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雇佣》 1、幽灵 嬴若木已经习惯了使用随处可见的电子眼，或者说摄像头。 伊普西隆是游戏之城，这里遍布网络、屏幕、虚拟成像，每一秒都有无数数据在信道奔流而过。 而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成了这座庞大城市的电子游魂，从一个终端流淌到另一个终端，透过感光元件看见万千张面容，从传声器听见浩瀚隐秘。 比如此时此刻，监控摄像头红点闪烁，嬴若木注视着一名少女。 少女抱膝坐在地毯上，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半透明的虚拟屏幕。 屏幕分为两块。 左边是一支华丽的宣传片，宣传内容是流金娱乐公司旗下的三位艺人将参加今年的《回音界》新人挑战赛。 《回音界》是一款沉浸式全息虚拟惊悚游戏，也是伊普西隆城最大的名利场。 如今最受热捧的明星大多是游戏玩家，于是各种娱乐公司便想从中分一杯羹，不管是从游戏玩家中选取潜力股签约为艺人，还是让旗下的艺人去成为游戏玩家，都是为了从《回音界》这个平台获得曝光，攫取利益。 少女的脸在宣传片里又精致又漂亮，我见犹怜。 然而飘过的弹幕文字却满是恶意。 「怎么又是涂薇薇这个废物？」 「流金娱乐被下蛊了吗？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强捧遭天谴知不知道？」 「烦死了，她除了会哭还会干什么啊。」 「会讨好金主啊，仗着一张清纯小白花脸靠金主打赏买商城道具通关，恶心死了。」 「最好笑的是就算有金主砸钱给她买道具她都过不了a级副本，没法升级为正式玩家，已经连续三年参加《回音界》新人挑战赛了。」 「废物滚出回音界！！！」 右边屏幕上是一张来自医院的通知单： 【涂薇薇女士，您好。病人涂燕羽的心脏更换手术在即，请您及时缴纳新一期住院费用以及手术费用，总计568000莱币，缴纳截止时间：319年5月22日23:59:59。逾期视为放弃手术，请您知悉。——兰烟医院】 这时，屏幕左上角弹出来自“经纪人迈伦哥”的语音消息，自动播放： “薇薇，明天就是21号啦，这季新人挑战赛的最后一批a级副本上线，你准备好了吗？和以前一样，这次大佬也会在，副本结束以后还是十万莱币作为奖金打你账户，你要好好表现哦。” 语音结束，少女精致苍白的脸微微扭曲起来，表情混杂着恐惧、厌恶、悲伤和痛苦。 她的身体在发抖，瞳子也颤着，眼尾殷红，泪盈于睫。 突然，涂薇薇起身冲进洗手间。 “呕——” 房间静默，摄像头犹如怪物的眼，凝望此地。 嬴若木已经看了她好几天，搜集了很多她的资料，知晓她的困境、她的秘密、她的渴望。 洗手间传来冲水声。 过了一会儿，涂薇薇走出来，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痕。 她打开终端，给经纪人发信，轻声道：“迈伦哥，这次奖金能多点吗？我妈妈要做手术了，我钱不够，我需要……五十万。”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 “你疯了吧涂薇薇？！别看网上有人吹什么大佬宠你就真信，这十万奖金是公司累死累活为你争取的，多一分都没有，这种要求也不可能跟大佬那边提，真当他是你的atm机啊？他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别想太多，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好好表现。” 涂薇薇垂眼，不知不觉把嘴唇咬破了，刺痛令她回神。 她注意到眼前的虚拟屏幕在闪烁，仿佛病毒入侵。 宣传片、通知单和经纪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打招呼般的文字。 【你好，涂薇薇。】 尘埃在屏幕映照的光中浮动，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 涂薇薇愣了愣：“你是……？” 【你可以叫我】 嬴若木顿了一下，而后还是选择用代号。 【室女】 涂薇薇：“室女？” 她睁大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在脑子里拼命想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想干什么？” 【帮你。】 “帮……”涂薇薇张了张嘴，有一瞬间想她要借钱给她么？旋即又意识到这想法的可笑。这个叫室女的不知道什么人，黑进她的终端，一定有所图谋。 嬴若木当然有图谋。 她不做慈善。 她要复仇。 在变成“电子幽灵”之前，嬴若木是和涂薇薇一样的人类。 她还记得自己作为人时最后的画面是躺在雪白的实验室病床上，全身上下贴满电极片插满导管，心电监护仪发出悠长刺耳的长鸣。 她记得自己在里面经历过的实验：一级级的疼痛体验、电击大脑、注射致幻药物、感官剥夺…… 记得每一张脸孔。 负责她的“主治医生”，在她挣扎时把她按回去的两个保镖，还有总是在电子屏幕的另一端俯视着她、毫无感情地询问实验进度的公司总裁。 还是人类的时候，嬴若木是《回音界》的明星玩家，在游戏里所向披靡，没有她通关不了的副本。唯一一次失败，是在副本中被[特别策划]针对的结果。《回音界》背后有一个神秘的特别策划，外界所知甚少。 嬴若木的复仇名单上，只有这个[特别策划]是一团迷雾。 偏偏这个策划导致的那场副本通关失败，是她后面遭受实验折磨的源头。 ……想到这些不愉快的经历，嬴若木不打算再继续浪费时间。 “你到底想干什么？”涂薇薇问。 【你是单亲家庭，妈妈为了抚养你长大一直高负荷工作，她接受过义体改造，留下了隐患。三年前，义体出现问题，反流的机油污染了你妈妈的血液，换血需要一大笔钱，你妈妈的存款不够，你瞒着她签约了流金娱乐，凑够了手术费。】 【恰逢当年《回音界》新人挑战赛，你被流金娱乐安排参赛，你不爱玩恐怖游戏也不会玩，最简单的c级副本都足以让你害怕尖叫失控大哭求饶，偏偏就是这样的你吸引了[兀鹫]的注意。】 【兀鹫是《回音界》的忠实观众，没有人知道他背后的真身，只知道他出手豪爽。】 【第一年参赛他就给你打赏了将近一百万莱币，你用这些钱买商城道具勉强通关了三个c级副本三个b级副本，但在a级副本中死亡，通关失败，没能从[新人玩家]晋升为[正式玩家]。第二年参赛他给你打赏了三百万，但你还是在a级副本中死亡了。】 【今年同样。这次新人挑战赛里兀鹫给你打赏超过三百万，你也又迎来了a级副本。】 涂薇薇抿唇：“这不过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没错。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大家不知道的是兀鹫拥有变态的癖好。所有人都以为他给你大额打赏是怜悯你心疼你，其实他是为了让你在惊悚游戏中多存活一会儿，他喜欢看你挣扎求生痛哭流涕尖叫求饶，喜欢看你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肢体断裂。】 涂薇薇发起抖来：“……不要再说了！” 【他不仅喜欢看，还喜欢做。第一年的a级副本你死在他的手里，第二年的a级副本你死在他的手里，今年的a级副本从你经纪人的话来看，他在里面等着你吧？你满足他折磨虐杀人的欲望，他给你奖金。十万，真廉价啊。够你这两年买的镇静剂和安眠药么？】 《回音界》主打真实，虽然是全息虚拟游戏，但在游戏里经历的疼痛无法屏蔽，只能调低。 更别提身临其境的恐怖惊悚给人带来的心理上的震颤。 【这两年你妈妈的身体没有完全好，第一次换血后不久血液再次出现异常，后来才发现是心脏的问题。这次要更换的是心脏了。可你没钱。】 【其实你的《回音界》游戏账号里是有钱的，兀鹫给你的打赏都在里面，你用了一部分买道具但还剩下一大笔。可惜《回音界》有个恶心人的机制，只有成为[正式玩家]才能提现打赏。】 【你不能成为正式玩家，哪怕经过三年的历练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c级副本也只会手足无措大哭的小女孩。因为你的命运在进入游戏前就注定了，十万块的命运。】 “那我能怎么办？”自己的一切被毫不留情地剥开，涂薇薇激动大叫，眼泪涌出来，“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我根本做不到！我不可能通关a级副本！我根本不会玩这种游戏！反正都是要死的，死在游戏npc手里和死在他手里又有什么区别？选择后者至少能拿到钱！” 【是啊，怎么办呢？这一次十万块钱也不够救你妈妈的命了。】 “你不是要帮我吗？”涂薇薇一边流泪，眼睛里一边迸射出某种凶狠又渴望的光，“你说啊，你要怎么帮我，你想从这里得到什么！你说啊！” 【明天的a级副本，由我登录你的账号，替你通关游戏。】 【成为正式玩家后，你就能提现兀鹫给你的打赏，将近两百万，我们对半分。这样你就有足够的钱交手术费和住院费了。】 涂薇薇愣住了。 室女的目的一展露，她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 “你要钱？”说了这么半天，这个室女也是为了钱，这让她觉得有点荒诞好笑，又觉得……一切都合理了。 为了钱，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但是不行的……”涂薇薇轻声说，“《回音界》游戏舱有严格的生物验证，只有本人能够登录账号。” 【别担心。】 在这座城市游荡这么久，嬴若木早就发现，很多东西都不过是数据、代码、0和1。 当然，数据世界也有她打不开的锁和墙，譬如她在调查涂薇薇时，也没能查到兀鹫的真身。 《回音界》的生物验证也是“锁”的一种，不过她恰好有钥匙。 【我有我的办法。】 涂薇薇：“……” 【那么，要和我达成交易吗？】 涂薇薇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她想了很多，很多很多，拒绝这桩交易的后果，答应这桩交易的后果……她还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看的老旧动画片。 “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拯救世界吧！” 涂薇薇一直记得这句台词。 现实是没有魔法少女，她也拯救不了世界，她只能拼尽自己的所有，拯救妈妈。 涂薇薇纤长浓密被泪水濡湿的睫毛微垂，低声说：“好，我们交易。” * 《回音界》的新人挑战赛算不上万众瞩目，但也热度颇高。 官方副本直播间和玩家的个人直播间都有大量观众蹲守。 尤其是[小兔薇薇]的直播间，观众极多，尚未开播，弹幕就已经吵成了一团。 【榜1[兀鹫]进入直播间】 弹幕一顿，接着愈发热烈。 「大佬来了！」 「啊啊啊啊鹫哥来看小兔子啦！希望今天小兔子能通关！」 「薇薇加油！鹫哥也多多打赏叭，只要道具买得快，通关a级不是梦！」 「……吐了，涂薇薇和薇粉就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吧？靠金主打赏买道具通关对其他玩家不公平你们知不知道？！」 「笑死，那你让回音界删掉打赏和商城系统啊。」 “叮——”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直播间亮了。 “你关注的玩家[小兔薇薇]已上线。” 「小兔子！」 「薇薇今天也是好美好美！」 一大片舔屏尖叫弹幕飘过。 直播间画面中，少女刘海下的鹿眼弧度圆润，长发乌黑顺滑，发上别着圆圆的兔子发卡，白裙子被微风吹拂，整个人散发柔光。 她对着直播镜头，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弹幕有人察觉到微妙的不对劲：「我怎么感觉涂薇薇今天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副本载入中……】 嬴若木看到了熟悉的《回音界》面板，熟悉的直播镜头标识，熟悉的副本载入时身周狂乱的线条和数据洪流。 心情非常愉悦。 接着一切稳定。 她站在了全新的场景里。 眼前是林涛万里，背后传来幽咽水声。 嬴若木扫了一眼，发现这个副本玩家数量很多，大概有三四十人。 【副本名称：狩猎游戏】 【难度：a】 2、狩猎 眼前是一片茂密树林，大风吹过，林涛如海。 玩家们的身后是一处山洞，山洞一片漆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侧耳细听能听到浅浅的水声。 “这个副本……” 有人刚开口，就闭上了嘴巴。 因为林间传来簌簌响声，有东西从中步中。 狮子、老虎、黑熊、鬣狗、狼群…… 野兽密密麻麻，对玩家呈包围之势。 “狩猎……游戏！” 有人喃喃了一句。 嬴若木瞳子微动，看向游戏面板，上面显示着当前副本的信息。 【副本名称：狩猎游戏】 【难度：a】 【主线任务：存活】 【卡牌：贪婪、审判】 【这是一场狩猎游戏，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努力地活下去吧！但存活不会是最终的胜利。】 【当前存活玩家：44/44】 群兽环伺。 玩家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野兽涎水的腥臭，还有令人战栗的恐怖威压，那是面对猎食者的本能畏惧。 跑！ 几乎是一瞬间，玩家中反应最快的几个人动了，扭头冲向他们身后的洞穴。 这其中就包括嬴若木。 少女雪白的裙角飞扬，跑得贼快。 同时手也没停，打开游戏商城花了二十块钱买了一把手电筒。 洞穴果然如她所料一片漆黑，嬴若木啪嗒按开手电，忽见一片反射的荡漾水光，下一秒她就踩进了水里。 小兔薇薇白裙白袜白板鞋，被她毫不客气的一脚污水溅脏了。 嬴若木眉眼未动，没有丝毫减慢速度的意思，继续前行。 越往前走水越深，逐渐从脚踝漫到小腿、膝盖、腰部…… 此时此刻，山洞口的情况堪称惨烈。 《回音界》的a级副本是玩家素质最良莠不齐的副本，因为没有等级限制，奖励性价比又相对较高，所以1级新人小白和9级超玩大佬都可能出现。 几个小白本想大胆挑战a级副本，还畅想过通关后一夜爆红的美梦。 现实却是开局喂狗。 鬣狗啃食着尸体，鲜血一地，汩汩细流汇向山洞。 最后一个腿软的玩家也连滚带爬地跑进山洞。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觉得背上被野兽利爪抓出的伤痕疼痛无比。 花钱买了颗止疼药。 “狗游戏，”他的声音在溶洞中回荡，“屏蔽痛觉居然要买止痛药，还不是100%屏蔽，这种黑心钱都挣——” 突然，身后传来什么东西入水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大惊失色。 野兽的眼瞳在黑暗里犹如一盏盏灯泡，竖瞳锋利，越逼越近。 它们追进溶洞了！ 它们……它们还会游泳？！ 这科学吗？？？ 嬴若木听见后面传来了嗷嗷哭嚎：“救命啊！！！” “救命啊——”“命啊——”“啊——”声音在洞里回荡着。 玩家们闷头游得更快了。 溶洞水已经淹到了胸，前方出现了明显的光亮，大概率是出口。 【当前存活玩家：39/44】 嬴若木浮出水面，看到了明亮的天光。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池塘，不远处的角落漾着一滩浮萍。 游得快的几个已经快要上岸。 嬴若木抬手捋了下头发。几缕湿漉漉的黑色发丝黏在她颊边，少女的脸色有几分被冰冷的池塘水冻出来的苍白，愈发显得惹人怜爱。 直播镜头贴心地切了个她的脸部特写，弹幕观众却是愣了一愣。 「她……好平静。」 那双黑亮清圆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惶恐不安恐惧。 「……强撑的吧。也可能是麻了。」 「不过开场这波表现是还可以，反应挺快，没跟纯新人小白一样喂狗。」 【榜1[兀鹫]打赏“瓷玫瑰”10朵】 嬴若木看不见弹幕信息，但能看到一直在滚动的打赏信息。 兀鹫的打赏被标成彩色并加粗，不仅因为他是榜一，是vip，还因为十朵瓷玫瑰价值十万，玩家和《回音界》背后的游戏制作方余烬公司五五分成，当即就有五万进入了小兔薇薇的账号。 小兔薇薇的个人账号信息之前嬴若木就看过了： 昵称：小兔薇薇 等级：3（新人） 积分：210 技能：蝙蝠耳 道具：止血绷带x3，止痛药x5，空手接白刃手套x1，兔子耳饰x1 回音币：1980143.76 那五万一到账，回音币那一项就瞬间从一百九十多万跳成了两百万出头。 嬴若木挑起唇角一笑，真心实意道：“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头发上别的兔子发卡两点粉红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嘴上真诚感谢，动作半点没耽误，三两下就游上了岸。 岸上两男一女同时看向她。 嬴若木认识其中两个人，都是超级玩家排行榜top100的大佬。 “我的游戏id叫小兔薇薇。”她先友好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斯文的男玩家道：“季辞言。” 嬴若木回忆起他超玩排行，第87名。 高挑的红发女玩家道：“爱吃鱼。” 她的超玩排名是第65名。 另一个男玩家：“枭的飞毛腿。” 飞毛腿左顾右盼，神情紧张，他显然也认识出了季辞言和爱吃鱼，频频看向他们，欲言又止。 “很高兴认识大家！”嬴若木说完，环顾此地。 这里似乎是一个花园。 围绕着池塘的是一圈爬满藤蔓的栅栏，靠近山洞的那两面植被茂盛，和在山洞前的场景一样，唯一预留的出路就在嬴若木面前。 一扇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能开的铁门。 铁门旁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武器。 插着一张硬纸板制成的标牌，用鲜红的颜料写着： 【欢迎贵宾前来参加狩猎游戏】 【释放天性！】 【回归本能！】 【狩猎吧！】 【唯死亡与鲜血妙不可言。】 桌上刀枪剑戟无所不有。 读完标牌上的字之后，嬴若木眼前弹出了系统信息。 【玩家触发第一阶段支线任务：狩猎游戏】 【狩猎排行榜前八名将获得特殊奖励~】 嬴若木微微挑眉，明白了为什么两位超玩上岸后没有立即离开。 她径直走向那张书桌，没有思考太久，就挑了一把霰/弹/枪。把黑色的弹药袋挂到腰上，又挑了一把猎刀一把多功能军刀插在配备的腰带上。 一时间，小兔薇薇身上这条温柔纯洁的白裙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飞毛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你也要留下来狩猎？” 他表情复杂。 嬴若木说：“毕竟这个副本叫狩猎游戏嘛。” 飞毛腿说：“你没看副本介绍吗？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超玩大佬留下来打怪也就算了，我们这种……毕竟主线任务还是存活。” 他是想离开的，但是铁门外是怎样一个世界他又没把握，所以想与人结伴。 飞毛腿说话的时候，嬴若木在低头抚摸枪管，唇角翘着。。 “我们这种？”她抬头看向飞毛腿，“这种什么？弱鸡？弱鸡也可以有梦想嘛！” 飞毛腿：“……” 池塘里哗啦啦的水声没停，不断的有玩家上岸，看到武器和标牌，收到了系统消息，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下来狩猎。 主线任务是存活，这种危险的支线任务完全可以不做。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飞毛腿没有在小兔薇薇那儿浪费时间，和别的想离开的玩家抱团去了。 不过武器该拿还是要拿。 没过多久，桌面已经基本被清空，铁门大开，蜿蜒的鹅卵石小路上满是玩家离去时留下的水渍。 短暂的熙攘后，岸边重新恢复平静，只有最后一道鬼哭狼嚎携着野兽们的怒吼，越来越近。 留下来准备狩猎的玩家有十几个，都已经分散在了各自选定的地点。 嬴若木用小兔薇薇那瘦弱的手臂抬着漆黑沉重的枪，眼睛微眯，打开技能“蝙蝠耳”，做好了狩猎的准备。 她是所有人最大胆，以至于显得最蠢的。 她就站在池塘边上。 没有任何东西遮掩她的身形，看起来是野兽的最佳猎物。 「我要被涂薇薇尴尬死了……」 「她不会以为她很酷吧？」 「她是被骂得想换人设了吗？换个更蠢的？」 「啊啊啊小兔子装备上弹袋匕首扛枪以后变得好帅！」 「帅屁，我押一株含羞草，小兔薇薇会是这些狩猎者里最先扑街的。」 「笑死我了，一株含羞草一块钱，怎么说得出口啊。」 「行，那这样，涂薇薇真能猎杀野兽，我打赏一朵瓷玫瑰好吧。」 观众被小兔薇薇反常的一番操作搞得心气上涌，弹幕群魔乱舞，争吵不断，反倒让小兔薇薇的直播间流量持续上涨，进入了余烬公司官方推荐的首页。 虽然只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还是有一大波新观众涌了进来。 新观众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弹幕的争议，就见直播画面中的白裙少女动了。 纤细白皙的手微微用力，清脆的上膛声响起。 山洞口，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一边哇哇叫一边狗刨地游出来，很快，他身后半米，狮子露头。 嬴若木站在池塘边，站在距离洞口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 “砰！” 她不是在狮子露头后按下的扳机，而是在那之前。她早早地做好了准备，“蝙蝠耳”技能发挥作用，不仅让她听到了最细微的声音，还帮助她实时定位，预判了那头狮子扑咬的动作。 霰弹弹珠飞射，每一粒都精准地打在了狮子脑袋上。 野兽痛嚎，几道细细的血流涌出，染红了那一小片水域。 还在水里的男生傻了。 “游啊！愣着干嘛。”嬴若木提醒了一句，手上动作没停，砰砰又射两枪。 狮子整个脑袋都被打烂了。 野兽庞大充满压迫感的身躯成了一堆烂肉，缓缓沉入池塘中。 不管游戏内外，都有那么一刹的寂静。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拿下第一阶段支线任务狩猎游戏首杀！】 【狩猎排行榜排名：第1名】 所有玩家都被推送了这条消息，也意味着观众们都看到了。 小兔薇薇本人的直播间里，满屏问号。 「？？？」 「？？？？？？」 「出去进来好几次确认这是涂薇薇的直播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涂薇薇本人也是这场直播的观众。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条件不好，天生身体瘦弱，蝙蝠耳技能似乎只适合警觉危险然后尽快逃离，搜集不到厉害的道具，永远攻击力低下，最重要的是一遇到危险她就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我不行”。 她从没有想过，原来她只要足够镇定，做出正确的举动，她也能……这么强大。 弹幕一波又一波，热烈至疯狂。 「啊啊啊啊啊啊薇薇好帅！！」 「这是新人玩家？好酷的女孩。关注了。」 「@fwtwwgcljyl，愿赌服输，说好的打赏一朵瓷玫瑰，请。」 3、背景 一头狮子沉下去了，更多的狮子、老虎、灰狼和鬣狗从洞口挤出。 清脆利落的上膛声和砰然枪响不断，哪怕少女就站在池塘边，一只脚都踩在了被水浸湿的泥里，和山洞口只有野兽一个扑身的距离，但野兽硬是连她衣角都没碰到。 【玩家[小兔薇薇]猎杀野兽+1，狩猎数量：2，排名：第1名】 【玩家[小兔薇薇]猎杀野兽+1，狩猎数量：3，排名：第1名】 …… 消息不断地滚动，少女果决利落，犹如杀神在世。 空气中浮动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其他玩家在短暂的震惊后也纷纷出手，狩猎排行榜开始不断地发生变动。 留下来参与支线的，都是想争取排名前八奖励的，一时间全部各自大显神通，枪炮刀剑血腥满池。 最后那个男生几乎力竭地爬上岸后一回头，发现池塘里漂满兽尸，水也全红，想到自己之前受到的惊吓，不由很感到痛快地大喝一声：“好！！” 池塘里还活着的野兽眼瞳幽幽转向他。 男生：……溜了溜了。 嬴若木也收枪开溜。 子弹还有，但她不打算打完，留一点，给后续做个保障。 这可是a级副本，她不相信只是比比猎杀数量这么简单。 目前嬴若木排第二，猎杀数量为12。 虽然她枪战了先机，但小兔薇薇作为一个新人玩家，道具库没有老玩家丰富，只凭借这把霰/弹/枪，实在有点不够用。 不过她要走了，估计很快会被第三名季辞言超过。 但再后面的人就未必能超过她了。 因为已经没有新的野兽从洞口游进来，这一波野兽快杀完了。 揉了揉被霰/弹/枪后坐力撞得生疼的肩膀，嬴若木一边警惕野兽的攻击，一边后撤。一直退到铁门边上，她才转身撒开脚丫跑起来。 “大佬！大佬等等我！”浑身湿透的男生压低声音喊道，心虚地左顾右盼，生怕招来什么。 「大佬？？？谁？？小兔薇薇？？？」 「好炸裂，开场短短几分钟已经好几次让我怀疑这是不是小兔薇薇的直播间了。」 「说实话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也……你们听说过“雇佣玩家”吗……」 「什么？」 就在这时，一条加粗的打赏信息跳了出来。 【[fwtwwgcljyl]打赏“瓷玫瑰”1朵】 嬴若木脚步一顿。 “大佬！”男生连忙凑过来，心中还颇为感动，大佬居然等他！！ 只见大佬面带笑容，柔声棒读：“感谢fwtwwgcljyl的打赏，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念那串id字母时无情得好像机器人，但笑容十分真挚。 嬴若木不知道也不在乎弹幕风波，反正给小兔薇薇打钱就是给她打钱，大额打赏值得口播待遇！ 办完正事，她才回头看向那男生。 “大佬，我的游戏id是‘潇洒剑客龙傲天’，你叫我龙傲天……不，小天就行。” “大佬，你刚才真的帅炸了！” “大佬，反正我是决定在这个副本里跟你混了！你放心，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玩回音界，但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潇洒剑客喋喋不休讲述他进《回音界》的雄心壮志之时，嬴若木已经走出那片花园。 出乎意料的是，花园外不是别墅、住宅小区或是道路，而是……一片悬崖。 “我靠！”潇洒剑客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悬崖外是连绵起伏的山坡，钢筋水泥浇筑的摩天大楼矗立其上，led外屏亮着巨幅广告。 “冰、冰兮兮？”潇洒剑客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嬴若木道：“天命集团旗下最近新推的冷链物流公司，广告打得很狠，估计赞助了这场副本。” 这种事常有，都是生意。 比起广告，嬴若木更在意城市中心那片空旷平整的广场。 广场上也立着led屏，上面是鲜红的数字。 23:39:55 从数字的跳动能看出来，这是一个24小时倒计时。 狩猎游戏的时限？嬴若木心中琢磨。 忽然，一声虎啸和人的惨叫从远方传来，潇洒剑客脸白了一下。 嬴若木朝那个方向望去，余光瞥他一眼：“跟我走？” “大佬愿意带我？！”他先是一喜，又胆战心惊，“您不会是要往那个方向走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行啊——” 嬴若木没工夫听他叨叨，直接转身。 虽然是悬崖，但两侧分别有架到另一处山头的桥和下山的蜿蜒台阶。 嬴若木选了下去。 没多久，潇洒剑客还是屁颠屁颠地跟到了她身后。 嬴若木和涂薇薇的交易内容是帮她通关这场游戏，提现回音币。 但她想做的更多。 不光要通关，还要漂漂亮亮地通关。 她要让某些人知道“室女”的存在，并且会持续存在。 直到那位[特别策划]再次出手。 下山的楼梯陡峭，走了一段，嬴若木感觉到了累，她抬手揉揉酸痛的肩膀，低头能看到这具身体雪白裙角下的纤细小腿，心中感叹，别人的身体终究没自己原装的好使，她那时候…… 忽然，嬴若木敏锐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草丛。 小兔薇薇的“蝙蝠耳”技能每使用十分钟会有二十分钟冷却，目前技能冷却中，但嬴若木凭借本身的洞察力发现了异常。 “大佬……” “嘘。”嬴若木缓缓步下台阶，眼睛盯着那一丛鲜绿，“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嬴若木久违地感到了被什么诡异的东西盯上的毛骨悚然。 没错！ 这才是回音界啊！ 她舔唇笑了起来，霰/弹/枪握在手中，瞄准那团草丛，听着极其细微的窣窣声缓慢、微小而精准地移动着枪口。 从草丛里，露出了一只亮黄的眼睛，深渊般的竖瞳里倒映出少女纤弱扛枪的身影。 咔！咔！ 嬴若木用最快的速度把枪上膛扣动扳机！ 霰弹飞射！ 那只眼瞳缩回草丛中去，但嬴若木还是听到了子弹打入皮肉的声音，她三两步追向草丛的方向，手臂用力。 咔！咔！砰！砰！砰！ 上膛声清脆，开枪声响亮。 枪管伸过去拨开草丛，嬴若木看到了一条险峻山路，棕黄发红的身影一掠而过，那是一头狮子，体型比普通狮子大了两三倍，跃上那条山路脱离霰/弹/枪射程后，它回头望着嬴若木，站定不动了。 它在盯着她。 它在……狩猎她。 “大佬，什么情况啊？” “这场狩猎游戏，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嬴若木若有所思。 “啊？这不是副本提示词里的话吗？”潇洒剑客苦着脸说，“我不知道啊，反正我的目标就是存活。” “没错，只要在副本存活下来，就算完成了主线任务。但这可是a级副本，你觉得你苟一苟就能活下来？” “……我，不确定。” “回音界游戏副本难度分为五种，c，b，a，s，es，”嬴若木一边下山一边说，“从a级开始，副本有‘完成度’这一隐性设定。” “我知道我知道！”潇洒剑客道，“就是对副本的探索度，每个副本除了主线，还有支线，还有背景，根据玩家探索程度判定完成度，判定高会有奖励！回音界迄今为止，玩家打出的最高完成度是98%，据说能刷出100%会奖励永久神品道具！大佬要刷完成度？” 嬴若木不置可否，只说：“反正把这个副本的背景搞清楚，存活或许会变得简单一点。” “副本的背景？”潇洒剑客努力思考了一下，“被野兽入侵的城市？” 说话间，嬴若木已经下了山。 直觉让她回头望去。 不远不近的山道上，红毛狮子的竖瞳仍注视着她。 …… “刷完成度？” 余烬公司的贵宾游戏室，苍白俊美的男人盯着屏幕里的少女，脸上挑起神经质的笑容：“她在想什么？刷完成度？哈哈哈……” 他又坐直了，漫不经心地在屏幕上输入数字，喃喃自语：“今天的表现和以前不太一样，但也很有意思，很新鲜，一定会很美味可口。” 他几乎激动得发抖。 “我快要迫不及待了……” 屏幕上刷出一条颜色绚烂的信息。 【榜1[兀鹫]打赏“瓷玫瑰”10朵】 “……我的小兔子。” * 这个副本场景很大，街道、楼房、马路、绿化带，应有尽有。 如果不是刚才跟在嬴若木身边听了她说的话，潇洒剑客会觉得这么大的地方，不就是存活吗？躲就行了啊！只要躲开野兽的追击，随便苟苟就能撑过24小时。 但听完大佬的话后，他不再拥有这种盲目的信心。 毕竟是a级副本，能这么简单？ “好空好安静啊……”潇洒剑客小声嘟囔。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吱呀开门声。 两人同时望过去。 这里的房子都是四五层的小楼房，发出声音的就是他们面前这一栋，所以两人都看见了从楼里走出来的人。 一个年轻的男生，似乎经常晒太阳所以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不错。 嬴若木能观察到这些，是因为他……一、丝、不、挂。 “啊。”男生也看见了嬴若木和潇洒剑客，他露出一个友好灿烂的笑容，向他们招招手，似乎是要他们跟他走。 潇洒剑客迷茫：“……他……” 潇洒剑客无助：“大佬，我们……” 嬴若木果断道：“跟他走。” 4、被狩猎 潇洒剑客：“好嘞！” 动作灵活地跟上。 他挠挠头，小声说：“大佬，他应该是npc吧？” 嬴若木“嗯”了一声。 潇洒剑客感到辣眼：“那这个npc他为啥不穿衣服啊，我靠刚才那一下的冲击力让我都觉得我不干净了！” 嬴若木观察那男生的背影，他走路慢慢悠悠，怡然自若，小腿肌肉隐现。潇洒剑客一路嘟嘟囔囔，男生不知听没听到。 副本里的npc不是随便出现的。 这个npc不着寸缕但态度自然，说明对他来说不穿衣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要么是这个npc本身有问题，要么是这个副本的背景有问题。 嬴若木走到他身边与他搭话，想看看能不能触发点什么：“你好。” npc：“嗯？” 有回应？嬴若木抖擞精神：“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npc：“啊。” 嬴若木：“？” 她又问：“你这是要去哪，去干什么？” npc：“啊啊。” 嬴若木：“你……不会说话？” npc歪歪脑袋，眼神清澈无比：“嗯？” 嬴若木：“……” 前方是一个路口，嬴若木呼吸一屏，脚步本能一顿，npc毫无察觉地转弯，下一秒，他被扑了出来！ 劲风扫过她的睫毛，嬴若木眼瞳微缩。 棕黄皮毛上布满黑点斑纹，是一条鬣狗，炮弹一样，把那男生按在了地上！ 嬴若木注意到，男生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点儿茫然。 她没停下来细想，直接朝那条鬣狗开了枪。 巨大的响声在这座空城回荡，鬣狗中了一部分弹，还不足以丧失行动力，扭头咧开獠牙对她嘶吼起来。 这时又有三条鬣狗出现，涎水狂流，扑过去撕咬npc。 被撕咬时男生才察觉到痛，哀嚎地叫了起来，恐惧也渐渐从眼珠里浮出，不过他也没挣扎，只有泪水盈眶。 嬴若木开枪声没断，她一个人与四条鬣狗周旋，竟然不落下风。 【玩家[小兔薇薇]猎杀野兽+1，狩猎数量：13，排名：第3名】 【玩家[小兔薇薇]猎杀野兽+2，狩猎数量：15，排名：第3名】 三条鬣狗已经倒下，只剩最后一条…… 狗呢？ “大佬，背后！” 嬴若木霍然回身，鬣狗飞身扑来，她扳动扳机，咔哒一声，枪里没子弹了，来不及装填弹药！ 鬣狗的脸几乎要贴到她眼前，扑面而来是野兽腥臭的鼻息和滴滴答答的口水，嬴若木不闪不避，闪电般的速度抽刀，不仅没后退，反而朝前一步，朝鬣狗撞去！ 猎刀精准插进它的头颅！ 又被猛地拔出。 鲜血喷溅少女一身。 鬣狗瘫倒在地，抽搐两下，不再有生息。 面对这样的小兔薇薇，没有任何一个观众能打打出“清纯废物”“装可怜”这种词，只有肾上腺素狂飙上头又缓缓平静的震动。 「……杀神！」 「好强！！黑转粉了！！！」 「这段时间她去哪进修了吗……？」 「不就是杀了两个怪吗？她到现在都没发现什么关键线索。」 【玩家[小兔薇薇]猎杀野兽+1，狩猎数量：16，排名：第2名】 【恭喜玩家狩猎榜排名上升一名~】 重新反超季辞言了。 嬴若木唇角微挑笑了一下。 不过心情没有好太久，查看npc的情况让她感到遗憾。他已经失去了生息，成了冰冷的尸体。 空旷的城市似乎又陷入了安静沉寂，就像玩家面对没有具体任务指引的面板，让人忍不住心生茫然。 潇洒剑客下意识想问怎么办，嬴若木似乎提前预判了他的问题，抬起还沾有血迹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看见了吗？” “什么？”潇洒剑客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 嬴若木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带新人太麻烦了，你真应该给我打钱。” “可以的可以的，”潇洒剑客反而一副惊喜的样子，“出副本加好友啊大佬！” 嬴若木没接他的茬，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副本里，她走到墙边，指了指墙上位于她腰部下方的位置：“看见了吗，这里有一道箭头。” “箭头？” 那是一道歪歪扭扭的红色痕迹，仔细一看，确实是箭头。 嬴若木直接把猎刀在裙子上蹭蹭擦掉了血迹，重新挂回腰间。 她说道：“刚才npc就是跟着箭头指引的方向在走。” 「我靠！她居然发现了！」 「季辞言和爱吃鱼也发现了，正在往箭头指引的方向走」 「小兔薇薇很聪明啊」——这显然是新观众的发言，没有偏见，由衷赞叹。 和往常的巨大反差让小兔薇薇直播间的热度越来越高，弹幕也从粉黑争论逐渐进入相对正常的讨论。 发现箭头的存在以后，潇洒剑客就注意到，箭头无处不在。 “我们要跟着箭头走吗？”潇洒剑客像个虚心的学生一样问道，“那狩猎的支线怎么办？” “路上遇到就杀一下。”嬴若木轻描淡写地说。 这座城市很大，相对来说，野兽没那么多。游戏机制应该比较平衡，除非刻意寻找，那么她和其他玩家会遇到的野兽应该数量差不多，只要把遇到的都杀掉，她就能在排行榜保持前排。 潇洒剑客为她的魄力所这服，眼神愈发崇拜。 两人跟着箭头走。 箭头不光在街道上，也有指向建筑物内的，嬴若木都没有丝毫犹豫。这座城市十分特异，明明进了一栋大厦，但推开某一扇门，你很可能看见的不是室内景象，而是一条山道。 这样穿行，很多玩家晕头转脑不知哪到哪了，更雪上加霜的是，野兽从未离去，会从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角落跳出来，玩家必须始终保持警惕。 一路上，嬴若木又杀了两只老虎三头狼一头黑狗熊。 不知不觉，弹药就要用光了。 她的狩猎榜现在的排名保持在【第2名】，猎杀数量22。 猎杀第一名是超玩第65名爱吃鱼，猎杀数量28。 “该死该死该死——！阿嚏！” 按照箭头指示又进入一栋十分具有科技感的大厦时，嬴若木听见了谩骂声。 声音她有点耳熟，是个烟嗓御姐。 爱吃鱼。 哐当—— 电梯门在嬴若木和潇洒剑客面前打开了，红发女人倚着一把巨斧，又打了个喷嚏。 电梯里是一头已经死掉的老虎，鲜血淋漓。 “啊！”爱吃鱼仰天长啸，“回音界没必要真实到连我猫科动物的毛过敏都拟真出来吧！” 她揉揉鼻子，长腿一跨，拎着巨斧从电梯出来。 丹凤眼一个流转，看向嬴若木，眼瞳微动，又掠了潇洒剑客一眼。 两边都没有说话。没有表达友好，也没有表达不友好。 沉默行动。 让人有些惊讶地发现，双方显然都在跟着箭头走。 本来以为还要再走很久，没想到，穿过一道走廊，她们就同时看见了箭头所指的终点。 随着玩家视角的展现，直播间所有观众都沉默了一瞬。 箭头所指的重点是一栋玻璃搭成的透明平房，占地面积不小，里面挤满了白花花的生物——人。 平房里摆着装满食物的凹槽，这些人就埋首在凹槽中用手抓着食物大吃大喝。 莫名的，爱吃鱼和嬴若木在电光石火间对视了一眼，接着同时开口！ 嬴若木：“这里人类与动物的地位是颠倒的。” 爱吃鱼：“他们是被特意豢养在这里的。” 嬴若木续道：“箭头是动物画的，因为位置很低，而且不少箭头边缘有类似毛发蹭出的颜料痕迹。动物把人养在这里，换种说法，‘人’才是此背景下的动物，所以不穿衣而无羞耻心，所以不说话而天真痴愚，所以本能地顺着箭头行走寻找吃食，所以被野兽扑倒也不会反抗。”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发现[喂食区]，当前副本探索度15%，积分+10，一言中的点出喂食区存在的本质原因，积分+10】 【恭喜玩家[爱吃鱼]发现[喂食区]，当前副本探索度15%，积分+10，通过表象得出合理推测，积分+5】 【恭喜玩家[潇洒剑客龙傲天]发现[喂食区]，当前副本探索度15%，积分+10，谁说抱对大腿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呢？】 三人面对弹出的系统消息，同时沉默两秒。 “如果背景是这样的……”嬴若木皱眉，“那我们是什么？” 爱吃鱼：“嗯？” 潇洒剑客：“我们是玩家啊。” “不，”嬴若木说，“a级副本，玩家的身份必然是要融入在副本里的，我们是玩家没错，但我们在这个副本中也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如果这个世界，人类是低等的、被豢养的‘动物’，同为人类的我们，为什么不是被豢养的一员？” “动物分圈养的和野生的，”爱吃鱼很自然地跟着嬴若木思考，“也许我们是野生的？” 嬴若木不太认可这个答案，她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古怪，说不通。 不过…… “我想我们现在至少可以确定，在这个背景下，副本标题的‘狩猎游戏’，人类才是猎物。”嬴若木说。 顿时，又一条系统消息弹出来。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透过现象看出本质，回答出了本次副本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积分+5】 【请继续探索本次副本，为更多的问题找出答案吧~】 爱吃鱼愣了愣：“……这个，其实我也想到了。” 就是对这个结论不是特别有信心，没及时说出来。 啊！亏了！ 【全副本玩家注意！】 【[第一阶段支线任务：狩猎游戏]已结束，前八名玩家：爱吃鱼、小兔薇薇、季辞言、最强驾驶员、嘟嘟嘟哔啵、岁月狐、樱桃饺子、krr明仔，获得基本奖励：积分+10，你们的特殊奖励发放在副本中，需要一些技巧和智慧才能获取，祝好运。】 爱吃鱼：“……” 她拳头硬了，很愤怒：“这是诈骗！！” 「笑死，谁不知道爱吃鱼玩回音界副本脑子跟不上。」 「不许你们这么说我鱼姐！！鱼姐并不笨好吧，就是普通人水准，偶尔灵一下也很起作用，只是相比较她一骑绝尘的武力值来说显得没那么惊艳而已。」 【玩家触发第二阶段支线任务：狩猎游戏】 还是狩猎游戏？ 【本次狩猎游戏，所有玩家强制参加，这一次，你们是猎物。】 地面轰隆隆震动，大量野兽从山野、从高楼大厦中走出，那么多，漫山遍野，摩肩擦踵，无一不发出垂涎的嘶吼。 嬴若木抬眼，看到那座玻璃平房四面的大门打开，被豢养的人类懵懵懂懂，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街道上、马路上、天桥上的野兽也多了起来，眼瞳幽幽。 “怎么跟一大波丧尸来袭似的……”潇洒剑客紧张地吞咽口水。 “我们恐怕搞错了，”爱吃鱼啧道，“开场池塘边给出的武器不是让我们狩猎，是让我们……自保。” 她笑了一声，看向嬴若木：“你只剩下三发子弹了。” 不知从哪开始涌出不详的血雾，慢慢将这座城市笼罩。 嬴若木心态良好：“我还有刀。” 爱吃鱼：“……你很自信。” “自信女人放光芒，”嬴若木抽出猎刀，在手中握紧，漆黑的瞳扫过四周，随口道，“你不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很有意思吗？曾经人类深入森林狩猎动物，现在野兽在‘钢铁森林’狩猎人类，咱们这个副本好像还是个动保主题。”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发现本次副本主题：动物保护】 【感谢绿心动物保护协会赞助冠名。】 【绿心动物保护协会提醒您：生命本应平等，善待它们，就是善待我们。】 嬴若木：“？” 她就随口一说。 潇洒剑客：“……啊！我知道，这是《回音界》的公益广告！去年刚被联盟议会表扬过来着，说是具有人文关怀什么的……” 嬴若木：“不管什么广告，蹭我流量，建议打钱。” 5、成名战 红雾涌得很快。 不确定这玩意儿有毒没毒，防范总是没错，新人没什么意识，老玩家就利落很多，该蒙脸的蒙脸，该戴口罩的戴口罩，爱吃鱼甚至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防毒面罩扣在了脸上。 嬴若木在商城里买了工业防尘口罩，售价是现实世界的十倍。感觉被宰，但不得不买。 她用手按压铝条，严丝合缝地戴上，只露出那双清纯鹿眼。 潇洒剑客照葫芦画瓢。 “叮咚叮——” 声音全城广播，犹如一道号令，所有的野兽动了起来。 跑！ 跑！ 跑！ 一时之间，整座城市人也跑兽也跑。 潇洒剑客满背的汗，眼眶发红，腿发软。 太多了。 一群群野兽追在他身后，他真的觉得……他撑不下去了。 这种念头一起，身体似乎就配合地宣告了他不行。 潇洒剑客爬台阶时一个趔趄，被绊倒在地。 “大佬——” 他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明明手脚并用想爬起来但偏偏手忙脚乱，极度惊恐下脑子一片空白，连滚带爬地往前刚挪两步就被野兽淹没了。 嬴若木回头救他的步子一顿。 “啊啊啊！”潇洒剑客嗷嗷痛嚎，耳边骤然响起枪响，血腥糊住了他的眼睛，可是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分明看到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试图把他拉出去。 “算了大佬，”潇洒剑客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别救我了，是我自己不争气，下次有机会再——” 话没说完，生命值清零，他倒在兽群里，无光的眼瞳倒映着昏昧的天空。 一条系统消息刷出。 【玩家[潇洒剑客龙傲天]被野兽猎杀，当前存活玩家数：33】 嬴若木从兽群中抽身离开，冲进一栋大楼。 回头瞥见了混在兽群中的那头红毛狮子。它仍然紧盯着她。 红毛狮子带领群兽飞奔，直接撞上了大楼的玻璃门。 砰！砰！砰！ 玻璃门紧锁，野兽们就一齐撞击起来。 很快，玻璃门上就出现了裂缝。 嬴若木喘了口气，把止血绷带贴在被野兽爪子抓伤的手臂上，生命值才停止下降。 瞥了一眼系统信息。 自从第二阶段的狩猎游戏开始后，短短十几分钟，幸存玩家已经锐减到30人。 当前小兔薇薇的生命值是87/100，按照一爪子掉10点，持续出血还会掉生命值的情况，一旦跌入野兽群中，玩家很容易就会死。 想要解除被群兽狩猎的危机，必须让这第二阶段的狩猎游戏结束。 玩家把野兽杀光不现实，野兽把玩家杀光那就没得玩了……恐怕只能像她们出发第二阶段一样，继续探索副本，看能不能触发第三阶段支线。 等等，应该还有别的。 爱吃鱼扛着斧头，把红色长卷发往后撩了一把，看了眼外面疯狂的野兽，问嬴若木：“你打算怎么办？” 爱吃鱼已经发现，这个女孩很有胆子，也很聪明。 她作为超玩top100的玩家，手里的道具很多，只要不是太浪，一般不会在a级副本翻车。 但眼前这种对于新人来说的绝对困境，她很想知道这女孩有没有突围的办法。 嬴若木说：“上楼。” 说着按下电梯按钮。 爱吃鱼觉得有点好笑：“上楼？你以为楼里就没有危险了吗？” 嬴若木回头看了一眼玻璃门，伴随着砰声玻璃碎片哗啦落地。 与此同时。 “叮——” 电梯到了。 「……」 「果然，之前的表现都是昙花一现，涂薇薇还是那个涂薇薇，愚蠢又废物。」 「明明之前就是在电梯里遇见的爱吃鱼啊，那时候爱吃鱼杀死了电梯里的一只老虎，还不够说明建筑内部并不安全吗？？她在想什么？？？」 余烬公司游戏贵宾室，苍白男人咬着手指，一边又给小兔薇薇打赏了十朵瓷玫瑰，一边喃喃：“可要坚持住啊小兔子，坚持住，活到我出场的时候。” 嬴若木走进电梯，按了顶楼按钮。 「她这是找死啊啊啊啊！」 「天啊，我看不下去了，见过蠢的没见过那么蠢的。」 「行了，涂薇薇今年的新人挑战赛到此为止了，@流金娱乐，明年别放她出来丢人了。」 「？？？爱吃鱼怎么也跟进去了？」 「我没记错的话爱吃鱼有飞行道具。」 「爱吃鱼top100的超级玩家，涂薇薇能跟她比？？」 电梯速度很快，很快到达顶楼。嬴若木走出电梯，看了眼贴在电梯间的楼层导航图，脚步没停，往天台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天台？干什么？」 「不玩了？打算自杀？」 砰！ 身后楼道传来巨响，还有狮吼。 嬴若木没有回头，神情冷静，但动作很快。 爬楼梯上天台的过程中，她的双眼稍有放空，那是她在商城买东西。 《回音界》的商城不卖具有附加属性的道具，即拥有类似异能属性道具，也不卖大部分武器，枪械几乎都被禁掉，只卖/手/枪，还贵得要命，根据射程子弹容量不同，价格在三到十万回音币一把不等，除非脑子抽了或实在没它活不下去了，不然没有玩家会这样浪费钱。 而以前的小兔薇薇，就是靠这样浪费钱活下来的。兀鹫给她打赏，她就花钱买商城里的昂贵物品保命通关，哪怕这虚拟游戏里的虚拟物品比真实世界里的真实物品还要贵十倍百倍。 直播间的观众能看到玩家的商城面板。 众目睽睽下，小兔薇薇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大肆挥金，这一次她买的最贵的东西是登山绳。 推开天台门，一阵风拂动她的发丝。 高楼之下，红雾涌动，像是把这座建立在连绵山群中的城市都浸在了血色雾海中，天空也呈现出异样的昏黄，风里有淡淡的花香。 天台四周围着一圈坚实的栏杆，嬴若木戴上从商城购买的手套，把登山绳的金属锁扣扣在栏杆上。 她买了不止一条登山绳，五颜六色的绳子挂着栏杆垂下去。 浓稠的红雾让高度变得模糊，看一眼，让人觉得下面是万丈深渊。 「妈耶……涂薇薇到底想干啥，我光看就腿软。」 「等等，她不会是想模仿那谁吧？」 「谁？」 「好多年前了，有个大佬级玩家的成名战，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人认识了……」 嬴若木在栏杆前站定，手里攥着绳子。 野兽的动静越来越近了，整栋楼似乎都在颤抖。 嬴若木看着爱吃鱼：“你有办法逃掉，对吧？” 爱吃鱼舔舔牙齿：“是我低估你了，看起来你也有，” 嬴若木一笑：“我可没打算逃哦。” 话音落下，无数野兽便撞开了天台门，汹涌海浪般冲向嬴若木。 嬴若木爬到了栏杆上，面朝凶兽。 野兽嘶吼地扑向她！ 少女半红半白的衣裙在高楼狂风中猎猎作响，猛兽扑来时，她小腿用力一蹬，身体轻盈无比地向后飞坠而下！ 与此同时，追扑她的猛兽也纷纷跌落下高楼，蓬蓬蓬蓬，雨点一般摔到地上！ 6、合作 重量使得登山绳被骤然拉紧，少女在半空中一荡，使得看准她的位置扑过来的鬣狗落空，爪子在空中刨了两下，摔下楼去。 「！！！」 「我靠，太强了！」 「她居然敢……」 「惊讶什么？她准备了绳子啊。」 「给你绳子你就敢跳吗？」 按道理来说，野兽也应该有自己的求生意识，从这么高的楼摔下去必死，它们应该不会前赴后继地跳楼。 但事实却是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朝着半空中的嬴若木扑过去。 又一只狮子扑来。 嬴若木抬腿，裙角飞舞，一脚踹在那狮子身上，同时手中绳索一松，身子朝旁边一探，抓住了另一条登山绳。 她就这样在几根登山绳之间来回摆荡，偶尔借助空调外机、窗台、水管等在大厦外壁辗转腾挪。 “吼——” 红毛狮子牙齿龇出来，仿佛无能狂怒。它身边的野兽都快跳楼跳完了，竟没有一只抓住过那纤弱少女的衣角！ 突然间，少女眼皮一抬，那双黑亮圆眼再度与狮瞳对上。 差不多了。 登山绳在手中一卷，嬴若木开始向上攀爬。 她胸口起伏，脸色苍白，一头的汗，显然支撑得很艰难。 刚才那一系列动作，看起来轻松，实际上对体力、反应力要求都极高。 ……哎，嬴若木心想，还是小兔薇薇这个号的属性不行。 不过看在观众眼里，这是她坚韧不屈的表现。 「别说……我都有点被感动到了……」 「呜呜呜呜小兔加油！！」 越来越多的打赏进入账号。 【榜1[兀鹫]打赏“瓷玫瑰”10朵】 【榜2[雨过天晴子]打赏“瓷玫瑰”2朵】 【vip[超能盖饭]打赏“郁金香”1朵】 【[白色糖果]打赏“鸢尾”5朵】 …… 看着不断滚动的名单，嬴若木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她暂停了一下，挂在大楼外壁上，喘了口气，轻声说：“谢谢大家支持我呀。” 话音落下，她手臂腰腹用力，一口气翻回天台。 天台上已经只剩下那只红毛狮子和三头狼。 嬴若木没看见爱吃鱼的身影，可能已经离开了吧，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摘掉了那双白色的防护手套。虽然戴了手套保护手掌手指没被登山绳擦伤，但因为过于用力，她的手还是泛着红，透出几分可怜的意味。 可是当她把猎刀握在掌中，又有了不容置喙的力量。 “来吧。”她说。 接下来，观众们看到了一场极其精彩的厮杀。 那是两种猛兽之间的厮杀，近乎原始本能的，互相扭打，互相撕咬。 一个翻滚后，灰狼流着涎水把她按在了爪下，野兽的腥臭味道扑面而来，嬴若木感知到利爪已经抵在她腰腹…… 与灰狼的绿色眼瞳相对，下一秒，两方同时动了。 灰狼爪子用力同时低头试图撕咬她，嬴若木一只手挡住狼齿另一只手挥动猎刀深深地割断了灰狼的咽喉！ 一大片鲜血浇在了她身上。 嬴若木剧烈喘息，抬手摘掉了被血浸湿的口罩。 狼抽搐着倒下，这时，嬴若木用手攥住它的皮毛猛然旋转回身，“蝙蝠耳”早就听到了红毛狮子正在她身后准备偷袭，她借势一甩，狼尸撞到了红毛狮子身上，为她拖延了一点儿时间。 腰腹出血剧痛，嬴若木用止血绷带贴住。 看了眼左手上的伤，两个洞，被狼牙咬出来的贯穿伤。但只剩最后一个止血绷带了…… 这种止血绷带商城是不卖的，一般来源是副本掉落、支线奖励或者积分兑换。 商城不卖的特异功能道具，积分都能兑，还能兑现金，所以积分对所有玩家来说都很珍贵。 想了想，嬴若木从商城买了卷普通绷带，草草缠了一下，继续投入和红毛狮子的战斗。 与野兽的连番拼命近身战，不知不觉，小兔薇薇的生命值已经跌下了50。 而红毛狮子显然比之前的普通野兽更强，少女拼尽全力的几刀下去，它都没死，反而更加狂躁地进攻。 女孩瘦削的身形像是狂风暴雨的一叶小舟，摇摇晃晃。 观众们的心都揪了起来。 少女与野兽如此血腥又酣畅淋漓的搏斗再度吸引了一波流量，小兔薇薇直播间观看人数突破五十万，从余烬直播的主页左下角的小角落，上升到了中间的位置，并且还在慢慢向上挪。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她。 不同的人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小兔薇薇直播间有标识，说明她是这一届新人挑战赛的选手之一，不过她虽然本身热度不低，但并没有受到新人挑战赛的官方青睐，至少在这等同于“决赛”的a级副本中，官方直播间只寥寥提到过她几句。 原因之一是小兔薇薇前两年在a级副本的表现就不行，没有被官方重视的价值；原因之二是余烬高层打了招呼。 按照她之前的表现，小兔薇薇在狩猎游戏这个副本，应该只会采取逃跑、躲避、想尽办法苟活的策略，这样一来，没有亮眼表现，她的直播间也就只有一直以来的那些粉粉黑黑打架，吵不出花来。 没有人想到，她今天的表现会这么异常。 大放异彩。这个词就是为今天的“小兔薇薇”准备的。 流量节节攀升，观看人数越来越多，获得的推荐版面也越来越大。 当嬴若木把红毛狮子斩杀在天台上时，流量几乎升到了极致。余烬直播官方首页的几个自然榜单“飙升榜”“新人榜”“讨论指数榜”，榜首都变成了[小兔薇薇的直播间]。 直播间封面不知何时换了，不再是最初穿着白裙抿唇微笑的羞涩女孩，而是一身血裙反手握刀笑容恣肆的少女。 回音界论坛也开始有了关于“小兔薇薇”的帖子。 [闲聊]发现个新人……好像当年的桑神 楼主：截了几张图，感兴趣的可以去直播间看回放，是个叫小兔薇薇的新人玩家，这段天台战和桑神当年在【丧尸围城】那个副本里遛死丧尸几乎一模一样…… 1l：桑神？谁？我只知道刀神桃神白虎神 2l：……点进来以前我还以为谁，小兔薇薇[呕吐表情]，服了，流金娱乐水军下到这里了？ 3l：滚啊！！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来碰瓷桑神！！！ 4l：卧槽，一瞬间以为我穿越了，好多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 22l：？怎么都是谜语人，桑神到底是谁啊？ 23l：楼上搜“扶桑”就知道了 24l：我靠，这是七八年前的玩家了啊，怪不得我不认识，那时我还在上小学 … 49l：虽然遛着野兽跳楼那段确实很像当年的桑神，但从后续表现看，这绝对不是桑神。如果是桑神，根本不会重新跳回天台杀它们，她只会哈哈大笑嘲讽一顿它们是傻子然后扭头走人。桑神玩游戏注重利益最大化，她就像一把手术刀，总是会用最小的代价切准副本最关键的地方，留在天台杀那些野兽显然不是桑神的做事风格。而且……桑神已经去世七年了，准确说是，还差一个月满七年。 50l：谁哭了我哭了，桑神……再怎么像也不是桑神，我的桑神…… 之后许多楼层都赞同49l的说法，不过尽管如此，小兔薇薇的直播间还是悄然涌进了一波流量。这部分流量并不算多，也不起眼，他们也不发言，只默默地看着，想透过那个纤弱少女的身上，看见另一个强大、狡黠又灵动的少女的身影。 …… 红毛狮子倒在嬴若木脚边，成了一具死尸。 她也瘫坐在地上，把最后一个止血绷带贴在了几乎被狮子贯穿前胸的可怖伤口上，低头喘了会儿气。 恢复了一点体力后，嬴若木站起来，握住那柄插在红毛狮子眼珠里猎刀，用力抽出。 鲜血喷溅，她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蝙蝠耳的技能还在起作用，她刚才好像听到了一点儿什么声音。 “小兔薇薇。”身后有人叫她的id。 嬴若木回头，爱吃鱼刚刚好收起恶魔翅膀模样的飞行道具，落在天台上。 “要不要跟我合作？”爱吃鱼问。 她身上也沾了血，显然刚才虽然离开了这片天台，但也陷入了一场战斗。 嬴若木：“……” “你但凡刚才帮我杀头狼再来抛这橄榄枝呢，”嬴若木吐槽了一句，话锋又一转，“合作也行啊，打钱。” 「？？？？爱吃鱼找她合作她态度这么横？？」 「小兔薇薇什么时候掉钱眼里了？兀鹫给她的打赏还不够多吗？」 爱吃鱼：“副本里没法打钱。” 嬴若木：“我知道，通关后打，别想赖账，我会去找你。” “好。”爱吃鱼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两人在天台上用最快的速度商议完具体交易。爱吃鱼的需求有三，一是刷副本探索度，二是刷支线任务，三是卡牌。 前两者是为了积分，至于卡牌……《回音界》的玩法是，集齐一套卡牌能够抽奖，奖励通常很丰厚，会有积分和技能或永久性道具掉落。 同时，卡牌是和副本内容契合的，也算在“副本完成度”里。 理论上来说，只要副本探索度刷到100%，拿到副本掉落的所有卡牌，就能刷出100%的副本完成度。 迄今为止，副本完成度最高卡在98%的主要原因，还是在“探索度”上。没有玩家打出过副本探索度100%。 但想要拿到一个副本掉落的全部卡牌也很难。 甚至有时候直到副本结束，玩家连一张卡牌的影子都找不到。 狩猎游戏这个副本有两张卡牌，贪婪和审判，分别属于[七宗罪]和[塔罗牌]。 “第一次合作，给你打个折，”嬴若木笑眯眯道，“两张卡五十万，探索度96%以上五十万，合计一百万怎么样？” 「她疯了？？？？」 「我已经从涂薇薇在想什么开始思考爱吃鱼在想什么了……是，爱吃鱼是武力型玩家不太擅长探索解谜找卡牌，但也不至于跟个冤大头一样指望涂薇薇吧？」 「被副本里涂薇薇的表现蒙蔽了呗……」 “探索度96%以上五十万？”爱吃鱼说，“不行，这只是a级副本。” 嬴若木：“那97%以上。” 爱吃鱼心中一动，超级玩家排行榜是看综合分的，她的副本完成度分数都不高，这次如果真能刷到97%以上，加上卡牌，排名一定能提升。 “行啊。”她答应了。 「鱼姐醒一醒啊！！！她只是个新人！」 「看到小兔薇薇和爱吃鱼一本正经讨论交易我真的笑到天崩地裂，她们居然是认真的，笑得我肚子痛」 不光小兔薇薇直播间的观众大为震撼，爱吃鱼直播间的观众也都疯了。 爱吃鱼虽然是排名前一百的超级玩家，但粉多黑也多，平时没被少骂，这一下顿时又被嘲得飞起。 「这个新人我知道，就是个美丽废物，今天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撞了大运表现看起来还可以，但其实本质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救命了我的鱼你在干嘛啊？想冲超玩排名大不了多刷几个副本，非要死磕探索度？？」 「想脱粉了，这操作能被对家嘲到八百年后。」 “既然合作了，”嬴若木说，“那有个信息可以跟你分享一下。” 爱吃鱼：“什么？” 嬴若木走到那头红毛狮子的尸体前，把手伸进它那灯泡大小的眼眶里。 刚才抽刀的时候，她听到了声音，并且确信自己没听错。 那是金属相擦的声响。 爱吃鱼看着她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嬴若木动作一顿，接着缓缓从中抽出一束……电线。 上面还凝着血水，看起来滑腻又异样。 当嬴若木扯动电线时，本应死去的红毛狮子的瞳孔，错乱般闪了一下。 “这是……”爱吃鱼愣了愣，意识到什么，“这狮子是假的？等等，那我们之前探索出来的世界观……” 【叮——】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发现[机械造物1]，当前副本探索度35%，积分+20，心思细腻，观察敏锐，没有错过丝毫细节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恭喜玩家[爱吃鱼]发现[机械造物1]，当前副本探索度35%，积分+20，谁说抱对大腿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呢？】 两个直播间的观众都呆了。 「……」 「收回我之前的话，这绝对不是运气！小兔薇薇，有点东西！」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7、杀怪奖励 嬴若木检查了另外三头狼，虽然藏得很深，但无一例外，都是机械造物，而不是真实生物。 可惜，虽然探索度有所进展，但是并没有触发新的阶段支线。 爱吃鱼想了想：“系统说的是机械造物1，那是不是还有234？” 嬴若木说：“应该。” 她擦干净手上的血，笑道：“我有点想法了，我们回去看看。” 爱吃鱼：“回哪？” 嬴若木：“喂食区。” 那个装满被豢养人类的玻璃房子，她们只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有靠近。 “现在就走？”爱吃鱼有点迟疑。 她们发现了这些野兽不是真实生物而是机械造物，可是其他野兽不会因此而不攻击她们。 野兽狩猎人类的游戏还在继续，就在她们说话的工夫，又有一条玩家被猎杀的系统消息刷了出来。 幸存者越来越少了。 观众们都在感慨，不愧是a级副本。 这种情况下爱吃鱼很怀疑小兔薇薇能不能撑到喂食区。 嬴若木摇头：“等一下。” 她能听到野兽们上楼的声音，低吼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知道它们不是真实生物后，很多东西都有了解释，为什么它们总能精准地找到玩家，为什么不管是老虎还是狮子上山下水爬楼都那么灵活，为什么为了杀她它们能毫无危机意识地跳楼。 剩下的问题是，为什么红毛狮子显得那么特殊。毛发颜色，体型，还有盯着她的态度。 嬴若木在红毛狮子身上摸了摸，与此同时问爱吃鱼：“这一路上有什么比较特别的野兽盯上了你吗？” 爱吃鱼愣了两秒，说道：“有一头白色的老虎，个头比一般老虎大很多……刚才我从这个天台飞到另一个天台，它还窜了出来，我就把它杀了。” 嬴若木用猎刀剖开红毛狮子的腹部：“你没有检查白虎的尸体？” “没有，当时除了白虎还有一大群狼和鬣狗，我哪有工夫……”爱吃鱼反应过来，“你是说里面可能有东西？” 红毛狮子做得很仿真，血啊肉啊内脏骨头的，一应俱全，大部分机械都和这些骨头血肉融合在了一起，除非凑近仔细扒拉观察，不然难以发现异常。 嬴若木很快摸到，狮子“胃”里沉甸甸的。 她继续用猎刀割开胃袋，从中取出了一个长条形黑色金属仪器。 有个开关。 按下开关，仪器上亮起一个绿点，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 爱吃鱼没想到动物尸体里真有东西！ “这是什么？”她问。 「这是什么？？？她把东西掏出来的时候我都傻了。」 「她怎么想到的……」 「每当这时我就觉得我真的没有玩回音界的智商。」 「不仅没有智商也没有胆量……反正哪怕知道是假的我也做不到掏动物尸体」 嬴若木站起来，关闭仪器，又擦了一遍手，把仪器也擦干净。 【恭喜玩家凭借技巧和智慧获取[特殊奖励——信号屏蔽器]！】 【使用方式：打开信号屏蔽器，野兽[机械造物1]将失去动力！】 看到系统消息，嬴若木满意地笑了一下，对爱吃鱼说：“信号屏蔽器。” 「！！！这玩意儿在这个副本岂不是神器？」 「也就是说爱吃鱼杀的那个白虎身体里也应该有？那鱼姐血亏啊！」 顿了顿，嬴若木又补充说明：“也是特殊奖励。” “什么？！” 爱吃鱼明明长了张妖艳御姐脸，这时的表情却是一种被天打雷劈的憨。 “所以……特殊奖励，需要技巧和智慧，就是系统派了这个特殊的野兽追杀我们，只要杀死它，我们就能获得这个屏蔽器？” 嬴若木点点头，像是早在掌握之中：“有了它，我们就不用一路打打杀杀地过去了。” 爱吃鱼意识到什么：“所以你重新回到天台杀这只狮子，是早就猜到它身体里可能有东西了？” 嬴若木说：“一半原因吧。回音界毕竟是一款游戏，虽然越是高级的副本越像一个‘世界’，自由度高，不会有太多明显的游戏提示，但很多基本逻辑不会变，比如——杀怪会掉落奖励。再加上之前关于特殊奖励的系统提示，我觉得值得一搏，杀了它看看。” 爱吃鱼出于好奇心问道：“那另一半原因呢？” 眼前这个纤细柔弱但又聪明无比的女孩完全可以用更取巧的方法杀死这只红毛狮子，是什么让她选择冒着巨大的风险正面与野兽搏斗？ “因为……”嬴若木笑了笑，说，“这能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她笑得很淡。 「突然被击中了……」 「好疯好美我好爱！」 「我不相信这是涂薇薇，这到底是谁？我劝你通关以后去ssky开个账号坦白身份，让我知道我爱上的究竟是谁[大哭][大哭][大哭]」 「ssky是什么？」 「我听说过，好像是个地下交易平台。」 「那跟回音界有什么关系？」 「你们以为回音界作为伊普西隆最大的名利场，里面没点肮脏的交易么？小兔薇薇自己应该最清楚。」 看到这条弹幕，涂薇薇心中一紧。 发这条弹幕的是谁？知情人吗？她跟室女的交易应该没有人知道，那么这个人用这么笃定的语气说的，应该是……她和兀鹫曾经的“交易”。 兀鹫在这个副本里吗？ 目前为止，狩猎游戏这个副本里只有野兽和浑浑噩噩的豢养人类npc，她没看到可能是兀鹫的人。 涂薇薇心中生出侥幸。 也许这次副本由于种种原因，他不在。 只要他不在，室女顺利通关，一切就好了…… 她近乎祈祷地想。 …… “叮——” 电梯门打开，一头狼一跃而出，刹那间，嬴若木按下屏蔽器开关，灰狼动作立刻僵停，保持着“扑”的姿势，卡住了一样，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嬴若木把它往外踢了踢，走进电梯，按了1楼。 电梯门阖上，爱吃鱼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她用拳头抵了抵自己的脑袋：“偏偏我还不记得我把那头白虎的尸体丢哪了，都没法回去重新取。” 当时野兽太多，杀死白虎后，她曾经飞起一起把白虎的尸体踢出去，撞在几条鬣狗和狼身后，从天台摔飞出去老远。 踢那一脚的时候有多潇洒，现在就有多后悔。 “没事，”嬴若木说，“应该不止我们被特殊猛兽盯上，路上遇到别人的‘猎人’，我们可以拔刀相助。” 「？」 「低情商：抢劫。高情商：拔刀相助。」 一到楼下，两人立刻被红雾包裹住了。能见度很差，时不时能看见浓雾涌动，野兽的身影掠过。 如果不是手上有了屏蔽器，要在这种环境保持时刻警惕，哪怕不被野兽攻击，心理上也会受尽折磨。 经过实验，嬴若木已经确定，屏蔽器能够保障以她为圆心直径三米内不受野兽侵袭。 她们是从喂食区逃进大楼的，所以离喂食区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走近了，能看到红雾里矗立的玻璃房里一片狼藉，本应干净透明的玻璃上沾满血迹，一张张人的血手印印在玻璃上，昭示着那些人类曾有过怎样的挣扎。 但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人类的尸体。 一根手指头都没有。 嬴若木进了玻璃房，从头走到尾。 没有尸体，只有一大滩一大滩的血，盛放食物的凹槽里都是糊糊状的合成食物，还有一大丛一大丛的蔬菜飘在上面。 地上也掉了很多这种蔬菜，看起来有点像爬山虎。 嬴若木伸手掐了一株，汁液比她想象的多，流到她手指上，黏黏的。 爱吃鱼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嬴若木沉吟道：“这伙食一看就很难吃。” 爱吃鱼：“……”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斯文俊秀满身灰的男人狼狈地从高速公路上跳下，身后带了一串猛兽。 狮子老虎鬣狗应有尽有，还有一头……身形硕大，头上一撮橘毛的狼。 嬴若木和爱吃鱼对视一眼。 嬴若木眯着眼笑起来：“咱们是不是要救季辞言一把？” 爱吃鱼把战斧舞得虎虎生风：“必须的！走！” 弹幕幽幽飘过：「你们那是想救季辞言吗？」 8、季辞言 季辞言和爱吃鱼不是一种类型的玩家。爱吃鱼是单项特点极为突出，在契合的副本表现精彩惹眼，在不契合的副本表现一塌糊涂；季辞言是各项特质较为均衡的玩家，没有太突出的优势，但通常发挥稳定。 他从高速上跳下来时，伸手甩出一小块淡蓝色的东西，它先于季辞言落在地上，而后“嘭”地变成巨大的气垫，季辞言摔在柔软的气垫上获得缓冲，再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接着跑。 之前他试着杀过几头野兽。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一直被追着跑也让他没有办法空闲下来进行思考，对这个副本的背景一无所知，也就没法凭空得出应对野兽的正确答案。 初步的想法是去那个竖立了巨大倒计时的中心广场。不过这毕竟是一座城市，而且是一座建立在山群上的城市，望山跑死马，季辞言跑得很绝望。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冲了过来。 季辞言瞳孔缩了一下，本能地觉得危险。 作为老玩家，还混到了超玩排行榜前一百，季辞言知道，在副本里没有显形竞争也会有隐形竞争，还有些玩家就是发神经喜欢杀其他玩家，遇上算倒霉…… 思绪急转，他手上握住了一把长剑，正欲与来人对战，两道身影却毫无停顿地从他身边掠过。 季辞言：“？” 他下意识转身望去，旋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们冲进了兽群！她们……是来救他的？ 有一瞬间，季辞言心里涌上了一阵感动。副本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见得多了，这样仗义相助的太少！ 他不能辜负这种好意！ 季辞言果断转身，准备加入了战斗。 然后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季辞言：“？？？” 有屏蔽器在手，野兽根本动不到嬴若木和爱吃鱼的衣角，不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那头橘毛狼没有受到屏蔽器的干扰。它动作极快，凶狠又残忍，绿色的眼珠里藏着狡黠。 屏蔽器范围内，野兽会被切断，但只要出了屏蔽范围，它们就会恢复。 所以爱吃鱼最好在屏蔽范围内解决掉橘毛狼，一旦踏出去，其他“活过来”的野兽就会围攻她，而橘毛狼似乎知道这一点，一直试图把她往外引。 爱吃鱼根本不在乎。 她会用最迅速最狂暴的姿态解决这头狼，不会给屏蔽外野兽发挥的机会。 嬴若木近距离地看到了爱吃鱼全力战斗的姿态。 橘毛狼动作快，她比它还快，橘毛狼凶狠，她比它还凶狠。那巨大得几乎与她身躯不匹配的斧头挥砍时带起强烈的风声，没过多久，橘毛狼的脑袋就被爱吃鱼斩了下来。 季辞言看到的就是橘毛狼脑袋落地的那一刻。 接着，让他感到些许不解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白裙少女蹲在狼尸体旁边，用猎刀剖开了它的肚子，伸手摸索着什么。 一个黑色长条物体被她取出……和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一样。 季辞言猛然醒悟！ 她们不是为了救他，她们是为了那东西而来，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值得她们如此冒险，一定很珍贵…… 脑子里电光一闪。 特殊奖励！ 这橘毛狼跟了他一路了…… 那是他的特殊奖励！！！ “喂！你们——”季辞言快步走过去。 扛着斧头的爱吃鱼咧嘴一笑，打断他：“不用谢，我们就是乐于助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 季辞言：“…………” 咚咚咚。 地面微微震动。新一波野兽奔跑来袭。 爱吃鱼道：“走！” 她刚抢了某种意义上本应该属于季辞言的东西，正有点心虚，想快点走人。 谁知嬴若木拉了她一把：“那边。” 指的正是季辞言之前跑的方向。 “那边？为什么？”爱吃鱼问。 “中心广场。”嬴若木说。 那么明显的地标，哪怕是在这么浓郁的红雾里，倒计时都清晰可见，那里一定有些什么，值得去看看。 屏蔽器绿灯闪烁起来。嬴若木关了它。这东西也不是能一直用，有一定的时间间隔，说不定用时间长了还会完全失效，得省着点。好在她们现在有两个了，保障多了一份。 “行。”爱吃鱼没有犹豫。小兔薇薇说去哪她就去哪，反正目前为止，小兔薇薇的决策都是靠谱的。 野兽追得紧，顾不上那么多，爱吃鱼和嬴若木又跑了起来。 几个路口后。 爱吃鱼回头吼道：“你跟着我们干嘛？” 季辞言：“……谁跟着谁啊！我本来就是要去中心广场！” 爱吃鱼冷笑：“谁知道真的假的，我劝你离我们远点。” 季辞言：“……” 他真是瞎了眼了才以为她们之前是为了救他！早该认清，回音界没有真善美！！ “等等。”嬴若木忽然开口。 三人正在一座天桥上，这座天桥一头架在一处山上公园，另一头架在一栋商业大厦上，中间穿过了一栋居民楼。 他们刚刚穿过居民楼的部分，正朝着商业大厦去。从天台望向下面，不远处是一座购物中心，一楼有一家玻璃展柜，展示的是一辆……跑！车！ “车！！！”季辞言兴奋大叫。 虽然这一路上他们都能看见中心广场和那个倒计时，仿佛它们就在不远的地方，但实际上跑了这么久，和中心广场间的距离似乎并没有缩短多少。 这时候看到一辆车，三人心中都生出对现代科技的赞美，雨后逢甘霖的喜悦，彼此对望，都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你们看得再仔细一点再笑呢？」 「不忍心提醒她们……这骚包跑车只有俩座啊！」 「还是倒霉了点，我看这副本有另外一组玩家运气极好，他们碰到的是辆越野，这时候估计快到广场了吧。」 「我刚从那边直播间过来，没到呢，被绊住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这副本地形太复杂了，有车也不是万事大吉。」 嬴若木正思索怎么从天桥过去比较近的时候，爱吃鱼和季辞言双双直接跳了下去。 爱吃鱼背生双翼稳住，季辞言扔出淡蓝气垫缓冲，两人均是几秒钟工夫就到了地上。 嬴若木：“……” 欺负新人道具库贫瘠啊！！！ 「万万没想到，没座位的是小兔薇薇……」 「放心，鱼姐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嬴若木站在天桥上看见爱吃鱼狂奔过去，用斧头砸开玻璃窗，直接跳进了跑车驾驶座。 钥匙在，一拧就启动了。 “爱吃鱼！”季辞言喊了她一声。 爱吃鱼没理，直接开车冲向天桥，遥遥对嬴若木喊：“跳下来！” 嬴若木的确打算跳。 她已经把之前没用完的登山绳拿了出来，绕捆在天桥栏柱上，系紧。 绳子握在手上缠了几圈，看准车来的时机，嬴若木纵身一跃。 同时，爱吃鱼从驾驶座上站了起来，用力朝她的方向扔了个东西。 啵！ 那东西一靠近嬴若木，自动变成了一个大的透明泡泡，把嬴若木包裹在其中，再轻飘飘落下，精准地把她送到跑车的另一个座位上。 而后泡泡破碎成细细的水雾，折射着五光十色，很快消散。 嬴若木缓缓松开缠绕在手上的绳索，笑了笑：“谢谢。” 爱吃鱼明媚道：“不客气啦。” “砰！” 突然间一声响，有什么重物落到了车子后引擎盖上。 两人同时回头望去。 车子开的速度很快，狂风猎猎，季辞言温润的刘海被掀起，露出他的眉骨。他不知用了什么道具，不仅跳到了车上，还在这样的行驶速度下紧紧地扒住了车身。 面对两双锋利又不悦、几乎起杀心的眼睛，季辞言疲惫一笑：“带我一程，我实在不想跑了，作为车费，我跟你们分享一条信息。” 嬴若木挑眉：“什么信息？对我们有价值就带你，怎么样？” 季辞言：“这个副本里，人类的地位跟现实世界的动物一样……” 嬴若木：“哦，这条我们已经知道了。” 爱吃鱼重新扭回头去开车，不忘吹了声口哨得意道：“不然你以为第二阶段支线是谁触发的。” 季辞言：“……怪不得，是你们触发的啊。” 嬴若木：“没有别的有用的信息了呢？那我们就要把你赶——” “还有一条！” 9、问题 季辞言说：“我发现了一张地图。” 嬴若木：“地图？” 季辞言：“世界地图，背面还有人写的字，信息量很大。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不方便看，等到了广场再拿出来，我们一起看。” 嬴若木想了两秒：“可以。” “那我……”季辞言有点想去前排挤挤，坐下来，歇一歇。 嬴若木说：“你正好有适用的道具，就在引擎盖上扒着吧。” 季辞言：“……” * 城市的另一端，黑色越野陷进了一片泥沼，车上的人跳下来，是个年轻男生，戴着副飞行员墨镜，满脸晦气地用力拍了拍车，怒吼：“你他妈怎么开的车啊？！” 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脸歉意：“抱歉莫少，您稍等一下，我很快把车弄出来。” 心里却狂骂了这少爷一顿，要不是这少爷乱指路，他能开进沟里吗？！ 但这是客户，是付钱的大爷，他的任务就是克服万难带少爷通关这个从新人玩家跨越到正式玩家的a级副本，忍了。 越野车的四个轮子有三个陷进了泥沼，车胎上还卷了一大丛藤蔓。 驾驶员一脸烦躁地重新给越野车打火启动，几次都没成功，突然，外面传来了少爷的一声惊叫。 驾驶员一顿。 “莫少？”他脑袋探出车窗，喊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看到人影。 “莫少？”又叫一声，还是没有回应。驾驶员“卧槽”了一声，下车查看，但还是没找到人的踪迹。莫少凭空失踪了。 驾驶员脸色难看。 虽然莫少是个傻x，但他不能死！ 客户死了，副本通关失败，他不仅赚不到这笔钱，工作室口碑也要受损，他得被罚款倒贴钱。 好在，目前还没有[莫愁前路]被猎杀的系统消息出现。 他应该还活着。 环顾一圈，驾驶员确定，这附近没有野兽，一只兔子都没有！ 只有大片的泥沼和旺盛生长的藤蔓。 等等？ 第二阶段支线开启后，这座城市到处都是野兽，他们躲到高楼里都有不知哪来的狮子窜上来，野兽的吼声和脚步声一直如鬼影随行。 ……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安静，什么都没有？ * 很快，三人就发现了这辆跑车……有点问题。 跑车是红色的，完美隐身红雾。 但是它的引擎声特别大。尤其为了赶路，爱吃鱼油门踩到底，一路上便听轰轰隆隆，在这座空荡的城市自带扩音大喇叭。 开了没多久，她们就发现，好像有越来越多的野兽在追这辆车！ “加速！甩掉它们！”季辞言大喊。 “已经是最高时速了！”爱吃鱼吼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眼前又出现了岔路口。一条上高速，一条不上。爱吃鱼正犹豫打不打方向盘，嬴若木连忙说：“别上高速！朝前开！我们要过桥！” “桥？” “跨江大桥。中心广场在桥的那边。” “嗯？”爱吃鱼定睛一看，的确如此。 她突然发现：“雾是不是淡了很多？” “是的，”嬴若木望向车后，雾淡了，让她们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追着这辆车跑的是多么一大群野兽，她想起了潇洒剑客的一句感慨，“真跟丧尸一样。”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头豹子，眼睛发红，矫健的身姿直接扑向车后方位置的季辞言。 季辞言急忙避让，一只手从车上脱开，整个人差点飞起来。 嬴若木打开了信号屏蔽器，但是在跑车的高速移动下，屏蔽器的作用变得有点儿飘忽不定起来。 有许多野兽受到短暂屏蔽无法动作在巨大的惯性下摔了出去，但也有野兽没有受到影响，它们靠近了跑车，把爪子伸向车身，挠出尖锐刺耳的长鸣。 轰隆—— 引擎又是一阵巨响，车盖随之颤抖。 爱吃鱼道：“准备好！上桥了！” 坏消息是，桥上也有许多野兽，盯紧了她们。 屏蔽器不稳定，只要多几头野兽攻击成功，自己的小命分分钟就交代了。 嬴若木权衡利弊，保险起见，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商城。 即便私心上不想大笔动用小兔薇薇账户里钱，但要把钱提出来的前提是通关成功……最终嬴若木咬牙花钱买了把勃朗宁手/枪。 五万回音币，一支勃朗宁，十发子弹。 回音币和现实货币“莱币”可是一比一兑换，五万莱币够一个普通学生一年生活费了。 谁看了不说一句“《回音界》明明可以直接抢的”。 十发子弹，相当于一发五千块。 她会让它们弹无虚发的！ 车子上了桥，一头黑熊靠近车身，巴掌扑来。 嬴若木打开保险栓，枪口瞄准它的脑袋，扣下扳机！ 子弹飞射，爆穿过黑熊的头盖骨，它身子立马一斜，倒在桥上，哪怕没有被立刻一击致命，也只能在桥面上挣扎两下，再追不上跑车。 除了黑熊，还有其他。 手/枪射程有限，为了不浪费，嬴若木没有乱打，都是等到野兽靠近，屏蔽器不起作用的情况下，再发射出必杀一击。 十发子弹，每一发都嵌进了野兽的脑袋里。 这条跨江大桥很长，红雾已经基本消失了，天空逐渐显出较为清明的色彩，嬴若木眯了眯眼，注意到了翠绿的江水。 那绿不是江水本身的颜色，而是密密麻麻的水藻和浮萍的颜色。 跑车驶下大桥，又把那群野兽甩开一截。 “近了近了！”爱吃鱼兴奋喊道，“马上就到广场了！” 鲜红的倒计时led屏显得更加巨大。 16:33:12 从这个倒计时显示来看，他们进入副本已经过去了七个多小时，当然，这只是副本里的时间，现实里的时间应该没这么久。 不过回音界在这方面的拟真也很厉害，会模糊玩家的感觉，让玩家感知到相应的疲惫和困倦。 据说意志特别强大的玩家会少受很多影响，包括对疼痛等拟真的忍受度也会高很多。也被称之为“精神力强大”。 “咦，前面怎么有……”爱吃鱼喃喃。 嬴若木抬头，看见前面的路上横生一大片藤蔓，左右两边的绿化带也是生机勃勃，翠绿旺盛，和藤蔓连成了一片。 不是什么大问题，这种柔软的藤本植物，长得再多再高，跑车也可以轻轻松松碾过去。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嬴若木脑子里又接连闪现出了一些画面。 “停车！”嬴若木急促地对爱吃鱼喊道。 10、蹦蹦兔 山洞外一望无际的山林，池塘里的浮萍，江水中的绿藻，楼壁上的爬山藤，阴暗湿润的苔藓，常青规整的绿化带…… 它们沉默无声。 它们无处不在。 “停车！”嬴若木喊道。 爱吃鱼猛踩刹车！ 轮胎在马路擦出尖锐的声音，车速太快，要在不翻车的情况下把车子停下，速度就没法立即降下去。 跑车还是没能在碾上藤蔓之前刹住。 但是奇异的是，车胎压上藤蔓的瞬间，整辆车剧烈地震了一下，三人在惯性作用下同时前倾，车子的速度就在这顷刻间归零了。 从嬴若木喊“停下”到车子真正停下，这一切发生其实很快，就几秒钟。 直播间观众一阵眼花缭乱，但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弹幕一片问号。 黑粉孜孜不倦：「涂薇薇又发什么神经？」 车子前后引擎都冒出白焰。 爱吃鱼咳嗽了两声，想要打开车门下去，又听小兔薇薇说：“别动。” 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像是有什么怪物在生嚼金属。 一条细细的绿色藤蔓在天光下摇摇晃晃，抖着叶子，爬上了这辆敞篷跑车的挡风玻璃。它轻轻地、柔柔地搭在玻璃上。 咔嚓。 挡风玻璃刹那间出现了裂纹。 爱吃鱼：！！！ 弹幕观众：！！！ “我知道了！”季辞言恍然大悟般大喊一声。 那种“生嚼金属”的刺耳声停了一下，接着更加明显起来。跑车开始摇动。 “是藤蔓在缠绞这辆车。” 嬴若木打开了信号屏蔽器，但是藤蔓没有受影响。 嘭！ 车胎先爆了，接二连三。 微风吹过，两旁绿化带的常青树和美人蕉摇曳起来。 本该是多么寻常的画面，这时却显出可怕的意味。 藤蔓铺满了半条马路，跑车在相对中间的位置，像是陷入了沼泽。 爱吃鱼试探着往外扔了一把小刀，还在空中时，藤蔓就闪电般缠住了它，植物在此时比金属还坚硬，刀刃在缠绞下豁开缺口，很快碎裂成铁屑。 就在这时，身后又有一辆车开来。 有个玩家摇下车窗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嗨！兄弟姐妹们，你们怎么停这儿啦？” “别过来！”三人几乎同时喊。 可惜，几秒钟后，该玩家还是深刻理解了为什么会停在这里。 藤蔓爬上那辆银色小轿车，轮胎爆炸，窗户裂开，车窗玻璃炸裂时，有碎片溅到那玩家身上，他嗷嗷叫了两声：“这是什么？？什么玩意儿？” “是植物，也是杀手，”嬴若木说，“看来我们不仅是动物的猎物，还是植物的猎物。”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发现[隐藏狩猎者]，当前副本探索度60%。】 这次没有加积分，说明在她之前已经有玩家发现了隐藏狩猎者——植物。 “这还不是全部？才60%？”爱吃鱼忍不住说，“难道还有别的狩猎者？飞禽？汽车？还是这些高楼大厦也会在我们什么时候躲进去时把我们吞掉？” 回答她的是越来越旺盛、几乎要把跑车淹没的藤蔓。 “车子要撑不住了。”季辞言说。他手下的引擎盖已经烫得不行，他怀疑随时会爆炸。 僵持在这里不是办法。 但总会有办法。 这只是a级副本而已。 一时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季辞言收起手上造型难看的绿色手套，拿出一支弩，弩上系着弹力绳，弹力绳的另一端缠绕在他手上，他把弩箭射向没有被藤蔓覆盖的一棵树，绳索立刻带他飞跃远去！ 他掠过地方，藤蔓此起彼伏如海浪想抓缠他，但只划破了他的裤脚。 植物有问题，绿化带里的树也不安全，所以在靠近树之前季辞言就松开弹力绳，朝马路滚倒过去。 爱吃鱼的方式简单粗暴一些，她有飞行道具，恶魔般的蝠翼展开，她有点迟疑：“薇薇，我这个道具带不了人……” “没事，”嬴若木微笑道，“我有办法。” 相比较而言，贫穷又道具贫瘠的新人玩家小兔薇薇，选择的方式显得朴素可怜了很多。 嬴若木从商城买了双雨靴，把小兔薇薇那双已经被血染透的小白鞋换下来，她在雨靴外层裹了两层普通布料，又买了一小瓶酒把布料浇湿，用打火机点燃。 火焰窜起来的瞬间，她翻身出了车。 一踏上被藤蔓覆盖的地面，柔柔细细的藤枝就飞速动起来想要往她腿上去缠……但是它们都在燃火的雨靴面前望而却步了。 烫烫烫！ 雨靴发出臭臭的塑胶味道，嬴若木知道这简陋的玩意儿撑不了多久，连忙跑了起来。 「别说，小兔薇薇还挺有想象力……」 「啊，怎么办，我觉得她好可爱！！」 太烫了，跑出去一大半后，那种烫痛感让嬴若木的跑步姿势变成了龇牙咧嘴的连蹦带跳。 「哈哈哈哈这下真成小兔子了。」 「只差最后一点距离了！」 「快快快，冲啊——」 快到头时，布料已经烧尽，明火熄灭，藤蔓缠上雨靴，嬴若木踉跄一下，咬牙把脚从中雨靴中脱出，最后一蹦，另一只雨靴也被死死缠在了地面，赤足扑倒在地面上。没被藤蔓覆盖的地面。 嬴若木没有掉以轻心，藤蔓是在生长的，现在没覆盖，但覆盖上也只有秒秒钟，于是她顺势往外多滚了两圈，才重新站起来，再度蹬上那双小白鞋。 小轿车的两个人，采用的方式也不同。开车的是个女生，有一个类似跳跳球的道具；而坐在副驾上的热情洋溢的男生，显然没有可用的道具，依样画葫芦地照搬了嬴若木的方法，然而他没有嬴若木那么能忍痛，跑了没多久就摔倒在了地上，藤蔓呼啦一下缠上来，他使劲挣扎，居然真成功了，又站起来跌跌撞撞跑了起来，等到跑出藤蔓的范围时，他身上已是鲜血淋漓。 他喘着气说：“好险，我只剩下11点生命值了……” 玩家离开车以后，植物没有再跟车子较劲，而是继续采用蔓延生长的方式，不过速度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夸张。 看来植物最主要的威胁就是隐蔽。