子下的手抓紧了衣袖,仿佛本能地因为这一句话而感到痛楚,他复述道:“喜欢的人?是,和我一样的吗?”
小韵也喜欢他的。
苏韵举起勺子摇了摇:“NONONO,小淮,我对你是对亲人,对朋友的那种喜欢。但是对学长呢,是爱情,爱情你明白吗?”
少女的脸上洋溢着一点憧憬,那是孟清淮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不明白。
“那是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
苏韵笑道:“啊……这个怎么说呢?都一样喜欢?毕竟是不同种类的喜欢嘛。”
孟清淮不知道喜欢还要分种类。
他只是看着她:“我和他在小韵那里,是一个分数的喜欢吗?”
“是吧。”
可是小韵在他这里,是独一份的,满分的喜欢。
苏韵吃完饭,和孟清淮玩拼图玩了一整个上午,终于熬到中午,她自告奋勇地洗了碗,哄孟清淮去睡觉。
孟清淮答应了,但一会儿进厨房接水,一会儿找拼图,一会儿又要找药吃。
他不睡,苏韵就没办法去找秦璋。
孟清淮认死理儿,他周末是一定要跟着她的。
苏韵只能搬出孟父孟母两座大山:“你再不去睡觉我要和你爸妈打电话了,你不听话的话,我让他们把你接回宁县。”
在苏韵的注视下,少年小小声,带着祈盼:“还差一点点……”
“一点点也等醒了再拼,就睡一个小时。”
孟清淮只能放弃,定好闹钟睡觉。
二十分钟后,苏韵蹑手蹑脚地进了他的卧室。
盛夏,没开空调的屋内有几分燥热,阳光顺着窗台洒向床单,落在少年的发丝上,苏韵屏息凝神,走到床头,在那轻盈的呼吸声中,将闹钟关了。
孟清淮背对着她,身上还盖有被褥,苏韵放下闹钟,瞧着都替他热,于是伸手去撩开他的被子,却在手指贴过去时,无意蹭上了耳廓。
好冷。
孟清淮生出来就有五劳七伤的毛病,从小体弱多病,体温常年也是低的,苏韵没怎么在意,但还是没再去动他的被褥,反而扯过一旁的薄毯给人盖好了漏风的地方。
做好一切,她在屋里留下纸条和药,反锁了门,这才偷溜去学校。
林荫路的风带着暑气,苏韵一边朝男生宿舍走一边大脑飞转,思索着要怎么和学长说昨晚的事。
好巧不巧,刚走进宿舍大门,还在宿舍园里,就和秦璋撞了个正着。
穿着球服的男生帅得晃眼,正在开自行车锁,篮球就塞在车前筐里。
“学……”
“秦璋!快点的!”
一阵风掠过,还没等苏韵反应过来,秦璋便骑着车从她眼前过去了。
!
没认出来?
苏韵连忙转身,喊出声:“学长等等!”
她这一喊,好些个男生转过来看她,秦璋缓缓地刹住车,看向追过来的女孩:“有事?”
孟清淮昨天果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苏韵一时拿不准,支支吾吾地看了看围着凑热闹的秦璋室友:“我,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吗……”
路姚远十分识相,立马扯着几个看热闹的哥们远离现场,笑着朝秦璋比了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
秦璋:……
他垂眸看向苏韵,再次重复道:“有……”
“有事!”苏韵抬头,言辞恳切:“好友不是我删的!昨天晚上的消息也不是我发的!”
秦璋微愣,不待他问,苏韵先一步交代:“是我哥哥!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删你,学长,你昨天和他说了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哥哥?”秦璋挑眉,低声喃喃:“原来是哥哥……”
不知怎么的,苏韵竟然从他的自言自语里听到了一丝放松。
?
不过很快,秦璋便反应过来:“你不是一个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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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低低地“啊”了一声,飞快解释:“昨天周末,他正好我这里看看我。”
“这样。”秦璋点头,清了清嗓子,苏韵还在等着他给自己看聊天记录,秦璋却道:“没什么,没发别的,我只是问了你一句睡了没。”
他当然不会告诉苏韵,他昨天发的三千字小论文。
从他是怎么对她一见钟情,到因为心脏病而自卑不敢追求她,再到听说她也暗恋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秦璋就是死了,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再发一遍。
苏韵讷讷地“哦”了一声,主动把手机递了出去:“那学长,……重新加上可以吗?”
秦璋瞧着女孩有些紧张的表情,眼底漫上逗人的坏心思:“可是小韵哥哥那边……”
一声小韵,苏韵耳廓瞬间爆红,她一边佯装热得受不了一边拉扯衣襟:“我和哥哥说过了,他昨天其实是搞错了,他不知道我们是校友。哇,好热的天气,把我耳朵都晒红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璋忍了笑意,麻利地加上了女孩的微信,他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有别的事情要做吗?如果不忙的话,陪我去个地方?”
“没有。”苏韵心底兴奋,但依然木着一张脸,坐上车。
秦璋唇角微勾:“手抱紧一点,我车速很快。”
苏韵慢吞吞地把自己贴了过去,搂住了男生劲瘦的腰腹:“好……”
她没想到的是,秦璋带她去了医院。
虽然高中时便听人说过秦璋患有先心,但她一直以为那是谣言。
“要看看吗?”秦璋手里提着一袋报告单,问她。
苏韵从进医院拿体检报告,到出来,一路都是懵逼的状态。
她不太清楚,为什么秦璋要带她来这儿,还要给她看自己的报告。
她迟疑地看过去,没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看吗?”
“一年前做了一个小手术,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你帮我看看?”
在报告单递过来时,她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字眼,但在看见最后的医师建议时,她松了一口气。
“医生说术后恢复良好,但是要减少剧烈运动,不可以抽烟喝酒,不可以……”
“我没有这些坏习惯。”
秦璋道:“医生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我没有这些坏习惯,就能长命百岁,和你一样健康?”
苏韵点头:“当然可以。”
在她说下这句话之前,秦璋语速飞快地问了她一句:“可以考虑我了吗?”
霎时间,苏韵的笑容僵在她脸上。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秦璋没有给她迟钝的机会,一字一顿道:“医生说,只要一年内不出现什么问题,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我可以追你了吗?”
少女浓密卷翘的睫毛抖动,仿佛产生了幻听。
直到回家,她脸上的余热都没有消退。
秦璋说要追她。
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就喜欢上她了。
和她一样。
之前之所以对她形同陌路,只是因为心脏病的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的缘故?
天色已暗,苏韵心潮澎湃地回到小区,在进门的一瞬间,她意识到她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本来是去和学长道歉,预计两个小时就能结束的事情,被她硬生生拖到了晚上,还和秦璋吃了个饭才回来!
她赶忙撂下包去开孟清淮的门锁,房门打开,床上的人似乎这才被她惊醒,动作缓慢地翻了个身,嗓音有着久睡过后的嘶哑:“小韵……”
苏韵松了一口气。
他似乎才醒。
“你没醒,我就没叫你。”苏韵坐到床边,稍微扶了他一把,盯着他有些发散的瞳孔:“有没有不舒服?”
因为哮喘的缘故,孟清淮总是会在久睡之后有些喘不上气,这些苏韵都是知道的,但为了避免他的耐药性增加,都是能不给他药就不给他药。
或许是因为白天去了一趟医院,又瞧着孟清淮不算健康的脸色,她突地担心起了秦璋。
心脏病可以打球吗?
肯定是不可以的!
苏韵连忙掏出手机想要提醒秦璋注意身体,孟清淮瞧着她的手机页面:“小韵,咳咳咳……”
要说的话被一阵呛咳打断,秦璋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铃声盖住了咳嗽,苏韵连忙出门:“喂,学长?”
孟清淮和苏韵一样,本来也以为这一阵咳嗽缓缓就能下去,但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的第五次,似乎情况不是那么乐观。
他抖着手去拿床头的药,顺着水吞了进去。
脆弱的喉结滑动,平复下呼吸,孟清淮这才撑着床头柜直起身,有些佝偻地出了门。
不想要再给小韵添麻烦了。
要让小韵去和同学道歉,他已经很愧疚。
他默默地走去厨房,苏韵和秦璋打完电话再回来时,孟清淮已经做好饭。
他的五官分明是凌厉深邃的,在看向她时却乖得不行。
苏韵见他只拿了一副碗筷,顺手便要去厨房再拿,孟清淮阻止她:“小韵,不用拿。”
“怎么,你不吃饭?”
藏在单薄外套里的手摁着胃部,孟清淮的脸微微发白:“我不,不吃。”
他的肚子从昨天起就在疼。
但和小韵说的话,小韵一定会担心。
一会儿去诊所看看好了。
他这样想着,却没想到刚吃完饭,苏韵便拉着他出门。
孟清淮又惊又喜,小韵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要和他出门了。
即便是很简单的去一趟超市,他也超级开心。
孟清淮挑拣着苏韵喜欢的食材,却被苏韵减出去一大半,他有些疑惑:“小韵不喜欢这些了吗?”
苏韵一边忙着把不适合心脏病吃的食材全部剔除一边敷衍点头:“对,我口味变了嘛,不要辛辣,不要动物内脏,不要腌菜,不要蛋黄,不要……”
孟清淮连忙拿出自己的按键手机狂记,两人最后选了一大堆食材,在离开超市时,孟清淮说不出地失落,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小韵买了他最喜欢的莲子。
提着大包小包回小区,路过诊所时,孟清淮顿了顿脚步看了一眼货架上的药,最后还是在苏韵的催促下先回了家。
再忍忍吧,等陪完小韵最后一天再去看病好了,也不是很疼。
4. 第 4 章
第二天,苏韵做莲子羹做了一整个早晨,总算做出了一份还算看得过去的,她临时出了一趟门,将那碗莲子羹放在桌上晾冷,方便第二天打包给秦璋带去。
“小韵,这个是——”
“别别别!别动!”苏韵一回来便见孟清淮坐在桌边,她着急忙慌地把碗端走,松一口气:“这不是给你做的,我要带走的。”
孟清淮举着勺子的手微顿,突地忘了自己剩下的话,苏韵这才注意到碗里的莲子羹已经被动过了。
“你动我的东西怎么不提前问一声啊,我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她提高音量,孟清淮轻轻一缩,不知所措地贴紧了椅背。
他连忙扶着椅背起身,眉眼微微凝固,显得愧疚:“小韵不要生气,小韵要吃的话,我可以重新去做,我很会做这个东西的。”
他说着,一边打量她的脸色,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苏韵也没有真的和他生气,只是有些气馁地把手机丢回桌上,从他手里夺过来碗筷,赌气道:“不要你做的,我自己做。”
孟清淮白着脸:“我真的很会做……”
“好了你别说了,净给我添乱。”苏韵挽起衣袖进厨房,没有在意身后人黯淡下去的眼神,孟清淮坐立难安地跟在她屁股后面:“那小韵需要我打杂吗?”
“不需要,你出去。”
孟清淮抓着门框踌躇:“那我,我就在门口这里看着你,你要是需要我的话,随时叫我。”
苏韵没搭理他。
孟清淮老老实实地在门口定住了,胃里面空空如也,连带着一整片腰腹都是疼的,但熬了一整夜多多少少熬出了一点忍耐力,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看着苏韵进进出出。
在以前,他每次闯了祸,都会主动凑上去化解矛盾,但几乎每次都会把小韵惹火。
他现在便也学得聪明了一点,有些时候女孩子生气,就守着她就好了。
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守着她。
苏韵的爱心莲子羹终究是做了出来,孟清淮瞧着她用精致漂亮的手提袋装好,有一点点好奇:“所以这是小韵要送给男朋友的对吗?”
没料到他会一语中的,苏韵先是睁大了眸子,再是偏开头:“少胡说八道。”
矛盾解除,孟清淮这才摁着腰坐到一旁,压着嗓子里的疼意,温声道:“我哪里不懂了,小韵说了喜欢那个男朋友的,所以,才会给他做莲子羹。”
他这种半懂不懂的态度把苏韵逗笑:“喂,我也给你做过的好不好。”
孟清淮跟着她的笑容弯起了一点唇角,苍白的脸难得有了少许气色:“对呀,所以小韵也喜欢我。”
但是现在好像没有那么喜欢我了。
苏韵竟没有注意过,孟清淮的嗓音,已经在年复一年的岁月中变了很多。
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耳垂有些发烫,只是微微侧过脸,佯装无事地揉了一孟清淮的头。
却不料孟清淮主动抓过她的手,将脸贴近了她的手心,还蹭了蹭。
心脏几乎是在肋骨间咚了一声,指尖微凉的瓷感令苏韵面颊一热,她立马抽开手,在孟清淮一派纯澈的视线里,慌乱地站起了身。
电话铃适时响起,苏韵下意识松一口气,却在看见联系人的瞬间不太能笑得出来。
她反手掐断了电话,刚断一秒,对方的电话又敲了过来,苏韵脸色微变,抓过手机去了阳台。
“小韵啊,是你吗?”男人粗噶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异常嘈杂,苏韵微微皱眉:“什么事?”
“我听人说,你现在在江城上大学?”
苏韵凝眉:“你怎么知道的?”
“哎呀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来江城怎么都不通知舅舅呢,舅舅都不知道你来了。”
自从亲妈跑了之后,苏韵就没再和这个舅舅有什么交集,她后来只见过这个男的两次,两次都撞上他以要做她的监护人为由朝孟父孟母要钱。
但她现在已经成年,不再需要监护人,他恐怕是捞不着什么好处了。
苏韵没有回复他,漠然道:“要是没什么事就挂了。”
洛文彬连连哎了几声:“别啊,我听说那个小傻子也跟你待在一块儿的?”
苏韵动作顿住,看了一眼客厅里正趴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孟清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地很烦躁:“关你屁事?”
这个外甥女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洛文彬一直很清楚,于是他放弃了再和她绕圈子:“我前一个月进去了,现在没钱,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苏韵冷呵了一声,洛文彬便道:“你在江大对吧?是你直接线上转我还是我去学校找你拿现金?”
无赖。
苏韵必不可能让他从自己这里捞到任何好处:“你想再进去一次可以来找我试试。”
洛文彬微一沉默:“行,那我去找孟清淮也是一样的。”
“他的钱都在我这儿,他没钱。”苏韵道。
洛文彬不怀好意地哟了一声:“不是我说,小韵,你还给孟清淮管起账来了。”
苏韵不想再和他多废话一句,洛文彬却突地踩中了她的痛脚:“你大学同学知道你住在一个傻子家里,还给他当童养媳么?”
“你才童养媳!”苏韵攥紧了手,洛文彬又道:“你现在和孟清淮同居,孤男寡女的,孟清淮又什么都不懂,还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小子长得还蛮帅的,确实是你们小姑娘会喜欢的类型。”
他说的话越发猥琐,苏韵忙不迭挂了电话,强忍下汹涌的恶寒,回了客厅。
孟清淮双手抱着她做剩下的那一小碗莲子羹,头趴在桌沿,轻轻地侧向一边,稍长的黑发覆盖了眉眼,在犯困。
少年俊美的五官,高挑的身形和优越的体格已经无法再令人忽视,苏韵瞧着那一小截苍白的下巴和闭着的眼尾那颗漂亮的小痣,一时晃了心神。
童养媳……吗?
要说童养媳,明明孟清淮更像她的童养夫。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她轻轻晃了晃孟清淮的肩膀:“小淮,回屋去睡,我要回学校了。”
孟清淮睁眼时,眼底是空的。
他几秒后才缓过来,听明白苏韵在说什么,登时慌了神,先一步拉住了苏韵的衣角:“我不是故意睡过去的。”
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洛文彬的话,苏韵几乎是飞速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角:“没事,你想睡就去睡吧,我——”
少年冷不丁地抱住了她的腰。
苏韵呼吸一窒,却突地听得了一点哭腔。
“小韵,你一周可以多回来两天吗?”
她微微垂眸,单薄的衣衫传来一阵湿意,心脏像被敲中了最薄弱之处,苏韵咽了口唾沫:“小淮……”
“我想和你一起上学,可是我太笨了,我考不上。”孟清淮嗓音哽咽:“我想要和小韵一直,一直待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想要永远待在那个火车会横穿滨水的小城,那个上课会听见火车鸣笛声音的学校,和苏韵一起。
他不讨厌江城,但在江城,他不能每天和她一起上学,不能和她在一间教室上课,也不能和她一起回家。
他甚至不认识她的朋友,他只能守在一间三居室里,日以继夜地等她。
他其实是感到不安的,但他不懂表达,因此苏韵只是微微一笑:“小淮,可是我们已经长大了,以后待在一起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总要习惯的。”
“长大了就要分开吗?”孟清淮完全搞不明白,这两件事情,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的。”
少年说这话时,异常地笃定。
仿佛只要他下定了决心,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将他和苏韵分开。
苏韵没再和他多说什么。
洛文彬的话更让她觉得,她必须要尽早跳出孟家,必须要及早离开孟清淮。
钱和养育之恩都可以慢慢还,但是她需要有自己的人生。
苏韵最后没有给少年一句承诺,只是默不作声地抽出衣袖走了。
很多时候她根本不用给他任何答复,他和她养的小猫小狗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脾气还没有小猫大。
苏韵在他面前,可以放任自己的劣根性,或许因为她知道,孟清淮都能承受住。
毕竟是个傻子。
小韵还是走了。
两天的时间,其实只有一天半,所以他是等了五天半,换来了一天半的时间。
房门关上后,客厅的光线也随着黯淡了下去,孟清淮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缓缓直起身,打开门跟了出去。
苏韵的郁闷心情在离开小区不一会儿后便消失殆尽,她先是回了一趟学校宿舍,寝室里只有林夕一个人,苏韵一边收拾一边瞧着林夕化妆,调侃了句:“见男朋友?”
林夕戴假睫毛的手一抖:“什么男朋友,今晚迎新晚会你忘了?”
苏韵一愣,她还真忘了。
迎新晚会的主持人是林夕和秦璋。
苏韵坐在台下打呵欠,旁边室友的声音窸窸窣窣地钻进她耳朵里,何豆豆和梁筱涵你一句我一句:“林夕和秦学长真的好配,他们俩能不能莫名其妙地谈一个啊。”
“秦学长好帅,天呐,他直接出道吧,我做他站街!”
苏韵撑着下巴,对她们的话没什么反应,倒是心情颇为愉悦,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她还蛮喜欢这种偷摸将宝物据为己有的感觉。
视线无意和台上的男人对视,她主动移开眼,秦璋的视线却循着她,跟了全场。
直到迎新晚会散会,秦璋给她发来消息:“一起散散步吗?”
苏韵也不知道两人现在算什么状态。
谈了?还是没谈?
似乎秦璋已经表态了,而自己迟迟还没表态。真是好笑,明明自己才是长久以来暗恋的那一个。
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下午送去你宿舍了,你看见没?”苏韵说的是那碗莲子羹,秦璋的脸上带了一些妆,更加显得面若冠玉,帅得人心神荡漾:“看见了,味道挺不错。”
苏韵双手插兜,清了清嗓子:“嗯,我让阿姨做的,你喜欢的话,下次还可以给你带。”
走至昏暗的操场一角,秦璋突地停住了脚步,把她朝自己怀里拉近一点:“昨天的话,我回去又想了一天。”
苏韵有些呆滞,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抬起眼看他。
少女的眼神清亮,狡黠的眸子在此刻显得格外圆钝。
秦璋抑制不住地蔓上一点笑意:“我昨天是在和你表白,希望你能够接受我,但我不想骗你,所以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病……”
苏韵心跳如擂鼓,被秦璋的帅脸晃得目眩神迷。
秦璋的帅和孟清淮不一样,秦璋帅得张扬又锐利,全然不像能够被谁据为己有的模样。
或许是夜里多巴胺在作祟,苏韵竟然主动靠近了一步,推着秦璋朝操场更深更暗的角落去:“我说接受的话,你现在是要再和我表白一次?”
她的嗓音落在秦璋的耳畔,后者牙根一阵发痒发酸,他滚了滚喉结:“小韵……”
微微的俯身更加令人迷乱,苏韵被秦璋带着,后背靠上了墙面,秦璋衬衣的领口因为热而解开了两粒纽扣,露出完美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膛。
氛围很好,苏韵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地,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秦璋便被不速之客掼到了一旁的墙上。
苏韵一愣。
“学长!”她惊呼一声,连忙去扶秦璋,秦璋只是一时不慎被推了一把,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给了打自己的人一拳。
人在反击时用的力度都是极大的,秦璋还以为对方挨了一拳会躲,结果不但没躲,反而更加用力地把他朝一旁拖拽。
苏韵在一片混乱里懵了好一会儿,总算看清楚这突然出现的家伙是谁,她登时热气直冲天灵盖:“孟清淮你干什么!”
她这一喊比秦璋的拳头管用,孟清淮立马停住了动作,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看向她,仿佛在操场的路灯下闪着水光:“他欺负你……”
“……”苏韵对他无语透顶,撞开他,弯腰去扶秦璋起来,眉眼间难掩关切:“学长,有没有伤到哪儿?”
伤倒是没伤到,秦璋喘了几口气,脸色有些发白。
他倒也没想到,和心上人心意互通之后第一次约个会,能搞成这样。
苏韵显然已经意识到什么不太妙,她见秦璋嘴唇发紫,立马去找他身上的药:“学长,药,药在哪儿?”
秦璋的手冷得要命,苏韵赶忙找出药喂给了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才见好。
周围聚拢了一小圈人,苏韵搀着秦璋起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我平时不这样……已经好久没犯过病了。”秦璋还在试图找回自己的面子,苏韵连连点头:“那更要去医院瞧瞧。”
秦璋看向不近不远地站着的人,将视线移向苏韵:“所以他是……”
孟清淮此刻俨然也意识到自己又闯了祸,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话也不敢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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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搀过秦璋:“先别管他了,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吧。”
两人离开,剩下的人都打量着孟清淮,秦璋的室友闻声赶来,在听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把孟清淮围了起来。
孟清淮想要跟着苏韵一起,被他们拦住,路姚远上下打量了孟清淮一眼:“谁让你走了?”
孟清淮不想和他们纠缠,他闯了祸,要去给小韵道歉。
“让开。”他伸手去推搡一群人,却突地被按着肩膀拽了回去,后脑勺猛地磕在一旁健身的器材上,撞得他眼前发黑。
被秦璋打中的胃部在剧烈抽搐,疼痛早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他现在必须要走。
他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小韵被欺负了。
小韵不可以误会他。
他想着快些去解释清楚,这群人却怎么也不让他走,孟清淮被缠得有些生气,情绪起伏不定,连带着呼吸也乱了。
在路姚远第三次拦住他时,他选择了动手。
这无疑是不明智的,打架很快发展成了单方面挨揍,少年从小到大都是在温室里长大的,没挨过什么打,更不太抗揍,不过被踢了几下,就吐了血。
夜深,学校熄灭了路灯,因此没人看见地上淅淅沥沥的几滩血迹,孟清淮蜷缩起身子,等到他们打累了,趁着所有人不注意,飞快跑了。
“卧槽!”
他不要命似的跑,几个人竟然都没追上,学校里便有医院,孟清淮匆匆忙忙奔过去时,正好在医院亮堂堂的门口看见苏韵和秦璋出来。
他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样子,有些忙乱地找到水池,洗干净脸上的血,脚步有些打飘地走到了台阶下面。
“小韵。”他凑到苏韵面前,没有在意秦璋打量的视线,而是有几分卑躬屈膝,见苏韵不搭理他,他几乎要哭出来:“我以为他在欺负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秦璋觉得他有些眼熟,蓦地想起什么:“你们俩原来认识啊?”
苏韵脸色五彩纷呈,最后不太情愿地承认道:“他就是我哥。”
秦璋看了一眼孟清淮:“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苏韵不太愿意承认,苏韵的这个哥哥,似乎脑子有些问题。
“都是自己人,小韵你别生你哥哥的气,是误会,我也没什么事儿。”秦璋说着,拍了拍孟清淮的肩膀,孟清淮听出来他是在帮自己说话,连忙跟着点头,感激地看了秦璋一眼。
这个男生是上次在校门口帮他的男生,他今晚是没有认清楚,才会动手。
他知道错了。
秦璋都不计较了,苏韵当然也不可能再计较,她拽了一下孟清淮的袖子:“你给学长道个歉。”
孟清淮如蒙大赦,非常郑重地冲秦璋鞠了一个躬:“对不起,请原谅我。”
苏韵几步上前,拉过孟清淮的手,对秦璋道:“我送我哥哥回去,学长你也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是真的不好意思。”
她拽着孟清淮朝校门口去,直到看不清后面的人了,她这才停住步子:“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可以来学校找我。”
孟清淮垂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下次,不会了。”
苏韵还在气头上:“我凭什么信你?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可信度?”
少年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确实做错了事,苏韵见他沉默,又想起秦璋苍白的脸色,火大道:“滚回去,我这周一眼都不想看见你。”
“那周末……”
“闭嘴!”
她把孟清淮拽到校外,二话不说就要回去,头也没回,孟清淮有些呆怔地愣在校门外瞧着她的背影,突地伸出手揉了一下眼睛。
他在门口足足僵了半个小时,这才回过神往家的方向走。
路过楼下诊所时,他没有顿足,他做了错事,活该疼一疼,不要再浪费钱买药了。
后脑勺被撞出来的一点血迹已经凝固,他浑浑噩噩地想要上楼,楼道的声控灯刚一亮起,他便在楼道口见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
洛文彬一眼认出了他,蹭的起身:“小淮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孟清淮的脑子虽不好,但苏韵提醒过他的事情他都记得十分牢靠,面前这个人,苏韵就提醒过他很多遍,是坏人,不可以靠近。
于是孟清淮拔腿就跑。
洛文彬微微一愣,三两步抓住了少年的衣领,他一身腱子肉,常年混迹社会的体格不是孟清淮能够对抗的,孟清淮被他拉扯得脚下踉跄,但还是用力地去推开他。
夜深,楼道里没什么人,洛文彬抬头瞧了眼没有监控的楼道,提膝踹了一脚:“你踏马老实点。”
喉咙里涌出一股腥味,孟清淮眼前霎时一黑,浑身无力,只能任由洛文彬把他拖去了房门口。
男人恶狠狠地把他推到了门边,知道他不会拿钥匙开门,索性上手去翻孟清淮的衣兜,孟清淮被他那一脚踹得骨头几乎都要散架,没有支撑便软倒在地,眉眼间满是盖不住的痛色。
洛文彬没管他,找到钥匙便进了门,顺便把孟清淮拖进玄关,合上门。
孟清淮躺在玄关处,洛文彬在屋内翻箱倒柜:“苏韵的房是哪间?”
孟清淮的手在衣服里翻找,他要报警。
但他忘了,他的手机在按键时会响,洛文彬几乎是立刻便知道了他在做什么,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那是小韵买给他的。
孟清淮被他触了逆鳞,一口咬住了洛文彬的肩膀,要去夺自己的手机,洛文彬举起旁边的玻璃水壶便朝孟清淮头上砸去,两人厮打的声音惊动了隔壁的邻居,有人前来敲门,洛文彬忍无可忍,又怕孟清淮呼救,于是抓过一旁沙发上的枕头,捂住了孟清淮的脸。
孟清淮被他压在了沙发上,洛文彬脸上显出凶相,死死地捂着他,直到枕头后面的人不再动弹,呼吸声减弱,他才丢开枕头,脚步匆匆地撬开了苏韵的卧室。
“嗬……”
孟清淮倒在沙发上,头发凌乱,几乎全部被汗水打湿,洁白的沙发从他躺的地方开始,晕染出一圈一圈的血迹,哮喘药就在茶几上,他伸伸手就可以够到,但他现在浑身无力,氧气不足和失血过多几乎要令他的心脏停跳,他手里还握着从洛文彬那里抢回来的手机,凭借本能地去按那一串倒背如流的号码。
小韵,救命。
苏韵刚洗漱完准备睡觉,孟清淮的电话便拨了过来。
其他室友已经休息,她还在气头上,反手便挂断了孟清淮的电话。
这一整个星期,包括周末,她都不会回去,她必须给孟清淮一点教训。
5. 第 5 章
电话没有被接通。
洛文彬在卧室里翻到了苏韵的银行卡以及很少一部分现金,还有一块金牌。
光有银行卡,没用,他还需要密码。
傻子会知道密码吗?
从卧室出来,路过客厅的时候,洛文彬瞟了一眼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
鼻尖飘来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他刚才是被孟清淮激怒了,这才不管不顾地产生了攻击性行为,洛文彬是知道的,这个傻子,不光脑子不好,身体也不太好。
要是真被自己砸死了,他岂不是又要被抓去蹲个十年八年?
怎么想都划不来,洛文彬几步跨过去,想瞧瞧孟清淮的情况,但在看见沙发上的一大滩血迹时,他自己的心先凉了一截。
“也没下死手啊……”洛文彬有点慌了。
孟清淮的一张脸白得有点发青,嘴唇颜色几近于无,这不止是失血过多,还有哮喘发作的原因。
但他好像还有意识。
洛文彬被吓得腿软,连滚带爬地顺着孟清淮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桌上的药,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迅速捞过那喷雾,塞到了孟清淮的嘴里。
少年几乎快要凹陷下去的胸腔重新回弹,像是起死回生。
洛文彬抹了一把汗,又在茶几下找来纱布,胡乱缠住了孟清淮还在渗血的头。
但这根本没有办法止血。
孟清淮躺在沙发上,因为失血过多,没有办法动弹,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在发晕,明明灭灭,仿佛黑暗会随时罩将下来。
好冷。
浑身都在,发冷。
洛文彬注意到,他的手里还握着那个看起来就愚蠢的老年手机。
孟清淮的大拇指在发抖,在已经丧失全部力气的情况下,他还在反复地按着拨号键。
洛文彬心头一个激灵,误以为这**崽子是在报警,他立马从孟清淮手里夺过了手机,定睛一看,备注“小韵”。
还好。幸亏孟清淮脑子不好,遇到事情只知道找苏韵。
苏韵还没接,怕是已经睡了。
但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他不敢杀了孟清淮,但又怕孟清淮恢复过来把事情和苏韵一说,苏韵可不是吃素的,到那时他洛文彬只有吃不了兜着走,洛文彬左思右想,还是得从这个傻子身上下手。
他半蹲到沙发上,把孟清淮扶正。
少年的身体歪歪斜斜,像是没有力气找到一个支点,胸口喘着粗气,瘫软地靠在沙发上,眼神几乎在发灰。
洛文彬瞧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发现不对,于是拆了绷带,给他抹了止血的药。
终于,血流得不那么快了。
少年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浑身都是血迹脏污,像是破损到失真的陶瓷,苍白的肌肤像是要和墙壁融为一体。
洛文彬满脸凶相:“把这张银行卡的密码告诉我。”
孟清淮根本就不知道苏韵的密码。
胸口闷窒,浑身发冷,他微微摇头,洛文彬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沙发,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溜了起来:“你说不说?”