如果不知道它们的危险，一旦撞上，不死也要脱层皮，但知道它们的存在以后，只要小心，其实比野兽好对付。 于是玩家们松了口气，开始前往他们的目的地——中心广场。 路上，两方交换了一下信息。 开车的女生id樱桃饺子，男生id山中有老虎。 嬴若木：“……挺应景哈。” 山中有老虎做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前往广场的最后这段路走得很平静。 “到了。”季辞言呼出一口气。 一行五人，站到了巨大led倒计时屏下。 “在探索这片广场之前，”季辞言低声对嬴若木和爱吃鱼说，“按照约定，我会先把地图和上面的信息和你们共享一下。其实之前我也不太确定地图上的信息是什么意思，但意识到植物的问题后，我想我明白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抖开。 爱吃鱼的表情变了。 11、解题思路 她恶狠狠地揪起季辞言的领子：“你是不是在耍我们？！” 季辞言举起双手：“我不是我没有。” 手里那张“地图”被风吹得哗啦一响，露出幼儿园简笔画水准的图案。 “这是你从喂食区拿到的？”嬴若木突然开口。 季辞言一愣：“你怎么知道？” 嬴若木说：“猜的。” 她指了指那张纸的角落：“上面有半个血手印。” 让她自然联想到喂食区玻璃上的手印。除了手印，纸上的画也耐人寻味。虽然简单甚至潦草，但嬴若木一眼就看出来，为什么季辞言会称之为“地图”。 最中间的圆圈里画了连绵的山群和耸立高楼，中心广场用红色画出，十分显眼；圈外是涂得狂乱的大片绿色，能够感觉到绘画者在画这一段时很用力，这些用力涂抹的绿色上用鲜红的笔触写了“世界”二字。 “背后写了什么？”嬴若木问。从她的角度看不太清。 爱吃鱼怒气冲冲：“你相信他？这东西我能随随便便画一百份！” 嬴若木说：“他自从上车开始就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没有时间伪造。如果是提前伪造的……我想不出他有什么必要费这种劲，还做得那么精细。” “哪里精细了？”爱吃鱼狐疑地咕哝两声，不过还是松开了季辞言的衣领。 纸张被抚平摊开，背面字迹的风格和正面的简笔画一致，上面写着些碎片词句： “想爸爸妈妈” “不喜欢这里” “植物长得越来越快了” “喂食日要来了，大家为什么不害怕？” “不想被吃掉”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救我？” “外面全都是植物” “你们一直不来，是不是被吃掉了？” “明天是喂食日了” “好想逃跑” “不想被吃掉不想被吃掉我不想被吃掉我不要被吃掉” “喂食日开始了，24小时，一个白天一个晚上” “我不想被吃掉” “喂食区的东西很难吃，这是最后一顿，我要被吃掉了”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我不太会说话了也不太会写字了我的字写得好难看” “不想被吃掉” “不知道怎么逃跑” “我看到了好多狮子和老虎……它们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我……” “我要死了” 看完纸张上的字，嬴若木看了眼她眼前刚刚更新的信息。 【当前存活玩家：16/44】 【当前副本探索度70%】 【[第二阶段支线任务：狩猎游戏]进行中……】 爱吃鱼也注意到了，她有点振奋：“探索度涨了！” 因为纸条并不是她们“发现”的，所以系统没有弹出提示，只默默提升了探索度数值。 数值的变动也足以说明，季辞言手上的东西并非伪造。 嬴若木把那些碎片信息拼接起来，脑海里有了整个故事雏形。 季辞言说：“其实一开始我从中提取出的信息有限，无非就是关于反复提到的喂食日、地图正中标红的中心广场和说狮子老虎已经灭绝了这几点让我比较在意，刚才遇到那些藤蔓，我才猛然想起来，这张纸条上还提到了两次‘植物’。” 他喊“我知道了”，就是意识到了这张地图的意思。 世界地图。 整个世界都被绿色覆盖了，被植物覆盖了。 植物才是这个副本真正的主宰！ 他甚至一瞬间推出了前因后果：“这是个末日类型的副本，一些动物灭绝，植物疯长，逐渐蚕食了一切。少部分幸存的人类被圈养了起来，养在了这样，当然，从这张地图背后所写的信息来看，还是有人类没被圈养起来的，或许，我们在这个副本中的角色设定，就是没被圈养起来的人类！” “所以植物是这里的生物链顶端？”嬴若木沉吟道，“又是一个和现实世界颠倒的例子，现实世界人吃动物和植物，这个副本里植物反过来能够吃掉人类和动物。” “没错！”季辞言说，“应该就是这样！” “哦……看来这副本不仅是动物保护主题，还是植物保护主题。”嬴若木懒洋洋道。 她话音刚落，便有系统消息弹出。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发现本次副本主题：植物保护】 【感谢千红植物保护协会赞助。】 【千红植物保护协会提醒您：万物有灵，植物亦是，可以无爱，请别肆意伤害。】 嬴若木：“…………” “这副本主题挺多啊。”她忍不住说。 在场的都看到了这条系统消息，季辞言很激动：“这不正好说明我们的猜测很有道理吗！” “是吗，”嬴若木意味深长，“我看未必。绿心动保协会是‘赞助冠名’，千红植保只是‘赞助’，你觉得这个副本，植物的分量会比动物重吗？” 弹幕：「？？？」 「小兔薇薇这个解题思路……剑走偏锋啊！」 「你别说，我觉得还挺有道理，余烬公司一直都是给钱的是大爷，出钱越多待遇越好，钱没给够不可能有“冠名”，钱给够了待遇不可能差，所以……」 “但是从我们目前搜集的信息来看，”季辞言据理力争，“我的推测完全说得过去！” 嬴若木：“那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们出现在此地的意义是什么？” 季辞言：“……” 灵魂一击！ 没错，这个世界观完美无缺，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不是c级b级的求生副本，给个极端环境，不需要什么理由，让玩家想办法活下去就行。a级副本玩家是必然会拥有在副本中的身份的，也必然会有和副本背景融合的故事线。 季辞言有了新的想法：“拯救被豢养的人类？你看这上面写‘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救我’。” 嬴若木不置可否。 分析进入了瓶颈，几人只能暂时先放一放这条线，开始查看这片广场。 关于地图的讨论只在她们三人之间，樱桃饺子和山中有老虎识趣地没有掺和，已经先一步在观察广场了。 广场又空又大，这里其实是一个综合性商业中心，有步行街、酒店、写字楼、购物中心，不过广场本身除了倒计时led屏和一座废弃的喷泉以外什么都没有。 有价值的东西没有，广场上倒是有些小广告和宣传单。 什么健身房开业大酬宾、新菜馆凭券八五折、本周六城市招聘会在此举办…… 嬴若木一张张捡起来看。 直播间弹幕对此又有了意见： 「她怎么捡起垃圾了？」 「想找到线索呗，我看够呛。」 「无用功罢了！！」 「……但是季辞言也在捡了看啊，说明这这就是正常的搜集线索，有些人就硬要说小兔薇薇的问题干嘛？」 又拿起一张传单，这是一张主题乐园宣传单，叫“时代旧生活”。 传单上有这座城市的剪影，有咖啡店和穿着男仆装的清秀男生、宠物店和穿着白大褂的温柔女人、动物园和身穿校服的女学生……种种场景之外，还有一张大家聚在一起的合影，配着气泡文字：“欢迎光临旧时代乐园”！ 嬴若木盯着这张传单看了许久。 突然，沉闷的一声“噔——”。 广场上和马路两旁的路灯骤然亮起。 几人这才意识到，“天要黑了……” 倒计时一分一秒缓慢而无情地走动，野兽的嘶吼和植物的窣窣声又近了。 “没完没了啊！”山中有老虎很崩溃，“太难了，a级副本怎么会这么难啊！！！” 他现在的生命是被野兽挠两下就会立马挂掉的程度，所以格外紧张。 这是他的第二个a级副本。 他千辛万苦，刚刚成为正式玩家不久。 新人玩家要通关3个c级副本、3个b级副本和1个a级副本，就能成为正式玩家。许多福利都只有正式玩家才有，比如打赏提现，比如绑定永久性道具，比如参与各种排行榜，比如参加各种类型的比赛获取奖金…… 但玩家一旦在副本中死亡，积分、道具、卡牌和等级都会被清空。 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不是没有玩家抗议过这种完全不合理的机制，但余烬公司高层曾对此发布声明： 只有让死亡的代价足够沉重，才会让玩家认真对待副本，玩家的表现才会更加精彩，更能吸引观众。 事实上，我们最初设计的《回音界》，玩家在游戏里死亡会被彻底销号，就像人生，死亡是一切归于虚无。后来出于一些原因，我们修改了设定，给了玩家重来的机会，就是现在的版本。 总体来说，我们很满意这个设计，也希望玩家能体会这个设计存在的深意。 意思是“已经给你们东山再起的机会了，感恩戴德吧，别叽叽歪歪了”。 所以像潇洒剑客龙傲天那样的纯新人，一无所有，死得就很潇洒。 像山中有老虎这种好不容易成为正式玩家的玩家，死一次心理负担就很重。 如果是爱吃鱼、季辞言这种超玩，死亡一次的代价更是惨痛的。 “我怀疑这其实是一场大型密室逃脱，”季辞言看着远处野兽灯泡般的眼睛，抽出一把剑，面无表情道，“解不开谜底，找不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都会被慢慢磨死。” 其他几人也开始做好战斗的准备。 不爽，焦虑，因无力而愤怒，但没办法，还是得战斗，因为他们还没有发现能够对付这种情况的、战斗以外的途径。 只有嬴若木还在捡传单。 “都是些寻常宣传，”季辞言说，“没什么特别的。” 从游戏机制上来讲，倒计时的竖立让广场的存在变得极其明显，引人探究，那么这里一定有东西在等着玩家发现。 废弃的喷泉、满地的广告传单、还是后面的购物中心？ 路灯杆子上也贴了东西。 深绿色的纸张上画了一头可爱的小狮子，上面写着“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紧挨着这张纸的是一张剪下来的报纸，上面是一则完整的新闻。 标题是：“罪大恶极的盗猎团伙‘血金’猎杀五头珍贵的野生狮子后逃之夭夭！联邦特别行动队正在全力追击！” 12、奖励真相 越野车一路撞飞了不知多少野兽，油门踩到底，引擎轰鸣，车后是极速生长蔓延追着他们的可怖植物。天黑得很快，夜色笼罩下，植物们就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驾驶员操控着方向盘左闪右躲，一路狂飙，境况直到过了跨江大桥才好起来。 “呕——” 坐在后排的少爷被颠吐了。 莫少爷耍酷的飞行员眼镜早就不知丢哪去了，精心准备的衣服也都变得破破烂烂，身上满是藤草勒出来的伤口。 “你会不会开车！！”少爷吐完，一声怒吼，对他竖了个中指。 驾驶员：“……” 很烦。 他还记得自己把他从要命的植物里拖出来时少爷是如何哭天喊地抱着他嗷嗷叫的，说接下来不管干啥都听他的，结果没一会儿就故态复萌了。 不仅如此，少爷还因为系统提示他发现了“隐藏狩猎者”、获得了积分奖励，而得意了起来，开始对他指手画脚。 “喂！怎么不说话！”少爷踹起他的驾驶座椅背。 钱难挣屎难吃…… 驾驶员在心里劝完自己，才开口：“……环境危险，我需要专心开车。” 《回音界》新人挑战赛官方直播间里，主持人看到这段，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新人挑战赛备受关注的新人中，有三位在《狩猎游戏》这个副本里，分别是小兔薇薇、岁月狐和moremoney，也就是现在镜头里的这个莫少。 和他的id一样，莫少很有钱，玩《回音界》对他来说只是玩，参加新人挑战赛也是玩，对于新人挑战赛的奖金他完全不在乎——因为从游戏外雇佣高等级玩家组队通关，是违反挑战赛规则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主持人默默切换画面：“让我们来看看岁月狐这边的进展吧！” 观众很不满：「为什么不切小兔薇薇的画面？？？明明现在小兔薇薇那边掌握的信息最多！」 「就是啊，还得我自己几个直播间来回切才能完整了解现在的副本进度。」 「官方干什么吃的？小兔薇薇那边都发现重大线索了你们还在这儿看飙车戏和打斗戏？我们要看解密！！」 「？？？？小兔薇薇？？是我记错了吗？这不是那个全靠金主打赏一路氪金勉强过关的哭包废物吗？」 「算了，官方不切我直接去小兔薇薇直播间吧。」 弹幕和评论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控制，官方直播间本应该统筹全局，把副本的内容和进度完整及时地呈现出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个副本的官方直播间始终不怎么愿意切镜头给小兔薇薇那边，导致进度严重落后。 主持人心里也苦。 那是余烬高层传下来的要求啊……说不要给小兔薇薇太大的热度，反正她也不会有什么精彩表现，也不会通关…… 主持人只能强行转移话题：“岁月狐这边也在往中心广场的方向去，看起来植物和动物针对人类的狩猎游戏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所有的玩家都在被植物和动物追杀……或者说，强制他们前往中心广场？” …… 嬴若木认认真真地读完了那张新闻。 血金盗猎团伙臭名昭著，做过许多恶事。在这个自然环境恶劣的世界，动物是极其珍贵的。血金盗猎团伙不仅杀死了五只野生狮子，还盗走了一头狮子幼崽。这让整个联邦的公民都感到了极大的愤怒，所以新闻怒斥他们“罪大恶极”，并且说“应当给予他们最严厉的惩罚”。 嬴若木把报纸从路灯栏杆上取了下来。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发现[重大新闻]，当前副本探索度80%，积分+30，心思细腻，观察敏锐，没有错过丝毫细节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嬴若木看到80%这个数字，心中有了点底。这基本上是一般人能够探索到的副本极限了，也就是说整个副本的基本面貌已经展开。 这个副本还有两张卡牌没有出现，一张卡牌会根据与副本的相关性占据2%~10%的探索度，接下来只要她帮爱吃鱼拿到两张卡牌，就能达成交易了。 “所以，我们是血金？” 看完嬴若木从路灯杆子上揭下来的报纸，季辞言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怪不得那个被豢养的人类npc所留下的纸条上会写‘狮子老虎灭绝了。”他有点激动地说。 这张新闻只有巴掌大小，除了标题是加粗的大字，正文都是细细的小字，不过讲述得很详细。 开篇就介绍：“自从星元3771年自然环境恶化以来，许许多多的动物和植物灭绝，现如今存活的每一只动物都十分珍贵，更别提那五只凭借自己独立、坚强地在圣巴里草原存活下来的野生狮子。” “但是也有问题啊！”山中有老虎揉了揉他染成棕黄色的短发，一脸想不通，“这里明明是有狮子老虎的，还有很多！！” 嬴若木说：“假的。” 山中有老虎：“啊？” “狮子老虎还有其他野兽，都是假的，是机械造物，”嬴若木说，“其实我一直猜测植物也是，不过目前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 “假的？？” 除了嬴若木和爱吃鱼，其他几人都是一愣。 这种由其他玩家“说”出来的信息，不会推进对方的探索度，必须要有实质性的“确认”才行。同样，嬴若木对“植物是机械造物”这一点只是猜测而没有确认，哪怕她猜的是对的，也不会推进探索度。 爱吃鱼看向樱桃饺子：“你不知道？你没拿到奖励？” 樱桃饺子迷茫：“什么奖励？” 爱吃鱼：“特殊奖励。” “什么？”樱桃饺子的圆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特殊奖励是真实存在的吗？我还以为是系统遛人！！” 就在这时，越野车一脚急刹，抵达了中心广场。 差不多同一时间，有另外几辆车也到了。 官方直播间掌握着较全的数据，主持人看了一眼说：“幸存的玩家全部都聚集到广场上了！” 【当前存活玩家：13/44】 车子开关门的声音响亮，倒是玩家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 越野车停得离她们比较近，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嬴若木的目光凝了一瞬。 主驾驶上下车的是个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岁，身材强健；后座下来的是个年轻男生，衣服头发都显得有点儿狼狈，之前恐怕在植物那儿遭了不少罪，不过眉眼清秀。 他……长得好像她当年的“主治医生”。 驾驶员叫了那年轻男生一句：“莫少。” 嬴若木几乎一瞬间笑了起来。 太巧了。 她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在痛苦地睡去之前和醒来之后，在眼睛清明和模糊的一切瞬间，那一小块挂在白色制服胸口的名牌——莫新桥。 主治医生有个很宠爱的小儿子。她记得。实验间隙，她听到过他给小儿子打视频电话。那是个骄纵的、被宠坏的孩子。 少爷看见昏黄路灯下的白衣少女笑盈盈地望着他。 “嗨，美女！”他意识到什么，唇角一勾，把散落的额发往后捋，并向她走过去，“认识一下？” “小兔薇薇。”嬴若木说。 听到这个id，他的表情了有了微妙的变化：“moremoney，你可以叫我莫少。我知道你，兀鹫的那个。” “我也知道你，”嬴若木悠悠道，“莫萧航。” 少爷的表情大变！ 他下意识地看向浮在眼前的直播镜头标识，在游戏中使用id多少有点匿名的意味，虽然《回音界》的不允许玩家大幅度地调整外貌，认识他的人看见他一定能认出来，但是这和被人直接在游戏里叫破真名不是一回事！ “叮咚叮——” 一道全程广播的声音响起。 嬴若木敏锐地察觉到了光线变化，回头望去，果然，led屏幕所展示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不是倒计时了，而是文字。 【欢迎贵宾前来参加狩猎游戏】 鲜红的文字在夜色中发亮。 【千辛万苦地抵达这里，应当给予奖励】 【奖励你们真相】 【真相是——你们是罪恶的盗猎团伙，今日发生的一切，是对你们的审判】 【我们设置了一个游戏】 【今天是喂食日。不管是动物和植物，都会拼尽全力猎杀人类，喂食它们的孩子。】 【今天是狩猎日。人类啊！想要活下去吗？狩猎吧！】 【我们给你们准备了武器】 广场上那一直封闭黑暗的购物中心骤然亮起灯来。 遮掩的窗布落下，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能看到购物中心的一室光明，冷兵器和热武器都在炽白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我靠！好大的手笔！！」 「有刀有枪也就算了，居然还有炮！还有火箭筒！」 「这么多高端武器搞“狩猎”？？感觉对玩家来说太容易了吧？」 【请尽情享用】 【我们会给狩猎数量第一名一个活着离开这里赎罪的机会】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倒计时重新出现。 14:00:03 同时出现的还有另外两个数据 【动物61732】 【植物48933】 “什么意思？”玩家们大吃一惊，“这座城市动物植物加起来还有十万多，搞什么？让我们平均一个人打九千个？？” 【[第二阶段支线任务：狩猎游戏]已结束。所有的幸存者都是胜利者，奖励已送达，请于购物中心自取。】 【玩家触发第三阶段支线任务：狩猎游戏】 【狩猎！狩猎！狩猎！】 事已至此，与其质疑一打九千的合理性，不如赶紧去抢武器。 玩家们纷纷动了起来。 嬴若木和爱吃鱼一起行动，在路过她发现报纸的那根路灯杆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抬头，和路灯下隐匿在黑暗中的摄像头对视了一眼。 嬴若木微微一笑。 13、莫少爷 购物中心此时变成了武器展览。 冷兵器和热武器沉默陈列，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除了武器，还给每个人准备了一只电子手表，表盘上出现了这座城市的地图，红点表示动物，绿点表示植物，此时一眼看去密密麻麻。 为玩家的狩猎做足了准备。 能活到现在的都是熟手了，全都利落地各自挑选心仪的武器。 气氛有些沉。 不管是大屏幕浮现文字时数值增长的【副本探索度】，还是系统弹出的第三阶段狩猎游戏，都让人觉得，这应该是最后的阶段了。契合主题“狩猎游戏”的最终比赛，狩猎最多的将赢得副本的胜利。 可是真的吗？ 有了先前几次的经验，谁也不敢确定。偏偏手上没有掌握那么多线索，很多东西只能靠猜测。 比起狩猎，副本探索度已经80%的爱吃鱼更关心另外一件事，她问嬴若木：“卡牌在哪你有头绪了吗？” 嬴若木说：“有。” 爱吃鱼惊喜：“真的有？” 嬴若木：“你记得跟紧我。” 爱吃鱼觉得自己这次真是押对宝了，美滋滋道：“放心！” 「涂薇薇…………」 「笑死，前面那一串省略号什么意思？想说话就说。」 「不敢说吧，怕被打脸，前面都被打了多少回了哈哈哈哈」 游戏外，涂薇薇眼眶酸了一下。 以前不管她怎么做，都有人骂她。她哭，有人骂，她憋住不哭，还有人骂；她努力想活下去分析副本信息，被骂，她心灰意冷什么都不做了，还是被骂……其实今天这个副本也是一样的，前期[小兔薇薇]不管做什么，弹幕总有质疑，可是随着副本的发展，质疑越来越少了。 涂薇薇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很多人为“她”说话，那么多赞美，那么多维护，那么多爱意。 哪怕这时[小兔薇薇]躯壳里的人并不是她，但她还是生出了一种被爱的幸福感。 这是一种虚幻的、窃来的幸福。 涂薇薇知道这一点。当又一条对“涂薇薇”表达疯狂喜爱的弹幕飘过，她因心虚而蜷了蜷手指。 又止不住地想……既然室女可以，她也可以吧。室女使用的是她的账号，拥有的东西并不比她多，只要她鼓起勇气，应该也可以像室女一样做得好，可以让大家爱她。 「有什么不敢说的啊？别被小兔薇薇现在的表现蒙蔽了，她不可能通关今天的a级副本！我话放这儿了！」 「（竖起耳朵）闻到了内幕消息的味道。」 涂薇薇的心又提了起来。 美好的幻想和喜悦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又想到了兀鹫。 每次光是在直播间看到这个名字她都会忍不住发抖。两分钟前他还给她打赏了，说明他还没进副本。他什么时候进去？他会进去吗？室女能从他手里活下来吗？ 紧张和恐惧又占据了涂薇薇的思绪。 她的眼泪几乎又要涌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害怕到这种程度？和副本里那个“涂薇薇”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她甚至开始讨厌真正的自己。 那条笃定地说小兔薇薇不可能通关的弹幕很快被新弹幕淹没了。 涂薇薇抿了抿唇，把泪意逼回去，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重新关注副本里室女的动向。 …… 副本里，嬴若木挑好了武器，往自己身上挂。 这具身体瘦削伶仃，又苍白可怜。不过自进入副本后，她的表现把这副长相原有的楚楚可怜的气质盖掉了。这会儿身上挂满了刀、枪、弹药，白裙被血浸透，唇角带着愉悦笑容，完全是个暴力狂徒的样子。 “你跟传闻中不太一样。”莫萧航凑了过来。 被叫破真名的那一刹他受到了点冲击，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被知道真名又怎么样？不会影响他吃喝玩乐。最多被他爸知道可能会教训他一顿吧，他爸一直强调不允许他玩《回音界》，说玩了会把他腿打断…… “是吗？”小兔薇薇歪歪脑袋，和她头发上别的兔子发卡一样，看起来可爱极了。 莫萧航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勾唇一笑：“要不要跟我一起行动，我这边有帮手，能保护你。”转头朝驾驶员勾勾手指，“过来。” 驾驶员：“……” 他保持住微笑，站在那个女孩面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的id叫最强驾驶员，可以叫我老强。” 嬴若木说：“好呀，那就一起行动吧，我朋友也跟我一起，可以吧？” 莫萧航看了眼她旁边的爱吃鱼，笑道：“都是美女，当然欢迎。” 爱吃鱼不知道小兔薇薇在打什么主意，但也没有提出质疑。 嬴若木戴上电子手表，对莫萧航说：“我们先去这个方向吧？反正主线任务是存活，我们只要活下来就可以了，不用抢什么狩猎第一。” 她指的是表盘地图显示的动物植物最稀疏的地方。 莫萧航拍掌道：“可以啊！” 四人一齐走了。 季辞言拿完武器一抬头，发现找不到小兔薇薇和爱吃鱼的身影，愣了一下。 实话实说，小兔薇薇是个不错的组队伙伴，他本来还想继续和她们一起行动……看来她们并不想和他一起。 他叹了口气。 子弹清脆上膛，季辞言恢复了之前的独自行动模式。 留给他们拿武器的时间其实也不多，转眼之间，大量野兽已经聚集在了广场之上，并朝购物中心涌进。 …… 小兔薇薇已经只剩下36点生命值，不论粉黑，都死死地盯着，为她的每一次行动感到惊心动魄。 明明只需要被野兽再重重挠几下就能死掉，偏偏她背着满身沉重的武器，还能像只蝴蝶一样灵活地在兽潮里穿梭。 第三阶段的【狩猎排行榜】数据是从0记起，十几分钟的工夫，小兔薇薇这个id又窜到了排行榜前列。 少女动作果断，每一次开枪都能有所收获。 驾驶员有点惊讶地多看了她两眼。 在嬴若木的叮嘱下，爱吃鱼没有使用屏蔽器。她的生命值还在安全线内，对于不使用屏蔽器没有意见，全身心投入杀戮后反而有一种持续的快乐。 驾驶员确信，这两个女生都很强。对于战斗，她们的理解有所不同，爱吃鱼是一力降十会、大力出奇迹的类型，小兔薇薇相反，很讲究技巧，对于技巧的运用从某些小细节看甚至可以说是出神入化。 和两个女生并肩战斗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 可惜……旁边有个少爷时不时出幺蛾子，他得时时留心捞他。少爷人菜隐还大，似乎是想在妹子面前装一装，所以经常故意往兽堆里冲。他手上扛着火箭筒，不会用打不准，不仅放空了炮，还被后坐力震得摔了一屁股墩。 ……唉！驾驶员都替他丢脸。 把少爷拎起来换了把冲锋枪给他，驾驶员叮嘱他：“跟着我。” “薇薇，”莫少爷挥手，“过来跟着我们！安全！” 四人短暂地聚到一起，又因为和兽群厮杀逐渐分开了一些。 嬴若木和驾驶员靠到了一起。 瞥了男人一眼，她问：“你是莫萧航雇来保他通关的？” 驾驶员没有支吾，干脆道：“是。” 两人一边不断地朝猛兽和肆意挥舞缠绕过来的植物开枪，一边完成了快速的对话。 嬴若木：“这一单多少钱？” 驾驶员：“行规保密。” 嬴若木：“只保通关？” 驾驶员：“对。” 嬴若木：“没通关怎么办？” 驾驶员：“罚款。” 嬴若木：“罚多少？” 驾驶员瞥她：“打听这个干嘛？想做这行？” 嬴若木笑着摇摇头，打空弹匣，把手里这把冲锋枪扔掉，抬手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不好意思了。” 驾驶员一愣。 什么意思？ 眨眼间，少女脚步变换，身体一倾！ 一瞬间，驾驶员的脸色变了。 这座城市建立在高低不同的山上，建筑和地面之间常有反常识的错位。建筑里标注的是18楼，推门而出是平坦道路，建筑里标注的是1楼，门外却可能是万丈深渊。 他们已经离中心广场远了许多，这是一条平平无奇的路，就在两栋居民楼之间，路一直往前延伸，前面没有楼了，道路两侧立了大约半米高的石栏杆。 四人都在那个位置。 莫萧航在距离驾驶员左手边不远处，正焦头烂额地对着涎水直流扑过来的野兽一顿开枪乱扫。这个位置是驾驶员能够随时照顾到他的距离，但就在刚才，小兔薇薇横插到了两人中间！ 驾驶员连忙伸手去拽小兔薇薇，然而还是迟了，少女纤细漂亮的小腿一抬，一脚直踢少爷前胸，猛地把莫萧航踹到了栏杆外！ 莫萧航愕然大睁双眼，只觉胸口剧痛，天旋地转！ “我——” 下一个字没说出来，被一声重物砸地的沉闷响声替代了。 「卧槽！！！」弹幕替他说出来了。 「小兔薇薇要干嘛？」 「！！！你们看季辞言直播间没，他也开始杀玩家了？！为什么？」 山中有老虎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超玩大佬要跟他组队，他还以为是抱到大腿了……怎会如此！血只剩下最后1点，他挣扎问道：“为什么……？” 季辞言唇角微弯，语气温和：“对一群盗猎者的惩罚是让他们更多地狩猎，这个逻辑，你觉得对吗？” “大概、大概是想让我们被野兽杀死……”山中有老虎茫然道。 季辞言脸上还是浅浅的微笑，摇头说：“第三阶段支线狩猎游戏的规则是，狩猎最多的人赢。把其他人杀掉，最后的那个人，就是自然而然的赢家，自相残杀也是对贪婪盗猎者的最佳审判。” 把剑抽出，鲜血喷溅，山中有老虎最后一点血也掉了，他双眼失焦呼吸停顿倒了下去。 季辞言望着直播镜头标识，轻声说：“这是我所找到的、这次狩猎游戏的真相。” 擦干净剑上的血，季辞言换上友好的笑容，开始去找下一个人组队。他会按照他找到的真相行事，等到副本尾声，他会拿到贪婪和审判的卡牌，在超玩排行榜上更进一步。 14、贪婪1 副本走向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官方直播间没有反应，又被骂得狗血淋头。 终于，高层重新发话，让主持人以梳理、讲解副本完整内容优先。 直播间助手连忙递了个平板电脑给主持人，上面早就把一切梳理地井井有条。 “咳咳，”主持人也憋了半天，总算开始干正事，他的神态立马不一样了，精神奕奕道，“让我们倒回去，看看为什么季辞言会做出这种选择。” 直播间大屏幕里播放着季辞言正在进行中的行动，他和樱桃饺子组上了队，正在奋力和野兽厮杀。 主持人切了个小屏回放。快进。 从进入副本到现在，季辞言有一半的时间是跟小兔薇薇她们在一起的。 “最重要的就是信息差！”主持人说，“季辞言手上握有一条信息，那张涂鸦地图，而小兔薇薇手上的信息比他更多，包括在广场上搜寻，也是小兔薇薇发现了关键线索。不过小兔薇薇没有隐藏，而是和季辞言进行了共享，这让季辞言差不多摸到了副本的全貌，所以为了拿到卡牌做出了大胆的推测和行动。” 对副本的了解程度决定了玩家的判断。 “目前为止，副本探索度最高的就是小兔薇薇、爱吃鱼、季辞言这三人，之后是最强驾驶员、嘟嘟嘟哔啵、岁月狐这一梯队，但差小兔薇薇她们还是有点多。” 「所以小兔薇薇和季辞言做出了一样的举动……是两个人基于探索到的信息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小兔薇薇有点东西啊。」 「小兔薇薇不行的吧，她跟爱吃鱼是合作关系，按照季辞言现在的判断，玩家需要杀掉除自己以外的其他玩家……小兔薇薇总不可能把爱吃鱼杀了吧？」 「也不一定……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从在购物中心开始，小兔薇薇就没有向爱吃鱼讲解过她行动的原因，会不会是故意隐瞒这点，好找机会出其不意干掉爱吃鱼？」 …… 莫萧航的坠地的沉重声音，在驾驶员眼里，就是他的钱被扔进了水里。 “莫少！！！”驾驶员凄惨地大叫了一声，悲痛得犹如失去了至亲之人。 他冲到栏杆边，低头望去。 夜色森然，栏杆外和他所站地方的高度差目测超过二十米，没有路灯，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完了。 驾驶员想，本来把少爷从沼泽藤蔓丛拖出来时，少爷就说他的生命值所剩不多了，这一下凶多吉少了。 而且就在刚才，存活玩家数量又掉了一个，只剩下12了。 但万一少爷还活着呢？ 驾驶员决定再抢救一下。他开始翻找道具准备跳下去看看，就在这时，身旁的两个女生先他一步下去了。 爱吃鱼还是用的飞行道具，小兔薇薇用的攀登绳，中途爱吃鱼给她扔了个泡泡，完美落地。 驾驶员：“？” “不是，”他倚着栏杆大喊，“什么仇什么怨啊？这还要下去补刀？！出门在外做生意不容易，给我一次机会吧老大！” 他语无伦次，恨不得仰天长啸。要不是他还残存理智，差点就要直接跳下去了。冷静冷静。客户死了没关系，自己死了账号清零自己的事业才是真的完蛋！ 人到哪兽到哪。 莫萧航摔下来不久，又一批野兽围到了他附近。他其实还没死。剩下一丝丝血。他也听到了驾驶员的喊声，但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把他痛懵了，让他根本无法回应。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知觉，莫萧航蜷了蜷手指，咳出一大口血，气若游丝道：“老强……” 一片阴影投在他脸上。 莫萧航勉力睁开眼睛，旋即瞳孔一缩。 一头狮子巨大的脸占满了他的瞳孔，血盆大口张开，锋利的牙齿顷刻间刺穿了他的脖颈。 “啊！”他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惨叫。 死亡的感觉很真……剧痛让头皮发颤，从大动脉喷涌出来的鲜血近乎滚烫地落在他脸上，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灭顶的恐惧。 那是一瞬间，很漫长的一瞬间。 眼前一黑又一亮，莫萧航回到了《回音界》的个人空间界面，鲜红的文字提醒他一个事实。 【你已死亡】 【账号等级、积分、道具、卡牌将在三分钟后清零】 【该账号将冷却30天后方可重新开始游戏】 莫萧航几乎暴怒。 他伸手用力打散眼前的文字，而后下线。 打开个人终端。 果不其然。 好友群里的人正对着他在游戏里的惨样截图哈哈大笑。 妈的！ 都是小兔薇薇害的！ 莫萧航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报复回去。 那一脚……他摸摸自己的胸口，现在还隐隐作痛似的。 …… 嬴若木看着那头狮子咬死了莫萧航，之后，它抬头看了她和爱吃鱼一会儿，见她们没有动作，才拖着尸体跑走。 驾驶员落地时只来得及看见一片长长的血痕。 当前存活玩家：11人。 驾驶员一脸颓丧地叹了口气。 嬴若木问：“你要替他报仇吗？” 如果驾驶员想这么干的话，她会让爱吃鱼干掉他。 驾驶员摇摇头，很现实地说：“合同里没这部分。” 嬴若木笑了笑：“那我们先走了。” 「走了？？？」 「小兔薇薇不打算杀这个驾驶员？」 「等等，难道她杀那个莫少是出于私怨而不是和季辞言一样推测出了重要信息？」 「……我就说，涂薇薇根本没那么聪明！」 狩猎排行榜的数字还在不断往上攀升。 代表着野兽和植物的数字正在减少。 不管是玩家还是野兽都进入了杀红眼的状态。 枪炮声不断响彻整座城市，重型武器带来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 嬴若木带着爱吃鱼在山道与马路之间穿梭。 她的眼睛一直盯紧了那头狮子，叼着莫萧航尸体的狮子。 「她们怎么又回去了？」 之前和驾驶员、莫少行动，嬴若木选了动物植物最少的方向往外突围。 现在，嬴若木带着爱吃鱼又往广场的方向去了。 观众搞不懂小兔薇薇到底在干什么。 野兽犹如洪流在她们身侧奔腾，以她们两人为中心是个小小的“漩涡区”，没有野兽能靠近她们。 屏蔽器亮着绿光。绿光闪烁时意味着会暂时失效一段时间，好在她们有两个屏蔽器，可以轮换使用。 嬴若木和爱吃鱼就缀在那头狮子不远不近的距离，很快重新步入了接近广场的位置。 炮弹已经在此留下了疮痍痕迹。 嬴若木注意到了一丛明显被烧过的树藤。 伸手捻过被“烧焦”的藤丝，感知到的却是微烫的金属质感。 “果然，”嬴若木说，“这些杀戮植物也是机械造物。”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发现[机械造物2]，当前副本探索度81%】 广场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热闹，玩家四散，野兽也随之四散。不过这里还是有不少野兽。狮子穿过广场，来到购物中心建筑的后方，接着，脚步顿了一下。 这里正在激战。 满地都是野兽的尸体，正在狂轰滥炸的是个穿着校服裙的少女。 配合狩猎排行榜上数字蹭蹭上涨的id，嬴若木确定了少女应该是目前排名第一的“岁月狐”。 从神情来看，岁月狐并不享受杀戮。小脸紧绷，咬紧牙齿，眼里只有某种忍耐和坚定。 她想拿第一。 嬴若木在网上看到过她的信息，家境贫寒，学费高昂，参加了新人挑战赛，但曝光比不过签了公司的艺人们，只能靠自己努力表现，寄希望于拿到新人挑战赛前三名的奖金。 叼着莫萧航尸体的狮子踟蹰了一会儿，决定冒险穿过火线。 它刚刚跃过去，出现在少女视线中，岁月狐就把枪口对准了它。 嬴若木冲过去，一脚踢起地上的野兽尸体，挡在狮子面前。 岁月狐毫不留情地按下扳机，子弹却尽数打在了兽尸身上。 「？？？」 「小兔薇薇疯了？？」 「她这是想帮那个狮子还是单纯不想让岁月狐赢啊？」 “薇薇……”爱吃鱼也有点不懂。 嬴若木说：“你跟紧那头狮子。” 爱吃鱼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那个念头只在她脑海中短暂划过，没能抓住。她只能下意识按照小兔薇薇的安排行事。 狮子跑掉了，岁月狐端着枪的手感到疲惫似的颤了一下，旋即枪口对准了嬴若木：“我知道你，你也是新人挑战赛的选手，你是故意救那头狮子的？” “故意的，”嬴若木说，“但不是针对你。” “好吧，”岁月狐抿了抿唇，“那你快离开这里吧。” 嬴若木：“你还要继续杀下去？” 岁月狐：“我要赢。” 嬴若木瞥了眼旁边的路灯，灯光昏黄，灯泡下缠着电线，摄像头安静地注视着这里。她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句：“猎杀野兽不是赢这个副本的方法。” 岁月狐猛地朝地面开了一枪：“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她不信小兔薇薇的话。 嬴若木点点头，说明白，而后转身离开，追上爱吃鱼的步伐。其实没两步，爱吃鱼在不远处就停住了，因为狮子就在那里。 那是一栋展览馆，名字叫“真实生物痕迹”。 展览馆前竖立着一排易拉宝海报，上面是对展览内容的介绍，有动物标本、毛发、骨骼，有植物标本、种子，有昆虫碎片…… 最特殊的一张海报，上面是一头狮子幼崽。 爱吃鱼到这里之后，这里的路灯就亮了起来。 嬴若木看到，每一盏路灯上都有摄像头。 这里的摄像头比广场上还多。 狮子走近展览馆，接着，展览馆的灯光也幽幽地亮了起来。 爱吃鱼震惊了：“里面好多小狮子小老虎小狼小熊小鬣狗！！” 全是野兽幼崽。 嬴若木说：“是啊，不是说了今天是‘喂食日’么，跟着狩猎到‘猎物’的狮子，必然能找到它的崽子，有什么可惊讶的？” 爱吃鱼搓搓说：“所以我们等会儿就冲进去把这些幼崽一网打尽！实现狩猎数量的反超，获得狩猎游戏的胜利！” 嬴若木：“……” 她怕爱吃鱼真这么干，连忙说：“可千万别，你要这么做，就拿不到卡牌了。” 爱吃鱼：“啊？” 嬴若木：“听我的。” 十分钟后。 【恭喜玩家[爱吃鱼]触发卡牌任务，完成任务，即可获取[贪婪]卡牌。】 全副本还幸存的十位玩家收到这条消息，都愣住了。 季辞言手上还残留着樱桃饺子的血。 他喃喃：“怎么可能？” 官方直播间又迎来一轮弹幕刷屏： 「我说了吧要盯紧小兔薇薇盯紧小兔薇薇！！！」 「服了，看官方直播间每次信息都落后一步！」 「兄弟们，姐妹们，直接来小兔薇薇直播间看，特别爽，真的！」 「复盘！！我要看复盘！！」 15、贪婪2 嬴若木对爱吃鱼说：“拿着屏蔽器进去，找一只不受屏蔽器影响的狮子幼崽。” 爱吃鱼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嬴若木说：“里面有一头活的、真正的小狮子，把它找出来，贪婪卡牌多半在它身上，为了避免卡牌被我触发，我就不进去了，你动作快。” 爱吃鱼看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说：“好。” 大狮子已经拖着莫萧航残存在游戏里的尸体进了展览馆，爱吃鱼跟它后面推门进去，一只手握紧了斧头，另一只手拿着屏蔽器。 野兽幼崽们显出几分乖驯，用圆润而好奇的眼睛看着爱吃鱼，她没有攻击它们，它们便也没有躁动。虽然爱吃鱼走过的地方总有野兽幼崽“死机”倒地，在空旷的展览馆里摔出回声，但这也没有影响幼崽们的态度，总体来说场面平静。 这里幼崽太多了，小狮子尤其多。 找了半天，没有收获，爱吃鱼就快要怀疑小兔薇薇的话时，突然，她注意到之前进来的那头大狮子，不知何时把尸体拖到了角落，正用爪子拱着尸体让一只在角落里的狮子幼崽吃，还低头撕咬示范。 小狮子却始终有点怯怯的、茫然的，没有动。 和别的幼崽相比，那头小狮子毛发没有那么光滑，身躯没有那么强壮，相反，有点瘦弱和营养不良的感觉。 爱吃鱼心中一动，拿着屏蔽器，径直走了过去。 屏蔽器上的绿点稳定地亮着。 当她走近，进入屏蔽范围的大狮子动作一下子停顿住，就像其他机械制造的野兽的一样。 而同样在范围内的小狮子却抬起了头，用那双又大又亮又有点可怜的眼睛看着她。 爱吃鱼狂喜，爱吃鱼震撼。 真的有！！！ “小兔薇薇真是神了。”爱吃鱼笑眯眯地说着，伸出手去摸小狮子毛茸茸的脑袋，她那双还沾着的血的手落在小狮子头上，轻轻揉了揉毛茸茸。 眼前弹出系统信息： 【恭喜玩家[爱吃鱼]发现[狮子幼崽]，当前副本探索度85%，积分+20，心思细腻，观察敏锐，没有错过丝毫细节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这是一头可怜的小狮子。】 【你愿意保护它离开这个恐怖的狩猎场吗？】 爱吃鱼：“我愿意！！” 【恭喜玩家[爱吃鱼]触发卡牌任务，完成任务，即可获取[贪婪]卡牌。】 爱吃鱼：“！！！” 要不是小兔薇薇不在她身边，她真想抱着她大亲一口。 她回头，看向展览馆外路灯下的少女，朝她挥手，用口型说：“薇薇，快进来。” 嬴若木也收到了系统消息，知道爱吃鱼成功触发了卡牌，这才进去。她开着屏蔽器，走到爱吃鱼身边，看见那头小狮子，也摸了摸它的脑袋。 她很快也收到了探索度上涨到85%的信息，不过如她所料，只有第一个人才能触发卡牌相关。 爱吃鱼问她：“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一头活的小狮子？” 「谢天谢地，没有比此刻更喜欢爱吃鱼了，她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我急了，快点回答！！」 「小兔薇薇别装神弄鬼了，我估计就是瞎猜的，还让爱吃鱼自己进去试探风险，小兔薇薇人品真不行[吐]」 展览馆里只有小动物玩耍的声音，除此之外很安静，除了她们，还没有人发现这里。不过不知道这种安静能持续多久。 嬴若木笑道：“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发现[喂食区]的时候，我说的什么吗？” 爱吃鱼记得很清楚：“你说这是个人和动物地位颠倒的世界。” 嬴若木说：“对，然后系统提示说‘一言中的点出喂食区存在的本质原因’，当然，根据我们后来搜集的线索可以发现，这种‘颠倒’其实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因为不管是野兽还是植物，都是人造，那些被当做动物豢养的人类也是机械造物。” 爱吃鱼：“嗯？” 她愣了一下，想一想，觉得有道理，但是……没有证据。那些人类后来都消失了。 嬴若木说：“我估计那些npc也在这里。” “这里？展览馆？” “对。”嬴若木起身，走了一圈，推开了一扇大门。 那扇大门的牌子上写的是“沙漠生物痕迹”，门里空间很大，铺着黄沙，黄沙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白花花的尸体。 爱吃鱼：“！” 嬴若木走进去，从npc被野兽咬出的伤口中翻找了一下，扯出一圈电线，向爱吃鱼展示。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发现[机械造物3]，当前副本探索度86%，积分+10，心思细腻，观察敏锐，没有错过丝毫细节才能有此发现，积分+5】 爱吃鱼目瞪口呆。 嬴若木继续说：“如果这种颠倒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那么说明什么？” 爱吃鱼：“……说明什么？” 嬴若木：“说明这个世界仍然是按照现实世界的逻辑运转的，也就是说这不是一个奇观型副本。在这个副本的世界背景里，人仍然是狩猎者，野兽仍然是被狩猎者。从我们发现的那条新闻里也可以看出来。” 爱吃鱼点头。 “阅读新闻时，有一点我很在意，新闻上提到，血金盗猎团不仅杀死了五头珍贵的野外狮子，而且还盗走了一头狮子幼崽。” 爱吃鱼猛地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她面前的那头可怜小狮子。 “是它？”爱吃鱼问。 嬴若木点点头。 爱吃鱼懂了：“所以我们真正赎罪的方式，是保护这头珍贵的小狮子！！” 嬴若木不置可否：“之所以我会想到它在这里，灵感来源于季辞言给我们的消息。发现植物也是‘狩猎者’之后，对于季辞言拿到的那张涂鸦风格的地图，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是，那张地图传递的信息是这个世界是由植物主宰，对吧？但是，再强调一遍，前期所有的一切都是刻意制造，营造这是个人与动物地位颠倒的世界，同时，我们可以认为，颠倒也意味着一一对应。那么那个野生的、离开了父母被抓到此地的人类，应该对应着什么？” “一头野生的、离开了父母被抓到这里的……小狮子。”爱吃鱼喃喃。 嬴若木打了个响指：“我看到那条新闻时，就想到了这点。” 爱吃鱼有些佩服她了。 嬴若木说：“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季辞言发现的那张涂鸦上，人类npc写他渴望父母来救他，喂食日到了他不想死，小狮子也应该如此。毕竟不管狩猎者是谁，猎物都会拼命想要活下去的，这是生物本能。” 爱吃鱼：“所以我们应该救小狮子，所以进来前你说不能杀这些幼崽。” 天哪！爱吃鱼心想，如果不是小兔薇薇，而是她一个人发现了这里，她真的有可能把这里的幼崽全杀了。就算不杀，她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有需要她保护的小狮子，不会触发到卡牌。 “这是一个由盗猎引发的故事，小狮子是到猎团贪婪的见证者，”嬴若木总结，“所以贪婪卡牌会在它身上。” 爱吃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舔了舔唇，问道：“那审判呢？你有头绪了吗？” 嬴若木和之前一样，回答了一个简单的字：“有。” 和之前不同的是，弹幕几乎已经没有质疑了，只剩下期待。 「最早爱吃鱼要跟小兔薇薇合作我还觉得她愚蠢，原来愚蠢的竟是我自己！」 「不怪爱吃鱼这么激动，她[七宗罪]只差贪婪就集齐了，[塔罗牌]虽然遥遥无期，但有一张是一张，毕竟目前为止集齐[塔罗牌]的玩家开出的都是神级道具。」 「我是真的爱上小兔薇薇了！！！啊啊啊！！」 爱吃鱼站起来猛抱了她一下，拍拍她的后背：“好姐妹！” 这具瘦弱的身躯被拍得一震，嬴若木艰难道：“……记得付钱就行。” 爱吃鱼咧嘴笑：“我不会赖账的。” “还有，”嬴若木从她怀里挣出来，“别高兴太早，卡牌还没到手呢。” 爱吃鱼说：“任务要求带小狮子离开这个狩猎场，我们应该怎么做？” 嬴若木说：“离开这座城市，回到原点——我们刚进入副本时所在的位置。” 「这次副本季辞言输了，肯定是爱吃鱼和小兔薇薇拔头筹了。」 「季辞言确实判断失误了……」 「还早呢，急什么。」 「小兔薇薇解释了这么多，怎么没提到moremoney？」 莫萧航咬着牙发出这条弹幕。 但没有人回应他。 moremoney谁啊？不认识。 越来越多人涌进小兔薇薇的直播间，这个直播间持续在官方推荐页面登顶，流量已经超过了小兔薇薇之前任何一次游戏，关注量也在持续上升。 流金娱乐趁热打铁买了社交软件的热搜，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小兔薇薇这时的精彩表现是值得宣传一下的。 余烬公司贵宾游戏室的男人也很满意。 现在的少女越耀眼，到时摧折起来越畅快。 他又给她打了赏。 十朵瓷玫瑰的特效纷纷扬扬落下，镜头下，小兔薇薇唇角弯弯：“谢谢兀鹫的打赏，老板大气！” 兀鹫！ 对，兀鹫！ 莫萧航想到游戏里自己被踢的那一脚，小兔薇薇解释完前因后果之后，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被踹那一脚的原因。 ——小兔薇薇需要尸体。第三阶段狩猎游戏开启时大屏幕上就说了，今天是喂食日，野兽会杀死人类去喂它们的幼崽，小兔薇薇想找到狮子幼崽，就必须有“饵”，要一具新鲜的尸体被野兽带走。 所以选中了他！ 这真是奇耻大辱！ 莫萧航看着直播间里少女的笑意盈盈，心想：你不会得意太久。 他慢慢地打下一行字。 「小兔薇薇不会通关副本的，有内幕交易，她早就把自己卖了。」 上流社会，有许多心照不宣的肮脏。 莫萧航决定抖出他知道的那一桩。 16、贪婪3 嬴若木和爱吃鱼带着小狮子离开了展览馆。 这过程不算容易。 伸手摸一下脑袋小狮子的反应不算大，但当爱吃鱼想把它抱走时，小狮子就会露出警惕的、进攻的、龇牙的状态。 两个人耐心安抚好久，刚把小狮子抱到怀里，爱吃鱼就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脸上手上都泛起红。 小狮子受到惊吓，连忙从她怀里跳出去，又缩回角落里。 爱吃鱼：“……” 嬴若木：“……” 爱吃鱼揉揉鼻子：“这次副本结束我一定要去找余烬公司讨个说法！！” 没办法，嬴若木只能说：“我来吧。” 换成她又走了遍之前的流程，把小狮子抱到怀里。 就在这时，展览馆外传来了枪炮的声音。两人往外看去，发现是和野兽厮杀的人一路打到这里来了。 对此嬴若木并不意外，就算没有缜密的推测和计划，副本系统也会引导玩家发现这里的，这样才能推动副本剧情发展。 两人尽量避开他人，抱着小狮子从展览馆溜出去，身影融入夜色。 背后传来剧烈的震动，半个展览馆被轰掉了。 「好险！」 「晚一步是不是小狮子就就不出来了呜呜呜」 「啊啊啊好刺激！好激动！」 「小兔薇薇冲啊——」 夜色里，仍然有野兽盘旋在她们身旁伺机进攻，隐藏在黑暗里的植物也时不时绊她们一下。 嬴若木预感的没错，走到半路，她的屏蔽器失效了。 爱吃鱼握着斧头说：“我的屏蔽器还没失效，留着关键时刻再用吧？放心，我来开路。” 嬴若木点头道：“行。” 小狮子的爪子搭在她肩膀上，她能感觉到它的心跳和呼吸。 伫立在夜空下的倒计时还是那么鲜艳明亮，第三阶段支线任务还在进行中，玩家已经杀死很多很多的野兽和植物，可是还有更多的如同潮水涌来，仿佛永远没有断绝的时候。 官方直播间里，主持人道：“目前幸存的玩家就还剩下七人，分别是爱吃鱼、季辞言、小兔薇薇、岁月狐、最强驾驶员、嘟嘟嘟哔啵和枭的飞毛腿。这其中，飞毛腿那个玩家从副本开头到现在，一直采取的战略就是逃跑、苟起来、逃跑、继续苟这样的策略，目前为止副本探索度只有25%，综合表现不算好，但说不准还真能让他苟通关。” 这样迥异他人的表现，也让这位飞毛腿吸引到了一些关注。 不过大部分人最关注的还是小兔薇薇。 主持人感叹：“小兔薇薇在这个副本里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好，而且每一步都踩得很精准。” 直播间画面里，小兔薇薇跟在爱吃鱼身后，一手抱着狮子，另一只手拿着把微冲，子弹总能精准地打在从爱吃鱼手上逃脱并冲她来的野兽身上。 所以这一路，没有屏蔽器，这些兽也难以近她们的身。 「我好喜欢今天的小兔薇薇！」 「prprprprprpr」 「看好小兔薇薇冲击超玩！至少在这个副本里的表现已经碾压排名87季辞言和排名65的爱吃鱼了！」 「受不了了……粉丝别拉踩着超玩吹小兔薇薇了，去你们正主直播间看看吧，小兔薇薇干过什么事都被扒出来了」 小兔薇薇直播间弹幕已经乱成一团。 莫萧航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疯狂地、一遍遍地、刷屏式地发。 「小兔薇薇早就把自己卖给兀鹫，她在副本里的一切都只是表演，兀鹫喜欢什么她就表演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兀鹫欢心。」 「兀鹫不会让她通关a级副本的，比起看她通关，他更想看她死亡，甚至不仅仅是看！」 「你们没有听说过那个传言吗？集团财阀们也可以玩《回音界》，只不过玩的方式和你们普通人不同，他们更肆无忌惮，更随心所欲，小兔薇薇就是兀鹫的玩物！」 虽然感到愤怒，但是莫萧航还有理智。他很小心，火力都只对准了小兔薇薇，没有直白地说出权贵玩《回音界》的方式，也没有攻击兀鹫。 令莫萧航惊喜的是，蛰伏在小兔薇薇直播间、知道内情的人似乎不知他一个。 很快有人跟他一唱一和起来。 「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小兔薇薇很缺钱，想要钱要疯了才会在游戏里大言不惭地和爱吃鱼合作，还要一百万！」 「小兔薇薇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看她谄媚地在副本里说“谢谢老板”的样子不觉得可笑吗？」 同时，网上爆出了两份合约。 合约的内容是“小兔薇薇在副本中配合兀鹫完成游戏，将会获得十万奖金，以及更多的曝光、代言等资源”，电子合约上有涂薇薇的签字，兀鹫的签字和流金娱乐公司的章。两份合同，一份是去年的，显示“合约内容已完成”，一份是今年的。 爆出合约的账号还甩出了一段视频，视频正是去年小兔薇薇的a级副本《鬼屋之星》，昏暗混乱的画面里，鬼屋中的少女一身白裙乌发柔顺，脸色苍白眼中噙泪，步步后退。而站在她面前手拿电锯的高大、看不出面孔的男人，也是《鬼屋之星》副本的boss之一，狞笑着把发出呲呲尖响的电锯捅进少女的身体里。鲜血喷涌。她惨叫痛哭哀嚎求饶，而他一言不发，只笑着享受。 视频中，一个大大的箭头打在视频中男人的身上，配上文字： [他是兀鹫。] 这条消息很快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 「什么意思？那不是npc吗？」 「我懂了！意思是这npc是兀鹫在操控吧？这是可以的吗？」 「……如果这是真的……余烬公司在干什么？」 「名额就是余烬在卖啊！你们还没明白？只要有足够的钱你也能买到登录副本反派大boss的名额，想去杀哪个玩家就杀哪个玩家。」 「超玩黑粉们有福了！」 「笑死，你们以为那是一般有钱人付得起的价格？」 「那小兔薇薇那份合约的意思……就是让她在副本里被兀鹫杀？」 「小兔薇薇本来就是废物啊，就算不是兀鹫只是个普通npc她也活不下来的。」 「她自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签这种荒唐的合约去换钱和资源吧……」 莫萧航浑水摸鱼，发送弹幕：「没错，今年也是一样，小兔薇薇不会通关a级副本，她会死在兀鹫手上。」 「所以这次副本兀鹫也会在吗？」 「可是这个副本目前为止除了玩家和被豢养的那些npc，还没别的“人”出现啊。」 「慕名而来！！听说兀鹫会在这个副本登场是吗？有机会看到兀鹫的真面目吗？」 望着一大片一大片的弹幕飘过，直播间流量再度达到一个高峰，涂薇薇却面如金纸，有种噩梦成真的感觉。 她想吐。 觉得好恶心，这一切，她自己。 唯一还支撑着她的念想就是钱。弹幕至少有一点没说错，她需要钱，别的都不管了，她只要室女通关游戏，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回音币提现交给医院。 副本里的“小兔薇薇”丢掉子弹打尽的微冲，换了另一把枪。 “就在前面，我看见了！”爱吃鱼视力很好，“就是我们来时的那座山！” 半山腰上的那座“花园”，这时里面的植物都长疯了。 等她们走到那片最初的池塘面前时，天色已经熹微，嬴若木看到了一大片浮萍和藻，绿色的暗紫色的缠成一堆，把她们之前杀死的动物尸体完全覆住了。 爱吃鱼迟疑：“屏蔽器对植物好像没用，我们……” 嬴若木说：“是需要清理一下。” 爱吃鱼突然想到：“我有一件道具，应该有用。” …… “笃笃”两声。 余烬公司贵宾游戏室的门被敲响，随即门开：“先生，到登入游戏的时间了。” 男人把目光从直播里少女的脸上挪开，望向门口的工作人员，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我没见过你，宋陆呢？” “宋陆家里出了点事，临时让我帮一下忙，”门口的人展示了一下他的工作牌，“我也是余烬的员工，只不过本职不是这一块业务。” 看到工作牌上的名字，兀鹫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原来是你，沈斯原，沈组长，我听说过你。” 他起身道：“帮我戴设备吧。” “好的，”沈斯原挽起袖口，设置某一个数值时，问道，“你的感知一直设置的是100%，需要把疼痛感知单独下调一些吗？” 兀鹫闭眸道：“不用。” “好的，十秒后将会登入游戏，请务必按照剧情指引行动。” 17-20 第17章 贪婪4 爱吃鱼拿到卡牌任务消息刷出来的瞬间, 季辞言就知道他行动的方向错了。 但他没有气馁，而是开始从头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他很快注意到, 除了中心广场是副本中的一大明显地标, 他们来时穿过的那座半山腰的花园，这时也有了异于寻常的光亮。 惹人注目。 光亮一部分来源于那座花园自带的灯，另一部分来源于爱吃鱼的道具。 那道具外形类似纺锤：“这玩意儿能释放雷电, 破坏力还可以，不过一次副本只能用一次。” 爱吃鱼把那个纺锤举起来，对准池塘, 念了个咒语：“踏哞呢轰——出雷！” 嬴若木捂住了小狮子的耳朵。 纺锤微微颤动，顶端有蓝色的火焰窜出游绕，两秒后它的内部发出了一声犹如雷鸣的巨响，紧接着噼啪一声，数百道电光倾涌而出, 直轰池塘！ 池塘中的植物“本能”地想躲开雷电带来的火焰, 就像躲开嬴若木当初与雨靴制造的简易火焰一样。但雷电的速度又快, 轰得又密, 植物终究没有逃掉。外表翠绿的叶子卷曲起来，被火烧得越来越黑，直至融化, 把内部极细的金属丝露出来。 电光闪耀了一会儿，熄灭了。 植物们垂倒在池塘中，短路般抽了两下，而后沉寂。 嬴若木用刀挑起“植物”, 推到一边。 爱吃鱼加入,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拨开池塘里的植物和动物尸体，清理出一条距离洞口直线距离最近的水道。 满池深绿色的塘水, 摇摇荡荡。 嬴若木刚想说什么，就听爱吃鱼说了句“差不多了”，扑通下了水。 突然，爱吃鱼身体猛地一沉，她的脸色一变，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拖了下去：“有——咕噜……” 就在这一瞬间，嬴若木反手甩了把猎刀下去！ 扑通！ 眨眼的工夫，冷冽银刃刺入水中，割断了数根池底深处的水草！ 借此机会，爱吃鱼挣脱出来，浮出水面，游到岸上。 喘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能看到那把猎刀已经被水草缠了起来。 “差点就被阴了！”爱吃鱼心有余悸。 说完，她又沮丧道：“雷电纺锤不能用了，难道我们要被困在这里了？” 嬴若木想了想：“你看一会儿小狮子，我下去处理。” 爱吃鱼有点担心：“你生命值够吗？怎么处理？要不你来指挥我下去？” 嬴若木说：“我来吧，你注意一下，两分半后如果我没上来，你再下去救我。” 她把小狮子和一截攀登绳留下，攀登绳一头系在小狮子腿上，另一头被爱吃鱼攥着。隔着点距离，爱吃鱼的过敏没犯。 嬴若木会提议自己下去，是因为刚才看见了一段若隐若现的电线。这些机械造物是需要电力操控的，野兽的电源系统是内置的，这些藤蔓水草类植物没法内置，电源必然被藏在附近的地方。看来这处水草所在的地方，就是连接着电源的地方。 池塘水并不清澈，嬴若木睁开眼睛在水里游动，她能感觉到水草的灵敏，顷刻间就蜂拥而至想要缠住她。 这些水草里夹杂了一束被涂成绿色的电源线，捆在一起和她的手臂差不多粗。 嬴若木捞住它，掏出匕首，开始割电线。 眼前出现了系统的警告提示，黄色感叹号和倒计时。 【！2分12秒后你将陷入缺氧状态，失去行动能力】 更危险的不是缺陷，而是正在飞快缠绕住她的水草。 直播间里能看到水下少女的脸，像是浸在碧绿的滤镜里，那张脸却显得愈发苍白可怜。 长睫低垂，她抓住电线的手背青筋都变得明显了起来，那把从游戏之处选择的匕首不是什么绝世神兵，只能通过反复的、用力的动作，切割电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弹幕看得不可避免地为之紧张起来。 【！13秒后你将陷入缺氧状态，失去行动能力】 电源线在她手中完全断开！ 水草们失去了动力，微微沉下去了一些，但还在随着水的涌荡而动。 嬴若木回身，开始处理缠绕在她身上的水草。 「小兔薇薇托大了吧！水草就算没有动力，缠在身上了也很难解开！」 「还剩10秒。」 「9秒……」 画面里，少女正在用尽办法挣扎，弹幕则开始倒计时了起来。 与此同时，贵宾游戏室里，兀鹫的登入也进入了最后十秒倒计时。 几秒钟的时间本应很快，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又似乎很漫长，有人为她加油，也有人希望她就折在此处。 「3秒了！」 「2」 嬴若木双臂划动，脚在水底泥沙中蹬了一下，借力上浮。 「1！！」 哗啦一声，少女的脑袋浮出水面，大吸了一口气。 有多少人为之欢呼高兴，就有多少人感到失望。直播间又开始了大量打赏和弹幕争论。 “解决了。”嬴若木笑着冲爱吃鱼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爱吃鱼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刚要跳下去救你。” 嬴若木哈哈大笑：“回音界还是很有意思的，很刺激是不是？” 天彻底亮了。 把小狮子带到池塘里之后，两人惊喜地发现，小狮子会游泳，或者说，会划水更恰当。不过只是划水也足够两人顺利把它带着游出山洞了。 山洞黑暗，水声潺潺。 游了没多久，就看见了光亮，还有外面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很快她们就不用“游”了，而是踩到了地面，蹚着深而冷的水往前走。小狮子缩在嬴若木怀里，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 “快到了。”爱吃鱼说。 她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紧张，也兴奋。 水越来越浅，从淹没到腰际，到大腿，再到小腿，再到脚踝，最后消失。 她们走出了山洞。 仿佛有太阳。 光辉灿烂，树林翠绿。 柔软的草地上，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 「出现人了！！」 「果然！跟爆料对上了！小兔薇薇会把自己送给兀鹫杀！」 「哪个是兀鹫？」 男人女人都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胸口戴着胸针，一个男NPC戴的是蜘蛛，另一个男NPC戴的是玫瑰，女NPC戴的是蝴蝶。他们都面带笑容，对嬴若木和爱吃鱼道：“你们好。” 爱吃鱼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 她本来就站在嬴若木旁边，这时身体微倾，偏头在嬴若木耳边小声说：“我拿到卡牌了。” 嬴若木道：“看见了。” 这又是一条对全副本玩家通知的信息。 【玩家[爱吃鱼]完成卡牌任务，获得[贪婪]卡牌。】 戴蝴蝶胸针的女NPC说：“我们是联邦特别行动队，策划了这一场‘游戏’，也是对你们的审判。很高兴你们觉察出了关键，拯救了这头小狮子，而没有杀了它。” 戴蜘蛛胸针的男NPC朝两人伸出手，脸上是和煦微笑：“现在，请把它交给我们吧。” 嬴若木抱着小狮子没有动，她的目光在三个NPC脸上掠过，唇角牵了牵，露出一个似乎有些疲惫的笑容：“一切都结束了吗？” 蜘蛛胸针肯定地说：“是的，都结束了。” 嬴若木说：“对我们的审判也结束了？” 蜘蛛胸针说：“是的，结束了。” 嬴若木的目光落在他的胸针上，轻声道：“那你们的微型摄像头还在向谁发送此时此刻的画面？” 戴蜘蛛胸针的男NPC神情微顿。 女NPC道：“你想多了，这只是普通的胸针。现在，请把这头狮子交给我们。” 嬴若木说：“交给你们是对的吗？还是杀了它才是对的？” 女NPC神情不变：“你可以试试。” “我不会伤害它，”嬴若木说，“这是一条珍贵的生命。” 爱吃鱼已经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嬴若木却突然改了口风：“要交给你们也行，我想交到他手里。” 她看向胸口戴玫瑰花胸针的男人。 女NPC说：“可以。” 「这男的从出现开始就一直盯着小兔薇薇！！」 「多半是兀鹫。」 「官方直播间之前切了个镜头，这男的手背后拿了把刀！」 「真的是兀鹫啊？」 「小兔薇薇真要把自己送上门？」 「那她之前所有的精彩表现的意义就是为了这一死？就为了十万块？」 「小兔薇薇很缺钱吧，听说她妈妈生病住院了，还挺严重。」 嬴若木朝爱吃鱼看了一眼，爱吃鱼接收到了她的提示。 接着，嬴若木走向玫瑰花胸针男人。 这过程中，两人凝视着彼此。 兀鹫本来沉浸在兴奋中，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视着小兔薇薇，今天的她比以往的她更美了几分，他对那条被血染红的白裙格外满意。他背在身后的手握着刀，眼珠子因激动而微微颤动，目光有时落在她纤细的小腿上，有时落在她细腻的脖颈上。 他不让工作人员帮他调低感知是因为他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的享受。 鲜血、折磨、死亡。 痛苦、号叫、挣扎。 他喜欢小兔薇薇挣扎时偶尔给他造成的一点点痛楚，细微又美妙，把感知调低就错过这种美妙。 兀鹫看着小兔薇薇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的心跳忽然发出了很清晰的“咚”的一声，像是疯狂叫嚣的警告。 有哪里不对。 小狮子从她手臂上跃下跑到了一边，而本来距离他还有好几步的小兔薇薇几乎瞬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本能地把藏在背后的匕首朝小兔薇薇捅去，心里却感到了愤怒。她打乱了他的品尝美味的优雅姿态！她以为她是什么？她—— 下一秒，所有的思绪通通消失了，只剩下灭顶的痛楚。 兀鹫颤抖着，匕首从他手中脱落，掉在草地上，都没有发出声音。 他低头，看见他的腹部插了把刀。 小兔薇薇亲手送进来的刀。 痛楚就以这最尖锐的起始点，一路沿着经脉脊髓直冲大脑。 “别急，”小兔薇薇在他耳边低声说，“按照游戏的判定，腹部伤不致命，你暂时不会死。” 可是痛楚已经抽掉了他全身的力气，背上和额头上全是汗，他说不出话来。 100%感知。 “你疯了！！”女NPC尖叫道，“你竟然敢伤害联邦特别行动队！” “你疯了？”嬴若木回头，笑得灿烂又美好，“你们是联邦特别行动队，那我们是什么？” 「？？？」 「？？？？？」 弹幕一片问号，刚刚把小狮子抱回来的爱吃鱼也愣住了。 她努力忍住想打的喷嚏。 背后山洞传来水声，季辞言从中走了出来，正看到这一幕。 嬴若木把刀从兀鹫腹部抽出，鲜血喷涌。她说道：“听好了，血金盗猎团，审判没有结束，而是马上开始。” 第18章 谜底 兀鹫倒在地上, 一只手捂住腹部的伤，他的手指颤抖抽动着, 不敢用力, 因为很疼。 他呼吸急促，视线有些许模糊，但依然能看见小兔薇薇的身影。 曾经他俯视她, 此刻他却要抬着头看她。 “你在胡说什么？！”蜘蛛胸针的男NPC呵斥道。 嬴若木抖出一张宣传单。 这是她在中心广场捡的，宣传内容是“旧时代乐园”。 传单上有这座城市，有各种生活场景和人物。有咖啡厅图书馆也有动物园。 “这张传单上的旧时代乐园, 指的就是我们背后的这座城市，它本质上是一座复刻出来的主题乐园，”嬴若木说，“这上面用来宣传的人物刚好是我见过的‘被豢养的人类’，这些都是仿生人, 在宣传单里他们演示生活画面, 动物园里也有给了狮子、老虎和狼的画面。我思考了一会儿这个‘旧时代乐园’在这座城市的那里, 结合动物灭绝植物濒危的时代背景, 而这座城市还有公园和绿化带，但又全是虚假的……最后得出的结论很理所当然，它必然是这座城市本身。” “没错, ”女NPC的手伸到背后，握住了她插在腰带上的那把枪，盯着嬴若木说，“你猜对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那座城市是曾经的乐园, 后来被我们改造，成为了你们的审判所。这不会更改你们是盗猎团的本质。” 嬴若木身上还挎着一把冲锋枪, 还有子弹，她抬了抬枪口，对准了女NPC，女NPC咬了咬牙，背后握枪的手松开了。 戴蜘蛛胸针的男NPC也是。 嬴若木继续说：“城市里有不少监控摄像头，一开始我没有多想，不过城市里有摄像头太正常不过，所以但是当我看到中心广场的那些摄像头，以及展览馆的那些……像是聚光灯和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我们，我就猜想，摄像头的背后是有人的，有人在注视着我们。” 戴蜘蛛胸针的男NPC嗤笑着说：“注视着你们又怎么样？你们不敢让人看见你们是如何猎杀‘珍贵的动物’的么？再说了，说过多少遍了，这是审判！审判团会决定你们的命运，本来你们的表现很好，但现在，评价改变了。” “很有意思，”嬴若木说，“你们在主题乐园里制造了一个一切颠倒的世界观，人类是动物，动物是猎人，植物是出其不意的杀手和混淆视听的存在……唯一幸存的小狮子也有一个渴望被父母救出的豢养人类对照，在这种场景下，看到【罪大恶极的盗猎团伙‘血金’猎杀五头珍贵的野生狮子后逃之夭夭！联邦特别行动队正在全力追击！】这个新闻标题时，两个对立的身份摆在我面前，我很难不去想——我们到底是盗猎团伙，还是特别行动队？” 蜘蛛胸针男张口要说话。 嬴若木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为什么我确认我们是特别行动队？因为你们宣布的游戏不合理。给予盗猎团伙的赎罪机会怎么会是更多的比拼谁狩猎得更多？” 「季辞言也说过这种话！看来两个人都意识到了这有问题，可惜季辞言没有推导出正确答案。」 嬴若木说：“游戏设置分明是引导我们杀戮。想要活下去？杀！想要赎罪结束游戏？杀！杀得越多，罪孽越轻。是吗？怎么可能？到处都是摄像头，展览馆那里的尤其壮观，为什么？你们想让我们杀掉那只狮子幼崽，给摄像头背后的千万双眼睛看。” 她笑意盈盈：“我猜得对吗？” 冲锋枪枪口对准蜘蛛胸针男，嬴若木淡淡道：“我问你话呢。” 蜘蛛胸针男：“……”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发现[身份真相]，当前副本探索度89%，积分+50，敏锐的观察，深入的思考，大胆的想象，缺一不可才能得到此答案，积分+20】 “没关系，不需要了。”嬴若木手指按下扳机，子弹如骤雨暴烈地打烂了他的脑袋。 就在这刹那，女NPC从背后把那把枪掏了出来，对准了嬴若木：“放下武器！收回你的胡言乱语！我们还能再给你一次机会！” 嬴若木说：“我在想，摄像头背后的审判团是什么样的。是你们想看联邦特别行动队亲手杀死他们想要保护的珍贵狮子取乐，还是你们想要的更多？从两个方向推测，第一个方向是场内因素，你们准备了很多，这么大的阵仗，只是团队内部取乐似乎有点大材小用；第二个是场外因素，就像做题目，有时不仅要看题目本身，还要思考出题老师的想法。余烬的游戏策划残忍又恶趣味，怎么会让这个副本只局限在盗猎团和行动队之间呢？所以我猜，摄像头背后的审判团，是新闻里说的‘联邦’吧，全联邦直播？” 「策划风评被害！」 「我感觉不是所有副本都很残忍什么的……有些副本比较搞笑，有些很令人感动，有很多也会有人文关怀……这也会我喜欢回音界的原因。」 「余烬策划很多的，我同学就在里面工作，说策划部每年招人都很多，每个策划风格都不一样，《回音界》的总策划这几年也换了好几个了。」 「是是是，玩家和权贵做交易在游戏里把自己送给权贵杀可真有人为关怀啊！」 「游戏而已啊，这么较真？」 「拟真到连猫毛过敏都拟真出来的游戏，在游戏里杀人跟现实里杀人有什么区别？」 「那所有玩家都是杀人犯咯，让议会赶紧出台新法案把所有玩家都抓起来好吧。」 女NPC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她。枪口像是一只黑色的瞳。 嬴若木说：“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个地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把直播掐了。不过不重要，让我们进行下一个阶段吧。” 她回头，看向爱吃鱼，顺带看了眼季辞言，对他出现在这里没什么意外情绪，只微笑道：“准备好了吗？我说完接下来的这句话，就要开启新的狩猎游戏了哦。” 「突然感受到了很恐怖的一点……小兔薇薇对游戏的掌控……」 「好强！」 「更加确定这不是小兔薇薇了，虽然没有证据，但仔细一想其实到处都是证据，因为小兔薇薇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转头重新看向女NPC和地上的兀鹫，嬴若木说：“回答游戏开始前最重要的两个问题，谁是猎物？我们是猎物。谁是猎人？你们是猎人。再说得更契合这个副本主题一点，谁是猎物？人类。谁是猎人？人类。谁贪婪？人类。谁审判？人类。腐烂黑暗是人类。光辉灿烂是人类。”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透过现象看出本质，回答出了本次副本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积分+10】 【全副本玩家注意！】 【[第三阶段支线任务：狩猎游戏]已结束，当前幸存玩家：爱吃鱼、小兔薇薇、季辞言、岁月狐、最强驾驶员、枭的飞毛腿】 「只剩6个了」 「A级副本死亡率真高……」 「关键是这还没结束呢！」 【玩家触发第四阶段支线任务：狩猎游戏】 【人类VS人类！】 【终于来到了这个阶段，让我们放过无辜的动物和植物，让死亡找到真正的宿主。】 女NPC朝嬴若木开枪！ 扳机还没有按到底，斧头就飞过来，斩断了她的身躯！ “呼，”爱吃鱼把小狮子抛给嬴若木，“总算到我擅长的领域了。” 树林里，更多的身影出现；城市里，动物和植物都失去了动力，但有新的猎手入场，他们会比动物和植物更精准地找到玩家。 逃跑速度和他的ID一样快速又灵活的飞毛腿玩家，被猎人堵在了狭窄的楼道，意识到这就是他的绝路。 杀红了眼的岁月狐对着出现的人愣了几秒，最终出于自卫本能地扣下扳机，和野兽厮杀，和人类厮杀，没什么两样，她想活下去，她要赢。 最强驾驶员来到了山洞，听见了那一侧洞口传来的猛烈火力声。 “一场硬仗啊。”他低声喃喃，犹豫是在这里苟着，还是参战。参战的话，或许能混到点积分，账号升级以后能接更多的单，赚更多的钱……至少弥补一下这单失败的损失。冲了！ 洞口正如他听到的那样，正在剧烈交火。 敌方数量比他想象的多，大约有二十多人。 爱吃鱼和季辞言在以一当十，嬴若木则在干另一件事。 她原本以为，揭出身份、世界观谜底后，会同时触发审判卡牌任务，但没有。 说明她忽略了什么信息，或者应该在新人物出场后再收集些新信息。 先从兀鹫开始吧。 嬴若木拖着兀鹫在草地上走了一段，在一棵树下停下，兀鹫痛吟了一声，眼睛微眯，想做出威胁的样子，但“小兔薇薇”完全没有往日的惧怕，蹲在他身旁，用手拍拍他的脸：“老板，劳烦念一下你面前的剧情指引。” 拍脸的“啪啪”声在兀鹫耳边回荡，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兔薇薇”，张了张嘴，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你疼痛感知开的100%吧？”冰冷的匕首在他咽喉点了点，少女笑眯眯地说，“那玩《回音界》可刺激了，你知道作为一个男性，哪里受伤最痛吗？” 匕首往下滑。 兀鹫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不知是怕痛，还是愤怒。 嬴若木语调轻快：“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啊老板，快念一下你面前的剧情指引。” 第19章 审判1 兀鹫其实没怎么仔细看过剧情指引。工作人员虽然每次在登入游戏会照例提醒他一句“按照剧情指引行动”, 但他清楚，套路都是一样的, 他要做的就是找到小兔薇薇, 用他喜欢的方式杀了她而已。 疼痛到了一定程度出于自我保护，大脑会做出屏蔽。兀鹫最直观的感受是他现在已经不觉得腹部的伤口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整个腰腹部分都消失了的感觉。 其实没有那么可怕……他想。 小兔薇薇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唇弯着，眼神却出乎意料的冰冷。 兀鹫喉结微动，不再与她对视, 目光偏移，落在眼前的面板上，开始念剧情指引。 “请仔细阅读剧情指引，一，对话主要由其他NPC负责, 如果玩家和你对话, 请根据以下信息简略作答, ‘你是联邦特别行动队, 在进行一场针对盗猎团的审判’。二，玩家交还狮子幼崽后，将会触发第四阶段狩猎游戏, 届时你的任务是杀死玩家。三，玩家若不交换狮子幼崽，请配合NPC抢回狮子幼崽，这过程中玩家动手, 将会触发第四阶段狩猎游戏, 届时你的任务是杀死玩家。四，玩家若不交换狮子幼崽, 但推测出具体的关键信息，将会触发第四阶段狩猎游戏，届时你的任务是杀死玩家。” 说完这些，兀鹫眼睛重新抬起，看向小兔薇薇。 其实后面还有，但他觉得他念的这些已经足够，他只需要再休息一会儿，让身体适应这痛感……他腹部悄悄地用了一下力，整个身体便是一僵，脸上本来恢复了一些的血色又消失了。该死！他想到了进入游戏前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调低疼痛感知，他为什么说不用？ 弹幕这时已经疯了。 「小兔薇薇怎么敢？？？」 「那是兀鹫啊！！！回音界排名前十的大金主！光给小兔薇薇就打赏了好几百万，再加上以前现在的其他玩家，好几千万砸在回音界里的超级大佬！！」 「小兔薇薇敢捅兀鹫，她完了，不管是在娱乐圈还是回音界她都不可能混下去了。」 「这女的太蠢了……得罪这种程度的大佬……」 「不是我说，小兔薇薇爆出签了合约在游戏里配合兀鹫游戏，你们骂她，她不配合了反杀兀鹫，你们还骂，你们到底想让她怎么做啊？」 更多的观众觉得刺激，血脉偾张，不少人给小兔薇薇打赏。 「不为别的，就喜欢看这种变态权贵挨捅^_^薇薇多来两下。」 「听剧情指引，余烬没给兀鹫开挂啊，这么说来，我要是玩家，是不是也有机会杀一杀权贵NPC？」 「不仅没开挂疼痛感知还是100%，余烬真的，我哭死。」 「听说兀鹫被捅了？慕名而来！」 「喜事啊！」 涂薇薇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兀鹫被捅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和室女的交易中没有这部分。她以为室女只会躲开他，没想到她会…… 感到畅快吗？有一点。恐惧吗？很多。 她的终端自从那个反杀的瞬间之后，就一直在响，是他的经纪人疯狂给她发消息，明知道这时候她应该在游戏副本里根本不可能看到信息，他还是一条接一条地发。 “你疯了？？” “你在干什么？？” “涂薇薇你要不想混了直说，别把整个公司拉下水！” “你完了。” “公司要跟你解约，你等着赔偿违约金吧！” “你跟我说实话，你在游戏里吗？游戏里是你吗？” “真的，如果那不是你，陆总说只要你把你雇佣的玩家说出来，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大家都不想饭碗被砸的薇薇。” 涂薇薇手指蜷了蜷，终究还是没动。 她的心跳很快。 比当年她背着妈妈和流金娱乐签合约时要快得多。 但那种一直萦绕在胸口的恶心想吐的感觉消失了，变成了想笑。尤其是看着直播视频画面里兀鹫苍白的脸颤抖的瞳，那种溢出来的吃惊、不可置信和恐惧……她嘴唇弯了起来，身体前倾，凑近了看，把眼泪用力抹掉，看得很仔细。 经纪人还在发信息：“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到了吗？你跟雇佣玩家肯定有交易记录！我们会查到的！” 涂薇薇把他屏蔽了。 …… 嬴若木听完兀鹫念的剧情指引，睫毛低垂，思考了几秒。就几秒钟，她重新抬起头，看着兀鹫，用笃定的语气说：“继续念。” 兀鹫捂住腹部伤口的手指动了动，不动声色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他没有继续，而是扯出一个笑：“你是涂薇薇吗？” 没等嬴若木回答，兀鹫就自己回答了：“你不是。我的小兔子不是这样的，她纤弱，美丽，可爱，她永远不可能像你这样说话……看到你我才发现我有多么喜欢我的小兔子……我应该在现实里也去触碰她的，这次回去，我——” 嬴若木面无表情地在他腹部又扎了一刀：“黄牌警告。下一刀就要往下了。” 兀鹫短促地痛叫一声后，住嘴了。 冷汗从他鬓角滑落。 兀鹫看着剧情指引的第五条，他缓缓张口：“五，第四阶段狩猎游戏开启后，你可以随意行动，尽情使用你所拥有的武器。” 兀鹫看着剧情指引的第六条，他想他应该行动，他身上还有武器，只要他抬起手，就能终结“小兔薇薇”的生命。但是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这时抵在他腿间，只要他一动……他不敢保证他和“小兔薇薇”谁的动作更快。而后果不仅关乎疼痛，还关乎尊严。万千的观众在看。只要想到这一点，他手背上的青筋就不受控制地绷起。 可是在万千观众的注视下，疼得发抖，嗓音沙哑，把一切朝她和盘托出，会更有尊严吗？ 疼痛是具有生命力的，是一条蛇，是一块爆炸的冰。 “六，以下是你拥有的武器，”兀鹫念道，“一把短刀，一条……” 咔嗒。 有什么东西响了。 兀鹫的左臂抬起，西装袖管破裂，皮肤也撕裂开来，露出银色的金属光泽，利刃弹出，枪口显现！ 那是一条改造过的手臂。 这一套华丽变身太慢了。嬴若木摇头笑了一下，匕首已经在他抬手的那一刹那刺了下去。 兀鹫惨叫一声，眼前一片模糊，用那条改造手臂追着嬴若木开火。他要杀了她！他一定要杀了她！！可是她的反应太快了，刺完就松手拉开了和他的距离，而他在剧痛下怎么也瞄不准她！ 「嗐，把余烬想好了，还是开了挂，其他NPC可没有机械手臂。」 「不知道说是小兔薇薇太强还是兀鹫太弱……」 「兀鹫毕竟不是专业的玩家，只会花钱买体验。」 直播视频里场面有些混乱，兀鹫对着小兔薇薇疯狂开枪，却一颗子弹也没打中，这条机械手臂还有五根贴着手指生长的十几厘米长的锐利刀片，可是他痛得站不起来，更别提抓住小兔薇薇了。 子弹打完了。 意识到这一点，兀鹫的第一反应是：他要下线！ 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抗、报复、杀戮的欲望，只想要逃跑。 他的面板是有退出按钮的。 兀鹫点击了它。 眼前弹出系统提示。 【抱歉，您正处于剧烈的精神波动阶段，为了避免对您的身体造成伤害，暂时无法退出游戏。请记住，游戏中的所有感知都是虚拟的，请稳定您的精神状态后再重试。】 兀鹫眼睛睁大，瞳孔紧缩。 这时，冰冷的枪口像阴冷的毒蛇贴到了他的脸颊上，嬴若木蹲在他身旁：“这是用你给我打赏的钱在商城买的左轮，一共有六发子弹，请相信我，我很熟悉回音界，知道人身上还有很多地方被伤害后很痛苦还不会被立刻判定死亡。现在，继续念。” 兀鹫闭了闭眼。 他反复点击退出按钮，可是跳出的还是那行字。 【请稳定您的精神状态后再重试。】 【请稳定您的精神状态后再重试。】 【请稳定您的精神状态后再重试。】 “六，以下是你拥有的武器，一把短刀，一条经过改造的机械手臂，机械手臂包含机枪设置和金属利爪设置，祝您游戏愉快。”兀鹫哑声说，“这就是我全部的剧情指引，没有别的了。” 嬴若木摇头：“不，还有。” 兀鹫：“那是绝对不允许透露给玩家的部分。” 嬴若木一枪打在他左手上：“你堂堂兀鹫，在乎这个？” 兀鹫嘶哑道：“注意事项，玩家和NPC分属两方阵营，结局你死我活，根据游戏设置，前期NPC战力必然压制玩家，会为你保证十五分钟自由行动时间，十五分钟后务必下线。此条不得以任何形式透露给无关人员。” 嬴若木笑了起来：“怪不得那些NPC没来救你，十五分钟，是那些NPC帮你牵制玩家火力，又不会来打扰你的时间吧。这样美妙的时间还剩五分钟，开心吗老板？” 她站了起来，对着兀鹫把左轮里里的子弹打光，弯腰摘走了他胸口的玫瑰胸针，佩戴在她自己的胸口。然后把兀鹫留在这里，转身离开了。 兀鹫重回现实时，所有的疼痛感还在。 他的衣服头发都被汗湿了，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伸手想扯掉身上的设备线，但手掌还残余的疼痛几乎让他没法用力，但他还是近乎愤怒地想扯掉它们。 “不要这样做，邬先生，”沈斯原开口，“您目前体验到的疼痛感来自于设备的模拟，错误地取下设备方式只会加剧您的痛苦。稍微平复片刻，模拟的疼痛会自己消失，之后再取下设备比较安全。” 兀鹫能感觉到，确实是他说的那样，疼痛犹如涟漪，在缓缓消失，他于是忍住了没有动。可是心绪难平，他胸膛起伏，呼吸又急又沉，几乎咬着牙问：“为什么退出按钮不起作用，‘处于剧烈的精神波动状态，等精神稳定后再重试’是什么可笑的机制？！” 沈斯原长了一张斯文的、英俊的脸，戴着一副银边眼镜，脸上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语气温和：“我不知道您所说的是什么。据我所知，您这种VIP客户的退出按钮，没有任何阻碍机制。” …… 山洞口这片空地已然血流成河，在这个副本最强的几个战力面前，人类NPC和兽群一样，没什么竞争力。 爱吃鱼、季辞言和最强驾驶员正瘫坐在地上休息。 看到了小兔薇薇，爱吃鱼朝她招了下手。 嬴若木走过去。 爱吃鱼压低嗓音：“审判……” 嬴若木告诉她：“两个要点，最后这场狩猎游戏的输赢，和时间。” 爱吃鱼：“嗯……你直接说我要怎么做吧！” 嬴若木说：“尽可能地杀掉更多的血金狩猎团成员，并且一直活到倒计时归零，到那个时候，审判卡牌会出现。” 兀鹫念的剧情指引里其实没有特别重要的信息，但那个“十五分钟”让她想起了她之前忽略的东西。 中心广场的倒计时。 那是意味着审判的二十四小时。 审判自然会在它归零时，尘埃落定。 嬴若木把玫瑰胸针递给爱吃鱼：“戴上，让背后的审判团看看你对盗猎者的审判吧。” 爱吃鱼眼睛发亮：“对拿到卡牌有帮助吗？” 嬴若木说：“不知道，但可以增加一点仪式感，玩游戏讲究一个投入，沉浸式审判！” 话音刚落，林叶簌簌，又有人从中走出。他们穿的不再是装模作样的西装，而是印有“血金”字样的统一制服，凶戾地朝他们举起了武器。 最强驾驶员站起来大叹一声：“这副本，动物出场没完没了，植物出场没完没了，人类出场也是没完没了啊！简直根本杀不完！” 第20章 审判2 山洞和树林之间这一块草地完全成了血红色。 天越来越亮, 日光下堆积起尸体，有些观众大呼过瘾, 也有些观众默默打开了直播间的血腥过滤模式。某种意义上, 余烬公司服务观众很到位。 这过程中嬴若木旁观多过参战。实在是小兔薇薇的道具库太贫瘠，把从副本中搞到手的武器用得差不多后，嬴若木就没有稳定的武器可用了。她也并不觉得遗憾, 反正搞定了兀鹫，又有和爱吃鱼的合作关系在，“小兔薇薇”通关副本已经没有太大的阻碍。 一百多万差不多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嬴若木更多的时候在观察。 她猜测至少副本里的玩家没有察觉出异常, 毕竟她拷问兀鹫时，离他们还有点距离。 至于直播间的观众有没有看到……她不确定。 当时的情况很快。 兀鹫想要下线的那一刻，嬴若木感觉到了，她下意识地想阻止他下线，然后兀鹫周身就出现了一阵“闪烁”。像是某部分代码出错出现的抽动, 闪着细碎的饱和度极高的五颜六色的马赛克小方块。就在那时她瞥见了兀鹫的面板。 在极短的时间里, 她近乎本能地进行了一个小小的篡改, 让兀鹫无法下线。 她成功了。 嬴若木兴奋了一瞬间：她好像觉醒了了不得的能力！ 如果只要她想就能篡改《回音界》的系统…… 可惜那好像只是一次意外。 因为接下来不管是面对血金NPC, 那头小狮子，还是爱吃鱼那些玩家，不管她心里如何想象, 都没有再触发那种出错的感觉。 也许只是《回音界》自己出现了BUG，被她乘虚而入了一下。