骤然的身体抬高令孟清淮闭了闭眼,胸腔里发出拉破风箱的声音。
即便他知道,他也一定不会告诉洛文彬。
他死也不会背叛小韵的。
这么想着,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点力气,孟清淮一口咬住了洛文彬的手背,洛文彬吃痛,一把甩开他。
孟清淮咚地一声砸到地上,身体蜷缩起来,疼得小声呜咽。
洛文彬又在房子里搜刮了一圈,把银行卡给苏韵丢了回去,找到的现金全部拿走,顺便带走了那块金牌。
他颇为晦气地瞧着地上的傻子,踢了他一脚。
洛文彬知道他听得见,凑到他耳边:“我这次只来找你,你要是把我今天来过这里的事情告诉苏韵,我下一次就直接找她。”
少年几乎失去焦距的瞳孔微微一缩,苍白干裂的嘴唇小幅度地颤抖:“不……”
“不想我去找她麻烦的话,今天的事情就谁也别说,你要是敢和苏韵提一个字,我可保不准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洛文彬说完,撂上了防盗门。
孟清淮的手因为失血和缺氧抖如筛糠,他哆嗦着去摸手机,凭借着本能,又给苏韵打电话。
苏韵烦不胜烦:“你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还打什么电话?”
孟清淮看见手机接通,耳朵边嗡嗡的,没有听见苏韵的这一声抱怨,他费力地把手机贴到了耳朵边,颤声道:“小韵,可不可以回来一趟。”
“回什么回?我明天要上课了!”苏韵想到孟清淮今晚的所作所为就来气,秦璋本来就身体不好,要是出了什么好歹,苏韵想都不敢想。
她心疼秦璋,连带着,对孟清淮就几近恶劣:“我要睡了,挂了。”
“不要。”孟清淮孱弱的嗓音低得几不可闻,他苍白的骨节死死地握着手机:“小韵,我不舒服,你可以回来送我去医院吗。”
苏韵皱眉:“你哪儿不舒服?”
“小韵,我头好疼。”
“头疼就吃止疼药,止不住自己去看医生,你多少岁了还要我送你去医院?”
苏韵根本不想管他。孟清淮根本没有头疼这个毛病,多半是在无病呻吟,或者是撒谎把自己骗回去。
他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因为知道生病的时候,苏韵会对他心软,所以他也会为了留下苏韵而装病。
苏韵撂下电话,隔壁床的林夕突然问她:“和谁打电话呢?态度这么不好。”
“没谁,一个朋友。”
“这朋友惹到你了?”
苏韵往床上一躺:“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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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惹到我了。”
翌日,苏韵起床打开手机,孟清淮没再给她打来电话,她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讨厌孟清淮,但这是分场合的。
在家里,她不讨厌他,但如果他出现在学校里,那就另当别论了,遑论昨天他还打了秦璋,苏韵真是讨厌死他了。
苏韵一早上课,就和秦璋见了一面。
两人的课程教室正好挨着,苏韵见他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秦璋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一点好笑:“你把我当什么呢,没那么弱。”
两人聊了一会儿,秦璋突然道:“倒是你哥哥,昨天路姚远他们说和他打了一架,他好像撞到头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苏韵微微一愣。
撞到头了吗?
但昨天在校门口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哪怕真是撞到头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上完课,回宿舍午休,所有人都吃完饭准备上床眯一会儿,只有苏韵握着手机在阳台上转来转去。
她想了半天,还是别扭占据了上风,没有给孟清淮打电话。
说了一周就是一周。
她这一周绝对不会去主动联系孟清淮。
一周过得很快,苏韵加入了摄影部,课间没事儿就朝部门办公室跑,美其名曰是去和前辈们学学习,实际只是为了和秦璋见面。
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很快,苏韵就把和孟清淮的矛盾抛去了脑后。
直到周六的来临。
秦璋约她去看江城的一场花艺展。
为了邀请苏韵,他托人买了好几张票,把苏韵整个寝室的人外加他寝室的人都叫上了,苏韵压根没有拒绝的理由,答应了下来。
秦璋多给了苏韵一张票,让苏韵把孟清淮也带上,但这种场合,苏韵并不想让孟清淮参与。
周五晚上,她给孟清淮打了电话。
周六不回去,这件事情她总要和他说一下。
电话铃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苏韵第一声就是:“我明天不回来。”
孟清淮接到电话的欣喜刹那消逝,他唇色白惨惨的,无意义地张了张,最后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韵还在生我的气吗?”
少年说这话时,有些气喘,护士过来给他换水,顺便给他调高了床位。
“没生你的气,明天我和秦璋去约会,已经约好了总不能放人鸽子。”
孟清淮听得仔细,因为苏韵说没生气而高兴,但更多的还是委屈。
他这一周,没有去打扰小韵,就是因为害怕她又生气,周末见不到她。
但他明明都已经听话了,为什么两天的时间还是要被扣掉一天。
他小声对着电话里说:“去哪里约会啊?”
苏韵没有瞒着他,和他报了地名,她料想孟清淮也不知道。
6. 第 6 章
和秦璋交往的事情,两个宿舍的人都不知道。
直到周六这天去了展区,何豆豆和梁筱涵两个人都还一脸猥琐地打趣林夕,认为秦璋是对林夕有意思。
林夕看破不说破,在排队坐游园车的时候,专门换了换队形,让苏韵和秦璋坐上了前一辆车的最后两个位置。
何豆豆和路姚远俩人租了一辆自驾的脚蹬车,也过二人世界去了,八个人转眼剩下四个。
“筱涵,你们喝水吗?”排队的人很多,一趟车基本要等十几分钟,林夕问了一声,打算去商店给他们带水。
园区商店距离排队等车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两个男生打算自己跑一趟,让林夕在这儿等着,但林夕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俩人的自告奋勇,离队就朝商店去了。
她看见了一个人。
孟清淮身上套了一件双层长袖夹克,在短袖短裤的人群中非常惹眼,他正在商店外面的饮水机接水,林夕走过去,从他旁边经过,状若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手,水杯一下被打翻,温热的水淋了他一手。
“抱歉抱歉。”林夕递给他纸,孟清淮顺手接过,擦了擦手上的水,抬起眼来看林夕。
林夕故作惊讶,捂嘴:“哎?是你啊?”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一字肩短袖,高腰牛仔裤,头发本来是随便束着的,但在刚才过来的时候,特意扯掉了发圈。
上一次被这个男的用那种拙劣的借口拒绝了,她心里有气。
“没关系,不过,我们认识吗?”
林夕脸色一僵,眉毛诧异地挑起,孟清淮说了这么一句,重新又去拿饮水机旁边的纸杯,准备接第二杯水。
林夕默默咬牙。
装什么装?
她长得很没有辨识度吗?
玩欲擒故纵?
可恶。林大美女就没遇见过见了自己一面能记不住的男的,她瞟了孟清淮一眼,懒得抛媚眼给瞎子看,转身进了便利店。
买完水再出来的时候,孟清淮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正和着温水在吃药。
林夕视线飘过,在他的手背上,看见了拔针之后的胶布。
这人……像是刚从医院出来啊。
关她什么事?林夕准备直接回园区,孟清淮突地站起身,跟上了她。
走了几步,发现这人真的是在跟着自己,林夕转过身:“你跟着我干嘛?”
“我要去买票。”
孟清淮指了指售票窗口,林夕一愣,看他:“这售票窗口就是个摆设,票是在网上抢的,这儿买不到票。”
孟清淮微微发怔,理解了她的意思,重复了一遍:“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可以进去。”
“你没提前了解过?那你来这儿干嘛。”
花艺展举办的地方算是比较偏的了,从城区过来要费好一番功夫。
“我来找人的。”
“找谁?”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问题,回答当然是找朋友或者找家人这样笼统的词,但孟清淮说的是:“找小韵。”
林夕总算发现他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但他那张脸模样好看得似乎可以让人忽略掉很多问题,林夕一时没有意识到这股不对劲是什么,只是反问了一句:“小韵?不会是苏韵吧?”
——
苏韵没有想到,多出来的那张票,最后还是落到了孟清淮手上。
她和秦璋游园游到一半,在途径点等其他人过来一起吃午饭,梁筱涵一群人都来了,只剩林夕。
“林夕哪儿去了?”
“说是去买水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朋友,让我们先吃着,她马上过来。”
“朋友?”
苏韵正好奇林夕遇到了什么朋友,林夕带着孟清淮出现了。
苏韵坐的位置正好看见他们过来,她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
孟清淮也愣了一愣,他远远地看见苏韵旁边围了许多人,突地想起什么,转身就往回走。
林夕一愣,伸手去拉他:“你干什么?你不是找——”
孟清淮心脏剧烈跳动,一种做错事的恐慌感一瞬间笼罩了他,他慌张地把林夕甩开:“你别碰我,我不去了。”
小韵和这么多朋友待在一起,他不能过去。
不可以。
小韵会生气,生气了,明天可能也见不了面了。
孟清淮拔腿就跑,林夕云里雾里,还没反应过来,苏韵已经起身走了过来,她看向孟清淮的背影,问林夕:“你朋友?”
林夕茫然:“不是啊,他说他找你啊,我就带他进来了。”
“找我?”苏韵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啊,我不认识他啊。”
孟清淮并没有走太远,听到苏韵的声音,像是一下子喘不上气。
为什么小韵要说不认识他呢?
他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头好晕,医生说的撞击后遗症好像更严重了。
林夕还要再说什么,苏韵道:“可能是同名同姓吧,走吧,吃饭。”
吃过饭,苏韵借口要去上厕所,找了一个地方给孟清淮打电话。
“你找过来干什么?”
孟清淮的声音很小,答非所问:“小韵,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你现在就可以回去。”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你不听话?”
孟清淮不应,只说:“我要跟着你。我不出现可不可以,就偷偷地跟着你们。”
苏韵背后冒起一阵鸡皮疙瘩:“孟清淮,你发神经啊?你跟着我干什么?”
孟清淮仿佛听不懂她的话,只是一个劲地重复:“我真的不会被发现的,我不可以跟着你吗小韵,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等你。”
苏韵不在的时候,他只能待在家里玩拼图。
在医院的时候,连拼图也没得玩,只能发呆。
很无聊。
“不可以。”苏韵不留情面,甚至生出了一种想要立马把他甩开的冲动:“你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就回宁县去,我平时要上学,根本没时间陪你,你当时就不该死缠烂打地要跟来。”
一听苏韵要赶他走,孟清淮默默地闭了嘴,苏韵再次催促他:“现在就回去,立刻,马上,别在外面乱溜达。”
“为什么我不可以。”
孟清淮犟起来的时候,挺难对付。
他那个一根筋的脑子很难说得通,非要别人给他一个理由,但苏韵的理由又哪里能够和他说。
她没有什么苦衷,只是觉得他丢人罢了。
苏韵不再和他来硬的,沉默片刻后,她放软了声音:“小淮,你现在回去,我晚上回来和你一起吃饭,下周一我也没课,周日和周一都在家里陪你行不行?”
她是骗他的。
她周一的课满满当当,不可能抽得出空陪他,但至少现在,先把他骗回去好了。
她实在是讨厌这种孟清淮阴魂不散缠着她的感觉。
把孟清淮骗走后,下午,她给孟清淮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贺阿姨,我想和你说一下小淮的情况。”
“我现在每天都要去上课,他一个人在家里很无聊,而且他不太听话,总是会一个人出门,这边的环境他也不熟悉,我怕他在外面出什么事情。”
“要不……我还是送他回去吧。”
贺燕又何尝不担心:“但是小韵,你不在他身边的话,他可能又要闹绝食。”
“贺阿姨,小淮总是要长大的,他如果真的闹绝食的话,我到时候可以给他视频通话劝劝他,你们也可以给他找一下其他的玩伴,总之,他不能再这样和我走得太近了,我们都成年了,两个人住在一起……不太好。”
贺燕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尽管她十分希望小韵能够一辈子陪着小淮,但这是不可能的。
苏韵对孟清淮,没有那种意思。
贺燕只能答应。
有了贺燕的允许,苏韵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和秦璋他们看完展,一群人说要去聚餐,她抱歉地拒绝了,回到租的小区时,孟清淮已经把所有的菜都备好,苏韵刚一回来,他立马开始炒菜,一边炒菜一边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看苏韵,眼睛弯弯的:“小韵,我今天晚上做土豆排骨哦。”
苏韵走进厨房:“小淮,我和你说个事儿。”
孟清淮应该已经准备了很久了,额角有亮晶晶的汗,苏韵怀疑他这一周都没有好好怎么吃过饭,很明显地消瘦了下去,眉眼间莫名地掺杂着一点疲态。
“什么事?”
苏韵道:“明天我们一起回宁县。”
或许是因为白天的时候苏韵刚拿把他送回宁县这件事来威胁过他,他一听回宁县,下意识地抗拒,苏韵及时安抚他:“不是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正好放假,我们回去看一下你爸妈还有我奶奶。”
听她这么说,孟清淮没再有疑虑,只是和她确认:“那我们看完家人,后天早上就回来。”
“行。”
吃过晚饭,苏韵突然又问他道:“今晚想和我一起睡吗?”
孟清淮受宠若惊:“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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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道:“当然可以,今晚睡我房间吧。”
吃过饭,苏韵洗碗,孟清淮很快洗完澡,躺到了苏韵的床上。
他本来想要等苏韵一起睡觉,但苏韵一直在卧室外面收拾,孟清淮不知道她在收拾什么,听着她走路的声音,倦意袭来,睡了过去。
第二天去高铁站的路上,苏韵手里拉着一个行李箱。
“不是只回去一天吗?为什么要拿行李箱。”
“给家里人带了一点东西。”苏韵敷衍他敷衍得毫无水平,但孟清淮非常好骗。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已经被苏韵清空了。
回到宁县,孟伯远和贺燕开了车来接他们。
刚一看见孟清淮,贺燕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是不是又瘦了啊?”
“没瘦。”孟清淮生怕他们觉得自己在江城过得不好:“我在小韵那里玩得很开心,胃口也很好。”
贺燕哭笑不得,带他们去餐厅吃饭,孟清淮全程心情都挺好的,吃饭的时候,见苏韵对桌上的焗龙虾感兴趣,他小声地问贺燕:“妈妈,你会做焗龙虾吗?”
“家里阿姨会做,怎么?”