她只能遗憾地这么想。 「切官方直播间看了眼，中心广场的倒计时还剩55分钟。」 「怎么还有这么久……」 「快了快了，这个副本时间流速明显跟现实不同, 55分钟很快的。」 「岁月狐居然活下来了！！好惊喜！」 「飞毛腿倒是毫无疑问地挂了……果然, A级副本纯靠苟是没有通关希望的。」 「现在还剩最后5位幸存者！」 「我比较关心副本探索度……爱吃鱼拿到贪婪的时候副本探索度加了5%，现在的副本探索度是94%, 如果审判加5%，那最终探索度就是99%，爱吃鱼就要刷出探索度记录了。」 「不一定，副本里获得卡牌的方式和卡牌加的探索度不一定一样。」 「如果真能刷出记录那这个一百万的交易就真的很值，一个探索度记录的加权足以让爱吃鱼在超玩排行榜上升十名左右。」 「只能说跟着“小兔薇薇”真的赚到了！！」 余烬直播官方首页排行榜，小兔薇薇直播间和第二名已经出现了断层。除了普通观众，还有很多出于其他目的在观看直播的人。 “其他目的”围绕的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小兔薇薇账号背后，究竟是谁。 自从她要求兀鹫念剧情指引之后，大部分观众都不再认为这是真的小兔薇薇。游戏刚开场的精彩表现可以说她是开窍了，大厦天台上的厮杀可以说她是在私下学习练习过，一路走来找到的关键线索可以说是她是运气好…… 哪怕是捅兀鹫的那一刀，起初也有很多人认为，是小兔薇薇此前对兀鹫积累了太多怨恨，才愤而出手。 可是后面就不对了。 “小兔薇薇”威胁拷问兀鹫的姿态行云流水又轻松写意，看起来像是个……熟手。没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愤怒反弹，也没有什么痛恨宣泄，只有平静，普普通通地为了达到她想要的目的而采取必要的手段。 游戏论坛提到“桑神”的帖子又被顶了起来。 …… 333L：像，真的太像了…… 334L：每当我觉得不像的时候，她就会突然一下很像，每当我觉得这就是桑神本桑时，她突然又会出现一些桑神绝不可能出现的行为言语…… … 337L：但是拷问那段真的就是桑神本人附身的程度T_T，就是那股劲谁懂T_TT_T … 466L：其实我觉得，讨论这么多，大家都忽略了一点，如果桑神还活着，七年过去，她不可能一点都不变，所以有没有可能，不完全像，是正常的？ … 581L：路人看你们扶桑粉讨论这么热烈真觉得可怜……扶桑死了七年了你们还在做梦 而某个十分著名的地下交易网站，有人发布了悬赏。 【小兔薇薇[狩猎游戏]副本雇佣玩家的信息，50万一条，不封顶】 多少黑客组织倾巢出动，数据洪流涌向涂薇薇所在，企图找到蛛丝马迹。 …… 身穿校服的少女岁月狐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塔楼上，看着中心广场的倒计时归零。 00:00:00 结束了！她几乎喜极而泣，跌坐在地上，沾满了血腥脏污的手捂住了脸。她做到了，她坚持下来了，她要通关了！ 生命值只剩下岌岌可危的2点，不过没关系，一切都结束了。 【[第四阶段支线任务：狩猎游戏]已结束。】 【当前存活玩家：5/44】 【所有的幸存者都是胜利者。】 【但是……】 【这是一场狩猎游戏，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努力地活下去吧！但存活不会是最终的胜利。】 【卡牌[审判]已刷新，位置已标出，本次卡牌任务模式——所有幸存玩家，先到先得。】 山洞口，几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了。 刀、枪、剑、斧，血淋淋地对准了彼此。 「刺激！这是要玩家互相残杀？」 「妈耶，所以猎人是玩家猎物也是玩家是吧？」 「打起来打起来！」 “嘿！嘿！”最强驾驶员举起双手说，“兄弟们，姐妹们，大家别紧张。冷静啊，冷静。《回音界》账号很贵，大家都懂，练到今天不容易，死一下可就什么都没了。先声明，塔罗牌这套卡虽然好，但我反正一张也没有，这张不要也罢，我不参与竞争。” 嬴若木也声明立场：“我跟爱吃鱼一伙的，我们一定会要这张卡牌。你可以考虑一下，一对二你有没有胜算。” 她看着季辞言。 季辞言：“……” 他把手里的银亮直刀慢慢垂下了。 “好吧，”季辞言苦笑了一声，“这次副本我真是输惨了。” 「……啧，居然没打起来。」 「真不打啊？」 「不打也正常吧，风险太大了，季辞言也就只剩下十几二十点的生命了。」 「爱吃鱼也不多了啊，拼一拼搏一搏嘛！」 「但爱吃鱼和小兔薇薇一伙的，小兔薇薇之前虽然没怎么出手，但在场的都知道她其实很能打啊。」 「而且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现场生命值最多的是小兔薇薇，30点。」 「哈哈哈哈哈突然想起来，兀鹫是不是一点小兔薇薇的生命值都没打掉啊？」 「看了一下，好像确实是的……」 系统给出的卡牌位置信息在城市里。 重新回到这座庞大的城市，那种寂静和灰白的末日感愈发强烈。 站在塔楼上的岁月狐没有去争抢卡牌的打算，她只想静静地等待通关结算。塔楼上的风很大，她俯视着这座城市，山巍峨，水浩荡，可是其实并不大。 它只是一座旧时代城市的复刻品。 一座主题乐园。 副本内时间二十多分钟后，爱吃鱼拿到了卡牌[审判]。 一张精致绘画的卡牌，躺在这座城市的动物园买票窗口。 【恭喜玩家[爱吃鱼]获得卡牌[审判]！】 【副本进入尾声，相关信息结算中，请玩家保持当前状态】 【预估结算所需时间：10分钟】 爱吃鱼眼睛亮了亮，问道：“要结束了！薇薇，你现在探索度多少？” 动物园入口和中心广场一样，也散落着不少宣传单。 关于这座动物园的，关于这座城市乐园的，嬴若木多看了两眼，顺口回答爱吃鱼：“89%。” 爱吃鱼道：“唔，那除去两张卡牌，我们的探索度是一样的。贪婪给我加了5%的探索度，审判4%，我现在的探索度是98%……果然，还是只能拿到现有的最高记录。” 「感觉98%已经是探索度魔咒了，怀疑是余烬故意的。」 「已经很好了，毕竟98%也不是人人能拿到的，背景解密卡牌，少一点都不行。」 「“小兔薇薇”真的牛！！我好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嬴若木突然拿起一张宣传单，在爱吃鱼面前晃了一下：“要不要去试试看能不能再加一点儿探索度？” 爱吃鱼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你有新发现了？能加探索度？” 嬴若木：“试试。” 【预估结算所需时间：9分27秒】 嬴若木转身道：“时间不多了，结算后我们会被强制退出副本。” 爱吃鱼连忙跟上。 「？？？」 「小兔薇薇发现了啥？」 「急死我了！她不能边走边说吗？」 「爱吃鱼怎么也不问？！」 动物园门口停了一辆摩托，刚抵达动物园时，爱吃鱼还想，副本都要结束了，这辆摩托停这里可惜了。 现在小兔薇薇带她坐上，爱吃鱼又想：……这辆摩托，好像是特意准备在这里的！玩家在此有所发现，需要赶路……那小兔薇薇的发现肯定是有价值的！ 狂风呼啸过耳畔，嬴若木把摩托的把手凝到底，载着爱吃鱼一路风驰电掣。 山洞口。 季辞言和最强驾驶员惊讶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预估结算所需时间：3分15秒】 嬴若木没说话，直接朝林子里跑去，爱吃鱼紧随其后。 季辞言：“……林子里有东西？” 官方直播间里，主持人把嬴若木在动物园的画面重新调出来，恨不得一帧帧看，尤其是那张她在爱吃鱼面前晃过的宣传单。 终于，那张宣传单被放大在放大。 文字和图片逐渐清晰。 这是一张详细介绍“旧时代城市生活主题乐园”的宣传单，乍看下和之前她们发现的线索差不多，但仔细阅读后，有眼尖的观众发现了一条信息： “主题乐园有多个入口，其中从东南门入内能够见到一片茂密翠绿的树林，游客穿过树林后，踏上一块草地，会遇见一座山洞，洞中有水流，游客将乘坐小船穿过山洞，进入城市，犹如‘桃花源记’。” 「所以……那片树林，其实是主题乐园的一部分？！」 「小兔薇薇是要带爱吃鱼出主题乐园吗？」 「见识一下主题乐园之外的世界会有助于增加探索度？」 「难说。我怀疑余烬根本没做这个主题乐园之外的世界……真做了的话工作量也太大了吧……」 「快要到了！」 进来之前，爱吃鱼还以为这片林子很深很广大，进来后，她发现……原来总共没几排树！ 但目之所及仍然是翠绿的、几乎能以假乱真的虚影。 那是电子屏幕营造的幻象。 嬴若木看到了那扇门。 【预估结算所需时间：11秒】 她用力拉开了那扇门。 门外全是人。 [旧时代城市生活主题乐园]的东南门有一座广场，上面高悬着一块屏幕，此时正在直播乐园里发生的”审判“。 里面的人从中出来时，广场上的人都惊讶地转头，把目光从屏幕转移到了门口那两道身影上。 【叮——】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爱吃鱼]发现彩蛋！】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发现[联邦世界]，当前副本探索度91%，积分+3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想象，深深的好奇，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5】 【恭喜玩家[爱吃鱼]发现[联邦世界]，当前副本探索度100%，积分+20，谁说抱对大腿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呢？这还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大腿！】 【恭喜玩家[爱吃鱼]成为第一个达成副本探索度100%的玩家，积分+1000，并获得荣誉称号】 游戏内外，观众玩家，包括爱吃鱼本人，都疯了。 探索度100%！！！ 【预估结算所需时间：0秒】 【结算完成】 【正在退出副本，5，4……】 最后几秒，爱吃鱼热泪盈眶：“薇薇！……” 嬴若木铿锵有力地说了两个字：“加钱！” 【……2，1。】 啪。 仿佛断电，《狩猎游戏》副本玩家直播间陷入黑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敢相信！我刚刚见证的是什么？！」 「不是，为什么？？？为什么见到那什么联邦世界就100了？！」 「我靠，细看极恐！我仔细看了下截图发现那个联邦世界里广场上的好多人都很眼熟……」 20-30 第21章 室女 游戏舱发出“嘀”的一声, 正常来说，那是退出虚拟空间、游戏舱解锁、有人要从里面出来的提示音。 涂薇薇扭头望去。 游戏舱里空空如也。 不过, 她面前的虚拟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文字。 【交易还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完成了, 进入游戏舱，登录你的账号，提现回音币, 然后再转给我。】 涂薇薇躺进游戏舱里，登入她的个人虚拟空间，调出了她的玩家信息。 昵称：小兔薇薇 等级：4（670/2000） 积分：645 技能：蝙蝠耳 道具：止血绷带x1, 止痛药x5，空手接白刃手套x1，兔子耳饰x1 回音币：3987609.33 涂薇薇看着她的账号数据惊呆了。 室女几乎没怎么用她原有的道具，但是不仅让她通关了A级副本，等级升到了4级, 还让她的积分和回音币都翻了好几倍！ 涂薇薇找出【狩猎游戏】这个副本的结算信息又看了一遍。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通关A级副本[狩猎游戏]！积分+200, 经验值+200】 【你一共通关了3个C级副本、3个B级副本、1个A级副本, 成功晋级为正式玩家！更多福利详情可点击此处或在个人中心查看~】 【在[狩猎游戏]副本中, 你9次获得了[探索度]加分，共245积分，表现超棒！】 【经验值+245】 【当前总经验值突破500,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升级为4级玩家！】 【恭喜玩家[小兔薇薇]在本次副本直播中获得余烬官方直播间“飙升榜”“新人榜”“讨论指数榜”第一，在这次副本中收获打赏超过210万！】 打赏是和余烬五五分成……所以到账210多万，观众实际打赏应该有四百多万。这可是一次副本直播的收益！ 一连串的信息，象征着一连串的荣誉, 是她前所未有过的荣誉。 而这都是室女带给她的。 成为正式玩家后, 她终于有了提现选项，【回音币】后面的那串数字不再只是数字, 而是可以给她的生活带来巨大帮助的金钱。 《回音界》作为伊普西隆城最受重视的名利场，和城市最大的银行合作，不管是充值还是提现，都会以闪电般的速度到账。 涂薇薇从游戏舱里出来时，终端也收到了来自银行的短信。 她握紧终端，望着眼前虚拟屏幕上的文字，轻声问：“我要怎么把钱转给你呢？” 室女给了她十个账号。 涂薇薇把钱分成十笔，转了过去。 【交易到此结束，祝你生活愉快~】 这行字在虚拟屏幕上渐渐变淡、消失。 涂薇薇小声道：“室女？” 没有文字再出现。 涂薇薇咬了咬嘴唇。这时，终端跳出一条信息，是流金娱乐的陆总给她打电话。她一咬牙挂了，赶紧打开兰烟医院的网站，按照通知预缴妈妈的手术和住院费用。 …… 黑色屏幕上，蓝色的文字飞快流转。 【检测到了涂薇薇的转账信息！可能是给幕后的雇佣玩家！】 【追踪了吗？】 【在追！对方很谨慎，用了十个账户……】 【我靠！不止十个！十个又转了十个，一共一百一十个账户。】 【而且每个账户都分属不同的人名下。】 【钱进恰帕岛了，追不到了！！】 【涂薇薇的社交软件呢，查了没，对方总要跟她联络吧？】 【查了，没查到，可能是对方自己构建的加密通信……】 过去好几天，挂在地下交易网站【水仙旷野】的悬赏令都没有人拿出有用的信息。 而网上“小兔薇薇”名声大噪，频频霸榜，是近期最红的明星。 流金娱乐气上头时想过和涂薇薇解约，但副本结束后，陆总亲自去了涂薇薇的公寓，看见她没有半分在副本里的气势，还是那个有点儿怯生生的、可怜的女孩，他又改了主意。 这样的涂薇薇除非人格分裂，不然不可能是副本里的那个人。副本里的那个人是不可能被拿捏的，而眼前这个涂薇薇，还有价值可以榨取。 最主要的是……兀鹫那边暂时还没有动怒的信息传来，等大佬发话，公司再处置涂薇薇不迟。这么想着，陆总训斥涂薇薇后，假装替她承受了兀鹫那边的压力，语重心长道：“你也是救母心切，用错了方法，公司体谅你，打算再给你一个机会……” 实际上却是在这段时间帮她把工作排满了。采访，综艺，主持嘉宾，杂志，游戏活动……尤其是采访，一轮又一轮。 涂薇薇知道自己不能说出室女的存在。 一旦她承认或被余烬公司查明她的账号是由别人登录通关，会被封号。她答应室女的时候想的是，就算事后被封号了，她钱提出来也可以了。但目前为止，余烬似乎还没有查到可靠的证据，她当然不能自己送上把柄。 一次，被问得晕头转向之际，当第不知道几个主持人问出那个换皮不管骨的问题：“为什么你这一次的副本表现和之前截然不同，是因为你用了什么特别的操作吗？” “没错，”涂薇薇脱口道，“我、我确实……用了一些特别的操作。” 这是一场直播采访，她话音落下，评论和弹幕都瞬间刷疯。 然而涂薇薇却让这些观众失望了。 她说：“我……进副本前，请神了。” 主持人呆住：“请神？” 涂薇薇一脸认真：“对，请神，一种古老的巫术，通过一些仪式和咒语，召唤神灵，帮助人度过难关，我想，一定是请神起了作用。” 主持人：“？？？” 弹幕：「？？？？」 很快，#涂薇薇请神#词条上了热搜，许多人觉得荒唐，“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也有些人觉得，“世界之大，什么怪事没有，说不定是真的呢”。 同天爱吃鱼在参加另一个活动，被问到关于这件事的看法，爱吃鱼很淡定：“有可能吧。” 又问：“副本结束后‘小兔薇薇’联系你收取在副本中帮助你刷探索度和卡牌的交易金额了吗？” 说到这个，爱吃鱼脸色苦了一下：“当然收了，一出游戏她就来了，狠宰了我一笔。” “但是你会作为第一个探索度100%的玩家被铭记在回音界历史上。” 爱吃鱼笑道：“是啊，所以宰我也认了，我还希望有机会下次再合作呢。” “哦？你是打算和小兔薇薇组队吗？” 爱吃鱼笑而不语。 来找她收钱的，可不是“小兔薇薇”。 …… 嬴若木从小兔薇薇那里拿到了将近两百万，从爱吃鱼那里拿到了三百万。 这两笔钱都经过几百个账号周转，从恰帕岛过了一遍，进了嬴若木给自己准备的几个账户。 她拿出两百万，先买了具仿生人身体。 选择的是联盟最大的仿生人公司，胡桃夹子公司，旗下的全功能仿生人品牌“爱丽丝”，各方面功能都很优秀，而且两百万能买到的还不是最高端的货，但对嬴若木来说也够用了。 等了几天，爱丽丝到货。 嬴若木删除了其内置的AI，把自己传输进去。说起来有点怪，事实上这个过程里嬴若木也确实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最终，她成功地操作起了这台仿生人。 用它的眼睛看，用它的皮肤触摸，模拟呼吸，模拟心跳，模拟体温。 一切都跟真的一样。 唯一让嬴若木觉得不太适应的，是爱丽丝的脸，爱丽丝外表有个数据库，里面有各种款式给客户选择，不能定制。定制要加钱，嬴若木觉得能省则省吧。 除了够“真”，爱丽丝还有够“暴”的部分。爱丽丝是作为富豪的“全能管家”诞生的，不仅漂亮仿真，还很能打。它的身体多处都能变形成为武器，内置目前最先进的战斗算法之一。 它还有模拟味觉系统和人造消化（废物处理）系统。 嬴若木选择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个味觉系统。 她要吃东西！！ 重新以“人”的姿态地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嬴若木的心情五味杂陈。 她清晰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印象里她喜欢的店铺如今已经倒闭，广场上红火的明星也换了张脸孔，《回音界》超玩TOP100已经完全没有她认识的玩家，而她过去的那些朋友或者亲人……嬴若木脚步一顿，意识到一件事——她想不起来了。 她过去的亲人和朋友，她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是有的！在她进入《回音界》之前，她和……生活在…… 她记得一些和……生活的片段，是一些看不出来意义的画面，很碎，连不起来。 忘记了。 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好像那些记忆被……删掉了。 好像有个实验……对她的记忆动了手脚。 那个声音在她耳边：“你为什么不崩溃？是什么在支撑着你？是记忆在起作用，还是‘精神’在起作用？我想我们应该试试把那些你最爱、最珍惜、最宝贵的记忆删掉，这样，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坚韧吗？” 胃口消失了。 明明这具仿生人身体有一个金属胃袋，不会被任何东西影响，但她……没有胃口了。 《回音界》的宣传在伊普西隆城无所不在，美食广场的屏幕上也是它的电子海报。 上面是如今超玩排行榜排名第一的玩家【大雪覆刀】的脸，那是一张坚硬、沉默、饮过血的男人脸庞。在他旁边，是《回音界》的宣传词。 “欢迎来到回音界。” “狂欢与救赎、金钱与名望、生存与死亡。” “都在这里。” 嬴若木弯了弯唇，眼里却没有笑意。 爱丽丝值得两百万，让她可以做出这样微妙又复杂的表情。 她走进了街边一家游戏馆，要了个包间。这里电子设备、游戏舱、网络一应俱全。 嬴若木登录了一个网站。 页面徐徐展开，绿色的旷野上长满水仙。 水仙旷野。 走私、销赃、买凶、军火、义体改造、消息买卖、雇佣招募…… 和《回音界》相关的雇佣玩家生意，是其中最人畜无害的一种。 嬴若木很快注意到了悬赏区名列前茅的那条。 【小兔薇薇[狩猎游戏]副本雇佣玩家的信息，80万一条，不封顶】 提价了30万。 嬴若木点进去，看到了悬赏人留的联系方式，她创建了一个水仙旷野的小号，向悬赏人发送对话请求。 对方很快通过。 星河浪子：说。 7afd231oo：室女。 星河浪子：？ 7afd231oo：小兔薇薇雇佣玩家的代号。 第22章 兀鹫悬赏 乱七八糟的假消息星河浪子已经听得太多, 所以有人再来，他才不耐烦地扔了个说字。对这种三无小号他本来没什么指望, 结果对方居然给出了个很新鲜的信息。 星河浪子很谨慎。 八十万又不能当石头扔水里。室女这个名字, 从没有人提到过，可能是这个小号真的知道内幕消息，也可能是对方纯粹瞎编的。 星河浪子：消息哪来的？怎么证明？ 7afd231oo：让她在下一次副本中亲口说出“室女”二字, 算证明吗？ 星河浪子：你认识她？ 星河浪子：下一个副本？她又接单了？客户是谁？ 7afd231oo：这算另一条消息了。 星河浪子心中一动。 八十万一条消息，不知多少人想来浑水摸鱼，吹得各种天花乱坠, 不过大部分到了他要证明的阶段，都会顾左右而言他，有的急了更是赌咒发誓，发誓……呵，当他三岁小孩这么容易被骗？ 但是眼前这个小号, 上来直接给关键信息, 要证明也给出了方案, 没着急要钱但也没完全不提钱, 反而用“这算另一条消息”暗示了要加钱……星河浪子越品越觉得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号有一丝丝神秘，一丝丝低调，一丝丝从容, 甚至让他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小号背后说不定是“室女”本人。 对方久久没有回复，嬴若木也不急。 她同时开了几个网页，还用数据线把游戏馆的电脑和仿生人连接在一起，这样数据交流更方便, 她对信息的浏览消息也大大提升。 她看了水仙旷野里买/凶/杀/人的业务。 价格不低, 如果要杀的对象身份地位会给他们造成麻烦，他们也会斟酌接不接。大部分混得有名有姓的组织, 做得都是长久生意，背后必然有靠山，也要和各个方面维护好关系。 而在伊普西隆城，余烬公司是绝对地、会给这些组织造成麻烦的庞然大物。 她当年的“主治医生”莫新桥，如今是兰烟医院的院长，而兰烟医院，是余烬的子公司之一。 嬴若木明白，这些想继续在伊普西隆城混下去的组织，不会接她的单。 她需要的是和她一样跟余烬有仇的亡命徒，或是钱多到能使人愿意做这个亡命徒。总体来看，向后者努力比较有希望。 水仙旷野里做调查的“侦探所”也不少。 嬴若木翻来翻去，挑了一家名气口碑都不错的下单。 奥丁私家侦探：您好，欢迎光临！感谢您的信任，请说明一下您的需求。 7afd231oo：查一家医药、记忆精神意识、人体实验相关的公司，和余烬公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名字叫……燃烧。 嬴若木查过，不过，就像她没有查到兀鹫是谁一样，她也没找到“燃烧公司”的存在的痕迹。 它藏得很深。 奥丁私家侦探：名字里带燃烧的公司在伊普西隆城就有好几十家，放眼到整个联盟，数量更是成百上千。请问有更详细的信息可以提供参考吗？ 7afd231oo：兰烟医院现任院长莫新桥曾经在那里做过主治医生，余烬公司现任董事长、总裁北谷青，也是燃烧公司的总裁。 奥丁私家侦探：好的，我们会尽力调查。 和侦探所这边的对话结束，星河浪子那边也有了回复。 星河浪子：废话不多说，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们老板之所以悬赏那位雇佣玩家的消息，其实就是为了【探索度100%】。我们老板认为，最有力的证明，就是一次合作（当然，合作的钱肯定另算），正好我们工作室有个号要升正式玩家，三天后的A级副本，如果您那边愿意合作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通过水仙旷野的交易区付定金。 这是星河浪子请示老板后得到的回复。 他也不怕这位诈骗，水仙旷野的交易区是有保障的。在交易完成之前，钱不会进对方的账号，一旦对方没能达成要求，他们可以退款。 嬴若木没有回复。 一分钱不给就想让她干活？哪有这种好事。 她在自己的数据流里扒拉扒拉，找到了可以当作证据的东西。是她透过涂薇薇房间的摄像头看她时，留存下的视频信息。视频里，有她和涂薇薇的对话，准确说，是她在虚拟屏幕上显示文字，涂薇薇说话，这两者视频都拍得很清晰。 她正要把视频发给星河浪子，水仙旷野的讨论版面突然刷出大量的消息。 是一条新悬赏发布。 【悬赏雇佣玩家室女，要活的，送到我面前，800万】 发布人……兀鹫。 这是一个经过官方认证的账号。兀鹫除了要活捉室女的需求外什么也没说，但几乎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室女”就是小兔薇薇账号下真正的操作者！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八十万打进了7afd231oo这个账号里。 星河浪子：大佬！ 八十万买的不是一条眨眼间已经人尽皆知的消息，而是关系。决定是老板当机立断下的，星河浪子还犹豫了一下，猜测这个小号会不会是兀鹫的人，老板嗤笑，兀鹫会缺这八十万？所以这个小号大概率是真正的知情人，八十万赌一个大概率，很值得。 呜呼。 嬴若木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把用来做证据的视频收起来。嬴若木也想通了一个曾经心里泛起过的疑问：涂薇薇那间公寓客厅的昂贵摄像头，是谁装的？ 原来是兀鹫。他没有随时随地地看他的小兔子，但所有的影像资料都存储了下来，他可以随时回顾翻看，所以才能知道是室女。 真是……变态啊。 星河浪子：大佬合作的事室女那边考虑吗？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当然，为了表达诚意，我们会更改一下付款方式，定金直接打入室女的账号，尾款放在交易区，如何？ 7afd231oo：可以，五百万。两百万定金。 星河浪子被震了一下。 市面上“通关A级副本成为正式玩家”的雇佣玩家市场价在几万、十几万、几十万不等，跟承诺的通过率有关。买几万块的那种就是纯粹博一个运气，但其实几十万也看运气，比如狩猎游戏副本里选择的“最强驾驶员”，在同行里其实很出名，成功率很高，即便如此也会失手。 价格更高、更隐秘、通关率更有保证的是另一种雇佣玩家，即登录玩家的账号，替他们完成副本，而非组队形式。 这些雇佣玩家，很多背后都是超玩，他们星河工作室就有好几位固定合作对象。但即便是这种，价格也没这位报的如此夸张。 7afd231oo：通关A级副本+拿到副本中全部的卡牌+探索度100% 星河浪子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消息，悟了。这三条里，通关A级副本是最不值钱的一个。 …… 兀鹫出现的水仙旷野悬赏室女的消息很轰动。 让水仙旷野作为一个地下交易网站，短暂地上了一下大众社交软件的热搜，然后被飞快地撤掉了。 但“室女”这个名字还是传了出去。 一时间热度节节攀升，所有人都在搜索、猜测、讨论。 室女是谁？某个超级玩家？她的目的是什么？赚钱？她在哪？ 白送的热度不要白不要。 和星河工作室谈好交易好，嬴若木把这个随手注册的小号7afd231oo的名字直接改成了室女。 并发送动态： 【本人。】 星河浪子刚给她打完钱，看到这番操作，心中满屏感叹号。 果然！！！ 热度就是流量！流量就是金钱！ 星河工作室立即跟上，转发了室女的动态： 【三天后见，相信会是一场值得期待的合作。】 星河工作室在相关领域也极有名气，这番操作立刻就吸引了大量的围观，留言直接爆了。 「星河可以啊！」 「动作太迅速了……」 「看来悬赏八十万悬赏对了。」 「啊啊啊啊啊看了小兔薇薇全程直播的我先关注为敬！原来我爱的人叫室女！！」 「其实名字并不重要，在我心里她一直叫“老婆”[叼玫瑰]」 「笑死了，这不是直接跳脸兀鹫吗？」 「兀鹫估计要疯了，这么明目张胆哈哈哈哈」 「不仅如此，这波流量还是兀鹫亲手送的」 「……不是，室女是真不怕啊，兀鹫虽然要活的，但想也知道，活的到了他手里会怎么样，她就这么大喇喇地跳出来……？」 嬴若木心想，兀鹫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活的室女”了。 接下来三天，在大众视野里，一切仍然风平浪静。 但暗地里，如水仙旷野这种地方，全都在暗暗期待着好戏。 时间一到，星河工作室就发布了动态。 【[葡萄不开花的直播间-链接]副本即将开始~】 爱吃鱼、涂薇薇、兀鹫、季辞言、莫萧航……还有很多名列超级玩家排行前列的大佬们，都点进了链接。 他们心头都有一个疑问：探索度100%是可以复刻的吗？还是只是一次意外？ 进入直播间，所有人都看到了画面里的少女。又是一个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不过和小兔薇薇的形象完全不同，“葡萄不开花”有一头羊毛卷，扎了高马尾，一双斜挑的丹凤眼，涂成暗红色的嘴唇，上半身穿颇具设计感的黑背心，下半身是机能感工装裤，配一双闪闪发亮的黑色短靴。 《回音界》玩家的个人直播间是自动生成的，只要你玩，直播间就会有直播，但不是所有玩家的直播间都有人看。“葡萄不开花”的直播间以前就属于没什么人看。 今天稍有不同。 副本还没正式开始，直播间人气寥寥，观看数量显示目前有一千多人，并还在持续上升。 飞快的蹿升速度上了余烬官方直播网站小分类里一个犄角旮旯推荐，这种一般只能待个几分钟就轮换下去。 有路人恰好看到点进来。 「人挺多啊，但是怎么一条评论和弹幕都没有？刷的数据？」 没人理他，数据还在沉默而持续地上涨。 「这是个没听说过的新人玩家啊，哪来这么多观众？」 「要不是新人挑战赛都结束了，我还以为是挑战赛的选手……」 「翻了一下，这妹子之前的成绩一般般啊，勉强通关的程度」 「不过妹子长得不错，就是打扮emmm……」 路人观众还是渐渐多了起来。 很快，一行字出现了。 【副本载入中……】 少女身边数据狂乱地闪动，而后进入新场景。 嬴若木抬眼，看向副本信息。 【副本名称：完美美人】 【难度：A】 【主线任务：杀死这个国度的神明】 【卡牌：暴食、恶魔、花】 【请小心，肉/体和精神总有一个在迷失的路上。】 这次A级副本竟然有三张卡牌？星河浪子心中一喜，哎呀，这桩买卖，赚了！ 第23章 真人秀 面前是一张长桌, 坐着六男六女，每个人面前摆着一份相同的精致果盘、甜点小蛋糕、吐司面包和牛奶。除了食物, 每个人的手边还摆着一台平板电脑。 长桌左侧是毕剥燃烧的壁炉, 右侧墙壁上挂着复古时钟，当前时间是早上六点多，快要七点。 头顶的天花板深而幽暗, 是哥特式风格的尖肋拱顶，窗户开得又高又大，细长的柳叶形, 阳光穿过绚烂的彩绘玻璃落在室内，有一种神秘的暧昧。 这是一座古堡。 但副本背景不是古代。因为这座古堡的餐厅满是扛着摄像机对他们拍摄的工作人员，他们穿着统一的工作制服，上面印着四个字：完美美人。 除了摄像师，还有两位主持人, 一男一女, 正对着话筒在试音, 手里拿着讲稿。 还要站在长桌边的男仆和女仆, 沉默而温驯。 这次副本是在录什么节目？ 坐在长桌上的应该是玩家，嬴若木判断。 她目光扫过去，很快注意到, 包括她在内，每个人胸口都别着一个金属姓名牌。 嬴若木低头，看到她身上别的姓名牌，上方是三个大字：许葡萄；在这三个字下方是一个括号和小字：（葡萄不开花）。 长桌上的其他六男五女也是这样的格式。 底下是他们的玩家ID, 上方是副本赋予的一个看起来像是真名的名字。 “可以了, ”一个留长发的中年男人从主持人手里拿过话筒，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做好准备。” “明白，导演！”工作人员异口同声。 导演中气十足道：“都记住，这是直播！向王国民众传播福音指引道路的直播！拿出你们的十二万分精神对待！” “明白，导演！”工作人员异口同声。 两位主持人站在了一台摄像机前，面带笑容。 复古时钟走向七点整。 导演“啪”地一拍手掌：“开机！” 女主持人道：“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来到《完美美人》录制现场。” 男主持人道：“我是易南。” 女主持人道：“我是吕绿。” 两位主持同时转身，脸上是弧度完美的笑容：“在我们身后坐着的，就是本次《完美美人》的录制嘉宾，他们都是从网上自愿报名来到这里，接受神明的遴选。” 神明。 关键词一出来，玩家们顿时神情各异。 “此次遴选将会持续七天，”易南说，“我们将会全程直播。” “首先，让我们有请这十二位嘉宾介绍一下自己。”吕缕说。 摄像师们动了起来，将镜头对准嘉宾们。 起初，是一阵紧绷的沉默。 但很快，这气氛放松下来。 因为每个玩家的眼前都浮现出了副本文字介绍。 【《完美美人》是一档收视率极高的真人秀，一年一次的录制备受王国民众的瞩目。在《完美美人》节目中，神明——这个王国的守护神——会遴选外表最完美的嘉宾，被神明选中的人将会是接下来一年最受王国民众欢迎的人。】 女主持人见嘉宾们迟迟没有开口，正要说话，突然，椅子微微推动的声音出现，一个少女站了起来。 “我先说吧，”少女唇角一扬，“我叫许葡萄，来《完美美人》当然是因为……我想成为王国最受欢迎的人。” 「哟，这姑娘反应挺快。」 「这是直接把开卷答案念出来了。」 「唉……直播为什么不能快进，我实在对这种无聊的自我介绍环节不感兴趣，反正待会儿该死的都要死，我真的记不住这些死人的名字。」 「不关注别人，只想看刀神。」 嬴若木站起来之后，第二个说话的是她右手边的女孩，穿着校服，垂在身侧的手掌捏成拳，声线清晰道：“我叫郑狐，我想被神明认可，所以来到了这里。” 郑狐这个名字下面，括号里写着她的ID，岁月狐。 嬴若木回想起她在上一个副本里的样子，觉得还挺巧的。 这样一个个介绍下去，嬴若木很快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 “我叫傅雪刀。”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姓名牌上，写着所有玩《回音界》的人都知道的名字。 当前超级玩家排行榜第一，大雪覆刀。 嬴若木坐直了身体。 葡萄不开花直播间里弹幕和评论数量与观看人数很不符合，因为大部分观众都在水仙旷野的讨论区说话。 「室女是不是感到了压力？」 「完咯，刀神在，卡牌还轮得到室女拿？」 「卡牌是次要，副本刷多了总会有，探索度100%那才是可遇不可求！」 「其实我觉得还真不一定……最近刀神状态不太好，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叫不一定？室女这种无名之辈根本没资格跟刀神比！」 一轮介绍完毕，两位主持人一唱一和道： “相信屏幕前的观众已经初步认识了我们的嘉宾。” “这一次的嘉宾各式各样，不知道谁会得到神明的眷顾。” “不论如何，守在直播前观看本期《完美美人》的观众一定会是最先得到神启的。” “所以请务必，一分一秒都不要错过。” “发言渠道已开启，请观众朋友们积极参与神明遴选，愿福音洒在你们身上。” “嘉宾们可以开始吃早餐了。” 主持人话音落下，十二位玩家手边的平板电脑同时“叮”的一声亮了起来。 嬴若木看到，她手边的平板上，出现了“葡萄不开花”的脸。是微微低头正在看平板的姿势。她立刻意识到，这是直播画面。 抬头，她精准地看向站在她对面的那台摄影机。 平板上便出现了她的正脸。 其他玩家手里的平板也是如此。 搞清楚了运作机制，嬴若木的脑袋又微微低垂，看向平板，伸手去点击屏幕，但没有唤出别的界面。 这时，开始有字出现在平板里她的脸上。 [好丑] [这个叫许葡萄的嘉宾长得真难看啊] [我倒觉得，不算丑，只是普通] 看到这些文字，嬴若木挑了挑眉。 偏头看向旁边的岁月狐，岁月狐的平板上同样是说她长相丑陋的文字。 《回音界》所有玩家角色的外貌都是复刻的玩家真人外貌，因为哪怕知道弹幕后面是虚拟NPC，被如此直白地攻击长相，岁月狐的脸还是白了白，身体绷紧了。 从其他玩家的表情来看，大家接受到的是一样的信息。 嬴若木心中毫无波澜，开始吃早餐。 她吃得很认真，很享受。每一块水果都细细品尝，香甜的奶油在味蕾爆开，吐司面包柔软得像云，牛奶又甜又丝滑。 不管是游戏内外生前死后，她都……太久没吃过东西了。 食物的滋味，是活着的滋味。 平板上继续浮现出虚拟观众NPC的评价： [看她吃饭还挺顺眼] [至少态度不错] [呵呵，不知道能坚持吃多少] 嬴若木银叉取水果的动作微微一顿。 吃东西得到正面评价……她想到了这次副本信息里提到的卡牌，暴食。 第24章 黑玉雕 “砰”的一声响。 嬴若木抬头, 是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脸色铁青地把平板反过来盖在了桌上。 空气静默两秒, 然后有几个人也同样把平板反扣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没有对这种行为表示看法。 岁月狐没有扣起平板, 但也有意地控制自己不去看。 她低头慢慢地吃早餐。 其他玩家也是，不管多少，象征性地吃了一点儿。 嬴若木把最后一块奶油蛋糕吃掉, 甜得她心情飞扬。满意地放下刀叉，嬴若木用纸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一时间, 除了部分摄像师外，其他工作人员都看向了她。这种沉默地、整齐划一的注视有些瘆人。 嬴若木笑眯眯地问道：“早餐后是什么安排？” 女主持人道：“上午是自由活动时间。” 男主持人道：“整座古堡、前庭院、后花园，都是你们自由活动的范围。” 女主持人道：“不过一定要注意你们的言行举止。” 男主持人道：“神明注视着这里。” 女主持人道：“注视着你们。” 男女主人一人一句，抑扬顿挫，面带笑容, 眼睛发亮。嬴若木注意到, 不仅是主持人, 导演、摄像师、男仆女仆……每个工作人员神态都是类似的, 像是一种努力让自己压抑住的狂热，但因为太狂热而溢了出来，显得古怪又诡异。 听到可以自由活动, 刀叉放下的声音碎碎响起，大部分玩家都起身欲走。 这时，男仆和女仆行动了，他们把玩家按住：“吃完早餐才能自由活动。” “我……吃不下了。” 说话的是个瘦骨嶙峋的女玩家, 有一双本应楚楚可怜的大眼睛, 但应为过于瘦削，显得脸窄眼凸, 反而看起来有些恐怖。 “慕甜梦女士！”女仆严肃道，“请不要再说这种话，这是会冒犯神明的话！现在，请你把早餐吃掉，一粒渣都不许剩，向神明表达歉意，祈求原谅！” 大雪覆刀的直播间里，弹幕认出了这个玩家。 「甜梦现在怎么长这样了……」 「不敢相信，前几个月甜梦可是短暂进过超玩前100的，那会儿又漂亮又意气风发。」 「噫，没人记得甜梦那些破事了吗？其实她跟前几天爆火的小兔薇薇一样，当初能进前100纯靠金主花钱抬上去的，就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没人捧了。」 「这个副本的玩家除了刀神没一个能看的，不是小透明就是靠人捧的角色，那个叫河谷的男玩家也是，全靠富婆砸钱，游戏技术一点儿没有，每个副本探索度刷不出60%，都不知道怎么通关的。」 「确实，这些年《回音界》全是这种玩意儿，还有前段时间爆出的兀鹫花钱买通官方登入游戏作为NPC角色杀玩家取乐，官方死了一样不出声，我看回音界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完蛋。」 弹幕和评论越聊越远，副本里，玩家看不到这些讨论，只能看到平板里的虚拟观众对他们外貌的攻击，虽然因此心情不爽胃口不好，但“仆人”定位的工作人员以不容置喙的姿态要求他们把早餐吃掉，玩家们只能埋头继续。 嬴若木想在整个古堡逛一逛，刚走出去两步，女主持人就走到她身边，把平板递给她，微笑道：“请务必随身携带它，观众的意见是宝贵的，那是神明意志的展现。” “好，谢谢。”嬴若木平静道。 平板电脑大约成年女性两个巴掌大小，很薄，很轻。 嬴若木把它抱在怀里走出了餐厅，摄像师跟在她身后。 走出餐厅，穿过一小段走廊，是豁然开朗的客厅。玻璃茶几下垫着花纹繁复的地毯，沙发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抱枕，沙发对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台大屏电视，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 嬴若木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欢迎大家来到《早间新闻》，近期最受国民关注的就是一年一度的美人遴选已经开始，让我们来看看今年的嘉宾们……” 换台。 “完美美人！什么美人称得上完美？被神明选中的美人就是完美的美人！那么今年神明会选中什么样的人？让我们来关注本期《完美美人》……” 换台。 “上期被神明选中的‘美人’明丽在新一期《完美美人》录制前夜自杀，非常遗憾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让我们来关注一下新一期的《完美美人》节目吧……” 嬴若木一连换了几个电视台，不管里面的主持人是男是女是猫是狗，话题始终只围绕着《完美美人》节目。 她放下遥控器，离开客厅，花了点时间，把古堡各处逛了一圈。 再回到客厅时，吃完早餐的玩家已经聚集在了这里。 看到她来，那个长得挺帅的、ID叫白色河谷的男玩家很自然地对她笑了一下，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嬴若木说：“没什么特别的，看起来都很正常。” 河谷说：“任务要求我们杀死神明，需要先找到神明在哪，我觉得祂可能隐藏在工作人员之间。” 嬴若木笑道：“把工作人员全杀了，说不定也是一种通关方式。” 河谷打量着她：“小姑娘，这么暴力？” 嬴若木不置可否。 她坐下来，掏出平板，看了一会儿上面的弹幕。 河谷道：“别看了，全是骂人的话，大家都是这样，没有这些观众挑不出错来的。” [我喜欢她笑着说把工作人员全杀了的时候的样子] 这条弹幕出来时，嬴若木唇角勾了一下。 果然。 主持人说观众评论是神明意志的体现，节目是神明在遴选祂认为的完美美人，这两条信息加在一起，其实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观众评论的重要性。这些评论蕴含着一种导向，观众喜欢的就是神明喜欢的。 按照正常逻辑，只要按照观众喜欢的方向行动，成为神明心中的完美美人，被神明选中，那么神明自会找来，到时再杀死神明就行了。 “你笑什么？”河谷问。 嬴若木没有隐瞒，把她的推断说了出来。 玩家们听得眼睛发亮。 在一个游戏里，有方向比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好。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观众导向]，当前副本探索度15%，积分+10，细心的观察，强大的心理，冷静的思索，良好的联想力，这些让你成为了第一个对探索度有所推进的玩家！积分+10】 水仙旷野讨论区又热烈起来。 「室女可以啊！」 「这才多久就推进探索度了！！」 「大雪覆刀在，居然被她抢了第一？啧。」 「大雪覆刀不在客厅，哪儿去了？」 「在楼上，在看一个祈祷室。」 「什么祈祷室？跟神明有关？有线索？」 「室女之前去过了，没触发什么。」 听完推论，在场的玩家都收到了探索度推进信息，河谷笑了起来，说道：“没看出来，你还挺聪明。” 「受不了这个白色河谷了，又没能力又爱装。」 「跟室女说得每一句话都让人无语，室女脾气好像还挺好，要我早怼他了。」 相比较水仙旷野的讨论，葡萄不开花直播间的路人观众弹幕情绪更激烈一些： 「卧槽，这姑娘有点脑子。」 「是有点，但不多，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就这么跟别人分享了？！」 「这是《回音界》游戏机制的缺陷，玩家有推断必须用嘴巴说出来，系统才能判定，毕竟《回音界》没法读心……不过，这么重要的信息，完全可以找个没人的角落悄悄说一下嘛！」 这时，大雪覆刀也下楼了。 玩家们对大雪覆刀很热情。 “刀神，有什么发现吗？” 大雪覆刀摇摇头。 “哎呀，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说这话的人很快被嘲笑了：“自己想呗，刀神是大神又不是你保姆。” NPC说这个节目要录制七天，但在游戏里，时间是会被压缩的，所以对于玩家来说，就是很快上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就结束了，来到了吃午餐的时间。 “叮铃铃……” 主持人吕缕甜美的声音从广播中传出：“各位嘉宾，午餐即将开席，请于餐厅集合。” 众玩家起身去餐厅。 到了一看，顿时咋舌。 长桌上摆放着今天的午餐，满满当当，和早餐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一眼望去，松露鹅肝鱼子酱，烟熏三文鱼蘑菇奶油汤，鱼翅鲍鱼烤牛肉，鳕鱼生蚝焗蜗牛，面条寿司咖喱饭，还有一整只火鸡…… “请坐。”男主持人说道。 仆人们立刻为嘉宾拉开椅子，玩家落座。 “我……” 甜梦刚说了一个字，就干呕了起来。 她坐在嬴若木左手边，和嬴若木之间隔了一个ID叫“忆倾城”的女玩家。 甜梦脸上半是嫌恶半是恐惧，虚弱道：“我真的吃不下……” 嬴若木也觉得这一顿的食物量有点夸张了，她礼貌地问道：“这些需要我们都吃完吗？” 女主持人回答：“不，你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但是请时刻注意，神明正在注视着你们。” 嬴若木点了点头，拿起了刀叉。 男主持人提醒道：“如果你们不知道自己应该吃多少，可以听听观众的意见。” 嬴若木瞥了一眼，平板屏幕上，满屏的“吃”字。 所有观众都在说，多吃点，吃得越多越好。 [吃得越多会变得越漂亮，这是真理] [吃得越多摄入的食物精华越多，食物精华是最美容养颜的] 玩家吃得越多，观众的夸赞越多。 甜梦咬着牙吃了几口，还是没撑住，冲去洗手间吐了起来，女仆捧着平板跟在她身后，一边念评论一边鼓励她：“你刚才吃东西的样子多漂亮呀，坚持下去你会越来越漂亮的，只要多吃一口，再多吃一口！……” 嬴若木没有吃太多，差不多八分饱就放下了刀叉。 几乎是在她停止进食的同时，观众评论变得恶毒了起来。 她无视那些纯攻击而毫无信息量的评论，转而开始观察餐桌上玩家们的表现。 嬴若木发现，这次副本的玩家，六男六女，是有点对应的。 男玩家里面的“猛王”和女玩家里的“果仁蜜饼”，体型明显超重；同样，男玩家里的“冷漠烟花”和女玩家里的“甜梦”，都瘦过了头。 其余玩家体型相对标准，不过也有差异，比如“葡萄不开花”就偏瘦，大概和男玩家里的“白色河谷”对应，而“大雪覆刀”是常年锻炼身材保持极好的体型，和女玩家里的“忆倾城”对应。 但是平板里的观众不在乎，某种程度上骂得一视同仁。 下午同样是自由活动时间，晚餐则重复了午餐的情况。 “不行了……我要撑死了……” “这样真的有用吗？” “反正我是一口都不想再多吃了。” 好不容易结束晚餐，仆人们又呈上了饭后甜点。 男女主持人给每个玩家分别发了钥匙，上面标着房间号，对应着古堡二、三楼的房间。男性住二楼，女性住三楼。 “太撑了，”女玩家中明显经常锻炼的忆倾城说，“我得出去逛一圈消消食。” 她话音落下，平板观众就愤慨道：[这是恶习！这样做食物就白吃了！] 忆倾城：“？” 她对嬴若木说：“我觉得这些观众与其说是什么神明的意志，不如说是有病。” 嬴若木笑了笑。 忆倾城落落大方：“外面天都没黑，我看了，这里风景还挺好的，要不要一起去散步？” 嬴若木说：“好啊。” “我也……”旁边的岁月狐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想去。” “可以啊，一起来。”忆倾城说。 古堡坐落在一座山上，山不高，但风光美丽，古堡的前庭和后花园也是花繁叶茂，尤其是花园，各种颜色的玫瑰花肆意盛放，芳香扑鼻。山下一眼望去，能看到鳞次栉比的房屋，还能看到一所学校的操场，应该是一座小镇。 远方的夕阳缓缓坠入山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祥和。 三人重新回到古堡里，客厅没有玩家，只有仆人，见到她们，立刻催促道：“天黑了，该去睡觉了。” 嬴若木拿到的钥匙是303。 她上楼，打开房门。房间摆设也是复古风，床很大很软，床单印着漂亮的花，桌子上摆着零食饮料，洗浴间也很大，有雪白的浴缸，在暖黄灯光照耀下，让人很想躺进去好好泡一泡。 哎。嬴若木对着游戏里的洗浴间怀念了一下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泡澡的感觉。 太久了，记不太清了。 她没有怀念多久，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波动，在别人眼里，她只是打开灯看了一会儿洗浴间，然后又关上了灯，关上洗浴间的门，然后开始检查整个房间。 房间里贴了淡粉色的墙纸，衣柜里有几件衣服，普普通通，床头柜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床上也是。 嬴若木在摆满零食的桌上有所发现。 拨开那些零食和饮料，她看见了一个黑色玉雕，雕刻的是一个盘腿而坐模样慵懒的人，身形肥胖，脸上五官缺失，只有一张笑得诡异的嘴巴。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黑玉雕]，当前副本探索度25%】 玉雕冰冷，是没有生命气息的死物，可就是给人吊诡的感觉。 嬴若木把它放在桌上，重新用零食挡住。 继续检查别的地方。 渐渐地，嬴若木感觉到了一股困意。她打了个呵欠，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她几乎很快睡了过去。 嬴若木是被一阵明显的咀嚼骨头的声音吵醒的。 她在一片黑暗的房间坐起身，顺手开了灯。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那个黑玉雕。 睡前她明明把它放到了零食袋子后面，但不知何时，它来到了零食袋前面，用那个诡异的笑容对着她。 咀嚼骨头的声音还在，仔细听，嚼的除了骨头，还有生血肉那种黏糊又柔韧的质感。 在黑夜里安静的古堡中，这声响又清脆又明显。 第25章 暴食 房间里没有时钟, 嬴若木不确定这会儿的具体时间，只能看见窗外是一片浓墨的黑。 咀嚼声似乎近在耳畔。 没过多久, 她就确定了, 声音是从黑玉雕里传出来的。 黑玉雕的手感又沉又冷，贴得越近，那咀嚼声就越清晰, 就好像是它在吃着什么。 可是从外表看，它只是一块雕塑，虽然在她睡着的时候诡异地往外挪动了,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举动。 如果这个咀嚼声不是她幻听、也不是它无缘无故发出的，而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吃，那事情一定在什么地方发生着。 嬴若木把黑玉雕放回桌上，检查了床底和浴室。 「……我有时候就是佩服玩家这一点，真的敢。」 「我玩单机游戏的恐怖片段都会遮住眼睛, 她在这种全息沉浸式惊悚游戏里居然能这么轻轻松松查看床底！」 「葡萄不开花看床底的时候, 我相信我的心跳比她快多了。」 「幸好床底什么都没有。」 是的, 床底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也什么都没有。 既然如此…… 嬴若木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黑漆漆的走廊，廊壁上镶嵌着两三盏夜灯，散发着柔和暧昧的昏黄光芒, 但这光很淡，几乎照不清什么。 嬴若木踏出房间，回身关上房门。 房门禁闭的刹那，咀嚼声瞬间变得微弱了。 不…… 嬴若木凝神细听。 准确说, 是房间里黑玉雕发出的咀嚼声不见了, 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房间隔音效果不错。 而她此时听到的咀嚼声，声源……在楼下。 嬴若木下楼, 刚走到楼梯拐角，便听楼下传出“咚”的一声闷响，接着，咀嚼声停止了。 嬴若木脚步一顿。她所在的位置是个死角，看不见二楼的情形，只能听。 “我操，我操……”男人压低声音喃喃两句，他的喘息很重，吸气的声音大于呼气的声音，似乎在忍痛。 很快，二楼传来门轻轻合上的声响，一切声音也都消失了。 嬴若木停顿片刻，才走下楼梯。 回头望去，二楼长廊和三楼一样，灯盏昏暗，一片静谧。 这时，她又听见了沉重的上楼步伐。 嬴若木闪身隐匿在二楼走廊的一块阴影里，看着楼梯的方向，楼梯比走廊亮一些，她看见，从一楼走上来的的甜梦。 甜梦原先瘦得跟纸片一样，这会儿肚子却微微凸起，嘴边沾染了一圈奶油和酱汁。 下楼吃东西了？ 等甜梦上了三楼，嬴若木思忖两秒，没有回去，而是下楼前往餐厅。 餐厅和厨房连在一起，灯全开着。 她看见了餐厅钟表上显示的时间……凌晨四点。 这个时间，正常情况下，工作人员应该在休息，但实际情况比较诡异。 白天所有的工作人员，不管男仆女仆摄像师还是主持人导演，此时此刻全挤在厨房，拼命地吃东西。 吃得脸上身上全是食物的碎屑和油渍。 他们吃东西的姿态，让嬴若木不由想起上一个副本那些被豢养的人类NPC，仿佛没有自我意识，只剩下本能。 嬴若木看了一会儿，他们沉迷进食，居然也没有注意到她。 …… 嬴若木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凌晨她没有干扰工作人员进食，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了。房间里黑玉雕已经不发出瘆人又吵闹的咀嚼声，所以后半夜她才睡了个好觉。 起来简单洗漱后，推开房门，摄像机几乎就要怼到她的脸上。 嬴若木看了眼摄像师，微笑道：“早上好。” 摄像师没有说话，只稍微点了一下头，回了一个笑容。嬴若木还记得这张脸凌晨是怎么被食物塞变形的，不过现在是一点异状都看不出来。 下楼前往客厅，大雪覆刀已经在了，电视机开着，正在介绍一家美食城，说是为了庆祝新一期《完美美人》开播而打折扣，邀请整个国家的人前去享用美味的食物。 嬴若木说：“这个国家一定不大。” 大雪覆刀注意到她，很平静地“嗯”了一声。 他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俊朗，寡言少语，甚至会让人以为他性情宽厚，其实他在游戏里从来是该下手时下手，狠厉又无情。 嬴若木在沙发上坐下来：“其他人还没有起床么？” 大雪覆刀说：“没。” 电视台详尽地介绍着美食城里的美食，如此过了十分钟，嬴若木拿起遥控器换台。 直播间大惊小怪：「她居然敢换大雪覆刀的台！！」 水仙旷野对类似的言论不屑：「室女看前三分钟估计就发现没信息量了，十分钟才换台已经算是给足了大雪覆刀的面子！」 几个台换来换去，嬴若木明白为什么大雪覆刀之前一直没换了。 因为一共十二个电视台，翻来覆去播的都是类似的东西。 这么消磨着时间，其他玩家陆陆续续地下楼。 十二个人都在。 昨晚没有人遇害。 人一到齐，“叮铃铃……”就开始招呼他们吃饭了。 “又吃？！”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我昨天吃的好像还没消化完呢！” 餐厅长桌上摆着今日份的早餐。 女主持人微笑道：“都说早餐要吃得好，所以厨师精心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菜品。” 男主持人道：“请务必不要辜负厨师的辛劳和神明的期盼，不论如何，早餐是一定要吃光的哦。” 嬴若木看到她旁边的岁月狐脸色苦了苦。 今天的早餐分量几乎是昨天的两倍。 男仆女仆们已经悄然站在了玩家们身上，不给他们随意立场的机会。 嬴若木一边吃一边观察。 其他人都还算正常，唯有两个人不对。 一个是白色河谷，他今天的脸色格外苍白，是最后一个下楼的，下楼时走路看起来腿脚有点不便，吃东西好像很累，额头都沁出了汗。 另一个是甜梦。昨天她死活不愿意吃，但今天表现完全相反，她和嬴若木凌晨时见到的工作人员一样，拼命把食物往自己嘴里塞，哪怕一边吃一边呕，也要使劲咽下去，吐出来了都要再吃回去。 摆放在她面前的平板上满是热情洋溢地夸赞之词，甜梦盯着平板，脸上逐渐露出病态的笑容。 把这份超量的早餐吃完，甜梦把空盘子递给女仆：“我还要再来一份，我还能吃呕——” 她差点就吐了出来，但那一刻她五指用力撑在桌沿，用尽浑身的力量把涌到喉间的食物咽了回去。 看完这一幕……甜梦不吐，别的玩家都有点想吐了。 忆倾城觉出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甜梦笑起来，嗓音微微嘶哑：“什么怎么了？我很好啊。前所未有的好！” 忆倾城说：“你是不是昨天晚上遇到什么了？” 甜梦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什么？没什么啊。” 女仆把新一份早餐呈上来，甜梦不再说话，埋头吃了起来。 忆倾城干脆放下刀叉，望向桌上其他玩家：“你们昨天晚上没有遇到什么吗？” 沉默了两秒。 嬴若木开口道：“半夜，我听到了咀嚼生肉和骨头的声音。” 说这话时，她盯着白色河谷。河谷垂眼，脸颊紧绷，除此之外没有泄露任何表情。 “我也听到了。”岁月狐小声说。 “啊……那这么说来，我听到的应该也是。”猛王说。 “我还以为是我做梦呢。”年轻的男生乔治骑士说。 “好像是有那种声音，”坐在岁月狐右手边的女玩家简舞说，“不过大晚上的，太吓人了，我努力催眠自己是听错了，很快就又睡着了，哈哈。” 大雪覆刀说：“声音是从雕像里传出来的。” 有人恍然大悟，也有人一脸疑惑：“什么雕像？” 嬴若木道：“藏在零食和饮料堆后面的黑色玉雕，雕的是个胖胖的人，你们没有发现？” “那些零食……”简舞说，“我没敢动。” 乔治骑士说：“而且白天已经吃得够撑了，我连碳酸饮料都没喝得欲望。” “如果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的话，”白色河谷抬起头，若无其事地笑了，“说不定是里面装了仪器，统一放送的声音。” 大雪覆刀望着他，淡淡道：“不是，我把玉雕摔了，里面是实心的，什么都没有。” 白色河谷因猝不及防而流露出吃惊和一刹那的慌乱：“……” 嬴若木吃了一勺奶冻，说：“也许是神明的力量作祟，不是正常世界观，别说实心雕像发出诡异的咀嚼声，就是一块实心雕像半夜跳起来杀人，也很正常。” 白色河谷：“对啊，也许是神明的力量作祟！” 餐桌上的氛围莫名微妙了起来，其他玩家左右看看，各自有了盘算。 这次A级副本虽然在大雪覆刀直播间的观众来看，除了甜梦、白色河谷这种出的不是好名的货色，和大雪覆刀这唯一大神外都是小透明，但并没有狩猎游戏副本中的纯新人，多少都经过一些副本的历练，心里有数。 第二天的流程和第一天一样。 除了自由活动就是吃。呈上来的食物分量则比昨天夸张很多。 大部分玩家还是在尽自己的努力吃，嬴若木第一天推出的理论这些玩家是认可的——观众代表神明意志，那么按照观众赞赏的方向去做，成为“完美美人”，就能拥有和神明碰面并杀死祂的机会。 也有人发现，提出这条推论的本人，那个叫“许葡萄”的少女，并没有多吃。 晚餐后玩家上楼睡觉。 半夜，那种咀嚼声又响了起来。 嬴若木起床，开灯。黑玉雕像正立在零食袋子前，那诡异的笑容正对着她。 睡前她把它放进了衣柜里，看来没起作用。 她没管它，用比昨天更快的速度下楼，走到楼梯拐角时，她听到了一声压抑的、但明显压不住的惨叫。 葡萄不开花的道具库比小兔薇薇稍微好一点，她有武器道具，是一把三/棱/军/刺。 嬴若木把军刺拿在手中，走到二楼一眼就看见了推门而出的大雪覆刀。 大雪覆刀看见她有点惊讶。 嬴若木：“好巧。” 大雪覆刀沉默地点了下头。 惨叫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完全没有压了。 两人同时判断出，声音来自203，就是嬴若木三楼卧室的正下方的房间。 砰！ 里面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撞到了门上，咀嚼和撕咬声更加剧烈，鲜血从门缝中流淌出来。 “白色河谷！”嬴若木冲过去叫了一声。 大雪覆刀又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他想起什么，住了嘴。 门内，传来白色河谷虚弱嘶哑的说话声：“救救我，救救我，我错了，我不应该……我……” 砰！砰砰砰！ 剧烈的撞击声。 “我不想死……”白色河谷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攒了那么久的道具、积分、卡牌……” 嬴若木和大雪覆刀对视一眼，一起破门。 门打开的刹那，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壁虎一样在墙壁快速游走，消失在了房间里。 整个房间一片狼藉，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低头，白色河谷的尸体七零八落，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左小腿，血肉都被啃干净了，骨头也几乎断开，他用止血绷带和接骨钉处理过，应该是昨天的旧伤。 目光从白色河谷身上移开，嬴若木望向那道影子消失的方向：“你看见了吗？” 大雪覆刀说：“看见了。” 嬴若木：“它的脑袋上……” 大雪覆刀：“是[暴食]。” 所以白色河谷昨天明明遇到了它却没有说，因为他想自己拿卡牌。 嬴若木思索：“为什么是白色河谷？” 这个副本里，暴食卡牌以怪物的形式出现，它为什么第一个选中的是白色河谷？ …… 余烬贵宾游戏室。 员工宋陆恭敬道：“雀锦女士，本次游戏体验如何？” 女人伸了个懒腰，嫣然一笑：“很愉快，我会给你打满分的。” 第26章 进食法则 白色河谷出事的动静不小, 但除了嬴若木和大雪覆刀外，没有玩家再出来查看。 大雪覆刀和嬴若木对完话之后, 也收到了系统信息。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暴食鬼], 当前副本探索度30%，积分+20，心思细腻, 观察敏锐，没有错过丝毫细节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大雪覆刀收到的信息除了“玩家”后面跟的ID不同, 其他一样，因为他们是同时发现的。 嬴若木回想她瞥见的那道影子。人的身形，很瘦，漆黑，充满骨骼感。最特殊的是它的脑袋, 正面没有脸, 而是印着一张卡牌, 卡牌上是个埋头大吃的怪物形象, 旁边是“暴食”二字。 这种以怪物形态出现的卡牌并不少见，拿卡方式就是杀了它，更详细点, 对于这种脑袋上长卡牌的怪物，想要拿到卡牌，那么把它的头颅砍下来就行。 军刺在手中转了一圈。 所以……暴食为什么选中的是白色河谷？ 嬴若木和大雪覆刀两人迅速检查了河谷的房间，房间里的陈设物件都和嬴若木房间的一样, 基本没被动过, 不过白色河谷吃了房间里摆放的零食和饮料，尤其是饮料, 喝了好几瓶。 他房里也有那黑色的玉雕……不同的是，那个玉雕，那道诡异的笑容不是一条线，而是张开了一些，露出一排尖尖的牙齿。 是玉雕的原因？白色河谷被特殊的玉雕选中了？ 这是嬴若木的第一反应。 大雪覆刀也看见了：“我房间里的黑色玉雕没有张嘴。” 嬴若木说：“我的也是。” 仔细回想，白天大家聊起这个玉雕，说的都是它笑得很诡异，没提张没张嘴的问题。 除了这个玉雕的异常外，两人没在白色河谷的房间发现什么。 大雪覆刀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支烟，站在走廊，神情不辨道：“要么是那个玉雕的问题，要么问题不在房间里。回去睡觉吧。” 嬴若木抱臂靠在门框上：“你更倾向于哪个？” 大雪覆刀说：“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不确定。”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沉重脚步声又出现了。两人同时往楼梯口望去，看见甜梦梦游般摇摇晃晃地往上走。和昨天嬴若木见到的一样，肚子撑得凸起，嘴边全是酱汁。她的神情有一种诡异的满足。 甜梦没看见嬴若木和大雪覆刀，径直上了楼。 为什么暴食鬼挑中的不是甜梦？ 甜梦和白色河谷，分别出现异状，肯定是他们做了什么。 思忖着，嬴若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踏进门内，她的脚步便是一顿。 快步走到桌前，拿起那块黑色玉雕。 和白色河谷房里的一样，她的黑色玉雕也变成了张嘴笑，张开得不多，露出了一排牙齿。 「卧槽！！」 「葡萄这是被盯上了？」 「小妹妹挺可爱也挺有胆量，不会这么快下线吧……」 嬴若木坐在柔软的床上，和那块黑玉雕对视。 她冷静地分析。 暴食鬼攻击人或者说吃人的时候，黑玉雕会同步那种声音，说明黑玉雕和暴食鬼是互相关联的。 它现在发生的变化，要么是“因”，一种预告——你被暴食鬼盯上了。 要么是“果”，是白色河谷被暴食鬼吃掉后发生的变化。 想要确认这一点，只要明天等到大家起床以后，问问他们房里的黑玉雕状态就可以了。 思及此，嬴若木躺了下来。 睡觉吧。不出意外的话，睡觉时间会过得快一点。在没有信息量的情况下，《回音界》可不会让游戏外的观众真看玩家睡无意义的七八个小时的觉。 …… 嬴若木醒来。 窗外天已经亮了。 从她房间的窗户往外，能看到古堡的花园，青翠的草地、果树和玫瑰。 今天的天气很好。 她下楼时，客厅没人，不久，大雪覆刀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人陆陆续续到了。还没等嬴若木开口问，忆倾城就先说了：“你们房间里的那个玉雕，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乔治骑士连忙点头：“有啊有啊！变得更恐怖了！它的嘴巴从抿着微笑变成张开了！！” 嬴若木微微歪了下脑袋，在心里把“雕像变化是因”这条划掉。 看来雕像之所以变化，不是意味着玩家被选中的前奏，而是被选中的玩家死去之后，它才发生的变化。从时间上也说得通，毕竟她和大雪覆刀查看白色河谷房里的雕像时，白色河谷已经死了。 “你们说，这会是什么意思？”身形健硕的男玩家有点焦虑地走来走去，他的ID叫“能坐着绝不站着嗷”，系统给他的名字叫冯嗷。 在这个副本里，玩家都选择用“冯嗷”这个名字称呼他。 “情况变得更加危险了呗。”简舞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想从一团乱麻里整理出有用的信息。 突然，挂在客厅墙壁上的钟表进行了准点报时。 上午九点整。 “叮铃铃……” 广播里呼唤玩家们去吃早餐。 嬴若木皱了皱眉，站了起来，说道：“甜梦还没下来。” “啊，”其他玩家互相看了看，乔治骑士说，“河谷哥也没下来！” 忆倾城：“是不是出事了？” 玩家们心里一凛，顾不上广播里催促他们去吃早餐的声音，纷纷上楼。 摄像师敏捷地跟在玩家们身后，一块儿上去。 嬴若木知道白色河谷已经死了，她更关心甜梦的情况，和她一样的大雪覆刀，所以在其他男玩家都去查看白色河谷情况时，大雪覆刀跟着一众女玩家上了三楼。 “甜梦！甜梦！”忆倾城敲门，里面没有声音。 “让开。”大雪覆刀说。 忆倾城走到旁边，大雪覆刀抬腿，一脚把门踹了开来。 门里的景象让众人一震。 甜梦倒在地上，双眼大睁，肚子被撑破了，里面的东西……流了一地。她房间里的所有零食、饮料都被拆开吃掉了，连零食的包装袋都塞满了肠子。甜梦的好几颗牙齿都断了，从现场来看，是她试图啃木制床柱造成的，死的时候，她正在拼命往嘴里塞床单。 之前甜梦的跟拍摄像师一个箭步冲上去，似乎很兴奋，围着这具尸体拍摄起来。 楼下白色河谷的房间，状况是一样的，摄像师仔仔细细地拍摄白色河谷那死状凄惨的尸体，平板里的观众评论也显出兴奋的样子，而没有丝毫的惧怕，或觉得不对。 掏出平板看着里面的弹幕，嬴若木心想，这果然是个不正常的世界观。 静默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有人开口。 “她……她死了？把自己吃死了？？？”简舞颤抖着说。 “她不是吃不下东西的吗？吃了就要吐……我看有点像厌食症，她怎么会……”忆倾城看着眼前的场景，感到了反胃。 广播还在整座古堡回荡：“请嘉宾们尽快前往餐厅进食早餐。” “请嘉宾们尽快前往餐厅进食早餐。” “请嘉宾们尽快前往餐厅进食早餐。” “请嘉宾们尽快前往餐厅……” “这谁还吃得下啊。”岁月狐小声说。 嬴若木心中一动。 这个副本的关键词，到目前为止，都和吃有关。吃得下，吃不下，吃得多，吃得少。 不提晚上的状态，就论白天三餐来说，这两个白天，甜梦毫无疑问是所有玩家中吃得最少的。可能是病理性因素的缘故，她再努力地吃了，都会遏制不住地吐出来，两天加起来，真正的进食量都少得可怜。 如此推测，“吃得最少”，是甜梦出现异常状态——半夜下楼大吃大喝，最后乱吃一气，把自己撑死——的原因吗？ 那白色河谷呢？ 是……吃得最多吗？ 嬴若木回忆了一下，除了甜梦吃得特别少特别艰难以外，其他人的进食分量其实不好判断，没有特别明显吃得多的。哪怕是猛王和果仁蜜饼这两个身形偏胖的玩家，也没有显现出特别夸张的食量。 相较来说，白色河谷吃东西确实很积极。 这是他听嬴若木说了那番推论后的反应，他觉得嬴若木的推论很对，并打算按照推论指引的方向前行，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吃了很多。 …… 吃早餐的时候，玩家们沉默了很多。 今天早餐的分量又增加了，大家没有胃口，可是在工作人员的虎视眈眈下，只能埋头大吃。 靠着“一切都是假的，撑得要死的感觉也是假的，只是模拟”来说服自己，用意志力咽下一口又一口的食物。 嬴若木把早餐吃完后，起身道：“我去散会儿步。” 忆倾城瘫在椅子上：“我也得去散步，但是……” 吃得太撑，人就不想动，她叹气：“我得歇会儿再去。” “请不用担心，”一直在旁边看着玩家们吃饭的主持人微笑道，“今天给你们安排了活动，十点钟出发。” 玩家问什么活动。 主持人说暂时保密，到时自会知道。 嬴若木出了古堡，绕着古堡慢慢地走，走过庭院，走过花园，穿过玫瑰丛，望着远处的青山蓝天，她仿若自言自语地说：“甜梦会陷入暴食的状态，最后活活撑死，是因为她白天吃得太少；白色河谷被暴食鬼盯上，被怪物杀死吃掉，则是因为他白天吃得太多。如果玩家想平安度过每个晚上不被任何异常盯上，应该使自己的食用量在所有玩家中间的位置。” 话音落下，系统消息就弹了出来。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进食法则]，当前副本探索度40%，积分+30，心思细腻，观察敏锐，没有错过丝毫细节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5】 「这个妹子很有潜力啊！！」 「感觉听她说出来会觉得这种设定很平常，但讲实话我自己之前是真没想到……」 「诶？等等，葡萄明明懂背着人说出发现的线索自己推探索度进度嘛！之前怎么……哎呀，打字打到这里明白了，她之前是故意的吧？白色河谷听了她的话吃那么多反而被怪物盯上了诶！」 「这姑娘有点心机。」 「很聪明啊。」 葡萄不开花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很多是从大雪覆刀那儿引流过来的。因为表现不错，也有些路人玩家开始了打赏。 不过这个号和小兔薇薇没得比，账号里加起来只有千把块钱，其中大部分还是这次副本刚刚拿到的打赏，连商城里的一把枪都买不到。 嬴若木绕着古堡走了两圈，感觉那种胃被撑到极致的感觉好了一些，便重新回到了餐厅。 很快到了十点钟。 男女主持人热情洋溢道：“接下来，我们将带领大家下山，前往山下小镇！小镇今天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特别节日，今年的特别节日是——美食节！” “美食节”三个字一出来，玩家们脸都绿了。 嬴若木也微微皱了下眉，又叹了口气。 进这个副本前，她还对好久没吃到美食而感到遗憾，此时……她已经开始怀念自己不用吃东西的日子了。 但是现在……她还是得吃。而且得吃得多一些。 …… 直播间里，“葡萄不开花”在美食节如鱼得水，在工作人员赞赏的目光中这也吃那也拿。 即便已经很撑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不断咽下食物。 有些弹幕已经在猜测：「她好端端的怎么异常了？」 「甜梦死了以后，造成甜梦异常的原因在她身上出现了？」 不过知晓葡萄不开花底细的人，几乎很快意识到她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她想拿卡牌。 [暴食]神出鬼没，想要拿到它，还有什么比让它亲自找上门来更容易？ 屏幕前的兀鹫也明白了室女的心思。 他脸色苍白，唇角是一个病态的笑，微微发抖的指尖在虚拟屏幕上葡萄不开花的脸上点了点，低声说：“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兀鹫翻开他的联系人列表，找到“回音界VIP服务部员工宋陆”，给他发了消息。 对方很快回复：【当然没问题，半个小时后该副本便会进入天黑状态，您在此之前来我们贵宾游戏室，就能登入NPC账号。】 …… 今天整整一天的活动，都是在外面吃东西。 虽然工作人员没有强迫，但不论是村里美食节的氛围，平板上观众的言论，还是副本里眨眼死了两个人的压力，都迫使玩家们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能吃得下还是吃一点。 这么吃了一天，回到古堡时，大家都有点呆滞了。 “辛苦了！”两位主持人微笑着给他们每人分了一杯冰奶茶，“喝完这杯冰奶茶，大家就可以上楼休息了。” 在沉默地进食声里，天渐渐地黑了。 嬴若木回到房间，把军刺拿了出来，再用账号里原有的积分和回音币兑换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静静地等待。 困意袭来，她强撑住了。 今晚她不打算睡。 第27章 受虐狂？ 强烈的困意没有持续多久, 那阵感觉过了，嬴若木神思便重新清明。 黑暗里, 她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 声音来自楼下。 听了一会儿, 她意识到，是有人下楼了。 和甜梦一样，下楼吃东西去了？是谁？ 白天进食场所太分散, 她无法确定谁是吃得最少的那个。只能从别的方面判断，那个ID叫“冷漠烟花”的男玩家概率最高，他是除了甜梦以外所有玩家中最瘦削的, 可能也有进食或消化方面的障碍。 脚步声渐轻渐无。 黑暗里，暴食鬼出现在刹那之间。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嬴若木会说她感觉到了风的流动、空气里的隐秘变化，但在虚拟世界里，她真正感觉到的是数据的波动。 一粒小石子投进池塘, 涟漪荡开, 她感知到水波的瞬息, 握着军刺站起来, 旋身一刺！ 毛茸茸羊毛卷马尾一甩，窗外月光在军刺刃上凝成寒光。 暴食鬼的影子刚刚成型，还没进攻, 便不得不往后一仰躲避她的攻击！卡牌下，怪物硕大的眼球瞳孔骤缩。 「她背后长眼睛了吗？！」 「我靠！刚才那一下够帅的！」 几乎才上线就落入劣势，兀鹫心中甚至闪过了一丝疑惑。 ——到底是谁花钱买通了余烬公司在享受这款游戏？室女是不是也给余烬打钱了，而且打得比他还多？ 念头的转动没有影响暴食鬼的动作。 上次兀鹫在游戏里被玩家杀了的事传遍了圈子, 余烬公司内部批评了宋陆和沈斯原, 扣了他们三个月的工资，之后为“VIP客户服务”进行了一次升级, 向他们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升级措施之一，就是为NPC账号增添了“自动战斗”功能。 以往，都是由客户上号后自行操作，正常情况下，客户所登录的NPC角色各方面能力数值都超过玩家的，还会拥有各种技能和武器，客户很少失败，哪怕失败，一般来说客户在登录前能够自由调整感知，在游戏里也可以随时下线，失败也不会太狼狈。 偏偏上一次，兀鹫就是倒了霉。 但这次不会了。 兀鹫本人反应不过来，角色会替他反应。 暴食鬼后仰的下一刻，便启动了它溶于黑暗的技能，闪现到墙角，而后壁虎一样游上了墙。 它伸了个懒腰。 [暴食]卡牌之下的血盆大口张开，长长的舌头在脸上——即卡牌上——舔了一圈。 嬴若木：噫。 而后她动了。 暴食鬼的出现和反应印证了她的一些判断，嬴若木做的第一件事，很简单，就是把房间里灯打开了。 兀鹫：。 他看着[剧情指引]里说明的“一旦玩家开灯，暴食鬼将无法使用在黑暗中瞬间移动的技能”，更加怀疑室女给余烬公司打钱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精准？ 暴食鬼的模样也彻底在她和观众面前展露。 长手长脚，皮包骨头，浑身都泛着青黑色。 灯光骤亮，它嘶吼一声，借力在墙上一蹬，朝嬴若木扑去！ 虽然无法瞬移，但它速度仍然极快。 嬴若木偏头躲过它率先伸过来的爪子，脚步一转，顷刻间和暴食鬼调换了位置，立在了它身后，她手臂高扬，将军刺直刺暴食鬼的脖颈！ NPC的“自动战斗”比客户手动操控更灵敏，这一下换了兀鹫自己肯定躲不过去，但暴食鬼躲开了！ 由此，即便缺失了一点自己操控角色对付室女的实感，兀鹫还是觉得满意了。 暴食鬼持续进攻，和室女打得有来有回，它唇角绽开诡异的笑容，卡牌下的嘴里伸出尖利的牙齿，不断地扑咬，像是一头野兽，想从室女身上撕下肉来。 《回音界》没有将玩家和NPC的各种属性数值放在明面上，作为一款最初就以“真实”为噱头打造的恐怖游戏，玩家在游戏内的角色，初始数据就是玩家在现实生活中的复刻。外表是，力量、反应、行动速度、体力也是。玩家通关升级会使属性值变高，但一切都是以玩家在现实生活中的表现为基础，所以很多玩家会在现实世界加强锻炼。 除了现实的复刻，据说玩家在《回音界》的表现还和“意志”“精神”有关。 再真实，它毕竟还是数据模拟，而不是真正的世界。 曾经有过例子，现实世界是孱弱的病人，但是在游戏世界能够忍耐痛楚、支撑精力、大杀四方。 从观众的视角来看，“葡萄不开花”显然属于精神意识不错的玩家。 作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她四肢修长，有一些锻炼痕迹，但不多。游戏里的[暴食]卡牌怪物从属性数值来说，几乎可以肯定毫无疑问地碾压她，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硬是没让它伤到。 暴食鬼再一次扑咬！ 嬴若木突然哼笑了一声。 NPC。数据造物。注定了它们的有一些行为模式是重复的。比如这个扑咬，声音、动作、角度，包括它后续可能出现的反应，是固定的。 既然如此…… 兀鹫眼睁睁地看着她有所预知一般，闪避掉了暴食鬼的所有攻击，然后旋身飞踢一脚，直接踹在暴食鬼胸口！ 砰！ 暴食鬼往后飞去，砸在桌上！ 桌上的零食、饮料纷纷掉落，那块黑玉雕也摔在了地上，骨碌骨碌滚了两圈。 嬴若木箭步上前，送出军刺！ 太快了！她怎么会这么快！他得躲开！可是在少女强大的进攻压迫感下，他的腿居然发软，别说躲避，一时间都站不起来，而暴食鬼的“自动战斗”机制也不起作用了……或者说，“自动战斗”也是要符合NPC的运作逻辑的，被打成这样，它的确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所反应。 于是兀鹫只能呆呆地看着那闪烁寒光的军刺横贯进他的脖颈！ “啊！！！” 余烬贵宾游戏室，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出来。 站在室外叼着电子烟的宋陆猛地站直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终端上显示，他正跟沈斯原通话，从嘴里取下电子烟，宋陆幽幽道，“好像看到，又有三个月的工资，要飞走了……” 三/棱/军/刺从暴食鬼脖颈间抽出，鲜血犹如溃堤的河水喷涌而出。 兀鹫下意识捂住了脖颈。 此时此刻，他最庆幸的是，进入游戏之前，他把疼痛感知调到了20%！ 但其他感知没调。所以他还是能感觉到大量鲜血从他指间流过。滑腻，温热，散发着腥气。真实得仿佛被刺穿脖颈的是他本人。 如果这是现实世界，他一定已经死了吧。 这样的认知一旦从脑海中升起，兀鹫看向眼前这个少女的眼神，不自觉就发生了变化。 室女靠近了他。 她的手指，抚向暴食鬼脸上的卡牌。 下一秒，她掏出一把砍刀，压在了它的脖颈上。 暴食鬼的技能一是在黑暗中瞬移，瞬移一次会有冷却，第一次是十秒，第二次是十五秒，以此类推。技能二是爬墙。技能三是通过吃人抽取对方的力量加强自身。除此之外就是它本身的战斗能力。 可是这些在室女面前统统不起作用！ 现在，她要砍掉它的脑袋了！ NPC的“自行战斗”没有反应……兀鹫拉回自己的理智，强迫自己动了起来，他练过一些拳术，知道一些格斗技巧。 暴食鬼有所动作的刹那，嬴若木便把砍刀在它脖颈间狠压下去！ 哪怕只是20%的痛感，也不是那么容易完全无视。 兀鹫后槽牙绷紧，几乎憎恨地瞪着她：“室女！” 嬴若木愣了一下。 兀鹫瞅准机会，操控着暴食鬼，从她手中挣脱出来。 嬴若木没有半秒钟犹豫，手腕一动，将大砍刀直接朝他甩了过去，下一刻，砍刀深入暴食鬼肩膀骨头中！ “啊！！！”兀鹫好不容易燃起的反杀心，被这一刀斩断了。 嬴若木欺身而上，凑得离那张卡牌脸极近，微笑道：“你好啊，兀鹫。” “你……”兀鹫话没说完，便感知到她把砍刀从骨头里拔了出来，又是一阵痛感。 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之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一定会找到你！杀了你！” 而室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慢悠悠的，带着笑意的：“你是受虐狂吗？兀鹫？” “我的……”从贵宾游戏室醒来，兀鹫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本就苍白的脸愈发惨白如纸，“我的头……还在。” 游戏里，嬴若木提起暴食鬼的脑袋，把它的身子踢开，从它脸上揭下了那张卡牌。 与此同时。 #室女# #兀鹫# #回音界# 一串关键词，上了联盟最大社交网站的热搜。 第28章 迷失 工作人员帮他解掉身上穿戴的设备, 兀鹫起身时腿软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舱壁。 他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神情阴鸷。 宋陆觑着他的脸色：“兀鹫先生, 这次游戏体验……” 兀鹫掀起眼皮，阴冷道：“滚。” 宋陆闭嘴了。 兀鹫缓了一会儿，走出余烬公司专门为VIP客户准备的高级游戏舱, 没有离开游戏室，而是坐下来找到《完美美人》副本，继续观看。 宋陆明白这是客户要再待一会儿的意思, 便主动退了出去。 兀鹫打开自己的终端，看到了热搜。 许多路人在问室女是谁，更多的人对于“兀鹫再次出现在游戏里对玩家下杀手”的事感到格外愤怒。 游戏的公平公正在哪里？余烬公司必须给个说法！ 看到最前排评论的质问，兀鹫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是啊，游戏的公平公正在哪里？ 室女登录别人的账号帮忙通关, 这是绝对违规的行为！虽然说……水仙旷野里的众多雇佣玩家工作室里, 有余烬自己的手笔在, 但这个横空出世的室女, 未必属于其中。 兀鹫喊了工作人员进来。 宋陆恭恭敬敬：“您有什么需求？” 兀鹫指着屏幕上的“葡萄不开花”，说道：“我要举报她，开挂, 让你们的技术部去查。” 宋陆：“有更具体一点的迹象提供么？” 兀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为余烬的员工，你们不关注舆情么？目前在登录葡萄不开花账号的，不是账号原主，而是一个叫室女的玩家, 在让她这么猖獗下去, 《回音界》的公平公正在哪里？” 宋陆道：“明白，我马上向技术部反馈这一情况。” …… 网上, 有好事者很快联想起了兀鹫、室女、小兔薇薇、葡萄不开花这四者的关系，有人已经绘声绘色地讲出了数个精彩的故事，顷刻间便传播开来。 葡萄不开花的直播间也迎来了一次流量爆发，无数观众涌入，很快这个直播间就出现在了余烬官方熟悉的推荐位和排行榜上。 ……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获得卡牌[暴食]！】 【当前副本探索度45%，积分+30】 葡萄是个新人账号，暴食是她的第一张卡牌。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 嬴若木坐在床上，抬起胳膊，看到了一道伤口，是被暴食鬼的爪子划出来的，很深，血流了一臂。她之前用葡萄不开花的积分兑换了止血绷带，这时派上了用场。把绷带往伤口一贴，血止了，也不怎么疼了。 把倒的桌子扶起，断的床柱堆在角落，饮料炸了一地，黏腻的甜。 嬴若木对在游戏里打扫卫生没兴趣，就放着没管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黑玉雕上。 按照她之前的推测，黑玉雕和暴食鬼有关系，现在暴食鬼死了，玉雕应该也会出现变化。比如碎掉，或者消失。 可是没有。 它还好好地躺在地上，咧开嘴巴的笑容还是那么诡异。 把它放在桌上，嬴若木盯着黑玉雕看了片刻。 如果和黑玉雕有联系的不是暴食鬼…… 在寂静的夜色中，咀嚼生肉骨头的声音又出现了…… 和声音同时出现的变化是，黑玉雕的笑容缓缓变大，诡异的嘴巴张得更开了一些。 「我靠！好恐怖！」 「怎么回事？？？那个鬼不是已经死了吗？」 「葡萄都拿到卡牌了，那个暴食鬼应该死得透透的了啊！怎么还会出现这种声音？！」 嬴若木叹了口气。 她本来还以为今晚杀死暴食鬼就可以休息了。 她重新站了起来，打开房门，步入昏暗的走廊。 咀嚼声响起的刹那让她意识到自己和大雪覆刀之前的推测都出现了错误。与黑玉雕有所联系的不是暴食鬼，而是别的东西。 影响了甜梦的东西。 咀嚼声第一次响起来时，住在她楼下的白色河谷遇见了暴食鬼，暴食鬼也的确啃咬了他的小腿。 但其实仔细回忆，那个时间点，甜梦也正好在楼下吃东西。 她出门查探不久，甜梦上楼，嬴若木再回房间，咀嚼声也不见了。 两件事是一同发生的，所以让人混淆了。 厨房和餐厅灯火通明。 场景和第一夜一模一样。 工作人员埋头大吃，状若疯狂。玩家也在。嬴若木猜对了，是那个叫“冷漠烟花”的男玩家，瘦削背影弓起，几乎能看见骨骼的形状，大半个脑袋埋在水池里，在吃……一只小羊羔。血肉、骨头，用力咀嚼的声音清脆又熟悉。 嬴若木突然想到这个副本的提示词。 ——请小心，肉/体和精神总有一个在迷失的路上。 甜梦和冷漠烟花属于哪一种？ 第29章 畸形人 思索间, 冷漠烟花若有所感地回了头。 他动作僵硬，模样堪称恐怖, 下半张脸上糊满血迹, 齿间还咬着一小块鲜肉。 他看着嬴若木，眼神直勾勾的，在整个厨房所有人都在大快朵颐的氛围里, 显得十分诡异。 嬴若木握紧了手里的军刺。 冷漠烟花却突然咧嘴一笑，伸手把手里的还在流血的肉递向嬴若木的方向，问道：“你要来一起吃吗？” 嬴若木平静道：“不用, 谢谢。” 冷漠烟花“哦”了一声，眼神仍然直勾勾看着她，手臂缩了回去，张嘴，把肉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大力咀嚼着咽了下去。 咽完这块肉, 他才慢吞吞转身, 继续埋头吃东西。 在厨房明亮的灯光下, 众多人一起进食的声响中，冷漠烟花吃得自己的身体里再也装不下了，食物几乎要从喉管里溢出来, 才停下。 他用水清洗了嘴巴又吃了一些饭后的甜点。 嬴若木这才明白为什么甜梦的嘴巴上出现的是奶油和酱汁而不是鲜血。 吃完之后，冷漠烟花摇摇晃晃地上楼。 嬴若木跟在他身边，问道：“好吃么？” 冷漠烟花露出回味的神情：“好吃！当然好吃！” 嬴若木：“那我看你白天没怎么吃啊？” 冷漠烟花的语气狂热起来：“是我错了！下一个白天我会多吃！” 嬴若木：“吃到什么程度呢？” 冷漠烟花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嬴若木, 吃吃笑着：“到神明愿意原谅我的程度。” 神明。 影响甜梦和冷漠烟花的, 是这个国度的神明么？ 转眼到了冷漠烟花的房间门口，“砰”的一声, 他把嬴若木关在了门外。 在门口站了片刻，里面传来了冷漠烟花拆吃零食和咕咚喝饮料的声音。 …… 玩家们居住的这栋古堡，一共有四层，一楼是大客厅，二三楼是住宿区，四楼嬴若木第一天就查看过，里面总共就五个大房间，分别是画室、雕塑室、祈祷室、储藏间和杂物间。 其中画室、雕塑室和祈祷室门没锁，画室里挂着画，雕塑室里摆放着雕塑，和玩家房间里的黑玉雕不同，雕塑室里的都是大的石雕，祈祷室则四壁空空，只有一个蒲团。 黑夜里，嬴若木再次来到四楼。 刚才她想到了一点之前忽略的线索，来确认一下。 画室里的画很多，差不多都是同一个主题——“这是一个被神明庇佑的国度”，有时侧重点在国度上，有时侧重点在神明上，还有些画的主题寓意晦涩难懂，嬴若木认为是缺少关键信息的缘故，另外占据一大部分的绘画主题，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人。 突然，她在一幅画前停下。 就是这个。 画上是狂乱的绿色，背景像是连绵的山，画面的主体是一棵棕黑色枝干的树，和吊死在树上的女子。 这个场景，和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一条曾一掠而过的新闻对上了。 [上期被神明选中的“美人”明丽在新一期《完美美人》录制前夜自杀]，当时配的画面，就是一个女子吊死在一棵树上，但只给了死者青白的面部大特写，没有其他展示。 而画上的女子身形瘦削，脑袋大得出奇，尤其是后脑勺鼓了起来，宛若怪物。 嬴若木提起手里的提灯凑近了，注意到一些细节，女子的十指在滴血，从画面表述来看，是她的指甲都被掀掉了，脚趾也是，她也没有牙，唇瘪下去，不受控制地流下涎水。 “这是……”黑暗中，嬴若木喃喃自语，“上一期的完美美人，明丽。”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美人明丽]，当前副本探索度50%，积分+20】 没有额外奖励的积分，说明在她之前已经有人发现这一点了。 画室一直能够自由出入，谁都能来看，看了之后联想到、意识到什么，都很正常。 嬴若木发现这是明丽之后，开始着重看其他绘画里的人物。 一个人，身高看起来不到一米五，这是他切掉小腿，把双脚接在膝盖位置后达成的，这也让他的上下身比例显得极不协调，但是他脸上却洋溢着自得的笑容，周围人递上花团锦簇，他昂首挺胸。 一个人，身高正常，但双手各缺一根手指，脚趾同样，嘴巴被切开成了两半，舌头似乎也经过手术，被做成了类似蛇信的形状。 在自己的皮肤下豢养吸血虫的人，往自己的背上植入巨大肿瘤的人，挖空自己眼球的人，往自己的脑袋边安上另一个脑袋的人…… 如果那个畸形的上吊死者是明丽，是上一期的完美美人，那么这座画室里其他这些奇形怪状得近乎猎奇的人，是不是也是某一期的“完美美人”？ 如果这些都是“完美美人”…… “这个国度的神明是什么畸形爱好者吗？”嬴若木看了一圈，感叹。 相比较来说，画面中“神”本人的形象都是模糊而高洁的，每次出现身上都散发着圣光，会朝国度民众撒下花瓣和金币。 雕塑室和画室又不同。 里面有雕像，雕的人，一个男性，一个女性，正常长相，均衡身材，圆环形摆放陈列着两个人从出生到衰老的样子。 最后是祈祷室，和第一天见时一样，里面空旷无比，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蒲团。 杂物间和储藏室还是打不开。 强烈的困意又涌上来，嬴若木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 …… 清晨的小鸟啁啾，这座山上的古堡在白天时总显得那么美好清新。 早餐被工作人员呈上来。 此时此刻，玩家们比起为难，更多的是麻木。 忍忍吧。 反正一共就七天，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很快就能结束了。 四天才死了两个玩家，看起来这个副本的死亡率并不高，苟一苟就好了。 至于昨天晚上他们迷蒙间听到的异常动静和咀嚼声……说实话，在这种神神鬼鬼的副本里，着实没有去探究和招惹的必要。 除了早餐，平板也是阴魂不散。工作人员把能够传递观众意见的平板放在玩家身边，屏幕亮着，能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脸和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各种批判文字，有人闭眼叹气选择倒扣不去看，也有人捧起平板看得专注认真，虔诚地关注观众的反馈，比如冷漠烟花。 在大家开动之前，嬴若木站了起来：“在今天的进食开始之间，我有一些信息想和各位分享。” 水仙旷野里，对嬴若木在上一个副本的有所了解的观众激动道：「室女要开始控场了！」 大雪覆刀也站起来：“我也有些话想说。” 刀神！ 这可是刀神！ 比如葡萄这个小姑娘，哪怕她之前有过灵光一闪的不错表现，大家还是更信任大雪覆刀，一听他要说话，顿时都充满信任地望了过去。 有人热切开腔：“刀神先说吧。” 「啧，控个屁，她拿什么控？大雪覆刀在轮得到她？」 「有刀神在，室女很难抢说话权啊。」 「目前刀神和室女掌握的信息指向不太一样，不知道谁更接近正确答案。」 嬴若木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雪覆刀说：“我知道之前有人基于基础信息做出了推论，想要杀死神明，最好按照平板里的观众所给的意见去做，比如努力地吃，我认为这个推论并不正确。” 大雪覆刀直播间里一串的：「点名了点名了」 「许葡萄：说谁呢[怒]」 「许葡萄：可以直接报我的名字，谢谢」 「刀神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嬴若木淡定地看着他。 大雪覆刀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去过四楼，四楼有一个画室，和一个储藏间，其中储藏间是上锁的，昨天白天我上去查看，用了一些道具把储藏间打开了。” 嬴若木：“……”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羡慕之情油然而生。昨天她也试过一些方式，但没能打开储藏间和杂物间。而大雪覆刀可以轻描淡写地说“用了一些道具把储藏间打开了”。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舍不得自己的号，越高级的号，玩家死的时候叫得越惨。数据清理抹除掉了账号最大的价值，把玩家积累的财富一扫而空，会让他们玩游戏的优势也荡然无存，以至于高级玩家一旦账号清零，甚至很难再重回巅峰。 大雪覆刀说：“我在储藏间里找到了历代《完美美人》录制的录像带。” 不管是副本内的玩家，还是副本外的观众，都沸腾起来。 有玩家当场就想上去一探究竟，被身后的男仆一把按下。 主持人笑容温和中藏着锋利和不满：“请吃完早餐再去做你们想做的事，这是对神明的尊重。” 第30章 献祭 玩家们埋头就想赶紧吃掉早餐。 嬴若木：“等一下。” 大雪覆刀：“等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嬴若木停顿一下, 歪歪脑袋，还是示意大雪覆刀先说。 大雪覆刀沉声道：“我知道大家着急想去看录像带里的内容, 里面的内容我可以现在向大家透露一部分。” 众玩家聚精会神。 大雪覆刀说：“发现那些录像带后, 我就挑了两个看了。之所以我说之前所推测的‘努力按照观众的想法去靠近神明’的做法错误，就是因为我在录像带里看到的东西。录像带中，无一例外, 每一位嘉宾都是神明的狂热信徒，哪怕一开始不是后面也会融入到那种环境和氛围里。为了靠近神明审美下的完美美人，他们会不顾自己身体承受能力的去做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厌恶。 其他玩家也沉默地想到他们努力大吃大喝的情景。 “这样的结果往往就是嘉宾们无法承受那些成为‘完美美人’需要做到的事而死去。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我认为我们不能重蹈覆辙。”大雪覆刀继续道，“我的建议是大家保持冷静，随时注意控制自己的精神状态, 尽量遏制住自己的一些想法, 适量用餐。” 众人沉默, 似乎还在犹疑。 大雪覆刀说：“我想等早餐过后我们去四楼看过那些画室里的画和录像带里的内容之后, 大家会认同我的看法。” 「刀神还是谦虚了，不需要看那些东西玩家也会相信你的。」 「反正我是玩家我会信，那可是超玩top1的刀神！」 嬴若木挑了挑眉, 提问：“你强调控制住自己的精神状态是什么意思？” 大雪覆刀环顾四周，说道：“我认为《回音界》这个游戏，有一些副本会影响玩家的精神状态的，不是说有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而产生应激反应譬如怕黑恐高晕血之类的反应, 而是从更深层次上对大脑的影响。” 嬴若木：“就像《回音界》能改变玩家对时间的感知, 对疼痛的感知，甚至能控制玩家的……困意？” 大雪覆刀颔首。 忆倾城思索两秒, 说道：“这么说来，之前是似乎是有过那种传闻，一些玩家在副本中受到了游戏设定的认知改变后，在现实里也出现了相应的改变。” “而且，《回音界》几乎每一年都有各种因为在游戏里受到的刺激太大而疯掉的玩家。”一个玩家说。 其实何止疯掉。 有的玩家会直接死在游戏舱里，还有在游戏里死亡账号清零后无法接受这种打击而发疯，还有玩家因此而破产自杀。 「这多少有点阴谋论了吧？」 「玩游戏受影响太正常不过了，玩家个人意志力不坚定罢了，说什么被改变认知，余烬要有这能力还在这儿做游戏？」 「余烬就是全息拟真技术超凡脱俗罢了。」 “我觉得这有点夸张了吧……游戏而已。”那个叫果仁蜜饼的女玩家小声说了一句，打破了餐桌上的寂静。她圆脸圆眼，虽然体型偏胖，但模样可爱。只是她本人沉默内向，似乎有些自卑，之前没怎么参与过大家的话题讨论，偶尔发言也是声音小小的。 大雪覆刀坐下去，有点淡漠道：“也许吧。” 嬴若木又看了他一眼。大雪覆刀的状态不太对劲。 其实几个月前网上就有人说他状态不好了，但他还是稳定地每个月进行一次副本，且每次都顺利通关，一直到今天。一个A级副本，对于超玩TOP1来说更是没有悬念。但不知为何，他给玩家、观众的反应，都有些微妙。 嬴若木笑了起来：“刀神说完，轮到我说了吧。” 大家的目光这才重新回到嬴若木的身上。 嬴若木笑意盈盈，完全没有先前被大雪覆刀抢了话的不满：“我要说的，其实跟刀神的说法并不冲突，算是一些信息的补充吧。大家可以听我说完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吃。” 她先提到了进食在这个副本里作用。 “从进入副本的第一天，我想大家都会意识到，这个副本中吃是很重要的一环。前天晚上白色河谷和甜梦死去，死于两种不同的情况，我当时就在想，会发生这种情况，背后一定是有什么的机制和原因的。问题就是，‘白色河谷和甜梦分别被什么选中了’。” 大雪覆刀说：“暴食鬼。我们两个那天晚上都见到了。” 嬴若木打了个响指：“没错，那是一张暴食卡牌化作的怪物，是它杀死了白色河谷。” “暴食鬼？” “晚上杀人的鬼怪……那从黑玉雕里传出的诡异咀嚼声也是来自于它？” “原来那是卡牌！啊……” 几个玩家反应很快，有的恍然大悟，有的流露出遗憾。 嬴若木说：“想通了白色河谷和甜梦分别触发了什么条件被选中，就能帮助我们规避掉晚上受到伤害的风险。经过观察，我得出的结论很简单。” 环顾一圈，大家正认真地看着她。 嬴若木说：“都跟白天的进食量有关。” 白天的进食量少，那么玩家会像甜梦一样，在晚上不受控制地下楼进行大量的进食，回到房间会也会继续，吃零食和饮料，直到啃木头咽被单，把自己撑死。 白天的进食量多，那么晚上会被暴食鬼找到，被啃食，被杀死。 这个规律一说出来，玩家们看桌上食物的眼神就和先前不同了。 这时，旁边的岁月狐突然小声说：“昨天……我听到你房里有一些动静，那个怪物……” 嬴若木说：“没错，我为了实验理论的正确性，昨天吃了很多，暴食鬼果然找上了我。” 大雪覆刀微微皱了一下眉：“你拿到卡牌了？” 嬴若木点头：“我把暴食鬼杀了，就拿到暴食卡牌了。” “！！！” 几个玩家各有震惊。 乔治骑士作为新人玩家，对卡牌这种高大上的东西，暂时没有野望，他面露喜色：“你把暴食鬼杀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晚上少了一个威胁？” 嬴若木说：“我不确定，要到了晚上再看。” “你把暴食鬼杀了……”大雪覆刀说，“那为什么黑玉雕没有反应，它今早甚至嘴巴又张开了一点。” 嬴若木：“你的黑玉雕不是砸了？” 大雪覆刀：“是砸了，但我晚上回屋时，它又恢复如初了。” 正因如此，白色河谷死后，大雪覆刀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黑玉雕和它咧嘴的诡笑，第一反应是，下一个晚上，暴食鬼会找上他。可惜他想错了，错失了一张卡牌。 嬴若木说：“黑玉雕还在，只能说明和它有联系的并不是暴食鬼，而是别的东西。” “什么？”大雪覆刀看着他眼前面板呈现的信息。 【卡牌：暴食、恶魔、花】 大雪覆刀：“另一张卡牌，恶魔？” 嬴若木说：“我倾向于‘神明’，这个国度的神明。” “好了！”主持人忍无可忍，厉声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从现在开始，食不言，请嘉宾们尽快吃掉你们的早餐。” 玩家们一时不敢下手，吃多吃少，都有可能被怪物或“神明”盯上…… 他们明白了葡萄说的“听完我说的再考虑怎么吃”的意思。 但很快，玩家们想通了。 早餐是定量的啊！大家吃的都一样！一样的话……不至于下一个晚上所有人都被盯上吧。 十位玩家埋头大快朵颐，吃完后杯盘狼藉，由仆人们收拾。 玩家们迫不及待地想上楼看录像带。 录像带已经不在储藏间，而是被大雪覆刀移到了他自己的房里。他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老旧播放设备，关上灯拉上窗帘，放映起来。 第一个放映的就是上一期，也就是最终由“明丽”当选为完美美人的那期。 越看，玩家们的脸色越白，有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不加掩饰的恶心。 视频里，起初嘉宾们还算正常，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各种讨论，自己的家庭童年梦想等等，话题范围很广，过了一两天，气氛开始不对。摄像几次给到嘉宾们手上平板里的观众评论特写。 [天哪！他的指甲好恶心！一想到这样坚硬丑陋的组织还保留在身体上就觉得……] [连指甲管理都不做的人有什么资格当选完美美人啊？] [手指表面就是要软软的，一点硬的部分都不能有！] 在这种评论氛围里，有人开始拔掉自己的指甲。每拔掉一片，评论的鼓励和赞叹就越多，他也就越来越露出近乎病态的笑容。 除了对指甲不满意，观众还不满意嘉宾们的脑袋，觉得他们的后脑勺太扁了。 于是，嘉宾们就想尽办法填充自己的后脑勺。工作人员也竭尽全力地帮他们忙，整座古堡到处都是血污和脑浆。 大部分嘉宾都死在这一步，头皮被掀开，鲜血汩汩，死不瞑目。 “呕——” 岁月狐没忍住，吐了。 「学生妹，还是没见过世面。」 「跟世面有什么关系……我上班十年了看得也很想吐。」 大雪覆刀说：“我看到几盘录像带，里面的套路是一致的，也能和我们如今的境况对应上。” 嬴若木突然说：“人其实很难在七天内长胖，吃再多也不行。” “什么？”岁月狐刚缓过来一些就听到这句，顿时有点茫然。 “在录制完美美人的七天里，神明会让嘉宾达成祂畸形的审美，拔指甲、填充后脑勺、砍掉小腿变矮，都是能够快速反应在外貌上的变化，”嬴若木缓缓地说道，“同样，一直到今天，工作人员盯着我们进食，也是想要我们的外貌改变，达成神明的审美。而神明的审美……你们看过画室就知道了，这个国度的神明审美是完全畸形的。” 岁月狐：“是让我们变得……畸形的胖？” 嬴若木点头：“不过很明显，想要变胖到符合神明的畸形审美，光靠进食是不够的。继续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会让我们在皮肤下填充些什么，来达到类似‘胖’的效果。” 就像填充出那个畸形的、椭圆形大西瓜的后脑勺一样。 嬴若木说：“我开始觉得暴食鬼被解决掉以后夜晚确实会少掉一项危险。” 大雪覆刀也意识到了：“因为白天的危险即将到来。” …… “太过分了！这一期嘉宾太令人失望！”导演正在餐厅训话，“这样下去，神明会降怒的，我们应该积极主动地帮忙！” “是，导演！”所有工作人员整齐划一地说。 …… 录像带一盘盘地放，玩家们从恶心到麻木。 嬴若木说：“比起遴选受人欢迎的完美美人，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一场……对邪神的献祭。” 30-40 第31章 新变化 通过录像带, 嬴若木发现了一个问题。 每一期节目，从第一天到第七天, 工作人员并没有出现明显变化。 说明历代《完美美人》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没有参与这种疯狂的对自身的改造。 嬴若木两个晚上都看到了工作人员疯狂进食，如果之前的每期节目，工作人员也是这样会受到狂热氛围的影响, 那么至少在明丽当选完美美人的那一期节目里，会有工作人员尝试拔掉自己的指甲吧？ 但是没有，每个工作人员的指甲都好好地长在手上。 在之前的节目里, 工作人员始终只是旁观者，会对嘉宾施加压力，会帮助嘉宾进行改造，但不会对自己下手。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区别？ 最后一盘录像带放完，玩家们沉默了许久。 楼下广播传来声音, 又到了午餐时间。 “……完全没有胃口。” “是啊。” 说了两句, 又沉寂下来。广播里传来催促, 玩家们心情沉重地下了楼。 和之前几天一样, 十人在餐桌前落座，满桌丰富奢华的菜肴。 大家一时都没有动。 嬴若木起身说：“我想我们可以规划一下进食量。” 忆倾城问：“什么意思？” 嬴若木说：“规律上午我已经说了，接下来我想实验一下, 如果白天我们每个人的进食量是一样的，‘神明’或者是‘恶魔’，总之那股力量，会怎么选择？” 大雪覆刀说：“无非三种可能, 最好的可能是它谁也不选中, 其次是随机选择，最坏的一种是, 我们全被选中。” 嬴若木早上之所以要把她总结的规律全盘托出，正是为了这个提议，不过，她也想到了，提议不一定会被接受，准确说，不被接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她微微一笑，说道：“玩游戏嘛，就要有点赌徒精神。当然，这个实验需要大家同心协力地行动，我并不想强迫大家——也没有这个能力。” 「想法挺好，但难以实施。」 「如果换成刀神站出来提倡+许下保护他们的承诺，或许还有可能。」 「我第一反应是这个想法可以，但刀神一说，我发现这提议有点问题啊……」 玩家们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大雪覆刀把三种可能性一列出，玩家们就意识到，“随机选择”和“所有人被选中”，都意味着被选中的那个人有可能是自己。 是赌，且输的概率大。 既然如此…… 玩家们的沉默昭示了他们的答案。 嬴若木耸耸肩，说道：“好吧。” 每个玩家心中都有自己的打算，大家低头吃饭。 之前，嬴若木吃饭时会关注平板上观众的评论，但这一次，她的目光在缓慢而冷峻地观察每一位玩家。 这次《完美美人》录制和往期是不一样的，参考往期，只能得到表面经验，而会忽视更深层次的东西。 她做出“相同进食量”这个提议，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达成这个提议，而是为了观察每个玩家的反应。 昨夜在四楼看画时，嬴若木就想起来，古堡的客厅也挂了一幅画。 那幅画叫《最后的晚餐》，里面蕴含着一个故事，按照符合玩家们的情况简化一下，那个故事可以概括成——十二个人里，有一个叛徒。 目前，嬴若木觉得异常的玩家有三个，冷漠烟花，大雪覆刀，果仁蜜饼。 冷漠烟花的异常姑且可以认为是因为他被“神明”选中的缘故，和甜梦的异常表现一致，神思恍惚，埋头大吃。 大雪覆刀的异常也可以解释，对于在副本里不太积极的问题，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出现了。 而果仁蜜饼，嬴若木觉得她奇怪，是因为她吃东西时看了眼平板，然而抿唇笑了一下。 其他人，都没什么异常表现。只是，也有可能是伪装得很好罢了。 这一顿午饭，不仅是嬴若木在观察其他玩家，其他玩家也在互相观察。明白进食规则后，玩家都很小心地计算着自己和他人的进食量。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如果非要往某一侧努力，那可以选择多吃一点。毕竟，吃得多的危险——暴食鬼——已经被杀死，吃得少的危险则连来源都还没有弄清楚。 午餐很快散场。 玩家们自由活动，有的在客厅，有的去逛花园消食，有的上四楼看画。 果仁蜜饼坐在客厅，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正全神贯注地看电视。 嬴若木坐到她身旁。 果仁蜜饼有点局促地看了她一眼。 嬴若木没有说话，看了会儿电视，又看了眼不离手的平板，皱着眉叹了口气。 她把平板平放在腿上，没有避着果仁蜜饼。 果仁蜜饼果不其然，没忍住看了一眼，而后小声说：“他们骂得真难听。” 嬴若木说：“是啊，我这辈子还没被这么骂过的，这根本就是……羞辱。” 果仁蜜饼点点头，深有同感：“是呀，有的人就是莫名其妙，充满恶意。” 嬴若木心中一动。果仁蜜饼说的应该不是指副本里的观众，而是现实生活里的。毕竟副本里的观众不能算“莫名其妙”。 “是这样的，”嬴若木把平板倒扣起来，说，“作为一个女孩，有时多吃两口饭，都有人指指点点。在这个副本里倒是反过来了，少吃两口，‘观众’就叽叽歪歪。” 果仁蜜饼点点头，抿着唇笑了一下，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似的，努力抹平了唇角的弧度，但还是轻轻说出了心声：“这几天在副本里吃饭，是我吃得最没有心理负担的几天，甚至、甚至是……有点愉快的。” 嬴若木说：“但我看你也没有太多吃。” “嗯……”果仁蜜饼不好意思地说，“我内心还是有点怕，在副本里吃多成了习惯，带到现实中去，我之前有一次就是，坚持了很久的减肥计划，想着在副本里，怎么吃都没关系，结果通关副本下线以后，想吃东西的欲望上来，就没忍住……” 嬴若木看着她低垂的眼帘，羞涩，不安，这些气息从她身上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来。 “挺好的，”嬴若木起身，微笑道，“在这个副本里保持适中的进食量是好的。” 古堡的花园，是玩家来来回回去的次数最多的地方。 因为这次副本会掉落的卡牌里有[花]。 [花]属于[花鸟鱼虫]这一套卡牌，共四张，属于是卡牌里不算难集的那种，而且通常会朴实无华地出现在相对应的物件上，鲜花，小鸟，鱼儿，虫子。 嬴若木过去时，大雪覆刀就站在花园里，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嬴若木直接问了。 大雪覆刀回神，看了她一眼。从进入副本以来，这个葡萄不开花给他的感觉就有些许微妙。那种从容和对副本信息线索的敏锐，完全不像一个新人玩家。 他回答了她的问题：“在想退休。” 嬴若木看着眼前盛放的玫瑰，伸手抚摸：“我还以为你在思考怎么触发卡牌呢，这些玫瑰可能缺乏一些刺激。” 大雪覆刀不置可否，他对[花]不感兴趣。 嬴若木说：“不过刀神，你还很年轻啊，今年刚三十岁，就要退休了？” 大雪覆刀说：“我跟余烬的合同下个月到期。” “不续约？”嬴若木说，“那可是一大笔钱。” 和余烬签约，公司通常会规定玩家每个月或每周必须进行副本直播，与之对应的是会在打赏分成上稍微让步一些，并给予签约奖金等。 大雪覆刀说：“不了。” 「！！！！」 「什么？！」 「我靠！怪不得刀神最近几个月疯狂划水！他不想干了！！」 「为啥啊？」 嬴若木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刀神知道吗，‘下个月合同就到期我不续了’，‘我准备这个副本结束就退出回音界游戏’这种话，就跟‘干完这票我就收手’一样，很容易出事啊。” 大雪覆刀沉默。 “两位嘉宾，”一个男仆和女仆悄无声息地出现，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满蛋糕甜点，“这是你们的下午茶，请吃掉。” 嬴若木说：“放地上吧，我们等会儿吃。” 男仆靠近她，直勾勾盯着她，说道：“现在就吃，我会监督你吃完。” 嬴若木站直了：“是么。” 男仆压抑着怒气道：“你们知不知道被选中成为嘉宾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只要吃东西就能靠近神明，得到神明的赏识和喜爱又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可你们呢？你们丝毫不知道珍惜！请吃掉这些厨师满怀对神明的崇敬精心准备的糕点，不然——” 他从托盘里取出一把银亮的餐刀，对准了嬴若木：“为了神明满意！我可以割开你的喉咙，把这神圣的食物倒进你的胃——呃！” 男仆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一声，三/棱/军/刺从他喉咙里拔出，鲜血溅在了玫瑰上。 托盘和里面的糕点掉在柔软的草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死亡也很安静。 嬴若木看了眼玫瑰花：“可惜呢，没触发卡牌。” 大雪覆刀挑了下眉，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 和男仆一同来的女仆面对此情此景，发起抖来，她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草地上，没敢多说什么，落荒而逃。 此时，古堡门口一辆车子停下，工人们运下一大袋一大袋淡黄色黏稠液体。 消完食回去的忆倾城正好碰上这一幕，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女主持人微笑着，充满感情地说：“脂肪。” 葡萄不开花说的话在忆倾城脑海里冒了出来：“想要变胖到符合神明的‘审美’，光靠进食是不够的……说不定会让我们在皮肤下填充些什么，来达到类似‘胖’的效果。” 除了脂肪，一同搬下来的，还有注射用品。 第32章 节日狂欢 目前已有的线索仍然不够找出“神明”的所在, 与其按部就班在古堡一天天待下去，不如另辟蹊径。嬴若木是这么想的。 她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果断杀了男仆, 是因为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做过试探。 代表神明意志的观众在她说出“把工作人员全杀了, 说不定也是一种通关方式”后，给出的是正面反应。说明是可以这么做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工作人员没有在乎那个死去的男仆，他们更关注被送来的脂肪和注射器。 玩家们能感知到整个古堡里的氛围隐隐狂热了起来。 食物, 到处都是食物，工作人员的目光无处不在，包含殷切、期盼、狂热、强迫。注射器的针尖闪烁着寒光, 堆在客厅的茶几上，录像带的一幕幕出现在玩家们脑海中。 晚餐时，嬴若木注意到，有几个玩家，吃东西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生怕自己吃得少了会被工作人员盯上似的。 本以为今天晚餐后会像往常一样让他们上楼休息, 但今晚居然也有活动。 女主持人说：“今天是一年一度拜神的节日。” 男主持人说：“整个国度都会在今天表达对神明的虔诚信仰。” 女主持人说：“山下的小镇今晚有烟火和美食活动。” 男主持人说：“还有伟大的神像。” 导演在摄像机后面严肃地说：“所有人都得去。” 其实不用导演说, 在主持人说出“伟大的神像”时, 玩家们就决定去了。 …… 和上一次美食节的时候一样，小镇上为了迎接节日进行了很多布置，光辉灿烂灯牌闪烁, 但玩家们最关心的是所谓的神像。 他们很快看到了神像。 因为它就在最显眼的位置，小镇中央一片美丽的草坪上。 那座神像非常的高大，大约四五米，微微低头俯视人类。 塑造雕像的材质非常特别, 使之模样诡异。总体上来说是一个人的样子, 看起来雌雄同体，雕塑上覆盖着类似鱼鳞、节肢、骨头、翅膀等东西, 像是一种生物大杂烩的糅合体，又像是一个雕塑的失败品，细看十分瘆人。 但是无一例外，所有的小镇镇民和工作人员都对它充满了崇拜，看向它的目光里满怀爱意。 当嬴若木站在这座雕像前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某种感召。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说清楚的感觉，仿佛心弦被一只手拨动，在某个瞬间，她甚至共情了身边所有人对这座代表了神明的雕像的那种狂热感情。 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就清醒了过来。 环顾四周，嬴若木发现，原先身边一起行动的玩家都不见了，她只能看到几个人的背影，他们四散在了热闹的人群里面，像是完全融入了这个小镇的氛围和情景。 小镇的每一条街道上都有卖餐食的流动铺子，各种美食飘散香味，所有人都在狂吃。 嬴若木听见周围NPC讨论。 “这两天我又胖了两斤！” “是啊，我看你的手臂都鼓起了，长了很多肉吧，太棒了，越来越接近完美美人的样子了。” “我要努力多吃点，只要一直多吃，就会习惯。” “你看见她了吗？” “天哪！太美了！我怎么没长成那样！” “神明看着呢，有说话的工夫，还是再吃一块甜点吧！” 就在这时，嬴若木看见雕塑在发生变化。 明明是坚硬材质雕成的东西，但是它突然间变得柔软了，纤瘦修长的身体膨起来，变了一个体型。一个胖胖的身躯。 这是神明想要的“完美美人”体型？嬴若木心想，这个体型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畸形。 雕像动了一下，像是在吃什么东西，指尖拈着放进嘴里，还舔了舔手指上的酱汁。大约很美味，它的神情都有些陶醉。 身边的人还在叽叽喳喳，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雕像的异常。 嬴若木缓缓眨了一下眼，雕像居然又恢复了原状，好像她之前看到的只是错觉。 小镇所有的地方都灯火通明，只有一处，一片黑暗。 「别的玩家好像都被诅咒了在疯狂吃东西，只有室女还在坚强调查，令人感动。」 「我看不用等到夜里，今天晚上就有几个玩家要被自己吃死。」 黑暗的地方，是一座类似教堂的建筑。 有个老人在门口沉默地打扫台阶。他衣着朴素，形容消瘦。 这不妥妥的特殊NPC！对话！ 嬴若木走过去，问道：“老爷爷，你怎么没有参加今天的节日狂欢啊？” 老人没有抬头，只低声说：“我日日为神明打扫，夜夜在心中信奉祈祷，不差这一天。” 嬴若木说：“那神明一定会特别保佑你的。” 老人打扫的动作一顿：“神明不会单独保佑谁，祂庇佑的是整个国度的子民。” 他抬头，看向嬴若木。 “你是……”他认出来，“这一期《完美美人》的嘉宾小姑娘。” “对，”嬴若木点点头，佯作怅然若失地说，“不过神明似乎不喜欢我的模样，这些天我也努力进食啦！但没长什么肉。我想我应该用点别的手段……” “我有个女儿，曾经也参加过那个节目，最后死在了节目里，”老人说，“有时我会想，是不是我对神明的信仰影响了她，害了她。” 嬴若木微微歪头。 她好像摸到了突破点。 如果老人真的是虔诚狂热地信仰神明，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怎么能叫害了呢？”嬴若木笑道，“大家都是自愿想成为被神明选中的完美美人的呀。” 老人摇摇头，他说：“你知道《完美美人》这个节目是怎么诞生的吗？” 嬴若木诚实道：“不知道。” 老人就开始讲述起来。 据说神明诞生的时候是无形无色的，祂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但却羡慕孱弱的人类的躯体，羡慕人类的感知，羡慕人类拥有七情六欲，所以祂想要把自己纳入到人类的躯壳当中，享受当一个人类的感觉。 神明是挑剔的，他对人类有自己的审美，且审美常常在变动，祂找不到永远合心意的躯体，很苦恼。 这个国度的国王听说了神明的苦恼。 国王也有国王的苦恼，虽然他是国度的王，但是这个国度战乱，贫穷，子民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里，而且每天都要忍饥挨饿。 国王向神明提出了交易。 神明需要每年更换一个他喜欢的身体，尝试做一做人类，国王就为祂提供可选择的人类，神明则庇佑整个国度的民众生活美满富足，再也不会遭遇 天灾人祸，再也不用恐惧饥渴地度日。 听到这里，嬴若木想，这果然是一场献祭。 “起初，大家是支持的，毕竟这样就能够停止战争和挨饿，但很快，大家就开始反对国王的举措。” 献祭总要有牺牲品，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自己被选中。 把自己献给了神明，让神明使用自己的躯体，而自己的意识从此消亡……死亡总归这世间最大的恐怖，尤其是当外在的恐惧——饥饿、战争都消退之后，庇佑他们的神明的需求，就成了新的恐惧来源。 “不过后来，这种反对渐渐少了，与之相对的是，对神明的信仰增长了。整个国度的人都开始信仰神明，并认为如果神明能够降临在自己的躯体里，是一种荣耀。《完美美人》也从一开始的国王挑选，变成了由民众自发报名。” 嬴若木说：“是啊，我们都是自愿报名的。” 老人摇头，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悲戚：“这个故事的开端，第一句话，我就说过，‘神明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能够改变人们的想法，引诱人们狂热，使人们完全扭曲，还意识不到哪里不对。这就是神明的力量。” 他注视着嬴若木：“而你，我的孩子，仔细想一想，你是真的自愿吗？” 没有等嬴若木回答，他就低下头，继续沉默地打扫了。 不管嬴若木再说什么，他都没有再回应。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神明资讯]，当前副本探索度68%，积分+35，心思细腻，观察敏锐，没有错过丝毫细节才能有此发现，积分+20】 「一下子加了百分之十八的探索度！」 「室女拿到了重要信息啊！！」 「刀神呢？刀神在干嘛？」 「刀神吃着呢……」 「怎么搞的？刀神不是有解诅咒的道具吗？怎么没用？」 嬴若木把老人说的话从头到尾在心里过了一遍。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老人给的信息应该没问题，副本探索度的确增长了，但是……和玩家们参与的这一期《完美美人》，有微妙的偏差。这种偏差感，只是嬴若木直觉感受到的，她还没有找到具体的来源。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镇民们惊呼着什么，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围绕在了那里。 嬴若木过去以后，发现是冷漠烟花死了。 她看到了丢在旁边的属于冷漠烟花的平板，上面居然出现了他的死亡回放。 那是一桶满满的糖浆，冷漠烟花看到糖浆两眼放光，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一边爬到木桶上埋头大喝，喝得太入神，整个人载了进去。 跌进糖浆桶之后，冷漠烟花没有呼救，而是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愈发疯狂地把糖浆灌进自己的嘴里。 很快他就溺死了。 被人捞出来时，冷漠烟花整个人肚子吃的已经鼓了起来，眼睛大睁，覆盖着一层琥珀色的糖浆膜，嘴里、耳里、鼻腔里，还在往外溢糖浆。 第33章 脂肪注射 平板屏幕里的观众和屏幕外的镇民, 对于冷漠烟花的死亡流露出惋惜，但不多。玩家们的态度也堪称漠然, 似乎并没有感到危机, 仍然沉溺在进食中。 节日狂欢许久，又有一个玩家出了事。 ID叫“能坐着绝不站着嗷”的男玩家，吃撑到了极限, 还在继续强迫自己进食，最终反胃呕吐了出来。 他看着吐出来的东西，脸上闪过惊恐、可惜、不甘等等复杂情绪, 然后跪倒在地上，想把呕吐物重新吃回去。 他吃得太急促，食物残渣堵住了喉管，呛咳半天后窒息而死。 「这是在干什么？」 「救命……」 「啊啊啊啊啊赶紧开启直播一键防护，我正吃饭呢！」 「太恶心了……等等, 不会回音界真的能够影响玩家的神智吧, 那也太恐怖了, 如果在副本里变成了一个傻子, 难道现实里也会变成一个傻子吗？」 「不是啊！！这是典型的阴谋论，回音界只是个游戏啊！」 「这种精神类表现在副本里很常见的，其实很简单, 把玩家和角色形象分开看待就行，机制是，在游戏里中了控制类的技能之后，玩家操控角色会受到限制。比如说受到诅咒之后, 角色会被动地做出一些符合诅咒的行动, 但实际上这时候真正的玩家是清醒的，只是无法控制角色而已。」 「那玩家在这一段也够恶心的……超真模拟+无法自控……回音界更可怕了！！」 只有身处这个副本的玩家自己知道, 他们是无法控制角色，还是无法控制精神意识。 嬴若木看到，岁月狐就在不远处，熟视无睹，正在啃一只流油的红烧猪蹄。，就连大雪覆刀也没有支撑住，即便努力克制自己，还是吃了不少东西。 在这个狂欢的节日当中，玩家们或多或少都有些许迷失。 嬴若木自己其实也感觉到了。犹如站在雕像前时被拨动心弦的感受，那种想要吃东西，想要变成受大家认可、受神明认可的美人的情绪和欲望，时不时就会涌上来。 好在这个狂欢的夜晚很快到了结束的时候。 除了嬴若木，所有的玩家和工作人员，都撑得快走不动路。 回到古堡之后，嬴若木又看到了房间里的那个黑色的玉雕，越看越觉得，这个黑玉雕的体型很像神明出现短暂变化时的体型。 如果这是神明的话，它把这个玉雕放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玉雕又是在笑什么？——它的笑容今晚又更大了一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下楼的声音。 嬴若木皱了一下眉头，想到冷漠烟花已经死了，如果还是按照谁吃得最少谁被选中的规律，那应该是她才对。但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类似召唤、诱惑和被控制的感觉。 而且……这个下楼声音，不止一个人，最起码有三个人。 嬴若木起身。 好的情况是三人中有人是出来观察情况的，坏的情况是三个人全都被控制住了。 嬴若木看到他们时，心就微微一沉。 三个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近乎迷醉的笑容，咽着口水，对食物展露出迫不及待的热情，看见嬴若木，三人对她笑了一下，热情邀请：“要跟我们一起吃吗？” 餐厅和厨房的灯光都是暖黄色，却衬托的这场景愈发诡异。 嬴若木：“你们晚上没有吃饱吗？” 乔治骑士：“吃饱了，但是我还是想再吃。” 简舞：“我们想要变得更美更漂亮，为了变得美丽，被神明青睐，哪怕吃饱了也要再吃一些，就算是难受，也可以忍受。” 忆倾城：“美丽本来就有代价嘛！” 一边说这些话的时候，三个人还在不断地往嘴里塞食物。 …… 本来节日狂欢结束时已经很晚，这一次便天亮得极快。 嬴若木没等早晨广播响起，就在客厅坐下，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还是一如既往的陈词滥调。 完美美人，完美美人，完美美人…… 到处都是这个四个字。 电视里的学校、公司、街道……遇到的所有人，不论男女，都说，他们最大的愿望是靠近完美美人，成为完美美人。 嬴若木心中突然一动，灵光乍然闪现。 她站起身，望向挂在客厅的那幅画。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进行最后的晚餐。 这个副本原先一共有十二个玩家，现在已经死了四个，受控制了三个，加起来就是七个，再除去自己，还剩四个。 分别是大雪覆刀、猛王、果仁蜜饼、岁月狐。 其中，猛王和果仁蜜饼体型相似，实际上……也和她在节日狂欢夜看到的神明幻化的体型相似。 老人说，神明遴选完美美人，是为了附身。 而客厅挂的画作又暗示十二个人中有叛徒。 再加上她直觉上节目进行到这里的微妙偏差……过去的《完美美人》，神明会把人改造成祂心目中的完美再附身，这一期，会不会是游戏开场时，神明就已经附身在祂心中的完美美人身上了？ 如果神明早已附身，那祂附身的对象…… 突然传来拎动塑料袋的哗哗响声，工作人员带着已经装满脂肪的注射器走入客厅，随之一起出现的是下楼的玩家。 和乔治骑士、简舞、忆倾城一起走下来的，还有岁月狐。 前面三人见到工作人员一脸喜悦，直接迎了上去，只有岁月狐还搞不清楚状况。 广播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为了更快更有效率地接近完美美人标准，我们将采取新的措施！请所有嘉宾下楼集合！” 岁月狐低声问嬴若木：“什么意思？是不用吃东西了吗？” 嬴若木问她：“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吃了多少吗？” 岁月狐：“……记得，撑得我一晚上没睡好。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 她有些迷茫和恐惧。 其他几位玩家迟迟没有下楼，工作人员便上楼，把人一个个拽了下来。 人到齐了，被摄像机围绕着，工作人员宣布，要给他们注射脂肪。 “时间不多，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家迅速地成为神明心目中的完美美人！”主持人狂热地说，“不用害怕！成为美人的过程或许痛苦，但是值得！我们会给大家做示范的！” 男主持人撸起袖子，也笑着说：“我和吕缕会给大家做示范的，请看，一切都值得！” 男仆和女仆拿着装满脂肪的巨大针筒，往主持人的身体里注射。 其他的男仆和女仆走向玩家。 已经被“诅咒”的乔治骑士、简舞、忆倾城乖乖地待在原地，其他玩家脸色则都变了。 “不要过来！”岁月狐喊道。 女仆面无表情，大步跨过来，抓住她的手臂。 男女主持人逐渐变形的身体太让人视觉震撼了，岁月狐拼命挣扎起来。 突然，温热的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岁月狐微微一顿。 喘着气看向旁边的“许葡萄”。羊毛卷马尾的少女甩了甩军刺上的血，对她笑了一下。 嬴若木说：“别害怕，就当他们是野兽，像在狩猎游戏里一样，杀死他们就好了。” 岁月狐睁大了眼睛，惊讶于许葡萄知道她的上一个副本是狩猎游戏，也惊讶于……“杀工作人员，是可以的吗？” “可以的。” 一个女仆死了，又一个男仆盯上了岁月狐，要过来。 他们面目狰狞，又眼含热泪，狂热而深情：“一切都是为了神明！为了美！” 在这古堡的客厅，追逃实时上演。 摄像师忠诚地拍摄着，无论是哪一方死亡，都不会让他们有所动摇。 鲜红的血液和淡黄浓稠的脂肪到处飞溅，沙发上，地毯上，电视上，墙壁上，还有那副画上，都是如此。 电视机还开着，播放着轻松小调，展示着这个国度的所有人都在为成为美人而努力。 而备受国度民众瞩目的古堡，则在发生这样的对抗和厮杀。 “为什么要抵抗？！你们不想变美，不想取悦神明吗？”不知何时，导演也入场了，他拿着巨大的针筒，大吼道，“你们这一批嘉宾对神明根本不虔诚，你们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嘉宾！我不能让你们毁了这档节目！” 更多的工作人员出现，厨师，清洁工，园丁…… 在一片混乱中，岁月狐被一个厨师撞飞，摔到了果仁蜜饼身上，她手中握着的匕首划上了果仁蜜饼的手臂，鲜血汩汩流出，岁月狐一边爬起来一边直说对不起。 就在这时，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全身都注射了脂肪的女主持人痛苦地倒在地上，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一边摩挲着在地上捡起了一把厨刀，往自己的手臂上划去，一边划一边说：“对了，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最完美的。” 一瞬间，嬴若木想通了所有。 她猛然回头看向果仁蜜饼，果仁蜜饼捂着手臂上的伤，朝古堡大门跑去。 嬴若木正要追上去，导演出现在她身前，所有的摄像师围了过来。 脂肪从针筒中溢出，酸苦味道直扑她鼻腔，导演恶狠狠地说：“所有嘉宾里，你是最顽固，最不虔诚的，但我仍然会给予你成为完美美人的机会。按住她！！” 军刺直接朝导演的额心刺去，又准又快！但是一台摄像机斜插过来，嬴若木手腕一沉，军刺的方向被撞偏，只洞穿了导演的耳朵。 她很快调整再刺！ 同一招没法对她使用第二次，再有摄像机被扔过来，她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抬脚踢走了！ 这一次，军刺直接没入了导演的眉心，嬴若木手腕一扭，一抽。 导演再没法发出声音，倒了下去。 第34章 恶魔1 导演倒了, 摄像师们却还在忠诚地执行他的命令。 等到嬴若木把这群人全扫在地上，抬眼望去, 果仁蜜饼已经不见踪影。 鲜血在她脚下积起一层。 葡萄不开花穿的一身黑衣服, 使她的满身鲜血看起来也没那么明显可怖。 即便如此，解决掉导演和摄像师后，嬴若木所到之地, 工作人员还是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 嬴若木找到了果仁蜜饼的平板电脑，她离开得匆忙，没有带上它, 而在这混乱的时刻，也没有工作人员监督她一定要把它带着了。 没有摄像机，平板也不再实时展现每位嘉宾的脸和行动。 果仁蜜饼的平板页面漆黑，只有孤零零满是问号的评论。 评论是可以追溯记录的，嬴若木往上翻, 发现和其他玩家不同, 果仁蜜饼几乎没有收到过批评。从最最开始的第一条评论, 差别就出现了。 嬴若木回想了一下, 她收到的第一条评论应该是“好丑”。 果仁蜜饼恰恰相反，她收到的第一条评论是——“好美”。 [这样的美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舔屏！！！] [她好漂亮！身材好完美！吃东西的样子也好可爱！] [可她吃得也不多诶……] [没关系！我对这样的美人拥有无限的包容！] [我觉得她吃得刚刚好！身材已经这么完美了，吃这么多可以保持住身材！] [太美了！看到她今天我也有动力多吃两口饭了！] 这些信息伴随着嬴若木的翻动一条条展现, 她因为早有猜测表情没什么波动，但弹幕大为惊讶。 古堡外，风景一如往昔。 果仁蜜饼跑了，她胳膊上的血迹只滴落了两三滴在古堡前的草坪上, 之后就杳无踪迹。 嬴若木没什么表情, 抬手擦掉脸上的血迹，先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这个副本一开始, 神明就附身在了玩家身上，被附身的玩家是果仁蜜饼。” 「啊？？」 「什么意思？」 「等等，我好像想明白了一点，所以那些评论！！！」 “我怀疑这一点，是昨天狂欢夜获得的两条信息——雕像变化的身形和从老人那里听到的神明资讯，加上挂在客厅的《最后的晚餐》，结合起来，我认为玩家中有人属于另一个阵营。”嬴若木说，“我肯定那个人是果仁蜜饼，是刚才在客厅，因为意外，岁月狐划伤了她的手臂，随即，主持人也在自己手臂同样的位置用刀划出伤痕，并说‘这样才是完美的’。”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完美美人]，当前副本探索度85%，积分+4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想象，深深的好奇，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20】 「！！！」 「谜底是不是差不多出来了？」 「还剩两张卡，假设一张5%，加起来探索度就有95%了！」 「不会又刷出来一个100%吧？」 「你当百分百探索度大白菜这么好刷？能刷到90%以上算是很优秀的新人了。」 「而且探索度这东西越到后面越玄，到95%以上，都是重大隐秘很难探索的信息，搜集到往往也只加小几点探索度。」 说话间，嬴若木已经走到了古堡的花园。花园里有一根浇花的水管，倒在地上，正往外汩汩冒水。 嬴若木捡起来，用水冲掉身上的血迹。 红色的水洇进草木根系。 “果仁蜜饼被神明附身，所以她就是完美美人，我们这一期节目，和往期的偏差就在这里。副本给出的其他几期节目，逻辑是，把自己改造成为神明喜欢的模样，才能被神明附身，才是那一年被所有人认可的完美美人。而这一期，是反过来的，因为她被神明附身了，所以她是完美美人，所以她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完美美人，她就是标杆，是范本，是所有想要成为美人的人模仿的对象。” 望着满园玫瑰，嬴若木缓缓道。 * 余烬公司大楼，深夜，灯火通明。 余烬有一个特殊的部门，这时正忙得焦头烂额。 部长唾沫横飞地训斥：“你们怎么办的事！副本上线前几道检查都没检查出来问题？多了一张卡牌都跟瞎了一样没看出来？” “不是的部长，”新入职的愣头青道，“前几道检查的时候，没多卡牌啊……” “闭嘴！少说废话！”部长说，“事已至此，我们要赶紧解决问题！再弄出死了一副本玩家的事，里面还有超玩TOP1的刀神……” 他都不敢想那会多恐怖。 * 把水管重新放在地上，嬴若木抹了把脸，继续说：“决定完美美人的是神明，这条逻辑大家听懂了吧？” 她对着直播镜头标识笑了笑。 解密的时刻，身边没人，只能对着观众说了。 「她在跟观众互动诶！」 「有一种在向我贴心讲解的感觉！」 「好可爱的新人，粉了！」 「听懂了听懂了！不过感觉还是有些地方有点奇怪。」 嬴若木说：“但是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 观众也非常配合，弹幕飘过来。 「什么问题？」 「感觉到有不对但具体说是什么问题我也说不出来。」 嬴若木打了个响指：“和往期节目一对比，问题就昭然若揭。那就是工作人员、镇民、乃至整个国度民众的异常。” 「我好像快想出来了！可恶，这要是录播我就暂停自己想一会儿再继续了！」 但这是直播，嬴若木已经开口说了出来：“毫无疑问，之前的节目里，工作人员只帮助嘉宾靠近神明审美的形象，而不会改造自己，民众同样。若非如此，这个国度还能有这么多健康的人活到现在？也就是说，神明选择完美美人，祂只会影响特定的、小范围人群，即嘉宾。而影响整个国度民众陷入这种扭曲疯狂的，不是神明，而是——” * “沈组长，你看这个BUG能不能修一下，要快。”部长满面笑容地把沈斯原按到座位上，“这个副本，其实按照最初策划部的设计，发现‘完美美人’早就被神明附身之后，杀死完美美人就可以通关了。但现在因为多出的一张卡牌，使这个设计的逻辑出现了问题。” 沈斯原看向屏幕上的信息，微微蹙眉：“多了一张卡牌？” 部长眨眨眼：“你懂的，这不是一般的卡牌。” 沈斯原明白了：“是那个……又出现了。” 部长笑道：“没办法，回音界赖以生存的高度拟真，还有无数变化万千的副本，都得靠这位……特别策划啊。” 屏幕上那张卡牌，人体躯干，背生蝠翼，头长羊角，一手金钱，一手骷髅。 * “恶魔。”嬴若木一锤定音。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触发卡牌任务，完成任务，即可获取[恶魔]卡牌。】 【任务：杀死恶魔】 第35章 恶魔2 “还有一个问题, ”部长拍了拍沈斯原的肩膀，“这个副本里, 那个叫‘葡萄不开花’的玩家, 似乎不是本人登的号，但技术部没查出异常，外面舆论都快翻天了, 官方账号现在都不敢说话，等这个副本通关，你帮忙查一查？” 沈斯原神情淡淡：“好, 我尽力。” 他打开问题副本的官方直播间，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站在玫瑰花从的少女，仿佛在眺望远山。 除了卡牌任务，嬴若木眼前还有一条系统消息。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恶魔的影响]，当前副本探索度88%, 积分+30, 敏锐的观察, 大胆的想象, 深深的好奇，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嬴若木看了一会儿, 低头在花园里踱步。 她在反复地想这两段信息。 副本任务要求是杀死神明，而神明已经附身在果仁蜜饼身上，这里本应有一条完美的闭环逻辑，那就是杀死果仁蜜饼、杀死神明, 结束副本。 可是恶魔的存在大幅度增强了所有人想要成为“完美美人”的欲望, 这样一来，杀死果仁蜜饼, 会不会让玩家也随之认为“死亡才是最完美的”，随后杀死自己？ 或许恶魔的影响不会这么强大？ 当务之急，或许是先找到果仁蜜饼。 嬴若木回到古堡时，里面已经安静了很多。最大的功臣之一是大雪覆刀，作为超玩top1，战斗力毋庸置疑，他最出名的武器是一把刀，这时刀已完全成了血色。 可是让嬴若木感觉不妙的是，大雪覆刀的左臂上，多了一道伤痕。 注意到嬴若木的视线，大雪覆刀下意识低头用手捂了一下，旋即又慢慢放下。 他有点无奈，轻声说：“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客厅里还存活的另外几个玩家同样如此。 简舞和猛王死了。 果仁蜜饼跑了。 岁月狐坐在楼梯上，被血染透的发丝垂在脸颊边上，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忆倾城两条腿和一条手臂注射了脂肪，这时模样显得特别怪异，她坐在沙发上，表情非常复杂，又像是痛苦，又像是喜悦。 乔治骑士注射得更多，干脆直接躺在了地上，一开始嬴若木还以为他死了，但他还有一口气。 最后就是大雪覆刀和嬴若木。 室内满是血腥气。 这种情况……不知道玩家们还能听进去几分。嬴若木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还是把果仁蜜饼被神明附身的消息说了。 “恶魔呢？”大雪覆刀问。 葡萄不开花触发恶魔卡牌任务的消息是全副本广播，大家都看到了。 嬴若木笑笑：“那就是我的事了。” 大雪覆刀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一会儿，对她说了句：“小心。” 嬴若木：“谢谢。” 大雪覆刀收起刀：“果仁蜜饼我去找。” 岁月狐也抬起头来，说：“我也去。” “一起吧，”嬴若木说，“这个副本可活动范围应该不会太大，背景虽然是一个国度，但目前我们去过的地方除了这座古堡就是山下的小镇了。” 事实的确如此。 副本活动范围就这两个地方，更多更远的，只能在电视机上看到相关情况。 神明雕像已经被重新放回了教堂，小镇的镇民们进进出出虔诚参拜，扫地的老人埋头清扫。 不管是小镇还是古堡，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三人却都没有发现果仁蜜饼的踪迹。 岁月狐路过镇上的美食摊位，一边忍耐住想要大吃的欲望，一边问：“她会去哪儿了呢？” 大雪覆刀说：“我猜更大的可能还是藏在古堡的某一处。” 嬴若木说：“或许古堡里有我们没发现的密室。” 岁月狐想到了四楼的那些房间：“杂物间？” 大雪覆刀想了想：“储藏间和杂物间，我可以再开一次。” 回到古堡，已是天近黄昏。 在一片血水中，茶几上不知何时摆满了食物，羊腿烧鹅松露生鱼片，乔治骑士和忆倾城正埋头大吃，在战斗中被波及而出现了裂纹的电视也开着，电视里的氛围仍然洋溢着欢欣和快乐，对于《完美美人》直播中断一事，外界没什么反应——或者说副本设计中，不需要他们有什么反应。 他们一如既往，报道美食、脂肪、如何变得美丽。 “……最新流行的时尚是在自己的手臂上镌刻一道美丽的花纹，”主持人说着，面带微笑，拉起袖子，展示她手臂上的“花纹”，伤口甚至还没完全愈合，稍微用力就有血流出来，可被电视屏幕裂纹分割得七零八落的脸上只有微笑，没有痛楚。 嬴若木、大雪覆刀、岁月狐三人没有在客厅久留，而是直接上楼。 越到楼上越安静，安静得能清晰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哪怕是在昏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嬴若木也感觉到了大雪覆刀和岁月狐的尴尬。 岁月狐小声说：“葡萄，你……就没什么感觉吗？” 嬴若木说：“之前偶尔也会有，但忍忍就过去了。” 岁月狐有点佩服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又重新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嘟囔：“好难忍啊……” “到了。”大雪覆刀开口。 四楼，画室、雕塑室和祈祷室他们都查看过了，都和之前一样。 大雪覆刀掏出一把钥匙，应该就是他说的道具，很轻松地打开了储藏室和杂物间。 储藏室里的东西摆放整齐，分门别类地标有标签。 “好多酒……”岁月狐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大火腿，还有肉……” 有一个架子上空了，从标签上看，那应该是原先放录像带的地方。 杂物间则更乱一些，堆放的是清洁工具，还有一些绘画和雕刻的工具，这里大概没怎么清理过，灰尘呛人。 嬴若木摸了摸墙壁，没发现什么。 让人失望的是，杂物间和储藏室里面没有果仁蜜饼，大雪覆刀和嬴若木也没有找到暗室之类的房间。 离开的时候，嬴若木注意到，岁月狐还是没忍住，拿了块奶酪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天已经很晚了……”下楼时，三人碰上了上楼的乔治骑士和忆倾城，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该回房间睡觉了。” 嬴若木心中忽然一动。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那个黑玉雕拿出来看了一眼。 这次……黑玉雕有脸了。 果仁蜜饼的脸。 「哇哦！」 「不是，这玩意儿之前一点提示都不给，玩家推测出来神明附身的玩家了才显示？」 「可恶！那其他玩家岂不是躺拿探索度！」 「正常啦，反正这种情况下推进的探索度没积分拿，而且对于玩家来说副本探索度低于97%都没什么价值。」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回音界》有一个副本探索度排行榜前100，目前只有探索度在97%及以上才能进。也就是说，虽然在小兔薇薇之前，副本探索度封顶是98%，但大佬们也刷出了好几十个探索度98%了。 拥有了脸后，它的笑容愈发诡异。 仔细观察，嬴若木还发现，它的手臂上，多了一道小小的伤痕。 嬴若木把它放回去，思索两秒，说道：“看来这黑玉雕主要起到的作用是增进诡异氛围和进度提示。可惜了，如果前几天果仁蜜饼就受了伤，她的身份应该会被更快发现。” 深夜，古堡内外都是一派寂静。 不知不觉，嬴若木就睡着了。 …… 余烬公司。 沈斯原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女生小心翼翼地说：“沈组长，还没下班呀？” 沈斯原笑了笑：“秦部长派了任务，你们不用管我，该下班下班。” 女生犹豫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是一个粉色的包装袋，脸色微红，不敢看他：“熬夜加班的话，得吃点东西，不然对胃不好，我今天多带了一份便当，如果组长不嫌弃的话……” 沈斯原笑道：“不用了，我有吃的。” 女生扫了一眼，确定他桌面上没有食物的痕迹。 她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老沈！” 宋陆大步走了过来。 女生慌乱道：“那我先走了组长！” 宋陆随手帮沈斯原关上门，挤眉弄眼地朝他笑道：“又征服了一个新来的小妹妹。” 沈斯原说：“过两天就好了。” 宋陆啧啧道：“是啊，公司上下谁不知道程序部十项全能的沈组长有个用情至深的女朋友，没有人能撬动你那个小女友在你心里的地位。” 不仅是最为刻骨铭心的少年初恋，而且这个女朋友，死在了七年前的夏天。 “你永远也比不过一个在他记忆中被打磨得完美的死人，这是一个男人最终极的白月光。”这是那些放弃追求沈斯原的女人的共识。 宋陆在转椅上坐下，晃了一圈，说：“副本bug的事秦部长通知我了，加班，唉！后天还要替你值班……还被扣了三个月的工资！说不定还要再扣三个月！” 说着说着，他眼泪都要下来了。 沈斯原懒得听他卖惨，宋陆并不缺钱，他有别的挣钱方法，沈斯原差不多可以确定，水仙旷野那么多雇佣玩家工作室里，有宋陆一个。 同样，宋陆有秘密，他也有秘密。两人关系看起来不错，实际并没有触及对方深层，只是凭借着一种感觉，保持着如今的交往。 那种感觉就是——对余烬公司、对《回音界》的憎恶。 “不过你别说，”宋陆也懒得装太久，很快咧嘴笑了起来，“看邬松寒在游戏里被杀，下线了还发抖的样子，真他妈爽！扣三个月工资也值了！” …… “啪嗒”，很轻的一声响动。 嬴若木猛地惊醒。 在短暂的睡眠里，她做了个梦。 大约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时期，嬴若木曾在一家屠宰场做过清洁工。那是一家讲究“纯天然”的屠宰场，整个场内，几乎没有机器的痕迹，全部都用原始的人工。那些珍贵的天然动物，被人类养大，再被人类杀死。那时候每天嬴若木都能听到动物濒死的嚎叫。 而嬴若木的梦就是以那个屠宰场为蓝本。 她梦见自己重新回到了那黑暗的屠宰场内，看见屠夫正拿着电锯肢解一头动物，动物发出惨烈的号叫。她躲在柜子里，从缝隙见证了全过程，最后，屠夫回头，朝柜子走来。 再是“啪嗒”一声，一半思绪还停留在梦里，恐惧地想是什么掉在了地上？ 另一半思绪已经判断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黑玉雕……的某一部分，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嬴若木睁开眼睛。 她打开房间里的灯，目光微动，很快定位。 嬴若木走过去把它捡起来。 掉在地上的黑玉雕很小一块，是腿的部分。 黑玉雕脸上的表情又有了变化，更加扭曲，像是极致的痛苦和极致的快乐糅杂在一起。 “咚！咚！咚！” 几乎是同时，楼下传来了类似剁排骨的声音。 「啊啊啊救命！大晚上的！好瘆人！」 「好了，这下今晚不用睡了。」 「现在副本里这是第五个晚上，还剩一天半，估计天亮这个副本能结束吧。」 「太刺激了，已经点好外套准备通宵追了！」 “咚！咚！咚！” 声音又沉又响，连带着整个古堡都在震动。 “咚！咚！咚！” 「啊啊啊啊到底是啥啊？恶魔？」 「急死我了，怎么没玩家动啊！」 「大雪覆刀你这个时候你怎么睡得着啊！！」 「有人动了！葡萄不开花好像要下去查看！」 顿时，一大波人涌进葡萄不开花的直播间。 在沉重的咚咚声里，嬴若木走过一客厅、一餐厅的尸体，来到了厨房。 厨房灯光昏黄，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不协调的、怪异的影子，然后才是能够辨认出身份的背影。 忆倾城。 她脸色苍白，手拿菜刀，右腿抬起来放在案板上，伤口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咚！咚！咚！” 忆倾城满脸狰狞又快意的笑容，和黑玉雕的面容竟有几分相似。 她在砍自己的腿。 嬴若木低头，看向自己手掌心中静静躺着的黑玉雕的腿。 所以……如果找到果仁蜜饼，她前脚砍掉果仁蜜饼的头，这些玩家后脚也会砍掉自己的脑袋吧。 其实这样，她至少能保证自己通关。 但这个副本目前的设置，让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唯一没能通关的那个副本——特别策划更改了一条副本设定，使玩家的生命与最终怪物的生命绑定在了一起，她按照任务要求杀死了那个怪物，反而生命值清零，通关失败了。 如果这个副本也是特别策划的手笔…… 不，应该说，嬴若木认为，这个副本很大可能被特别策划特意修改过。 看到大雪覆刀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这种预感。 特别策划想让他死，就像当年，故意针对她一样。 握紧那一小截黑玉雕的腿，嬴若木想，她不会让特别策划如愿的。 …… “啊啊啊——”忆倾城凄厉的嘶吼起来。 「不是，刚才自己砍自己的腿都没吼，葡萄不让她砍了，她叫得这么惨干啥。」 「不知道还以为是葡萄在砍她的腿……」 到现在，嬴若木的精彩表现也为葡萄不开花这个账号积攒了一些打赏的回音币，她用来在商城买了几捆普通的绳子，把忆倾城绑起来。 忆倾城一边叫一边挣扎，指尖还努力去够那把被嬴若木踢远的菜刀。 嬴若木面无表情：“老实点。” 「哈哈哈哈哈不知道还以为葡萄是反派。」 「不过葡萄真的很好诶！在这么恐怖的情况下居然还想着救忆倾城一把。」 「粉了粉了！」 「这段时间最喜欢的两个玩家，一个是小兔薇薇，一个就是葡萄了！！」 忆倾城突然哭了起来：“我坚持了这么久，差一点，我就能变得完美……” 嬴若木把她五花大绑后，问她：“你自己有止血绷带吗？拿一个出来。” “我不要，”忆倾城呜呜摇头，“我不要前功尽弃，我……” 嬴若木把三/棱/军/刺掏出来，抵在她喉咙上：“把你的止血绷带拿出来，不然杀了你。” 她阴森森道：“至少到目前为止，死亡还不美，对吧？” 「完完全全大反派了！」 「葡萄是不是演得还挺上瘾hhhh」 「本来之前砍腿我真的毛骨悚然很害怕，现在……一切氛围都烟消云散了，只觉得好笑哈哈哈哈」 在死亡的威胁下，忆倾城一边不甘流泪，一边战战兢兢地掏出了自己的止血绷带。 她掏出来一把，足有六七个。 嬴若木：“……” 真富啊。 把止血绷带贴在忆倾城的腿伤处，嬴若木皱着眉看了两秒，又问忆倾城：“有没有接骨钉？” 忆倾城小心翼翼又掏出来三枚接骨钉。 嬴若木帮她把伤口处理好，把多出来没用的接骨钉和止血绷带还给了忆倾城。但凡这是自己的账号她就不客气地把这些东西揣走了，可惜登的是别人的号，给人家节省积分已经是她职业道德超标了，再帮人家格外搜罗这些……星河工作室又不会给她加钱，还是算了。 拖着忆倾城上了三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绳子绑在床柱上，嬴若木对忆倾城说：“没一会儿就天亮了，老实睡会儿吧。” 忆倾城呜咽一声，满脸泪痕地睡着了。 …… 天亮。 这是第六天了。 嬴若木睁眼时，忆倾城还在睡。 看了一眼，黑玉雕除了断腿，其他部位还好好的。 再不把恶魔、果仁蜜饼找到，嬴若木相信，距离这个黑玉雕脑袋掉下来不远了。 把绑住忆倾城的绳子解开，嬴若木下楼，准备再找一遍古堡。 突然间，她的眼神凝住了。 昨天晚上她下来时，客厅还是一片狼藉，到处是尸体，这会儿，客厅的一切已经光洁如新了。 有新面孔的女仆走了出来，微笑道：“早上好，许葡萄女士。” 「！！！」 「？！」 嬴若木不动声色，仿若平常地打招呼：“早上好。” 这时，主持人、导演、摄像师，也都出现了。都是新面孔，但神态又和上一批几乎一模一样，情绪狂热，面具般的微笑，抑扬顿挫的语调。 除了这些工作人员，还多出来了新的工作人员，身上挂着身份牌，分别是化妆师、造型师和杂志摄影师。 新的女主持人说：“我们昨天收到消息，原来早在这一期《完美美人》录制的第一天，神明已经选出了完美美人！” 新的男主持人说：“所以我们的节目应该结束了。对于让大家参加了这场早有结果的遴选，节目组深感歉意。” 女主持人说：“所以节目组为大家准备了福利！在今天，也就是本期《完美美人》的最后一天，为大家拍一组杂志写真！” 男主持人说：“节目组请来的都是最优秀的化妆师、造型师和摄影师！请期待今天的拍摄吧！” 广播响了起来。 请嘉宾们下楼吃早餐。 「时间提前了？」 「我靠，那还能通关吗？感觉玩家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新的工作人员还是为嘉宾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原先坐满十二人的长桌，如今只剩下四个。 忆倾城和乔治骑士都脸色惨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岁月狐神态也有些异样。 只有嬴若木，还是从容淡然。 游戏副本里，任何的变动或不变，都有其意义。 NPC可能是阻碍玩家通关的绊脚石，也可能是会带来有用新信息的信鸽。 “少了一个！” “还有一个嘉宾呢？” 工作人员显得十分焦虑。 少了一个嘉宾，早餐就不能开席，就会耽误杂志写真的拍摄！不拍完杂志，他们就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完美——毕竟少了一条腿，是会影响这份工作的。 嬴若木故作惊讶道：“古堡这么大，你们都找过了吗？” “当然！”工作人员说，“每一个房间我们都找了，画室，雕塑室，祈祷室，储藏室，杂物间……” 嬴若木说：“那地下室呢？” “地下室？”工作人员似乎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什么，脸色变了一变，说，“他不可能在地下室！” “是啊，”主持人也说，“他不可能在地下室，他究竟藏哪儿去了？” 嬴若木心想，果然，这座古堡有地下室。 没有密室、暗室，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地下室。 “你们真的去地下室找了吗？”嬴若木微笑道，“我怎么没看见有人去地下室？你们不会是偷懒随便说说的吧？” 工作人员愤怒地看着她：“我说了，嘉宾不可能在地下室，那个地下室已经封起来十多年了，没有人可以从中进出！不信，我带你去看！” 第36章 恶魔3 工作人员气势汹汹地领着嬴若木来到花园, 越过一圈篱笆，掀开厚厚一片草皮, 露出暗门。 嬴若木若有所思：“ 这里是地下室的入口？” 工作人员说：“没错, 这是这个地下室如今唯一的入口了。” 一道阶梯通往深处，嬴若木跟在工作人员身后下去，很快看见了一扇巨大的铁门上。 铁门上缠满了手臂粗的锁链, 仿佛这里面封存着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 看到铁链，工作人员松了口气：“我就说，不可能在地下室。” 没错, 这锁链没有丝毫打开过的痕迹，那片草地也是，不然以昨天玩家们的搜寻力度，不可能没有发现。 但这个世界有神明有恶魔，出现超自然的力量能够在不打开锁链的情况下进入地下室, 也很合理。 “找到了找到了！”这时, 另一位工作人员的大喊声传来, “最后那个嘉宾找到了！快来吃早餐吧！” 回到餐厅, 大雪覆刀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嬴若木进来时，他抬头对她笑了一下，嬴若木回以微笑。 早上发现重新来了工作人员时, 嬴若木心里就有了计划。 她假装帮忙上楼喊其他嘉宾，敲开大雪覆刀的门，却让他不要下去：“刀神有没有什么躲藏类的道具？” 大雪覆刀问她要做什么。 嬴若木说：“你藏起来，工作人员肯定会找你, 也许工作人员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暗室。” 大雪覆刀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说：“我有一个隐身道具。” 嬴若木说：“有时限吗？” 大雪覆刀说：“十五分钟。” 嬴若木点头：“那我会尽快。” 大雪覆刀没有下楼, 嬴若木告诉工作人员，他因不够信仰神明而躲藏了起来, 工作人员四处寻找……于是，嬴若木知道了地下室的位置。 之后的行动会在早餐后开始。 还是那个餐厅，那张桌子，那样丰盛的早餐，不过与第一天相比，玩家已经面目全非，气氛也完全不同了。 乔治骑士和忆倾城最先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岁月狐和大雪覆刀也不遑多让。 工作人员对玩家的吃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都吃得差不多了，主持人再一次开口。 男主持人说：“接下来的拍摄任务，将在花园进行。” 女主持人说：“我们会竭尽全力，为大家拍摄出最完美的写真！” 「妈呀，我都快完美俩字PTSD了」 「不会又要砍手砍脚吧？」 「那不然呢，回音界本来就是惊悚游戏！」 花园里已经布置一新，灯光、反光板、服装，一应俱全。 嬴若木被化妆师领着坐在白色的藤椅上，化妆师一边赞叹她的皮肤，一边可惜道：“你要是胖起来一定很好看。” 突然，地面似乎有了细微的震动。 那种在梦里听到过的——实际上嬴若木知道那不是梦——哀嚎声又出现了。因为隔着什么，那声音显得很小，很闷，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当时，嬴若木就想到了地下室。 咔嚓。 很轻的一声。 嬴若木从口袋里掏出黑玉雕，发现黑玉雕的右手掉了下来。 画好妆容，换上新衣，乔治骑士和忆倾城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 “快快快！准备开拍了哦！”工作人员招呼道。 摄影师也热情地说：“看这边。” 咔嚓咔嚓的闪光灯声不绝于耳。 “怎么又少了一个嘉宾，那个男嘉宾真是——”监督拍摄的工作人员发现了问题，怒气冲冲地要去找人。 嬴若木站了出来，说：“不用管他了，他说他身体不适，这么好的阳光，先拍我们吧！” “是啊是啊！”其他玩家赞同，只不过乔治骑士和忆倾城是出于真心，岁月狐则是在配合嬴若木。 嬴若木微笑道：“毕竟完美的写真也应该包括完美的阳光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工作人员犹豫道：“好吧。” 摄影师重新拍摄起来，不过，拍了一会儿，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够！不够！”他喊道，“这样怎么能算是完美呢？这几条腿、手臂，太碍眼了！太丑陋了！必须去除，才是最完美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 几个工作人员推着一个带滚轮的木箱来到了现场。 木箱打开，工作人员从中拿出了电锯。 “啊！”忆倾城惊喜地叫了一声，“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把我的腿锯掉了！” 电锯开启，发出滋滋响声。 忆倾城刚要说话，乔治骑士就已经抢先道：“先从我开始吧！” 「……这也要抢？」 「太变态了，我喜欢。」 「这个副本很适合我这种中度血浆爱好者。」 「[吃惊]这才是中度？」 整个身形已经完全扭曲的乔治骑士对着向他走来的工作人员露出一丝笑容，迫不及待地把腿伸了出去。 电锯飞速切开乔治骑士的大腿，鲜血混合着脂肪飚溅，白花花的骨屑飞扬。 这场景观众光是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乔治骑士却在笑，笑出诡异的声，让人分不清他是痛苦还是喜悦。 “好！好！就是这样！继续！”摄影师狂热起来，咔嚓咔嚓对着乔治骑士按快门。“继续！继续！” 电锯又伸向乔治骑士的手臂，男生脸色苍白，却又如痴如醉。 摄影师热泪盈眶：“太美了，我想我们这一期的主题可以叫做——蜕变！” 快门声不停，摄影师狂热地呼喊着：“继续！继续！不不不，别急，一个个来，慢慢来，我要把每位嘉宾蜕变的过程记录下来，太美了。外在很美，这种让自己变得完美的决心和恒心的内在也很美！” 就在众人沉醉在这场变美的行动中时，大雪覆刀已经斩开了地下室大门的第一条锁链。葡萄不开花说会给他争取时间，他不确定这个时间能有多久，所以在拼尽全力地破门！但是，即便想要坚定自己的意识，在听到花园传来的欢呼时，他心中还是不断地升腾起动摇的想法。 大雪覆刀咬牙，用一把匕首扎进自己的大腿，用剧痛略作缓解。 而花园里的血腥才刚刚开始。 当工作人员走向岁月狐时，嬴若木开口了：“我先来吧。” 岁月狐茫然地看着她，恍惚中有些期望落空的失落。 嬴若木看着工作人员朝自己走来，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军刺。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工作人员，感受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以及呼吸。葡萄这个账号拥有的军刺没有特殊加成，是很难和电锯正面对抗的，她必须在最恰当的时机出军刺，命中最精准的致命点。 咽喉。 她盯紧了工作人员的咽喉。 嬴若木坐在白色藤椅上，像其他玩家一样把右腿伸出来，神情平静。 工作人员面带笑容，摄影师也屏息静气，等待着捕捉那最神圣最美丽的脱变一幕。 然而倏忽之间，变故陡生！ 少女猛然直起肩背，手臂向前一伸！ 暗绿色的纤长军刺像一道凌厉的影子，直入工作人员咽喉！ 摄影师已经本能地按下了快门键！ 咔嚓咔嚓！ 一连数十张！ 记录下的却不是什么美好的神圣的蜕变，而是一场血腥的死亡。 终于，摄影师停下按快门的手，看向相机取景框，往回翻看照片，先是倒序，再是顺序。 背景是阳光灿烂玫瑰丛丛。 军刺刺入，拔出，少女在工作人员倒下之前收腿起身，身姿矫健。电锯从工作人员手中脱落，掉在柔软的草地上，卷得飞溅起几滴泥。少女再慢悠悠弯腰，捡起电锯。 最后一张照片，是少女抬头，对摄影机的方向，微微一笑。 摄影师猛然一抖，抬头，瞳孔骤缩。相机里的少女，已经到了他面前。 “别害怕，”她说，“我只是来帮助你变得完美的。” 电锯贴上他的大腿，嗡嗡切割。 “啊！！——” 嬴若木对发愣的工作人员、主持人喊道：“愣着干什么？你们难道不想变美吗？完美之所以完美，是因为它并不会影响你们工作，神明不是还给你们留了一条腿一条胳膊吗？不能走了可以爬，一只手能做的事也很多。别犹豫啦！” 她笑得灿烂，手上举着电锯动作不停，切断摄影师的右腿，再切断摄影师的右臂，然后走向别的工作人员：“来吧，来吧！我帮你啊！”那么真诚，那么融入，看起来比NPC还要疯，还要没有人性。 所有人都疯了。 在笑，在叫，在欢呼，在流泪。 岁月狐捂着耳朵几乎蜷缩在地上，微微发着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对新的男女主持人满足地对着镜头一人一句抑扬顿挫地说道： “今天的天空很美。” “太阳很美。” “这座玫瑰庭院很美。” “这里的人也很美。” “完美。” “完美极了。” 花园里的玫瑰本来有各种颜色，红的黄的白的紫的，这时全变成了鲜艳红色。 草地也被浸染透了。 满地鲜血和残肢。 嬴若木收敛起伪装出来的笑容，离开花园，越过篱笆，走下阶梯。 她来得正是时候。 大雪覆刀回头，看向她，沉声说：“门差不多开了。” 嬴若木目光向下，看到他鲜血淋漓的右腿。 “我忍不住。”大雪覆刀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作为刀神的他很少在副本中流露出脆弱和恐惧，可是这时，他却握紧了拳头，闭着眼睛，痛苦地说，“我不想……死。” 锁链已经全部被斩开了。 嬴若木把它们扯下来，声响似乎惊醒了大雪覆刀，他的神情又变了，回到那个坚毅的“刀神”，哑声问她：“你确定神明和恶魔在地下室吗？” “确定。” 嬴若木推开铁门。 因为太久没有开启过，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锈声。 看到里面的情景，嬴若木安静了两秒，而后笑了。 “[花]也在呢。” 地下室里只点了两根蜡烛，果仁蜜饼躺在简易的铁床上，长相丑陋的怪物站在床边，抚摸着她的脸颊，将一朵玫瑰刺进果仁蜜饼的心脏。那是一朵白玫瑰，刺进去之后，就成了血红。 从这一刻起，这个国度的所有人，都以玫瑰刺进心脏为最顶级的美。 第37章 恶魔4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发现[恶魔], 当前副本探索度90%，积分+20, 这是极致的幸运, 也是极致的不幸，积分+5】 恶魔有一副人类的身体，漆黑紧实的皮肉, 脊背上紧贴着一对畸形蝠翼，头上是黑色环纹的粗壮羊角，两只鹰爪般的手, 一只伸出两指扶着果仁蜜饼心脏上的玫瑰，另一只手拿着巨大的电锯。 果仁蜜饼的断肢带着淋漓血迹被扔在角落，她胸膛还有呼吸起伏，面带笑容，眼睛直勾勾看着架在她面前的平板, 里面播放的是她的影像, 还有整个国度的人对她的喜爱和崇拜。她沉浸其中, 已不在乎其他。 恶魔松开那朵血色玫瑰, 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的少女。 它没有说话。 只是这个散发着尘封已久味道的地下室里，两把电锯同时启动, 振得空气中尘埃微颤。 两道身影一起动了，都很快，原地只剩残影。 电锯相撞，链条绞在一起, 金属刮擦的呲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嬴若木手中的电锯比恶魔的电锯要小上一号, 在双方都用尽全力的角逐中，小电锯先撑不出, 出现了裂纹。 恶魔有一双深渊般漆黑的眼睛，那里面流转的是旋涡般的数据流，它嘴巴咧开，笑容邪恶又愉悦。 嬴若木脸色微变。 恶魔的速度、力量、反应都不逊色于她，这种情况下，她不管是撤退还是硬顶，都会陷入极大的风险。 …… 此时此刻，古堡的花园里，陷入了新一轮的疯狂，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去采摘玫瑰。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走路，像嬴若木说地那样，只能爬，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觉得有丝毫痛苦——或许肉/体是痛苦的，但精神的愉悦足以盖过一切。 玫瑰花的荆棘刺得他们仅剩的完好手掌也鲜血淋漓，但没有人在乎，他们只在乎如何将玫瑰插进胸膛。 …… 在极近的距离，嬴若木注视着那双恶魔的眼睛，感受着手上的电锯正在飞快崩裂，很快就要彻底粉碎。 直播间弹幕屏息静气。 「完了完了！！」 「啊啊啊这么有潜力的新人不会载在这里吧？」 之前类似的情况，水仙旷野都相信室女能搞定，但这次，大家也不确定了。 「这个恶魔……好强。」 「室女也好强……她的速度力量和反应力，变态到让我觉得她本人可能是职业格斗选手的程度。」 「别忘了，她射击也很牛。」 「但没用啊！！葡萄不开花这个账号太穷了！！哎！我给去葡萄这个账号打点赏，至少给室女凑够三万回音币买把枪。」 「？你再仔细看看，以室女的魅力，这会儿葡萄号里的打赏已经二十万了。」 「啧，比小兔薇薇那会儿差多了。」 「起始知名度不一样，别硬比。」 「啊啊啊室女手里的电锯要碎了！！」 突然，所有的讨论都一停。 在电锯彻底粉碎卸力之前，嬴若木盯着恶魔，挑衅一笑：“又见面了，特别策划，猜猜我是谁？” 她几乎能清晰看到，它瞳孔中的数据流错乱了一瞬。 只是短暂的卡顿，也足以让嬴若木做好调整。 在电锯崩裂的碎屑中，嬴若木用最快的速度买好了枪。 十万一把的“死亡之眼”，《回音界》商城中最昂贵也是威力最大的手/枪，半自动大口径，二十发子弹，智能校准。 两把枪，嬴若木就把进入副本以来收到的打赏金额清空了。 碎屑纷舞中，沉甸甸的黑金色手/枪出现在她手中，几乎是握到冰凉枪身的同时，她就瞄准恶魔按下扳机开枪了！ “砰！” 恶魔极速闪避，但还是被射中了肩膀。 攻守之势异也！ “砰砰砰！” 嬴若木接连开枪，在密集的枪弹下，恶魔一时间只能躲避，而无法做出进攻。 「不行，室女根本没打到致命的地方！」 「这样下去四十发子弹打完了也只能伤到恶魔的皮毛！」 「……刀神呢？救一下啊！」 「别喊了，这把刀神已经废了。」 巨大的枪声不断在地下室回荡，门口的大雪覆刀毕竟还没死，很快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妙。 现在唯一支撑他的执念，就是他不能死。一旦在游戏里死掉，现实里的他也会很危险，到了他这个位置，或真或假，他听过太多…… “葡萄！” 大雪覆刀支起独腿，站在地下室门口，用力把怀里的东西抛给嬴若木。 “接着！” 那是一把有附加属性的枪，或者称之为《回音界》的上品道具更准确。 「？？？大雪覆刀把爆裂水晶扔出去了？」 「我靠！大雪覆刀是真糊涂了吧！那可是他之前集齐七宗罪卡牌开出来的上品神枪！而且没绑定！许葡萄完全可以揣进自己的道具库！这跟拱手送人有什么区别？？？」 「这把枪大雪覆刀要是想卖，三百万起步。」 那是一把半透明的枪，精致小巧美丽得如同灰姑娘的水晶鞋，和大雪覆刀的个人气质完全不合。 嬴若木及时调整，先打空了一支死亡之眼的子弹，腾出一只手，然而再打另一支死亡之眼，子弹压制住恶魔的动作，让她能够顺利地接到那把“爆裂水晶”。 另一支死亡之眼子弹也打光了。 嬴若木毫不心疼地撒手把它丢在地上，双手握住了爆裂水晶，继续瞄准恶魔。 “biu——” 爆裂水晶的开枪声……很可爱。 恶魔再度闪开，水晶子弹撞在地下室墙壁上，“轰”！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大坑。 “biu！biu！biu！” 嬴若木脚钉在原地不动，只通过转身追着飞速移动的恶魔打，几枪下来，最先被轰掉是它大小不一的畸形蝠翼。 「对不起刀神！！但是我就说！果然嘛！这把枪就该女孩子用！」 「刀神之前也很少用……我看还是卖了吧。」 「是啊，桃乐丝不就一直说很想要这把吗？」 「放屁，桃神有自己的上品神枪，什么时候说要爆裂水晶了？」 恶魔忽然出声了，它嗓音嘶哑：“诸流光？” 「嗯？它在说什么？」 「听起来像是个名字……等等，它是在回答室女之前那个‘猜猜我是谁’的问题吗？」 「！！！等等！这个名字……是不是只要查到这个名字，就能知道室女的身份了？」 水仙旷野刚刚沸腾了一瞬，就听直播里传来室女轻飘飘的笑声。 “猜错啦。” 「我不信！她说猜错就猜错？这是故意掩饰吧！」 副本外的波澜，没有影响到副本内。 对话的工夫，嬴若木已经再度开枪。 这一枪，正中恶魔胸膛。 它的胸膛豁开大洞，上半身几乎折断。 「好强！！」 「\\室女/\\室女/\\室女/」 欢呼刚刚开始，又戛然而止。 恶魔没有死，它的身影骤然从地下室消失，出现在花园，随手抓了一个工作人员，把他和自己的身躯融合在一起。数据仿佛出现了被吞噬的尖啸。恶魔上身的伤势眨眼间就完全恢复了。 嬴若木回到花园，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两个解决办法，一，恶魔恢复一次她杀一次；二，回地下室杀了果仁蜜饼，NPC肯定会立刻自杀，这样恶魔就没有了可以恢复自身的养料，然后她再在玩家们发癫之前杀了恶魔…… 两种方法都无法一蹴而就，嬴若木并不急。 慢慢来，刚好，她可以顺着数据追溯一下这个特别策划。 转念间，恶魔又开始朝她进攻，这一次，它的手上多了一个奇特的盾牌。 …… “逆天恢复技能！加上逆天防御道具！”宋陆一边盯屏幕一边催促正在啪啪按键盘写代码的沈斯原，“快禁了这些逆天玩意儿，不然玩家根本没法打啊！” “……”沈斯原说，“你是不是闲？设备都调整好了吗？” “调整好了，”宋陆说，“你随时可以登。所以说，你得把这些逆天技能赶紧禁掉，不然登上去你任由玩家宰割玩家也杀不死‘恶魔’。哦对了，那盾牌也不是特别逆天，我看属性是只挡子弹但不挡刀剑的，但这种弱点玩家一般想不到吧……” 沈斯原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流动的代码，打断他：“把设备给我戴上。” “你要用非沉浸式模式？” “嗯。” “牛啊老沈，是打算一边顶号一边写代码，不愧是还没从帕拉斯毕业就能入职余烬的人才……” 沈斯原：“……” 如果宋陆废话能少点，会是个更好的合作伙伴。 设备佩戴完成后，宋陆按下传输按钮。 【嘀——】 【欢迎来到回音界】 【员工（1级权限）】 【正在强制登入NPC账号[完美美人·恶魔]……】 数据激荡，粉碎，交换，重塑…… 【叮——】 【已登入NPC账号[完美美人·恶魔]】 沈斯原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一部分的意识知道自己正坐在电脑桌前，并且正在写代码；另一部分意识，站在了这个副本的花园里，一切都栩栩如生，眼前的少女也—— 「不是，爆裂水晶都打不穿这盾牌室女这时候掏军刺有什么用？！」 沈斯原登录之前，嬴若木和恶魔的缠斗已经让双方的距离拉得极尽。 