“我要学。”
孟清淮除了拼图这个爱好,剩下的唯一爱好应该就是做饭了。
但会做的也就那么几道菜,全是苏韵喜欢吃的。
贺燕答应了他:“行。”
吃饭的时候,贺燕似乎没什么胃口,苏韵看她没有沾一点油腻,似乎一碰到油腻的东西就犯恶心。
孟叔叔也和平时不太一样,两个人看起来,似乎都挺喜气的。
吃过饭,苏韵要去看奶奶,孟清淮跟着爸妈回别墅,和苏韵分开前,他还特意问了苏韵几点回来。
苏韵把行李箱交给了贺燕,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天黑之前回来。”
“要去这么久吗?”孟清淮一听她要在奶奶那儿待上一整个下午,有一点焦躁,就要下车和她一起,贺燕一把拽住了他:“你别老缠着小韵,小韵也有自己的事情。”
孟清淮被贺燕数落了一通,但还是认死理:“可是一下午也太长了,小韵答应了我,这两天要和我待在一起的。”
孟伯远道:“好了好了,小韵会尽量快一点回来的,两个小时可以吗小韵?”
苏韵看了一眼给自己打掩护的孟伯远,轻轻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向坐在后排的贺燕,贺阿姨的小腹,似乎有一点鼓起,是长胖了吗?
孟清淮依然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车窗都关上了,他还在给苏韵做再见的手势,苏韵愣愣地看着那辆黑色奥迪开走,有些出神。
算了,小淮已经18岁了,总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闹。
她转身,坐公交去了县城外的奶奶家。
这些年,孟伯远和贺燕提过很多次让她老人家搬到孟家来住,但她一直不愿意。
她总觉得,苏韵寄人篱下,是不好的。
更何况,那家人还有一个儿子。
这些年里,乡下不是没有人嚼舌根,说得好听点的是说孟家感恩,把苏韵当亲生女儿看待,说得不好听的,便是说孟家父母怕自家傻儿子讨不到媳妇,于是才养着苏韵。
她不想这样,但她自己年老体衰,根本给不了苏韵更好的生活。
苏韵这次回来,没有提前通知她,公交到站时,老人家还在门前的地里除草。
“小韵?你怎么回来了?”
苏韵推着她朝屋里走:“你干嘛啊,又在种你那地,不是说腰不好不种地了吗?”
“闲得慌啊。”老人被推进了屋,眼神在苏韵身上打转:“你一个人回来的?小淮不是跟着你追去江城了吗?他没回来?”
苏韵进门就拿起堂屋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水:“回来了啊,我就是送小淮回来的。”
“送他回来?”林芳伸出皱皱巴巴的手理了理苏韵的鬓发:“啥时候走?他还跟你走不?”
“不了,我这次把他送回来就不带上去了,我明天还要上课呢,今晚就要走。”
“专门送他回来的啊?”林芳道:“那孩子又生病了?”
“没有。”苏韵道:“就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了,奶奶你不也说吗?别人都嚼我舌根,我都这么大了,以后也该谈恋爱了,还老是和小淮待在一起也不像话。”
林芳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倒是个好孩子,不过确实一直缠着你也耽误你,那你送他回来,他能答应?”
苏韵跟着叹了口气:“答不答应他都得答应了,我把他骗回来的。”
7. 第 7 章
孟清淮脑子有缺陷,性子又温吞,按照正常情况,在班上被人欺负是在所难免。
但小学,初中,苏韵一直和他在同一个班,哪怕高中分班时没有分到一起,苏韵也主动去找了老师,把她调去了孟清淮的班级。
哪怕教学质量差一点,班级氛围坏一点,她也不在乎,她讨厌别人欺负他。
在父母没有办法护着孟清淮的那些地方,那些占据孟清淮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和苏韵待在一起,都是苏韵在护着他。
十来年里,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
————
苏韵本以为,自己在坐上高铁之前,一定会收到孟清淮打过来的质问电话。
但直到她到达江城,都没有收到。
是被孟叔叔和贺阿姨劝住了吗?
似乎本应该松一口气,但回到租的房子,看到那空荡荡的房间,苏韵心里却像是被人掏空了一块。
说到底,这么多年,她也没有离开过孟清淮。
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她既然决定好了,那么就应该在江城开启崭新的生活。
房子才租一个月,房租却已经交了半年,住也不是不住也不是,只能放在那里空置。
苏韵当天便回了学校。
林夕一见到她,就开始主动和她打听周五的事情:“你真不认识那个男的?”
苏韵看她古怪得很:“你这么关心这件事情做什么?”
林夕耳根子一红:“干嘛啊,我就问问。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奇奇怪怪的。”
苏韵:“哪里奇怪?”
“为什么要和你说?”林夕轻哼一声:“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苏韵懒得和她多嘴:“爱说不说。”
真不让林夕说了,林夕又憋不住。
她平时在外人面前的高冷都是装出来的,和苏韵待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话有些时候其实挺密的。
林夕道:“长得倒是挺在我审美点上的,虽然看起来病秧秧的,不过是真好看,你知道的,我就喜欢这种男生,你要是真认识他该多好,你还能给我搭个桥,你不知道这男的有多高冷,我都遇见他两次了,两次都没加上联系方式,这家伙硬说自己没微信。”
孟清淮高冷,这真是苏韵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不过,林夕居然看上了孟清淮。
她知道孟清淮的情况吗?
像她这种天之骄女,会喜欢一个智力不健全的男生吗?
一定不会的,苏韵想。
不管是谁,在面对孟清淮的时候,应该都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
苏韵彻底地住进了宿舍,每天和舍友同进同出,偶尔和秦璋约会,偶尔又做一做兼职。
她很小的时候就有写东西的意愿,高中的时候,已经可以在网上接一些单子。
现在上了大学,时间空闲下来,写作这个爱好更是慢慢地捡了起来。
时间充裕,生活丰富,感情稳定。
秦璋和她幻想中的秦璋没有任何区别,他阳光帅气,温柔体贴,同时不乏幽默,和他待在一起,苏韵感到舒服。
而所有得知她在和秦璋谈恋爱的人,无一不感到羡慕。
少女的虚荣心从恋人的身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很少去想起孟清淮。
又或许,并不是她不去想他,而是她知道,他就在那儿,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回去。
正式开课的一个月嗖地一下就过去了,转眼步入十一月份,天气渐冷,换季的时候,秦璋不幸流感中招,但不想苏韵知道,于是瞒着苏韵。
苏韵连续几天约他吃饭都被他搪塞过去,苏韵也察觉到不对劲,找他室友一打听,才知道这人是去医院吊水了。
得知秦璋生病,苏韵的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孟清淮。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落叶的季节,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孟清淮也容易生病。
不知道今年怎么样了。
一个月已经过去,宁县那边杳无音信。
从五岁起,这应该是她各种意义上和小淮分开最久的一次。
苏韵回到出租屋,给秦璋炖了一些流感期间能吃的东西,打包带去医院看望病号。
她出现时,秦璋正靠在床头睡觉。
苏韵摸了摸他正在输液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冷冰冰的,苏韵刚一碰上去,他就醒了。
见到苏韵是意料之外。
秦璋半点不想自己这副样子被苏韵看见,苏韵哪能猜不中他的心思,把食盒放到床头,也不说什么话去打击这家伙的自尊心了:“秦老师,你是真能憋啊,啥也不说,是不是啥时候偷偷分手了也不会通知我这个女朋友一声?”
秦璋唇角一扯,见事情败露,也不瞒着她了,扶着床榻坐起来,半死不活地朝床头一靠:“你还说这种话啊,好姐姐,心疼心疼我这个病号吧。”
“呵。别装。”苏韵伸手,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掐,秦璋吃痛,苏韵道:“给你个教训。”
秦璋歪过头,看她:“带什么来了?”
苏韵把食盒打开,对着那一坨糊状物沉默了片刻,就要拿去扔掉,秦璋拦住她:“别别别,别浪费!这不挺好的吗。”
苏韵眼角抽搐地看着他:“你……确定?”
秦璋面不改色地吃掉了她煮的东西,并且给予了苏韵高度评价:“卖相一般,但味道绝了。”
苏韵将信将疑,秦璋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要尝尝吗?”
“不要——”苏韵张嘴拒绝,秦璋找准时机,一勺子塞进了她嘴里,苏韵脸色一变,幽怨地盯着他。“好难吃。”
秦璋犯了贱,心情颇好:“哪里难吃了,明明就很好。”
苏韵怀疑他味觉丧失。
只当他情人眼里出西施,后面又连着给他带了好几天的饭。
等到秦璋的病彻底好转,没过多久,很快步入了期末周,苏韵忙考试和作业忙得没个空闲,考完最后一门课程,大一第一学期画下句号时,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回家过年!”
苏韵秦璋和林夕都要回宁县,三人索性订了同一天的高铁。
到达宁县时,三个人本来打算先找个地方吃一顿,但苏韵刚一出地铁,就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她还没反应过来,车门打开,贺燕从车上下来,笑吟吟地冲她招了招手:“小韵,这儿!”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左右。
这会儿是一月份,正是最冷的时候,即便贺燕穿得厚,也能看出来她的腹部大了一圈。
她怀孕了。
这个认识像是猛地一下敲在了苏韵天灵盖上,她甚至听不清身边的秦璋和林夕在说什么,脱口而出:“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
苏韵拖着行李箱走过去,孟伯远替她把行李装到了后备箱,贺燕笑着给她拉开了车后座的门:“走吧。要不先去奶奶那儿?”
车后门打开,后座空无一人,苏韵愣了愣,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了捏,问道:“小淮没来啊。”
贺燕拉过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到了后座:“早上叫他过来了,他不来呢。你这次回来,怕是要哄一哄他了。”
贺燕说得轻快,苏韵便觉得,孟清淮那边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可能就是因为苏韵骗了他而有一点生气,但至少没有闹绝食或者生病之类的。
三个人先去了一趟奶奶家,把奶奶接到,一起回别墅。
在车上,林芳一直在和贺燕说怀孕的事情,让她怀孕了就先把生意放一放,生孩子才是要紧事。
两人针对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聊过来又聊过去,仿佛所有人都很期待它的降生。
只有苏韵越听越烦躁。
她冷不丁问贺燕:“贺阿姨,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贺燕温柔笑道:“做了检查了,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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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呢,而且医生说很健康。”
很健康三个字像是一根针,扎中了苏韵。
她问道:“小淮知道吗?有弟弟的事情。”
“知道呀。小淮很期待弟弟呢。”
也是,孟清淮那个笨蛋,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生会给他带来什么。
孟清淮的智力一直是孟叔叔和贺阿姨心头的一根刺,这些年,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生养新的孩子,但一直没动静。
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皆大欢喜的事情,但苏韵半点高兴不起来。
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在这个家里,她的立场,始终是站在孟清淮一边的。
奥迪在别墅门口停下,吵吵闹闹的声音传到了二楼。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的少年蜷了蜷身子,用被褥蒙住了头,躲在黑漆漆的环境里,有点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听见噔噔噔的爬楼的声音,是他熟悉的脚步。
苏韵咚咚咚敲响了他的门,在外面喊他:“小淮我回来啦!”
房门没有被打开,苏韵道:“我直接进来了哦。”
她伸手去按门把手,门却好像是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这很反常。
这么些年里,孟清淮从来不锁门。
苏韵暗暗觉得情况没有贺阿姨说得那么轻松,她把孟清淮骗回来,又晾了这么多个月,孟清淮一定是生气了。
“小淮,我给你带礼物了哦,你不打算出来看看吗?”
苏韵给他带了一套超高难度三维立体拼图,复杂程度至少可以拼一个月。
但孟清淮还是不开门。
苏韵一脑门靠上了门板:“小淮啊,你是睡着了吗?”
“你再不开门的话,拼图我就拿去送给隔壁的小朋友咯。”
她话音落地,面前突然一空,房门被打开,苏韵重心不稳扑了进去,踉踉跄跄地砸进了少年的怀里。
孟清淮没有料到她靠在门上,被她这么一扑直接扑到了地上,苏韵下意识护住了他的头,但孟清淮还是发出了一声痛哼。
苏韵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压住了他的肚子。
“胃疼?”苏韵着急忙慌爬起来,伸手去拉他,孟清淮没有碰她的手,自己撑着地板爬了起来。
屋里有暖气,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那以前还算合身的衣服此时挂在他的身上,像是买错了型号。
他脸色苍白如纸,垂着眼睛没有和苏韵对视,但苏韵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几个月,过得不好。
“是不是胃疼?”苏韵又问了一遍,依然没有回音,孟清淮错开她,直接出门,苏韵连忙伸手去拉他的手,却被冻得撤开了。
“怎么冷成这样?”她重新去抓孟清淮的手,少年躲开她,她也不强求,走进他的卧室,轻车熟路地找出来一件长羽绒服:“穿上。”
“冷还不知道多加衣服?”苏韵看他跟个木头人似的,也不接自己递给他的羽绒服,索性把羽绒服朝他身上套:“穿上,再装哑巴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她给他穿衣服,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伸手就从毛衣下摆钻了进去,摸到了那冷硬跳动的上腹。
“你胃痉挛?”
孟清淮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肚子里的绞痛几乎要让他原地晕过去,额角布了一层冷汗,苏韵察觉到他状态不对,连忙去搀他,却被孟清淮推开了。
“不要你管。”
他推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用力,嘴上说的是不要你管,但是眼睛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苏韵假装没看见,往后退开一步:“哦,那不管你了,我回奶奶家去了,以后也不来了。”
她转身准备下楼,心里默念着数,一般来说,数到第五个数,孟清淮就会服软了。
一,二,三,四,五……
苏韵没听到孟清淮服软的声音,只听到了一声咳嗽。
紧接着,是苏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喘气声。
8. 第 8 章
孟清淮一只手掩着嘴,另一只手拽着胸前的衣服,脸在一瞬间失了血色,肉眼可见地呼吸困难,频率急促。
苏韵没想到他会突然哮喘发作,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拔腿朝卧室狂奔,飞快找到气雾剂。
“吸气,小淮,快点。”
情绪激动的时候,孟清淮的哮喘会急性发作,非常危险。
这几秒钟,苏韵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她按下喷嘴,孟清淮却根本没吸气。
“你干什么!”苏韵大喊。
孟清淮嘴唇因为缺氧发紫,抖着手来扯苏韵手里的气雾剂,明明已经缺氧缺到浑身冒汗发抖,胸腔全是哮鸣音,但他居然拒绝吸气。
因为自己刚才的话吗?
苏韵的声音忽然控制不住地发抖:“我开玩笑的,我不回去,小淮,我就住在这里,哪也不去。”
她的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溢了出来,甚至没有经过本人的同意,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半个小时后,孟清淮看起来有一点手足无措,急得绕着苏韵转圈:“小韵,别哭了,我,我给你做杨枝甘露好不好。”
“不要杨枝甘露呜呜呜,孟清淮你干什么啊!你和我闹脾气也不是这么闹的啊!”
少年还白着一张脸,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是疼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我没有,没有闹脾气。”
“那你说不要我管呜呜呜呜呜呜。”
孟清淮蹲在她面前,把她抱进怀里,拍她的背:“爸爸妈妈说,不要总是麻烦你。就是因为我老是麻烦你,你才把我送回来的。”
“这和你刚才不吸气有什么关系???”苏韵提到这个又要大哭特哭:“都难受成那样了你为什么不吸气!你把我都吓死了!”