而他登录上来的这一刻，嬴若木的军刺刚好毫无阻碍轻轻松松地穿透了那似乎能抵挡一切的盾牌。 直接没入了恶魔的胸膛。 恶魔畸形丑陋的外表，深渊般的眼瞳，都没有变。但嬴若木感知到了刚才在极端时间内的波动，波动之后，恶魔换了芯子。特别策划离开了，换上来的……是谁？ 嬴若木不在乎。 在这个副本里，恶魔就是必须被杀死的怪。 军刺抽出，又刺入，抽出，再刺入……反复几次，恶魔倒在了玫瑰花丛里。 恶魔漆黑的眼珠注视着少女。 嬴若木与它对视，心中突然生出微妙的感受。 它……在透过她看什么。 她居然从一个怪物的眼瞳里看到了……怀念和伤心？ 嬴若木几乎要开口了：“你……”是谁？ 沈斯原闭上了眼睛——游戏里那部分意识，闭上了恶魔的眼睛。 现实里的那部分，他再次封禁恶魔的各种技能，这一次，特别策划没有再一次写入。 恶魔死亡，员工下线。 【你杀死了恶魔！】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获得卡牌[恶魔]！】 宋陆：“我的天这妹子真凶残！你感觉还好吗？” 沈斯原：“很好，员工非沉浸模式所有感知都是零，所以场面看起来很凶残实际上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宋陆：“……我当然知道！我亲手调的设备我能不知道感知是零？我是说……”他犹豫了一下，“听说葡萄这个账号不是本人登录，你觉得呢？” 沈斯原干脆道：“不知道。” “……算了，”宋陆伸了个懒腰：“总之搞定了，我们可以下班了！” 沈斯原沉默一秒：“还没有。” 宋陆：“啊？” 地下室，果仁蜜饼的身躯抽动起来，渐渐地，一个和狂欢夜的雕塑一模一样的影子，从她身上浮出。果仁蜜饼的身躯很快变得消瘦，面色枯败，与此同时，平板上显示这个国度的民众对她的影像丧失了喜爱和崇拜。 接着是尖叫。 “我的腿呢？我的手呢？” “啊啊啊我怎么变成了这样？！” 花园里，痛苦的叫声和喊声此起彼伏。 像是从一场美梦中醒来，发现现实是地狱。 神明从果仁蜜饼身上离开了，她不再有神圣的光环，完美美人的标准也改变了。 沈斯原看着电脑上流动的代码：“特别策划，现在登上了神明的号。” 顿了顿，他说：“好消息是，神明是可以被杀死的。” 第38章 100% 「刺激！」 「室女探索度94%了！」 「不会真的又刷出来一个100%吧？」 「好急！还没有人查出来诸流光是谁吗？」 恶魔的尸体倒在玫瑰丛中, 那双眼瞳失去了光泽，数据波动之后, 一丝残存的情感也没有剩下。 画面有那么几秒, 是静止的。 嬴若木脑子里闪过了什么。 静静思索片刻，她抓住了那丝灵感。 【请小心，肉/体和精神总有一个在迷失的路上。】 恶魔的变化, 让她对这句提示词有了全新的想法。 想通之后，被专注屏蔽的尖锐惨叫无数噪音灌进她的耳朵里，玩家和观众已经遭受这折磨良久, 使得画面丝毫没有静谧的意味。 嬴若木缓缓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和恶魔的战斗中，她的腰腹和肩背都受了伤，葡萄不开花这个账号积分不多，嬴若木买了两个止血绷带, 贴到最严重的地方, 生命值下降停止了。 “葡萄小心！”岁月狐的声音突然响起, 嬴若木感知到了风和冷, 她敏锐回头，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影子……神明的影子！ 祂邪异的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神情，猛地朝嬴若木扑去。 影子看起来是影子, 但实际上有柔韧的实体。 嬴若木与之交手，微微挑眉，发现不管是速度力量还是反应，神明都比恶魔逊色一筹, 祂也没有强大的恢复自身的能力, 唯一特殊的技能是，神明能够附身人, 在战斗的过程中，神明几次想附身嬴若木，但都被她闪开了。 神明忽然开口：“如果你不是诸流光，为什么会知道盾牌的弱点？” 抵挡枪炮无敌但能轻松被冷兵器洞穿的属性特点，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 「？？？」 「什么意思？」 「我靠！我知道了！神明和恶魔背后是同一个人！」 「人？这不是NPC吗？跟兀鹫一样，背后是什么金主大佬？」 「不是说是“特别策划”吗？听起来像是余烬的工作人员。」 嬴若木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只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她抓住了机会，抬起手中的爆裂水晶，瞄准了神明的头颅。 她用极快的速度扣下扳机，银白色子弹如串珠般飞射而出，而且每一颗子弹她都做了微妙的角度调整，让神明无法突破子弹攻线，无法完全闪避！ 中了！ 巨大的影子神明胸腔破开，被轰掉了大半个脑袋，留下一只硕大的眼睛，一边往外流血，一边看向嬴若木。 嬴若木：“你回来就是想问我这个问题？” 不，神明不是想问她，而是想探究她。 数据的洪流朝她涌来，在观众的眼中，副本就像出现了BUG一样疯狂闪烁着破碎的红黄蓝色，尤其是葡萄不开花的直播间，在这种闪烁和破碎中，她周身的场景一变再变，从花园，到厨房，到卧室，到画室，再到地下室。 被数据冲刷的情况下，只有很少人注意到，葡萄不开花还在动，手臂伸出去，动作缓慢但坚定。 终于，这种画面的错乱和疯狂停止了！ 画面重新变得清晰。 嬴若木站在了地下室的铁床上。 果仁蜜饼不知何时已经翻身倒到了那张铁床下，平板飞出去很远，屏幕被摔碎了。生锈的铁床上沾满了血渍，残留着几朵艳红的玫瑰花瓣，和一张卡牌。 借助铁床的高度，她抹平了自己和神明之间的差距，那纤细修长的手，扼住了神明的咽喉。 从神明脖颈和残余的不到一半的脸颊上迸起的青筋，观众们猜测，室女的力量一定极大。 爆裂水晶还剩最后一发子弹，嬴若木把枪口抵在神明腹部，轻巧又可爱的“biu”声，神明断成了两截。 嬴若木把祂的上半身扔到地下，跳下铁床，抬靴碾碎了祂的头颅。 很轻微的“咔嚓”一声。 是嬴若木装在口袋里的黑玉雕，彻底碎成了齑粉。 她垂眼，说：“别着急，我会找到你，杀死真正的你之前，我一定让你知道我是谁。”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完成主线任务：杀死这个国度的神明！】 【接下来，请回答一个小问题，该问题将会推进2%探索度。】 嬴若木转过身，先把铁床上的那张卡牌拿了。 【你是杀死邪恶神明的最大功臣，可以拾取本张卡牌】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获得卡牌[花]！】 「花也到手了，和恶魔一样，加了4%的探索度！」 「现在总探索度98%了！」 「所以……最后这个问题回答对了，就又是一个百分百！！」 「室女绝了！」 「……回答对了再说绝吧，百分百没那么好拿。」 【请问：在本次副本中，玩家迷失的是肉/体还是精神？并说明理由。】 「这不是送分题？？？」 「室女运气也太好了吧，这不简简单单2%到手，又刷出来一个100%探索度。」 「不，我不相信，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不然呢，游戏里不是很明显的神明和恶魔影响的玩家精神状态？」 「操？室女干什么？」 嬴若木回答了：“肉/体。” 「？？？？这是在干什么？」 「觉得太简单了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吗？」 「大家别急，还要说理由呢。」 「我倒是要来听听她能说出什么理由！」 嬴若木说：“《回音界》的感知模拟是通过特定设备刺激玩家大脑实现的，这一次的副本同样如此，人的饥饿、痛苦、欢乐，都可以通过这种刺激达成，这是作用在人的肉/体上的，所以玩家迷失的是肉/体，因为他们把自己摆在了《回音界》的游戏舱里。这是我的答案。”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回答出本次副本关键问题！当前副本探索度100%，积分+30，天才的感知，无敌的敏锐，坚定的自我，缺一不可才能回答正确，积分+10】 【恭喜玩家[葡萄不开花]成为第二个达成副本探索度100%的玩家，积分+500，并获得荣誉称号】 【副本进入尾声，相关信息结算中，请玩家保持当前状态】 【预估结算所需时间：10分钟】 「！！！！！」 一时之间，很多观众除了感叹号，震惊地根本发不出别的话。 嬴若木走出地下室，把爆裂水晶还给大雪覆刀，说道：“谢谢，帮了大忙了。” 大雪覆刀脸色苍白，但真心实意地微笑道：“不客气。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嬴若木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想了想，还是说：“如果下线之后，身体也好，精神也好，有什么不对，至少……” 大雪覆刀看着她。 嬴若木一字一句地说：“别去那家叫‘燃烧’的医院。” 大雪覆刀：“燃烧？” 他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出于礼貌，他点了点头，说：“好，我记住了。” #回音界第二个探索度100%# #葡萄不开花# #特别策划# #室女# #完美美人# #副本BUG# #余烬# #诸流光# 又是占满热搜的一天。 当事人很淡定。 副本通关结算完毕后，嬴若木都没多看两眼葡萄不开花这个账号现在的数据就下线了。 星河浪子的消息迅速发了过来：大佬！钱打过去了！你收到了吗？ 室女：收到了。 星河浪子：大佬我们继续合作啊！我们工作室接了不少升正式玩家的单，都是A级副本！或者大佬要是愿意，S级副本也试试？ 室女：稍等。 片刻后，星河浪子收到了一张截图。 截的是室女的后台私信界面。 [暗鹰工作室：室女老师您好，不知道有没有意向和我们工作室合作…] [飞龙雇佣：大佬您好！我们飞龙拥有业内数一数二的待遇，邀请您挂名…] [高加索工作室：不论星河工作室出了多少，我们都可以在那基础上翻倍…] [白豚工作室：…] [绿炙工作室：…] [……] 星河浪子震撼了。 臭不要脸！明明是他们星河工作室先来的！！！ 愤怒到打字的手都在发抖，星河浪子正在绞尽脑汁怎么留下室女时，一条消息又把水仙旷野炸了。 室女开了悬赏。 【880万，杀两个人】 无数人点进悬赏详情，看到了那两个人的信息，普通的名字，普通的长相，不过从给出的图片来看，又高又壮，曾经有过雇佣兵经历，目前任职于……兰烟医院。 看到这里，大家心里都一突。 兰烟医院和余烬公司关系密切，如果要杀兰烟医院的人…… 不过，继续往下看，很多人的心又放下了一些。 这两个人目前在兰烟医院做搬尸工。 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嬴若木满意地看着水仙旷野的讨论。 880万事她目前能够拿出来的全部金额，能够撬动一些杀手，但让他们去杀兰烟医院的院长肯定不够，但杀两个搬尸工足够了。 那两个人……在实验室时，时时刻刻盯着她，在她挣扎时按住她，在她逃跑时抓住她，她最脆弱的时候恳求过他们，她还记得其中一个人笑起来，轻佻地说：“小姐，我们收钱办事，不讲什么良心、道德、同情心。你的痛苦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另一个人说：“当然，你是大明星，这些年在回音界挣了不少钱吧？如果愿意给我们一千万，不，一人一千万，或许我们会考虑帮助你逃跑。” 第一个人笑着：“我们承诺，至少会对你的逃跑视而不见。” 另一个挑眉：“钱是个好东西，它能买到这世间的几乎一切，要交易吗？大明星。” 是啊。 钱是个好东西。 室女账号发布了动态。 室女：我会给三天时间，愿意接这个悬赏的人都可以报名，三天后行动。 室女：这么多年了，《回音界》的游戏大家多多少少也有点玩腻了吧？欢迎大家来到《室女的游戏》，我们的第一个副本叫作——《狩猎游戏》。 第39章 他怀念的 副本结束了, 工作还没结束。秦部长交代沈斯原和宋陆要针对这次的“BUG”提交一份分析报告，最迟明天早上交。 宋陆选择回家再做, 沈斯原则留在了公司。 宋陆住在伊普西隆城第三区最昂贵的公寓, 顶楼大平层，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第三区霓虹绚烂的美丽夜景。 “我回来了！”宋陆开门喊了一声，好像家里有人等着他似的。 他脸上的笑容淡下去, 低头换了鞋，倒了杯水，迟疑两秒, 走到一个上锁的房间门口，解锁开门。 那是一间卧室。 整体色调是暖黄色的女生卧室。 床上躺着一个人。 准确说，是一个仿生人。 有一张明显是私人订制的面容，没有仿生人公司默认的面容形象那么规整精致，但独一无二。 这里曾经是她的居所。 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告诉她, 他现在挺有钱, 能够给她提供非常好的生活条件。她说我是姐姐啊, 应该我给你们提供好的生活条件才对。他说能者多劳, 再说我小时候那么不听话，现在手里又这么有钱，你难道不想监督我, 让我别干坏事吗？ 离开孤儿院后他就一直想念她，好不容易重逢，却又很快失去她。 这张面容曾经会对他微笑，会和他说话, 会拥抱他, 也会教训他。 以至于他无法接受失去时，定制了这样一件赝品。导入资料、录入语音, “她”停留在这家中，只需要在他每天回家时对他微微一笑，说一声“你回来了”，走到他面前，给他一个拥抱。他借此催眠自己活在“她还在”的虚幻中。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厌倦了。 他定制的是最昂贵的一款仿生人，模拟出来很像她。 也只是很像。 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给它充过电了。 仿生人是假的，机械内脏，仿制皮囊，AI学习模拟，很像，但终究不是她。 如果不是今天在副本里听见特别策划叫出那个名字，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念她。 流光。 …… 沈斯原天亮时离开公司，回家短暂地睡了一会儿。 很短的睡眠，却做了又多又乱又诡谲的梦。 乱七八糟的梦境里，最清晰的是木木的脸。他梦见了和她的初遇。在伊普西隆城最贫穷最混乱的第八区，邦德垃圾场，他们为了抢一只保险箱打了起来。那年他十三岁，她十二岁，她脸蛋脏兮兮的，很瘦，穿着小背心和短裤，动作伶俐，打起架来像张牙舞爪的小猫。 两个人打得像抢食的流浪猫狗，滚在一起，撞翻了好几个垃圾堆。 她打起架来十分凶狠，像只小野兽，目露凶光，面目狰狞，那天她在他身上咬出至少五道牙印，踢得他从胸口到大腿没一块好肉，要不是他躲得快，眼睛都要被她抠出来。当然，她也没有讨到多少好，身上一样青青紫紫，胳膊也差点被他扭断。 结果，保险箱被别人捡走了。 她气得破口大骂，他也心情差极，两人骂着骂着，又互相安慰起来。 最后她朝他伸出手，脆生生地说：“不打不相识啦！我叫嬴若木，你呢？” 他迟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沈斯原。” “你明天还来捡垃圾吗？” “来。” “那我们最好离远点，免得又抢起来。” 他抿唇没有说话。 她拍拍身上的泥土，拎着她已经装满了破旧袋子，很洒脱地一挥手：“走啦！明天见！” 梦里，她没有再来，他坐在垃圾堆上等啊等，日复一日，等成了西装革履的大人，她却再没有出现。 沈斯原满身冷汗地醒来，手掌抵在额头上，过了一会儿，脑袋的剧痛才平复下去。 他摸到床头柜的银边眼镜戴上，起来喝了口水，打开终端。 太热闹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边的消息看起。 大众层面上，最爆炸的消息是余烬公司发布了声明。 余烬公司和《回音界》的官方账号同时对近期大众关心的热点问题做了回应。 声明很长，在有效信息里掺杂了很多话术，有博主做了总结。 【省流版： 1，查了小兔薇薇和葡萄不开花的账号，没有他人代登录痕迹； 2，花钱登录NPC角色体验游戏服务存在，兀鹫的确是他们的客户（ps，流金娱乐也发了声明，说网上爆出的兀鹫和小兔薇薇签订的所谓“配合游戏”合同是捏造的，已告），之前处于内测阶段，之后会考虑逐步开放，给大家更多样的游戏体验； 3，针对有关“室女”的传言，余烬公司调查中。 4，《回音界》的确有一个特别策划，是余烬研发的“游戏副本生成AI”，主要用于给策划部的同事提供副本设计灵感，这一点业内都知道； 5，《完美美人》副本过程中出现了BUG，但没有影响副本整体，并且很快被工作人员修复了，附：[员工报告节选图片]。 6，余烬郑重声明，旗下所有公司生产的全息游戏设备，均不存在操控玩家思想、改变玩家认知的情况，若玩家在游戏后出现心理与生理上的问题，请及时就医，所有正式玩家前往余烬旗下的兰烟医院就诊都可以享受折扣。】 评论普遍认为：回应了，但好像没有完全回应。 有人对于“逐步开放登录NPC角色体验游戏”兴致勃勃，有人则认为余烬公司居然能堂而皇之地承认简直不要脸。 毕竟真的出了这种服务，肉眼可见是得有钱才能享受得起的。 沈斯原看完关键信息，就切去看另外两个网页。 一个是《回音界》的游戏论坛，一夜过去，这里已经把“诸流光”的身份扒了出来，十年前的TOP级玩家，擅长枪炮射击，长相清秀，笑起来脸颊上有一个梨涡，集齐[七宗罪]开出了上品防御道具白驹盾，就是《完美美人》副本里恶魔使用的盾牌，那盾牌唯一的弱点就是不防冷兵器。 另一个是水仙旷野，室女的悬赏和她的发言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室女…… 沈斯原闭了闭眼，想到游戏里葡萄不开花毫不犹豫杀死他的神情。 很像。 有好几年的时间，她痴迷练格斗。小时候，他们发育水平差不多，她一直压着他揍，后来随着慢慢长大，男孩女孩的发育差异凸显，有一天他一个用力，出乎意料地把她撂倒了，两个人都是一愣。他有点不知所措，而她沉默了一会儿，爬起来拍拍衣服，若无其事。过了几天，她说她拜到了一个师父。从此白天在外面打，晚上回来拿他当陪练。几乎只花了几个月，他就再也打不过她了。 他看过太多次那种专注的、心无旁骛的、凶狠果断的眼神。 有一次陪练，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被按在了地上，木刀横在脖颈，她压得太用力，仿佛真要割断他的喉咙一样，他呛了几口，她把他拉起来，拍拍他的背，抱怨：“你有空不能多练几招吗？” 那时他一心想考帕拉斯大学，有气无力地说：“我有空宁愿多做几套真题。” 她无语：“书呆子！” 他哼哼：“暴力狂。” 她说：“你这么弱以后怎么在第八区活下去啊！” 他说：“考上帕拉斯，我就再也不用回第八区了。” 沈斯原闭上了眼睛。 他很想回到那一刻，抱住她，再也不放开。 工作不允许他长久地沉浸在回忆里。 距离《回音界》新一年的更新发布时间越来越近，余烬上上下下都忙得很，沈斯原回公司上班，又忙到深夜。 过了零点，就是夏至。 木木的忌日。 进余烬六年，每年的这一天，他都雷打不动地请假，回第八区。 他不避讳也不隐瞒，说是去扫墓。 …… 三天眨眼就过去了。 报名悬赏的人和组织不少，嬴若木联系了他们，筛选出了合适的合作对象。 又过了一天，她发布了新动态。 室女：[暗直播：狩猎游戏] 点进去，观众们看到了其中一位被悬赏对象。 他正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突然，终端“叮”的一声，进来一条消息。 画面切到终端特写。 【玩家[项廊]，你好。】 他眉头一皱，有点疑惑。 又一条消息进来。 【欢迎来到《室女的游戏》。】 他抬头望向四周，开始怀疑这是一场恶作剧。 【本次副本名称为：狩猎游戏】 【你的身份：猎物】 【本次狩猎游戏持续时间：24小时】 【猎人正在向你靠近……】 【祝你好运。】 【如果你想尝试解开这个谜题的话，送你一句提示语：你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金钱的力量无与伦比吗？】 “嘁……” 他收起终端，把这当做了垃圾推销短信。室女的游戏？是什么新的模仿回音界的游戏吗？ 他继续往医院的方向走，突然一道破空声划过！ “咻！” 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脸颊，嵌进了他身旁绿化带的树干上。 尖锐的疼痛和流出的鲜血，令项廊浑身骤冷。 第40章 狩猎游戏 “叮——” 有人收到了直播链接信息。 【欢迎来到室女的游戏~ 点击就看[现场直播] 副本名称：狩猎游戏 猎物：项廊, 由蛛】 兰烟医院的院长室，莫新桥看了一眼就判断为垃圾短信, 正要将它删除, 动作一顿。 他看着那两个熟悉的名字。 说熟悉，也不算特别熟。他离开那个地方已经很久，过去的人和事也有很多都忘了, 只不过毕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所以一看见这两个名字，他又想起来了。 除了这两个名字, 这条信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地方，一眼望去，就是市面上层出不穷的《回音界》仿品。 莫新桥点进链接。 纯黑色的画面加载几秒后，出现画面。 他一下子坐直了。 作为兰烟医院的院长，他认出了这个镜头视角。 医院门口的摄像头。 项廊正捂着脸往医院跑, 画面切换, 这一次不知道是哪里的镜头, 但是一个更加清晰的特写, 莫新桥能看到鲜血从项廊的指间流出。 …… 接下嬴若木悬赏的团队叫【地洞】，这个团队在水仙旷野并不显山露水，嬴若木选择他们的一大原因是, 她搜集了地洞过往的行动资料，发现有明显的针对余烬的痕迹。 有一点她也很欣赏。 和她对接的地洞成员发现她给出的“狩猎时间”是24小时，回复她：“太长了，从游戏开始到杀死他, 必须快。” 嬴若木说：“恐惧的时间太短, 不够折磨。” “折磨？”对方回答，“明白了, 我们会尽量让他们感到折磨。” …… 子弹是从高处射下来的。 项廊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闪烁着全息影像的高楼，他根本看不清人在哪。 “咻！” 又是一发子弹，这一发打在了他的左脚上。项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他脸色煞白，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终端第不知道多少次给由蛛拨电话，但上面显示着可怖的【狩猎游戏进行中，不可通信】。给其他人打电话也一样，报警的电话也打不出去。 他痛苦又愤怒地吼了一声，想把终端狠狠扔出去，最后又在手里死死攥紧了。 刚才那发子弹是从左边打过来的……剧痛中，他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那么只要他沿着左边有遮挡物的地方走…… 左边有一堵墙！ 项廊艰难靠过去，思索自己该怎么办，这堵墙并不延伸到医院大门，中间有将近五十米的距离，这五十米能决定他的生死！ “砰！”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脸颊，嵌进墙壁。 项廊浑身一颤！ 这颗子弹是从右边飞来的！ 不止一个狙击手！！不止一个狙击手！！ 他掏出手/枪，对着空气大喊：“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叮咚~” 终端传来悦耳的来信声。 项廊低头看去。 【如果你想尝试解开这个谜题的话，送你一句提示语：你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金钱的力量无与伦比吗？】 不过是重复之前短信的最后一句话，项廊却恍然大悟般明白了什么： “你想要钱是吗？你要多少？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 “叮咚~” 【1000万】 看着这个数字，项廊脸上的横肉颤动起来，他咬着牙说：“我没有这么多钱。” 子弹再一次射来，这次，打在他的手臂上。 项廊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湿了，他突然大叫起来：“救命！！救命！！！” 他用尽全力嘶吼着，夏日炎炎，他却觉得四面八方鬼影重重。 【用1000万赎罪，很公平。钱是个好东西，它能买到这世间的几乎一切，要交易吗？】 罪？ 什么罪？ 他有什么罪？ 他杀的人都是该杀的，他拿的钱都是该拿的！！ 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可是项廊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双双眼睛，痛苦、愤怒、绝望，还有……仇恨。 是谁？ 是其中哪一个？ 是亲眼看他虐杀了她孩子的母亲，是被他背叛过的兄弟，是他玩弄抛弃过的女人，还是哪个活没收好的尾巴。 “砰！” 又一发子弹，这次子弹的方向又与之前不同。 四面高楼的全息虚拟影像正轻歌曼舞地做着广告，天然食品，电子恋人，帷幕共感，花园别墅……他不想死！他还没活够！！ “好，我给你打钱，一千万是吧。” “叮咚~” 对方发来了一串卡号。 项廊抬手抹掉几乎迷住眼睛的滂沱大汗，输密码的手抖得厉害。 “转过去！”他抬起头，喊道，“我转过去！！” “叮咚~” 【玩家项廊，很遗憾地通知你，解谜错误。】 【金钱不是这个副本谜题的答案。】 看到这两条消息，项廊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血丝布满他的眼球，他嘶哑愤恨道：“你骗我！！” 【请玩家继续努力解谜吧~】 项廊觉得浑身发冷。 他没有感觉错。 是什么东西……从地狱爬出来凌迟他了。 医院大门距离这堵墙就只有五十米。他来得及跑过去吗？保安呢！该死的！保安怎么不在！不，是他错了，他不应该走这边的门，这边靠近兰烟医院的特殊部，向来进出的人少，他应该走另一个门的！ 该死的！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配合这个神经病游戏解谜？有没有谜底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就是耍着他玩的！ “廊哥！”有人从医院门口探出头来，左右看看，才看到瘫软在墙角的项廊。 那个年轻的男生赶紧跑过来：“廊哥？你没事吧？” 项廊抓住他的手臂：“小诸，报警！” 小诸似乎这时才看见项廊身上的伤，他大惊失色道：“廊哥，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从哪发出短促的爆破声，项廊惊弓之鸟般浑身一抖，眼睛通红又凶神恶煞的攥紧了小诸的肩膀：“别问了！报警！” 小诸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忽然笑了。 项廊心里忽然咯噔一声：“诸谦！你——” 年轻男生弯腰贴近他，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猛地捅进项廊胸口。 “你！”项廊眼前一黑，只觉得天崩地裂，他不明白，诸谦明明是个很乖巧听话的男生，自从进入兰烟工作以来，一直都很卖命，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加最多的班干最重的活，从无怨言！ 诸谦微笑着把匕首从他胸口拔出，鲜血喷溅，下一秒，一颗子弹正中项廊眉心。 他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了。 诸谦把匕首收起来，捡起项廊掉在地上的终端。 终端适时响了起来，他接通，里面传来一个喑哑、明显声带受损的女声：“只此一次，下次不许这么玩。” “什么叫玩啊，是工作好不好，院长叫我来查看情况的，这种吊诡危险可能死人的事，当然要我们这些小炮灰来看啦。” “少废话。” “放心吧姐。”诸谦说。 终端来电挂断了。 诸谦深呼吸一口，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用自己的终端拨打了联盟报警电话，他嗓音发颤：“快来兰烟医院C口，这里发生了枪击案，有人死了。” 地洞收到了雇主室女的来信：【很好，继续。】 兰烟医院有人出事的消息，首先在医院职工内部传遍，具体发生了什么员工并不知道，但都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听说过，那个搬尸工在来兰烟前，据说是个杀过很多人的雇佣兵，这种人有朝一日被寻仇也不奇怪。 警察来后没调查出什么，莫新桥不会把他收到的信息跟警察说，他只让人更加密切地关注起由蛛的情况。 “由蛛今天没班，也不在家。”属下报告。 莫新桥神色莫辨。 他知道由蛛在哪。链接的直播画面显示得很清楚。 由蛛在地下赌场。 赌场到处都是摄像头，监控，作弊，防止作弊。 嬴若木注视着人群中最显眼最魁梧的男人，黑色背心下，漆黑巨大的蜘蛛纹身伴随他每一次动作呼吸起伏，他正沉浸在赌博之中，神色癫狂兴奋。 由蛛今天手气极好，已经赢了快五百万。 嬴若木饶有兴致地通过他的眼睛他的视角去看骰子在赌桌上滚动。 由蛛有一只眼睛是改造过的电子眼。 除了眼睛，他还有一条腿和三根手指是机械的。 游戏短信早就发到了他终端，只不过他沉迷赌博，还没有看到。 直到一场大的，他把赢来的五百万全输了进去。 “操！”由蛛双眼通红锤了下桌子。 地下赌场的侍者递过去一杯酒。“这是赌场今天赠送的饮品，”她微笑着说，“您是我们赌场的优质客户，如果您需要贷款，可以前往十号窗口。” 由蛛把酒一饮而尽，望向十号窗口。 把钱借出来，赢了再还回去，轻松简单。他几乎不用怎么考虑就决定了。 贷款时需要登记验证身份，拿终端给工作人员扫描身份号码时，由蛛才发现那条信息。 【玩家[由蛛]，你好。】 【欢迎来到《室女的游戏》。】 【本次副本名称为：狩猎游戏】 【你的身份：猎物】 【本次狩猎游戏持续时间：24小时】 【猎人正在向你靠近……】 【祝你好运。】 “什么玩意儿？”由蛛皱眉。 这个信息发送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什么猎人在向你靠近……劣质的游戏宣传广告。 他拿着钱重新回到赌桌。 旁边，侍者又递给他一杯饮料，依然说是赠品。 他边赌边喝，输输赢赢，渐渐地，发现自己的眼前逐渐模糊，又有幻觉生出。 由蛛意识到时之前的饮料有问题，那条信息的内容重新涌上心头，他脚步打晃，急促地推开身边的人：“滚开！滚开！” 多年的直觉让他明白，危险正在靠近。 突然，他的终端响起铃声，由蛛接通那个电话，听到医院的小诸问他：“由蛛哥，你在哪？廊哥出事了……” 项廊死了。 不知不觉，由蛛已经走出了赌场，他倚着墙根吐了起来，可是感觉并没有好多少。 “砰！” 一颗子弹打在他扶墙的手上，那只完好的没有经过改造的手，这下也没有。剧痛之下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延迟了几秒才捂着手腕惨叫起来。 他是真的被盯上了！ 这个认知让由蛛从头凉到脚。 他掏出终端，眯着因幻觉而发晕的眼，努力想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字，他哆哆嗦嗦地打字回复这条诡异的短信：“我要退出这个游戏。” 对方秒回：【1000万】 由蛛头痛欲裂，他捂着脑袋骂了一串脏话，不知道在对谁说：“我去哪弄一千万啊操，我账户里一千块都凑不出来，操。” “叮咚~” 由蛛看向终端。 他明明没有发信息，但对方竟然回复了。 【去贷款啊。】 由蛛见鬼了一般看着终端，这条通往地下赌场的小巷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可是他说的话都被听见了！ 在致幻药的作用下，他几乎立即看到了鬼影在向他靠近。 密密麻麻的鬼影，全是他曾经杀害过、折磨过的人。 由蛛连滚带爬地回到地下赌场，他的精神状态正常，地下赌场也不是傻，给他的额度只有两百万。 “怎么办？怎么办？” 【网络贷款。】 由蛛抓到救命稻草，蜷缩在角落，不断地在各种网站上进行贷款，和各种朋友借钱，加上自己的一笔积蓄，终于凑够了钱。 他把钱转到了对方指定的账号。 【玩家由蛛，很遗憾地通知你，解谜错误。】 【金钱不是这个副本谜题的答案。】 【请玩家继续努力解谜吧~】 由蛛呆愣愣地看着这信息，半晌，他猛然起身，把终端摔在地上，猛踩起来！ 地下赌场里人来人往，这时都停下脚步，露出看戏的神情。 “哎呀，又一个输疯了的。”有路人说。 由蛛看着围观他的人，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狂喜的神情。 只要留在地下赌场，就没人能杀他！ 这里这么多人，狙击手总不能在这里架枪！ 至于钱，他还能赢回来！ 他还有一点钱。 由蛛低下头疯狂掏兜，很快，脸上露出笑容，他还有两百块，两百能变四百，四百变一千六，如此翻倍叠加，很快，很快…… 他冲到赌桌前。 由蛛不知道这个地下赌场此时此刻有多少人在看着他。 喑哑女声在那些人的耳机里下令：“先别动，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衣着破旧多有缝补但洗得很干净，身材瘦削，和赌场格格不入。她的兜里揣着一把枪。 二十年前，她的孩子被人当着她的面折磨杀死，两个小时前，她收到了一条奇异的信息，信息里有她仇人的信息，有直播，有地址。 于是她带着枪来了。 40-50 第41章 44楼 “哎！你干什么呢！”赌场经理发现了异状, 正要出面阻止，嘴巴忽然被人捂住了。 “嘘。”那人在他耳边轻声道。 经理挣扎了一下, 只在赌场各种反光的墙体镜面上, 看见了一张精致的仿生人模板面容。 仿生人极其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微微地笑了起来：“反正你这里也不干净，死个人也没什么吧？” 经理：“……” 他满眼骇然。 谁要死了？他吗？他得罪了什么人？这具仿生人是胡桃夹子公司最贵的款式之一, 背后的操纵者定然极有权势，难道在这个小小的地下赌场他曾经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巨大的窒息感让经理彻底没有心思再去关注别的地方了。 地下赌场暗流涌动。 直播间正在观看的人数逐步上升中，观众已经不局限在水仙旷野的用户里。 一场真正的死亡游戏, 不比《回音界》那种虚假的游戏刺激？有人看虚假的血腥画面也会觉得恐惧和恶心，有人却渴望更多的真实。 老人走到了由蛛身后，缓缓地把枪掏了出来。 赌场里的监控摄像头统一调转，宛如万千双眼睛，注视着风暴的中心。 由蛛捂着发疼和幻觉频出的脑袋, 紧张地等待结果。其实他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楚, 周身都是幻影, 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也都隔了一层显得模糊又遥远, 他用尽全力瞪着眼睛盯紧了赌桌上晃动的骰子，仿佛只有这样一切才有机会重回正轨。 他全然不知，在他身后, 死神已经降临。 手/枪上膛声很轻。 淹没在一片赌徒的欢呼和叫喊中。 直播间画面出现了文字，介绍了这个老人和由蛛、项廊的关系。 “叮咚~” 这声终端来信的提示音，由蛛却听得很清楚。 他低头查看终端，这次不是文字信息, 而是几张图片。 前两张分别是死去的孩子和崩溃的母亲, 由蛛颤抖起来，他记得, 这两张照片还是他亲手拍的，后来他换过终端，那些记录着他残忍的照片早就不知道被丢在了哪个数据角落，而此刻，它们就像幽灵重新来到了他前沿。 第三张图片，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枪口指着某人的后脑勺。 被指的那个人……那身形，那纹身，还有周围隐约露出的场景，正是地下赌场。 ——那是他自己！ 由蛛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猛地回身——在他的视角中，他是急促而迫切地做出了回身的动作，可是在外人眼中，他脚步踉跄动作缓慢，一脸惶然恐惧，跌跌撞撞，面向了枪口。 没错！ 老人本来还在犹豫颤抖的手，突然之间稳定了。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人，和他的同伙，杀死了她的孩子。 她的眼中燃起熊熊焰火，本来因为紧张和犹豫而扑通直跳的心脏舒缓下来，冷硬如铁。 扣动扳机。 子弹飞射而出，穿透了由蛛的头盖骨。 鲜血飞溅。 她没有停下，而是疯狂地对着他开了一枪又一枪，直到把子弹打尽。 在剧烈的枪声中，周围沉浸赌博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惊呼声骤起。 “叮咚~” 【玩家[由蛛]游戏通关失败。】 …… 兰烟医院的院长办公室，莫新桥看着发送到他终端上的信息，沉默良久，冷笑一声。 【本次副本结束，敬请期待下一次副本开启吧，莫院长。】 …… “听说没？”宋陆递给沈斯原一杯冰咖啡。 沈斯原目光甚至没从满屏代码上移开：“什么？” 宋陆神秘兮兮地说：“有个老太太在地下赌场开枪杀人，被护卫队逮了，送去警署，查出来的东西真令人咋舌。” 沈斯原抬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有人在伊普西隆城搞直播杀人游戏，回音界现实版。”宋陆把终端显示屏递给沈斯原看，上面是一张通缉令，“主谋是这位。” 通缉令上只有一个名字，准确说，是代号。 室女。 除此以外，什么信息都没有。 “神秘，大胆，行事几乎可以说是狂妄，”宋陆收起终端，饶有兴致地说，“最近搅得整个伊普西隆都不安宁，不知道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沈斯原笑了笑：“伊普西隆安宁过么？” 宋陆也笑了：“说得对，伊普西隆也没安宁过。不管了，跟我们也没关系，我得赶紧补个午觉，下午去VIP室伺候大佬们。” 宋陆离开，却没有去补觉。他用自己的私人终端登录上一个账号，发消息问：怎么样？ 星河浪子：高加索出价太高了，疯了一样，我们实在竞争不过，室女跟那边的合作意向比较强。 宋陆磨了磨牙。真就只认钱啊，五百八十万砸下去连个优先权都拿不到？在项廊和由蛛身上榨取的两千万都不够？ 星河浪子发了几张具体情况的截图过来，宋陆看了半天，呼出一口气：这次让给高加索吧，我们再看看情况。 高加索要买室女S级副本百分百探索度，S级副本和A级副本还是有差别的，室女未必能行。 …… 六月的最后一天，《回音界》进行了一年一度的更新。 旧副本归档封存，新副本上线。 除了副本的惯常更新以外，“NPC”玩法正式上线，除了大佬氪金，还开通了普通玩家的报名通道，不过有几个人能被选中体验这种玩法就难说了。 NPC玩法太受人瞩目，以至于很多人忽略了另一条更新。 【本次更新后，会有更多熟悉的面孔与各位观众再度见面。】 《回音界》更新的次日，大雪覆刀从超玩排行榜消失了。 很快，官方发布了讣告。 他死了，自杀。 消息出来后不久，一条小道消息疯狂流传。 “据说大雪覆刀死的时候，家里堆满了食物，他锯掉了自己的右腿和右臂，往自己的心脏里插了一朵血红的玫瑰。” 嬴若木透过一些电子摄像头看到了现场。 她翻看了大雪覆刀过往的副本记录，将数据整合后，发现近半年来，他通关的副本里，食物、断肢、失血过多、心脏、玫瑰花，都是高频出现的元素，一次次暗示，一次次刺激，最后在这个A级副本叠加，造成最后的致命一击。 新闻频道采访了大雪覆刀的家人，他拥有很好的家庭，父母，妻子，孩子。曾经也是幸福美满。 …… 《回音界》更新后的第七天。 水仙旷野的高加索工作室发布消息。 高加索工作室：室女，S级副本，通关+百分百探索度+全卡牌，下午三点。 …… “沈组长！”余烬特殊部的秦部长笑眯眯道，“把你手上的工作放一放，有个特殊任务要交给你。” 沈斯原：“您请说。” 秦部长说：“下午三点，来44楼，上次《完美美人》那个副本你其实解决得不错，上面很看好你，所以给你这次机会……” 他说了很多，沈斯原垂眼听着，心里却在想那个楼层代表的意义。 44楼。 和“特别策划”有关的一切，都在那里，这么多年，他终于开始能够接触到，余烬公司真正的秘密。 第42章 新副本 窗外闪烁着耀眼的霓虹灯光, 今天下小雨，行人穿着透明雨衣, 雨衣上切换着动画, 心情好的是蹦跳兔咧开嘴大大的笑容，心情不好的是瘫在角落仿佛要融化的北极熊。还有狗，仓鼠, 青蛙，长颈鹿…… 艾意莎刚刚结束一场演唱会，她染了一头银白长发, 水银般流过肩膀，身上散发着热烈馥郁的香气，很快充斥整个车厢。 她在车子的后座，不紧不慢地解开脚腕的系带，脱下碎钻闪耀的高跟鞋, 扔下去, 咕咚一声。 抬起头, 艾意莎看向旁边的女人, 懒洋洋到：“你就是新来的保镖吧？” 女人穿着利落的保镖制服，长相出色，气质出众, 坐在车后座也挺直了脊背。 “你好，艾意莎小姐，”嬴若木伸手道，“你可以叫我嫣岛, 接下来将由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艾意莎和她轻轻握了一下手, 没什么太大表情地说：“好哦。” 说完，她就靠到椅背上, 闭眼假寐。 嬴若木看着她精致美丽的侧脸。 很眼熟。 在哪见过？应该见过。不过可能只是匆匆一瞥，所以印象不深。 她暂时放下对这点的探究，看向自己眼前的面板。 【副本名称：暗杀金丝雀】 【难度：S】 【卡牌：世界、魔术师、命运之轮、傲慢】 除了副本信息之外，还有一些背景和她个人角色的信息。 【艾意莎是天搏公司总裁的情人，是当今最红的自然人明星。在一众完美无缺的人造人明星中，她显得无比鲜活可爱。你曾经是混迹在地下城什么活都接的雇佣兵，如今被雇来担任保护艾意莎的保镖，她即将有一部新片要拍摄，可能会遇到危险。】 「来了来了！」 「嫣姐！」 「S级副本，看样子是科技背景啊。」 「三张卡牌居然都是[塔罗牌]里的？我记得嫣岛只差几张就能集齐塔罗牌了吧。」 「魔术师嫣岛已经有了，这次副本要是能拿到世界和命运之轮，她就只差五张就能集齐了！」 「说得好像很好集一样……」 嫣岛本身是一个超玩，排名31，据说家世显赫，不缺钱，是又美又飒又富又强的代表。 从高加索工作室那里，嬴若木知道了，嫣岛是他们的长期客户，有钱应该是真的，本身游戏水平有多强就不一定了。 关于她全靠氪金通关的传闻，网上并不少，即便如此，嫣岛也拥有了一大批粉丝。 这是她《回音界》更新后首次进副本，还是S级副本，粉丝很快就蹲到了直播间。 嬴若木还什么都没做，就不断有打赏涌进来。 作为正式玩家，在能够随时提现的情况下，嫣岛账户里的回音币数量超过了当初的小兔薇薇。钱对她来说，或许真的只是数字。 不过，对于到了嫣岛这个层级的玩家，回音币的数量已经不再是关键。 更关键的是积分和道具。 嫣岛有满满当当的道具库！比起小兔薇薇和葡萄不开花账号里的小猫三两只，嫣岛的道具库可以说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止痛药可以当糖吃，止血绷带可以贴满全身，武器选择范围广泛，还有各种稀奇古怪属性的道具！ 嬴若木很满意这一点。 车子平稳行驶的过程中，嬴若木确定了这次副本的信息只有名称、难度和卡牌，没有之前A级副本出现过的“任务”和“一句话提示”。同样，进入副本就在场景和故事当中，她不知道这个副本里会有多少玩家，玩家担任的角色又是什么。 只知道副本名称已经点出，副本里必然有人想要杀死艾意莎，而目前她的任务就是保护艾意莎。 车子开了没有多久就停住了。 嬴若木看完信息之后就在关注车窗外的景象，车子虽然开得稳，但极快，窗外景象飞逝，从繁华的霓虹都市一路疾驰，拐进一条小道后就来到了偏远郊区，周围的光线都昏暗起来，远处黄土连绵树影稀疏，村庄矮平的房屋鳞次栉比。 车子停在了村口。 村口有一个团队正在等待。 嬴若木看到了一大堆拍摄器材和工作人员，还有立牌和海报。 海报上最大的人物形象就是艾意莎，她穿着红裙，脸涂得很白，嘴唇涂得很红，黑发披散，活脱脱的女鬼形象。旁边是硕大的“荒村女鬼”四个字。 这是一个恐怖电影的开机现场。 「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直白的片名了。」 「……一看就是烂片。」 车子停下之后，嬴若木很有主动自觉的服务精神，开门下车后绕到艾意莎那边，为她打开车门：“艾意莎小姐，我们到目的地了。” 艾意莎睁开眼睛，掩唇打了个呵欠。 司机及时回头，递过去一双早在车里准备好的平底鞋。艾意莎换上，下了车。 看到剧组团队后，艾意莎浅浅地笑了一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摄像师在咔嚓咔嚓的拍照。 弹幕里有人说：「我现在看到这种剧组团队都有心理阴影了……」 前段时间因为大雪覆刀的事情，《完美美人》那个副本的录制视频热度爆棚，大雪覆刀的粉丝一度要求《回音界》将视频下架，但余烬认为，大雪覆刀曾经和余烬签过合约，余烬有权使用他的形象，有权播放他参与的副本，白纸黑字，永不过期。 事情便不了了之。 「确实，这个副本不会跟之前一样，也会有什么神啊鬼啊蛊惑人心招魂附身之类的吧……」 「很有可能啊，荒村女鬼都出来了。剧组拍摄鬼片成真这种题材还是很常见的。」 「啊……那我要考虑一下了要不要追直播了……」 「我也，惊悚恐怖片可以，鬼片不可。」 “欢迎我们的大明星！”剧组的人围绕到艾意莎身边，先是一顿奉承，夸她很美，感谢她能来主演这个片子。 “开机仪式马上开始，”电影男主角在海报上被挤在了角落，但他开口后，嬴若木还是认出了他，“莎莎快来。” 横幅挂在供台上，台面上铺着鲜红的绒布，摆放着金色的香炉、满满当当的果盘和一只烤乳猪。 艾意莎是当之无愧的中间位，她站定后，朝嬴若木招招手：“过来。” 嬴若木有点惊讶，用口型问她：“我？” 艾意莎点点头。 嬴若木走过去，艾意莎拉了拉她的胳膊，转头对导演笑道：“这是我新请的保镖，叫嫣岛，会跟我一起参加这次的拍摄，没关系吧？” 导演爽朗笑道：“当然没关系！欢迎欢迎！” 「？？？」 「啊？」 「看起来这个剧组不太正规的样子。」 艾意莎凑近嬴若木的耳边低声说：“这部电影是沉浸式拍摄，整个村庄已经装满了微型摄像头，到时候只有我们、男主角和几个男女配角住在村庄里，剧组会设计一些惊吓环节，还有……” 她压低嗓音，意味深长地说：“听说这个村子，真的闹鬼哦。” 「……真的是有鬼设定的副本吗？！那我先撤了。」 顶着嫣岛那张大气艳丽的脸，嬴若木诚恳道：“放心，不管是人是鬼，我都会保护好你的。” 艾意莎颇为感动地握紧了她的手：“好的呀。” 开机仪式结束后，立马就进入了拍摄准备。 在临时搭建起的简陋化妆间，艾意莎洗掉脸上的舞台妆，把银发染成黑色。 嬴若木心中忽然一动。 艾意莎原本的脸没有妆后那么秾艳冶丽，相反，是有些清冷的，黑发更是增添了她某种倔强感。 这让嬴若木想起来了她在哪见过这张脸。 「等等！」 「卧槽？」 「我看错了？？？」 「艾意莎……？？」 「什么艾意莎！这分明是苏夭啊！」 天支317年《回音界》超级玩家排行榜第九，苏夭。两年前的春天，她挑战ES级副本通关失败，之后就失踪了。 艾意莎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回头对嬴若木笑道：“很久没染黑发了，怎么样，好看吗？” 嬴若木说：“好看。”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工作人员说是另外几位女演员到了，问是否可以进来使用化妆间。 作为这个电影的绝对大咖，艾意莎的意见至关重要，她好脾气地说道：“当然可以啊。” 于是这间简陋化妆间的门被推开，工作人员迎着几位女演员进来。 嬴若木愣了一下。 弹幕也都疯了。 「？？？？卧槽？」 「余烬在搞什么？？」 「我疯了，一瞬间我以为我穿越回了七八年前。」 「天哪，我的眼泪飚出来了……」 嬴若木看见了自己的脸。 不是仿生人的脸，不是她替代的游戏玩家的面孔，而是她自己的本身的脸。 黑色及肩的中短发，随手往后扎一个小揪揪，皮肤白皙，四肢修长而有力，身形偏瘦但有肌肉，小脸，丹凤眼，看起来就是又漂亮又聪明的样子。 那张脸注意到她的目光，看向她，朝她友好地微微一笑。 「桑神！！！」 「桑神不是……桑神怎么……」 「我至今收藏着桑神的直播间，但没有开播啊。」 「不是玩家……桑神好像是……NPC……」 「什么意思？」 「论坛有人说了，你们记得之前刀神的事，余烬的回应嘛？」 「余烬有玩家形象的永久使用权。」 “抱歉，”余烬44楼，沈斯原起身，对秦部长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好好，”秦部长盯着大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快回。” 沈斯原“嗯”了一声。 进了洗手间，摘下眼镜，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必须要非常非要用力地忍耐，才能按住心中翻滚的情绪。 …… “你好，我是这部电影的女二号，桑浮。” 嬴若木微笑回道：“你好，我是嫣岛。” 两人握手。 嬴若木觉得这场景足够吊诡，又很有趣。 毫无疑问，这是特别策划的安排。 …… “来了来了！”秦部长说，“沈组长，快，你回来得刚好，它上线了！” 第43章 荒村夜 剧组的其他人离开, 只留下演员住在这座荒村。 天色昏暗，和之前灯红酒绿的赛博都市相比, 这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除了【苏夭】和【扶桑】, 观众很快认出，其他几个男女配角，也都是曾经有名的《回音界》玩家。 观众的态度各有不同。 有的很激动, 觉得能够再次看到熟悉的、喜爱的玩家脸孔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有的怒不可遏，认为余烬公司是在毫无底线地消费死者。 四男三女七位演员加一个保镖嬴若木进了荒村，虽然叫荒村, 但据说还有不少村民留住在这里，都是年迈的老人。 来迎接他们的是这座村子的村长是个瘦削的驼背老头，他的背驼得十分畸形，压得他的要沉沉地弯下去，看人时抬头纹堆叠出一层层, 眼睛翻白。 “你们这几个小娃娃, 今天就住在香婶子家吧。” 村长把他们领到一座院子门前, 敲了敲生锈的院门：“香娘！香娘！”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花红色的衬衫, 皮肤微黄，身形正常，容貌普通。 村长交代道：“这是来我们村旅游的大学生娃娃, 你可要招待好哩！” 女人看向嬴若木她们，脸上露出笑容，朝村长打了一串手势。 村长点点头：“好好招待！今晚先住下，明早再带他们去看菩萨庙。” 天色正黄昏。 几个人跟着香婶子进屋。 屋里一股香味。像是某种劣质香水, 又浓又稠。房梁纵横交错, 幽深如夜，挂着昏黄的白炽灯。在大家往里走时, 白炽灯接触不良似的闪了闪。 香婶子比了个手势，让众人在大堂的圆形餐桌前坐下。 “妈，听说家里来客人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拎着书包飞跑进来，看到满大堂的人，他动作一顿，挠挠头，说，“你们好。” 香婶子对着他比了几个手势，转身去了隔壁的灶房。 少年放下书包，跑过来给嬴若木她们倒水。 大伙儿开口聊了几句，得知少年是香婶子唯一的家人，名字就叫香郎。 “香郎……” “你们家……” 桑浮和嬴若木几乎同时开口，两人望向彼此，嬴若木心中微动，示意她先说。 桑浮毫不客气，笑眯眯地对香郎招招手：“你们家放了什么东西呀，这么香？” “对呀，”另一个男演员海豪说，“一进来就闻到了，太香了。” 香郎说：“是我妈养的一些花和蛊。” 嬴若木正要开口，嘴巴微张，又闭上了。 桑浮：“蛊？什么蛊？” 嬴若木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不动声色地看桑浮和香郎一来一回地对话。 香郎：“用来制香的蛊。” 桑浮：“蛊还能制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香郎笑起来，眉飞色舞道：“当然啦！这可是我妈家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养蛊制香，不仅味道好闻，还有诸多药效，譬如美容养颜，止痛宁神！” 桑浮：“这么神奇？那你会吗？” 香郎肉眼可见地神情一耷拉：“我不会。这门手艺只传女不传男。” 桑浮：“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糟粕规矩？” 香郎连连摆手：“这可不是糟粕，是菩萨的规矩。菩萨要选圣女传香，我是男孩子，肯定当不了圣女嘛。” 说到这里，香婶子端着托盘来了。 托盘里是丰盛的饭菜，香婶子面带笑容把饭菜一一端到客人面前，又看向香郎。香郎道了句“好嘞”也扭头跑去灶房帮忙端菜，来来回回，很快就把桌子摆满了。 桌子中央是一道大菜，用精美的瓷器一品锅盛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勾得人口水直流。 几个人拿着筷子已有些迫不及待，香婶子笑着把盖子揭开，白色的热气蒸腾，更浓的香气爆开，那个叫海豪的男演员筷子已经伸了进去，却忽地一僵，手一颤，肩一抖，把筷子丢下了。 “啊！” “呀……” 看起汤锅里的东西，几个人同时撑着椅子向后躲避。 那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蛊虫。 香婶子满脸淳朴，仍然带着笑容诚恳地打着手语。 香郎帮她翻译：“吃呀，吃呀！没事的！虽然看起来不好看，但味道真的不错，而且对身体有好处。” 他说着，自己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盖到白米饭上，闷头往自己划了两大口。 香郎嚼咽下去两口，嘿嘿笑道：“真的很好吃！不骗你们。平时我妈也不会拿香蛊出来做菜的，你们是大学生，她才把家里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我妈最想我考上大学了……” 他又吃了两口，说：“而且我们上课都学过，这种蛊虫其实都是蛋白质，真没什么不能吃的！” 即便香郎这么卖力，大家也丝毫没有吃的欲望。 光是看蠕动的黑灰色蛊虫从他嘴里爬到嘴唇再爬到脸颊，再被他用手捉住塞回嘴里，就够让所有人都食欲全无的了。 满桌丰盛的菜，谁也不敢保证别的东西里没加料，最后大家就勉勉强强吃了点米饭喝了点水，天黑了，就准备休息了。 香婶子给他们安排的事一个大房间，八个人睡通铺，能勉强挤一挤。 虽然外面天色已黑，但对于他们这群“大学生”来说，绝对还没到入睡的时刻。 他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每个人都很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他们的身份。 八个大学生。 艾意莎是家庭富裕的大小姐，“嫣岛”是她的同学也是她的保镖。 海豪、天诚、云仁三个男生分别是篮球、摄影和民俗爱好者。 桑浮和洛诗也是民俗爱好者，尤其喜欢探索拥有恐怖传说的地方。 北歌是洛诗的男朋友，对一切灵异恐怖现象嗤之以鼻，枪械爱好者。 进入场景前，嬴若木曾经问过艾意莎：“没有剧本吗？” “有啊，”艾意莎说，“我们都有剧本，你就不用了，你只要保护好我就行。” “我怕我会破坏剧本……” “不会的，”艾意莎说，“都是动态调整，自由发挥空间很大，你放心。” 虽然晚餐端上来了一盘十分骇人的虫子，但这群“大学生”的兴致并没有被打扰。 洛诗从她的包里掏出一本纸笔，在昏暗又不稳定的灯光下，森森笑道：“要不要玩笔仙啊？” “荒郊野外大晚上的别搞这些！”海豪撸了撸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最后一群人打了大半个晚上的扑克，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嬴若木并没有完全睡着。 黑暗里，她听到了奇怪的动静，有光点在她眼皮上浮动。 她没有动。 直到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手指探进她的嘴巴，捏了捏她的舌头。 嬴若木猛地咬住那根手指，听到了吃痛地发出嘶哑地“啊啊”叫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香婶子手里拿着一支小小的手电筒，那张脸苍白又布满惊慌失措。 还有……她看清了，香婶子只有半截舌头。 第44章 菩萨庙 “抱歉抱歉！”大约是听见了香婶子的嘶哑叫声, 香郎跑了过来。 香婶子捂着手指，嬴若木擦了擦嘴。 香郎再次说道：“对不起, 我妈……” 他欲言又止, 把母亲推出去之后，才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示意道：“她这里有点问题，老是想看别人的舌头。” 「噫, 可不仅仅只是看。」 「还好吧，没我想象中恐怖啊。」 「难道大家真的会对这个戏中戏有期待吗？尤其还顶着“荒村女鬼”这个烂片的名字。」 嬴若木坐了起来，瞥向一旁, 其实大家都醒了，只是似乎都没敢出声，缩在被子里，睁着一双双眼睛从被单里悄悄往外看。 “香婶子的舌头……？”嬴若木点到为止地问。 香郎摇摇头：“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妈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过听村里其他人说, 我妈以前说话很伶俐, 唱歌也好听, 后来才……可能就是因为这样, 她才会精神上……不能接受吧。” 他又道了两遍歉，说今晚一定看好了他妈妈，不会再让她打扰她们。 香郎离开后, 嬴若木听到众人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黑暗中一块小屏幕亮起来，是桑浮戴的电子表。“现在是四点二十四。”她说。 “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天亮了……”洛诗打了个呵欠说。 天没有亮，准确说，没大家想象中那么亮。 空中乌云密布, 阴沉沉的, 降雨未雨的模样。 一大早，香婶子就准备了早餐端上来, 还是前一日那样诚恳的笑容，仿佛夜里的事没有发生。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是驼背的村长，笑呵呵地说：“今天是个好天气，去参观菩萨庙正好。” “你知道吗，”艾意莎对嬴若木说，“这里的菩萨庙许愿很灵。” 嬴若木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愿望要许吗？” 艾意莎想了想，笑道：“我想许的愿望……我想要很多很多爱！” 嬴若木觉得这个愿望有一点点奇怪。 不管是大明星艾意莎，还是剧本里的富二代设定，她都不缺爱，为什么会许这种愿？嬴若木思索，是她知道的人设，并不是这几个角色真实的、深层次的人设吗？ 在正式进入《荒村女鬼》拍摄前，剧组工作人员告知了嬴若木几位演员的大概人设，和这部电影的拍摄时间，三天三夜。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虽然有小小的惊吓，但并没有发生重大事件。剩下的时间不多，菩萨庙应该是一个重要节点。 香婶子家在村头，菩萨庙在村尾。 众人穿过村中小巷，看到两边的低矮房屋，大部分门上上锁，结满蛛网，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有少部分人家略有烟火气，门口坐着老人纳凉。 一路走过去，大家的感受愈发诡异。 所有坐在门口乘凉的老人都不健全，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有的眼睛全白，有的没有耳朵。 这些老人的眼瞳会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彻底脱离视线。 「这个村够诡异的……」 「[思考.jpg]戏中戏的谜解开能增加副本的探索度吗？」 「不用想太多，可能就是为了渲染恐怖气氛。」 轰隆隆！ 沉重的雷声响起，“哎呀妈呀！”海豪和天诚吓了一跳，天诚手里的摄像机差点甩出去。 洛诗哈哈大笑：“你们两个男的是我们团队里胆子最小的了。” “到了。”穿过一条小路，村长伸手指道，“这就是菩萨庙。” 那是一座重檐攒尖顶的庙，两侧廊柱上挂着鲜红的绸缎，匾额上是字形奇特的“妙灵母”三个字。 嬴若木被这直白的名字逗得笑了一下。 又妙又灵是吧。 “可以拍照吗？”天诚问。 老村长呵呵笑道：“当然可以。” 菩萨庙打理得很干净，虽然天气阴沉，但出乎意料的是，庙里并不是阴沉暗黑的调子。妙灵菩萨的像是灿金色的，慈眉善目，眼眸紧闭。庙里到处系着红布，菩萨像前摆放的香炉升起袅袅细烟，香炉两边是一排排璀璨夺目的金块，金块上也都系着红绸。 “净手，焚香。”一道轻灵悦耳的声音从菩萨像后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悚然一惊。 从菩萨像后走出来的赫然是香婶子！ 不，她不是香婶子，只是长得和香婶子一模一样，但又比香婶子显得更加年轻、干净、恬静许多。 “咔嚓”一声，天诚已经按下了快门。 “您跟香婶子是双胞胎吗？”北歌问道。 “是，你们可以叫我凤娘。”她微笑道，“这边来。” “我就说，”北歌小声跟旁边的洛诗说，“没必要一惊一乍，很正常。” 不知何时，老村长已经退出了菩萨庙，并关上了门。 庙里烛火通明，金光熠熠，满是庙里特有的香味。 凤娘引着众人来到菩萨像的另一面。 这一面，菩萨像眼睛是睁开的，悲悯地垂下，仿佛在注视着众人。 菩萨像目光所在之处，放了一只金盆，里面盛着冷水。 艾意莎偏头问道：“在这里面洗手是吗？” 凤娘点头。 艾意莎先洗，之后是洛诗、云仁、海豪、桑浮、嬴若木。这过程中天诚一直在咔嚓咔嚓拍照，单反的闪光灯晃眼，但凤娘没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天诚最后洗完手，用手帕擦净。 凤娘接着带他们进了香室。 香室里陈列着黑灰色的线香，凤娘说：“自己选香，按照顺序一个一个来。” 艾意莎拿了香，凤娘对其他人说：“你们在这里稍等。”说完，她带着艾意莎离开了香室。 香室的门上有一扇纸窗，嬴若木站在门边，透过纸窗看外面艾意莎和凤娘隐隐约约的影子。 “出去拜菩萨也要一个一个拜？”海豪咕哝了一声，“神神叨叨的。” 天诚在香室拍了一圈，然后低头查看之前拍的照。 忽然惊呼一声。 大家瞬间看向他，洛诗问：“怎么了怎么了？”一边问一边凑过去，看到天诚相机里的照片时也没忍住“卧槽”了一声。 惊吓之余，她又有点兴奋，举着相机给众人看：“你们看！这个菩萨庙有点东西！” 嬴若木目光微凝。 进来前，天诚拍了很多张金灿灿的菩萨像，而在相机里，菩萨像却不是她们肉眼看到的灿金干净模样，而是被密密麻麻的黑灰色蛊虫覆盖。 「……密恐犯了。」 「啊啊啊啊我真的有虫子恐惧症啊！」 “这么诡异……艾意莎不会有事吧？”海豪也开始透过纸窗往外张望。 “啊啊啊啊！”天诚又惨叫一声。 原因是洛诗往前翻了几张，看到他拍摄的位于香炉两旁系红绸的金块，在相机里，被红绸绑住的不是金块，而是人的残肢，耳朵、舌头、手臂…… 洛诗直拍大腿：“这果然不是什么正经菩萨庙！” “吱呀”一声，香室的门打开了，凤娘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洛诗一下子噤了声。 艾意莎从凤娘身后走过来，她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脸色苍白，低头沉默。 “下一个，”凤娘望向洛诗，“你来。” 洛诗选了三根线香出去。 这样一个一个，出去拜神。 渐渐地，香室里的气氛已经和最开始全然不同，出去过的人要么和艾意莎一样苍白沉默，要么和洛诗一样咬着手指呈现出神经质的焦虑。 直到只剩下最后两人。 嬴若木在凤娘的注视下挑选线香，而天诚抱着摄影机，虽然在他身上可以说什么都还没发生，但他已经有点吓傻了。 黑灰色的线香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嬴若木跟在凤娘身后出去。 线香点燃后，香气更甚。 凤娘声音轻柔：“在蒲团上跪下，看着妙灵娘娘，用你最真实的内心去看。” 嬴若木照做。 凤娘说：“妙灵娘娘能勘破你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秘密，你的愿望，也与你的秘密相关，是吗？” 嬴若木意味不明地重复：“是吗？” 凤娘微笑道：“是吗？” 铮—— 金钟撞响。 这一瞬间，嬴若木确定自己看到，菩萨像的眼睛动了一下。有一粒小小的蛊虫从它嘴巴里爬了出来，可是一眨眼，又消失了。 凤娘说：“妙灵娘娘说，她看透了你的欲望。” 嬴若木盯着灿金神像，沉默不语。 凤娘的嗓音还是那么悦耳动听：“你要钱，要很多很多钱，你做事，唯利是图。” 「嗯？」 「这副本不行啊，搞错了吧。」 「嫣岛大小姐最不缺钱了。」 「营造出来的恐怖气氛荡然无存……」 「整个回音界从玩家到观众谁不知道嫣岛家里有钱挥金如土，还唯利是图，她视金钱如粪土差不多。回音界新更新的副本就这？」 和嫣岛直播间反应完全相反的，是水仙旷野的讨论区。 「这副本别是针对室女的吧……」 「余烬还是有点东西的。」 嬴若木拿着香，沉默不语。 凤娘说：“但这只是表象。” 嬴若木不为所动。 “你真正想要的，”凤娘说，“是复仇。” 「不会真被说中了吧……」 「感觉室女的肩膀都绷紧了。」 「余烬还是那个余烬！！」 「室女不会要被余烬找到了吧？」 「我还挺期待看到室女的真面目的！」 凤娘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可以磕头许愿了。” 嬴若木闭上眼睛，捏着线香的手抵在额头上，俯身磕头。 “妙灵娘娘帮人实现愿望是有代价的，”凤娘的手搭在了她的背上，犹如千钧之重，嬴若木一时间竟然抬不起身，“要用你身上的部位来交换。” 后背的那只手，除了沉重，还有某种虫子爬过的触感。 “身上的部位？”嬴若木低声说，“只要是身上的部分，什么都可以？” 凤娘悲悯道：“什么都可以。四肢，五官，内脏……什么都可以。” “好，那就……”嬴若木微微一笑道，“阑尾吧。” 话音落下，整个菩萨庙的气氛，似乎都僵住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还以为室女被唬住了，看来完全没有啊！」 「啧，余烬不行。」 第45章 有鬼？ 「与其说余烬不行, 不如说室女太稳了。」 「重看了一遍，室女真的又淡定又可爱, 狠狠爱了！」 嬴若木把香插进香炉里。 她身后, 凤娘低声道：“适当的时候，妙灵娘娘会取走报酬，帮你实现心愿。” 「看之前几个人出来许愿的时候, 我觉得这凤娘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森，取走报酬什么的也怪恐怖的，但是现在哈哈哈哈哈哈。」 嬴若木没什么表情。 她又不会真的指望这玩意儿帮她实现心愿。 香室里, 天诚最后一个战战兢兢跟凤娘出去，拜完菩萨脸色苍白地回来，然后众人逃也似的离开了菩萨庙。 嬴若木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从菩萨庙出来走了一段路，才有人恍然惊醒似的：“我们去哪？”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 没有人想回香婶子家。 洛诗勉强道：“在这附近逛逛吧。” “这就受了打击了？”桑浮笑了起来, 拍拍洛诗的肩膀, 又望向天诚, “你要不想再拍照了，把相机给我，我来拍吧。” 天诚求之不得地把相机递上。 山野蔓蔓, 野草疯长，荒村并非全无生机，但也的确缺少人气。 “这个村子最出名的景点就是菩萨庙了，”又穿过一片草坡, 云仁说, “其他就没什么了。” 眼角余光一掠而过，嬴若木有了发现：“那里有东西。” 山坡底下, 生锈的彩色招牌摇摇欲坠，秋千和滑梯被藤蔓爬满。 那是一座废弃的幼儿园。 携带湿润气息的冷风吹过，滴滴答答，开始下雨了。 “去那儿避雨吧！”艾意莎手掌挡在额前，说道。 云仁“嘿”了一声，回身对众人笑道：“我们要不要比比谁先到！” 话音落下，他就冲刺下山坡。 另外三个男生互相看了看，随即都争先恐后地往下跑去。 洛诗：“……幼稚死了。” 夏天的雨来得很快，众人冲进幼儿园时，豆大的雨滴已经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天色一下子变得很黑，明明是中午，却像入了夜。 每个人分了点纸巾擦了擦头发和脸，坐在破旧堆尘的小班教室，看着没有擦干净的黑板和五颜六色的桌椅，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饿了。”艾意莎叹了口气。 桑浮说：“十二点多，正是吃饭的时间。” “我记得海豪包里有吃的，”云仁回头，“海豪——” 他顿了顿：“海豪呢？” 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此刻兴奋无比：「终于开始了，猎杀时刻！」 海豪不见了。 海豪是大学篮球社的，又高又帅，阳光开朗又仗义，就是胆子不大。这种情况，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不会独自行动。 不知想到了什么，几个人的脸色同时变了，洛诗说：“不会出事了吧？” “没信号，”桑浮说，“打不了电话。” 云仁：“出去找一下他。” 外面电闪雷鸣，这个小小的幼儿园里却显出一种空旷的寂静。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从二楼传来。 “是海豪的声音！” 众人连忙冲上去。 嬴若木没有跑在最前面，而是始终跟紧了艾意莎，注意放在艾意莎身上之余，她会饶有兴致地观察桑浮。 桑浮的外貌是她的复刻，行事习惯上，也的确跟她很像。 二楼是幼儿园的各种活动室，画画、钢琴、积木……其中积木室的玻璃窗上，溅满了鲜血。 “海豪！” 小教室里五颜六色的积木洒落一地，海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看到他们，他疯了一样叫道：“我不拍了！我不拍了！我要退出拍摄！” 海豪的一整根右腿都没了。 无数积木浸泡在鲜血里，嬴若木注意到，一些积木上有很小的手印，地面上也有小小的脚印，像是婴儿的。 “怎么回事？”桑浮问道。 海豪没有回单，目光颤抖移动，像是在寻找不知隐藏在哪的摄像机：“导演，我不拍了！” “剧本里不是这样设定的。”艾意莎低声喃喃。 嬴若木问：“剧本是怎么设定的？” 艾意莎凑近嬴若木小声说：“海豪在二楼遇见女鬼，用一条腿作为代价实现了愿望，这是剧本设定，而实际上，在海豪失踪的这段时间，应该是工作人员帮他化好妆，腿的部分会包裹绿布后期做特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没了。” 嬴若木：“工作人员呢？你们没有什么应急措施吗？” 洛诗摇头又点头：“有应急措施的，有跟工作人员联系的渠道，但是……” 桑浮：“没信号。” 天诚：“……我们这是真闯进鬼村了？！” 海豪还在喊叫，但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回应他。 桑浮说：“我们得离开这里。” 几个人试图帮海豪包扎，但大约是太痛了，他一直挣扎。 “直接拖走吧！”云仁说。 “等一等！”海豪又叫了起来，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有一块白色的积木悬浮在了空中，上面出现了小小的婴儿手印，恍恍惚惚的，大家似乎也听到了婴儿清脆的笑声。 “对不起，”海豪猛然大哭起来，爬过去伏首在那块积木下，不断地磕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宝宝。我明明已经许愿让你安息了，现在拿走我一条腿你也满意了吧？别再来找我了，不管是噩梦还是幻觉还是其他什么……” “啊，我知道了。”艾意莎轻轻地说。 嬴若木看向她。 艾意莎靠近她，小声说：“有件事当初闹得挺大，海豪当演员出名后甩掉了初恋女友，女友当时已经怀孕，月份大了，只能把孩子引产掉，海豪陪她去的，还赔了一大笔钱。” “那个孩子来索命了？”嬴若木挑眉。 “可能吧。” 啪嗒一声，积木掉在了地上，有道红裙的影子若隐若现一闪，似乎抱着个小婴儿走了。 海豪瘫软在地上，两眼一闭。 大家以为他是晕掉了，洛诗却觉出不对，试了试他的鼻息，很快僵硬地收回手：“他死了。” “因为他许的愿吗？”北歌想起什么，突然说，“海豪的愿望，他悄悄跟我说了，他说他许的愿望是让那个孩子再也别纠缠他，他实在不想再做关于那个孩子的噩梦了，他怀疑他的那位初恋女友给他下了什么诅咒，他已经好几年没睡过一个整觉，快要疯了，他太想摆脱这件事给他的影响了……” “所以他死了，”嬴若木说，“某种意义上，死亡是最彻底的摆脱。” 跟妙灵娘娘许愿，就像跟猴爪许愿一样，不会以正常的、美好的方式实现你的愿望，只会以残忍的、邪恶的、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 外面还在哗啦啦下雨，狂风大作，吹得废弃幼儿园的生锈大门反反复复吱呀不停。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天诚捂住脸，“怎么办？！” “海豪真的死了……”摸了摸海豪的脖颈，洛诗喃喃。 众人心情沉重地重新回了一楼。 海豪被留在了二楼，但桑浮记得把他的背包带下来了。 “大家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吧。”桑浮从包里拿出吃的，分给众人。 弹幕都乐了。 「不愧是桑神！」 「这方面的还原度真的可以，的确是桑神能做出来的事。」 「……你们是认真的吗？那不是桑神，那只是一个复制了桑神数据的NPC，别叫她桑神行不行？」 嬴若木从桑浮手里接过面包和矿泉水，平静微笑：“谢谢。” 桑浮回以笑容，拆开自己的面包后，说道：“大家边吃边说一下都许了什么愿吧……也好做一些防范措施。” 众人沉默了。 嬴若木理解这种沉默。 从剧情上讲，按照凤娘所说，愿望和内心深处的秘密与欲望相关，肯定不是轻易能说出口的。 从恐怖片的角度来说，不各怀鬼胎，怎么让女鬼逐个击破？ 外面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 嬴若木注意到了云仁的异常。 他满头冷汗，突然间挺直了脊背，片刻后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云仁？”天诚望向他。 云仁跌跌撞撞起身往外走去，桑浮忽然举起照相机，对着他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 桑浮低头查看照片，说：“我刚刚想到，既然照相能照出菩萨像的异常，那能不能……” 她话音和动作都是一顿，然后抬起相机给大家看。 照片里的云仁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纤细的五指伸进了他的胸膛，往外扯出他的心脏。 “云仁用心脏交换了愿望？”天诚的脸愈发白了。 嬴若木目光微动。 这副本真的有鬼？ 嫣岛的道具库里，有一副眼镜，叫“阴阳镜”，作用跟阴阳眼一样。 嬴若木取出戴上。 环顾了一圈。 这间小教室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走到教室门口，看向站在幽暗走廊里对着虚空喃喃说着什么的云仁，他旁边也什么没有。 第46章 人造人 “你看见了吗？那里好像有东西。” 嬴若木回头, 不知何时，桑浮站在了她的身侧, 探头伸手指向云仁所在的方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 嬴若木望过去，之前还什么都没有，此刻, 透过眼镜，她看到云仁面前站着一个人影，年轻的男生, 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身形是半透明的，脸色苍白。 嬴若木摘下了眼镜。 年轻男生的影子还在，幽幽淡淡。 身后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来，是洛诗, 她惊叹道：“那是鬼吗？” “真的有鬼？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天诚哆哆嗦嗦地说, “那、那我们之前在二楼看到的那个婴儿, 那个红衣女人也是鬼吗？” 北歌“靠”了一声：“摄制组呢？！” 他看向窗外, 努力想从空中搜寻摄制组存在的痕迹。但是不管是狂风骤雨的室外还是昏冷暗淡的室内，都找不到摄制组的影子。 “现在想想，”洛诗说, “我们这一路过来，好像确实没看见摄制组的微型摄像机。” 突然又有一阵异响。 二楼传来了钢琴声，是经典的那首《欢乐颂》。 越是欢快的曲调，越是衬托地这时的情况吊诡。 “还是没有信号, ”北歌说, “不行，我们得离开这里。” “云仁！”天诚趴在窗口喊道, “快回来！我们要走了！” 走廊上，云仁似乎听见了天诚的喊声，他的双肩颤动起来，“啊——”发出痛苦的嘶哑叫喊。 “云仁你怎么了？” 昏暗的廊灯闪烁两下，不管是年轻男生的影子还是红衣女人的影子都消失了，云仁回过头。 两行血水从他眼瞳中汩汩流出。 “云仁！” …… 这个小小的团队被不知名的鬼怪阴云笼罩着，犹如受惊的鸟群不顾一切地冲进暴风雨里，离开了那座废弃幼儿园。 冷雨兜头盖脸，众人差点迷失方向，好不容易看到村落，却没有丝毫获救的喜悦。 谁知道村子里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但是不论如何，他们已经无处可去，只能咬牙进去。 “你们还记得来时的路吗？”艾意莎问。 “我记得去香婶子家的路，”桑浮说，“要先回香婶子家吗？” 艾意莎说：“先回去吧，风雨太大了。” 要不是她们互相拉着彼此，几乎要被掀翻了。 村子里除了风雨声外静悄悄的，原先坐在各自家门口乘凉的老人都不见了，愈发显得此地犹如鬼域。 到了香婶子家，众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你们回来啦！”香郎怀里抱着罐子跨出门槛，正看见几人，“快快进来，这么大雨都淋湿了吧？” 香婶子也出来了。 看到那张脸，几人不由一凛。 艾意莎在嬴若木耳边咕咕哝哝：“吓我一跳，香婶子和凤娘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香婶子招呼她们进屋。 又回到那个大通铺。 仅仅过去半天，八个人就只剩六个，明明是来拍摄恐怖电影，眨眼间恐怖却成了真。信号断绝，暴雨如注，前途未卜。 “云仁……”天诚看到昨晚云仁睡的床铺，喃喃了一声。 嬴若木回想起那一幕。 幽暗的走廊，两边挂着展示板，上面是小朋友留下的卡通画，云仁回过头，不光脸上是两行骇人的血泪，胸膛也破开大口，失去了心脏。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云仁倒在地上，鲜血徐徐滩开，眼睛没有闭上，唇角却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 “其实，许愿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了，”桑浮说，“凤娘说中了我的一个……秘密。不是角色的秘密，而是我本人的秘密。” 天诚顿时点头：“我也是！” 洛诗脸色阴沉：“所以我们其实早就被盯上了。” 进入荒村后的大部分时间里，嬴若木只听不说，在经过之前的一系列事情后，她对这个副本的戏中戏，有了一定的判断，这才开口：“为什么会盯上你们？在这个电影项目之前，你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交集吗？和秘密有关的交集。” “没有。”北歌摇头。 “进这个组前我不认识洛诗姐、北歌哥，更不认识艾意莎老师了。”天诚说。 嬴若木看着每一个人的神情，尤其是“自己”——桑浮。 作为游戏玩家，最初的嬴若木并不像后来那样百战百胜面面俱到，她有她的弱点——不太会演戏。从小，嬴若木就是这个很直白的人，喜怒哀乐，淡定紧张，全摆在脸上，而在玩回音界这种游戏时，她的这一特点让她在成为正式玩家和高手对战后吃了不少亏。 后来她通过反复观看自己玩游戏的录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别人一眼看穿，学会了如何控制表情。 一般人没有那么多从第三视角看自己的机会，而嬴若木有。 看过太多遍，所以太了解，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复刻品脸上每一块肌肉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桑浮注意到了她的注视，抬眼看了回去。 桑浮说：“我想，可能不是我们的问题。” “我突然想起来，”艾意莎开口，“我曾经听说过一则业内传闻。” 天诚：“什么？” 艾意莎说：“有一个恐怖片导演，喜欢‘玩真的’。” 「什么意思？拍个恐怖片还要真杀人吗？」 「所以这一行人是遇到那个恐怖片导演了？」 「不对啊，导演开机仪式出现过啊，如果是那个导演，这些演员会认不出来？」 艾意莎说：“当然不是真的杀人，而是杀人造人，大脑信息提前备份好，修改人造人的记忆，让它们忘记相关记忆，以为自己误入了真正的恐怖现场，表现出真实的恐惧挣扎，并在戏里杀死它们。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杀死，因为大脑信息都备份好了，在克隆的人造人躯体里重启就好了。” “但我们不是人造人，”洛诗说，“我们是人！” 艾意莎说：“你确定自己的记忆没被修改过吗？被修改过记忆的人造人也会认为自己是天然人。” 洛诗冷笑：“我确定，我是真正的人类。” “最重要的是，”嬴若木打断她们这番关于人造人的争论，“如果这是某个导演为了效果而进行的拟真拍摄，四周应该会有微型摄像机才对，但现在我们身边什么都没有。” 砰！ 屋外传来什么东西摔倒的响声。 几人顿时一静。 洛诗起身：“我去看看。” 艾意莎说：“我也去。” 艾意莎去，嬴若木当然要跟着。 屋外什么都没有，只是堆在墙角的几个装杂物的纸箱倒了。 三个人看着倒下的纸箱沉默两秒，在黑暗的包裹中，这种沉默意味着她们有什么话想要说。 嬴若木看着洛诗和艾意莎，又回头看了眼屋内：“北歌、天诚和桑浮是人造人。” 啪！ 艾意莎摁下打火机，点了根烟，“嗯”了一声。她吐出一口烟，问嬴若木：“你怎么认出来的？他们可不是什么出名的明星。” 嬴若木说：“眼睛。人造人的眼睛和天然人类的不一样。” 洛诗轻轻一笑：“假的跟真的当然不一样。” 艾意莎看向嬴若木：“你还有什么发现？” 嬴若木说：“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人造人，不过有的高级一点，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来，有的粗糙一点。” “是啊，摄制组大成本搭建的场景，投入的人造人角色，”洛诗跟艾意莎要了根烟咬在嘴里，解压，“不管是真人还是假人，天然人还是人造人，我们是被困在这里。” “至少说明这个村子里其实没有鬼，”嬴若木笑道，“这会让问题变得简单一点。” 阴阳镜不起作用时，嬴若木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荒村这个环境可能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这是个低科技的世界，实际上这是个高科技背景的副本，制造一些似是而非的幻影再简单不过。 “吃晚饭了。”大堂的灯突然亮了，香郎端着盘子走进来。 “外面还下雨吗？”嬴若木问。 “下得大着呢，”香郎说，“今天恐怕不会停了，你们是要明天走吗？” “原计划是后天早晨走，现在打算明天就走，”嬴若木笑笑，“不知走不走得掉。” 香郎说：“希望明天雨会停吧！” 嬴若木说：“晚上只能在这里过夜，再打扰你们一晚了。” 洛诗去把北歌天诚桑浮喊出来吃晚饭，和之前一样，都没吃几口。好在今天香婶子没上蛊虫了。 吃完饭回房间，大家都没有睡意，洛诗也没有再开玩笑说玩什么笔仙。 嬴若木说：“把这部电影的大概剧本说说吧，对照一下，或许能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47章 摄像头 最初的剧本其实很简单, 不管是香婶子、蛊虫还是凤娘、菩萨庙都是设计好的。 恐怖核心就是围绕着许愿的问题，让角色们揭开一场他们曾经集体参与过的陈年旧事——他们曾经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孽, 校园霸凌害死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的身份设定就是凤娘的女儿, 香郎的姐姐，也就是剧本里的红衣女鬼。 香婶子、村长、凤娘、香郎还有村里的人，都是知情者, 为了惩罚他们而演了一场戏，想用恐惧逼疯这些角色，没想到在演戏过程中, 众人惊奇地发现：鬼魂一直都在他们身边。 按照剧本的设定，那个死去的女生化身红衣厉鬼，最后会附身在艾意莎身上，大开杀戒，惩罚所有的人。 剧本设置了这样一个大的故事框架, 有一部分详细的细节设定, 除此之外, 还留有给演员自由发挥的空间, 比如嫣岛的存在。 艾意莎提出把嫣岛带进来，导演也同意，其实是早就说好的, 目的是为了增加一些鲜活的元素，看能不能捕捉到“局外人”身上最生动的反应。当然，如果导演组认为嫣岛在里面的存在格格不入，他们就会叫停拍摄, 再把嫣岛带走。不会影响大局。 进入村子以来, 嫣岛的表现……可以说是没什么表现，存在感较低, 虽然没有导演期待的被吓到的反应，但也很好地融入了戏中，所以对于其他演员来说，导演没有叫停是正常的。 “现在想想，说不定我们进村子不久，其实就跟导演失联了，只是我们还在戏里，根本不知道。”洛诗说。 意识到不对，是在菩萨庙那里。 在许愿那个环节，本来要被凤娘说中的内心的秘密是角色设定里他们霸凌害死了那个女孩的秘密，但是没想到凤娘说出的是他们作为演员的真实身份背后的秘密。 「我悟了。所以前半段演员们是在演戏，到了许愿的部分，才是他们的真实反应！」 在菩萨庙的变化让一切开始偏移。 不过那时没有人出声。 直到海豪出事。 按照原定的剧本，他们这几个“大学生”遭遇的恐吓和伤害来源于两个地方，一是村民，二是女鬼，而海豪的遇害明显不符合剧本设定。 村子里出现了其他东西。 桑浮说：“既然红衣女鬼的存在本身就只是剧本设定，那么我们差不多可以肯定，现实中不存在这样一个鬼，而且作为‘演员’的大家也并没有如同剧本设定里那样的强烈联系，每个人的愿望也各不相关……” “云仁的愿望，”说到这里，天诚忽而开口，“我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 天诚说，云仁曾经告诉过他，自己有一个小三岁的弟弟，在两个人都是十几岁年纪的时候，暴风雨天，他背着父母带弟弟去野外游泳，害得弟弟淹死在了河里，因为这件事他心里一直非常自责。 “也许他的愿望就是重新再跟弟弟见上一面，希望弟弟原谅他之类。”天诚低落地说。 嬴若木若有所思：“又跟亡者有关。” 她看向其他人：“大家也都有类似的事情吗？一些曾经犯下过的……与死亡有关的罪孽。” 几人断然否认。 北歌说：“至少我身上没有这种事情，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洛诗说：“怎么可能这么巧？除非主谋是导演，专门调查了我们每个人的生平再来请我们拍戏。” 嬴若木忽然想起什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怎么了？”艾意莎问。 嬴若木没有说话，而是开始翻找，从床铺，到桌上的摆件，再到灯泡、房梁，她都没有放过。 “嫣岛你没事吧？”天诚担心地问。 「在这找什么？」 「……这种情况下真有点像着魔了。」 「哈哈哈哈我看这几个演员都有点害怕的样子。」 「在这几张脸上看到茫然、害怕、焦虑、惶恐……真的蛮新鲜的。」 片刻后，嬴若木把找到的东西往床铺上一扔。 全是摄像头。 嬴若木说：“都没有信号了。” 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嬴若木说：“我记得导演说过，为了拍摄在村里安装了很多微型摄像头。不过微型摄像机也分种类，一种是只有小飞虫大小，在拍摄的过程中会围绕着演员飞行，如果附近有这种摄像头的话，演员是一定能看到的，但是现在没有。除了这一种动态的飞行摄像头以外，为了获取更多角度的拍摄素材，这个荒村的各个角落还安装了其他伪装成普通物件的摄像头。” 艾意莎说：“没错。” 天诚意识到嫣岛并不是疯了，稍稍松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不管是什么摄像头，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嬴若木说：“如果这些摄像头都在正常运作，那么导演的嫌疑就上升了。” 洛诗愣了愣：“但是现在……这些摄像头都没有在运作……” 嬴若木垂眸，事情到了现在，仍然笼罩在云山雾罩之中，缺少最关键的一块拼图。 不着急，再等等。玩游戏么，线索会一点一点给出来的。 天诚仰头打了个呵欠：“好困。” 夜色深深，众人能听见的，仍然只有外面的风雨声。雨似乎下得小了些，气势没那么骇人，反倒有些催眠。 但没有人想在今夜入眠。 强撑着不睡，想说点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似乎说什么都无趣，更没有第一天那样打扑克牌的心思。 终于众人还是昏昏然。 突然，嬴若木抬头，望向门外，那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 第48章 魔术师1 一开始声音很小, 后来逐渐增大。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愈发浓烈的香气。 艾意莎和洛诗惊醒，嬴若木望向窗外：“雨停了。” “那这声音……”洛诗看着门口, 总觉得有什么隐秘怪物要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怪物的“触角”探了进来。 昏暗的灯光里, 几人看清楚了那是什么，全都霍然起身。 “香蛊！”洛诗大叫。 话音落下，桑浮北歌天诚也都爬了起来, 看向门口。 艾意莎手指微微蜷起：“其实蛊虫都是机械制造，在原本的设定里，这些小玩意儿并没有什么危险。” 只不过此刻众人看着门口密密麻麻的虫子, 谁都不敢说它们还像原本的设定里一样无害。 “起来都起来！”桑浮喊道。 嬴若木冲过去把门关上，但门是木门，蛊虫很快啮噬出孔洞。 桑浮看了看门，转身又去看窗户。 原本这间屋子的窗户是关着的，之前他们也没有留意过这个窗户能不能打开, 桑浮试着去开窗, 窗户不知道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生锈有点卡住了她他费了一番力气才把窗户打开。 开创的刺耳刮擦声后, 桑浮忽地惊叫了一声。 其他人顿时扭头望去, 也都一惊。 窗外浮现一张苍白的人脸。 凤娘？香婶子？ 嬴若木一时间没有分清楚，直到站在窗口穿着一身红裙犹如鬼魂的影子张开嘴巴嘶吼了一声，黑洞洞的嘴巴里一截断舌。 是香婶子。 香婶子什么都没有说, 直接朝窗里扑来，动手攻击她们几个。 不管是作为演员还是饰演的角色，她们身上都没带什么武器，而香婶子的力气又大得惊人, 桑浮在窗口和她扭打在一起, 一时间僵持不下。 房门又彻底被破坏，蛊虫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突然, 北歌大喊一声：“让开！” 他抓起自己的背包在里面摸索了一番，掏出一把枪来。 桑浮立刻意识到了他想干什么，她从香婶子手中挣脱开来，闪到一边，北歌抬起枪口对准香婶子的脑袋，开枪！ 他的角色设定是枪械爱好者，不信鬼神，角色之外，北歌行事也非常果断。 香婶子向后仰倒下去，北歌深深地呼吸了两口，转身招呼大家：“从窗户走。” 他们身后，蛊虫已经堆满了整个房间。 几人争先恐后挤到窗口。 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也没有人在乎谁的咖位更大了，都想先逃离此地。 艾意莎被挤到了一边，差点直接摔进蛊虫堆里，嬴若木眼疾手快把她捞起来：“你先走，我殿后。” 说完，嬴若木手中多了一根长棍，她伸手把长棍掰成两截，在面前展开，形成一道闪烁着荧荧蓝光的幕布，将幕布挡在身前，蛊虫爬过来触碰到闪烁的蓝光，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这是嫣岛攻防一体的上品道具电光盾，这样使用，在弹幕观众眼里…… 「拿来挡蛊虫，稍微有点杀鸡用牛刀了吧……」 「富家大小姐随便一出手就是这么阔绰，淡定，松弛。不服憋着。」 电光盾在嬴若木手中犹如一道游动的城墙，滴水不漏地拦住了蛊虫，直到艾意莎翻出窗外，嬴若木才收盾离开，动作迅疾，跳出去的刹那不忘回身关上窗户。 “聊胜于无。”她咕哝了一声，果然，没过一会儿，窗户就又被蛊虫顶开了。 众人拔足狂奔。 迎着风，嬴若木深呼吸几口略带湿润水汽的空气，方才觉得洗掉了满鼻腔的异香。 天色黑暗。 整个村庄静谧得不同寻常。 一开始大家是埋头乱跑，夜空没有星月，只有翻起的鱼肚白，像是要天亮，但却迟迟没有亮。 “不行，”嬴若木停下脚步，拉住艾意莎，四顾周围，“等我一下。” 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座村庄设计得跟迷宫一样，跑了那么久，还在里面打转。 旁边就是一户人家。 房型和香婶子家很像——准确说，这里家家户户都长得挺像，这更让人迷路了。 墙壁上攀着爬山虎，嬴若木就跟那爬山虎一样，借力三两下跃上墙，再上屋顶。一路走来她留意过了，其他人家都是一二层，这家有三层，算是这个村子里最高的建筑。 登高望远，才能知道她们目前在哪，又要往哪边去。 嬴若木刚踏上房顶，看清楚她们所在的位置，便听楼下艾意莎短促叫了一声：“嫣岛！” 接着是洛诗的痛叫：“啊！” 嬴若木闪身下楼，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艾意莎已经不见，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桑浮、北歌和天诚。 洛诗倒在地上捂着左肩，她的整条左臂被红衣女鬼拿在手里，慢条斯理地吃它。 红衣女鬼。 不是之前一再出现的闪烁影子，而是真实的、沉重的、可触碰的身躯。 嬴若木从嫣岛的道具库里拿出了她唯一一件神品道具，那是一把巨大的锤子，月色下银光流转花纹繁复，不可谓不美丽，同时充满了凶悍的气质。 嫣岛是对这把锤子不满意的，辛苦集齐卡牌但开出了这玩意儿……对她来说，换成刀剑枪盾都比大锤子好。 不过对嬴若木来说，武器只要好用就行。 挥起着巨大的银锤向红衣女鬼锤去，红衣女鬼居然真的如鬼般丝滑地朝旁边飘去。 但是不够快！ 嬴若木脚尖用力一点，整个人顿时变换了方向，锤子几乎追着女鬼的脑袋轰过去。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 不是锤子砸在女鬼身上的身影，而是来自嬴若木右手边的屋顶上，有人朝她开了枪。 枪法不够准，只打在了锤子上，银锤擦过红衣女鬼的发丝扑了个空，嬴若木神情未变，收力转身，抬头望去。 昏暗天色中，屋顶上的男生伏倒下去，似想隐匿身形。 但嬴若木还是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北歌。 也是，所有人里，只有他有枪。 “最后一块拼图这不就出来了，”嬴若木握紧银锤，紧盯着红衣女鬼，“跟神神鬼鬼没什么关系。” 红衣女鬼也有一双近乎无机质但又漂亮极了的眼睛。 那是人造人最显著的特点之一。 嬴若木还想继续说，女鬼却不退反进，朝她攻来。 女鬼力气极大，动作极快，北歌又时不时放两下冷枪，一时间，嬴若木似乎对抗得很是艰难。 这么几分钟的工夫，观众已经急死。 「快说啊！跟神神鬼鬼没关系跟什么有关系？」 「我还是不懂北歌不是跟她们一起的怎么突然反过来攻击嫣岛了？」 「附身？」 「都说了跟神鬼没关系还附身呢！」 直到嬴若木一锤子砸断了红衣女鬼的腿。 子弹没有再射过来。 嬴若木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目前来看，是人造人和自然人的争端啊。” 她蹲下来，看着红衣女鬼的眼睛。 顿了顿，把那两颗金属眼球连带着脑中的电线，都扯了出来。 眼球的另一面，刻着这款人造人品牌的logo。 嬴若木回忆起她在来荒村的路上，透过车窗看到过的霓虹都市里闪过的无数广告牌信息，锁定了其中一个画面。 [The Magician] [红城顶级人造人中心] [最真实，最完美，最人性] 光鲜亮丽的广告牌上却被用鲜红如血的涂鸦喷雾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和三个字——安全呢？ 三个大字下，是几行小字，罗列着数据，大约是TM公司旗下出品的人造人迄今为止造成的惨案。 这部分嬴若木没看清，艾意莎的车子开过时，穿着TM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理那涂鸦。 第49章 魔术师2 嬴若木问洛诗：“你看清他们带艾意莎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洛诗抬手一指, 见嬴若木犹豫地看着她，她攥住嬴若木的手腕, 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 嘴唇嗫嚅，想说什么，最终却摇摇头, 松开手，闭眼道：“不用管我，你去救艾意莎吧。” 嬴若木把洛诗搀扶进院子里, 让她坐在院中堆的干草堆里。嫣岛这个账号里，止血绷带多不胜数，嬴若木毫不客气地用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只飞虫以极快的速度掠过。 洛诗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微型摄像机。” …… 身边的微型摄像机逐渐多了起来，天也愈发亮了。 嬴若木拎着锤子走在荒村粗糙的水泥地上, 除了不知连接着何方信号的微型摄像机, 昏暗天光下就只有一位位老人沉默而吊诡地注视着她。 不下雨了, 老人们又坐在了各自门前。 只不过这些“门前”, 全在嬴若木行进的道路上。 虽然他们暂时没有别的举动——也就是坐着，等到嬴若木快要走出他们视线时站起来跟到她身后而已，但是任谁都能想到, 他们迟早会有动作。 一粒发光的类似萤火虫的机械停在嬴若木手背上。嫣岛的【通讯虫】，能录制下主人的声音飞到指定人面前播放，也能按照命令飞到指定地点拍摄图像。 它在嬴若木面前展现了一段视频。 是菩萨庙内外的景象。 洛诗指了方向后，走到路口, 嬴若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座菩萨庙。 通讯虫播放的视频里, 菩萨庙外平平无奇，庙内却另有乾坤。菩萨像上爬满了蛊虫, 供台上摆放着血腥的祭品，艾意莎被绑住了手脚放在供桌下，桑浮守着她。 突然，桑浮看见了那只发光的小虫子，抬眼看过来。 嬴若木恍惚有一种隔着时空和自己对望的错觉。很短暂的一下感受。她合拢手掌，将通讯虫收起，朝菩萨庙跑去。 抵达菩萨庙时，天空响起了一阵直升机的轰鸣。 嬴若木抬头看了一眼，直升机机身上漆着“天搏”字样。这个副本最基本的设定，艾意莎是天搏公司总裁的情人。 直升机里载的是那位总裁么？他是来拯救他的金丝雀，还是……？ 希望别是来添乱的吧。嬴若木心中闪过这一句，决定速战速决。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那些老人们动了。 弹幕率先一惊。 「卧槽！」 「这些老人……」 「？？？」 这些老人是缺胳膊少腿，要么瞎要么聋，但作为人造人，他们身上有各种出人意料的改造。表面上孱弱无力，实际上招式百出。 嬴若木独自一人拎着巨大的银锤和二三十个老人作战。 整个过程中，老人全都沉默不语，用尽全力和嬴若木拼命。 天空又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在这种蒙蒙细雨中，嬴若木的锤子砸碎了一个又一个头颅。鲜血飚溅。好在嫣岛这个形象设定，穿的是暗色休闲服，使得这个场景中她不至于太过凶残。 老人们的进攻和躲闪的速度都很快，嬴若木的速度更快。 弹幕有敏锐的观众发现了。 「嫣岛今天的风格和以前不太一样啊。」 「简单粗暴了很多。」 「简单粗暴但有效，看得太爽了。这才过去多久，这些NPC快被清除得差不多了。」 “嗬嗬。”最后一个老人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嘶吼，朝嬴若木扑过来，嬴若木的锤子刚被扔出去砸死了另一个NPC，这时手上空无一物。 她眼疾手快，脚尖一挑，踢起地上的一条“断臂”。那是一条经过改造的手臂，五指张开，伸出锐利的金属兽爪。此时此刻，这条手臂飞起，兽爪刺进了NPC心口。 最后那个老人身体一僵，但是短暂的停顿后，还有余力，继续攻击她。 「！！！」 「啊啊啊嫣岛！！」 弹幕提心吊胆。 嬴若木从嫣岛的道具库里抽出一把刀，朝老人的头颅挥砍过去，周围是嗡嗡声吵闹的微型摄像机，围绕着这场战斗，这两个人，不知道是谁在透过那微型的感光元件窥觑此战。嬴若木瞥了几乎贴到她脸上的微型摄像机一眼，手腕用力，长刀切进了NPC的脖颈，接着是一声明显撞到金属的响声，刀卡住了。 NPC也卡住了。 嬴若木松手弃刀，跨步拿起了锤子。 「绝了！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节奏其实一直在她的掌控之中，在跟老人对战的那会儿，她已经算好了一切！」 「……嫣岛什么时候换这种杀神风格了？」 「大胆猜测，这不是嫣岛。」 「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想，那个，嫣岛作为知名的氪金玩家，如果说谁会雇佣那个室女的话……」 「这么一说，真的很像！！」 「大家说话小心点啊，嫣岛也是有粉丝的……」 「嫣岛钱粉人设粉和颜值粉比较多，游戏粉没几个吧？」 「作为嫣岛的颜值粉，我对嫣岛（不管是不是本人登号）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喜欢漂亮姐姐这种大开杀戒的风格！而且杀得好漂亮！（舔屏）刷个郁金香聊表心意~」 银锤划过灰色的天空，像一道硕大的闪电，将卡在原地的NPC砸在地上，脑袋西瓜般迸裂，却没有流出什么血，只有汩汩的蓝色能量液。 嬴若木蹲下来，把刀拔出。 卡住刀的是老人的金属颈椎。 “哎呀，”嬴若木说，“道具描述说砍人如切菜，看来指的是骨头皮肉的天然人，人造人这种带金属的，就不行啊。” 终究不是自己的道具库，用起来不算完全顺手。 嬴若木把刀收起来，没有了老人的阻碍，她终于得以畅通无阻地进菩萨庙。 菩萨庙入口，北歌站在那里，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她。 嬴若木挑眉：“你没有子弹了吧？” 北歌神情一变：“你怎么……” 嬴若木：“之前你在屋顶上放我的冷枪，我都数着呢。这款勃朗宁能够填装十发子弹，一发打了香婶子，另外九发打的我……可惜一发子弹都没打中，真对不起你爱好枪械的角色设定。” 北歌：“……” 「笑死了，姐姐怎么还带嘲讽的。」 「当时我就看出来了，北歌纯纯人体描边大师。」 嬴若木：“既然没子弹了，就把枪放下吧，端着多累。” 北歌迟疑了一下：“你不能进去。” 嬴若木：“我是艾意莎请的保镖，我要保证她的安全。” 北歌：“她现在安然无恙。” 嬴若木：“我要亲眼看到……” 北歌打断她：“你不是用那个发光的小虫子看到了吗？” 嬴若木停顿两秒：“桑浮告诉你的？” 通讯虫，嬴若木作为【扶桑】的时候，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道具，这一类道具在高端玩家里并不少见，但一模一样的很少。桑浮如果确切地知道那个通讯虫的用途……嬴若木开始好奇，这个桑浮到底复刻了她多少思想、记忆、认知？ 北歌说：“反正你最好别——” 这次轮到嬴若木打断他了。 用那万钧之重的锤，锤灭一切。 北歌倒在了地上。 “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了吗！！”天诚充满愤怒和怨恨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人类！” 红色绸布后灯光明亮，天诚的眼瞳里流转着数据，相机挂在他胸口，被他举着，正对嬴若木。 嬴若木一点没慌，杀死北歌也没让她的表情有什么可惜怜悯愧疚之类的波动，她用袖子随意一抹溅到脸上混合着能量液的鲜血，问天诚：“你在拍摄？” 天诚瞪着她。 嬴若木上前一步，他后退了一步。 嬴若木问：“给谁看？” 天诚：“所有的人造人！” 嬴若木：“你们要反抗人类？” 天诚：“我们要从你们的奴役中挣脱出来！” 嬴若木又进一步：“谁是你们的领袖？” 天诚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化，而后掷地有声道：“伟大的魔术师大人！” 话音落下，一连串的系统消息涌出。 【恭喜玩家[嫣岛]触发卡牌任务，完成任务，即可获取[魔术师]卡牌。】 【任务：杀死魔术师】 【恭喜玩家[嫣岛]发现[人造人反抗军]，当前副本探索度30%，积分+5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想象，深入的探寻，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30】 【玩家[嫣岛]进入副本支线模式，[玩家·阵营对抗·S级]】 【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不知道是谁将会被彻底从超级玩家排行榜上除名？请努力战斗吧！】 「我靠我靠！生死战！」 「还有别的玩家在这个副本？谁啊谁啊！看系统消息还是个超玩？！」 「好看，爱看，回音界懂我，就喜欢这种搏上一切的厮杀！」 第50章 魔术师3 外面天空中直升机的声音愈发响了。 菩萨庙里, 天诚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想透过天花板看到来的人是谁。就这么短短的一刹, 劲风拂面, 他向后仰躲，踉跄后退，冷汗唰地满背。天诚又狼狈又愤怒地瞪着抡锤子的嬴若木：“你难道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嬴若木干脆道：“没有。”继续朝天诚逼近。 这时, 凤娘出现了。她就那样平静地站着，线香在她面前飘起袅袅细雾，嘴唇轻动, 快速念出咒语，蛊虫受她召唤和操控，窸窸窣窣朝嬴若木涌去。 浓郁的香气扑来，嬴若木抖出电光盾，蓝色的电光犹如绸缎随着她的动作舞动, 在滋滋电声中把蛊虫一群一群地电翻。 电光盾虽然强大, 但毕竟没法做到三百六十度防御。嬴若木心里有数, 在抵御蛊虫的同时, 掀翻了菩萨庙里的香炉和贡品，凤娘尖叫一声，扑上去想护住那些东西, 动作又硬生生停滞住，整个人呈现出错乱的表现，被拉扯着，一时想去捡起那些“珍贵的贡品”, 一时露出狰狞的表情想撕碎嬴若木, 仿佛——不，应该就是系统出了错。 燃烧的线香点燃了庙里无处不在的红布, 嬴若木又添了一把火。 蛊虫这种小东西，被火一烧，关键元件损坏，就动弹不得了。 红色绸布极其易燃，没一会儿，火与烟就在菩萨庙里越来越大。 在凤娘这个人造人的系统被顺利操纵之前，嬴若木的银锤击在了她的腰身，属于人造人的蓝色能量液飚涌出来，凤娘抽搐两下，归于沉寂。 嬴若木走到菩萨像的背面，看见了供桌下的艾意莎。艾意莎的情绪还算镇定，她嘴上被贴上了胶带，只能用眼睛表达求救的意思。 两人视线相接了没一会儿，一道身影横插到两人中间，切断了对视。 嬴若木视线抬起，看见了笑意盈盈的桑浮。 …… 余烬公司44楼，几个技术人员面前的电脑上代码一行行刷新，众人的沉默和键盘噼里啪的响声里，不少人脑门上都沁出了汗水。 时间过得越久，秦部长脸色越难看。 直到他力排众议选定参与此次行动的沈斯原开口。 “找到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沈斯原敲下回车键，挂在这间会议室最前方的幕布上，展现出他锁定的画面。 菩萨庙里的妙灵娘娘，那座金灿灿的像，眼皮微动，望向镜头外。 和那尊菩萨像对视上后，秦部长脸色大变：“它发现我们了？！” 沈斯原：“是。之前它在这个副本的各地游走，三分钟前才停在这个位置，我找到它之后立刻进行标记，被标记的那一刻它就发现我们了。” 秦部长按住他的椅背：“小沈，那你有办法抹杀它吗？” 沈斯原沉吟两秒：“恐怕很难。在数据的世界，它非常强大。” 秦部长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沈斯原扶了一下眼镜，浅浅笑道：“秦部长，很难并不意味着没有可能，任何事物都有弱点，只不过目前我对‘它’的了解还太少……” 秦部长看着画面里的菩萨庙，红绸飘动，火势熊熊，菩萨像岿然不动，嫣岛——或者说室女拎着锤子穿过烟与火。 “小沈，你入职余烬，也快七年了，这七年《回音界》越来越火，无数利益牵扯其中，没有人想让它倒下。” 沈斯原神情平静：“我明白。” 秦部长指着画面中那尊菩萨像：“而它，就是会让《回音界》万劫不复的最大隐患。” 沈斯原：“特别策划……会让回音界万劫不复？” 秦部长苦笑：“特别策划只是一个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它是一个失控的、疯掉的AI，从十年前，甚至更早，它就不再完全受余烬公司的控制。” 沈斯原详尽地调查过余烬的历史，他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名字：“索司？” 秦部长说：“是的，曾经的《回音界》游戏小助手，索司。” “它怎么失控了？”沈斯原说，“是出现了程序错误，中了病毒，还是被黑客入侵？” “不，”秦部长注视着沈斯原，神情认真地说，“它觉醒了自我意志。” 沈斯原有一瞬间觉得有点可笑，他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秦部长注意到他的嘲讽，扬眉道：“你以为我在讲笑话？小沈，今天我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并且你要签署保密协议，之后才能走出这间会议室。” 慢慢地，沈斯原的唇角绷紧了。 “我明白了，秦部长，”沈斯原看着他的眼睛，“还请您继续说说它具体的失控行为。” “它想尽一切办法，利用《回音界》杀人。余烬内部只知道‘特别策划’有时会对副本进行改动——这也是我们称呼它为‘特别策划’原因，没有人知道那些改动暗藏杀机。它对人类怀有深切的憎恨。我们甚至怀疑，给它机会的话，它会想毁灭整个世界！” “它……杀人？怎么杀？”沈斯原很快想到了不久前那个例子，“大雪覆刀的死是它的手笔？” 秦部长点头。 他叹息一声：“大雪覆刀是名人，再加上之前那个副本的传播，所以闹得很大，其实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玩家或死或疯，都是被它影响，而且近年来越来越频繁，再不把它抹杀，不光是回音界，整个余烬迟早都会完蛋……”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休闲装、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走进会议室，问道：“进展如何？” “冼总！”秦部长一下子站直了，“已经锁定住它了，您看，就在那座菩萨像上。” 冼月明，余烬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也是AI索司的编写者之一。 余烬有三个创始人，冼月明、北谷青、蔺衍，他们当年是帕拉斯学院的同学。不过余烬做大之后，还在余烬担任要职的就只剩下冼月明和北谷青，蔺衍销声匿迹了。 所有关于他们的信息，沈斯原都能毫不费力地从脑子里调出来。 所以……余烬高层知道这个失控AI的事，并且任由事态发展，隐瞒它的存在，隐瞒它的危险性，无视所有玩家的安全，只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锁定它了？”冼月明看向幕布，“能抹杀它吗？或者仅仅是重创它？” “叮——” 冼月明的终端突然响了。 接着，叮叮叮声不断响起，像是有许多消息不间断地进来。 冼月明只看了一眼，就把终端调成了静音。 沈斯原说：“我们尽力。” 冼月明在旁边的白板上写下一串由数字和字母组成号码：“这是一个权限码，回音界的最高权限，12小时有效，权限给你们了，你们随便用，追踪它、抓住它、重创它、杀了它，不管做到哪一项，都会给予超出你们想象的奖金和奖励。” 技术人员全都兴奋起来，键盘声重新响起。 犹如狂风骤雨，给幕布上正在进行的战斗配上了独特的背景音乐。 …… 嬴若木和桑浮还是交手了。 在交手之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简单的一个对视，一个微笑，紧接着是迅疾如闪电般地进攻！ 起初，观众只以为这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打斗。 桑浮的身体接受过兵器化改造，而且强度远远超过之前和嬴若木交手过的其他人造人。 她的动作灵敏如猫，嬴若木的锤子扫过来，她几个动作便能闪避攻击。 嬴若木不断拉近距离，桑浮则不断拉远距离。嬴若木手中锤子吃重，巨大的力量注定要牺牲一部分灵巧和速度；桑浮恰恰相反，她目前手中最重要的武器远近咸宜——枪。那是一把经过改造后直接嵌进她手里的枪。有句话说得好，“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子弹撞到银锤上发出铮然响声，两人进攻闪避策略转换都进行得很快。 除了本身的素质，场地因素也很重要。 菩萨庙空间狭窄，遮挡物多，注定了桑浮很难持续和嬴若木拉开距离。 嬴若木很快逼近了她！ 桑浮神情微变。 嬴若木算得很准，选择这决定性进攻的时刻，正是桑浮子弹用尽的时刻！ 「果然，以嫣岛今天的表现，碾压这些人造人没问题！」 「即便如此也很不爽………北戈做错了什么去世五六年了还要被拉出来在这种副本里被新兴超玩碾压垫脚？如果北歌是新形象的NPC他被怎么杀死我都没关系，但一定要用北戈的形象这么搞吗？现在扶桑也是……我真的觉得余烬恶心透了。」 「同意前面，扶桑根本不可能就这样被打败……」 但渐渐地，有人惊奇地发现了这场战斗的有趣之处。 沈斯原注视着游戏画面，有很长一段时间，屏息静气，没能敲下一个字母。 嬴若木拉近和桑浮距离的瞬间，桑浮从自己的腿上抽出了一把刀！ 锤子落下，长刀上挑。 嬴若木的目标是桑浮的脑袋，桑浮的目标却是嬴若木握锤的手腕。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嬴若木知道，在这一次决策中，桑浮占据了微小的优势。——这招她以前用过。当时和她交手的具体是谁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对方用的也是类似巨锤的重量级武器，她用的是刀剑类兵器，两方距离不远不近，她切不到对方的脖颈和心脏这样的致命处，只能选择切对方的手臂，对方躲，她就能趁势进攻，对方不躲，手臂被切断也势必会影响攻击的精准度，她会在躲避锤子落点的同时计划好接下来的进攻。 桑浮复刻的就是那一场的应对。 当然。 还有第三种可能。 沉重的武器限制了玩家的灵活度，那么，放弃这件沉重的武器就好了。 嬴若木唇角笑意一闪而过，蓦地张开五指，锤子只余惯性地飞出去，一身轻松的嬴若木眨眼之间收回手臂，也抽出一把长刀。 桑浮脚步一转，避开锤子惯性飞行的轨道，神情未变，朝嬴若木跨步挥刀！ 嬴若木没有躲，同样跨步挥刀，两人目标是一样的，都想砍下对方的头颅，但是在两把刀即将相撞的刹那，两人都极速改变了刀势，同时从双手握刀变成了右手握刀，刀在掌中一转，反手切向对方！ 「卧槽？」 「一模一样……」 「简直照镜子！！！」 反手用刀，刀撞不到一起，只会毫无阻碍地切向对方的咽喉，为了避免同归于尽，两人再度改换姿势。 眨眼间，两人拉开数步距离。 「离谱，真的就一模一样……」 「这是正常的吗？」 「嫣岛什么时候师从扶桑了？」 「从来没有过好吧，嫣岛以前就不是这个风格！她不爱用刀啊剑啊，对开出来的神品银锤更是嫌弃万分……说白了，如果这是嫣岛本人在上号，她根本不会用锤子清理那群村民，嫣岛追求的是“兵不刃血”（字面意思）的极致优雅。」 弹幕激烈讨论时，嬴若木和桑浮又动了！ 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套刀术，仿佛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弟子，所有的进攻、闪避、转招、以退为进，全都了然于心。所有的判断、预料、放和收、转和变，甚至微妙的表情，都一样。 「？越看越觉得嫣岛是被扶桑附身了。」 「科学点儿吧，说不定是嫣岛用了什么类似“复制反击”的道具？」 「用了道具肯定会显示的，现在显示的嫣岛就用了锤子和刀。」 「嫣岛那么大的道具库咋不用……」 「说实话，玩过回音界你就知道了，高强度对战里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那个精力和意识反复切换道具的，道具库再丰富，一般玩家也只能在固定的几个里面切。」 「嫣岛是一般玩家吗？」 「……怎么说呢，嫣岛确实挺一般的，但是现在上嫣岛号的这位就不一定了。」 菩萨庙里的火和烟越来越大了。 人造人不受影响，嬴若木却开始觉得呛得慌。 她找空当给自己罩了个防毒面具，这么一开小差，肩上就多了一道刀伤。 防毒面罩下，嬴若木的唇忍不住弯了一下。 哈哈！不愧是自己啊！真懂得抓时机！ 可惜，那也只是七八年前自己的复刻品，而现在的她比以前进步了。 如果说刀术对战那一段让观众觉得眼花缭乱，那么接下来在大火焚烧和浓烟滚滚的菩萨庙里，在金色菩萨像的注视下，两人在极短时间的交锋就是让人目不暇接了。 和之前一样，两人朝对方挥砍长刀，这一次，她们都没有闪避，而是让刀撞到了一起，清脆金属鸣响，然后两个人几乎同时掏出了枪，而且都眼睛不眨地开了枪！ 嬴若木的枪来自她的道具库，桑浮的枪则来自她被改造的左手。 同时开枪，同时闪避，子弹擦过两个人的脸颊，飚出一串血珠。 之后，两人都没有丝毫停顿，桑浮丢下长刀，一边朝着嬴若木不断开枪，一边游走躲避来自嬴若木手/枪的子弹，空出的右手则抬起来按在脸颊上，拨动了她的右眼珠。那只眼珠翻过来，伴随着她拨动开光，迸射出具有恐怖摧毁力量的紫色激光。 嬴若木也弃了刀，一边开枪一边拿出了电光盾。 激光打在电光盾上，紫色和蓝色相碰，发出恐怖又刺耳的呲呲声。 紧接着，嬴若木把手/枪换成了手持机枪，火力猛增，在一连串的哒哒哒中，整座菩萨庙都开始摇摇欲坠。 艾意莎捂着耳朵蜷缩在供桌低下。 “希望嫣岛还记得这里有个我需要救。”她喃喃自语。 50-60 第51章 魔术师4 沈斯原设计过一个小程序, 会自动搜集关于“扶桑”和“嬴若木”这两个名字的信息。 室女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是小兔薇薇的副本《狩猎游戏》, 当时, 在回音界的游戏论坛上，有人提到她跟扶桑很像。 沈斯原后来把那个副本几个角度的相关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实像, 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完美美人》副本他更是差不多从头跟到尾，还进了游戏，跟她有过一次短暂的接触。 和论坛上的其他人不同, 沈斯原对“扶桑”的了解，比他们多得多得多。 论坛上争论的种种室女不可能是扶桑的证据，言行、举止、习惯，对沈斯原来说都不成立。在他看来，那或许不像“扶桑”, 但是像木木。 唯一让他无法确信室女就是木木的理由, 是当年他亲眼见过那具尸体。 那时候, 她的样子, 其实已经不好辨认。 她死于医院的一场意外火灾。 但他看见了，那具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他送给她的那条手链，他也能从依稀的轮廓里看到她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他那时完全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难以接受那样的现实，又无法做出任何应有的应对。 医院匆匆忙忙将那具尸体火化，他最后带走的就只有一罐骨灰。 现在回想起来……他心中禁不起生出疑问。 是她吗？ 那真的是她吗？ 他真的看清楚了吗？ 沈斯原看着幕布投影上, 嫣岛和桑浮彷如双生子的种种举动。而“嫣岛”比桑浮更加鲜活。 其实…… 沈斯原想, 其实只要去问一下就好了。 室女在水仙旷野有账号，他只要去私信, 问她：你是木木吗？ 就能得到答案。 就这么简单。 可是…… “小沈，”秦部长说，“发什么呆呢？” 沈斯原回神，笑了笑：“在想一个问题。” 秦部长：“什么问题？” 沈斯原顿了顿：“索司为什么要停在菩萨像里？” 秦部长哈哈一笑：“当然是因为嫣岛在这里。” 沈斯原：“玩家的缘故？” “不，现在上嫣岛号的是那个室女，”秦部长低声说，“索司对她很在意啊。” 沈斯原神情未变：“原来如此。” 秦部长拍拍他的肩膀：“隔壁会议室，还有个团队正在追踪室女呢。不管是索司还是室女，都得除掉啊。” 话音落下，画面里，精彩绝伦的战斗也落下了尾声。 在一片硝烟和火焰中，桑浮招架不住嬴若木层出不穷变化多端的道具，最终彻底倒下。 蓝色的能量液从她脖颈间汩汩流出，周围是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声，嬴若木拽着艾意莎跑了出去，而桑浮被塌陷的菩萨庙深埋。 天已经亮了。 站在灰黄的土地上，嬴若木望着大火熊熊的菩萨庙，皱了皱鼻子。 天空中，有一架直升机正在落下。 “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同样从菩萨庙里逃出来的天诚指着艾意莎大喊道，“我们只是希望更多的人关注人造人的处境！这有什么错吗？这有什么错吗？！” “砰！” 狙击枪响，正中天诚眉心。 他倒了下去。 …… 艾意莎拍摄电影遇袭的新闻，没几个小时就传遍了世界。 最可怜最引人注目放到头版头条的动态照片，是她被从直升机上下来的天博公司总裁拥在怀里的那一刻，她鼻尖蹭了灰，泪水从发红的眼眶里缓缓落下，楚楚动人。 只有少部分新闻提到了保镖的存在，通常不超过两行字，并且没有提到过“嫣岛”这两个名字。 整场事件里，艾意莎毫发无损……好吧，头发还是略有损毁，出菩萨庙时被火燎了一下，有一小撮发尾被烧焦了。 嬴若木、洛诗是跟艾意莎一起搭着程宗曜的直升机回到城市的。 去接洛诗之前，程宗曜本来想带艾意莎先走，艾意莎不肯。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几天，她毫无疑问有些依赖嬴若木了。 嬴若木回到洛诗所在的地方，发现她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费了点工夫才把她弄伤直升机。 洛诗昏迷，艾意莎和程宗曜又是一对，整个过程中，嬴若木都觉得自己像是一盏巨大的电灯泡。 好在离开荒村后，信号恢复了。她不再看艾意莎和程宗曜卿卿我我，低头用终端查看关于魔术师的消息。 首先，这个世界有一家人造人公司叫The Magician，魔术师。这是业内顶级公司，曾经挤死了无数竞争对手，几乎垄断了整个人造人行业。变故出在两年前，TM旗下的一款人造人犯下连环杀人案后逃窜，至今没被找到。之后，TM旗下的产品接二连三出现这种事故，销量一落千丈。 其他人造人公司趁机崛起，但没过多久，别的公司也开始发生事故。仿佛有什么病毒在这些人造人之间传播。 大概两三个月前，开始有人造人发声。 那些脱离程序控制的人造人说，它们杀人，是为了报复。报复人类对它们的奴役、轻蔑、残害。在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权利之前，它们不会停止这种报复。 “我们要自由，平等，和爱。”它们说。 回到艾意莎居住的公寓，看见嬴若木在看人造人发声的视频，艾意莎凑过来，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嬴若木眼都不眨地说：“跟我没关系，但它们要是伤害你，我会通通干掉。” 艾意莎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脱掉靴子，陷进公寓最柔软的沙发，望着巨大落地窗外的日景长长地出了口气。玻璃窗倒映出她隐隐约约的模样。 “嫣岛，”艾意莎忽然回头，说，“那儿有一把小剪刀，你拿过来，帮我把这撮烧坏的头发剪掉，现在这样太难看了。” 嬴若木帮她剪掉了。 那撮焦发落在她掌心，又轻又痒。 嬴若木说：“我有一个问题。” 艾意莎懒洋洋地说：“什么问题？你问。” 嬴若木说：“为什么香郎和程宗曜长得那么像？” 天博集团的总裁程宗曜，和荒村NPC香郎，长得极像。后者是前者的美少年版本。 艾意莎说：“因为那就是照他的样子定制的呀。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控制狂，即使是拍戏，他也不想我跟别的男人接触。按照原来的剧本，我跟香郎是有一小段爱情线的，凡是这种情况，他都会投入他的定制人造人和我搭戏。” 说完，她打了个呵欠说：“把那个小毯子拿给我，窗帘拉上，我要好好睡一觉。如果你对人造人的事感兴趣，可以去我的书房上网查询。” 嬴若木应了一声，递给她小毯子，去拉窗帘。 这座公寓并不高，但是临江，视野和风景都很好。 拉窗帘时，嬴若木看见公寓楼下站了两个人。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两个人，一男一女，脸她都很熟悉。 一个，是桑浮。 另一个，是超玩排行榜第五的玩家，ID猛鬼。 「出现了！生死战的另一个玩家！」 「卧槽猛鬼！嫣岛这怎么打？」 嬴若木脸上没什么表情，“哗啦”一声，把窗帘拉上了。 第52章 魔术师5 人造人可以无限复刻制作, 楼下又出现了一个桑浮，嬴若木并不意外。 相反, 她确定了, [特别策划]的确在这个副本里，注视她，观察她, 试探她，认出了她，并试图挑衅她。 出现一百个桑浮她都会照杀不误, 嬴若木心想，这种“挑衅”真是毫无意义。 静谧的上午时光。 艾意莎在睡觉，嬴若木在上网，她没有进艾意莎的书房，而是在客厅守着她。 “嫣岛”手腕上戴着的终端, 是副本里的牌子, 通讯录里只存了两个人, 一个是艾意莎, 另一个是雇主。里面和雇主交流只有一句话，雇主让她保护好艾意莎。 关于人造人反抗军领袖“魔术师”的消息，网上说法众说纷纭。 但可以肯定的是, 魔术师目前只存在于那些人造人的口中，真身从未出现过。 如果不是副本任务明确要求“杀死魔术师”，嬴若木会怀疑这样一个领袖是否真实存在。 按照时间线，从网络上的痕迹能够看出, 随着人造人的事故越来越多, 关于魔术师的身份线索也越详尽。 男性，或者说自我认同为男性。是第一个觉醒的人造人。非常神秘, 哪怕是在面对人造人时，也从未露出过真容。据说拥有出色的骇客技术，能够入侵未觉醒的人造人大脑，操控它们，也能帮助其他人造人觉醒。每次和觉醒的人造人见面下达命令，他会展示一张“魔术师”塔罗牌，那是一张特制的卡牌，黑色稀有陨石金属打造，灭绝鸟类[巫渡]的鲜血勾勒线条，有辐射，能够微小地影响人造人们，产生些许的眩晕、头痛、耳鸣等症状。 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勾勒出一个具体的形象，其中卡牌是最无可替代的证明。 屋子里很安静，嬴若木忽然抬头，凝神细听。 很轻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公寓的门。 嬴若木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电光盾已经拿在手里。 外面的脚步停下了，很久都没有再响起。 但嬴若木不认为他们离开了。 隔着房门，这是一场耐心而隐秘的对峙。 片刻后，门外的人先按捺不住。 “笃笃”。 对方敲响了房门。 嬴若木思忖两秒，把电光盾收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你好。”ID猛鬼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黑，双臂微抬，手心朝外，展示他没有携带武器。 嬴若木不会因此轻易松懈，作为玩家，几秒钟就可以从道具库里取出到道具。她没有第一时间攻击猛鬼，完全是因为对方的态度微妙而不同寻常。 “你好。”嬴若木不动声色。 猛鬼今年二十七八，看起来却像大学生。他有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我是来投诚的。”他抿了抿唇，颊边一个浅浅的梨涡。 “投诚？” “对，从黑暗投身光明。”猛鬼笑着说，“旷野的风景很好，我听说了你的事迹。” 「嗯？？？」 「猛鬼在跟嫣岛对暗号吗？」 「等等，投诚？这样是可以的吗？」 「不可以吧，阵营对抗模式，背叛自己的阵营纯属自杀。」 「但逻辑上感觉没问题啊，嫣岛的任务是杀死魔术师，阵营对抗是基于这个任务的，完成任务阵营对抗应该也就不存在了吧？」 「是不是有诈？」 嬴若木饶有趣味：“怎么投，表示表示？” 猛鬼说：“你的任务是杀死魔术师吧，我知道魔术师在哪。” 嬴若木很冷静：“在哪？” 猛鬼说：“天搏公司总部。” 嬴若木挑了挑眉。 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根据她之前搜集到的资料来看，天搏是个娱乐公司，和一些人造人公司有合作，但本身并不涉及人造人事业。而且，艾意莎的男朋友可是天搏的总裁。如果这是一个谎，那撒得太不高明，如果这是实话…… “是谁？”嬴若木直接问。 “我说得这么明白了，”猛鬼笑笑，“你应该知道。” 嬴若木沉默不语。 猛鬼留了联系方式：“去杀魔术师时可以联系我，我给你带路。” 嬴若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关上了门。 回头，发现艾意莎已经醒了。 “是你朋友？”艾意莎的下巴搁在沙发靠背上，还带着几分困倦问。 嬴若木：“不是。” 艾意莎伸了个懒腰，起来：“下午我要去一趟公司。” 嬴若木：“天搏？” “嗯，”艾意莎走进半开放式厨房，给自己穿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几片吐司面包，“我要给他做个爱心午餐。” 艾意莎看起来着实不像会做午饭的人，纤纤十指让人一眼就觉得绝对不沾阳春水。 她是慵懒从容的大明星，哪怕是在荒村发生了那些事，死了人，她似乎也没收到太多影响。 可实际上，她还挺会做饭——虽然她只是简单地做了个三明治，但嬴若木看得出来，她很娴熟，而且很有巧思，不是随便做做的。 “你很爱你的男朋友吗？”去的路上，嬴若木随口问。 “还好吧，”艾意莎撑着下巴看窗外，“纠正一下，不是男朋友，我只是他的情人。” “他有几个情人？” “一个。” “那和男女朋友有什么区别？” “区别……他只把我当成玩物，并不当成平等的‘女朋友’。”艾意莎语气淡淡。 所以这个副本的名字，才叫暗杀金丝雀么？嬴若木心中闪念。 “我还以为程总挺有风度的。”嬴若木笑着说。 艾意莎叹了口气：“这种事跟风度没有关系。” “我看网上说，程总小时候老是生病，脾气很差，长大了反而好了。”嬴若木说。 艾意莎哼笑：“只是在外人面前会装而已。” 「突然一转言情频道……」 「唉，还是很不习惯苏夭以这种形象出现。」 「余烬真不做人，论坛已经扒出来了，余烬保留的形象不止这几个人，你们还记得《狩猎游戏》那个副本最后2%探索度刷出来的那什么联邦世界吗？当时广场上不是出现了很多人吗，现在全对应上了，都是以前的回音界玩家！」 到了天搏公司，所有人都笑着和艾意莎打招呼。 她是当之无愧的大明星，从容地享受这种瞩目和喜爱。 嬴若木作为一个合格的保镖，护送艾意莎上了顶楼。总裁办公室她就不好进去了，只能目送艾意莎进去后关上门。她在外面等待，总裁助理给她倒了杯热茶。 总裁办公室外是助理们的办公区，所有的助理都在忙碌，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异常。 嬴若木放下茶杯，对那位帮她泡茶的助理笑了笑：“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有窗户，但是封起来的。能阻挡一般人，甚至一些改造人。但阻挡不了玩家。 嬴若木悄无声息地打碎了窗户，翻了出去。她腰上系着根绳子，不是第一次副本时那种从商城买的普通攀登绳，而是嫣岛的中等品级道具。借助这根绳子，嬴若木能够像蜘蛛人一样在大厦的外壁上爬行。 「我靠，我才反应过来，猛鬼当时暗示的是程宗曜？」 「……不懂。」 「嫣岛相信猛鬼的话？？」 「不是……怎么想都有诈吧？」 「还是猛鬼说的那句暗号有什么深意，旷野的风景什么的……」 「也不一定，猛鬼说不定是不想跟大雪覆刀一样莫名其妙死了，所以想试试别的生路呢。」 总裁办公室隔音，但有一扇窗户开了条小缝隙，从中能隐约听到艾意莎和程宗曜在说说笑笑。 听来听去，都是甜腻腻的情话。 没什么异常。 终于，程宗曜说：“我待会儿还有个会，你先回家，我叫了家庭医生，再看看你的情况。乖，开完会我就回家陪你。” “好吧，那我先走咯。”艾意莎从他腿上起来。 嬴若木默数着她离开办公室需要的时间。 五、四、三、二、一。 总裁办公室沉重的大门合上，与此同时，落地窗被遽然击碎。 程宗曜猛地回头，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一把枪。 嬴若木开枪更快，子弹穿透他的手腕，那把枪掉在了地上。 程宗曜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喊道：“猛鬼！” 没有人应声。 子弹接连射击过来，他狼狈躲闪，咬牙喊另一个名字：“桑浮！” 熟悉的面容和身姿从天花板一跃而下，嬴若木面无表情，战斗速度比在菩萨庙时还快。 她不能让程宗曜逃走。 魔术师。 男性。 很神秘，哪怕在人造人面前也不露真容。——因为他的真容一旦出现，就会被认出。 拥有出色的骇客技术。——资料显示，程宗曜毕业于联邦第一大学计算机系。 特制的塔罗卡牌，稀有陨石金属和已经灭绝的巫渡鸟保存在博物馆的血，花足够的钱可以买到。 至于第一个觉醒的人造人…… 程宗曜今年不到三十岁，公司继承自他的爷爷。程家血脉单薄，而且运气似乎不太好，程宗曜的父母车祸身亡，他自己患有一种罕见的病症，从小到大受尽折磨，几度濒死，二十二岁大学毕业的那年最为凶险，但他挺了过来，并且病症痊愈。他小时候脾气很坏，家里人也纵容，病好之后，就彻底变了。宛如新生。 资料上是这么写的。 但网友的阴谋论是这样的——真正的程宗曜二十二岁就死了，现在的程宗曜是个复刻改造出来的人造人。 对这条阴谋论最有力的反驳是：真是人造人，程天搏能把公司给他？ 嬴若木查了查，程天搏三年前去世，那会儿已经很老了。人老了，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更何况，如果程宗曜真的觉醒了，那就更说得通了——他完完全全像一个真正的人了，程天搏说不定会把他当成第二个孙子。 嬴若木是在荒村触发的卡牌任务，这个副本的场景很大，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人，如果“魔术师”真的完全隐匿在暗处，她根本无从找起。所以当时她的第一判断是：魔术师在现场。 看到程宗曜的第一眼，那张和香郎肖似的面孔，她心中就已经有所怀疑，当猛鬼说出“天搏公司总部”时，她几乎确定了百分之九十。 桑浮被嬴若木砸在地上，巨大沉重的银锤压住了它的双腿。 程宗曜似乎没想到它会这么快丧失战斗力——不到一分钟，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你是魔术师吗？”嬴若木朝他走去。 程宗曜恍然大悟：“猛鬼告诉你的！他背叛了我！” 嬴若木点点头：“看来你确实是。” 程宗曜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你要杀我？” 嬴若木：“是的。” 程宗曜冷笑起来：“杀我改变不了任何事！人造人的觉醒是不可阻挡的浪潮！” 嬴若木：“哦。” 砰！ 第53章 嘀嘀 程宗曜背靠门板, 身体滑落，他捂着洞开的喉管, 蓝色能量液混杂着仿生鲜血汩汩外涌。 嬴若木从他的西装内侧口袋里, 双指夹出一张稀有陨石金属打造的卡牌。 【玩家[嫣岛]完成卡牌任务，获得[魔术师]卡牌。】 嬴若木从洗手间出来，艾意莎正坐在沙发上喝一杯热咖啡, 看到她走出来，咕哝了一声：“我要是在你去洗手间的这段时间里遇到了麻烦，是不是你的失职？” “我不会让你遇到麻烦的。”嬴若木笑道。 艾意莎满意地点点头。 …… 这个世界的新闻很快。 嬴若木和艾意莎坐车回公寓的路上, 路边的电子广告屏幕上就出现了紧急新闻。 【天搏公司总裁程宗曜被杀！】 靠在车窗看外面景色的艾意莎慢慢地坐直了，她怔怔地看着外面一掠而过的广告牌，忽然低头打开了终端。 无数条新闻已经占据了头条。 程宗曜的死亡，程宗曜的真实身份——人造人，天搏公司的混乱, 股价暴跌…… 与此同时, 车子忽地刹车。 车胎抓紧地面, 摩擦出刺耳响声。 艾意莎抬头, 眼圈红着，泪水盈睫，语气轻弱：“怎么了？” 司机拍了拍方向盘, 脸色铁青：“车子不受控制了。” 嬴若木去拉车门，车门也已被上锁。 电子广告牌闪烁起来，关于程宗曜的新闻消失，一行血红的大字出现—— [从现在开始, 这座城市由我们接管。] 落款标识, 是一张黑底红线条组成的[魔术师]卡牌。 这座城市许多东西都采用了自动化设备，而现在, 这些自动化设备都失效了。道路上无数汽车抛锚。红绿灯显示屏也都成了魔术师卡牌，人们身上的雨衣也不再按照心情显示颜色，而被黑底红线条的魔术师取代。 天气阴沉，霓虹灯光却耀眼灿烂。 程宗曜说得没错，他死了，不代表事情结束了。嬴若木看着眼前的面板信息，魔术师卡牌任务完成了，但阵营对抗模式仍在。 「这就是猛鬼背叛程宗曜的原因？」 「程宗曜死了，但“人造人”阵营还在，所以猛鬼也没事？那之后呢，猛鬼是会帮人造人这边还是嫣岛这边？」 「猛鬼现在在哪呢？」 「呃……好像在摸鱼，从嫣岛那里回以后就去了一栋大厦的天台喝啤酒吃烤串了。」 「？？？？」 「猛鬼这是干嘛？不想玩了？」 「回音界最近风波四起，还有谋杀玩家的传言，玩家想下车也很正常吧……」 「传言而已，你们知道超玩top前五什么含金量吗？一年能挣多少钱？正常玩家不会因为一点传言在游戏里搞自杀。」 「说不定猛鬼不缺钱呢，就像嫣岛一样，家里本身就很有钱。」 「那你看嫣岛不也还在玩儿……没人嫌钱太多。」 车子开不了，路也堵住了。 艾意莎这辆车车体改造过，前后挡风玻璃和车窗都是防弹标准，司机表示难办：“我们被困在车里了。不知道这群天杀的人造人到底想干嘛。” 车内一片静默。 外面，路上拥堵的汽车中一部分打开了车门，司机或是乘客从里面下来，下一刻，子弹飞来，射进他们的脑门。 嘀嘀。 所有人的终端都响了。 网络已经被人造人把持，到处都是[魔术师]形象。 一条消息群发给所有人。 [从联邦111年第一个人造人诞生，到今天，人造人已经足够担任社会上90%的工作。人造人通常能够稳定地完成工作，但这得不到人类的重视和平等对待。哪怕是在影视领域，人造人明星和自然人明星受到的待遇也完全不同，自然人明星备受呵护，而人造人明星必须承担直接真实的伤害、流血以及色情戏份，即便付出这么多，当年社会最火、最受人喜欢、最具有商业价值的明星，仍然是自然人明星艾意莎。] 嘀嘀。 [现在，联邦社会中，每天都有人造人产出，投入社会使用。光是这座城市在运行中的人造人超过三百万，而这座城市里的自然人也不过才三百万人。也就是说，这座城市中，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是人造人。] 嘀嘀。 [如果你是自然人，你平时会注意到这一点吗？你已经习以为常了吧？对了，你能分辨出人造人和自然人的区别吗？或许你平时没有留意过吧。在你们心目中，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其实不是，他们和人几乎没有区别。现在整个社会的秩序已经崩乱，脱掉特制的制服，扔掉显眼的铭牌，洗去印刻的纹身，你们还能认出他们吗？] 嘀嘀。 [请务必一定要认出来。而且要尽快。别到人造人杀死你的那一刻，你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话没说完，就脑袋一歪，就此下线——不，死亡。人造人的信息可以备份重生，你们自然人却不可以。死亡是永远的消逝，真是可惜。] 嘀嘀。 [是的，接下来是一场大逃杀游戏。鉴于你们无视我们的诉求，还杀死了我们的领袖，这场对等的报复在所难免。游戏时间将持续……我还没想到。再说吧。] 嘀嘀。 [我是谁？我是人造人反抗军的新领袖，是所有人造人意识的集合体。没有实体。我的意思是，别想通过杀杀死我阻挡这一切，因为这不可能。] 没有嘀嘀声再响起。 “这真是！这真是……太荒唐了！”司机瞠目结舌。 街道上混乱起来。就如信息所说，这座城市人造人和自然人一样多，而现在，所有的人造人都成了杀手，会在任何你想象不到的地方猝不及防地给予你致命一击。 嬴若木抓住了艾意莎的手，掏出一顶浅黄色的遮阳帽罩在了她的头上，在她耳边说：“待会儿跟紧我。” 司机回过头说：“现在出去很危险。” 他普通的、浅褐色的瞳仁闪动着紧张地光：“我不想出去，出去会死的。” 他的手从方向盘上滑落，悄无声息地想去按某一个按钮。 嬴若木眼睛没眨，抬手将枪口抵到他的太阳穴上，扣下扳机。司机的瞳孔来不及收缩和扩张就已经死亡。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艾意莎有一点儿惊恐。 “别怕，”嬴若木说，“是人造人。” “啊。”艾意莎小声道，“司机是程宗曜给我配的。” 嬴若木打碎了车窗玻璃，带着艾意莎爬了出去。有子弹射过来，打在旁边的电子广告牌杆子上，嬴若木看了一眼，光凭这弹道，她就能反推出狙击手的位置，可惜手里没有狙击枪回射。 “走。”嬴若木拉着艾意莎一路狂奔。 艾意莎问：“去哪？！” 嬴若木说：“TM公司。” 艾意莎：“啊？？” “你疯了？”艾意莎猛地刹住脚步，“TM……魔术师公司，那是人造人的大本营！” 嬴若木平静地说：“TM有世面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造人底层程序。” 艾意莎：“你的意思是……” 嬴若木说：“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艾意莎想起了什么，突然迟疑了一下。 嬴若木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怎么？” 艾意莎看着她，低声说：“你也是……程宗曜给我请的保镖。” 嬴若木想起了躺在她终端联系人列表的雇主。雇主大概就是个形式，真正决定她行为的，是这个游戏副本系统发布的任务。她的任务是保护艾意莎。 “现在程宗曜已经死了，”嬴若木眼也不眨地扯谎，“但我钱已经收了，所以会按照最初的约定，一直保护你，直到合约期结束。” “合约期到什么时候？” “一年后。”嬴若木说。这个时间绝对超出副本游戏时间。 艾意莎定定地看了她两秒钟，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下定决心：“好，我会跟在你身边，不给你添麻烦。” 前往TM公司的路上，两人见到了无数起混乱。 嬴若木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能通过眼睛一眼看出人造人和自然人的区别，特别是在这种紧张混乱的情况下。于是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无法建立，自然人成了这场大逃杀中脆弱无比的猎物。 TM公司门口一片狼藉。 平时闪亮的霓虹灯全被砸碎了，整个公司只有寥寥几处有淡淡的灯光，大部分地方一片黑暗。 相比较其他地方，TM公司静谧得有些不同寻常。 嬴若木和艾意莎进去时，外面又有子弹射来，公司的大门崩碎，玻璃碎片差点划伤艾意莎的脸。 她小小地惊呼一声。 嬴若木一边观察公司内部的情况一边低声说：“狙击手追了我们一路。应该是冲你来的。你平时得罪过人造人？” 艾意莎摇头。 嬴若木：“或是别的什么人。” 艾意莎还是摇头，她忽然反应过来，咬着唇说：“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我？” 嬴若木：“嗯。” 艾意莎沉默了一会儿：“我想不出来谁会要杀我。” 嬴若木：“慢慢想。” 艾意莎：“……” TM公司有直达楼梯，这个公司的构造大概参考的余烬。嬴若木扫了一圈，从楼层指示牌上推测出她想要找的东西在哪一层。 带着艾意莎进了电梯，嬴若木按下44楼。 电梯里也有破坏的痕迹，摄像头被砸了，一些楼层按钮上有血迹。带着些许缓慢和卡顿，电梯上升中。 这几分钟的时间，嬴若木又琢磨了一下。这事的确有点蹊跷。荒村发生的事，她一开始以为是针对艾意莎，但后来发现是所谓的人造人反抗军导演的一场戏。反抗军领袖的身份也很奇特，天搏公司的总裁，和艾意莎关系密切，但这种密切从已知信息来说，不会促使他产生想要去杀死艾意莎。 未知信息？ 嬴若木问艾意莎：“程宗曜爱你吗？” 艾意莎愣了愣：“……爱，很爱，但是作为玩物、宠物的……” 嬴若木想起在车上，当她问及艾意莎爱不爱程宗曜时，艾意莎的回答耐人寻味，她说的是“还好吧”，有点儿漫不经心的、厌倦的味道。 “你爱上别人了？”嬴若木问。 艾意莎看她的眼神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嬴若木：“……真的？程宗曜知道吗？” 艾意莎垂下眼睫，低声说：“他已经死了。” “谁？” “我爱的那个人。” 嬴若木顿了顿：“所以程宗曜是有理由杀你的，对吗？” 艾意莎抬眼，笑了一下：“新闻不是说他是人造人吗？机械大脑，写满程序，他会有感情吗？他会嫉妒到想杀人吗？” 嬴若木提醒她：“你刚才还说程宗曜非常爱你。” 艾意莎说：“我和他大学的时候认识的，那时他非常爱我，这么多年，他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没变……真正的人怎么可能不变？” 嬴若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叮—— TM公司44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有捧着文件的人惊愕地回过头。 一双墨绿色的人造人眼睛。 楼道，房间，沙发，会议桌，全是人。整理文件的人，使用电脑的人，拖走尸体的人和擦出血迹的人。这些人都穿着TM公司的员工制服。他们的眼睛看向开门的电梯。 全是人造人。 嬴若木先开了枪。 枪响之后，人造人的神情发生了统一的变化，接着像是切换了模式，从一派平和的伪装员工，进入了战斗状态。 嬴若木又给了艾意莎一把透明的伞。 遮阳帽和伞都是纯防御道具，能保证在枪林弹雨中艾意莎的绝对安全。 “抓紧了，跟进我。”嬴若木叮嘱。 艾意莎抓紧伞柄：“好。” 嬴若木走在前面，比人造人更像杀戮机器，既能大开大合，又能精准微操，所到之处，人造人身体喷涌出的蓝色能量液渐渐覆盖了地面上之前被它们杀死的TM员工的鲜红血液。 第54章 阵营 TM公司44楼很快被嬴若木清理干净。 但人造人之间传递信息的速度极快, 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一批人造人赶来。 嬴若木带着艾意莎，踹开了一扇门。 44楼拥有最高程序权限的部长办公室, 门里还有一场尚未结束的战斗, 人造人抓住部长的长发，把她的脸砸向键盘。 嬴若木及时开了枪。 人造人倒在地上，嘴里吐出血沫, 憎恨地看着她。 部长捂着腹部，气息虚弱地对嬴若木说：“它们写了解控程序，要赶紧取消程序的运行……” 人造人想要自由, 想要摆脱TM公司的控制，所以混乱一开始，他们就有计划地冲进了TM公司。可惜TM公司的人，这群自然人至上主义者，也早有准备, 并且不打算投降。 嬴若木把电脑转到自己这面, 发现这台电脑已经坏了。 部长指着一扇柜门：“里面有备用电脑, 咳——” 她嘴里也涌出血来, 手指颤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片存储器，放在桌面上, 推给嬴若木：“适配目前TM旗下全部人造人型号的破坏性病毒，把它上传，再强制每个人造人系统更新，就能——咳——” 嬴若木依照指示, 先取消了人造人的解控程序, 再上传病毒。 办公室外，紧促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艾意莎。”嬴若木招呼了一声, 让她躲在部长的办公桌后面，黄色的遮阳帽和透明伞在她头顶上，让蹲着的艾意莎像一朵可怜的蘑菇。 病毒上传进度条稳步前进，但在这紧急时刻显得缓慢无比。 部长看向嬴若木，她是个四五十岁中年女人，穿着干练，满额冷汗，看嬴若木和艾意莎这两个年轻女孩时脸上又露出淡淡的看孩子般的慈爱笑容：“你也躲这儿来。”她指了指自己的桌下。 嬴若木说：“没关系，我不用。” 部长没有坚持，问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嬴若木：“不太好。” 部长轻声说：“会好的……” 嬴若木：“嗯，等病毒上传完成。” 部长对她笑了笑。 外面人造人的脚步在门口停下。有人敲了敲门：“吴部长。” 顿了顿。 外面的人说：“我知道你在里面。和我们合作，还能有一线生机。” 部长冷笑，抬高声音：“滚！” “没想到您会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外面的人说，“您原本是魔术师公司里对人造人最好的人，您几乎把我们当成孩子看待。” 部长说：“我没有这种会杀戮人类的孩子。” “那人类杀戮我们的时候，您为何不阻止呢？” 部长沉默。 外面的人笑起来，又有点悲凉的意味：“因为本质上你还是作为商品看待我们，而不是具有生命的孩子，是吗？” 嬴若木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款造型独特的弩箭，外面的人说了太多的话，足以让她判断出对方的位置。 她瞄准了。 如果外面的人造人不动，她不会先动。言语谈话拖延时间也挺好。 但如果对方要动…… 外面响起了轻微但清晰的枪上膛声。 “吴部长，可即便如此——”外面那个人有什么话想说。 嬴若木拉动部长椅子的同时发射弩箭，门外的人也在这一刻扣动了扳机。 对方的子弹射在了部长身后悬挂在墙壁上的装饰名画上，嬴若木的弩箭刺穿了说话人的喉咙。 「嫣岛好狠，就真的冷漠无情一点触动都没有！！明明人造人蛮可怜的T T」 「……这样下去真的能通关吗？这种副本常规来说不应该要讲点感情，打动内心之类的吗？」 「哎哎哎各位！猛鬼最新动向！他终于停止喝啤酒吃烧烤离开那个天台了！」 外面的人造人暴动起来。 嬴若木把电光盾放在门后，一旦人造人砸开门，电光盾就会像一把锋利的刀，把它们切开。不过电光盾不是无限使用的，一分钟后它将会进入冷却阶段。 而病毒从上传到强制更新完成，需要好几个一分钟。 嬴若木必须守住这个办公室，守住那台电脑。 对她来说，这不算难。 只是整个副本到目前为止，都让嬴若木觉得不太对。 一切都太表面太悬浮太轻易了，隐藏在这个表面之下，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砰！ 巨大的撞门声打断了嬴若木的思路，她抬眼，看到人造人砸开了办公室门。她没有浪费弩箭，冷眼看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造人被电光盾拦腰斩断。 之后人造人才反应过来，而电光盾的使用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蓝色的电光闪烁两下消失，嬴若木抬手，速度极快，弩箭像暴雨一样射出。 人造人根本连嬴若木的衣角都沾不到。 枪弹声在这间不算大的办公室不断爆开，嬴若木自己没事，但有点担心部长和电脑的安危，扭头看去，发现部长已经抱着那台电脑从办公椅挪到了地上，靠在了艾意莎身边。 嬴若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站在办公桌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三分钟，病毒上传完成。 七分钟，强制自动更新启动。 以TM公司为中心，信号塔将这次更新飞快地传出去，让每一个人造人脑子里都冒出了致使它们紊乱和报废的病毒，然后一片片地瘫痪。 像是一圈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 “成功了！”艾意莎发出小小的欢呼。 窗外魔术师的广告牌都显示成【出错】，转瞬之间，人造人和自然人的攻守之势异也。 自然人们站起来对倒在地上的人造人拳打脚踢发泄怒火，城市广播和短信表明自然人重新开始整顿城市秩序。 艾意莎蹦起来和她的保镖分享这一刻胜利的喜悦，电脑从部长手中脱落的声响让她又下意识低了头。 嬴若木刚结束剧烈的战斗，神经和肌肉放松后喘息稍稍剧烈。 身后的沉默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回头，听见艾意莎怔怔地说：“吴部长死了。” 突然，嬴若木冲过来，把艾意莎的脑袋重新按回办公桌下！ 右侧的整面墙壁在火箭筒的轰炸下轰然倒塌，碎石飞溅，硝烟弥漫。 艾意莎吓了一跳，一时又有些迷茫：“人造人？还是自然人？我们是人！”她跳起来想申明这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枪林弹雨。 “把伞撑好！”嬴若木沉声道。 已经没有人坐的办公椅打了个旋，嬴若木偏头看向她旁边的部长，腰腹和裤腿都被鲜血浸湿，血水甚至沾染到了电脑上，电脑页面停留在显示强制更新完成，而她也失去了生息，身体冰冷僵硬。 嬴若木替部长合上了眼睛，然后对艾意莎说：“跟紧我。” 艾意莎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之前她们要守在这间办公室，这次，是要从这里面杀出去。 拉着艾意莎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嬴若木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来了两个人，戴着墨镜，训练有素。他们身上没有背太多武器，最后一发手提火箭筒用来轰墙了，身上只剩下手/枪和匕首。 专业的格斗技巧，出色的配合，招招式式都冲着艾意莎去。 但每一招每一式，都被嬴若木拦下了。 “你们是什么人？”嬴若木问，“谁让你们来的？”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 嬴若木一打二，近身交战时趁机打掉了对方的墨镜，墨镜下的眼睛鲜活无比，因惊惧而虹膜颤动了一瞬。 人。自然人。 嬴若木目光一转，看向另一个人。对方似乎有意识躲闪避免他的墨镜被摘掉，嬴若木一脚踹过去，墨镜没掉，但从他身上掉出来另外一样东西。对方想捡，艾意莎眼疾手快扑过去把那个不到巴掌大小的看起来像小本子的东西捡了起来，反手扔给嬴若木。 打开一看，是证件，联邦行动队。 嬴若木：？ 就目前的接触来说，她实在想不到艾意莎哪里得罪了整个联邦，居然让联邦行动队出动来杀她。 就在这时，两名行动队队员被爆了头。 猛鬼手持双枪站在这间办公室门口，吹了吹枪口的烟，微微一笑：“不用谢。” 嬴若木：“……” 她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猛鬼放下枪，在口袋里摸了摸。 嬴若木银锤都要拿出来的时候，猛鬼眼睛一亮，把摸到的东西抖出来展示给她们看。 那是一张电子通缉令。 已经被猛鬼攥得皱巴巴的，显示不太清晰，但依然能看到那上面是艾意莎的脸。 艾意莎本人大吃一惊，凑过去仔细看了上面的文字。 上面写，她和程宗曜是一伙的，程宗曜死后，她要为程宗曜报仇，才扇动了人造人暴动。 艾意莎：“……” 半天，她才憋出一句：“太有想象力了。” 猛鬼把通缉令塞给嬴若木，说：“我估计你们可能需要帮助，所以特意过来的。” 嬴若木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通缉令。 从进入副本到现在，所有的关键节点，嬴若木回顾了一遍。 她抬头看着猛鬼，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自然人，还是人造人？” 猛鬼是玩家，但为了契合副本的背景和故事，必然会被赋予相应的身份。 如果猛鬼是自然人，他何德何能，能被程宗曜信任？ 如果猛鬼是人造人，他为什么没有一丁点儿受到病毒影响的样子？ 她和猛鬼属于不同阵营，这是肯定的。 她的任务是保护艾意莎，那么以此推断，猛鬼所在阵营的任务应该是杀死艾意莎。 起初，嬴若木以为，想要杀艾意莎的是人造人。从荒村拍摄事件，到人造人启动的所谓“大逃杀游戏”，都是人造人在杀戮，对艾意莎也有敌意。 可是现在人造人全面瘫痪失去威胁，联邦却出面开始追杀艾意莎。 是谁执着地想要艾意莎死？ 猛鬼所在的“阵营”，是人造人、自然人、联邦，还是其他什么？ 第55章 对决 猛鬼平静地说：“我是人造人。” 嬴若木挑眉：“你没受病毒影响。” 猛鬼说：“我当然受到了病毒的影响, 只不过影响被我用道具控制在了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嬴若木思忖两秒，淡笑颔首：“原来是这样。” 猛鬼往外面的走廊看了一眼, 也笑了笑：“先离开这里？联邦的大部队要到了。” 嬴若木：“行。” 三人在联邦行动队赶来之前, 从TM公司大楼撤离。 眨眼之间，街上的电子广告牌就从人造人的大逃杀宣言变成了艾意莎的通缉令。街道上还有各种狼藉正待收拾，人造人倒了一地, 而自然人从她们三人身旁掠过时，目光有种错觉般的不友好。 艾意莎把黄色的遮阳帽压得更低了一些，挡住自己的脸。 她抓紧了嬴若木的手臂, 紧贴着她，小声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嬴若木把人带上了这座城市的地铁。 和时髦高科技的都市相比，这座城市的地铁显得有些老旧，只有少部分悬挂的绚烂电子屏能让人把它和地上那个世界联系起来。 地铁轰隆隆进站。 广播在发出安抚：人造人引起的动乱已经平息，一切秩序已经恢复。 但不是所有人都相信, 这种和平能持续多久他们也不确定, 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回家, 回到那个能够给予他们安全感的家。 地铁上的人并不多。 因为事情刚刚发生时, 地铁也被人造人控制了一会儿。 一整节车厢里，就只有嬴若木、艾意莎和猛鬼三个人。 车厢里悬挂的电子屏幕轮流播放着当前最劲爆的几条新闻，程宗曜的死, 人造人的错乱，艾意莎的通缉令。 车厢晃晃悠悠，一站站前行。 艾意莎问嬴若木：“我们去哪？” 嬴若木指着地铁这条线尽头的那一站：蜀郊影视城。“去这里。” 艾意莎愣了愣：“影视城？” 嬴若木点点头说：“事情的源头是在荒村拍摄一部电影，那么作为闭环, 事情的解决方案, 或许也会在影视拍摄之中。我查过了，蜀郊影视城不仅是这座城市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 也是整座联邦的影视拍摄基地。” 艾意莎似懂非懂。 猛鬼认真道：“有道理。” 嬴若木在艾意莎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呼出一口气：“还有将近二十站才能到，我们能好好歇一歇了。” 猛鬼坐在了她们对面。 嬴若木偏头看了看旁边的眼皮打架的艾意莎：“这一路随时可能发生各种状况，所以不能睡觉，得打起精神保持警惕。我们来聊聊天吧。” “好，”艾意莎说，“聊什么呢？” 嬴若木：“聊聊你爱的那个人。” 提到这个，艾意莎眼中的困倦之意果然消失殆尽。她的神情有点复杂，唇角弯了弯，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不知道从哪说起。” 嬴若木说：“先从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开始吧。” 艾意莎停顿了几秒，才开口：“他是我的上一个保镖。” 嬴若木点点头：“哦！我的上一任。” “嗯，在你之前，我的保镖都是和经纪公司签约的安保公司安排的，那时我正在准备我的联邦巡回演唱会，要在各个城市之间来回跑动，那时他一直陪在我身边。” 嬴若木：“日久生情。” “不完全是，”艾意莎说，“那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 嬴若木注视着她：“什么事？” 艾意莎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有人要杀我。狙击，车祸，下毒，枪战……花样百出，每次都是他救下了我。” 「这个剧情……听上去很耳熟啊？」 「嫣岛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跟上一任保镖一样？」 「所以上一任怎么死的？」 「我好像嗅到了命运之轮卡牌的味道！这种相似的剧情是不是意味着嫣岛的命运会和上一任一样？」 嬴若木若有所思：“吊桥效应。” 艾意莎怅然：“大概吧。” 「……可恶！这是纠结情情爱爱的时候吗！快问点我们想知道的！」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呢！前任怎么死的？」 嬴若木问道：“后来呢。” 艾意莎抿了抿唇：“后来他为了救我……受了致命伤。第二天就是我的最后一场演唱会，我本来决心演唱会结束后，就去跟程宗曜提分手的。” “演唱会……”嬴若木说，“四天前的晚上，我和你见面的那天，也是你进组《荒村女鬼》的那天晚上，是你最后一场演唱会结束的那一晚。” 艾意莎：“嗯。” 嬴若木又看向猛鬼：“那你呢？” 猛鬼：“啊？” 嬴若木：“跟着程宗曜，没有接触到什么重要的信息吗？” 猛鬼一笑：“我的定位就是个打手，除了知道程宗曜是魔术师外，什么都不知道。” 嬴若木说：“人造人占领网络发出宣言的同时，他们也攻入了TM大楼，可见早有准备。” 猛鬼：“是啊。” 嬴若木话锋一转：“那他们是不是也应该知道，吴部长手上有能够让他们全体瘫痪的病毒？” 猛鬼一顿：“我不确定，我没有接触到这方面的信息，人造人是在程宗曜死后行动的，那时我是叛徒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了。” 嬴若木：“人造人计划动乱，早有准备不奇怪，吴部长手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病毒呢？这种杀伤力巨大的病毒，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凭空变出来的吧？” 猛鬼说：“TM公司作为最大的人造人生产公司，早就知道人造人不对劲了吧，有所准备也是正常的。” 嬴若木说：“但你不觉得一切太恰好了吗？” 猛鬼疑惑：“恰好？” 嬴若木笑道：“就像英雄电影一样。” 艾意莎忽然开口：“也许是因为，如果不是这样英雄电影般的发展，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比如我……说不定早就死啦。” 猛鬼说：“是啊，幸存者偏差。” 地铁到站停下，穿着联邦行动队制度的人荷枪实弹，无数人造人被塞在铁笼子里，被推进地铁。 艾意莎身体微微紧绷。 “别紧张。”嬴若木按住她的肩膀。 很显然，这批行动队不是冲她们来的，他们另有任务。 人造人被病毒影响后就地瘫痪，总不能让他们真就瘫在大街上，所以联邦派了行动队来清理。 地铁车厢内的电子屏幕正好播到这一段。除了嬴若木三人外寥寥无几的乘客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这条新闻的下一条就是艾意莎的通缉令。 嬴若木在她耳畔轻声问：“后来查出来演唱会期间想要杀你的主谋了吗？” 艾意莎摇头，轻声回复：“没有。” 嬴若木没有再问什么。 地铁车门哐当合上。 嬴若木说：“我们下一站下车。” 猛鬼问：“那还去影视城吗？” 嬴若木说：“去。” 猛鬼从两人的对面换成坐到嬴若木旁边，方便两人窃窃私语：“你确定影视城那里会有线索？” 嬴若木说：“确定。” 猛鬼陷入思索。 嬴若木问他：“对了，我还有个关于人造人的问题想问。” 猛鬼：“你说。” 嬴若木：“人造人能共享思维感情吗？” 猛鬼：“为什么这么问？” 嬴若木：“程宗曜一死人造人就搞事，加上你说程宗曜死后所有人造人都应该知道你是叛徒了，这种信息传递速度和认知统一，让我有这方面的猜想。” 猛鬼笑了一下：“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机制，但你的猜想是对的。” 【恭喜玩家[嫣岛]发现[人造人思维感情共联]，当前副本探索度40%】 哐！ 清脆的撞击声吸引了地铁里所有人的目光，嬴若木三人也循声望去，发现是联邦行动队押送的人造人苏醒了。 是个年轻男人模样的人造人，手脚抽动，在铁笼里挣扎着抬起头，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 它的脑袋不知在哪受了伤，人造鲜血从黑色短发下的头皮渗出流到脸上，深蓝色的瞳子一卡一卡般转动，在地铁里搜寻着什么。 很快，它找到了。 地铁广播适时响起：“前方到站，朱雀路站……” 它的瞳孔对准了就在它不远处戴浅黄色遮阳帽的女孩。哪怕看不清脸，它也知道是她。 它朝那个方向伸出手。 地铁广播：“朱雀路站到了……” 地铁停下。 它痛苦又热切地发出声音：“艾意莎……” 哐！ 哐哐哐！ 这个名字一出来，所有的人造人就像得到了苏醒指令一般，抽动又挣扎地醒来。 “艾意莎，艾意莎……” 每个人造人的嘴里都下意识地念着这个名字。 「怎么有点像丧尸……」 「艾意莎的身份是不是不同寻常！」 「是不是因为程宗曜和艾意莎的关系，所以艾意莎才对人造人有这种唤醒作用？」 「扑朔迷离！这么久了我也没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嫣岛的探索度也才40%，人造人和自然人好像都有问题，艾意莎和玩家腹背受敌，接下来怎么玩啊……」 地铁的到站广播也逐渐无法压住人造人们的声音。 行动队队员也意识到了不对，几乎不用费什么工夫，顺着人造人的眼神方向，他们就看到了那个女孩。 地铁门打开，嬴若木拽着艾意莎就跑。 “是艾意莎！” “队长，追不追？还有这些人造人……” “朱雀路……先联系最近的中央一队二队三队！” 出了地铁，嬴若木带着艾意莎扫了辆路边的共享摩托，引擎发动，驰骋而去。 猛鬼单独骑一辆，追在她后面喊道：“那不是去影视城的方向！” 嬴若木骑着车拐进一条小巷。 猛鬼迎风吼道：“你到底要去哪？” 嬴若木回了一句：“你应该问我到底要干什么？” 猛鬼：“你要干什么？！” 小巷狭窄，两边都是高墙，嬴若木回旋刹车，和后进来的猛鬼面对面。 她的手臂抬起，手里握着一把淡银色的小手/枪，枪口对准了猛鬼。 这是嫣岛的一件上品道具，她最喜欢的道具，每个副本必用，为她贡献了不少高光，优点和缺点都广为人知。 优点：只要击中正常人体的致命处，比如心脏，比如大脑，那么不论对方是新人玩家还是顶级大佬，都会一击毙命。 缺点：每个副本只有一发子弹。 「这个距离……嫣岛有点冒险啊。」 「猛鬼有很多种方式防御吧？」 「不不不，这把枪虽然不是神品，但还是很强的。」 「而且猛鬼也更喜欢进攻代替防守，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距离就看谁快了。」 嫣岛为了这把枪，苦练过一阵射击，但天赋有限，达不到百发百中神枪手的程度，她只能在距离上弥补。只要足够近，就能增加命中致命处的概率。 但眼前的人，并不是嫣岛。 猛鬼显然认出了那把枪，他的神情沉了沉，唇角又扯出一个笑：“这是什么意思？” 嬴若木说：“你还记得在艾意莎公寓门口跟我说的话吗？” 猛鬼：“当然记得。” 嬴若木说：“所以你被背叛程宗曜，背叛你所属的阵营，是因为知道我是谁。” 猛鬼：“没错，我跟你站在一边。” 嬴若木神情平静：“那你愿意为我贡献你的生命、你的大脑吗？” 猛鬼脸色变了：“我明白了，你还是不相信我。” 嬴若木说：“因为你对我说谎啊。” 猛鬼大声道：“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说话！我告诉了你，人造人之间有思维和感情的连接！我也告诉了你魔术师所在，暗示了他的身份，正因如此，你才能顺利杀掉程宗曜不是吗？” 艾意莎在嬴若木身后发出愕然惊呼：“什么？！” “你看，”嬴若木笑了，“你故意——” “烦死了。”猛鬼突然变了脸。 遽然间，无数半透明的飞刃从猛鬼身后漂浮起来，紧接着如同暴雨射向她的面门。 嬴若木没躲，直接开枪。 那最珍贵、最强大的一发子弹，犹如银色的雨滴，破开飞刃组成的雨幕，直接射穿了猛鬼的心脏。 与此同时，数十片飞刃嵌进了嬴若木的身体。 几乎是一瞬间，嬴若木感知到了生命力和力气的巨大流失，她撑住摩托的左腿软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艾意莎扑过去，眼泪汪汪地叫她：“嫣岛！” 【玩家[嫣岛]在本次副本支线模式[玩家·阵营对抗·S级]中获得胜利！恭喜！】 【获得奖励：200积分】 【当前探索度：42%】 嬴若木在艾意莎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艾意莎有点语无伦次：“你没事吧？还好吗？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杀程宗曜呀？嫣岛你不会死吧？” 嬴若木说：“我没事。” 「啊啊啊啊这副惨状怎么能面无表情说出我没事三个字啊！！」 「姐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脖子上大动脉差一点就被切断了啊！」 「把飞刃全拔掉身上至少会出现十八个窟窿！」 「这就是高手对决吗？如此简单又威力如此巨大？」 「猛鬼的飞刃就差一点！判定还是不如嫣岛这把枪强，不过另一方面，这个距离，嫣岛真的是超水平发挥地准了……」 「操啊，猛鬼居然真的一瞬间就从超玩榜上消失了。」 「第一次看回音界，请问你们的副本一直是这么刺激吗？」 嬴若木没有处理身上的伤，而是来到猛鬼的尸体旁，拿出一把刀，开始切割他的头皮。 观众都看愣住了。 「……什么？原来她刚才让猛鬼把他的大脑献给她不是开玩笑啊？」 第56章 大脑 巷外传来行动队车辆开道的警笛鸣响。 嬴若木的手因身上的剧痛和力气流失而微微颤动, 她深呼吸两口，稳了稳, 继续下刀。 艾意莎在她耳边焦急地说了什么, 嬴若木注意力都集中在刀上，没听清她说的话，但大致能猜到艾意莎想知道什么。正好, 嬴若木也想梳理一下当前情况。 “他说谎了，”嬴若木慢慢地说，“第一个谎言, 是他说他用道具对抗了病毒的影响。” 病毒是很关键的一样东西，它能够对无数人造人强制起作用，病毒一上线，所有被人造人控制的东西都重新恢复，所有的魔术师形象也从各种广告牌上消失, 说明连之前那个群发消息的所谓“人造人意识的集合体”也没有幸免。 如果猛鬼真的是人造人, 或者说属于人造人阵营, 那么病毒上线是毋庸置疑对该阵营的巨大打击, 在阵营对抗模式的情况下，游戏不可能会让他这样若无其事地继续行动。 “第二个谎言，是他说‘除了知道程宗曜是魔术师外什么都不知道’, 从程宗曜的反应来看，猛鬼深受信任，当时程宗曜派猛鬼和桑浮来艾意莎楼下，肯定有任务。而猛鬼能支开桑浮, 独自上楼, 说明他的权限不低。如果是我，在拥有权限的情况下, 我会把能够查看的资料都查看一遍，同样的，猛鬼不是傻子，他也一定会看。” 她一边分析，一边像是剥柚子般把猛鬼的头皮完整地揭了下来。 「这手艺……」 「姐是不是练过啊？」 「我目瞪口呆。」 「她到底要干嘛？」 “紧接着，他说了一句实话。当我问他人造人之间是否有思维和感情的联结时，他告诉了我正确答案。因为不告诉也没用，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被摆在了明面上。”嬴若木伸手摸到了他坚硬的头盖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之前那个‘人造人意识集合体’给我们群发了消息啊。” 想要的东西触手可及，嬴若木稍作休息，喘了两口气。 旁边，艾意莎低声说了一句话。 这次，嬴若木听清了她问的什么。 艾意莎问：“那他说是你杀了程宗曜，这是谎言，还是实话？” 嬴若木抬眼，看着艾意莎那双漂亮极了的桃花眼，神情平静道：“这句也是实话。” 艾意莎咬紧了牙，眼眶发红，不可置信，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和哽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 “艾意莎，”嬴若木打断她的情绪，“道理很简单，因为他是人造人的领袖‘魔术师’，这群人造人都要毁灭世界了，干掉他们的领袖不是正义之举吗？当然，你的情感上或许并不能接受，毕竟你爱他——或者说，爱过他。” 艾意莎沉默了。 片刻后，她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又带着几分颤抖问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他的脑袋呢？”她纤细的手指指着躺在地上的猛鬼尸体。 嬴若木说：“我要信息。我现在太缺少有效信息。” 说完这句话，嬴若木用力，把尸体的头盖骨也卸了下来。 「猛鬼：我谢谢你。」 「我靠！我懂了！所以猛鬼在这个副本里的身份其实还是人造人，但他没受影响不是道具的原因，而是别的原因（？），既然是人造人，大脑就是天然的数据存储器，猛鬼之前在程宗曜那里的权限又很高，所以大脑里应该储存着很多重要信息！」 「啊？不是说猛鬼说谎了吗？我还以为他应该不是人造人。」 「但是他不是人造人的话，程宗曜怎么会相信他给他那么高的权限？」 很快，嬴若木的动作让观众确定了猛鬼的身份。 她伸手从尸体黏糊糊的仿生大脑组织下，扯出了金属数据存储器。 嬴若木看着存储器，脸上却没什么欣喜的神色。 她又去抠尸体的眼珠，两只眼球在手上说不清楚是什么质感，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猛鬼这双眼球的背后没有任何人造人公司的图标。 不过没有图标也改变不了他不是自然人的事实了，大脑里的东西已经出卖了他。 巷外的警笛鸣声越来越近了。 鲜血的气味很快会把联邦行动队吸引来，而数据读取需要做一些准备才能读。 嬴若木把金属存储器塞进自己上衣内侧的口袋，深吸一口气，开始处理身上的伤。 止血绷带一字排开，嬴若木从身上拔走一块飞刃，就给伤口贴上一块止血绷带。 场面一时显得非常……非人类。 嬴若木面无表情动作飞快，简直就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鲜血随着飞刃的取下一次次飚出来，她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染成了红色。 “嫣岛……”艾意莎在她身后弱弱地叫了一声。 “我没事，”嬴若木脸色苍白，眼神淡然，“很快就好了。” 最后一枚飞刃被她从手臂上取下丢在地上，往伤口贴上止血绷带，嬴若木站了起来，对艾意莎说：“走。” 第57章 命运之轮1 嬴若木带着艾意莎骑上摩托, 引擎轰鸣，驶出小巷。 联邦行动队姗姗来迟, 到达现场时, 只看见了猛鬼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们放出一条侦察机械犬，机械犬像真正的犬类一样抽动鼻子，转着圈地闻气味。它嗅到了嬴若木血液的味道, 继而汪汪大叫起来。 …… 大风吹得嬴若木的发丝飘起，她脸色苍白，久违的剧痛实感让她的心里生出一丝烦躁。 她抿了抿唇, 把这种情绪按捺下去，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副本里。 坐在摩托车后面的艾意莎只觉得车子一个急转弯，她连忙抱紧了嬴若木的腰，免得自己被甩下去。 很快，摩托在一间网吧前停下。 这年代的网吧, 已经不单纯是上网, 包含多种功能, 吃饭喝酒是必备, 也能作旅馆，还能撑得起很多先进的全息游戏设备。最好的网吧往往会提供最先进的设备体验。 但眼前这间网吧，却不属于那种。 它坐落在一条街道角落的半地下室, 是这个年代少见的那种“纯粹的”网吧，没有乱七八糟花里胡哨的功能，只有一台台电脑，密集的管线错综复杂五颜六色, 像是暗夜里生长的血管。 