孟清淮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摸了摸胸口:“小韵,我也不知道。只是你说以后都不回来了,我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就不想要继续呼吸了。”
他这话把苏韵差点吓晕过去:“你说什么胡话。”
孟清淮歪过头:“不是胡话,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不能这么想!”苏韵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人不呼吸的话就死了。”
“死了?像书里写的那样睡着了吗。”
“比书里写的吓人多了,死了之后再也不会醒过来,什么也感受不到了,看不见,听不见,思想消失不见,什么都没了。不仅看不见我了,连你爸爸妈妈你都看不见了。”
孟清淮双手搭在膝盖上,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问苏韵:“那我没有见到你的日子,是不是就是死掉了一半。”
苏韵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突地被他逗笑了:“什么啊,哪有死掉一半的说法。”
孟清淮看着她的笑,有些愣愣的。
他本来以为,小韵还没有原谅他,因为他伤害了她的朋友。
但小韵笑了。
是不是……不生气了。
“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哮喘是很严重的病知不知道,你想要多见我几面呢,就要养好你这小身板啊。”
孟清淮还是懵懵地点头。
“胃还疼吗?”苏韵问他。
“有一点。”
“躺床上去。”
贺燕上楼叫这俩人吃饭时,看见的就是孟清淮躺在床上,衣服卷起来,苏韵跪在旁边给他揉肚子的画面。
她走进卧室,问道:“怎么了?”
苏韵手法娴熟:“他胃痉挛,我给他揉一下。”
孟清淮看起来还是疼的,贺燕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回事?今天早上没有吃早饭吗?”
孟清淮抿着嘴不说话,贺燕叹了一口气:“我去煮粥,等会麻烦小韵你下来给他端一下,他今天胃不舒服的话,就不让他吃别的东西了。”
“好的贺阿姨。”
贺燕出门,苏韵突地弯下腰,小声地问孟清淮:“你马上要有弟弟了,你高兴吗?”
孟清淮因为胃疼,眼睫毛湿乎乎的,眼珠子像是被水洗过似的,可怜又清澈:“嗯,高兴。”
“你不怕到时候爸爸妈妈只喜欢弟弟,不喜欢你了?”
“为什么会只喜欢弟弟?”孟清淮不太理解苏韵的担忧:“我们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啊。”
笨蛋。
苏韵叹了一口气:“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贺燕很快煮好粥,苏韵端了上来,孟清淮还没有虚到吃不了饭的地步,于是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把饭吃了。
吃过饭,苏韵回自己卧室整理行李,孟清淮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她,目不转睛地看她:“小韵,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应该是在说秦璋的那件事情,苏韵摇头:“没有啊,我早就没生气了。”
她话音一落,孟清淮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过完年,我们就可以一起回江城了对不对。”
苏韵挂衣服的手一顿:“不可以。”
孟清淮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还搭在腹部的手稍稍收紧,忍住了那突如其来的抽痛:“可是妈妈说,只要我这几个月不去打扰你,等你气消了,我就可以回去的。”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这几个月没闹。
“我已经把房子退掉了,我现在住在宿舍里。”苏韵半点也不打算给他希望,一口把任何可能性都掐死:“而且,就算你再搬去江城,我也会把你送回来的。”
孟清淮嘴唇张了张,哑然地看着她,眼眶说红就红。
“哭也没用。”
苏韵自顾自继续收拾衣服。
孟清淮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忽地,在苏韵收拾好最后一件衣服准备关上衣柜时,他开口道:“小韵是不是有了新的朋友,所以不需要我了。可是小韵,我会做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你的朋友他们一定都不会做的,我知道你——”
“不需要啦。那些东西都可以买到的啊。”苏韵无所谓地嘟囔:“又不是不可取代。”
——
回来的第一天和孟清淮说清楚之后,孟清淮没再提要和她一起回江城的事情。
也没闹脾气,看起来还算正常。苏韵松了一口气。
苏韵回宁县之后,莫名地又捡起了以前每个寒暑假的习惯,晨跑。
由于她大清早要出门去晨跑,起得很早,早到阿姨还没有开始上班,因此,孟清淮六点就会从床上爬起来做两人份的早饭。
孟清淮有哮喘不能跑步,但还是陪苏韵去江边,他在江边的长椅上坐着等苏韵沿大桥跑完一圈回来找他,两人在江边逛一逛再一起回家。
回家后,他总是缠着苏韵陪他一起拼图。
但苏韵觉得拼图游戏无聊,往往只是坐在他旁边玩手机,并不会真的上手。
孟清淮便也就一个人玩。
——
除夕前一天,深冬的早晨,寒气重得很。
苏韵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系的套装,毛茸茸的,看起来并不适合运动。
两人走到大桥,苏韵掏出几张现金拿给孟清淮:“可以了小淮,我去跑步啦,你在这里等我哦,我今天要跑挺久的,可能要锻炼一上午,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附近吃饭,别饿着自己啊。”
秦璋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忙着招待亲戚,今天好不容易得了一天空,小情侣抓住机会,准备约会一天。
孟清淮没有怀疑苏韵:“好的小韵,锻炼身体要注意安全,今天雾很大。”
“好的好的,不和你啰嗦了,我走了。”
苏韵转身就跑,跑出十来米后,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长椅上的人。
孟清淮坐在那儿,几乎只剩一道影子。
白茫茫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身体轮廓,但他应该是面向她的。
看见苏韵转过头来,他还朝苏韵招了一下手。
她很快和秦璋汇合。
哪怕已经谈了几个月的恋爱,但几天不见,再看到秦璋那张脸,心脏还是会砰砰直跳,反复确认和这个人的关系。
跟做梦一样。
十八岁的小情侣在一起,压马路都火热。
“你说你和你哥哥一起出来的?他人呢?”
“啊……我让他在江边等我呢,不过我们应该也不能待太久,中午我就得回去了。”
“你哥哥挺粘人啊。”秦璋随口评价:“他是不是对你很好?之前还因为我非礼你要揍我。”
苏韵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秦璋。”苏韵突地喊他名字:“我和你说一件事情吧。”
“是要说你哥哥的事情?”
苏韵深呼吸了一口气:“你之前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这个哥哥,脑子不太好。”
秦璋确实看出来了。
和孟清淮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发现了。但后来因为苏韵一直没有主动提,他也就没有主动去问。
他了解少女的自尊心,一些事情,她不主动说,他是绝对不会去问让她难堪的。
苏韵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太早了,我们在一起也才没多久,但是我觉得,不管是出于对这份感情负责还是对你负责,我都应该把我的家庭情况和你说清楚。”
秦璋表情很平和:“你说。”
“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妈跟人跑了,因为一些事情,这些年里,是孟清淮的爸爸妈妈一直在资助我上学,我算是……他们家的养女。”
秦璋默了默,问她:“几岁?”
苏韵没反应过来:“什么几岁?”
“爸妈离开的时候,你几岁?”
苏韵一愣:“五岁。”
秦璋没吭声。片刻才问:“他们为什么资助你?”
“因为我小时候救过孟清淮一命。他们一家后来都对我很好。”
“你后来一直住在他家里吗?”
“嗯。”苏韵决定老实和秦璋一次性说清楚:“小淮心智和七八岁的小孩子差不多,我从小就和他住在一起,虽然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虽然他比我大几个月,但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照顾。”
“小淮……你平时是这么叫他的吗?”
苏韵觉得秦璋的关注点奇奇怪怪的,她拽了一下他:“这不是重点。”
苏韵支支吾吾:“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老家那边的人嚼舌根,总说一些很难听的话。”苏韵垂下眼:“说小淮是傻子讨不到老婆,他家里人才养着我。说我是……他们家的童养媳。”
苏韵抬眸看他:“你不介意吗?”
秦璋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突然问她:“你是要和我结婚还是和孟清淮?”
苏韵急道:“当然是和你。”
“那我介意什么?”秦璋道:“你既然把他当哥哥,难道有人会因为自己的女朋友和哥哥的关系好而吃醋吗?”
苏韵困扰得不得了的问题,遇到秦璋后,似乎迎刃而解了。
秦璋不仅不介意,甚至借机占她口头便宜:“某人刚才说要和我结婚?”
苏韵:“……”
秦璋笑道:“那我可要考虑考虑了,连戒指都没有呢,求婚仪式也没有啊,最重要的是人家才十八岁,还没有十九呢,好像还领不了证啊姐姐。”
苏韵被他贫得没了脾气,抬手给了他一拳,他连忙捂住胸口:“呃……”
苏韵一紧张去看他,被他一把搂住了腰。
“担心了?”
苏韵气愤:“笨蛋秦璋!再装病我真揍你了。”
“不装了不装了,话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在旁边的公园看见路姚远了,他约我去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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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板来着,你想试试吗?”
“路姚远?他也是宁县人啊。”
“他和我是邻居。”
苏韵恍然:“这么巧,你俩现在还是室友。你会滑滑板?”
秦璋勾唇一笑:“想学吗?可以做你的专属教练哦。”
苏韵没滑过滑板,但还是跟着秦璋去了他以前和路姚远练习滑板的公园场地。
——
孟清淮在长廊上从雾起坐到了雾散,大约十一点的时候,他离开江边,去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
饭团的口感粗糙,孟清淮一口饭嚼了不下二十口,最后依然没能吞进去,混着胃里涌上来的酸水一起吐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几个月前,被小韵从江城送回来之后,他的胃口就一直不好,最近这几天仿佛更严重了,好像什么东西都不想吃,甚至看见食物,就有一点犯恶心。
肚子里空空如也,伸手一摸,微微凹陷,长久缺乏营养的身体没什么力气,走两步路都打飘。
人是铁饭是钢,这个道理孟清淮还是懂的。
他逼迫自己喝了一袋牛奶,忍着喉咙里翻涌的恶心感,重新回了江边。
今天久违地出了太阳,江边散步的人很多,他回去的时候,所有的长椅都已经被人坐满了,孟清淮只好捂着肚子在旁边的台阶上蹲下,他摸出手机,准备给苏韵打电话,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苏韵一上午摔了不下十回,早就出了一身汗,衣服外套被她丢在公园椅子上,手机也丢在里面。
孟清淮给她打电话无人接听,听着手机里的机械声,他开始有一点发汗。
每当联系不到苏韵,他总是会莫名地紧张起来,即便知道小韵不太可能出什么事情,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会万分着急。
他连续给苏韵打了十个电话,苏韵一直没接,江边的人流逐渐密集起来,他站起身,开始沿着江边找人。他走了整整一圈,没有看见苏韵的影子,却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公园一阵喧嚣。
苏韵踩滑板的姿势还不太熟练,摇摇晃晃的,看起来似乎马上就会摔倒。
旁边的一群人在起哄,脸上满是笑意。正常人可以看出来,那是善意的笑。
苏韵正觉得自己进步飞快,可以脱离秦璋搀扶自己踩滑板了,结果还没兴奋上一分钟,就突地踩翻,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秦璋额角抽搐:“小韵……真不要扶?”
苏韵咬牙:“不需要,我马上就学会了!”
秦璋笑了笑,上手想把她拉起来,还没碰到她,她就被突然出现的孟清淮给带到了怀里。
苏韵还是懵的。
孟清淮把她紧紧抱进怀里,伸手拍她的后背:“小韵不怕,我保护你。”
苏韵一听这声音,浑身一僵。
秦璋和路姚远还有其他的男生都有些懵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孟清淮,以及这过于亲昵的姿势。
秦璋脸上划过一抹尴尬,苏韵注意到这不合时宜的拥抱,脸色一变,耳根子突地爆红,飞快地推开了孟清淮:“你在说什么?”
孟清淮看见她被人‘嘲笑’,只想着带她走,万万没想到会被她推开,他没有防备,后腰猛地撞到了公园的滑板路障上,嗓子眼蓦地涌起一股腥味。
他硬生生把一声痛喊咽了下去,茫然地看着苏韵,眼底全是不解:“小韵……为什么推我。”
苏韵往后退开一步,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孟清淮大庭广众拥抱她的行为可以说是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她头皮发麻,胸腔一阵阵泛着恶心,看向少年苍白的脸,眼神里却只有嫌恶。
她还没开口说话,路姚远先跳脚了,指着孟清淮破口而出:“怎么哪都有你这个神经病?上次乱打人这次又上来就搂搂抱抱的,你是不是暗恋苏韵啊,你不知道苏韵有男朋友吗?你再这样骚扰我们信不信我们报警???”
苏韵本来想要解释的话猛地咽了回去,秦璋拉了一下路姚远:“不是,他是小韵的——”
苏韵一把掐住了他。
秦璋一顿,明白她不想让路姚远这一群人知道这件事情,住了嘴。
孟清淮很高,和秦璋不相上下,但体重却低得可怜,这么在路障上撞了一下,他的后腰疼得几乎要断掉,但还是忍着朝苏韵走过去,伸手去拉她:“小韵,他们欺负你,他们不是好人,你不要和他们做朋友了,你跟我回去吧。”
他一直在看她手上磨红的伤口:“你受伤了……”
路姚远看他这幅关心苏韵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奇怪,问苏韵:“你们什么关系啊?我去,你不会,脚踏两条船???”
苏韵被他问得快要窒息,顶着无数的视线压力,她躲开孟清淮,拉过秦璋的手转身就走:“我不认识他,我们走吧。”
“真不认识假不认识?”路姚远转过头去看孟清淮,想要从孟清淮那里要一个答案:“你和苏韵啥关系?”