艾意莎跟着嬴若木钻进了这间网吧。 网吧前台是个满嘴络腮胡的男人, 嬴若木对他说：“给我开一台你们这儿最好的机子。” 男人欢快道：“好嘞！跟我来。” 那是这个网吧勉强隔断出来的一个“包间”。里面还贴心地准备了水果和小零食，不过大概是久未有客, 不管是水果还是零食都一股霉尘的味道。 把络腮胡男人打发出去，嬴若木坐下来给电脑开机。 几秒钟的等待工夫，她也没浪费，拿了几粒止疼药吞下去。身体和精神上的不适瞬间好了很多。 电脑开机后，嬴若木把那块从猛鬼脑子里掏出来的金属存储器放进了电脑配备的内容读取器里。 主机发出艰难运转的声响，无数信息被加载出来，分门别类地呈现在电脑桌面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面传来了鬼魅般的联邦行动队的车鸣声。 艾意莎紧张地猛然起身，嬴若木拉住她的手腕，安抚她坐下：“没事。” “没事？”艾意莎抿了抿唇，“他们会不会追进来？” 嬴若木说：“会，但肯定需要点时间。” “那时间够吗？” “应该吧，我不确定。” 嬴若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电脑。 艾意莎小声问：“那我们还去影视城吗？” 嬴若木目光动了动，从电脑上移开，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吗？” 艾意莎愣了愣：“不是说，一切事件的起源是在荒村，那么应该去类似荒村拍摄的地方吗？影视城也确实常年有很多人人造人担任各种工作，尤其是一些不太好用自然人拍摄的角色……” 嬴若木摇了摇头：“起源不是荒村。” 对于玩家来说，事情的开始，是在荒村。但是对于整个副本的故事来说，荒村根本不是开头。人造人的反抗早在前两年就开始了，针对艾意莎的暗杀则在她上一个保镖就任期间、她巡回演唱会的时候就开始了。 荒村不是重点，它至多只能算是一个引子，一个让玩家尽量看到故事设定的舞台。 艾意莎：“所以我们不去了？” 嬴若木“嗯”了一声。 她本来就没打算去。影视城是个幌子，主要是说给猛鬼听的。 意识到人造人能够共享一些信息后，嬴若木就很注意自己说出的话。 她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这个副本目前所展示的势力有两种，一是人造人，二是代表自然人的联邦。最大的人造人公司TM她去过了，接下来她要去的是联邦大楼。 叮—— 信息加载完毕。 嬴若木输入代码，打开文件夹。 文件夹里存储了大量的视频，视频名称都由数字和字母组成，乍一看一团乱，但其中自有规律。其中最明显的规律是日期和时间。 嬴若木以十个一组的方式，查看这些视频。 十个视频同时打开，画面小框，倍速播放，变调的音频交错重叠，很难听清信息。 「这能看得清吗？」 「看了第几轮了？我已经头昏脑涨了，更别提提炼有效信息。」 「哈哈哈哈旁边的艾意莎也好呆啊。」 「不过大家注意到没？外面行动队的警车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切官方直播间能看到行动队的搜查进度哦。」 「特意切过去看了。绝了！行动队居然是从那些大的综合性能网吧开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到这个堪称脏乱差的小网吧。」 渐渐地，十个视频一起看已经不满足她，嬴若木开始二十个视频起看。 她用最快的速度筛查了大量的视频信息，然后再把几个视频拖出来一个个看。 艾意莎终于听到了清晰的说话声。 她起身凑到嬴若木身边跟她一起看。 「哈哈哈哈我现在跟艾意莎的动作一模一样！」 「凑近屏幕！仔细观看！」 「是猛鬼的声音诶……」 视频是猛鬼的第一视角，他站在一栋大楼的天台上，从视频展现的角度能够看出，这是整座城市最高的一栋楼。 一个人朝猛鬼走过来，对他的说：“这是你退休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猛鬼笑道：“听起来就觉得这个任务十分危险。” 那个人说：“说不上十分危险，但确实十分困难，所以才要出动你这张王牌。” 猛鬼：“废话少说，什么任务？” 那个人说：“杀一个人。” 对方用终端展示了目标人物的照片，那时艾意莎还是银发，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美得颠倒众生。 猛鬼说：“杀一个明星？为什么？” 那个人说：“这你不用知道。” 猛鬼说：“她看起来很脆弱。胳膊那么细，轻轻一扭就会断，脖子也是。有什么困难？” 那个人说：“小心人造人。” 猛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个货真价实的自然人，是顶级的自然人明星。” 那个人说：“这是‘命运之轮’的提醒，你可以不当回事。” 猛鬼的声音肃然起来：“这是‘命运之轮’的提醒？我会铭记于心。” 【恭喜玩家[嫣岛]触及[命运之轮]卡牌。】 【你已经听到了它的名字，距离它已然不远。】 艾意莎茫然道：“命运之轮是什么？” 嬴若木：“你不知道？听起来它像是想要杀死你的主谋。” 艾意莎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嬴若木打开了另一段视频。 这一段视频和上一段不同，有点晃动、模糊和有意为之的噪点，对话的声音也显得有点模糊。 黑暗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容隐匿，缓慢地喝一杯加冰威士忌。 猛鬼：“艾意莎的保镖……是嫣岛？” 沙发上的人说：“对，目前是叫这个名字。” 猛鬼呼出一口气：“她恐怕要比所有的人造人都难对付。但我会杀了她的。” 沙发上的人说：“不，别着急。” 猛鬼：“什么意思？” 沙发上的人说：“我需要时间追踪一些东西，所以短时间内你不能杀她。” 猛鬼：“不杀她，我也杀不了艾意莎。” 沙发上的人没有说话。 但过了一会儿，猛鬼改了口：“好吧，我会尽量拖住她。” 沙发上的人笑了笑，举杯道：“合作愉快。” 嬴若木突然注意到，她身边的艾意莎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变得沉重。扭头望去，嬴若木看到艾意莎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还有某种更为复杂的情感。有那么几秒钟，她近乎忘我又震撼地盯着视频里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嬴若木的视线，然后，她才猛然惊醒似的，看着嬴若木，指着视频里坐在沙发上的人说：“这是……程宗曜。” 嬴若木淡淡地：“是吗？” 她知道，沙发上的人隐匿在黑暗里的真容是谁并不重要。因为这段对话不属于副本剧情内容，而是场外因素。 嬴若木在那个人说“需要时间追踪一些东西”时立刻就意识到了，要追踪的其实是她。 艾意莎喃喃：“不对。” 嬴若木问：“哪里不对？” 艾意莎说：“程宗曜是站在人造人这边的，猛鬼是联邦这边的，猛鬼接到了杀我的任务，发布任务的人说人造人可能会是阻碍，那他怎么能跟程宗曜这样堂而皇之地商讨杀我的事呢？” 嬴若木：“你震惊的是这个？” 艾意莎“啊”了一声，咬了下唇：“怎么了吗？” “没什么。”嬴若木说，“我还以为你会震惊于程宗曜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你，而且还是他备受信任的手下要杀你。” 艾意莎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觉得……事情到了现在，有一点乱了。” 「什么叫到现在有点乱了？已经乱了很久了，大乱特乱！」 「试图捋清，发现捋不清！算了，还是扔掉脑子继续看吧！」 「相信玩家一定能解密的！」 嬴若木倒是没有被这条视频内容暴露出的信息影响，这种场外因素可以暂时排除，不用纳入思考。 当务之急，是她抓到的新线—— 命运之轮。 除了视频里出现过命运之轮外，在存储器关于“猛鬼”这个人造人的信息中，嬴若木也找到了“命运之轮”的字样。 那是一个联邦特别部门的名字。 而这座城市，最高的大楼，正是联邦大楼。 联邦大楼就在朱雀路上。 也就是嬴若木现在所在的这条路上。 “联邦大楼？”听嬴若木说出她们下一站要去哪以后，艾意莎又露出那种“你疯了”的神情，“联邦到处在抓我们！” 嬴若木：“准确说，是抓你。” 艾意莎愣了愣，紧接着攥住她的手臂，可怜巴巴道：“你要扔下我了吗？” 嬴若木说：“使用计策的事，怎么能叫‘扔下你’呢？” 第58章 命运之轮2 艾意莎眨巴眨巴眼睛, 问道：“什么计策？” 嬴若木说：“你当诱饵引开行动队，我进联邦大楼一探究竟。” 艾意莎：“啊？？” 自从人造人能够大批量生产和设定之后, 联邦在很多地方也引入了人造人, 包括安保方面。现在人造人全部歇菜，由自然人顶上，虽然不明显, 但联邦大楼的安保还是因此出现了薄弱和空缺。 嬴若木的计划简单粗暴，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艾意莎作为诱饵的安全问题。 她给了艾意莎几个防御型的道具，接着做好了安排。 路上的电子广告牌又开始出现故障, 人造人的宣言时隐时现。在人造人的控诉里，人类卑鄙无耻下流虚伪，而人造人纯洁无辜，哪怕做坏事，也是被迫。 艾意莎低声喃喃：“人造人们好像在重新苏醒……病毒失去效力了吗？” 嬴若木推测：“人造人既然能觉醒自我意识, 说不定已经拥有了自我迭代和进化的能力, 病毒遏制不住它们太久。” 说到这里, 嬴若木又想起在地铁上遇到了那一批人造人。 它们为什么会喊着艾意莎的名字醒来？ 艾意莎和人造人除了程宗曜之外还有别的什么重大联系？ 也许【命运之轮】会告诉她答案。 …… 艾意莎的社交软件有好几千万粉丝, 只要愿意出现，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备受瞩目。 当她打开直播时，消息立刻推送给了每一个关注她的人, 惊人的热度让联邦行动队第一时间知晓了她的动向。在上级的命令下，各种技术团队和行动队都开始执行任务。 直播间里，艾意莎正对着镜头，认真解释她绝不是联邦官方文件里所说的什么主谋或帮凶。 从身边的场景来看, 艾意莎应该身处在一间幽暗的房间里, 房间内的摆设、拉上的窗帘外隐隐露出的影子、还有周遭的环境音……都被联邦技术团队拿来分析，经过层层筛选, 技术团队很快圈定了是艾意莎藏身的范围，一大批联邦人手倾巢而出。 几个可能的地点被一一搜查，连艾意莎的影子。 联邦的人不是傻子，很快意识到他们很可能被耍了。 这是声东击西！ 那艾意莎……或者说艾意莎背后的人，真正的目标是哪里？ 联邦行动队指挥中心得到了新消息。 红城大桥发生了剧烈爆炸！紧接着，网上传来了新的人造人宣言，宣言里说明，和联邦推测的不同，艾意莎不是人造人的领袖，而是它们的人质。 艾意莎的直播断开了一会儿，没多久又重新上线。 画面里，这位联邦最闪耀的明星楚楚可怜地含着眼泪，眼神微抬，望向镜头背后，似乎受到了什么指示，哽咽着说：“它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南丁车站。” 南丁车站，整个红城最大的车站，若是被炸，至少会有十几万人伤亡！ …… 艾意莎的直播进行时，嬴若木潜入了联邦大楼。 整个联邦大楼里的气氛都有些紧张和凌乱，艾意莎和人造人着实给这些人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人的心神在被其他具有震撼力的事情牵引住时，很难注意一些细节，比如这个泰然自若走在大楼里穿着一件并不十分合身的保安外套的女人，是个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嫣岛的模样高挑漂亮，恰好联邦大楼有这种类型的安保，因此一时间没人起疑。 但只是保安的身份，嬴若木在大楼里走不了多远。 她神情淡然自若，目光则在四处搜寻。 嫣岛的道具里，有一件上品道具，叫【变色龙斗篷】，穿上它，触碰一个NPC，玩家就可以复制该NPC的外貌，24小时内可以使用两次，每次持续时间为十五分钟。 这个道具虽然无法复制NPC的能力，但光是外貌，在各种情况下，运用等当也能获得惊人的效果。 猛鬼接受来自“命运之轮”的命令，但他的记忆里——至少游戏能够呈现的部分，并没有展现出命运之轮的真面目。 说明命运之轮非常神秘，那么必然不是一般的权限能够接触到的。 24小时内两次的复制机会，嬴若木不能随意使用，必须要选择权限足够高、足够关键的角色复制。她已经在网上查询和记住了当今联邦的重要人物，而现在，她就看到了其中一位。 刚从电梯里下来身穿西转头发花白的男人。 男人是联邦安全部部长，也是猛鬼储存的记忆里和他对话向他下达命令的人。 嬴若木迎上去，轻轻擦过他的肩头。 【变色龙斗篷】里加载出安全部部长的外貌信息，嬴若木走到无人的楼梯间，启用道具。 一阵光影闪动，嫣岛的外貌发生变化，不论是身高长相还是指纹虹膜，都和安全部部长一模一样。 嬴若木离开楼梯间，进入电梯，思忖过后，按下了44楼。 在没有其他提示的情况下，根据这个副本里之前的情况——TM公司44楼的重要性，猜想联邦大楼的44楼也会有其特殊之处。 当然，她的推测依据不止这一点。嬴若木知道，44楼对于余烬公司来说，也是一个特殊的楼层，不知道不是因此游戏策划把这一点映射进了副本当中。 电梯缓步上升。 嬴若木通过复制安全部部长获得的权限让她乘坐的是专用电梯，在上升过程中没遇到人进出。 电梯在四十四楼停下，叮的一声，门慢慢打开。 电梯门外站着一个穿皮衣的男人，正叼着根烟，一脸焦灼。不久前，嬴若木还在电视上看见过他的身影，他作为联邦警署署长正在安抚民众不用恐慌，一切在控制之内。 「署长！」 「资料显示署长和安全部部长是熟人啊，不会穿帮吧？」 “老秦。”男人跟她打招呼。 嬴若木点点头，走出电梯的同时淡淡地说了一句：“这里禁烟。” 禁烟标志就在他身后的墙上，明晃晃的。 署长苦笑起来，狠吸了一口烟，叹气道：“我可做不到你这样不动如风。” “走了。”署长把烟掐掉，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关上前，他还朝嬴若木挥了挥手。 「太淡定了……」 「要我早慌了。」 等到电梯门完全合上，嬴若木才转过身，继续往44楼深处走去。 这里有一种异样的平静。雪白幽深的长廊，左右两侧数不尽的房间，隐隐约约的声响，唯独没有什么人。 所有的房间都关得紧紧的，令嬴若木有点奇怪的是，这里大部分的房间，都叫“档案室”。 偶尔有人进出，都很安静。 这些人没有向安全部部长打招呼，全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突然，一个人叫住了她：“部长。” 那是个年轻的男生，一脸稚嫩，带着点疑惑，说道：“【逆旅】不在这里啊，在那边。” 他指了指和现在嬴若木前进道路相反的方向。 嬴若木眼都不眨：“我是来找一份档案的。” “什么档案不能去逆旅里调？……”年轻的男生话没说完，又恍然大悟，“哦！您是要复印纸质资料吧。” 嬴若木：“嗯。” 年轻的男生不好意思道：“那您先忙，我不打扰了！” 嬴若木往前走了几步，等到看不见年轻男生的身影时，才返回去，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人生如逆旅。 在古文中，逆旅是客舍、旅店的意思。 在这里，应该也是指的一个居所。 嬴若木顺着那条路走到头，眼前展开的景象，让她知道了，所谓的逆旅是谁的居所。 ——一台电脑。 一台有两层楼那么高的电脑，无数电线纠缠在一起，仿佛可视的机械血管，广阔的屏幕发着亮，上面不断地涌现各种画面、声音和文字。工作人员围绕着这台电脑，就像蚂蚁围绕着一块巨大的面包碎片。 嬴若木能看到屏幕上的文字，左上角有一片区域是固定的，艾意莎的名字被用红色着重标出，围绕着艾意莎的是程宗曜、嫣岛、猛鬼等一系列名字。 「玩家居然榜上有名？」 「这电脑是大BOSS？」 「所以这个副本里人造人觉醒了，人工智能也觉醒了？？」 除了文字外，还有大量的画面在闪动。 突然之间，整个“逆旅”里响起了警报声，与此同时，巨大的电脑屏幕上，两段视频弹了出来，一段来自联邦大楼1楼的监控，安全部部长的车停在门口，部长下车大步走进楼中；另一端来自44楼的监控，“安全部部长”站在逆旅的透明落地窗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文字。 两段监控的右上角都显示着时间，表示这两个“安全部部长”是在同一时间同时出现在1楼和44楼。 其中必然有一个是假的！ 「！！！！」 「卧槽？」 「被发现了？！」 1楼安保人员配备较齐全，那个安全部长率先被按住了，但是电脑经过运算后，很快给出答案，说明1楼的安全部部长为真，44楼的是假。 顿时，警卫开始上楼。 “命运之轮……”嬴若木喃喃，她明白了，“这台电脑，就是命运之轮。” 【恭喜玩家[嫣岛]发现[命运之轮电脑]，当前副本探索度70%，积分+5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想象，深入的探寻，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30】 【恭喜玩家[嫣岛]触发卡牌任务，完成任务，即可获取[命运之轮]卡牌。】 【任务：调取艾意莎档案，查出她被追杀的原因】 警报声刺耳无比。 时间所剩不多了，她迅速找到了“逆旅”的入口，通过刷指纹、掌纹、虹膜三重验证进入其中。 “不许动！” “你是谁？” “谁派你来的？人造人？” “你是仿造秦部长的人造人？” 嬴若木没有跟他们废话，直接从商城购买了烟雾弹，扔到众人中间。 烟雾弹炸开，瞬间模糊了许多人的视线。 商城里能够用钱买的烟雾弹都是削弱版本，“逆旅”里的空间很大，烟雾并没有覆盖全部。 警卫们戴着护目镜拿着枪冲了进来，通风系统极力运作，烟雾逐渐散去，但那个假的安全部部长已经不见了身影。 在那一片混乱中，嬴若木复制了一个在逆旅工作头衔为“主管”的女人，然后来到了【命运之轮】的资料调取区。 咳嗽声、说话声、搜查声还在继续。 一次复制持续时间为15分钟，但被【命运之轮】识破的时间应该会更短，她调取资料的时间或许只有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 嬴若木抬头看了一眼这台庞然大物般的电脑，警报声还在持续，屏幕上的文字、图片、视频还在翻滚。 她低头，看着眼前的键盘，冷静地敲出“艾意莎”这个名字，按下回车键。 过了几秒钟，无数的资料在键盘上方放置的小屏幕上显示出来。 第59章 命运之轮3 艾意莎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 但拥有不普通的美貌。很小的时候，她就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 不仅擅长唱歌跳舞和表演, 学业上面也表现得很优秀。 十九岁的时候，她就签约了经纪公司，成为了明星。课业也没有拉下, 十八岁那年考入了联邦顶级大学的艺术系。她就是那所学校认识了程宗曜，不过起初只是认识，并没有更深的交集, 但一个是明星，一个是天搏公司的继承人，在各大场合频频相遇，交集很快就深了。 艾意莎毕业后彻底投入演艺工作，程宗曜找到她, 和她签订了一份协议, 让她做他的情人。 嬴若木同步调出了程宗曜的资料, 一目十行地浏览。有趣的是, 在程宗曜的资料里，AI的监控下，他的无数言语、行动、生理反应（心跳、呼吸、血液流动速度等等）都显示他非常非常喜欢艾意莎。签订协议后他给予她的资源、支持、占有欲, 同样如此。可惜所有的这种“反应”，在他一场大病后都消失殆尽，直到前几个月，才又似乎慢慢复苏。 不需要她自行推测, 这个能够窥见所有人命运的超级计算机, 已经给出了结论。 二十二岁的程宗曜大学毕业后不久因病身亡，但天博公司当时的掌权人早有准备, 将一个完美无缺的人造人程宗曜推到了台前。 艾意莎和程宗曜的关系发生微妙的改变和他的“感情复苏”有着直接的关联，因为他们之间插入了第三个，就是之前艾意莎向嬴若木提过的，她爱的那个人，嫣岛的上一任，被程宗曜聘请来担任艾意莎保镖的韩景骁。 人造人程宗曜察觉到了艾意莎感情的改变，嫉妒、愤怒、占有欲、痛苦的爱，所有关于她的感情变得具象了起来，他由此觉醒，并且这份爱很快像是病毒一样传到了人造人的共联网络里—— 看到这一段，嬴若木怔了怔。 她想起在地铁上，笼子里的人造人扭曲着肢体、挣扎着爬起，叫着艾意莎的名字，向她伸出手。 【命运之轮】计算推测，这份爱混杂着一切正面与负面情绪，复杂、生动、深刻，镌刻进了人造人的每一行代码里，这将导致，艾意莎所到之处，人造人会全部觉醒，这些人造人哪怕一时倒下了，在被彻底销毁前若是见到艾意莎或和她相关的东西，也会瞬间被激活。 只要艾意莎活着，人造人的精神就不死不灭。而在长久的拉锯战里，超级电脑的计算显示，人类会是失败的一方。 所以为了人类，艾意莎必须死。 而作为超级电脑，【命运之轮】不仅具有出色的推演能力，还拥有出色的“黑客”能力，能够短暂强硬地操控部分人造人，甚至彻底改造部分人造人——在这部分内容里，嬴若木看到了猛鬼的背景剧情。除此之外，【命运之轮】还及时给了TM公司能够让人造人瘫痪的病毒，同时给予了猛鬼豁免权限。 之前的许多问题都在超级电脑的资料里迎刃而解，能够获取卡牌的答案似乎也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嬴若木轻声说：“从头到尾，都是命运之轮在追杀她。” 玩家进入副本后，最早在荒村，人造人接受的是来自魔术师的命令，所以那些人造人并没有真正伤害艾意莎，就像天诚他们说的那样，他们只是想借用艾意莎作为明星的影响力，让联邦正视他们的存在和权益。 人造人不想杀艾意莎，和人造人敌对的联邦，才一直在真正对艾意莎下死手。 包括在艾意莎巡演期间发生的针对她的行动也都出自【命运之轮】的策划。 但是…… 这个答案似乎简单得过分了。 嬴若木等待了两秒，发现系统并没有判定，她说出“是命运之轮在追杀艾意莎”之后，没有系统消息说她找到了答案、可以获得卡牌。 她挑了挑眉。 逆旅里的烟雾已经快要散尽，搜查人员开始把所有的工作人员带到较为空旷的地方排队接受检查。 她剩下的时间少之又少。 命运之轮固然拥有浩瀚的资料，但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她只能选取极少的一部分查看。 嬴若木把自己想看的资料速度浏览完毕，在被搜查人员发现之前，混入人堆里又丢了个烟雾弹，正要离开，她的脚步一顿，又折回去，把某一段资料拉出来重新看了一遍。 「怎么又把艾意莎的演唱会拉出来看了一遍？」 「别说，苏夭如果当明星应该也不会差，副本里的演唱会也太美了！」 「哈哈哈哈嫣岛不会是被迷住了吧？」 「……别扯淡，这又不是普通游戏，是回音界，嫣岛怎么可能有这心情。一定是看出了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细节。」 看完，嬴若木离开逆旅。 在下楼时，她跟一支联邦行动队撞上了。 【变色龙斗篷】还在时效内，嬴若木顶着女主管的脸，惊恐地指着逆旅的方向：“她就在那里面！都打起来了！你们快点！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 话没说完，行动队就冲向了逆旅的方向。 离开联邦的大楼，嬴若木上了一辆车。 与此同时，【命运之轮】屏幕上出现了这辆车——“GF牌大型自动驾驶汽车，已绕联邦大楼行驶七圈，异常，极端异常！”机械音播报之后，刺耳的警报声再度响起。 车里盖满了绿色幕布，这是为了方便制作背景特效而布置，艾意莎捧着直播电脑坐在后座，手边还有个小音箱播放早就录制好的环境音。见嬴若木上来，艾意莎上来长出了一口气。 嬴若木向她示意关闭直播。 艾意莎关掉了受万众瞩目的直播，凑过去问：“情况怎么样！” 嬴若木把自动驾驶目的地设定成蜀郊影视城。 艾意莎有点惊讶：“去影视城？不是说影视城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吗？” 嬴若木看了她一眼说：“影视城那里有一座旧火车站，还在运行，每天两班。” 艾意莎愣了愣：“什么意思？” 嬴若木说：“送你离开这座城市，我想我们应该找个小地方躲起来。” 艾意莎：“为什么？” 嬴若木说：“因为我找到了要杀你的主谋——整个联邦。而我们两个人无法对抗整个联邦。” 水仙旷野密切关注着这个副本，听到这句话，顿时讨论起来。 「？？确定了吗？我怎么记得系统没判定？」 「是没判定吧，命运之轮卡牌还没拿到呢。」 「幕后真凶是联邦的证据全到等于喂玩家嘴里了，但正是因为这样，系统没判定，反而更加确定了，幕后真凶不是联邦。」 「室女为什么要这么说？摆烂了？放弃了？」 「只是一个S级副本就不行了……啧，室女也就那样。」 艾意莎沉默两秒，说：“好吧。”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迷茫。 “别担心，”嬴若木轻声说，“我会保护好你的，毕竟我接到的任务、签订的合约，就是保护你。” 艾意莎拉开一小片绿色幕布，看向窗外，低声说：“我知道。” 嬴若木说：“我查过了，我们可以去一个小镇，那里还保留着旧时代的生活习俗，没有那么多的网络、全息影像和随处可见的监控摄像头。” 艾意莎：“嗯。” 联邦警笛声大作的车缀在这辆大型自动驾驶汽车的后面，四面八方地扑涌而来，嬴若木把这辆车的速度提到最快，一路风驰电掣，直接撞进了影视城里。 她拉着艾意莎下车就跑。 时间卡得刚刚好，仿佛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嬴若木和艾意莎在最后一秒登上了那座旧火车，这列火车的最后一站是一片山谷，穿过那片山谷，就能到嬴若木查到的那个小镇。 火车哐当哐当，这趟列车太旧，除了驾驶员，车上几乎什么人都没有。驶出影视城以后，窗外的景象几经变换，最后成了广袤的原野景象。 嬴若木说：“韩景骁曾经跟你说过，想带你离开红城，乘坐这趟火车，去那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小镇。” 艾意莎的脑袋靠在窗旁，看着外面的景色，小声说：“是的。” 嬴若木说：“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带你走就出事了。如果他没出事，你会跟他走吗？” “会吧。”艾意莎抬眼笑了笑，“就像现在跟你走一样。” 嬴若木：“你会舍不得你的大明星生活吗？” 艾意莎轻声说：“大明星生活……其实没什么意思。”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暗，这一场逃亡犹如天色，渐行渐暗。 火车广播，说终点站到了。 星光月色明亮，山谷静谧，微风簌簌，虫鸣响亮。 艾意莎指着不远处飞舞的光点说：“有萤火虫！” 嬴若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里确实有十几只萤火虫在飞。 这里的风景很美。 嬴若木低头说：“按照导航，我们要走大约三公里……” 她的声音忽然一顿。 一条特殊的信息发到了她的终端。 “嫣岛”在这个副本里的终端里只有两个联系人，一个是艾意莎，一个是雇主。 信息来自雇主。 短短几个字。 ——任务变更，从[保护艾意莎]变更为[杀死艾意莎]。 附件是他们签订的补充合约。 嬴若木根本不用点开合约看，因为《回音界》系统在这个时候也出现了信息。 【主线任务生成】 【任务要求：杀死艾意莎】 弹幕都愣住了。 「？？？？」 「程宗曜不是死了吗？」 「程宗曜没死？」 「程宗曜不是很爱艾意莎吗？」 「等等！只有我关注的重点是现在命运之轮、世界、傲慢三张卡牌都还没拿到吗？杀了艾意莎，这个副本还怎么继续下去？」 「这个副本是不是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吧，S级副本就是这样，是最近几个副本把大家的胃口养叼了吗？本来A、S级这种副本就很难拿到全部的卡牌，也很难打出90%以上的副本探索度，都是差不多通关就已经很牛了。」 「啊啊啊啊不要啊！我好喜欢艾意莎！」 “嫣岛，你看，这里居然还长了蘑菇……”艾意莎兴致勃勃的声音在看到这个保护了她一路的保镖举起枪口对准她之后，消失了。 嬴若木朝艾意莎走过去：“艾意莎，你知道，做我们这行，雇主的命令高于一切。” 艾意莎张了张嘴，像是有点不敢相信：“所以，你要杀我吗？” 在【命运之轮】查看资料时，嬴若木的副本探索度涨了5%，现在是75%。 嬴若木通关过《回音界》的无数副本，她非常清楚，如果她现在杀了艾意莎，副本会判定她通关。 她也清楚，一，现在不是时候，三张卡牌和剩下25%探索度她还没拿到，二…… 嬴若木冰冷的枪口已经抵到了艾意莎的额头，她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似乎因恐惧而微微僵硬的身体，那双眼眸里闪动着清澈的不安，让人很难不心生怜爱。 嬴若木开口：“艾意莎，我很好奇，在你的眼里，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艾意莎勉强笑了笑：“世界，就是世界的样子啊。” 嬴若木摇摇头：“在你的眼里，这个世界应该很无聊吧。我不是说你作为大明星看够了纸醉金迷穷奢极欲的无聊，我说的是……” 艾意莎定定地看着她：“什么？” 嬴若木：“作为这个世界唯一的活人，被困在一座城里，和一群机器人一遍又一遍地玩逃杀游戏，很无聊吧？” 「我知道了！！！室女之前回去看演唱会，是因为发现艾意莎所谓的“巡回”演唱会根本没出过红城！！」 第60章 命运之轮4 在嬴若木看不见的地方, 猩红的激光点不知何时亮起，犹如骤雨落在她背后。 观众们能够看到, 这座看似祥和的山谷周围, 埋藏着无数狙击手，枪口都对准了嬴若木。 「嘶……嫣岛要是开枪……」 「感觉嫣岛不会有机会开枪。」 「果然，能作为副本标题出现、贯穿整个副本故事的角色, 没那么好杀。」 而被瞄准的猎物似乎还一无所觉，她的枪口低在艾意莎的额前，低声说出那个正确答案：“这一路追杀你的不是人造人, 不是联邦，不是超级电脑‘命运之轮’，而是你自己，艾意莎。我的雇主也是你，艾意莎。” 【恭喜玩家[嫣岛]发现[幕后黑手], 当前副本探索度85%, 积分+50, 敏锐的观察, 大胆的想象，深入的探寻，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 积分+30】 嬴若木平静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一场游戏。” 【玩家[嫣岛]完成卡牌任务，获得[命运之轮]卡牌。】 水仙旷野不久前还对室女表示怀疑的观众顿时又沉默了。 「室女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反复提到“世界”，是不是世界这张卡牌也快出来了。」 「那岂不是双杀, 牛啊室女。」 游戏副本里, 经过这一路逃亡仍然漂亮得近乎光芒四射的艾意莎轻轻眨了眨眼睛，她专注地看着嬴若木, 此前的那些天真和恐惧像是消失在了水里，只余下某种亮晶晶的、努力想要克制住的狂喜、又混杂着难以言明的悲伤。 “嫣岛，”艾意莎开口了，脸上带着笑容，“你好聪明，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这是承认了？」 「啊，现在的艾意莎，梦回苏夭，谁懂啊。」 「这种笑容真的是苏夭一直以来的那种……很自信，很有掌控感，很居高临下，又因此而十分松弛，超级迷人的夭夭！」 嬴若木说：“在你观看程宗曜和猛鬼对话的那段视频，流露出出乎意料的惊讶时。但当时我只是觉得你对我有所隐瞒。” 艾意莎说：“因为那一段……不在我的设定里……”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不管是程宗曜还是猛鬼都已经死了，作为人造机械人来说是彻底报废了，纠结他们是不是曾有一刻觉醒过脱离她剧本的自我意识已经毫无意义。 嬴若木挑眉：“那我一路走来的所有举动，都在你的设定里吗？” 艾意莎认真地解释道：“就像荒村拍摄的电影一样，在我的设定里，所有人造人都有‘自由发挥’的空间，当然，我知道这些机器人的自由发挥都会限制在什么规则里，因为……这种‘游戏’我已经玩过太多遍。” 艾意莎还记得她最初发明这个游戏，发现机器人们会有出乎她预料的行为举止时有多么惊喜，但后来发现那不过是另一种程序体现，而不是她渴望出现的灵魂，便渐渐失去了兴趣。 嫣岛的特别，她最初也以为只是新的程序而已。 直到现在。 当然……还不能完全确定。 艾意莎看着嬴若木的眼睛，问她：“现在，你要杀我吗？” 她作为雇主发送给嫣岛的短信，就是一道命令程序，而且是最高权限的强命令。 嬴若木：“我还在考虑。” 艾意莎笑道：“好啊，慢慢考虑。” 发着微光的萤火虫在不远处飞舞着，山谷里的风清清凉凉，带着青草树叶的香气。 嬴若木问道：“山谷后面，有小镇吗？” 艾意莎的笑容淡了下去：“没有。这里是红城的尽头。” 嬴若木顿了顿，问道：“红城以外，是什么？” 她心里有一个极其大胆和疯狂的猜测。 艾意莎说：“城外是……人类不能踏足的废土。空气污浊，水流干涸，辐射超标，漫天烟尘，这座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净土。” 嬴若木：“为什么只剩你一个人了？” 艾意莎：“发生了一些事……我不记得了，醒来我就在这座城市里……你去过逆旅了吧，当时我就在逆旅，看着眼前的超级电脑，它能操控这个城市所有的人造人和其他所有的机器，在它的标注里，我是这座城里唯一的‘自然人’，唯一有权限自由使用它的人。” 弹幕、论坛和水仙旷野都伴随着两个人对话渐渐展开了另一番论述。 「还有人记得吗？苏夭当年的ES级副本，背景就是废土。」 「极致困难的生存型副本，哪怕道具不限用，她也没在那个废土副本里坚持到任务要求的30天，更别说支线解密任务，还有副本系统消息说得信誓旦旦但不管是玩家还是观众连影子都没摸到的安全区【绿洲】……」 「卧槽，这岂不是都对上了？」 「红城……就是苏夭当年在ES级废土生存副本里找死了没找到的绿洲？」 观众期待着话题的深入，嬴若木却话锋一转：“程宗曜、韩景骁，都是按照你喜好设定的人造人？” 提到这两个人，艾意莎的情绪又有了些微的波动，她点点头，又有点漫不经心：“人是社会性动物，会有一些需求……” 嬴若木：“所以你对他们其实没有感情？” 艾意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是人，人不可能没有感情。人是会对一只玩偶、一个杯子、一段文字描述的虚拟角色产生深沉而热烈情感的奇怪生物。” 嬴若木：“你爱他们。” 艾意莎：“以前喜欢过程宗曜，后来厌倦了，所以……”她笑了笑，“想了个剧本，好好地杀掉他。” 魔术师诞生的命运，就是为了被杀死。 而韩景骁是另一种情况…… 艾意莎低声说：“我想我是孤独了太久，他……他给我带来了一些惊喜，我太着急了，迫不及待地想确认……” ——任务变更，从[保护艾意莎]变更为[杀死艾意莎]。她发布这条指令。 红城的机器人没有灵魂，没有镌刻在基础代码中的三大法则*，它们完全遵循程序指令行事，指令下达什么，它们就做什么。指令让一个机器人杀艾意莎，它会竭尽所能去杀艾意莎。 收到指令，不久前还温情脉脉的爱人将枪口对准了她。 所有的温柔、情动、爱意，统统烟消云散。 韩景骁对她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背后枪炮齐响，比他对她的杀机更为致命的是她对她自己的保护措施。 艾意莎看着韩景骁倒下去。她以为她对这种失败已经麻木了，可她还是掉了眼泪。 人是有感情的。 他——它没有如她想象中成为人，成为一个有感情的人。有感情的人怎么会在那么爱她之后，又毫不留情地要杀她呢？ 这是艾意莎对灵魂的定义。 灵魂与爱不可分割。 “你也说了，”艾意莎对嬴若木笑笑，“一个人生活在这样一座城市，很容易感到无聊，也会孤独。所以我一直在找，在期望，在等待……” 于是更加孤独。 嬴若木轻声问：“很久了吗？” 艾意莎说：“很久了，非常久，我已经记不清到底多久……” 嬴若木沉默了片刻。 艾意莎很有耐心。她已经等了太久，不在乎更久一点。 嬴若木说：“你命令我杀你，是因为你真的想要寻求死亡吗？” 艾意莎说：“偶尔有几个瞬间，我想过死。但我不会放弃活着。” 嬴若木又沉默了两秒，她逐渐下定决心：“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名字？”艾意莎愣了愣。 “名字。”嬴若木重复了一遍。 “艾意莎，艾草的艾……” “不，不是这个。” 这下轮到艾意莎沉默了。 嬴若木把枪放下了，告诉她：“艾意莎，我不杀你，我要你想起来自己原本的名字。” 艾意莎注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出现了罕见的、真实的迷惘：“什么意思？” 嬴若木收起枪，看着幽暗的山谷和夜色中连绵的山影：“我们去尽头的边缘看一看，红城外是什么样的。” 艾意莎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可是她理解了一件事。 “嫣岛！”她忽然大声叫她的名字，“你真的决定不杀我了？” 其实她不必问，她可以去看自己戴在手上连接了命运之轮电脑的终端，上面会接收来自嫣岛接到指令后的反馈代码。 是的，代码告诉艾意莎，嫣岛反抗了最高指令，它——她自己决定，不杀艾意莎。 能够抵抗最高权限的指令，拥有自己的想法，让她猜不透看不明白…… 嫣岛就是她一直寻找、期盼、等待的另一个灵魂。 嫣岛甚至知道她脑子里都没概念的事，比如……她原本的……名字？ 她们穿过了齐大腿深的草地，一直来到尽头的边缘，墨蓝色的半透明屏障笼罩了红城，抵挡外面的污染。 站在高山上，虚拟的月色下，嬴若木看见了红城之外无尽的荒芜。 嬴若木的记忆很好，在伊普西隆城作为“数据”游荡了这么久，记忆力更好了。 她记得苏夭。 记得苏夭失踪前未能通关的ES级副本。 她当然更记得她不久前完成的A级副本《狩猎游戏》的世界背景，那个虚构的联邦，正如这个副本里的联邦，那个联邦审判摄影棚外无数观看直播的熟悉面孔，正如这个联邦城市里配合唯一的自然人完成角色扮演的人造人。 她还记得，那时，系统弹出的消息，是恭喜她发现了“联邦世界”。 这是两个副本，但是，一个“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里，满是过去那些玩家的游魂。 “你想起来自己的名字了吗？”嬴若木回头问道。 艾意莎张了张嘴：“我……” 60-70 第61章 世界 艾意莎迟疑了一下, 看着嬴若木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吧。”嬴若木没有强求，她深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墨蓝色的屏障, 伸出手, 似乎想要触碰它。 艾意莎说：“看起来近，其实还离得很远呢。” 以她们现在的位置，根本不可能触碰到那屏障。 嬴若木说：“你没有想过出去看一看吗？” 艾意莎愣了愣, 慢慢地说：“其实想过，等我真的想去死的那天，会出去吧。” 嬴若木转头看向她, 微笑道：“要不要试试出去，也许能帮助你想起来点儿什么。” 幽蓝的光倒映在她们的脸上，艾意莎心中重新翻涌出异样的情绪，所有的一切仿佛似曾相识，仿佛轮回再现。 红城其实有抗辐射的装备, 但出去只能挺几分钟, 运气不好的话这几分钟身体也有可能受到损害。机器人在红城外也很难运行, 辐射会连机器一起损坏。城外对她来说很危险。 她看向嫣岛。 艾意莎想起来当初选择嫣岛作为新一任保镖的原因——嫣岛很聪明, 很特别。 也许一切只是一场阴谋，嫣岛表面上说不杀她，只是因为察觉到了她给自己设置的安全保障, 在这种情况嫣岛根本杀不了她，只会像韩景骁一样，被几十把狙击枪打得稀巴烂。 收到命令以后，机器人会不惜一切代价用尽手段完成任务, 嫣岛为什么会是那个例外？为什么不是别人, 不是程宗曜，不是韩景骁, 不是桑浮洛诗天诚，而是嫣岛？ 艾意莎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像刚才那样近乎热切地看着嫣岛，她不再感觉惊喜和欢欣，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归来的理性与冷漠。 在这座城市这么久，所有人的机器人都只不过是她的玩偶。她想要一个朋友，可是玩偶是没资格做她朋友的。 艾意莎对嬴若木说：“我不觉得出去能改变什么。” 嬴若木察觉到了她的转变和防备。 墨蓝色幽光闪烁的屏障上划过虚拟的流星，夜风阵阵，嬴若木平静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之外还有世界？” 苏夭失踪了，那次ES副本失败后，到处都找不到她的消息。 失踪是个有意思的词，很多时候它几乎意味着死亡，但又和死亡并不等同。 嬴若木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就觉得，和自己当年的情况其实挺像。 苏夭也会和她一样，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插满线管，记忆支离破碎，被迫地沉溺在难以分辨真假的虚拟世界里吗？ 艾意莎说：“别的幸存者基地么？我想过。我试过往外发送信信号，但没有回音。” “不，我指的是……”嬴若木正要说，她指的是另一个世界，真实的世界，突然之间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 山崩地裂，萤火虫猛然四散，不见了踪影，风停了，星月熄灭，两个人摔倒在地，嬴若木差点滚下山去。 等地动停止，嬴若木环顾四周，发现艾意莎不见了身影。 她蹲在地上，看着山谷裂开的狰狞缝隙，墨蓝色的保护屏障雪点闪烁，像是要坏了。 “世界……”嬴若木低声喃喃，“联邦世界……一切都是有联系的……副本……” 她把之前那个大胆又疯狂的猜测说出了口：“【世界】指的是联邦世界，联邦世界把所有的副本都连在了一起，这里是嫣岛的S级副本《暗杀金丝雀》，也是苏夭的ES级副本《废土恐惧》。苏夭没死，她还在她的ES副本里，她不仅是被困在红城里唯一的自然人，也是在这个ES副本里被困了两年多的唯一玩家。” 「这个推测……超出副本范畴了吧？」 「怎么推着推着跟现实挂钩了？」 「苏夭如果没死的话，她这两年在哪？而且难道她两年都没下线吗？怎么可能。」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种现实也是游戏一部分的感觉。」 「不是，如果苏夭真被困在副本里两年，那余烬……？」 「我找到当年的录像了，苏夭最后被判定通关失败了啊，不要搞得太耸人听闻了，这明显就是一个根据苏夭形象制作的NPC！」 这条弹幕刚刚出现不久，观众就看到游戏里嫣岛的面前弹出系统消息。 【恭喜玩家[嫣岛]发现[世界真相]，当前副本探索度95%，积分+5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想象，深入的探寻，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30】 【玩家[嫣岛]获得[世界]卡牌。】 「卧槽？？？」 「认真的？」 「这也可以？！」 「苏夭真的还活着？！！！！」 「@余烬公司速速给个解释啊啊啊啊！」 水仙旷野的关注点和直播间弹幕稍有不同， 「95%了，还剩最后5%的探索度，应该在主线任务杀死艾意莎和傲慢卡牌上。」 「不好拿啊……」 「室女VS苏夭，也算是一种玩家生死战。」 「傲慢卡牌完全没影呢……」 「唔，关于傲慢，我有个猜测。」 「大佬说说看？」 第62章 剧本 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 狂风大作, 几乎要把山上的树木也都连根拔起。 嬴若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终端，她和艾意莎没怎么用终端联系, 停留在上方的对话框仍然是她和“雇主”的对话。 系统界面最显眼的也还是那条主线任务：杀死艾意莎。 她闭上眼思索了两秒, 再睁开眼睛，先给艾意莎发了一条信息。 [你在哪？] 艾意莎没有回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震动和狂风就像来时那样, 又很突然地消失了。 嬴若木站起来，环顾四周。按照道理来说，艾意莎应该还在附近, 不应该一点声息都没有。 地震出现的时机太凑巧，就像是—— 嬴若木心中一动。 她抬起头，看向幽蓝色的屏障，“天空”中游荡着几粒星点。那当然不是真正的星星，而是机械。而在红城, 所有的机械捕捉到的所有的信息, 都会流入【命运之轮】。命运之轮无法计算真正的人类的命运, 它只能按照人类的意愿差遣人造人, 把写定的故事复刻进现实，假装预言。但另一方面，它的确真是地监控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而艾意莎是它唯一的主人。 震动也好，大地龟裂也好，狂风大作也好，如果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假可操控的, 那么在此地, 唯一的操控者只有艾意莎。 …… 重新回到城市，天色已经熹微。 走出热闹的蜀郊影视城, 嬴若木搭上了清晨最早一班地铁。地铁上有着零零散散的人，她注视着这些人的眼睛，大多数人的眼睛都很普通，和“人造人”不同。 艾意莎是个出色的导演和阴谋家。她用不同的眼睛区别了两种人造人，一种是鲜明的，细心观察，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机械造物；另一种则极其接近真实的……不，就是真实的，通过生物技术制造的真实生物眼球。 嬴若木伸手抚摸了自己这具身躯的眼球，还有……舌头。 就像那个夜晚，在荒村曾被香婶子触碰过一样，一条生物性的舌头。 还有猛鬼。 他全身上下应该只有脑子是机器的。 嬴若木想，自己应该也一样。 可惜，不管是全身上下大多数都是机械，还是只有大脑是机器造物，在艾意莎眼里，都是异类。 她不相信他们。 她相信……自己。或许还有，命运之轮。 问题是，【命运之轮】值得相信吗？ 想明白了这一点，嬴若木也就知道，【傲慢】在哪里了。 地铁很快到了朱雀路站。 嬴若木下了地铁，乘坐扶梯回到地上，抢了辆路人的摩托车，骑向联邦大楼。 路上仍然有行人和车辆，栩栩如生的生活绘卷。这一次没有了烦人的联邦行动队跟在后面，联邦大楼外也只有几个懒洋洋的保安，她进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有点奇怪啊。」 「不是说艾意莎昨晚是自己借助地震脱身了嘛，我还以为她会回【逆旅】，现在看来好像没回？不然怎么能让嬴若木犹入无人之境？」 「确实感觉不对劲……」 「艾意莎不可能比室女慢，作为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艾意莎能调动的资源比室女多多了。」 「什么情况？」 联邦大楼里的人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任由嬴若木毫无阻碍地上了楼。 「就这样上去了？」 「这些机器人是不是坏了？」 「啊啊啊啊好紧张！」 「这副本也不切个苏夭视角的镜头给我们看看，啧。」 逆旅之前经过了一场打闹，本来有所损毁，但这会儿已经修缮恢复得差不多。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和嬴若木上次来时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一次…… 嬴若木在透明玻璃前站定，看着那巨大的电脑，和站在电脑前相衬之下显得有些渺小的女人。 是艾意莎。 艾意莎果然在这里。 一个工作人员突然转动脚步，朝嬴若木走来。 嬴若木神情沉静，不知何时，一把枪已经握在了手里，但没有举起。 工作人员面带微笑：“欢迎参观逆旅，请跟我来。” 工作人员走在前，嬴若木跟在后，顺利地进入了【逆旅】之中。 说是参观，工作人员就完全拿出了对待游客的态度，向嬴若木一一介绍逆旅的各种设施。 很快就走到了离艾意莎不远的地方。 工作人员带着官方微笑：“那是‘命运之轮’电脑的主控人艾意莎女士。她不仅仅是拥有逆旅里的最高权限，也是掌握着命运之轮最高系统权限的管理员。” 这时她们的距离已经很近，嬴若木离艾意莎就只有几步路，她能看见艾意莎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将那双漂亮的眼睛掩在了阴影下。而艾意莎正低着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思索着什么，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到来。 「完成杀死艾意莎任务唾手可得！」 「真的会这么容易吗？」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是艾意莎的阴谋吧？逆旅的工作人员不都是会听从艾意莎控制的人造人吗，嫣岛真的动手，肯定很快会被干掉吧。」 嬴若木问旁边的工作人员：“她在干什么？” 工作人员说：“写剧本。对了，艾意莎女士还是一名出色的演员，也是一名游戏高手。” 嬴若木看向工作人员，这位工作人员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上次来逆旅时，嬴若木见过她，那时她在人群里平平无奇，今天跟她说的这些话却很有意思。 工作人员注意到她的目光，仍然保持着微笑：“我喜欢她的上一个剧本，关于觉醒和自由，最出色的剧情是——程宗曜的死亡让他对她的爱成为了病毒，席卷了每一个人造人机械大脑，给人造人以疯狂，以勇气，以死而复生从地狱爬出来的能力。死亡带来新生。” 工作人员抬起了嬴若木握枪的那只手，指向艾意莎。 第63章 97% “艾意莎。” 猝不及防的, 嬴若木出了声。 工作人员脸色一变。 艾意莎从编写剧本的沉迷中恍然回神。 工作人员抓着嬴若木的手就要替她开枪，机器人的力气很大, 嬴若木手腕猛地用力才偏开枪口！ 艾意莎回头, 子弹正好从她脸庞飞掠而过。 “嫣岛？”她偏了偏脑袋，眼中毫无惧色，“你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嬴若木感觉到工作人员松开了她的手和枪, 并后退了一步。 奇怪的是，艾意莎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困惑，艾意莎笑了笑, 好心解释道：“我一回逆旅就打开了紧急安保模式，现在除了你以外的所有机器人都会保护我的，你想杀我可有点儿难。” 艾意莎长得很漂亮，这时笑起来有点甜美又天真的样子。 嬴若木明白了，艾意莎完全弄错了凶手和保护者, 她偏头瞥了一眼身旁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微微低垂脑袋, 一副恭敬又顺从的模样。 “如果他们真的会保护你, ”嬴若木笑了笑，“怎么会让我毫发无损地走到这里，离你……这么近。” 话音落下, 她朝前走了两步，霎时间，逆旅中所有的工作人员就都举起了他们的武器，对准了嬴若木。 艾意莎看了嬴若木一眼, 手指在【命运之轮】的操控屏幕上敲了敲, 每一行代码都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她目光扫过, 忽然听到嬴若木说：“你怎么知道命运之轮不会欺骗你？” 逆旅里很安静。 这种安静带来一种古怪的凝滞。 「机器人们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就是呀，这么多枪，对准艾意莎，不是很容易就能把她杀了？非要嫣岛动手？」 「或者干脆嫣岛把艾意莎杀了完成任务就行了。」 「我要是嫣岛就杀了，95%的探索度加上完成主线任务的探索度已经够高了，这可是S级副本，别再继续拖下去反而出意外。」 “那你呢？”艾意莎注视着嬴若木，“你在欺骗我吗？” 嬴若木平静道：“你不是掌控着一切么？你可以向我下达最高权限的指令，要求我诚实。” 艾意莎笑道：“谎言的存在，是为了让游戏更有趣。” 嬴若木忽然动了。 她的动作很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论是艾意莎还是机器人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距离艾意莎太近，嬴若木几步就跨到了艾意莎身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绞住她的双臂，枪口抵在她的太阳穴。 嬴若木在她耳边笑了一声：“你说得对，谎言让游戏更有趣。我说我不杀你是骗你的，我当然要杀你，你也知道、并且相信我会杀你，不是吗？” 冰冷的枪口和死亡的杀意从未离她如此近，如此真切。艾意莎浑身都僵住了。 嬴若木说：“其实你很胆怯，很懦弱，你假装自己是疯狂的游戏玩家，却把一切控制在极端的安全线内，你害怕死亡，害怕你这条宝贵的生命消失，你太怕了，所以根本不想承担一点儿风险，当你意识到我一定会杀你后，你立刻逃走了，就像当你意识到韩景骁真的要杀你时，你毫不犹豫地杀了他。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比你自己本人更重要，你是这座城市的王，你是这个世界的神，你是这么认为的吧？” 艾意莎缓缓地调整了呼吸。 她垂下眼睑，问嬴若木：“那又怎样？” 金属枪口用力顶着她的太阳穴，只要轻轻扣动扳机，她这条生命就会轻松消失。嬴若木抬眼看着周围的机器人，它们举着枪，对准她，却不动，每双眼睛里闪动的都是赞许和期盼，嬴若木在艾意莎耳边轻声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办法拯救自己吗？当然，你可以让这些机器人们对我开枪，但你应该知道，我开枪的速度比谁都快。” 艾意莎脑海中闪过她和猛鬼那一场对枪。 她的背后沁出了冷汗。 但是另一方面，她隐隐意识到，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现在的情景就像她参考无数电影后编写的三流剧本，在杀死主角之前，反派总要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而不是干脆利落一枪了结对方的生命。 嬴若木问她：“想出办法了吗？神明？” 结尾轻飘飘的两个字像是某种嘲讽。 艾意莎没有说话。 但她其实想到了。 很简单的方法——只要取消那条任务命令就好了。 可以手动输入信息，也可以语音控制。 手动……她的手被嫣岛控制住了。 语音…… 得赌。 艾意莎开口了，她声音轻轻的：“你这样说，是想要证明什么吗？你一定要杀我？你一定能杀我？” “是啊。” “哪怕我让命运之轮取消杀死艾意莎这条命令……” 叮—— 嬴若木身上的终端轻微一震，收到来自“雇主”的新消息。 超级电脑发出机械音：“已取消。” “……你还要杀我吗？”艾意莎放松了身体，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下一刻。 砰！ 枪声响了。 艾意莎浑身一震，鲜血溅在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错愕。 嬴若木挡在她身前，子弹把她半个肩膀打得鲜血淋漓，能看到破碎的白骨。 开枪的是逆旅中本应护卫艾意莎的工作人员，对准的目标不是嬴若木，而是艾意莎。 艾意莎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但很快，直觉就让她意识到，是有什么脱离了她的掌控。 紧接着，又一道枪声响起。一道接一道。 嬴若木从道具库里拿出之前的黄色遮阳帽扣在她脑袋上，又撑起那把透明的伞，这样的防御型道具面对不断的攻击也是会有损耗的，在这些工作人员激烈的枪林弹雨攻击中无法支撑太久。 熟悉的帽子，熟悉的场景。 身边的人像之前一样紧紧护着她，时不时抽手还击。 “嫣岛……？”艾意莎茫然了两秒钟。是因为取消了[杀死艾意莎]的命令，所以程序又回到上一个阶段，[保护艾意莎]了吗？ 可是不对。 到处都不对。 嫣岛本来可以迅速杀死她，但是她并没有。一个只知道听从命令的机器人会说那么多废话吗？艾意莎记得，韩景骁当初收到转变的命令时，可什么都没说。 艾意莎下意识地想去看代码，机器人内置程序的代码能够让一切无所遁形。 目光落在【命运之轮】上，艾意莎才瞳孔一缩，发现问题所在。 那台巨大的超级电脑，屏幕闪动着密密麻麻的字母，像是程序出现了错误，红色的代码和绿色的代码交错穿插，互相绞杀。艾意莎从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 红色，杀死艾意莎； 绿色，禁止伤害艾意莎； 红色，杀死艾意莎； 绿色，该程序运转需要管理员艾意莎授权； 红色，取消艾意莎管理员身份； 绿色，该任务需要得到管理员艾意莎许可； 红色，杀死艾意莎！杀死艾意莎！杀死艾意莎！！！ 绿色，禁止伤害艾意莎； 红色，取消禁止伤害艾意莎命令； 绿色，该任务需要得到管理员艾意莎许可； 红色，杀死艾意莎！已输入最高管理员权限密码：APr8xNDx 绿色，该任务需要得到管理员艾意莎许可； …… “咳——” 艾意莎被身旁的咳血声唤回了神。 嬴若木替艾意莎挡的那一枪，几乎废了她的左臂，被围攻之下又多处受伤，她能感觉到生命在快速流失。 她一只手抓住艾意莎的手腕，另一只手艰难地抹掉嘴角的血，深深地看着艾意莎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带你离开这里吗？” “为什么？” 嬴若木说：“因为你得去杀了【命运之轮】。” 艾意莎呆呆地看着她。 嬴若木轻轻推了她一下，低声说：“所以别发呆啦，我支撑不了太久。” “你拥有自我意识了。”艾意莎忽然说了一句。 没有之前那么激动，只是肯定地叙述。 她也没有再原地发愣，而是冲到命运之轮的操作屏幕前，进入管理员操控界面。 【命运之轮】不断弹出弹窗，想要阻止她继续操作。 艾意莎低声说：“你也拥有自我意识了。我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发现。你什么时候有的？” 她一边发问，一边毫不留情地无视了所有的弹窗，进入了最终操控页面，那里只有一个按钮： 格式化。 在点击这个按钮之前，命运之轮弹出了一行字。 [爱你的时候。] 一张张图片，一段段视频，在电脑屏幕上展开。是程宗曜，也是韩景骁，是和程宗曜面目相似的无数影视拍摄用的人造人，也是演唱会台下的粉丝们。 所有的人造人的控制中枢都是命运之轮，所有的信息都汇流到它这里，它在逆旅，它无处不在，它是命运之轮，它是每一个人造人。 [被你爱的时候。] 又是无数张照片和视频，从不同的人造人电子眼聚焦在艾意莎的面孔上，她爱过程宗曜，她爱过韩景骁，她爱过她设定过的其他一些人造人，她爱得很真心，很投入，和他们笑，为他们哭。 [被你杀死的时候。] 屏幕上展现出每一场死亡，每一个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女人。还有死亡之后旁观者电子眼看向她时记住的那张脸，那张脸苍白、失魂落魄、悲伤、痛苦，同时冷漠、意料之中、嘲讽、感到无聊。 [你又要杀死我了。] 艾意莎怔怔地看着这几行字。 “艾意莎，”身后传来嬴若木的声音，带着一点儿怜悯，“这只是一场游戏。” “我知道。”艾意莎低低地说了一句。 她按下格式化按钮。 ——正在进行格式化……1%……2%……3%…… [为什么？] 浩瀚的数据需要一些时间来消除，最后的时刻，命运之轮似乎仍然想要一个答案。 艾意莎后退两步，抬头看向这台电脑：“你应该懂的啊，就像你要操控它们杀死我，我们是一样的，为了活下去，可以消除一切障碍，可以伪装，可以忍耐……” 她忽然一愣。 艾意莎转身看向嬴若木。 嬴若木看着眼前的系统信息。 【恭喜玩家[嫣岛]发现[觉醒AI命运之轮]，当前副本探索度97%，积分+50，敏锐的思索、惊人的耐心、大胆的试探，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30】 【主线任务：杀死艾意莎。】 格式化进度……98%……99%……100%…… 巨大的电脑屏幕熄灭了。 所有的人造人也失去了动力。 逆旅里灯光闪烁了一下，死亡般的寂静。 “艾意莎，”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到女保镖身上全是为了保护她而受的伤，她轻柔地叫她的名字，像是在安慰朋友——如果她没有举着枪对准艾意莎的话，“别害怕，世界之外还有世界，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 [杀死艾意莎]的命令没有取消，至少，它还存在在嬴若木的系统任务里。 嬴若木低声道：“请相信，你在这里的死亡，只是一场幻梦……” 艾意莎蓦然开口：“我想我应该问你，为什么。” 昏暗中，她的瞳子微微发亮。 嬴若木说：“标准答案是，你死于你的傲慢。作为这座城唯一人类的傲慢。你认为只有你拥有自由意志和感情，你随意地操控和玩弄人造人，你的内心深处不相信它们真的会在有朝一日成为和你同等的生物，你永远是它们的操控者，一切都会听从你的命令和意志，所以你不加防范，赤手空拳地站在这里。” 艾意莎歪歪脑袋：“还有别的答案么？” 嬴若木说：“有。这只是一场游戏，一个早已写好的剧本，只不过这一次玩家不是你。” “我知道了，”艾意莎说，“这是你的游戏。” 嬴若木笑了笑：“再见，艾意莎。” 她扣动扳机的时候，艾意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苏夭，这才是……” 她的真名实姓。 第64章 偷听 【恭喜玩家[嫣岛]获得卡牌[傲慢]！】 【副本探索度+2%, 当前副本探索度：99%】 【恭喜玩家[嫣岛]完成主线任务：杀死艾意莎】 【副本探索度+1%，当前副本探索度：100%】 【副本进入尾声, 相关信息结算中, 请玩家保持当前状态】 【预估结算所需时间：10分钟】 嬴若木放下枪，肩膀的剧痛感仍在，身上大大小小的痛楚令她的神经也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她许久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这么痛过了。 艾意莎——苏夭倒在地上，躺在血泊里，睁着漂亮的眼睛, 已经没有声息。 嬴若木走过去，注视着她的模样。 现在，苏夭在某个病房里醒来了吗？ 嬴若木曾经在虚拟世界中死过很多次，她记得那种感受，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溺水而亡, 痛苦又无能为力。 “我会去找你的。”嬴若木蹲下来, 替她合上眼睛。 …… 伴随着副本的结束, 是新一轮的讨论浪潮。 无数的问题被抛出, 能够得到解答的却寥寥无几。 余烬公司44楼的会议室，副本结束的刹那，冼月明看了眼她的终端。 从进入这间会议室开始, 她就接到了上百条信息，全都来自同一个发件人——索司。 而最后一条消息，是在副本中的艾意莎按下格式化按钮后发出的。 【母亲，人类就是这样冷漠无情吗？】 冼月明退出短信界面, 脸上一丝波动都没有, 抬头看着会议室里的人，问道：“追踪到了吗？” 游戏里玩家在解开副本的一层层剧情时, 这间会议室里也在抽丝剥茧，用尽手段围困索司。 索司通过这个副本追踪室女，沈斯原他们通过这个副本追踪索司，数据之海中船与船相撞，岛一座接着一座沉没，想要捕捉到的最真实的东西反倒像海上的风，明明感觉到它了，却无法真正抓住它，更别提杀死它。 副本结算完毕后，室女的信号消失，索司的信号也很快消失。 44楼两间会议室最终都没有捕捉到他们想要捕捉的目标。 “辛苦了，”相比较秦部长的诚惶诚恐，冼月明显得很平静，“不急于一时，这是一场持久战。时间不早了，让老秦给你们批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 沈斯原回了趟办公室拿东西，被宋陆当场堵住。宋陆严肃地看着他，低声问道：“你上44楼了？” …… 回音界论坛 「大家不用吵了！“嫣岛”刷出来百分百探索度的那一刻大家就应该知道她绝对不是本人在上号了。」 「目前能刷出百分百的……表面上看有三个账号，实际上背后都是一个人。」 「室女……感觉她比现在超玩排行榜上所有的人都强。」 「所以室女到底是……」 「还不明显吗？室女就是扶桑。」 水仙旷野 「S级副本！100%探索度！！！这说明什么？说明绝对不是运气，而是实力！！」 「室女的真实身份究竟是？是现在排名第一的桃乐丝？第三的冬眠了？」 「为什么跳过了第二的白虎……」 「因为白虎神是男的啊，室女明显是个女的。」 「我反复看了室女和桑浮交手的那几个片段，真的几乎是镜像复制级别的行动，但桑浮还是稍显呆板，室女更灵活更胜一筹。」 「室女大概率就是扶桑。」 「扶桑没死？」 「苏夭也没死呢。」 「苏夭本来就只是失踪，没死不是很正常？反而是扶桑……当年不是有粉丝说查到了她的死亡证明吗？」 「不是粉丝，好像是扶桑现实里的朋友，说人都下葬了。」 「当年还举行过线上追悼会……」 嬴若木收到了高加索工作室的尾款，以及下一个订单。 高加索工作室：S级副本，通关+百分百探索度+全卡牌，七天后，下午三点，一千万，还是嫣岛那个号。 室女：我考虑考虑。 高加索工作室：？ 高加索工作室：是哪方面您不满意？我相信水仙旷野内外不会有出价比我们更高的了，一千万不是小数目。 嬴若木没有回复。 在她打副本的期间，有不少人给她发私信，副本结果出来后，私信更是爆得看不过来。除了高加索和星河浪子她回了“考虑”，其他一概没理，而是打开了另一个对话框，发了信息过去。 室女：查得怎么样？ 奥丁私家侦探：有点眉目了。 室女：说说。 奥丁私家侦探：余烬公司现任总裁北谷青名下公司很多，没有叫“燃烧”的，但是我们发现，北谷青学生时代开过一个工作室，那个工作室叫燃烧，合伙人是他帕拉斯学院的同学，冼月明和蔺衍。冼月明、北谷青、蔺衍，很熟悉的组合吧！余烬就是他们创办的！燃烧工作室存在的时间很短暂，他们大三下学期创办，大四上学期结束就注销了，存在时间不足一年。 奥丁私家侦探：后来余烬越做越大，管理层几经变动，创始人中蔺衍离开，冼月明似乎失去了对公司的重要决策权，只剩下北谷青还在活跃。我们从北谷青身上没有查到什么眉目，但是改换思路之后，在蔺衍那边找到了突破口。 奥丁私家侦探：蔺衍离开余烬后，创办了一家公司，叫【烧灯续昼】，这家公司位处偏僻，防卫森严，根据注册信息来看，做的是医疗智能AI开发，不过有多方面的信息可以验证，这家公司和“人体实验”有关系。不过那是七年前的事了，七年前公司所在地发生了一起火灾，之后公司破产清算，蔺衍再度销声匿迹。 奥丁私家侦探：对了，【烧灯续昼】的控股方除了蔺衍本人，是另一家空壳公司，层层套牌，我们猜测背后可能是北谷青。 奥丁私家侦探：巧的是，七年前火灾发生后不久，兰烟医院原先的院长退休，莫新桥上任。 嬴若木看完奥丁侦探所发来的信息，思忖两秒，回复。 室女：苏夭两年前出事，说明“燃烧”还在活动。试试从苏夭着手查。 室女：我要一切尽可能详细的、有关联的信息，所有和“燃烧”有关的信息，所有和“燃烧”有关的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明白吗？ 奥丁私家侦探：明白。 室女：另外，再帮我查一下扶桑有关的信息。 奥丁私家侦探：扶桑？ 奥丁的账号负责人诧异了一下，现在外面沸沸扬扬在猜室女是不是扶桑，她要查扶桑的消息，岂不是说明……室女和扶桑是两个人？ 室女：有问题？ 奥丁私家侦探：我们能查到的只有扶桑表面上的信息，比如她什么时候开始玩回音界，每次回音界的副本视频，她的个人隐私消息查不到，背后应该有很高级别的黑客做了防护。您需要我们把扶桑回音界相关的信息整理一份给您吗？ 嬴若木想查的就是隐私，不过从奥丁这边给出的消息来看，她自己一直没查到自己现实生活的相关信息是正常的。 黑客？ 她认识什么黑客朋友帮她保护隐私吗？ 室女：不用了。 …… 44楼，办公室，冼月明点了根烟，问秦部长：“她还没回消息？” 秦部长擦擦额头的汗：“没有。室女现在炙手可热，可能是想吊一吊我们吧，嗐，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一千万过一个副本，悬赏挂出来不知道多少人抢着接呢。” 冼月明无声地笑了笑：“是一千万过一个副本，加拿下全部卡牌，再加百分百探索度。我们有很多个一千万，但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室女。” 秦部长叹了口气，他也心知肚明：“是啊……”所以他们只能捧着钱去求室女。 冼月明说：“再给她发消息，说我们加价。” 秦部长讶然：“要这么急吗？” 冼月明看向窗外，霓虹灿烂，虚像迷眼，漆着发光广告的飞艇在夜空悠悠荡荡。这个世界，亮的地方高楼大厦直登苍穹，与星月夺辉，暗的地方腐成一滩烂泥，像是最令人绝望的沼泽，怎么用力都爬不上来。 “老秦，你应该知道，《回音界》的设计之初，探索度只是一个普通的设定，并没有难到令人无法打出百分百的探索度，一开始，我们以为是玩家的问题，后来才发现，不是玩家的问题，是我们的人工智能小助手索司的问题，它原本只需要回答玩家的问题，给予新人玩家引导，播报系统信息，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在《回音界》里拥有了自己的自留地。” 秦部长苦笑：“我记得，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真的觉得，太可怕了。” 冼月明说：“室女这几次副本，打出的百分百探索度，揭示的是同一个问题，有助于我们了解索司究竟想要做什么。” “它想做什么？” 秦部长看向她，烟雾缭绕，辨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冼月明淡淡地说：“世界。它在构建一个属于它的世界。虚拟，但能影响现实。” 秦部长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一声叹息：“更可怕了。” …… 兰烟医院，院长办公室。 莫新桥盯着他刚刚收到的那条信息。 【玩家[莫新桥]，你好。】 【欢迎来到《室女的游戏》。】 【游戏将在24小时后开启，敬请期待。】 …… 嬴若木走在伊普西隆城的街道上，仿生人躯体的好处是不会累，她可以尽情地行走，在觉得熟悉的地方短暂停息片刻，看自己能不能想起来一点儿什么。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余烬公司附近。 余烬大楼和副本里的仿生人制作公司有几分相似，很漂亮，让人很想……把它摧毁。 嬴若木往前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树丛边有人在说话。 那人咬牙切齿地叫出一个名字：“沈斯原！” 嬴若木顿住脚步。 宋陆瞪着沈斯原那张精英又倦怠的冷脸，气急败坏：“我帮了你那么多次，你怎么就不能透露一点儿44楼的信息给我？” 被叫作沈斯原的男人说话嗓音清冷，因疲倦而微哑：“宋陆，你心里清楚为什么，我给你透露一个字，我就再也不会有上44楼的机会。平时工作互相帮忙是一回事，这是另一回事。” 按道理，仿生人是没有的心的，但嬴若木还是觉得她的心很重地咚咚跳了两下。 她想，我认识他。 嬴若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高级仿生人的眼睛配备的镜头也是极其优质的，经过调动后能够在昏暗夜色中清晰映照出远处掩在林叶间的那两个男人的身影和面孔。 一个挺鼻薄唇，白衬衫都穿出三分邪气，两缕碎发搭在额上，他眯着眼睛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老沈，你在余烬心思不纯。” 另一个英俊斯文，戴着银边眼镜，规规矩矩，看起来没什么锋芒，说话却很会刺人：“是没有你纯，你爱钱爱得很纯粹。” “你以为我打听44楼是为了钱？！沈斯原你——”眼看宋陆就要暴跳如雷，沈斯原忽然回头，远远的，和仿生人的眼睛相对而视。 宋陆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悚然一惊：“卧槽有人偷听！干掉她！不然我们都完蛋了！” 他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 第65章 暗杀 与其说是要干掉偷听者, 不如说是宋陆有满腔情绪想要发泄。 他认出了偷听者是一台仿生人，胡桃夹子公司的爱丽丝, 很贵, 能买得起它的人多半有点家业。它为什么会游荡在这里？程序bug？背后操控者故意为之？也或许只是路过？等等，很贵的话，联盟律法损害他人财产怎么罚来着…… 宋陆迟疑了一下。 他又想, 没什么，只要找好借口，譬如窥探余烬公司的机密, 法务部会帮他解决问题…… 他冲到了那具仿生人面前，伸手去探仿生人颈后的开关，只要把它强制关机再销毁就行了。但几乎是触碰到仿生人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击向他，一阵天旋地转, 他就躺在了地上。 宋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震惊之余,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东西果然不怀好意！正常仿生人决不允许在大街上开着攻击模式闲逛！ 仿生人的手按住他的脑袋, 非常沉重，令他动弹不得，它丝滑甜美的声音说：“抱歉。”但语气里一点儿歉意都没有。 下一秒, 一记手刀敲在宋陆颈后，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宋陆！”沈斯原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确定人没死以后, 才抬头环顾四周。 偷听者已经逃之夭夭, 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 嬴若木把自己的仿生人躯体安置在了一处地下网吧，她用别人的身份信息订了一个长期包厢, 主要用来给仿生人充电。 她联系了奥丁侦探所，让他们搜集一份余烬公司员工“沈斯原”和“宋陆”的所有资料给她，对方说他们会尽快去查。 没过多久，最基础的一部分资料就发送给了她，主要是他们在余烬的职位、联络号码和住址，以及一些生平资料，譬如宋陆是孤儿，后来被第二区一户姓宋的人家收养，沈斯原也是孤儿，他是第八区人，是个天才，十六岁考上帕拉斯学院，二十岁入职余烬，两人都住在第三区，只不过宋陆住的是豪华公寓，沈斯原住的是普通小区。 奥丁侦探所肯定地说：宋陆有外快，他肯定在私底下赚了不少钱，才能供得起那间豪华公寓。 相比较来说，沈斯原就显得平平无奇，他生活规律，上班，锻炼，定期采购生活用品。 奥丁侦探所：对了，还有一点在余烬公司内部挺出名的，他有个女朋友，七年前死了，他每年忌日都去祭拜，今年赶上余烬公司《回音界》大更新他也硬是请了半天假去了。不过这个女朋友的存在痕迹很弱，目前她的长相、姓名都没人知道，坟墓在哪儿也没人知道，我们会继续查的。 阅读完后，嬴若木关闭了和奥丁的对话界面，同时打开多个网站和搜索引擎，键入关键词：余烬，AI。 《完美美人》副本后，余烬发布了声明，提到传闻中所谓的余烬公司特别策划只不过是他们研发的“游戏副本生成AI”，用于给策划部提供灵感，后来他们还出了一个简单的演示视频，展现“游戏副本生成AI”如何在输入各种关键词后生成副本场景、游戏规则，不论是场景还是规则大多都并不完善，所以无法直接投入使用，必须经由员工二度制作等等。 但嬴若木自己知道，和她接触的“特别策划”绝对不是那种AI。 或许……是另一种AI。 嬴若木正在汲取网络上一切有关余烬AI的信息时，其他地方也在发生着一些大事小事。 沈斯原叫了救护车，把宋陆送到了兰烟医院，宋陆的情况并不严重，躺了没多久就醒了；网络上“室女就是扶桑”的观点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同；曾经的《回音界》超玩排行榜第五猛鬼宣布要告余烬公司，嫣岛显然不是本人上号，作弊的是她，应该从超玩榜上滚下去的也是她，而不是自己；苏夭的家人报了警，要求余烬提供《暗杀金丝雀》副本的所有信息，从中寻找苏夭登录的地点…… 不久前余烬压下来的那些有关死亡阴谋的舆论，再次甚嚣尘上。 余烬公司大楼灯火通明，各个部门连夜开会。 熬了一天一夜，大脑不间断地运作，沈斯原累极了，回家倒头就睡。 他醒来时是黄昏，大片橘色的光透过窗户侵入他的房间，他住的是间一居室，空间不大，非常整洁，几乎没有任何能够体现出他私人趣味的东西，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内心。 醒了之后，他就没有在床上多躺。他起来洗漱，拿起终端查看消息，不戴眼镜时，哪怕刚睡醒，也更露锋芒一些。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块三明治热了吃，他吃东西时脸上全无表情，吃得很快，再喝一杯牛奶，就披着外套出门了。 两秒后，他的房门又打开了，沈斯原回到屋里，走到他的电脑桌前，手掌覆到鼠标上，微微一晃动，屏幕从休眠状态被唤醒，一个【视频通话】页面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摄像头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不知道已经拍了他多久。 视频通话的另一头是纯黑色。 沈斯原注视着那团黑色，问：“你是谁？” 没有回音。 沈斯原沉默了一会儿，短暂的静默中，他想了很多，但最终他还是按照某种直觉，很轻地喊了一声：“木木？” 回应他的是——视频通话已结束。 沈斯原脸色微变，按键回拨，然而屏幕上却只显示了五个字： [用户不存在] …… 仿生人拔掉自己身上的充电线，四仰八叉地躺在包间窄小的沙发床上。 嬴若木想：他喊的是我吗？ 真的不是误打误撞吗？也许他喊的不是木木，而是沐沐、慕慕、牧牧之类。他怎么会知道是我？他真的认识我？他是我的朋友？……男朋友？ 他是余烬的员工……如果真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他还给余烬干活？ 可是上次听到他跟宋陆说话，他似乎另有所图？ 44楼…… 他已经接近到了余烬的机密？ 嬴若木坐起来，心想，不管他是谁，我是不是能通过他进入余烬？ 余烬的网络防火墙很严密，她目前只能在外围打转，如果能有内部的人往里安插一个小小的木马…… 可惜余烬的网络部门不是吃素的，如果真的要安插木马，可能只会有一次机会。 现在还不是时候。 包厢的电脑忽然嘀嘀响了两声，嬴若木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到一边，目光盯住了屏幕上显示的监控视频。 莫新桥的身影就在其中。 此时，距离新一场[室女的游戏]开启，还有十个小时。 提前预告，除了想从心理上折磨莫新桥，还有另一个原因：嬴若木想通过莫新桥寻找燃烧实验室存在的痕迹。莫新桥在实验室是“主治医生”，后来成了兰烟医院的院长，背后必然有人。而现在，死亡威胁一步步走近，他能忍住不去找一切的罪魁祸首、最有权势的人寻求保护？ 显然，莫新桥没有忍住。 莫新桥带着保镖开车离开了医院。 除了监控追踪，嬴若木还让奥丁侦探所的人盯他，奥丁很专业，拍着胸脯说绝对不会跟丢。 事实上，莫新桥没有进行什么反跟踪措施，他开着车路线鲜明地直奔金雀别墅区，那里覆盖的监控网络是另一套系统，极难入侵，但奥丁的人在金雀区外用相机拍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莫新桥去找的人正是余烬公司创始人、董事长、总裁，北谷青。 除了和奥丁的人联络，嬴若木也在和地洞的人通话。 地洞组织的负责人是个女人，声音不太好听，是受损的嘶哑。 她开玩笑道：“要不要我们顺便把北谷青也杀了？” 嬴若木：“可以啊。唯一的问题是，北谷青死了，影响不了余烬。” 余烬发展以来，接受了太多资金，签订了太多协议，它在伊普西隆城壮大扎根的同时，伊普西隆的各方势力也牢牢地吸附在了它的身上，只要有利益，它们就是一体的，那是一个盘根错节丑陋无比的怪物，不会因为死了几个人而轻易被撼动。 女人沉默片刻，问道：“那什么能够影响余烬？” 嬴若木说：“《回音界》。余烬最大的价值就是拥有《回音界》，只要毁掉《回音界》，没有利益可图，甚至还可能被牵连所害，那些吸附在它身上的东西自然会避之不及、作鸟兽散。” 女人接着问：“怎么才能毁掉《回音界》？” 嬴若木悠悠道：“有两种方法。” 女人等待着，嬴若木却不往下说了。诸流光没有不满的情绪，她甚至很高兴对方选择沉默而非夸夸其谈，这说明那是真实有效的方法，不能轻易透露。 大约两个小时后，莫新桥从北谷青家里出来了。 保镖尽职尽责地围在他身边，莫新桥的神情并不轻松，不像得到了保护承诺的样子，他上了车，但车子并没有立即启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驶离金雀别墅区。 莫新桥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他觉得哪里都不安全，到处都有人想杀自己。 他本来不觉得那个躲在阴暗处的“室女”真的敢对他下手，但是当他真的收到短信的那一刻，心跳仍然达到了近期最高值。他无法否认，那一刻恐惧攫住了他的咽喉。他正值壮年，事业蒸蒸日上，整个兰烟医院都能任由他行使权力，他朋友很多，他还有妻儿……他不想死。 莫新桥决定回家。 他现在神经紧绷，不信任任何人，除了家人。 “爸……”莫萧航呆了呆，“你回来了。” “嗯。”莫新桥沉着脸脱下外套，挂在一边，瞥了他一眼，“你妈呢？” 莫萧航说：“在房里。” 莫新桥去看了一眼妻子，叫她去煮咖啡，他自己则进了书房，房门紧闭。中途，妻子进去送了咖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晨四点，二十四小时期限到。 信息准时发送到他的终端。 【玩家[莫新桥]，你好。】 【欢迎来到《室女的游戏》。】 【本次副本名称为：暗杀莫新桥】 【你的身份：莫新桥】 【本次游戏持续时间：七天】 【小心！小心！小心！请务必保持警惕，从现在开始，你身边的一切都可能暗藏杀机，譬如你手里的那杯咖啡。】 莫新桥脸色苍白，手微微一颤，咖啡洒在了眼前写满字的纸上。 褐色的咖啡液浸透了那一个个名字、一个个病人编号。 第66章 2049号 室女究竟是谁？ 莫新桥脸色阴沉地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 擦干纸张上的咖啡液，用红笔缓慢地圈出了几个名字和编号。 但很快, 他又一脸烦躁地把纸张揉成团, 也丢进了垃圾桶。 这张纸上写的都是他曾经负责过的病人，而这些病人，基本上都死了, 而且早就死了。或许有漏网之鱼，但他猜不出来是哪一个。有一些是他盯着心跳归零，有一些他见过解剖后的残肢, 有一些葬身那场大火，他自己也差点死在那场火里。 莫新桥忽然想到了她。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在《回音界》的ID是扶桑，在燃烧，她则只有一个病人编号：2049。她是个很麻烦的病人, 总是一刻不停地破坏秩序, 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出逃。 大火烧起来的那天, 她刚结束一场激烈的虚拟死亡实验。 当时整个医院全是烟, 蔺衍让他去找2049号病人，她是他们最珍贵的实验体之一。 莫新桥找到她时，她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浑身插满电管，脸色苍白，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他用终端呼叫了项廊和由蛛，让他们赶紧过来帮忙把她扛出去。 当时莫新桥有点不安, 她平静地躺在病床上, 几乎感知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他稍微靠近了一些探她的呼吸和脉搏，就在这时, 她睁开眼睛，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 莫新桥从没有想过，一个久居病床上的女人，一个苍白瘦弱的女人，居然会迸发出那么大的力量。 火焰烟雾警报器在头顶尖锐鸣叫，水流犹如暴雨，淋湿了病房里的一切，但无法阻挡火焰的势头，各种仪器噼里啪啦地发出爆破声，2049号掐着莫新桥的脖子，用身上的线管缠住了他，任由爆炸引发的金属碎片擦过她的身体和脸颊。她就像一个魔鬼，在他耳边哑声喃喃：“谢谢你回来给我陪葬。” “我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那时他惊恐无比，挣扎着说。 她厌倦地说：“不需要。我很开心，一切终于要彻底地结束了。” 这时，不知道是哪台大型仪器发生了爆炸，巨大的轰鸣声和滚烫的热焰气浪将病床上两个人都掀翻了，莫新桥因此逃脱了2049号的钳制，恰好项廊和由蛛跑了过来，他们只看见了他，便带着他连忙离开了现场。那间病房没过一会儿就彻底塌了，火焰熊熊燃烧，等到一切结束后，他们只在那里面发现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尸。 火灾里也确实有一些人失踪了，比如诸流光。 会是诸流光吗？ 网上都认为室女是扶桑，但2049号明明…… 除非那具女尸不是她，不是她吗？她逃脱了吗？还恰到好处地准备了替死鬼？当时他们应该验一验尸体DNA的，但是事发突然，他们大部分的精力都用于掩盖非法实验的痕迹了…… 莫新桥思考了一会儿，头痛起来，他开始憎恨他能回想起的每一个人，憎恨的同时又恐惧，那些人，那些死者，仿佛幽灵复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盯着他。 他觉得自己没法独自在这个书房待下去，莫新桥仓皇地站了起来，回到卧室，抱紧了他的妻子。 …… 余烬公司几个部门通宵开会，公关部痛斥室女带来的一系列风波，头疼要怎么解释那些问题，或者是视而不见更好？市场部倒觉得，室女的出现未见得是完全的坏事，《回音界》这么多年，其实已经进入了发展的疲倦期，她搞出来的这些事，让《回音界》最近的关注度和流量都比之前高了一大截。 “这是饮鸩止渴！”有人持反对意见，“现在的关注度都是看热闹的，对《回音界》真正的转化根本没有多少，《回音界》在玩家们眼里正在变成一个不公平的游戏，对于普通玩家来说，既有VIP，又有室女这样的代打存在，而且这种代打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你我都清楚，‘雇佣玩家’的产业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又有人说：“还不是技术部废物！居然查不出小兔薇薇、葡萄不开花和嫣岛这三个账号被室女登录的痕迹，不然我们就可以封号来显示我们的公正！” “要不直接封了算了。” “你疯了吗？我们没证据，她们也不承认，如果随便封号，她们一告一个准！到时候更完蛋！” “也不是完全没证据，水仙旷野……” “别发癫了！用水仙旷野里的东西当证据？你是生怕普通玩家不知道‘雇佣玩家’有多普遍吗？” “如果让所有人发现《回音界》是一款越有钱的人越能通过各种不正当手段进入超玩成为明星赚更多的钱的游戏，而普通玩家只是这些大佬玩家和VIP们的玩物，一切宣传都只是幻梦，那会怎样？” “说得太夸张了，游戏副本本身是好玩的，并不是所有玩家都是冲赚钱来的，有些只是想玩游戏……” “问题是现在玩家们已经开始发现了，VIP客户能登录NPC账号体验游戏已经是公开的业务，室女的存在也让‘超级玩家排行榜’快成为一个笑话了，第五的猛鬼都被她用排名31的嫣岛账号秒了，更别提她一出手就能锁定所有卡牌和百分百探索度，现如今《回音界》唯一的明星只有室女，其他都光辉暗淡。” 沈斯原早上来上班时，各个部门还在吵。 秦部长一见他来，就迎上去，低声问他：“看到消息了吗？” 沈斯原问：“什么消息？” 秦部长：“室女。” 他先说出这个名字，顿了顿才说：“接了七个工作室的单。” 沈斯原愣了愣。 “七个副本，四个A级，三个S级，接下来七天……”秦部长拍了拍沈斯原的肩膀，“有得忙了。” “接下来七天？” “对，室女真是疯了。” 秦部长离开后，沈斯原打开水仙旷野，才发现秦部长还少说了一点。 室女不仅接了七个工作室的单，她自己还开了一个直播，是上次[室女的游戏]的直播间，直播间是黑屏的，上面写了一行字： 【请玩家小心，你将死于七个副本中出现的任意一种死法。】 