苏韵脸都快红透了,秦璋一口喊住了路姚远:“别问了你,走了。”
路姚远讪讪,一群人似乎被扫了兴,准备换个地方继续。
公园这块地瞬间被清空,孟清淮看着一群人的背影,眼睫颤了颤,眼底渗出迷茫。
他是又做错事情了吗?可是……如果他做错了,为什么小韵不和他说清楚,为什么要直接离开。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他。
他开口想去叫住苏韵,想要问个清楚,但话还没说出来,喉咙里先涌出来了一口不明液体。
他微微偏过头,吐到了一旁的花坛里。
刚喝下去不久的牛奶被原封不动吐了出来,但他的嗓子眼依旧火辣辣的,呕吐并没有停止,随着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他吐出来的液体颜色逐渐加深,涌出来了一口鲜血。
9. 第 9 章
苏韵没有心情再滑下去了。
她今天的心情被孟清淮这一出败坏得彻底,跟着他们换了场地之后,也显得兴致缺缺,没再上板。
秦璋看出她有一点心神不宁,没过一会就特地问她是不是应该回家吃饭了,苏韵立马顺坡下驴:“确实也不早了。”
秦璋问她:“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苏韵飞快和他们分开往回走。
小淮今天其实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她的自尊心在作祟。
她推他的时候,看见他撞到了,但那么多人看着,她也是没有办法才没去扶他。
对的,她也是没有办法。
不能怪她。
苏韵加快了脚步,回到公园时,孟清淮已经不在那儿等她,她打开手机,这才看见他来找她之前打的十多个未接来电。
苏韵给他拨回去,但孟清淮没接,等待接通的电流声被无限拉长成没有尽头的直线,她愁眉不展,却突然收到了贺燕发来的一条消息。
【小淮今天没和你在一起吗?】
贺燕只发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韵直觉不妙,给贺燕打电话,但还没接通,就被挂断了。
贺阿姨从来不会挂断她的电话。
苏韵茫然片刻,贺燕重新给她打了回来,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依然温和,但苏韵能够听出来,那份温和并不自然,带着粉饰某种情绪的味道。
贺燕在电话里和苏韵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让苏韵去一趟县医院,苏韵大概明白是孟清淮出了事,她火急火燎到达病房时,孟伯远和贺燕都在,一站一坐,在病床旁边守着孟清淮。
病床上的少年意识是清醒的,靠在床头正在输液,脸色异常惨白。
他眼帘半开,在苏韵进门的那一刻,看了过来,瞳孔微微一动。
“小韵,你过来。”孟伯远朝苏韵招了招手。
苏韵四肢僵直地看着孟清淮,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躺在这儿。
她只是推了他一下,他为什么会到需要住院的地步。
孟伯远道:“小韵啊,你今天不是和小淮一起出门的吗?你们俩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孟伯远脸色说严肃也不算严肃,但苏韵如芒在背。贺燕坐在一边,盯着孟清淮的吊瓶,没有出声。
两人并没有言语苛责她,苏韵却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指尖无意识揪紧了袖口,漂亮的指甲摁得发白,她嘴唇微启,尚未开口,病床边的输液架猛地一阵晃动,摇摇晃晃地在她眼前砸落,玻璃渣和药水四分五裂,打断了孟伯远对她的质问。
“小淮你干什么!”贺燕喊了一声,一把按住了孟清淮的手。
输液架是孟清淮拽倒的,他看起来虚弱得紧,连呼吸都吃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去做这件事情。针头在他的乱拽中往他的血管里刺了好长一截,横着在肉里小幅度转了半圈,他的手背很快肿了起来,青紫了一片。
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依然在护着她。
苏韵一愣,心脏像是在瞬间膨胀了数倍,堵得她肋骨生疼。鼻头骤然发酸,她眼里起了一层水雾。
孟清淮有一点哮喘发作的迹象,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询问了一下孟伯远和贺燕他的身体基础情况,准备给他做雾化。
一片兵荒马乱中,雾化还没做到一半,孟清淮突地呛出来一口血,喷在了雾化面罩上。
医生显得很淡定,取走了面罩,让贺燕给孟清淮擦嘴角渗出来的血迹,等着孟清淮把这口血吐出来再换干净的面罩过来。
苏韵愣在床尾,看着那淡粉色的液体从孟清淮嘴里涌出来,染红了他锁骨处的衣领,她像是被吓傻了一样,难以动弹。
林芳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这个丫头!你造孽啊你!”
老人从门口风风火火走进来,一进门,就用布满褶皱的手举起不知道从哪里撅来的木头棒子,狠心地敲了一下苏韵的腿。
苏韵防不胜防,被她一棍子敲到了麻筋上,腿一软,扑通一声朝地板上磕。
她跪得响亮,一听膝盖就遭老罪了,林芳提起棍子,又一棍敲中她的背:“跪好,说说你今天都干了啥。”
老人中气十足,看起来仿佛是专门来教训孙女的,甚至没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就开始对苏韵实行棍棒教育。
但苏韵知道,林芳之所以这么做,是做给孟伯远和贺燕看,为了让他俩舒坦。
但孟伯远和贺燕舒不舒坦不知道,孟清淮先不舒坦了。
他血都还没吐干净,就急着要下床,贺燕连忙制止他,转而去喊苏韵:“小韵,别跪了,快起来。”
孟清淮现在半点不能激动,苏韵着急他,连忙就要起身,林芳痛斥她:“不准起来,跪着给小淮道歉。你也不想想,你能有今天是因为谁,你孟叔叔贺阿姨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照顾他们的儿子的?”
病房不是单人病房,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苏韵跪在地上,脸色红白交加,但她还没哭,孟清淮先哭了。
孟清淮死死抓着病床上的被子,眼泪刷地往下淌,听林芳骂苏韵,他难过得好像快要背过气去。
贺燕离他最近,听见他不停地催促:“不要她跪,我不要她道歉,让她起来,快点啊。”
苏韵喉头发苦。
这苦涩并非因为四面八方穿射而来的视线,而仅仅是因为孟清淮。
她比真金还要金贵的面子在这一刻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了,林芳提起棍子还要打她,但孟清淮的身体明显更重要,苏韵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自己扇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走到病床旁边,轻轻搂住了孟清淮。
老人微微一怔。
少年唇角的血渍蹭到了苏韵的衣服上,苏韵没有在意,感受到他的颤抖,摸了摸他的头:“奶奶没用力。”
孟清淮嘴唇轻张,似乎是想要说话,苏韵弯腰凑到了他唇边去听,孟清淮的手冰凉,紧紧握着她的手:“对不起……小韵,对不起,我不应该生病的……”
苏韵深吸了一口气,被他这话郁闷住,按照平常肯定一巴掌下去教训他了,但这会儿碰一下都怕把他碰散架:“你又在胡说什么啊,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而且今天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没和你解释,他们是我朋友,是善意的嘲笑,不是在取笑我。”
孟清淮拧紧了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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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并不在乎公园苏韵的态度,更在意此时此刻苏韵面临的困境。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伏在苏韵耳边:“你和爸爸妈妈说,是我自己乱跑去公园的,你跑完步之后就一直在找我,只是没有找到我,都是我的问题。……知道了吗,小韵。”
他用他不太聪明的脑子给苏韵编造借口,苍白虚弱,但眼神坚定,哽咽道:“不然奶奶又要打你了,我不想让你挨打。”
——
孟清淮的胃一直不太好,但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他也只是有一点浅表性胃炎。
上一次发作,还是苏韵大学开学时,因为没带他去江城,他在家里闹绝食闹出来的。
距今不过四个月。但这一次住院,浅表性胃炎就已经发展成了重度糜烂和溃疡。
贺燕和孟伯远面对医生的问询时都是满头雾水,贺燕道:“这几个月他都是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吃饭睡觉都挺正常的,也没听他说过胃不舒服。”
孟伯远也道:“有没有可能是这两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突然严重的?”
“怎么可能,这些溃疡点一看就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而且他的胃有一定程度的萎缩,最近食量应该很小,甚至基本就很少吃东西。验血报告也显示低血糖和低血压,营养不良已经很严重了,饮食绝对是不正常的,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的话,他可能有在自己催吐,不排除厌食症的可能。”
贺燕心头一紧,腿都快站不稳了:“厌食症?”
“不确定,只是一个可能性。”医生一边看电脑一边道:“先住院观察几天吧,避免恢复期再出血。”
回病房时,孟伯远一直在安慰贺燕。
“医生还说不确定呢,你还怀着孕,别自己把自己吓倒了。现在最主要的是问一问小淮,他是不是真的吃不下东西,到底为什么吃不下去,知道了病根才能对症下药。”
贺燕眼睛里全是眼泪:“这还用问吗?他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们不是都心知肚明。”
两人回到病房时,孟清淮已经睡了,苏韵正在给他看吊瓶。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贺燕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她扶着腰,坐到了苏韵旁边,一把拉过了苏韵的手。
苏韵微微一顿。
孕妇的体温偏高,这样握着她,像是一个慈眉善目的母亲,准备和女儿聊一聊体己话。
“小韵,我们刚才问过医生小淮的情况了。”
苏韵怔忪:“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小淮之所以胃病这么严重,是因为得了厌食症。”
孟伯远和苏韵同时都是一惊,但孟伯远还没来得及开口,贺燕就打断了他:“小韵,从你把他送回来开始,他就一直吃不下东西。他是真的离不开你,我看得出来,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苏韵仿佛能够猜到贺燕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动了动嘴,嗓子眼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只能任凭贺燕继续下去。
“医生说,如果他再不好好吃饭,胃穿孔大出血是迟早的事情。”贺燕眼底溢满了眼泪,几乎是在卑微地恳求她:“小韵,就当阿姨求求你,你再多陪他一两年,可以吗?”
10. 第 10 章
苏韵没有立马答应下来,但也没有直接拒绝贺燕。
贺阿姨似乎并没有骗她,后面的几天里,苏韵发现孟清淮确实有一些抵触进食,只有她陪床的时候看着他吃,他才能勉强吞进去一些东西。
因此,就像为了完成某种任务似的,从孟清淮住院开始,苏韵和他寸步不离。
孟清淮的心情好转,厌食症状似乎也有所减退,贺燕和孟伯远对此都很满意,贺燕甚至再次找苏韵谈了一次话,让她等开学了就别再住校,搬去校外和孟清淮一起住,他和孟伯远可以出钱,让两个孩子在校外买一套房子。
苏韵对此默不作声。
她不需要什么房子。
贺燕他们资助她的钱,她可以慢慢还,但如果她现在不想办法和孟清淮分开,那以后呢?
等到以后,是不是又会有更多的理由拽住她。
在这一点上,苏韵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她不会松口的。
住院第十天,孟清淮吵着要出院。
他最近精神很好,进食也没什么问题,但奇怪的是,一点肉都没养回来,脸色也是一如既往地白,不过他硬要出院,没人拦得住他。
出院当天,一家人聚在奶奶家里,吃一顿迟来许久的年夜饭。
饭吃到一半,贺燕突然开口:“林姨,过两天我和伯远去江城给俩小孩选房子,你要不要一起去?”
孟清淮正捧着自己的蔬菜碗喝粥,没意识到桌上的氛围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
苏韵刚夹起的饺子滚回了盘子里,她看向贺燕:“贺阿姨,我没——”
贺燕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先买在那里放着嘛,反正小韵你毕业之后很大可能也是在江城上班的,我和小淮他爸都想好了,这个房子就写小韵你的名字。”
苏韵太阳穴狂跳:“我不要。”
林芳哪能不明白贺燕是什么意思,她道:“小燕啊你说糊涂话呢,这丫头才十八岁,写她的名字干什么,买房子可不是小事。”
孟伯远道:“林姨你这才是见外了,小韵也是我们的女儿,做父母的给女儿买房子有什么糊涂的,再说,买了房子之后,您和小淮也可以经常去住,多方便。”
孟清淮听到这里,好像听明白这是一件好事,他拽了一下苏韵的袖口:“小韵为什么不要?”
苏韵心里已经憋屈得火冒三丈,没搭理他。
贺燕道:“小淮以后就可以经常去找小韵了,开不开心?”
孟清淮当然是开心的,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出来,苏韵此时不太开心。
他举起筷子去帮苏韵夹那个她没有夹起来的饺子,准备放到苏韵碗里,苏韵看他这样一无所知的样子就来气:“自己吃,别用你用过的筷子给我夹东西。”
孟清淮一愣,察觉到自己是被嫌弃了,连忙去拿公筷,林芳看了一眼贺燕和孟伯远的脸色,制止了他:“小淮你别搭理她了,她爱吃不吃,给她惯的。”
林芳骂了苏韵一句,这才重新看向孟伯远和贺燕:“不过房子的事情……确实还是不合适,房子写小淮的名字就好了,小韵她——”
“行了奶奶你别说了。”苏韵攒了好几天的火气终于还是攒不住了,她放下筷子站起身:“我从小到大用了孟家多少钱我都记着,我就是毕业以后当牛做马也会把这些钱还给你们,房子我不可能要的,你们也不要想着用这种方式把你们儿子硬塞给我。”
她说完转身就上楼去,林芳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把她喊住,一桌子大人陷入沉默,孟清淮突地也扔了筷子,跟着她追了上去。
“你上来干什么?你饭吃完了?”
苏韵眼睛一转眼已经变红,有些怨气地看着追上来的少年。
二楼黑黑的,只有走廊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孟清淮身量修长,朝她迈出一步,突然开口问她:“小韵不是不想要房子,只是不想要我,对不对?”
苏韵一愣,没吭声。
孟清淮挤出来一个苍白的笑:“没关系的小韵,这样好了,就算爸爸妈妈给你买了房子我也不过去住,我就在宁县住一辈子,哪里也不去。”
“我又没说让你哪里也不去!”
“哦,那不去江城,不去找你。”孟清淮屈膝放矮了身子,借着晦暗的光去看她的眼睛,伸手抹了一下苏韵眼角的泪。
苏韵道:“房子也不要。”
“行,我去和爸爸妈妈说,他们会听的,别哭了,今天过年啊,我们应该开心一点。”
少年的声音温和得不像话,他明明比苏韵笨多了,却用这种哥哥一样的语气和她讲话,苏韵想起自己刚才又对他发了脾气,没忍住哭出了声。
“小淮……对不起……”
孟清淮搂住了她:“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苏韵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
如果他是正常人就好了。
如果他是正常人的话……他们之间不会有这么多矛盾
苏韵毫无察觉自己把这话说出了口,孟清淮脸色发白,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小韵和他疏远没有什么多余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一个傻子。
——
夜里,孟清淮去劝说孟伯远和贺燕,让他们不要再提买房子的事情。
贺燕反问他:“你不想和小韵待在一起了?”
孟清淮脸色不好看:“不管我想不想,也不可以强迫她。”
“我不是在强迫她。”贺燕道:“我又没有让她和你结婚,这算强迫吗?”
孟清淮一愣:“结婚?”
孟伯远咳嗽一声,示意贺燕别说过火,他转而问孟清淮:“小淮,爸爸问你,你和爸爸说实话,你到底想不想和小韵一直待在一起?”
孟清淮张口就要撒谎,孟伯远提醒他:“不能撒谎。”
……
孟伯远道:“作为男孩子,很多事情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如果你自己先放弃了,那可能本来属于你的东西也不会属于你。”
孟清淮微微蹙眉:“可是——”
“别那么多可是了,你喜欢小韵,你就要想办法让她留在你身边啊,你自己首先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你对她更好了,既然是这样,你会放心把她交给别的男人吗?她要是以后和别的男人结婚,嫁去了别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你们可能真的就很难才能见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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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了,她被别人欺负,受委屈挨打,你也没办法再帮她了。”
孟清淮被孟伯远说得绕不过来,但一听到苏韵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委屈,他心里就是一阵恐慌。
他下意识开口:“小韵应该和我结婚的,对吗?我会对她很好的。”
贺燕脸色微微好转了一点:“对啊,而且结婚了之后,你和小韵就会像爸爸妈妈一样,每天都待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每天都待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
这句话无疑把孟清淮硬控住了,但他很快又微微蹙眉:“可是现在,小韵根本就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贺燕摸了摸孟清淮的头发:“她不是不想,只是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她心底一定是喜欢你的,你愿意相信妈妈吗?妈妈可以帮你留在她身边。”
母亲的话似乎有某种强大的魔力,孟清淮无法拒绝。
寒假剩余的日子很快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苏韵的错觉,从那天的年夜饭之后,孟清淮变得不那么黏她了。
他早上不再陪她一起去江边晨跑,也不再给她做早饭,更不缠着她拼图,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做事情,哪怕吃饭的时候,也不怎么发出声音。
苏韵偶尔想要主动和他搭话,想要去关心他,都会被他刻意避开。
他越是这样,苏韵越是心神不宁,像是心脏被人揪紧了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
眼看开学临近,离开宁县这天,孟伯远和贺燕准备开车送苏韵去高铁站。
孟清淮的房门一直紧紧关着,没有要送苏韵的意思。
苏韵提着行李箱准备下楼,还是没忍住敲了敲他的门:“小淮,我走了哦。”
孟清淮的门安静地伫立着,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她只能提着行李下楼。
和孟伯远贺燕分开,刷身份证进入高铁站,候车的时候,她忍不住给孟清淮发短信。
【小淮拜拜,我清明节和劳动节应该都会回来的。】
【你要好好照顾身体,好好吃饭,胃疼要和叔叔阿姨说,换季的时候如果咳嗽的话也要去医院,注意哮喘,随时把药带在身上。】
【我真的走了哦。】
【高铁还有半个小时,你要是想过来的话,可以过来送我吗?】
苏韵发出去的消息没收到回信儿,她捏着手机,时不时就打开短信界面看一眼,但即使她把屏幕看穿,孟清淮也没有回复她。
就在她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焦躁不安时,突地有人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运动鞋。
那双鞋子孟清淮也有一双。
她又惊又喜地抬起头,看见的却是秦璋的脸。
秦璋手里握着奶茶,递给她:“发消息怎么不回,还以为你睡过头了呢。”
苏韵有些怔忪地接过那杯热乎的奶茶,嘴角轻轻扯了扯:“没有……没看见。”
好奇怪……
明明秦璋才是她男朋友,明明和秦璋也很久没见了,明明之前还在期待开学和秦璋见面。
但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看着秦璋,心里却半点波澜也无,反而脑海里全是孟清淮那张苍白的脸。
11. 第 11 章
高铁即将进站的广播在候车厅回荡,苏韵第无数次解锁手机,消息界面依旧空白。
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揣好,准备进站。
“G2046次列车开始检票——”
列车开始检票,秦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察觉到她有点心不在焉,问她:“你在想什么?”
“没——”苏韵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在高铁站的嘈杂人声中,她的手机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
她迅速接了起来。
电话是贺燕打来的,她看着贺阿姨三个字,小小地失望了一下,旋即,听筒里传来女人的哭声。
高铁站的空气在贺燕的声音中变得稀薄,苏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身后有人催促她,她耳朵里嗡嗡作响,秦璋见她表情不对:“怎么了?”
来不及和秦璋说些什么,苏韵踉跄了一下,开始在排队的人潮里逆行。
“小韵!你去哪儿?”
秦璋没能追上她,苏韵在高铁站出口打了一辆出租直往家赶。
别墅三楼,孟清淮的卧室里,贺燕和孟伯远都在。
孟清淮躺在床上,手腕被绷带裹了厚厚的一圈,地上的毛毯上还残留着一大片的血迹。
苏韵瞳孔骤缩,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孟伯远道:“我们也没想到他会做傻事,要不是回来的时候你贺阿姨直觉不对劲,小淮可能已经……”
贺燕脸上满是泪痕,她拍了拍苏韵的后背:“没事了,刚才已经打过120了,没什么大事。”
苏韵两腿发软,四肢百骸的力气仿佛都在赶回来的路上耗光了,她难以描述自己此时的感受,但这绝不亚于万蚁噬心。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贺燕道:“他可能也就是一时想不开,小韵你等他醒过来和他好好说说,你看今天是走不了了,要不要给你订明天的票——”
“不用订了。”苏韵喘着粗气,冷汗涔涔地坐到了孟清淮床边,目光晦涩地看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的人,握住他那只没缠绷带的手放到了脸颊边蹭了蹭:“过几天,让……让小淮和我一起走吧。”
孟伯远和贺燕对视一眼:“小韵你——”
“别问了,叔叔阿姨,是我错了,让他跟着我吧。”
手机一直在怀里震动,秦璋不停地在给她打电话发信息,苏韵此时的心思全部记挂在孟清淮身上,只能匆匆忙忙给他回消息,让他自己先回江城。
【出什么事了吗?你的行李还在高铁站。】
过了很久苏韵才回他:【家里的事情,抱歉,我可能暂时不回学校了。】
秦璋道:【你把地址给我,我把行李给你送过去。】
苏韵依然是过了很久才给他发来了位置。
秦璋赶到时,是孟伯远出来拿的行李。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璋,问他:“你是小韵的朋友是吧?”
秦璋点头:“叔叔,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我看她回来的时候好像很着急。”
孟伯远道:“她哥哥突然病倒了,他们兄妹关系好,她担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秦璋愣了愣:“这样啊……没什么大事吧。”
“没事了已经。麻烦你跑一趟了,要进来坐坐吗?”
“不用了。”秦璋把苏韵的行李箱交给孟伯远:“那我就先走了,祝您儿子早日康复。”
秦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孟伯远手里拎着的卷起的毛毯,转身离开。
孟伯远走到垃圾分类站前,把毛毯扔进了某格,秦璋站在小区外的树影下,看他拉着苏韵的行李回去后,朝垃圾站走了过去。
他打开了那一格,伸手把那张毛毯拎了出来。
那上面鲜红的血迹先是令他怔了一瞬,但很快,他发现什么不对劲。
他伸手摸了一下那上面湿润的血迹,凑到鼻尖闻了闻。
那似乎并不是什么血,而是甜腻的糖浆。
————
孟清淮昨晚睡前,喝了一杯贺燕给他端上楼的水,喝了之后他就开始犯困,醒过来时,苏韵正坐在他床头,两只眼睛肿得要命地盯着他。
“小韵?你在哭什么?”孟清淮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苏韵连忙把他按了回去:“你躺好,不要乱动。”
孟清淮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缠了一圈绷带,他疑惑地蹙眉,伸手就去扯,这举动把苏韵吓了一大跳,她忙乱地抱住他,制止了他的动作:“你干什么!”
苏韵嗓子都哭哑了:“我都回来了你还要做傻事吗?!!”
孟清淮茫然:“做什么傻——”
贺燕及时进门,打断了孟清淮的困惑:“小韵,我给小淮炖的汤应该快好了,你去看一下火,我和他说两句。”
支走苏韵,贺燕坐到孟清淮床边,拆掉他手上的绷带,给他换了一个新的。
“妈妈,你在做什么?”
他的手上又没有伤口,为什么要缠绷带。
贺燕道:“从今天开始,你可以不用特意和小韵保持距离了。”
孟清淮眸子一亮:“可以了吗?”
“嗯,小韵已经答应带你去江城了,房子我也已经给你们置办好了,买的江大附近的精装公寓,再过两天,你们就可以住进去。”贺燕眼神温和,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还有,记得,手腕上的绷带要一直缠着,不能当着小韵的面取下来,小韵要给你换绷带也不能同意,她要是碰你的手,你就说疼。”
贺燕后面说了些什么孟清淮都没有在意,他只记住了一句话。
小韵答应带他去江城了。
学校已经开学,苏韵和老师打电话请了一周的假,没有去学校,而是在家里陪他。
白天的时候,她很少看手机,大部分时间都和孟清淮寸步不离,陪他一起拼图,玩电脑上面的弱智小游戏,还给他做饭。
晚上的时候,她会抱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偷偷溜进孟清淮的房间,嘴里嘟囔着自己房间里的暖气坏掉了,要求和孟清淮睡一起。
孟清淮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他不知道苏韵的转变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醒过来,小韵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回了小时候的小韵。
和他黏黏糊糊,仿佛没有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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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他沉浸在这种犹如过山车一样剧烈的幸福感之中,不愿意扯掉手腕上的绷带。
他怀疑是绷带的魔法把小韵留在了他身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绷带是用谎言换来的一次性道具,一个不注意,就会把他和苏韵的关系推向破碎的边缘。
——
秦璋再一次见到苏韵,是在开学一周后。
她回学校宿舍搬东西,他路过时正好看见她拖着行李箱下楼。
身后跟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和一个中年男人,还有孟清淮。
开春换季,孟清淮脸上戴了口罩,伸手要去帮苏韵拿行李,苏韵避开他,一把拍了一下他的手肘,似乎是在教训他,不让他提重物。
苏韵的室友就在他们身后,正准备去食堂吃饭。
秦璋在公寓外的银杏树下站定,忽地意识到什么。
她不仅把孟清淮带来学校了,而且,似乎还把他介绍给了室友认识。
她对这个哥哥的接受度似乎高了很多。
秦璋打算迈过去的步子停住,他在原地踌躇片刻,看着他们一家四口人离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跟了过去。
江城寸土寸金,江大附近更是如此,贺燕和孟伯远托人给俩小孩选的房子是一套loft复式公寓,一百多平的loft,面积大得和二层别墅差不多,全款加置办家具花了三百多万,苏韵不敢要这么贵重的东西,签合同那天是被贺燕和孟伯远连哄带骗地糊弄去房地产公司,半是强迫半是打感情牌才签的字。
孟清淮眼里就没有这么多和金钱挂钩的东西了,他半点不在乎这房子贵不贵,只在乎自己和苏韵的卧室离得近不近,看见拐角的两间房面对面挨着,才放下心来,开始收拾。
“小淮你过来坐下。”苏韵看他一进门就开始忙活,立马把他拉到了沙发旁边:“你坐这儿休息,我自己收拾。”
“我可以帮忙。”
“你手上伤口好了?帮什么忙。”苏韵拉开窗户通风,给孟清淮提了一条凳子放到阳台上:“你去阳台透气,今天都咳好几声了心里有没有点数。”
贺燕和孟伯远笑了笑,贺燕拉过孟清淮:“小韵是关心你呢,你就别捣乱了,陪妈妈去阳台坐一会儿晒晒太阳,去把拼图拿过来玩吧。”
孟清淮没再犟,他最近确实有一点过敏,嗓子眼一直在发痒,这些天身上还起了些疹子。
苏韵过年给他带的那个立体拼图他已经把底座拼好了,还剩一个盖子没有拼出来。
贺燕瞧着他把图纸展开,诧异了片刻:“这么复杂呢?”
那图纸正常人看一眼都觉得复杂,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耐心一点点学着拼的。
“这个东西很漂亮,拼完了可以送给小韵装化妆品。”
贺燕打趣他:“你从小到大送小韵的拼图都可以把她的床铺满了,怎么这么喜欢拼图啊?”
孟清淮浅浅地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因为很小的时候,小韵告诉过他,玩拼图游戏,可以变聪明。
等他什么时候变得和小韵一样聪明了,他们应该就不会再产生矛盾了吧。
12. 第 12 章
秦璋有些魂不守舍地回了学校。
脑海里面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迎面和人撞了一下。
两人同时道歉,他定睛一看,和他撞了一下的人,是苏韵的室友林夕。
“秦璋?”林夕看他一个人:“你一个人?苏韵不住校了,你知不知道?”
“哦。”秦璋随口撒了个谎:“我知道啊,我刚从她那儿回来。”
林夕一听,叉腰道:“你看见跟着她的那个男生没?”
“看见了。”
“那个男生居然是她哥哥!”林夕看起来是真的气急败坏:“她之前还糊弄我说不认识!把我当猴耍呢!”
秦璋听出来一点猫腻:“你和她哥哥……之前见过?”
林夕道:“见过啊,不知道这死丫头怎么想的,死不承认他们认识,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不想我泡她哥。”
秦璋差点被口水呛住:“你看上了小韵她哥哥?”
林夕对此毫不避讳:“他长成那样,我看上他很不正常吗?”
秦璋沉默,对于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孟清淮长得是挺好看的。
不过……
秦璋略一迟疑:“你了解他吗?”
林夕道:“不了解。怎么了?”
“……”秦璋并没有义务提醒林夕,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开口道:“小韵她哥哥,智力有一点问题,应该……不是一个理想的恋爱对象。”
林夕愣了愣:“智力有问题?他看起来挺正常的吧。”
秦璋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种话……他其实不该说的,要是被小韵知道他和林夕说了她哥哥的事情,她会生气的吧。
但生气也行,生气的话,她就会主动来找自己了。
秦璋想得没错,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林夕没忍住和苏韵打探了孟清淮的事情。
苏韵下课就去篮球场找上了他。
“你和林夕说小淮的事情干什么?”苏韵眉宇紧锁,有一点生气。
秦璋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明知故问,苏韵经过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和他发过消息了。
回学校的事情也没和他说。
自知理亏,苏韵顿了顿:“昨天。”
“哦,你哥哥也来了?”
苏韵不知不觉就被他带着跑了,点了点头,和秦璋坦白道:“我不住校了,现在和他住在一起。”
秦璋虽然早就猜到了,但真的听她说出来,心口还是一窒。
她和孟清淮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却要双人同居在一个屋檐下,他作为男朋友,心里怎么可能没有芥蒂。
秦璋尽量不让自己的语言变得尖锐,问她:“那天你哥哥出什么事了?”
提起这个,苏韵面色一变:“没什么……”
见她不愿意说,秦璋道:“你不愿意说这件事情就算了。那你们打算同居多久?”
同居两个字还是一定程度中把苏韵扎了扎,她意识到秦璋在介意,道:“你在想些什么东西?小淮和我只是家人。”
“他没有别的家人吗?缠着你算怎么个事儿。”
“他爸妈都很忙。”
“你不忙?你白天不也都在上课?”
“……”苏韵被他怼住:“总之,他现在不能和我分开。”
“现在不能和你分开?”秦璋突然冷笑了一声:“那什么时候可以?”
苏韵闷不吭声。
秦璋觉得自己像一个妒夫,心里嫉妒得要命,但又不想表现得太过火,只能咬牙道:“和林夕提那件事情是我的不对,但你……算了,你要和他住就和他住吧,反正在你心里,你哥哥比我重要多了。”
——
贺燕和孟伯远今天离开了江城,苏韵去上课,空荡荡的新房子里只留下孟清淮。
他早上起来,去之前经常光顾的菜市场买菜,路上自己随便凑合吃一点东西,回家之后就开始准备自己和苏韵的晚餐。
把该做的都做好,时间也才下午两点,他的精力有限,已经觉得犯困,定好闹钟回卧室睡觉。
闹钟在苏韵回家前半个小时准时吵醒了他,孟清淮从床上坐起来,缓过一阵低血糖导致的头晕和呼吸不畅,这才起床准备晚餐。
苏韵回家时,所有的饭菜正好准时上桌,孟清淮腰上系着围裙忙碌,袖子卷得老高,手腕上的绷带扎眼。
“不是和你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别煮饭?我回来点外卖就好了,绷带打湿了伤口发炎怎么办。”
孟清淮正在解围裙,对她的训诫充耳不闻:“没事的小韵,我很注意,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快来吃饭吧。”
苏韵和秦璋闹了矛盾,心情不好,其实没什么胃口。
但孟清淮做的菜一看就是费了功夫的,苏韵不想敷衍他,强迫自己吃了挺多。
这无疑是一个愚蠢的行为,饭还没吃完,她就憋不出跑卫生间吐了。
这可把孟清淮吓得够呛,他看苏韵吐得止不住,怀疑苏韵是食物中毒,慌张得就要打120叫救护车,苏韵拦住了他:“别别别……不至于,就是吃多了,撑得难受。”
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之后好多了,苏韵抱歉地看了一眼孟清淮:“今天做的饭算是被我糟蹋了。”
孟清淮才不在乎饭菜有没有被糟蹋,他给苏韵倒了热水,扶她回房间,担心得不行:“小韵,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真没事了。”苏韵看了一下孟清淮的手腕:“你绷带打湿了,我给你换了吧。”
她伸手去拉孟清淮的手,后者微微一缩:“我,我自己换。”
看着他敏感的样子,苏韵心里一紧。
是的,不论秦璋有多么介意,她现在都没有办法和孟清淮分开。
小淮现在还很脆弱。
至于秦璋那边……找个机会,把小淮的情况和他说一下吧,他应该能理解的。
苏韵打定主意,准备第二天约秦璋好好说一下,但秦璋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苏韵去摄影部蹲他,刚一蹲到,他只顾着和别的女社员聊社团的事情,根本不带搭理她的。
苏韵郁闷。
在第三次和他搭话被他刻意忽视掉之后,她也来火了,转身就离开了社团。
后面的几天,两人开始冷战。
和秦璋在一起好几个月,这应该还是他们第一次冷战。
苏韵心情不好,回家也蔫嗒嗒的,孟清淮迟钝地察觉出来她不太开心,周四这天,没忍住问她:“小韵在学校碰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苏韵快要把碗里的米饭搅和成糊糊,孟清淮忧心忡忡:“有烦恼的话,小韵可以和我说的。”
“真的没有啦。”苏韵搁下筷子:“我吃好了小淮,我先回房间了。”
孟清淮瞧着她的背影,垂眸看了一下一桌子的菜。
他做的很多菜都是苏韵喜欢但他自己不能吃的,如果小韵不吃的话,这些饭菜做出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好像又浪费了。
下一次少做一点吧。
孟清淮一个人把餐桌收拾干净,洗过碗,想到苏韵晚上实在是没吃什么,又给她煮了一点西米露,准备给她送到房间去。
做这些的时候,他断断续续的,时不时就需要调整姿势,去客厅坐上一会儿。
他今天早上下楼的时候有一点低血糖,在楼梯上摔了一跟头,应该是把之前就没好全的腰伤摔严重了,一直在疼,他去药店买了膏药贴上也没有好转。
西米露煮好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盗汗,指骨泛白地顶了顶后背,吐出一口气,忍着骨头里磨人的胀痛,朝楼上走。
苏韵没有锁门,门只是虚掩着,孟清淮悄声推门而入,准备喊她,却注意到苏韵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孟清淮立刻噤声。
苏韵是玩着手机睡过去的,手机就搁在她胸口,孟清淮悄声靠近,把西米露在床头柜上放下,伸手去拿开她的手机。
屏幕是亮的,他看见了上面的内容。
小姑娘在秦璋的聊天框里敲了一长串半是道歉半是想要好好和秦璋谈一谈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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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发出去。
孟清淮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小韵看起来是和朋友闹矛盾了,又不好意思去说开。
孟清淮知道她从小就是这种性格,很要面子,交朋友的时候,也很少低头。
这也导致小韵的朋友很少。而这个秦璋……孟清淮记得,小韵和他说过,是很重要的朋友。
如果失去了这个朋友的话,小韵应该会很伤心。
他可不可以帮上忙呢?
第二天一早,苏韵出门后,孟清淮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也偷摸出了门。
他不知道秦璋在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在好几万人的江大里找一个人,但他唯一不怕浪费的,就是时间。
混进过两次学校,他已经有经验了,在进门的时候,不要老老实实地问保安自己可不可以进去,而是要昂首挺胸,跟在骑电动车的学生后面,直接朝里走。
孟清淮成功混了进去。
江大门口的行道树即便冬天也是郁郁葱葱,路边停着校内公交车,孟清淮看大家都在排队,也跟着排,想要在学校里转一转碰碰运气,但上车的时候却犯了难。
“不收现金吗?”他没有注意到所有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绿色的卡片,司机看了他一眼:“没带卡扫码。”
扫码……
孟清淮从包里拿出了前几天妈妈才给他买的智能手机,有些不太熟练地操作,后面的人排队等得着急,司机也着急,催促他:“扫码去座位上扫,别在这里站着,挡后面同学上车了。”
“哦,不好意思。”孟清淮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坐下后还在鼓捣自己的手机,突然,他手里一空,手机被旁边的人拿走,他一愣,转头看过去,林夕道:“这个绿色的图标,微信,看见没,点进去,你这已经登陆好了,就不用管了,直接点右上角,扫一扫,看,把镜头对准天花板上这个黑白色的东西,这个叫二维码,扫一下……”
孟清淮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开始教他:“喏,输密码,密码你总知道吧。”
“啊知道的。”孟清淮连忙接过,输密码的时候也不知道避人,林夕都没来得及撤回视线,就把他密码看了个一干二净。
……
她多看了他两眼,看来秦璋说得没错,他好像确实笨笨的。
所以之前不记得自己,是真不记得?
林夕心里舒坦了不少,等着孟清淮付完钱和自己搭话,但她等过来等过去,只等到了一句谢谢。
……很好,他好像又没把自己认出来。
这都见的第几面了!她有那么大众脸吗!
林夕心底抓狂,面不改色,恍若突然把他认了出来:“你不是苏韵的哥哥吗?你来找苏韵的?”
听到苏韵的名字,孟清淮看向她,疑惑了片刻,迟钝地把她认了出来。
小韵的室友。好像叫林夕。
他下意识看向四周,没有在车上看到苏韵,微微松一口气,旋即又想到,似乎可以和林夕打听一下秦璋在哪里。
“我不是来找小韵的,我来找秦璋。”
林夕一顿:“找他?你找他干什么?”
孟清淮道:“他和小韵好像闹矛盾了……小韵最近回家都不太开心。”
“小情侣吵架很正常,你难道想去教训秦璋?”林夕不以为意,孟清淮摇了摇头:“不是教训,我只是想让他们和好。他们一天不和好的话,小韵一天就不好好吃饭。”
他三句话里三句话都离不开苏韵,林夕撇了撇嘴角:“哦,不过我还是劝你少去掺和情侣的事情,到时候男的也怪你女的也怪你。”
孟清淮连情侣是什么都听不明白,更别提其他的了,但他大概懂林夕是在帮她,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谢谢你啊,小夕。”
林夕脸颊一热,岔开话:“你,你找秦璋是吧,你知道秦璋在哪儿吗?”
“不知道。”
“那你乱走?”
“碰运气。”
林夕有点无语:“我带你去好了。”
“谢——”
“别谢了,谢你的运气吧。”
13. 第 13 章
苏韵自我折磨了很久,还是决定再给秦璋打一次电话。
几天的冷战两人其实都有些受不了,因此,就像心有灵犀似的,她的电话还没过去,秦璋先联系了她。
“你今天上午有课没?”秦璋声音很低,像是还有几分别扭,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苏韵清了清嗓子,故作从容:“没课。”
“我在打球。”
“哦,所以呢?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两人的话里都没带刺儿,很明显,都在等一个台阶,然后和好如初。
秦璋主动递了这个台阶:“问你一声你过不过来……过来的话,顺便带瓶水。”
苏韵很快赶去了球场。
几天没见,秦璋眼圈乌青一片,肉眼可见这几天睡得不怎么好,应该比苏韵睡得还要差劲。
苏韵看他这样,心里也挺难受,还是打算和他把事情说清楚:“打完球了没?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去了球场对面的食堂。
秦璋给她买了水,递给她:“要说什么?”
苏韵脸色不算好。
孟清淮做出那种傻事,哪怕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但她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是她没有处理得好,她不想让秦璋和她一起苦恼,但如果因为这件事导致他们的关系破裂,她更不愿意。
秦璋察觉到她有些难以启齿,道:“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开学那天,小淮割腕了。”
“割腕?”秦璋眉头忽而一皱。
“我现在没有办法和他分开,我怕他想不开。。”
自从孟清淮出事,苏韵一直在想这些年的事情。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在这段关系中,她一直扮演的是一个把孟清淮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小时候她需要他,因此就对他好,现在不需要他了,就把他推开,说到底是她对不起他。
如果秦璋真的因为这件事情介意……她其实也没有任何办法。
想到这儿,一股无力感从双腿朝上涌,苏韵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孟清淮对她的爱,不知何时起,成了最沉重的锁链。
她把这件事情告诉秦璋,等秦璋的一个答案,不论秦璋接不接受她和孟清淮同居这件事情,她都能理解。
毕竟如果是她,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的男朋友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同居。
但秦璋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他有些许迟疑,问苏韵:“你说他割腕,你看见他的伤口了吗?”
苏韵眉心一拧。
她不是傻子,秦璋这么问,她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几乎是瞬间对秦璋冷了脸:“你在怀疑什么?你觉得小淮会用这种事情来骗我?”
秦璋眼前浮起那天和孟伯远见的那一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苏韵道:“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来没在任何事情上骗过我,更别说这种事情。”
在这一点上,她态度强硬。
“ 我去给你送行李的时候,你叔叔扔掉了一张全是血的毛毯,你知道吗?”
“我知道,那是小淮的血。”
秦璋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能看出她的愧疚,不想她被蒙在鼓里继续自责,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她真相:“你可能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说……那毛毯上面的不是血,是糖浆。小韵,他们一家人,很大可能是合起伙在骗你。”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苏韵觉得秦璋有些不可理喻,甚至怀疑秦璋在胡说八道骗她。
秦璋并没有和小淮深入接触过,他不知道,孟清淮绝对不会骗她。
在苏韵的潜意识里,她默认,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骗她,但孟清淮不可能。
两人这一次的沟通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苏韵绝不接受秦璋的说辞,秦璋拿她没办法,只是提醒她稍微注意一下孟清淮,苏韵听不下去她对孟清淮的诋毁,水都没拿兀自离开了食堂
————
林夕联系秦璋时,秦璋在球场打球,因此孟清淮去了球场。
但他在篮球场里转了一圈,眼睛都看花了也没有找到秦璋的人。
腰部的胀痛分外磨人,他不得已找了一块草坪坐下,后腰传来的钝痛像是硬生生被凿进去一根钢针,他身体僵硬得有些难以动弹,冷汗顺着颈背往下滑。
苏韵气呼呼地横穿球场离开时,一眼看见了他。
第一眼,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她走近,确认了,这就是孟清淮。
“小淮?你怎么在这儿?”
孟清淮闻声一怔,白着一张脸抬头,忙要解释。
“我——”
“是来找我的?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不和我打电话。”苏韵似乎并没有因为他出现在这里生气,还伸手来拉他,孟清淮有些受宠若惊,仿佛身体的不适在这一瞬间消散,冰冷汗湿的手伸出去,拉住了苏韵的,浅浅借力站了起来。
“我,我来江大看看,逛一逛,在家里有点无聊,这一片我挺熟悉了,不会走丢的,小韵不用担心。”
苏韵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孟清淮伸手拉她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手腕的绷带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里似乎更为扎眼了。
怀疑的种子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生根发芽。
她冷不丁开口:“你手上的伤快愈合了吗?”
孟清淮闻言稍稍一顿,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唇边带着浅笑:“嗯,马上就要好了。”
“那是不是可以拆掉绷带了?”
她话音刚落,孟清淮立马否认:“不,还不行。”
他把手朝身后躲,苏韵疑惑:“为什么还不行,不是已经快好了吗?”
孟清淮并未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何异常,但他想起母亲的话,于是死死地把手藏在了身后,只顾着一个劲摇头:“不能拆。”
他越是这样,苏韵心中的怀疑越深,她伸手去拉他的手臂:“我看看恢复得怎么样了。”
孟清淮其实捋不清逻辑关系。
他知道不能给小韵看自己的手,看了的话,小韵可能就会像之前一样继续抛下他,但他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受伤了小韵就会留下他呢?
这一套逻辑在他那里是不成立的。
可现实就是如此,因此为了留在苏韵身边,他不能妥协。
当苏韵拉上他的手臂时,他想起贺燕的告诫,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苏韵:“小韵,别碰,疼。”
苏韵的动作果然停滞。
她触电似的收回手,看着孟清淮的脸,愧疚再度上涌:“抱歉,小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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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在怀疑什么。
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对他?
苏韵放弃了查看他的伤口,转而关心起他:“你来逛学校?吃饭了吗?今天我正好没什么课,我带你逛?”
孟清淮愣神:“可以吗?”
苏韵点头:“当然可以。”
孟清淮仿佛做了一个飘飘然的梦,完全忘记了自己来学校是干什么的。
苏韵带他在学校里逛了一大圈,单车巷,美食街,教学楼,图书馆,宿舍楼外的常青藤,枯萎的芙蓉花,渐变的银杏叶,苏韵都带他看了。
他们两个人在学校里散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苏韵怕他走丢,会牵着他的手,这个时候,孟清淮觉得,自己似乎也是江大的一个学生。
像这样和小韵一起上课,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仿佛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样的时候实在是太过难得,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于是硬捱了一整天。
回家的时候,孟清淮的腰已经快要断掉。
他不想被苏韵看出来,因此刚一回家,他就朝自己房间里钻。
苏韵上楼问他今晚吃什么的时候,他正趴在床上缓这一阵劲儿。
苏韵察觉到他脸色不好:“怎么了?”
孟清淮额角有沁出来的冷汗,摇头,准备起身:“没事,小韵今晚想吃什么?”
他新贴了膏药,苏韵闻到了浓浓的药味,把他按了回去,掀开了他的T恤下摆:“怎么回事?后背怎么贴了这么多药?”
突然的姿势变换扯到了疼痛的部位,孟清淮趴在床上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攥紧了枕头。
苏韵的手覆上了他的腰:“疼?”
她没用什么力,但孟清淮还是小声地呜咽了一声。
“嗯……”
“疼几天了?”苏韵皱眉道:“怎么不和我说?”
一质问他他就不吭声,苏韵看他这受闷气的样子也没了脾气:“走,去楼下诊所看看。”
孟清淮肩膀轻轻发颤,摇头,汗水已经快把刘海完全濡湿:“走不下去了小韵,站起来就疼。”
他是真的疼得受不了了才会说这种话,苏韵赶忙跑楼下去给他开了内外用的药,回来用药油给他揉,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孟清淮才好了一点,总算可以翻身。
两人都折腾出一身汗,苏韵去给他接热水,准备给他擦一下后背的汗,顺便热敷一下,但等她接好水回来的时候,孟清淮已经躺在床上睡过去了。
“小淮?”
孟清淮似乎精疲力尽,睡得有些沉,苏韵叫了他两声没有把他叫醒,于是不再吵他,去脱他的衣服给他擦汗。
脱衣服的时候,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他手腕的绷带上。
绷带也已经被汗水打湿。
苏韵去抽屉里取出来一卷新的绷带。
她没有怀疑他。
是的,她绝对没有。只是潮湿的绷带这样圈在手上指定难受,更何况他手腕上还有那种严重的伤口。
孟清淮毫无反应,苏韵轻轻握住他的手臂,动作轻柔地褪去他手腕上的白色绷带。
绷带一圈一圈散落,苏韵的眸光落在孟清淮的手腕上。
少年的手腕细骨伶仃,皮肤苍白,血管明显,苏韵举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
别说伤口,就是连一条红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