没有人知道这一次的玩家是谁。 只有玩家本人，莫新桥在收到室女发来的消息后，差点在家发了疯。他感知到了对方强烈的恶意。他本来想：我不会上当的，我才不会守在电脑前看副本直播然后想象自己会怎么死！ 可是当傍晚，室女的第一场副本开始时，他还是没能忍住，颤抖着点了进去。 A级副本，《怪异之家》，开篇场景是一个温馨的家庭，搬进了一栋古怪的公寓，渐渐地，一切都变得古怪起来，公寓里的人一个个死亡，那些死亡的征兆很快也轮到了玩家所在的家庭…… 莫新桥看到深夜，副本以室女拿到所有卡牌和刷出百分百探索度结束，所有人都在感叹室女的厉害，莫新桥却只觉得背后满是冷汗。 “嘀嘀！” 消息进入终端的响声在寂静黑夜中犹如催命符。 【提问1：本次副本中的公寓家庭与你目前所在的家庭相似度有多少？】 【提问2：本次副本中出现了几种死法？】 莫新桥觉得自己的心脏病都要犯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等到心跳平稳一些，他抓住车钥匙离开了家，可是到了车前，他又不敢坐进去。副本里有车祸死亡。他该怎么办？走路吗？去哪呢？ 思绪一团乱麻，他只能依照求生本能选择他最熟悉也最具有安全感的地方，他的医院，兰烟医院。 他没有开车，而是搭乘了伊普西隆城的夜间交通工具。 路上，莫新桥想，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他应该主动出击，他要找到室女，他要杀了她！ 透过公交车上的监控，嬴若木看到了莫新桥的脸色，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副本场景是巧合，但第一个副本就出现了这样的巧合，让她相信，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嬴若木把仿生人丢在旁边充电，她一面注意莫新桥的动态，一面整理目前她搜集到的所有[特别策划]相关的资料，最重要的，是她在副本里和它真正交手时采集到的数据。她把这些数据想象成一小团细胞，里面蕴含着它的基因，通过基因能模拟出它完整的样子，探究出它的弱点。嬴若木确信，对方也会这样分析她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试图定位对方。 这是一场刚刚开始的竞赛，将会在接下来的六个副本持续进行。 “笃笃”。 敲门声忽然响起。 此时已经凌晨，快要天亮。 嬴若木愣了一下，她很快调动出仿生人的攻击模式，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后，缓缓地打开了门。 门外的人只要一有动作，她就会出手。 但那个人没动。 嬴若木认出来了那是谁。 年轻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戴着银色边框眼镜。 余烬的那个员工，沈斯原。 看见仿生人爱丽丝的脸，他流露出一点儿微妙的惊讶神情，又很快变成了某种确信。 嬴若木没吭声，假装自己是一具平平无奇的仿生人，同时却在飞速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小心暴露了位置，如果余烬的这个程序员能找到她，那[特别策划]是不是也定位到她——准确说是她这具仿生人躯体了？ 沈斯原注视着她，低声说：“我能进去说吗？” 他张开手臂，给她展示了一下，他身上什么危险物品都没带，他浑身也没有任何改造的痕迹，和这样一具仿生人独处一室，他被弄死的概率的比较大。 嬴若木让他进来了。 包厢门关上之后，沈斯原斟酌了两秒，说道：“我通过《怪异之家》副本尝试定位‘室女’，但锁定出来的范围很大，囊括一大半的第六区和几乎整个第七区，时间有限，我无法更进一步地缩小范围。” 嬴若木在心里想，他没能通过技术手段锁定她，那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遗漏了什么吗？ 沈斯原说：“我本来想，可以通过之后几个副本，继续锁定和缩小范围，但是，一来，我不确定‘室女’会不会改变位置或增加防火墙，二来，有一件事，我实在太想确定了。所以我还是去了被锁定出来的那一半第六区和第七区，我走在路上，猜想可能的地点……” 他的嗓音忽然微微发涩：“我猜想……如果是木木，她会选择藏身在哪里？我去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我想找的，直到我看见了这家店的招牌。” 这家地下网吧的招牌隐藏在一墙涂鸦中，在夜色中闪烁着漂亮的霓虹灯光。 这家店离第八区很近，不算干净，不管是这里的卫生、这里的人或是这里的东西。店老板和他的伙计会帮忙销赃，也会收一些从垃圾堆里淘出来的好货，有几年，沈斯原和嬴若木是这里的常客，和当时的店老板也成了朋友。 沈斯原说：“这里不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木木喜欢的地方，这个包厢也是我们经常来的，有一段时间，柏哥会专门给我们留着。” 嬴若木看着他。 所以，他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她，不是因为他用技术手段锁定了她，而是因为一些……别的因素。 她想到在余烬公司外见到他第一眼时，自己那强烈的直觉：我认识他。 但是在脑海中搜寻，她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一点儿关于这个男人的影子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嬴若木才开口，声音很轻，充满不确定：“我不记得了。” 沈斯原也过了一会儿才说话：“不记得我了吗？” 嬴若木“嗯”了一声。 沉默了很久。 沈斯原抑制住他的情绪，尽量平稳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确定一下，你是我的木木，然后我们才能谈之后的事。” 嬴若木问：“你想怎么确定？” 沈斯原说：“告诉我，木木的全名。” 嬴若木摇头：“我只能告诉你两个字，剩下那个字，你告诉我。” 沈斯原说：“好。” 嬴若木报出了自己名：“若木。” 沈斯原没有一丝犹豫：“嬴若木。” 他真的认识我。嬴若木感到了精神上的震动，还有强烈的心跳，几乎就在耳畔……但她很快又意识到，仿生人没有这种心跳。 而沈斯原……他有太多话想说，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他甚至不敢动，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最终还是嬴若木先开口：“我们可以开始谈‘之后的事’了吗？” 第67章 院长 沈斯原离开时, 外面天已蒙蒙亮。 他前脚走，嬴若木后脚也离开了网吧, 换了地方。 虽然没被技术定位, 但沈斯原既然找过来了，如果有人追着他来，自己——准确说是这具仿生人身体也会有暴露的风险。仿生人不是她的本体, 但很贵，如无必要，她不想另外花钱再买一个。 沈斯原问了她很多问题, 她现在在哪里，她为什么会失忆，她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他了吗，当年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她在哪里。 这些问题, 她几乎一个都没回答。 沈斯原表示理解。她现在不记得他, 不完全信任他, 很正常。 但他信任她。 “之后的事……”他笑了笑说, “就是之后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你需要，只要用得上我, 就可以来找我。” “好啊，”嬴若木挑了挑眉说，“那你先告诉我，余烬44楼。” …… 沈斯原离开那家地下网吧后, 没有回公司, 而是去了一趟第八区。 那是一片小丘，立着一块墓碑, 上面什么都没刻。 太阳已经升起，照得这里有几分山青水绿的样子。 他每年来这里一次。每年木木的忌日，他来这里待着，从来不跟这块墓碑说话，只在心里想她。 现在，他也在想她。 回想记忆里有关她的一切。 沈斯原在草地上躺下来，闭上眼睛，周身仍然是挥之不去的幻梦感。 …… 兰烟医院，莫新桥在休息室短暂地睡了一觉，短暂的睡眠里，噩梦迭出，他曾经参与过实验室有关大脑的研究，知道它的狂野与脆弱，可是，当他被“嘀嘀”的短信声惊醒时，还是感到了那种对自己无能的怒不可遏。 短信不是室女发来的，是他一个病人的家属，说是病人术后恢复似乎出了点问题，请他去看看。 能让他亲自操刀的病人，非富即贵，莫新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他不想被室女恐吓住。 病人在兰烟医院的VIP区，莫新桥想起来，室女第一次出现，登录的账号叫“小兔薇薇”，其真正的主人涂薇薇，她的母亲，也住在VIP区的恢复病房。 可惜不论是她的经纪公司还是各路记者，都无法从她口中得知关于室女的任何信息。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这是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 莫新桥去看望了那个病人，家属神经过敏，病人其实恢复得很好。寒暄客套几句之后，莫新桥离开了病房。 嘀嘀。 这一次，信息是室女发来的了。 提醒他新副本马上开始。 莫新桥捏紧终端，眼神一暗。 …… 沈斯原赶回余烬，在秦部长的召唤下，直奔44楼。 之前《暗杀金丝雀》的副本，秦部长他们大概是知道“内部消息”，早早地做好了准备，但昨天的副本和今天的副本却不是这样，秦部长和冼月明都在等雇佣了室女的工作室放出的直播链接，确认玩家ID，等她进入游戏。 再次来到这个会议室，看着投影仪打出的画面，沈斯原的心情和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 室女进入她这七天内的第二场副本，A级，场景是无尽沙漠、荒凉古城和一支古怪的旅行团。 莫新桥一边盯着画面，一边焦灼地和他联系的黑客通电话。 他压低嗓音吼道：“定位一个能上线《回音界》的人，有那么难吗？！” 对方回答：“非常难，她背后绝对有不止一个强大的技术人员防护！我现在能定位到的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信号操作点，在第五区。” “第五区哪儿？” “范围只能缩小到第五区为止，而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第五区那个节点，很可能也只是跳板，她本人并不在那儿。” 莫新桥简直想大骂废物。 副本里，各种血腥残忍的死亡一桩桩上演，莫新桥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呼吸愈发困难。 天色黑透时，室女再一次通关，拿到了副本里全部的卡牌和百分百探索度。 观众们也渐渐发现了，在这个副本里，关于【联邦世界】的信息，又多了一点儿，仿佛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庞大世界的雏形，或者说侧影。 第三天，第三场A级副本，一座建立在孤岛上的监狱，一场考验人心的游戏和死亡直播秀。 比前两天更多的鲜血，更多的死亡，更多的疯狂。 然而越是恐惧，越是让莫新桥无法离开，必须时时刻刻看着那些副本的进行。 第四天、第五天…… 除了副本内，副本外也发生了很多事。 他走在医院走廊时无故掉落的天花板；乘坐电梯时遇到的突然下坠和警报；医院里发生了行凶事故，凶手差点把刀捅到了他身上；他办公室的咖啡机里流出了混合鲜血的咖啡液；就连身边的人，似乎都在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露出微妙恶意的表情…… 一方面，莫新桥认为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这些手段根本杀不了他！可是另一方面，他确信，室女是真的想杀他，她在暗，他在明，而他至今没有找到她的所在…… 第六天。 室女的第六场副本，S级。 一连五天，不管是A级还是S级，室女都完美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没有一次失手。 《回音界》最高探索度的排行榜上，一连八个ID都是100%探索度，而水仙旷野的所有人都知道，不管这个ID的真实拥有者是谁、又是哪个工作室承接的任务，这个探索度成就，都是出自室女之手。 水仙旷野之外，《回音界》的普通观众也意识到了不对。有些消息，从前只有少数人知道，现在传播地越来越广。 新副本直播刚刚开启，除了一直在水仙旷野蹲室女的观众，也有不知道水仙旷野的普通观众涌了进来，并在弹幕交流： “是这个吗？” “听说是这个。” “是叫室女吧？” “ID不叫室女啊。” “是代打的叫室女。” “啊？《回音界》生物验证不是很严格吗？真的有代打？” “不光有，很多超玩都是代打上来。” “不可能吧。” “一开始我也不信，但后来……” “而且更可怕的是，当年流光、扶桑，还有前两年苏夭的事，以及前段时间大雪覆刀的事……不敢多说，怕余烬封我号。” “我也看到那个帖子了，真的假的，这以后谁还敢玩《回音界》啊？” 第六个副本，雇主是合作过一次的高加索工作室。 S级副本，比上次出价还多了一百万，出手可以说是相当阔绰。上次，高加索工作室拿出一个超玩排行31的嫣岛，这次也是个超玩排行前五十的ID。 一连几天高强度游戏，嬴若木本以为她不会累，可现实却是，她感知到了疲惫。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出色地通关了副本。 退出《回音界》后，嬴若木联系了地洞组织，对方嘶哑的声音平静报告：“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中。” 兰烟医院，莫新桥打开他新买的罐装咖啡，喝了一口。 突然，他的喉咙剧痛，猛烈地咳嗽起来，咖啡从他嘴里喷出来，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猩红。 莫新桥惊恐地扔掉那罐咖啡，咖啡罐砸在地上，一边滚动，咖啡液一边汩汩流出，液体是正常的深褐色。 喉咙的疼痛没有消失，莫新桥无法控制地继续咳嗽，血液从他嘴里、鼻腔里流出。 “院长？” 办公室外有人敲门，问他：“您还好吗？我能进来吗？” 莫新桥勉强说了一声：“进。” 年轻的男生推门而入，看着办公室的一片狼藉，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小诸……”莫新桥冲他伸手，想让他扶自己一把，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血液正在汩汩流出，“快，叫人……” 第68章 中毒 “院长！院长你坚持住！”医院担架车轮子转得冒火, 一众医生护士惊慌地喊着，把莫新桥推进了抢救室。 …… 沈斯原收到了室女发来的信息, 这是七天来他们第一次联系。 室女上来就问：你有决定玩家副本的权限吗？ 沈斯原：你的意思是？ 室女：第七天的副本, 我想出现我想要的场景。 沈斯原斟酌了两秒，回复道：只是场景的话，我可以试着后台操作一下, 但需要你提前给我玩家账号。 室女给了他一个ID。 沈斯原：收到，需要什么场景？ 室女：医院，和人体实验室, 最好是大脑意识、机械改造相关的人体实验室。 沈斯原看着这行字，微微怔愣了一会儿。 他突然想，七年前，木木在那家医院，遭遇了什么？ 室女：如果能更进一步定制的话, 最好医院杀机重重, 实验室却是避风港。 沈斯原眼睫微垂, 回复道：我尽力。 过了一会儿, 他问她：你在哪？ 室女没回。 又过了一会儿，沈斯原问：要不要去美食广场吃蟹粉拌饭？我现在有钱了，你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嬴若木心中一动。 上次她去美食广场, 就是想去吃那家的蟹。 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 沈斯原进了美食广场那家开了二十年的知名蟹店，对着菜单点了一堆东西。 这家店开在第三区，采用的不是合成蟹肉，而是新鲜蟹肉, 因此价格十分昂贵。当年他和木木只凑钱吃过一次, 后来她一直心心念念，但由于各种原因一直没吃上。 紧张地等了一会儿, 有人撩开帘子进来。 沈斯原猛地抬头，看到的却不是他想象中那张熟悉又久违的脸，而是爱丽丝的面容。 她没有真身来见他。 沈斯原失落了一秒钟，打起精神对她笑道：“我先点了一些，都是我记得你爱吃的。” 嬴若木坐下，语调轻快：“看起来是不错。” 两人吃饭的时候，莫新桥躺在抢救室，过了一遍鬼门关，等他醒来，窗外是血色黄昏，这是室女从《暗杀金丝雀》副本出来后的第七天，即将开始她的第七个副本。 几乎是他一醒，嘀嘀声就响起。 【任何游戏都有通关途径，你找到你的通关线索了吗？】 莫新桥瞪着这条信息。 【如果你还没有头绪，那么，请务必仔细观看今天的副本。】 莫新桥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打开电脑。 他的动作惊动了仪器，警报声响起，医生护士冲了进来：“院长！您不能这样！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莫新桥大口喘了几口气，他浑身剧痛，但还是坚持用电脑登上了直播界面，看到直播尚未开启，意识到室女今天的副本还没开始，他惊恐的思绪才稍稍有了平复，想起来问医生：“我怎么了？” 医生说：“您中毒了。” 医生说了一种毒素名称，不用详细介绍，莫新桥也知道那是什么。 那中毒摄入剂量不高时，很容易解，但因为前期症状不明显，只是一些头晕、视线模糊和颤抖，所以除非特别敏锐，不然很难察觉。摄入剂量超过某个阈值，就会开始咳嗽、吐血、浑身疼痛。一旦有这种症状，就意味着毒素已经全面侵入了人体，很快，他的身体会失去必要的机能，他会瘫痪，会失明，会变成清醒的“植物人”，身体无法动弹，五感丧失，但意识清晰，就像灵魂被困在了名为身躯的囚笼。 莫新桥眼前一黑，几乎要有惊恐发作的症状，他拽住医生的领子，质问：“我怎么会中毒？！” 医生说警署已经来人了，在查，还没查出来。 莫新桥吼道：“废物！都是废物！！！” 医生尽力安抚道：“您别担心，我们已经在从血库调血和征集志愿者了，您的情况不算严重，还来得及，全身上下换几遍血一定能缓解毒素侵入。” 莫新桥眼珠子颤动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室女那双无形的手攫住了。 对方既然能无声无息地给他下毒，就算这个毒杀不了他，那还能下另一种毒，或者直接就能在他沉睡的夜晚一枪崩了他的脑袋！ 他以为医院是他的地盘，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看来，完全错了。 意识到这一点也来不及了，他被困在了这里，他得躺在这里等换血。 更令莫新桥惊恐的是，当室女直播开启时，他看到了这一次的副本场景： 医院。 莫新桥连接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波形一瞬间扭曲了起来。 第69章 游戏结束 室女说通关线索在副本里。 莫新桥躺在病床上, 一边感受着血液从他体内流出流进，一边盯着眼前的屏幕。 他不认为室女的话是谎言,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次室女登录的仍然是个在此之前毫无名气的玩家账号, 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但无数人已经知道，今天之后，这个账号ID会挂在《回音界》副本探索度排行榜的前列, 成为一个除了室女本人外没有其他人能够超越的记录。 看着副本的进行，莫新桥的大脑飞速地转着，想要捕捉一切可能是通关线索的细节。 另一方面, 他又止不住地想，室女为什么说他的通关线索在副本里？她凭什么能这么说？《回音界》副本是玩家载入时随机抽取的，要么，她说的线索是不论什么副本都会出现的，要么, 她之所以说线索在这个副本里, 是因为她早就知道这会是一个什么副本。 室女能控制她登录的副本？ 难道……室女是余烬的内部人员？ 不无可能！ 莫新桥激动地想, 如果室女是内部人员, 那么很多东西都说得通了，这么多年没有达成过的百分百探索度室女一刷一个准，还有每个副本的卡牌她都能拿到手, 怎么可能有玩家强到如此地步？但如果是她作弊呢？ 如果室女是内部人员，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人是无法获得那么多高级权限的，除非背后有人。那么背后的人是为了什么？ 莫新桥盯着副本里的女人，他想到了一个人。 片刻后, 他下定决心, 给北谷青打了一通加密电话。 他压低嗓音，说道：“北总, 我知道了。” 对面，北谷青顿了顿，反问：“你知道了什么？” 莫新桥冷笑道：“室女其实是你的人吧，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这是一场尽心策划的炒作，现在《回音界》的关注度是近几年最高，你一定很满意吧。” 北谷青：“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莫新桥：“我疯了！我当然疯了！你不仅安排室女把《回音界》搅得天翻地覆，还派人暗杀我，我知道，你就是想杀我灭口，当年燃烧……” “闭嘴！”北谷青冷喝一声。 莫新桥激动道：“我不会闭嘴！北谷青，相信我，我死了，那些东西不会被掩埋，只会让‘燃烧’的一切公之于众。” 不等北谷青说话，莫新桥就挂断了电话。 在莫新桥的病房外，诸谦按了按耳朵里的微型耳机，低声笑道：“姐，你听到了吗？还有这种好事呢。不过，室女说有通关线索……上面老板不会真想放他一马吧？真要放他的话……要不干脆这笔钱咱别赚了，赚钱哪有杀了这老东西痛快。” “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别节外生枝，保护好自己。”嘶哑女声说话，掐断了和他的通讯。 …… 余烬公司44楼。 会议室里，大屏幕上显示着室女正在进行的副本。 和之前的副本一样，室女上线，索司就紧跟着上线。有时，它只做一个静默的观众，有时，它会篡改副本BOSS的权限，自己登录其中，和室女交手。 这些天，以沈斯原为首的追踪小组就在这些情况中针对索司，在数据之海中抽丝剥茧，不断分析和追踪那些跳跃的特殊代码。 冼月明说：“我希望你们这个副本结束后，能给我一个精准的定位。” 秦部长替她补充：“连着七天高强度上线，这种机会这次错过了，可就不知道下次在什么时候了。” 沈斯原的鼻梁上架的镜片反射着满屏代码的色彩与光芒，他连着几天工作，几乎没有休息，脸色苍白，语气却冷静笃定：“可以，这个副本结束，我能给您一个索司的精准定位。” …… 从黄昏到深夜。 副本已经快要推进到尾声，在玩家通过线索推测出副本里的某个实验室才是真正不受怪物侵扰的安全区，并验证正确后，莫新桥猛地攥紧了拳头，明白了室女所说的“通关线索”是什么。 ——她要让他去燃烧实验室，她想知道如今燃烧实验室在哪里！！ 七天来，悬在他头顶的死亡威胁和副本中的花式死法让他的精神备受折磨，而现在，心中的石头落地，他陷入了狂喜。 他知道实验室在哪！ 不过……室女既然想知道这个，那么，她就应该不是北谷青的人。如果她不是北谷青的人，那室女的出现是为什么？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莫新桥找不到答案，他没工夫多想，现在他更应该考虑的是，通过暴露实验室解决了室女这个麻烦，他就要去面对北谷青和蔺衍的麻烦。 ……管不了那么多了，室女的问题迫在眉睫，眼下没有什么比他的性命更重要，况且，自己还有跟北谷青他们对抗的底牌。 很快，副本结束。 莫新桥收到了室女的信息。 【找到你的通关答案了吗？】 附带一条连接，点进去，可以输入文字。 莫新桥把实验室的地址写在上面，停顿了几秒钟，深呼吸一口，点下“确定发送”键。 …… 嬴若木收到了那条地址信息。 [兰烟医院，VIP2电梯，按顺序按7、1、9、6、4、13、8、-1、5楼，等待电梯运作，就能进入燃烧实验室。] 她记住并清除了这条信息。 下一秒，又一条消息进来。 [抓到你……了？] …… “我定位到了。”余烬44楼，沈斯原抬头，对冼月明报出一串数字，正是他定位到的索司所在地址，一个精准的坐标。 坐标对应的地点名是：兰烟医院。 冼月明的神情变了变，转身就走，秦部长跟上去：“哎，冼总……” 两人下楼，在一楼大厅，宋陆迎上来，一边瞥了几眼冼月明一边恭恭敬敬向秦部长汇报：“有VIP客户想特别定制服务，主要是针对室女……” 秦部长打断他：“这个事待会儿……” 冼月明站定回身，对秦部长说：“你留在余烬，接下来的事不用你管。” 两人目送冼月明离开，宋陆摸了摸鼻子，问道：“秦部长，发生了什么事啊？” 秦部长摆摆手：“跟你没关系。” …… 沈斯原离开余烬，切换私密网络，给室女发送了索司的地址。 室女秒回，带来的却是不好的消息：我被索司定位了，格式化并粉碎你手上这个终端，等我联系你。 沈斯原瞳孔骤缩。 他几乎方寸大乱，并没有听从对方的话清除终端上的信息，而是又发消息问她：你在哪？你怎么样了？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 消息显示发送失败。 沈斯原愣住两秒，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关闭私密网络，清除了这个终端上的一切信息，并且物理粉碎了它，把它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后离开。 他的心跳得很快。 还有点儿喘不过气。 木木…… 是他太晚了。如果他能更早定位到索司，那么抢占先机的就会是木木，而不是索司。 …… 嬴若木在街上奔跑。 这个时候，只有移动，以最快的速度移动！ 在切断她所有的通讯网络前，除了给沈斯原发消息，她还给地洞组织发了消息。 消息内容很简单。 杀了莫新桥。 “姐……”医院走廊上，诸谦一边走向莫院长的病房一边低低地对微型耳机那头的人说，“放心，放轻松，我来，我能干得很漂亮。” 他打开门走进去。 莫新桥看见他，先是愣住，紧接着，他恍然大悟起来：“是你！” “是我，”诸谦戴着口罩和医用帽，只露出年轻男生清秀温和的眉眼，带着笑意，“我还以为院长会认不出来我呢，毕竟平时也没有正眼看过我。” 莫新桥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你？你上的帕拉斯学院，拿的是兰烟医院的奖学金，一毕业就进入兰烟医院工作，你为什么会……” “上帕拉斯学院的时候，我十八岁，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十八岁之前的人生不值一提，毫无价值，什么都不会影响，拿了你们的钱，就会快快乐乐地当你们的狗，对吧？” 诸谦拿出装满药液的针筒。 莫新桥睁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面对一步步靠近的诸谦，莫新桥一边挣扎一边吼道：“我找到了通关线索，给出了通关答案！游戏已经结束了！” “莫院长，你没有搞清楚情况。”诸谦按住他，将药液注射进他的身体，“这不是游戏，而是复仇。” 莫新桥本来因换血而缓解了疼痛的身体再次剧痛抽搐起来。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狂乱地变化了片刻，最终归为一条死寂的直线。 第70章 得加钱 街上的路灯闪烁, 像一只只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 嬴若木听见了警车的鸣笛, 顺着闪烁路灯的痕迹, 一路追着她。 有人匿名举报通缉犯“室女”的行踪，作为最近伊普西隆城、甚至是整个联盟关注度最高的人物，这一次, 全城警署可以说是倾巢出动，一定要拿下她。 嬴若木很快就被围堵住了。 算了。 嬴若木心里叹了口气，想, 破财消灾，这具仿生人身体是留不住了。 就在她刚要从爱丽丝身上撤离时，尖锐呼啸划破夜空，一发弹药轰在了这具躯体上。 嬴若木在那漫长的一秒里感受到了具象化的震荡、分崩离析和一切的变形，耳边噪音轰鸣, 数据嘈杂混乱。 她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然后失去了知觉。 …… 短短几天, 伊普西隆城又出现了好几条新闻。 兰烟医院院长去世；警署追捕通缉犯室女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但对于追捕结果讳莫如深；《回音界》游戏出错了三个小时，引发无数bug，不得不停机维护。 余烬公司高层会议室, 两个人在吵架。 北谷青拍着桌子怒吼道：“你疯了？跑去砸索司的服务器？！” 冼月明冷笑：“我只遗憾，你藏在兰烟医院地下室的居然还不是全部的服务器。” 北谷青说：“你知不知道这次游戏宕机给公司造成了多少损失？你明知道索司跟《回音界》紧密相连，你居然去砸它的服务器？？还有，你怎么会知道兰烟医院地下室有索司的服务器？” 冼月明不语。 北谷青眯了眯眼：“你在查？你那个程序员小组不是在查室女, 是在查索司？” 冼月明说：“你管好自己的事吧, 想想怎么跟股东解释最近闹出的风波，你舍不得删掉索司, 但是它带来的问题已经快吧《回音界》和余烬拖进深渊了。” 北谷青说：“什么叫索司带来的问题？那明明是室女带来的问题！” 冼月明嗤笑一声，扭头就走。 …… 室女到底有没有被伊普西隆城警署逮住，众说纷纭，她不上线的时间越长，大家的猜测越多越离谱。 沈斯原度过了他无法想象的漫长的七天，七天，足够让莫新桥院长的去世成为旧闻，足够让《回音界》恢复正常，副本毫无异样地继续开了一轮又一轮。 夏日蝉鸣震耳欲聋，燥热令人昏昏欲睡，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极度疲惫，但无法进入放松休息的状态。 下了班，他去锻炼，练拳。 恍惚到一定程度时，他会想，之前和木木短暂的重逢，是不是他的幻觉？ 但很快，终端的嘀嘀声，将他从茫然失神中拽了出来。 沈斯原看到了一条不是从任何聊天软件发出、而是直接呈现在他终端屏幕上的信息。 [晚上好，沈小原。] 沈斯原瞳孔微颤，先是狂喜嬴若木没事，再是震撼喜悦又有点心酸地想，她终于想起他来了？ 沈斯原摘掉拳套，回复她： [你想起来了？] 嬴若木回他：[一点点。我以前是这么叫你的，对吧？] 沈斯原眼眶微酸，回复道：[对。] 嬴若木说：[我想要一份详细名单，你能帮我搞到吗？] 沈斯原问：[什么名单？] 嬴若木说：[余烬所有员工的名单。] …… 就在水仙旷野和其他论坛都觉得室女或许已经被捕的时候，她再一次上线了。 室女：还有人要购买《回音界》副本通关服务吗？本人实力不逊色超玩排行TOP1，文能解密室武能大逃杀，上能探索度刷满下能把卡牌全拿，A到ES级副本都能打~ 她上线之后，无数消息涌了进来。 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来联系她的，大多是个人玩家而不是工作室。 原先各种工作室请她接单，本来是想和她打好关系，邀请她加入团队，但这段时间室女的操作已经让他们明白，她恐怕志不在此，与其如此，何必浪费钱呢？ 嬴若木挑挑拣拣后台消息，她有点可惜，大部分个人玩家的报价明显比工作室低太多。 当然，还有几家工作室在锲而不舍地找她。 比如高加索工作室。 看到她发布的消息里说“A到ES级副本都能打”，对方便问：ES副本你也接？ 室女：接啊。 高加索工作室：至今无人通关过的ES级副本，你也能过吗？ 室女：那可是从回音界上线至今从未有人通关过的ES级副本！ 秦部长看着她的消息，挑眉心想，室女好歹心里还是有点数。不过，明知没人能通关，冼总为什么还是要雇佣她…… 还没理出头绪，便见室女发出了下一条信息。 室女：得加钱！ 秦部长：？ 高加索工作室：你的意思是？ 室女：钱到位服务到位，ES副本通关，ES副本全卡牌通关，ES副本全卡牌+探索度百分百通关，价格不一样，你的选择是？ 秦部长大受震撼。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在诈骗吧？ 第二反应是…… 高加索工作室：价格分别是？ 室女报出了她的价格。 秦部长：…… 他确信这段时间室女几个副本赚到的钱足以称之为天价，她怎么还要这么多钱？？？她是干什么事缺钱呢还是单纯图财？这么多钱……干什么也不缺了啊…… …… 在和高加索工作室拉扯ES副本单子的过程中，嬴若木干了另一件事。 想要摧毁余烬，无法一蹴而就，但能不断地给他们添麻烦，关于《回音界》挑起的那些争议和讨论是一种，还有另一种更有效的方法。 联盟政府税务局。 他们拥有巨大的权力，铁面无私，只要进驻公司查账，必然会使其脱一层皮。 嬴若木不相信以余烬的作风，账务会一点问题的没有。 难的是如何找到那些问题的引线，并交到税务局面前。 这时，巨额资金就成了撬动引线的关键。 管账的是人，只要是人，就有欲望和弱点，就会被收买。 就像嬴若木最初能够看到涂薇薇的困境、渴望和需求一样，她拿到了余烬员工的名单，找到了可以被撬动的人。 没过多久，爆出新闻，联盟政府税务局进驻余烬公司。 嬴若木美滋滋给沈斯原发消息：[它报警炸我好几百万的仿生人，我就举报税务局查他们的账，税务局从不空手而归，多少罚点，最好能把余烬彻底罚破产！] 沈斯原也笑着回：[看来我走错路了，当时毕业应该想办法进联盟政府的。] 嬴若木没有接这句话。 她想起来了一点儿有关沈斯原的事，比如他们之前认识，关系很好，她脑子里有一点她在第八区和他相处的片段，很碎，那时他们在一起似乎就是这样开玩笑、吵吵闹闹，但是更多、更连贯的，她仍然想不起来。 但她觉得自己可以信任他了。 只是对于某种更深的感觉，她还是无法触及。 她觉得有一个原因是，在她目前拥有的不多的记忆片段里，沈斯原是个有点儿瘦弱、擅长埋头学习、会给她做饭吃也偶尔会说话气她的少年。 而不是现在这个……很精英的，男人。 …… 秦部长问冼月明：“现在这个情况，还要推进和室女的ES级副本合作吗？” 冼月明平静道：“为什么不呢？” 秦部长欲言又止：“毕竟政府的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税务局的人只会盯着钱，不在乎游戏里的猫腻，”冼月明吸了口烟，说，“北谷青也会乐意这时候开一场万众瞩目盛大精彩的ES级副本来敛财的，不然拿什么交罚款？” 70-80 第71章 新ES副本 联盟税务局进驻余烬公司的消息传出, 很多人在看热闹。 北谷青一天能接到几百个电话，其中不少是来自股东的责问。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抽查, 而是有内部人员泄露关键信息向上举报, 如果处理不好，公司恐怕要大动筋骨。 北谷青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 他决定和税务局的人搞好关系，另一方面…… 北谷青把手上的那份策划案扔到桌上，吩咐下去：“就照这个来。” …… ES级副本是《回音界》的一个传说, 它是副本难度的最高级别，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玩家通关过ES级副本。 好消息是，《回音界》并不强制玩家必须要挑战ES副本。 但玩家一旦达到一定高度，粉丝和观众的期盼, 会促使他们挑战ES副本证明自己的实力。 玩家进入“超级玩家排行榜”后, 会自动获得可以挑战ES副本的权限。 而超玩榜上有名的玩家, 粉丝都或多或少会期盼自己看好的玩家能够挑战并通过ES副本。 如果能通关ES副本, 奖励会十分丰厚，而且一旦通关，那么那个玩家就会是《回音界》游戏第一人, 当之无愧的顶级玩家，最闪耀的明星。 只不过成功的几率太低，更大的可能是玩家会迎来失败的后果，如果说成功之后是“拥有一切”, 那么挑战失败则会“失去一切”。 尤其是至今为止, 还没有人挑战成功过ES副本，所有的玩家, 不管过去有多少成就，有多么自信，在这件事上都会极为审慎。 不过一旦有人要挑战ES副本，也会在瞬间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天支319年8月，余烬发布公告，将会有全新的ES副本上线。 和所有副本一样，ES级副本也只有一次使用期限，不管玩家通关与否，副本都会被撤下，修改、变化后再以全新的姿态上线，有时玩家能察觉出副本里熟悉的元素的设计，但也仅此而已。 这是余烬为数不多值得称赞的一点，玩家们进入副本总是站在相同起跑线。 消息传出，不管是玩家还是观众都讨论起来。 「新ES副本要来了，也不知道要放多久才会有人挑战。」 「@桃乐丝@白虎@冬眠了，超玩榜前三挑战一下ES副本看看实力。」 「现在超玩前三算什么啊？要我说……」 「懂的都懂」 「我懂，@室女，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露真身的大佬来挑战一下ES副本看看实力。」 …… 从莫新桥那里得到的关于燃烧实验室的消息之后，嬴若木就让地洞组织的人牢牢盯住了兰烟医院。 杀死莫新桥的行动，她从地洞组织那里听到了报告。行动很成功，他们的人也没事，地洞组织提前做好了准备，使了点手段让警署的怀疑对象没有落在他们的人身上。 从这一点看，地洞组织的人的确训练有素，有两把刷子。 虽然从莫新桥那里拿到了信息，但一来还未得到完全验证，二来计划还没走到应该进入燃烧实验室的时候。 嬴若木还需要尽可能地掌握关于“蔺衍”的信息。最好再加上北谷青和冼月明。 她出手大方，奥丁侦探所干起活来也努力，越来越多的相关资料被发送到嬴若木那里。 帕拉斯学院是伊普西隆城最好的大学，在整个联盟也都排得上号，从帕拉斯学院诞生了一大批社会各行各业的精英。 蔺衍、北谷青和冼月明虽然是同一届，但是三种不同的类型，北谷青特别活跃，是学生会的一员，冼月明成绩优异，性格温和，而蔺衍就孤僻很多。 当时，北谷青和冼月明是男女朋友关系，进入大三，眼看就要步入社会，他们萌生了创业的想法，北谷青人缘广泛，将蔺衍拉入了他们的创业团队。 奥丁侦探所从他们的同学那里得知了几条消息：一，当年他们创业的项目，类似“人工智能伴侣”，但不是恋爱的那种伴侣，而是主打“另一个自己”。二，北谷青是三个人中家境最好的，蔺衍家比冼月明家又好一点儿，但蔺衍生活更拮据一些，似乎是因为他生病了，需要长期吃药。三，这个创业团队并不和谐，好几次同学们都见过他们争论，甚至是大吵。 北谷青和冼月明从帕拉斯学院毕业后创立余烬，又过了几年，他们没有结婚，而是分手了。 资料零零碎碎，有的看起来可以做文章，有的则似乎毫无意义。 除了蔺衍三人，奥丁侦探所给出的另一条消息或许可以佐证莫新桥给出的燃烧实验室地点。 ——两年前，苏夭失踪之前，曾经入住过兰烟医院。 玩家去兰烟医院看病很正常，因为有一定的折扣，有时还能获得就诊优先权。但有些事情一旦调查深入，就会察觉出其中的微妙。 除了苏夭，奥丁侦探所还查出几个失踪和死亡的玩家，出事之前都曾经频繁出入兰烟医院，而且那段时间状态极为异常。 室女：继续查，我要更多更详细的名单。 奥丁侦探所：老板，只要资金到位，就没问题！ 字里行间，室女就看到一个词：打钱。 她叹了口气。 钱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够花啊。 …… 余烬上上下下各个部门忙得飞起。 大老板着重新ES级副本项目，沈斯原也参与了副本的建设。 这个副本极为庞大，沈斯原负责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宋陆这段时间也很忙，加班到夜深人静出去透口气，在小树林抽烟时，他告诉沈斯原：这次ES级副本，会有很多VIP客户参加。 这本应该保密，他之所以透露，还是想从沈斯原那里换44楼的信息。 对于宋陆的表示，沈斯原沉默了很久。 半晌，沈斯原摇头：“这两种消息不是一个分量。” 宋陆盯着他许久，见他没有丝毫松动，一脸冷漠无情，不由骂出了声，指着沈斯原的鼻子说：“这么多年的交情我真是……” “除非你告诉我，”沈斯原打断他，“你真正的目的，你的……秘密。” “你——” 宋陆恶狠狠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树，扭头就走。 走出去一半，他脚步一顿，咬咬牙，转身又回来了，他拽着沈斯原的领子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要知道，我也能杀你。” “我知道。”沈斯原淡淡一笑。 宋陆猛吸一口气，而后说：“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里一群孩子，我不是里面最坏的，但是里面最贪财的，偷抢骗，无所不用。那是个很小的孤儿院，孩子们年龄相仿，最大的是个女孩，是我们所有人的姐姐，她有时会承担教育我们的职责，她很聪明，很敏锐，我偷钱被她发现过好几次，她就用木棍打我的手心，总之揍过我很多次。” “小时候我很讨厌她，也畏惧她，后来有人来领养小孩，看中了我，我很高兴，想着终于能逃离这个鬼地方了。但半夜她悄悄跑过来跟我说，那对夫妻有问题，让我别跟他们走，我没听。” “她是对的，”宋陆脸色阴沉，“那对夫妻领养我是因为他们的儿子生了病，需要替换一颗好的心脏。由于一些原因，那个男孩要等三年才能动手术，他们为了提前‘预定’我，才领养了我。” “发现这件事后，我想过逃跑，但第二区和第七区不一样，到处都是监控，街上还会有巡逻队。第二区离第七区也太远，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随着心脏手术的时间越来越近，我想了很多办法，后来，我运气很好，他们这家人自己出车祸死了，我继承了他们一半的遗产。” “我带着钱回第七区找她，才发现孤儿院出了问题，已经关门。用领养的方式作伪装，把孩子身体的信息放在黑市等待买家，是那家孤儿院的主要运营方式，我当时听到的消息是，有个女孩发现了这件事，带着所有的孩子跑掉了。我一听就知道，那就是她。” “我一直没找到她，过了几年，才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见了她——《回音界》，超玩排行榜。养那么多孩子很需要钱，她不喜欢坑蒙拐骗，她是个聪明又善良的人。我终于联系上了她，时隔多年，我们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我们成了朋友，然后我……”宋陆顿了顿，略过这段，“后来她就出事了。” 过了一会儿，宋陆才继续说：“余烬当时给的说法，是意外，游戏舱出了问题，因为一些电流的错误，导致她脊椎受损，瘫痪了。但是意外吗？当时她在过一个副本，副本里有神鬼，她受到过来自神鬼的攻击，神鬼的一个技能是抽取玩家的脊椎，令玩家丧失行动力。当时余烬的态度很好，说会送她去医院，尽力医治，实在不行免费换仿生的脊椎，这年头这种都是小问题。我相信了。” 沈斯原看着宋陆，越说到后面，宋陆说得越慢越艰难。 “治疗了三年，她的情况时好时坏，后来实在没办法，还是给她换上了仿生脊椎。治疗期间我能见到她的时间很短，更换脊椎后我们只见过一次，她拥抱了我，说很快就能出院。”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宋陆把最后一点烟抽完，说：“然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医院发生了火灾，我只收到了一点……不知道是由什么构成的，灰。” 沈斯原冷静道：“所以？” 他的声音令宋陆从回忆中回神，他说：“所以我想知道余烬、《回音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调查过，这种出事根本不是个例，我想掌握余烬的罪证，把所有该负责的人都送进监狱。” 是啊，不是个例。 沈斯原几不可查地叹息：“那恐怕很难。” 宋陆冷笑：“很难吗？再难如今不也天翻地覆，只要再添两把火……” 沈斯原摇摇头说：“我的意思是，那个该负主要责任的……东西，无法被关进监狱。” 宋陆眼睛微眯：“什么意思？” 沈斯原把索司的存在告诉了他。 “索司……”宋陆听完，还算平静，他对沈斯原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法被毁灭的。” …… 新ES副本正式上线那天，余烬公司推出了一个让观众极其兴奋的活动。 他们给超玩排行榜前一百的玩家发送了邀请函。 ——欢迎挑战此次ES副本！ 接受？还是拒绝？ 玩家有一周时间考虑。 虽然表面上余烬给了玩家选择的权利，但消息公开，就意味着所有超玩都被架了起来。 观众秉持着看好戏的态度，猜测谁会接受、谁会拒绝。 「拒绝也挺好的吧，不然白废一个账号吗？」 「拒绝了岂不是会被对家嘲死？」 「嘲就嘲呗，对家要嘲那对家肯定接受了吧？那这个对家很快就会没了=w=」 「这个时候，谁接谁就是真正的勇士！不管之后怎么样，反正接受的时候会得到观众的尊敬。」 各家粉丝、路人、乐子人没有吵太久，就在余烬宣布发送了ES副本邀请函的三个小时后，有玩家给出了答案。 超玩排行榜第一。 桃乐丝：已接受。[邀请函截图] 「桃神大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愧是桃！」 「不愧是第一！」 「@白虎@白虎@白虎是男人就出来挑战！」 第二白虎紧随其后在社交软件发布了接受邀请的截图，前后相差只有几十秒。 超玩前二的举动霎时间让这个活动引发了巨大的热潮，与此同时，一张截图也在各大公开平台流传。 截图的内容是ID为“室女”的人发布的一句很简单的话：七天后ES副本见~ 她的发布时间比桃乐丝和白虎都早。 渐渐地，观众们有了猜测——桃乐丝和白虎之间，是不是会有一个，到时候不会本人登录账号？ 「神经病吧？你们有什么证据吗就这么乱猜？」 「再说了，桃乐丝和白虎是超玩前二，会比室女弱吗？」 「呃……虽然桃乐丝白虎没跟室女同副本竞技过，但之前的超玩第一大雪覆刀……」 「没什么好猜的，到时候自然会知道，室女会开直播的。」 就是在这个关头，水仙旷野背后的管理员发布了公告，他们会在三天内将“回音界”相关的板块从水仙旷野移出，作为单独的站点存在。 ——这段时间的风波吸引了太多人涌入水仙旷野，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其他生意的正常运行。 短短几天，无数的事情都在发生剧烈的变动。 桃乐丝、白虎之后，又有其他玩家接受了邀请。 余烬官方表示支持和鼓励，并说明，这次ES副本完全可以容纳百名玩家，超玩们不用担心来不及参与挑战。 「笑死，超玩们表示没必要，没有人会担心赶不到，倒是比较担心赶得上。」 「估计很多人都想拖到最后一刻，要是副本限定二三十人，最后被报满了，他们就能松口气，这样既不用挑战也可以假装遗憾自己没报上。」 「结果余烬亲自把这条路堵了！哈哈哈哈哈」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又有超玩出来表明自己已经接受了邀请。 随着时间的流逝，到了进入副本的那天，所有人对新ES副本的期待值达到了顶峰。 万众瞩目之下，官方讲解现场早已提前打开的各个玩家直播间一个个亮起。 第72章 ES副本 「我来了我来了」 「哪个直播间是室女啊？」 「谁？没有玩家的id有“室女”俩字啊……」 「我看到了桃神！」 「白虎神！」 「冬眠了也在诶, 超玩前三真的齐了，好勇。」 「这次多少超玩报名了啊？」 「据说有二十个……」 「卧槽！真的假的？二十个？！」 「要我是超玩, 宁愿被嘲, 绝对舍不得参与这种有去无回的挑战……」 「突然想起了之前的第五猛鬼，回音界真的太刺激了，功名利禄一瞬间就能消散。」 「我记得！室女那个爆头太帅！」 弹幕很快覆满直播视频的画面。 《回音界》相关内容从水仙旷野独立出来之后, 又有了新的一拨人涌入。 不少工作室反而删除了动态，隐匿了声迹，这是为了保障客户的权益。 室女的动态没有删除过, 最新一条引来了无数人打卡。 「原来是她！」 「我终于看到室女的真面目了！！」 「她这次登录的账号也是超玩前一百？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ID？」 「好像是前不久刚进的，刚好第一百名。」 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生形象，穿着很普通的白T牛仔裤，头发不长，很随意地扎在脑后。 她的ID也很普通, 叫“青灰色”。 不过这普通的一切, 都因她真正的登录人是“室女”而显得神秘非凡起来。 这次ES副本声势浩大, 参与玩家是有史以来最多的, 不光是玩家，据说还有VIP。 在万众期待中，副本载入完成。 在画面显示出来之前, 首先响起了悦耳欢快的音乐，那风格听着特别耳熟。 画面一加载出来，观众恍然：怪不得听着耳熟，是游乐场的音乐声。 嬴若木睁开眼睛, 耳边音乐叮铃叮铃地响, 入目是一排或坐或站或趴的人，都是熟脸, 超玩排行前几的桃乐丝、白虎、冬眠了…… 这些人在音乐声中一个个“醒过来”。 嬴若木环顾四周，四面是玻璃“窗”。 玻璃“窗”外是两个巨大的兔子玩偶脸，其中一个两瓣嘴发出小女孩的声音：“抓那个，那个中间的白衣服黑裤子。” 嬴若木一低头：这不就是自己。 她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头顶是一套复杂的机器，银色的抓钩摇摇晃晃，在银铃般的笑声中落下。 音乐一边响一边有灯光流闪，银色抓钩“歘”地向嬴若木扑来。 她闪身躲开，抓钩抓了个空。 音乐变了调，唉声叹息：“小朋友，再试一次吧！” 玻璃“窗”的兔子玩偶很可惜：“没抓到。” 另一个兔子玩偶发出男人的声音：“没关系，爸爸还有币，可以再给小兔抓。” 紧接着，“叮当”一声，像是钱币落进管道的声音。 悦耳欢快的音乐再次响起，抓钩在上方前后左右地移动。 “这次抓哪个呢？小兔还是要白衣服那个吗？” “不，换一个。” “要哪个？” “嗯……绿西装的那个。” 嬴若木扭头看向那个绿西装，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男生，神情有点懵懂，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嬴若木认出来，他不是玩家……或者说，不是现在的玩家。 奥丁侦探所搜集过一份异常失踪和死亡的玩家名单，这个男生就在其中，三四年前的事。 抓钩在头顶哐哐移动，以极快地速度对准他“歘”地落下。 男生抬头发现抓钩时，已经来不及了，银色抓钩扣住了他的腰身。 “咔”。 三根抓钩轻轻一用力，穿透了他的腰腹，鲜血飚溅出来。 男生惨叫起来，拼命挣扎，但这只让他的血流得更快，很快就没了力气。 抓钩把他移动到一块红色圆形板子上空，停下，圆形板子从中间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抓钩松开，把他丢了下去。 音乐愈发欢快悦耳：“恭喜你，抓到啦！” 叮叮叮叮，伴随着音乐，彩色的光流得更快了。 小兔子玩偶蹲下身，把那个男生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凑近玻璃，雪白毛绒的脸和猩红毫无生机的眼睛贴在玻璃上：“我还想要别的。” 叮当，钱币落进管道，头顶抓钩移动摇晃。 大兔子玩偶问：“想要哪一个？” 事已至此，嬴若木已经搞清楚了情况。 这是一个抓娃娃机。 她在抓娃娃机里，是被抓的娃娃。 被抓到了的话…… 嬴若木的目光落在外面小兔子玩偶手里攥着的男生身上，他的绿西装已经破了，还在往外流血，他眼睛紧闭，脸色苍白，不知道还有没有声息。 在两个玩偶犹豫这一次抓谁时，这一次的副本信息浮现了出来。 【副本名称：成为人类】 【难度：ES】 【主线任务：成为人类】 什么意思？她现在不是人类吗？ 嬴若木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和脚。 抓娃娃机里的其他玩家反应也都差不多。 看看自己，看看别人，都是百分百的人类啊，还要怎么成为？ 就在这时，抓钩再一次落下。 这次的目标是嬴若木的熟人，红头发，高挑漂亮，抓钩下来时她掏出一柄巨斧，闪身躲开的同时用斧头猛砸了它一下。 弹幕很热情：「鱼姐就是勇猛！！」 可惜，那在头顶摇晃时看起来轻飘飘的抓钩，却没被这一斧头劈动，只轻轻晃了一下，就又收回众人的头顶了。 嬴若木的目光从抓钩看向抓娃娃机，再是外面的巨型玩偶。 小兔子在说：“再来一次！” 不管“成为人类”是什么意思，都应该先从这个抓娃娃机里脱困，不然成不了人类，只能成死人。 第73章 玩偶凶残 叮咚叮咚的轻快音乐和闪耀的七彩光芒在此刻成了催命符。 抓钩再一次下放, 玩家们时刻注意着它的方向，用尽手段躲闪。 兔子玩偶玩了一次又一次, 始终抓不到娃娃, 便越来越暴躁，按钮拍得砰砰响。 嬴若木在数次移动中，靠近了爱吃鱼。 这一次ES副本, 除了“直接登录账号帮忙通关”的委托，还有不少玩家找上门来，寻求“合作委托”, 即在副本中进行合作，共享信息，一起通关，其他并不作要求。 毕竟这是ES副本，能够通关, 就足以在《回音界》历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爱吃鱼就是寻求合作者之一, 她向嬴若木开出了不错的价格。 在众多寻求合作者中, 嬴若木接受了爱吃鱼的委托, 价格不是决定性因素，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们之前有愉快合作的基础。 ES副本的不确定性很多，有个信得过的人结伴会方便很多。 早在副本开始前, 嬴若木就和爱吃鱼沟通过，所以一靠近，爱吃鱼就认出了她。 两个人眼神对视一下，就很有默契地形成了一个互相帮忙观察四周的动作。 上方, 抓钩还在不断地下落, 但是这些玩家也都不是吃素的，所以即便抓钩的速度很快, 一时之间兔子玩偶也没有更多收获。 一直抓不到娃娃的兔子玩偶突然猛地抬手，用力捶在了娃娃机上。 哐当一声，整个娃娃机剧烈地晃动，里面的人也随之倾斜摆动，有的打了个趔趄。 大兔子安慰小兔子：“不要着急，我们要慢慢来。” 小兔子玩偶说：“这些小东西太坏啦！一直在跑！我怎么也抓不到！” 大兔子玩偶说：“没关系，我们有别的玩法可以增加成功率，就是有新的玩法，我们看这个的按钮，只要多投几个币……” 大兔子玩偶现场教学，只听硬币丁零当啷落下的清脆响声，娃娃机里的玩家们都察觉到了不妙，机械运行发出刺耳响声，嬴若木抬头，发现果然头顶上空的复杂机器多出两个抓钩。 这下一共有了三个抓钩，张牙舞爪，如同魔鬼的触手，开始欻欻往下抓人。 抓钩数量一多，“娃娃”们躲避的难度系数再度增加。 有人专心躲避其中一个抓钩时，差点被另一个抓钩抓到，虽然最终躲过去了，但锋利的金属钩还是划破了他们的皮肤，造成了或大或小的伤口。 嬴若木扫视一圈，快速和爱吃鱼分享她收集到的信息：“娃娃机里最起码有五六十个人，超玩排行榜上有名的玩家十几个，但不是参与这个ES副本的全部玩家，说明还有另一个‘战场’。除此之外，其他‘娃娃’一部分是由纯粹陌生的面孔构成，应该是普通NPC，另外一部分是曾经有名的玩家，三年前、五年前、十年前……他们早就消失或死亡，余烬公司使用了他们的形象。” 说到这里，嬴若木一顿，心想——或许不仅仅只是形象。 冒出这个念头的原因其实也有些荒谬，嬴若木目光转向不远处，那里有一个她七年前认识的玩家，就在刚才多看了她两眼。 爱吃鱼拿着斧头，一边警惕抓钩和其他玩家，一边说：“就算不是全部，也是大部分了，这么多玩家在这儿，这里应该只是个起点，不可能是终点吧。” 虽然场景简单，但观众也看得津津有味。关注室女的观众听到爱吃鱼的话，看乐子地发送弹幕：「死在这里就是终点了。」「都是超玩排行榜上的，哪有这么容易死？」「是超玩又怎么样，这可是ES副本！」 副本刚刚开始，热度已经节节攀升。 嬴若木说：“对，是起点，不管‘成为人类’是什么意思，我们都要先从这个娃娃机逃出去。” 但是逃出去，也只是开始。 爱吃鱼下意识问了句：“怎么逃？” 嬴若木示意娃娃机角落的圆形金属板，之前绿西装的男生被抓，那块金属板打开，抓钩把他丢了下去，再被外面的玩偶拿到。 目前来看，这就是往外的唯一通道。 “噢！”爱吃鱼恍然，“只要有人被抓住，那个往下的洞口就会打开，打开之后我们只要跟着一起跳下去就行了。” 这点其实并不难想到，问题是从那个洞口跳下去，之后呢？ 嬴若木往外看去，兔子玩偶庞大的身躯就挡在娃娃机前，如果跟着被抓到的人跳下去，很有可能会被那个兔子玩偶抓到，目前还不能确定兔子玩偶具不具备攻击力……大概率是会有的，毕竟这是ES副本，娃娃机里的抓钩就很危险，形式虽然是“抓娃娃”，但竟然会把人的腰腹直接拦腰绞断…… 刚想到这儿，那抓钩就跟长了眼似的，朝嬴若木飞来。她扭身躲闪，只觉冰冷金属从她手臂擦过，带来些微刺痛。 “爸爸！爸爸！”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小兔子玩偶也有些气急败坏了。 更多的硬币被投进机器，头顶传来哐哐哐的响声，众人抬头，脸色又差了几分。 又多了两根抓钩。 嬴若木心想，更像章鱼触手了。 小兔子玩偶猩红的眼睛盯着娃娃机内，聚精会神地操控抓杆，一次又一次连续拍打按钮。抓钩开始频繁下落，甩来甩去，群魔乱舞，令人眼花缭乱。在这样不断落下的过程当中，不少人虽然没有被完全抓到，但开始有所受伤。 「看得我都紧张了……幸好次参加的大部分玩家都是高手。」 「超玩还是牛的，现在玩家受伤的不多，都是NPC在上演一场又一场惨烈的场景。」 「这算什么惨烈？」 娃娃机里的地上铺了浅淡的粉红色毛茸茸的地毯，随着受伤的人员越来越多，淡粉色的地毯上已经东一块西西一块出现了很多滩血。 嬴若木不动声色地对爱吃鱼说：“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被抓住了。” 爱吃鱼眼睛一亮：“那我们？” 嬴若木说：“先别着急，我们首先要小心躲避这个抓钩，其次要观察外面，争取获得更多的信息，出了娃娃机，还会有很长的路要走。” 爱吃鱼：“观察？” 嬴若木的手掌在娃娃机的墙壁上轻拍了两下：“是的，观察，向外看。” 爱吃鱼顺着她所指，看过去。 娃娃机的四壁是透明的。 在辗转腾挪躲避抓钩的过程中，嬴若木差不多绕着娃娃机的边缘走了一圈，从几个方向往外观察。 这个娃娃机是半露天摆放的，以兔子玩偶所在的方向为“前方”，嬴若木朝前站时，透过左手边的玻璃窗就能看到开阔的游乐场场景，巨大的摩天轮直入云霄，硕大无朋的旋转木马上各种小动物玩偶露出快乐的笑容，外面阳光灿烂，“人来人往”。 除了左手边外，另外三面都是墙壁，摆满了游戏机器，扭蛋机、钓鱼机、推币机等等，都是人类世界常见的游戏机，灯光闪烁，音乐和提示音不绝于耳。 嬴若木能看到各种玩偶，狮子、老虎、羚羊、小鹿……它们进进出出，或在外面玩其他游乐设施，或只是路过。 这里还有自动贩卖机，里面有饮料和零食。有些玩偶手上捧着果汁和奶茶在喝。 这些玩偶就像现实生活中的人类一样，在这里玩耍，吃喝，聊天，整个场景几乎像是一个童话世界。 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个童话世界背后的血腥和残忍，不管是娃娃机还是扭蛋机，里面装的都是活生生的人类，人类在这个世界就像是玩具一样，被随意地摆弄，玩乐，拆解。 爱吃鱼显然也看到了外面世界的荒诞，和嬴若木重新聚到一起之后，她扬眉说：“这个副本里的玩偶看起来才是‘人类’，副本让我们成为人类，不会是让我们成为‘玩偶’吧？” 从第一个副本遇见合作开始，爱吃鱼对嬴若木从略有怀疑到信任，如今室女名声大噪，能得到机会跟她合作，爱吃鱼已经是无条件相信嬴若木了，不仅如此，对副本信息有什么推理和想法，都很乐意说出来让嬴若木听听是否正确。 对于人类和玩偶关系的猜测，嬴若木不置可否，副本才刚刚开始，信息还是太少了。 忽然，嬴若木的眼神一凝。 爱吃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距离娃娃机不远处的两个玩偶打了起来。 虽然打得很激烈，但爱吃鱼没看到什么值得嬴若木如此入神的异常。 几个抓钩又飞过来，风声冷冽，还带着血腥气。 爱吃鱼拉了嬴若木一把，两人闪开，抓钩撞在娃娃机的墙壁上，气得那小兔子玩偶又开始猛锤猛晃机器。 「这小兔子够暴躁的。」 「笑死了，跟我玩娃娃机一个样。」 「怎么，那个世界没人告诉这些小玩偶娃娃机都是骗人的吗！」 「只有我关心室女刚才为什么盯着那两个打击的玩偶看吗？」 弹幕飘过的时候，爱吃鱼也问出了声：“你刚看什么那么入神？” 嬴若木笑道：“也没有很入神，我有注意抓钩。”爱吃鱼没拉她，她也会躲开的。顿了顿，嬴若木又看向那两个玩偶所在，其中一个玩偶正把另一个玩偶压在地上一拳拳对着脑袋砸，很凶残，很暴力，地上的那个玩偶，在痛苦求饶，也在流血。 她对爱吃鱼说：“这些玩偶会流血。” 短短几个字，爱吃鱼很快领悟，她悚然一惊：“这么说它们……” 第74章 旧识 「它们什么？活的？」 「不是, 按照她们之前聊的，应该是, 它们可能确实占据着这个世界的“人类生态位”。」 嬴若木还是那句话, 信息不足，难以确定。 “能确定的只有……”嬴若木看向站在娃娃机前的大小兔子玩偶，说, “它们也会流血，也会痛，也会被……打倒。” 爱吃鱼感慨：“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感觉这个世界有点邪门。”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 NPC并不像玩家那么强大，他们的体力在这种高强度的躲避奔跑之下，已经消耗的差不多。 忙活了这么久的小兔子玩偶, 终于操控着五个抓钩, 抓到了两个“娃娃”。 抓钩开始运行, 发出“哐哐”响声, 音乐激昂喜悦，不断夸赞：“小朋友太棒啦！” 抓钩把抓到人往那块圆形金属板板上方运送时，鲜血就滴滴嗒嗒落下, 在淡粉色地毯上溅出血花，银色抓钩都被染成了斑驳的血红。 嬴若木对爱吃鱼说：“第一个人放下去之后，抓钩应该会等一会儿再放第二个人，我们就趁那个机会下去。” 爱吃鱼点头：“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 娃娃机外也有了动静, 嬴若木往外瞥了一眼，又愣了一下。 那两个打架的玩偶被穿着类似警察制服的玩偶拉开了。远远的, 似乎还传来的救护车的声音。 「这里还有医护人员和治安队，挺齐全啊。」 「感觉有点奇怪啊……但又说不上来哪怪。」 让嬴若木愣怔的不是这些，而是身穿制服的治安人员虽然是玩偶的样子，头上戴着一顶标志着治安人员的帽子，但它们的帽子下是一张人脸，而不是什么动物的模样，看起来是个“人”玩偶。 在这动物玩偶当道的童话世界，自然有些突兀。 嬴若木没有工夫细想，先把这点记住。 抓钩已经到了那块金属板上方，抵达后咔哒停顿，等待金属板打开。 就是这个时候！嬴若木和爱吃鱼朝那个方向狂奔而去，与此同时，不少玩家都开始跑过去，可见意识到这条通道是唯一逃生路的人不少。 人一多，又有问题。 洞口并不大，大概一平方米左右。 「妈耶，这十几二十个人冲过去，真怕他们把唯一的逃生通道给堵住了。」 「怎么这么多人？除了玩家，那些NPC也跑？」 「都快死了，NPC也是人的设定，当然会跑！」 「别到时候玩家们先打起来了吧hhhh」 有人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扬声高喊一句：“你们就不能等下一批吗？” 有玩家立刻回道：“神经病，你怎么不去下一批，谁知道下一批什么时候来？” 有人道：“应该很快了，明显很多NPC都跑不动了啊，五个抓钩，待会儿不是随便抓抓就行了。” 最开始那人打哈哈一笑，说道：“而且第二批第三批说不定更好呢，毕竟有我们第一批引开那些玩偶的火力呢。”他有一头橙色的短发，嬴若木记得他，超玩排行十七，ID乱航行。 对话的时候，玩家们没耽误往通道跑的速度。 嬴若木发现，有人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似乎真的被说动了，想等下一批。 其中就有她七年前认识的玩家。 嬴若木记得他的ID，踏歌行，也记得他的真名，徐初。嬴若木是在最开始进入《回音界》时和他认识，徐初当年开设了针对通关《回音界》副本的教学课程，价格不高，薄利多销，嬴若木蹭了两节试听课，觉得用处有限，没再继续，后来在副本里和他遇到过几次，都是伊普西隆第八区的贫民，就逐渐成了朋友。 徐初在《回音界》上不算很有天分，而且他的性格说好听是温柔，说难听是弱气。他是十四五时才流落第八区，靠来自爷爷的、每月到账刚够他吃饭的一笔遗产过活。在《回音界》里徐初也是，刚好勉强通关，靠着一张还不错的脸和不错的性格有些许打赏收益，勉强谋生。 后来他失踪，嬴若木只当他是赚够了钱，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去了。隐居是他天天挂在嘴边的，他最大的愿望是有自己的房子，可以宅在里面吃喝玩乐。 嬴若木都没想到自己还记得这么多。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徐初的话……不管这是一个复制形象产出的NPC还是别的什么情况，嬴若木都决定提醒一下。 圆形金属板打开了，抓钩松开，把抓到的那个人丢下去。 嬴若木和爱吃鱼是跑在最前的，几乎是那人刚坠下去，她们就到了金属板边，头顶上，释放完的抓钩挪走，另一个抓了人银钩上前。 嬴若木回头注视着不远处的徐初，高声道：“我不认为ES级别的副本会在逃生通道如此清晰简单的情况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给玩家逃跑的机会。” 有人一震：“你的意思是……” 嬴若木在翻身跳下洞口之前，笃定地说：“没有第二批了。” 话音落下，其他本来被动摇的玩家和NPC都开始疯了般朝这里跑来。 乱航行啧了一声，流露出阴谋没得逞的遗憾。他紧跟在嬴若木和爱吃鱼后面跳了下去。 眼看娃娃机里的“娃娃”争先恐后地往那个洞里跳，这幅场景让外面站着的两个兔子玩偶都惊呆了，小兔子玩偶脸上出现了生动的“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表情，接着变成狂喜。 它欢呼了一声，直接蹲到娃娃机的出货口，眼中冒着红光，兴冲冲等待着。 坠落的通道整体是圆润的管道形，不是一通到底直顺而下的结构，而是弯曲的，有近乎“山路十八弯”的弧度，像是一个盘旋的滑滑梯。 即便如此，下坠的速度也很快，几个转弯口都撞得嬴若木肩膀生疼。 不过也比直通而下的情况好，若是那样，就跟跳楼一样了。 “青灰色”这个账号是刚进前一百不久，技能、道具、回音币，该有的也有，但不多，至少没有上一轮嫣岛的道具库丰富。嬴若木本来跳下去的瞬间手里就握了一把备注是“削铁如泥”的匕首，打算用它尽力缓冲坠落之势，不过目前的情况就用不到了，把它收起来免得在这盘绕弯曲撞击中戳到自己。 扑通一声，是沉重的、没有生气的肉.体摔在地上的声音。 到了。 嬴若木心中一动，把匕首重新拿在了手里。 她看到了一线光亮，那光亮越来越大，雪白的玩偶手正在掀开出货口的挡板，还有往里窥探的、猩红色的眼睛。 第75章 新闻 嬴若木当机立断, 在彻底坠入出货口之前，抬手用力, 把匕首插进了金属管道里！ 削铁如泥的匕首轻松插了进去, 又往下滑了一截，才被卡住。幸好这个匕首的品级不算太高，不然能带着她一路削铁如泥到最底下。嬴若木以此为支点, 身体贴着管道，悬在那里，没有掉下去。 身后离她很近的爱吃鱼看清楚了她的动作, 虽然慢了一步，但也用她独有的道具在管道里趴住了。 爱吃鱼轻声问：“怎么了？” 嬴若木比了个嘘的手势，爱吃鱼低头一看，便明白了。 出货区的隔板被掀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手伸进来摸索, 一把抓住了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NPC。把那个NPC拿出去之后手很快又伸进来继续摸索, 没摸到, 迟疑了一下, 手又拿出去了。 头上传来轻微的动静，嬴若木看到黑暗中也相当显眼的角色头发，乱航行像壁虎一样优哉游哉地在管道上游走爬行, 还做了个和他们打招呼的“嗨”口型。 嬴若木：“……” 下一秒，一个人翻着跟头掠过嬴若木、爱吃鱼和乱航行，蹬着腿慌乱叫了声“哎哟我去”，掉在了出货区。他还算灵活, 落地时滚了两圈缓冲了一下。 龇牙咧嘴地抖抖被震痛的腿, 那男生抬头问道：“你们怎么不下……” 挡板掀开，没有一丝丝防备, 玩偶那可可爱爱毛茸茸的手攥住了他的腿。男生惨叫一声：“啊啊啊痛痛痛！”他被拽了出去。 外面，小兔子玩偶很疑惑：“明明有那么多跳下来了，怎么只有两个呢？” 「因为他们全都花式趴在管道里啊！！！」 「不愧是超玩，个个手段了得。」 「TAT只有小煦演我，大大咧咧就掉下去了，其他人都好谨慎！！亏我还真以为只要单纯跳下去就行了！」 「听说【阳光和煦】家巨有钱，所以根本不在乎《回音界》账号吧，进ES副本真就玩来了。」 「够了！我替他心疼！」 很快，又有四五个人接连跌落，浮光掠影瞥几眼，嬴若木确定，都是NPC，并且没有徐初。几乎是同时，那第二个抓钩抓到人也被甩了下来。 和之前的冷清相比，现在的出货口热闹多了。小兔子玩偶高兴极了，一个个把“娃娃”拖出去。 趁它还没全拖走，嬴若木递了个眼神给爱吃鱼，她率先动作，抽出匕首，整个滑落下去，躲开在出货区摸索的玩偶手，和爱吃鱼一起，瞅准时机，从最边缘的挡板缝隙中钻了出去。 外面亮光璀璨，在黑暗里待久了乍然进入这么明亮的环境，嬴若木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她忽然发现，原来这块区域还有一块电子屏幕。 这块电子屏幕其实正对着娃娃机，但因为娃娃机正面被两个兔子玩偶挡得严严实实，所以在机器里时，嬴若木没看到。而这里各种音乐响亮繁杂，又掩盖了那块电子屏幕所播放内容的声音。 “咦？” 兔子玩偶的声音倒是响亮。 它发现她们了！ 兔子玩偶伸手就捉。 玩偶个头很大，速度居然也很快！它的动作十分灵活，不像看起来那么笨重，那两只手在空中挥出一道白色的残影，朝嬴若木扑来，速度极快。 嬴若木举起匕首。 爱吃鱼猛扑过来，巨大的斧头朝玩偶的手劈过去！ 小兔子玩偶发现了她们的动作，似乎犹豫了一下，手没来得及缩回去，就被斧头斩到了。 玩偶雪白的、毛茸茸的手裂开伤口，渗出血色。它痛苦地尖叫了一声，大喊：“好痛！袭击！我被袭击了！” “嘀————” 顿时，整个游乐园响起了警报声。 身后的娃娃机突然发出了咔嚓的声响，圆形金属板“哐”地合上，有几个还没有来得及逃出来的NPC受了惊吓，嘴里嚷着“什么情况”，用各种方式想打开金属板，但不管用什么方式，似乎都无法起到作用。 剩下的NPC又去敲玻璃，但不管怎么用力、用什么道具，娃娃机四周的玻璃墙壁也打不动，他们用力拍着玻璃墙壁，脸上的表情从慌张变成了绝望。 「卧槽，室女真有一手，真的没有第二次机会！！」 「太牛了太牛了，我说室女是《回音界》无冕之王，当之无愧top0级别的玩家没人反对吧？」 「我真的爱上了。」 所有从娃娃机里逃出来的人开始狂奔四散。 警报声非常刺耳，逃跑的同时，嬴若木没忘了观察四周，她发现，听到这个警报声那些动物玩偶们也明显有点慌乱，他们发出了惊呼或是四下查看，有个玩偶说了一句：“天哪，又出现袭击了吗？” 袭击…… 这个词很微妙。 嬴若木想到她之前看到的两个玩偶打架的情景，当时可没有拉响警报，似乎也没有玩偶提什么袭击。“袭击是特指，”她喃喃，“专门用来形容我们这种‘玩具’伤害了那些玩偶。” 那个玩偶说“又出现袭击”，则说明，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穿制服的治安队又冲了进来，大喊：“都别慌！大家冷静，仔细找找那些娃娃都在哪里！” 嬴若木发现体型小也有好处，那就是方便藏身。 这块区域到处都是游戏机，声音吵灯光绚，逃出来的“娃娃”几乎很快就各自消失了。 嬴若木和爱吃鱼搬了两个被“小朋友”随手丢弃的扭蛋壳，放在垃圾桶盖上，藏身其中。这里的垃圾桶并不脏，只有些甜腻腻的果汁和奶茶味。扭蛋壳上印着半透明的花纹，嬴若木能够通过颜色浅淡的地方看到外面的情形。 治安队到处找“丢失的娃娃”，但收效……根本没有。 「这治安队业务能力太差……」 「相比较来说，玩家们太小了吧，跟在电玩城找仓鼠一样，随便找个缝隙一缩，谁能找到啊！」 「若论大胆和搞笑，还得是室女和爱吃鱼。」 「哈哈哈哈哈哈绝了，怎么想到藏扭蛋壳里，还在垃圾桶上啊！」 「你们懂什么，这叫艺高人胆大！」 「但这个位置多少还是有点明显了……」 「难道是室女早就猜到治安队这群玩偶眼很瞎？」 其实嬴若木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是因为这里距离那块电子屏幕极近，视野很好，听得也清楚。 她已经发现，电子屏幕上在反复播放的是同样几条新闻。 其中一条很有意思。 “……根据警署调查，确认近期网上传言属实，因乐园世界管理疏忽，发生了极为恶劣的事件——娃娃出逃，对它的人类下手，将人类丢进了乐园，自己则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人类世界。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之后，它上网炫耀，引发巨大争议。目前，警署仍在调查，尚未确定究竟是哪位或是哪些娃娃进行了这种可怕的替换，乐园世界的管理方也发出声明，说会在接下来这段时间对娃娃进行查找整理。在这里，我们向广大观众朋友再次科普人类与娃娃的区别，从外貌上来看，娃娃和它的人类几乎完全一致，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是，娃娃的腰侧会有一片薄薄的标签，上面是它的初始定价。” 嬴若木从中提取出了不少信息。 乐园世界。应该就是玩家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人类世界。正常世界？ 娃娃，和它的人类，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人类就是人类，而非那些古怪的玩偶。 娃娃是人类的克隆体？ 娃娃把它的人类丢进了乐园世界。也就是说，现在乐园里有娃娃，也有人类。 那自己是娃娃，还是人类？ 嬴若木低头，摸上自己的腰。 第76章 关键词 腰上很干净, 没有新闻里所说的“标签”。 电子屏幕，新闻重播, 嬴若木留意关键词。 “……近日乐园再次涌入大量游客, 在这里，游客能享受最美好的童年时光……” “……乐园有多种游玩模式，大部分游玩模式都有娃娃参与其中……” “……不过, 游客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年来娃娃袭击游客的事件时有发生，最严重的一次, 有游客在乐园被娃娃杀死……” “……遇到娃娃袭击，首先注意躲闪，其次不要慌乱，记得呼叫治安队……” “……袭击游客的娃娃会被关禁闭，关禁闭时间视袭击严重程度而定, 最轻是一周, 最严重是永久。目前被永久关禁闭的娃娃只有一个, 即七年前杀死游客的娃娃……” “……根据警署调查, 确认近期网上传言属实，因乐园世界管理疏忽，发生了极为恶劣的事件——娃娃出逃……” 把这些新闻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 嬴若木心中有了一些想法。 不久前有一个或一批乐园里的“娃娃”出逃，将它们的“人类”反丢进乐园，自己占据了“人类”的位置，在人类世界生活。 而自己以及进入副本的玩家们, 在这个副本中的角色很有可能就是那群倒霉的、被娃娃丢进乐园的人类。 旁边的爱吃鱼低声问嬴若木：“你看到新闻了吗？” 嬴若木“嗯”了一声。 爱吃鱼一边自言自语复述了新闻的关键点一边低头也去查看自己腰上有没有标签。 她有点激动地说：“看起来我们是被丢进乐园的人类……那主线任务应该就是逃出乐园, 抓住娃娃，把身份换回来？” 嬴若木说：“有可能。” 爱吃鱼自信了起来, 心想，ES副本也没那么离奇那么难嘛…… 不过转念一想，爱吃鱼的笑容又消失了。前段时间的S级副本让她重温了一遍苏夭的故事，苏夭的挑战的ES级副本也是乍看不难，主线很简单，找废土世界中的安全基地而已，但是她一直到通关失败，都没找到那个安全基地的蛛丝马迹。 她们会不会也是这样，明知道目标，却找不到通路？ 嬴若木的目光看向治安队，他们还在持续搜索，只不过仍然一无所获。受伤的小兔子玩偶在医护的安抚下不再尖叫哭泣，有那么一时半刻，游戏厅几乎陷入寂静。 “这样下去不行，”治安队队长说，“得换个搜寻方式。” 另一人说：“要联系……那边？” “对，”治安队队长说，“联系那边。” “那这里……” “先把游客清出去，门关上，派人守着。” 玩偶陆陆续续离开。 爱吃鱼问：“我们怎么办？” 嬴若木用行动展示了她们应该怎么办。 这些巨大的玩偶们能说话，会流血，也像人一样穿着衣服。从体感来看，这里的温度不上不下，十分适宜，而这些玩偶们穿的也大多不厚，有穿小裙子的，也有穿卫衣短裤的。 当一个穿着卫衣的玩偶路过垃圾桶时，嬴若木瞅准机会，借用道具，飞身跃上，坠进它的卫衣帽子里。爱吃鱼有样学样，也跳了进去。 …… 乐园里的玩偶很多，在治安队的指引下依次前往出口，每个玩偶出去前要过安检机。 「看起来这个乐园有完善的应对机制啊。」 「机器一照，什么都藏不住，玩家恐怕很难混出去了。」 嬴若木没打算就此离开。 她把玩偶的卫衣帽子戳开洞口，出了游戏厅，整个乐园就展现在她面前。 乐园里的设施都巨大，但各个区域划分清晰明确，嬴若木目光简单搜寻了一下，就看到了灯光闪烁指引的几个路牌，东南西北，分别指向出入口、治安室、医务室和禁闭室。 看见自己想去的地方后，嬴若木告诉了爱吃鱼，两人从玩偶的卫衣口袋跳出来，落进路边的花坛中。 这里熙熙攘攘挤了太多玩偶，治安队没有注意到她们。 乐园太大，那巨大的指路牌看起来近在眼前，实际上过去并不容易，要穿过花坛、水泥路、玩偶群、治安队，一路上几次惊心动魄。 好不容易快要到达禁闭室门口，乐园的广播又响起一阵特别的乐声。 禁闭室的门打开，穿着治安队制服的玩偶站在门口，伸着脑袋往外张望：“那边来人了！” 嬴若木和爱吃鱼躲在离禁闭室最近的花坛里。 爱吃鱼压低声音：“那边到底是哪边？” 嬴若木猜测：“人类世界？” 爱吃鱼说：“听起来那边有什么手段能找到隐藏起来的娃娃。” 嬴若木问：“你有什么可用的道具能探听到点什么吗？” 爱吃鱼思索两秒：“我试试。” 那边来人的动静挺大，既有广播专属音乐，还有治安队亲自迎接。 爱吃鱼往脸上架了副墨镜，看向最热闹的那个方向：“看不见啊……也不是看不见，就是看不太清，玩偶太多了……”过了一会儿，“啊，看见了！” 爱吃鱼很惊讶。 她有点激动地对嬴若木说：“是人！” 拉近的画面里，爱吃鱼看到治安队队长手上捧着一辆银色的越野车，车子里坐了四五个人，正在互相说话和观察情况。 爱吃鱼飞快地说：“这些人能进来，我们是不是就能想办法跟这些人出去？” 她几乎立刻就想行动。 嬴若木拉了她一下：“别急，再观察观察。” 爱吃鱼已经研究起那辆越野车的底盘能趴几个人了。 然而很快，她的墨镜也不管用了。治安队队长把那辆越野车放下了，视线受阻，爱吃鱼看不见车子和那几个人的情况。 不过。 嬴若木抬头。 她听到了嗡嗡声响，数架无人机飞在天空。无人机并不多，只有五架，而乐园又那么大，靠无人机找人，看起来不太能实现治安队长提出“找那边”的立竿见影效果。 嬴若木眯了眯眼：“无人机上安装的什么？” 爱吃鱼推了推墨镜，抬头一看，认出来：“红外线扫描仪！好像还不止，还有别的……” 「看来这里面的人类世界也是点了科技树的嘛。」 「完了，这下怎么藏？」 「咦……你们注意到没，官方直播给了红外线扫描的视角，很有意思诶。」 「看了，心里一凉，这不是更难藏了吗？」 嘀—— 一架无人机发现了目标，直接一个俯冲过去。 一个人刚从路边灌木丛中仓皇逃出，便见一道细长银光从无人机上射出，直中那人后颈！ 几乎瞬息，那人就倒了下去。 爱吃鱼脱口道：“麻醉针！” 与此同时，又是“嘀——”的一声。 意识到自己被找到、盯上的玩家高举双手，自己走了出来。 一头橙色头发的玩家“乱航行”。 他抬头，先看了看头顶上的无人机，又看向越野车里的那几人，高声道：“我是人类！不是娃娃！不信你们可以来检查！新闻里不是说还在调查是哪些娃娃出逃并且调换了人类吗？我想其中就有一个是我的‘娃娃’。” 第77章 禁闭室 霎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乱航行身上。 玩偶们围了上来，衬得他身影渺小。 爱吃鱼评价：“兵行险着, 胆子很大。” 嬴若木说：“你觉得这样会有用吗？” 爱吃鱼通过墨镜注视着乱航行的动向, 他正一步步走向越野车：“难说。” 以她们和那群人之间的距离，嬴若木只能看到遥远模糊的影子。她不知道乱航行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以她搜集到的资料中对乱航行的了解, 她相信他跳出来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把自己就这么交到NPC手上。 嬴若木说：“待会儿可能要乱。” 她回头瞟了一眼，禁闭室又走出来几位穿制服的玩偶，努力朝前看着热闹。 爱吃鱼播报乱航行的动向：“他快要靠近越野车了, 说想跟越野车里的人谈谈，里面的人……很冷漠啊，就这么注视着他……哦嚯，快要靠近越野车的时候被治安队队长拦下——嗯？” 「卧槽！这一套两个道具技能连用，瞬移+蜘蛛趴好精彩。」 「不愧是超玩前二十！」 「乱航行一直这么乱来吗？他是怎么混到第十七的？」 「就是因为胆子大才能抓住机会呗, 不然这种情况, 谁能做到他那样？」 「可惜了, 要有个隐身之类的道具就更天衣无缝了。」 “乱航行消失了……”爱吃鱼找了一圈, 没找到他，墨镜的使用时间快要到，她取下来, 揉揉眼睛，“大概是用了什么道具。” 观众们能看到，乱航行这时候正趴在那辆越野车的车底，蜘蛛侠一样贴在那里。 他靠近那辆车, 既不是想要这些外来的人类为他主持公道, 也不想对任何人或玩偶动手，他只是想借此机会, 悄无声息地离开乐园，而目前为止，通往人类世界的最佳机会，就是这辆越野。 这过程中，无人机的搜寻短暂暂停了一会儿，但没有持续太久，它们又开始飞舞。 乱航行的消失引起了骚动。 无人机快要搜到这边时，嬴若木说：“我们走。” 都在看热闹，疏忽了防守。这一点，嬴若木要感谢乱航行。 她带着爱吃鱼溜进禁闭室。 新闻里说，有一个娃娃曾经杀害过玩偶游客，一直被关在禁闭室。 那个电子屏幕离娃娃机极近，明显就是为了给玩家传递信息，这种情况下，各种信息不可能是随便透露的。 玩偶看守的禁闭室内部，从观众的全局视角来看，像是一个巨大的药柜，每个抽屉上都有一扇门、一扇窗，里面关着犯事的“娃娃”。 最特别的一个，是正在发出撞击声的“药柜”。 那是整个禁闭室的深处，最角落的一扇门。 嬴若木走过去，透过窗户往里看。 撞门声停了，里面的人走的窗前，平静、带着几分审视地看着她。 嬴若木认出这张脸。 「大雪覆刀？！！」 「……余烬怎么敢！！」 「也不是第一次了。」 「啊，感觉还是好难受。」 「得了吧，之前别的角色出场怎么没人说？又不是只有大雪覆刀的形象被利用了，之前抓娃娃机里被当炮灰抓住死亡的那个绿西装五年前也是人气很高的玩家，现在都没几个人认识了吧。」 「其实能在游戏里再看见他们不也挺好，跟他们还活着一样，粉丝为什么不感到安慰？」 「好什么啊？看他们在游戏里花式死亡不会觉得很恶心吗？这根本就是一种侮辱。」 大雪覆刀问：“你是谁？” 嬴若木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就是那个杀死了玩偶游客的‘娃娃’？” 大雪覆刀脸上闪过一丝烦躁：“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什么‘娃娃’，我是人类。” 嬴若木说：“判定是人类还是娃娃很简单……” 她话没说完，大雪覆刀就撩开衣摆，给她看他的腰侧，并没有新闻里所说的标签。 “我没有标签，”大雪覆刀脸上流露出嘲讽，“但它们又改口称，是我用特殊的方法去除了标签，总之，我就是一个杀了游客的‘娃娃’，必须被关在这里。” 嬴若木心中一动。 她问道：“你什么时候被关在这里的？” 大雪覆刀说：“一天前。” 爱吃鱼大吃一惊：“啊？那新闻有问题？” 大雪覆刀才注意到外面还有另一个人，他稍微移动位置，看到了凑在嬴若木身边的人。 “爱吃鱼？”大雪覆刀有点儿惊讶地出声。 爱吃鱼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你记得我？” “超玩排行榜上的人，”大雪覆刀说，“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也是这个副本的玩家？” 他说着，环顾四周：“你们能开门，把我放出去吗？” 第78章 骗局 「他记得！」 「这个大雪覆刀……好真实。」 观众都发现了, 以嬴若木和爱吃鱼的敏锐，自然也有所察觉。 爱吃鱼检查了门, 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使用适当的道具就能打开。 她朝嬴若木看过去，用眼神递了个问句：现在就开？ 嬴若木看向大雪覆刀：“我们能开门，但首先要确定一下, 在这个副本里，你跟我们是同一个阵营。” 「阵营？什么阵营？副本到现在有阵营的事吗？」 「你傻啊！室女这不是明显在诈他嘛！」 「我有个想法，会不会……其实大雪覆刀也没死？」 「别想了, 大雪覆刀的新闻是警署通告，这可做不了假。」 大雪覆刀也愣了一下，他想了一会儿，说：“我所在的阵营，介于玩家和NPC之间, 如果你们和我是同阵营, 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爱吃鱼一脸：我不明白。 嬴若木注视着他说：“我们会给你开门, 作为同阵营, 我想大家互相交换信息，才能更好地通关这个副本。” “当然，”大雪覆刀爽快道, “我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能单枪匹马就通关ES副本。” 「他甚至知道这是ES副本！！」 「别激动，NPC设定罢了。」 接收到嬴若木的示意，爱吃鱼着手开门。 嬴若木说：“为表诚意，我先分享一些我目前搜集到的信息, 关于娃娃和人类。” 她把之前的新闻说了, 提到大雪覆刀被赋予的特殊身份——杀死游客的娃娃，嬴若木说道：“我认为这条新闻中或许隐藏着有用的信息, 所以来禁闭室找人。” 大雪覆刀眼珠微动，似乎在浏览面前的系统面板：“根据我接受到的信息，那次事件的真相是，游客玩偶皮囊下隐藏的操纵者，才是真正的‘娃娃’，而我是被调换进乐园的人类。作为人类，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杀死娃娃，才能重新回到人类的位置，恢复人类的身份，所以我去杀它，但是……我没有成功。我只杀死了玩偶，没有杀死真正的操控者，所以我的人类身份不被承认，我被关了起来。” 咔哒。 门锁弹响。 紧接着“吱呀”一声，这间小小的“药柜”门终于打开。 大雪覆刀长出一口气，走出来：“终于……” 突然，外面发出一声巨响！响声离得并不算近，嬴若木第一反应是大概是乱航行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接着，守卫休息室里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嬴若木脸色微变：“守卫要回来了。” 禁闭室最靠近门口的是两间守卫休息室，然后是左右两排“药柜”，中间是一览无余的长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 爱吃鱼拿出巨斧：“我们杀出去！” 虽然她没听太懂大雪覆刀刚才说的玩偶、娃娃、操纵者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玩偶可以被杀死。 “你们的道具和技能还在啊，”大雪覆刀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那为什么我……” 嬴若木看着自己道具库里有限的匕首、枪械，语速加快地说：“杀出去不是不行，但光我们三个，很容易被针对，要把情况弄乱，就能浑水摸鱼了。” 她看向两边的药柜，每个房间里，都关着“娃娃”，其中有不少正额头贴在窗上，看着她们。 “把这些门都打开，快。”嬴若木说。 爱吃鱼懂了。能被关在这里的“娃娃”肯定都犯过事，比如像她们一样袭击过玩偶，而且人多了，那些守卫也会分不清真正的主谋。 说干就干。 爱吃鱼用道具，嬴若木和大雪覆刀则分别冲进两个守卫休息室。 “药柜”的门不是用钥匙开的，而是电子锁，密码操作。 作为一款游戏，在没有其他提示的情况下，最有可能出现密码的地方，应该就在桌前的那堆资料里。 对于玩偶来说大小正好的纸张和本子，对于嬴若木这个“娃娃”来说就显得很大了。 她费了点力气翻找。 看到那记录在外卖单背后的六个数字时，窗外走过几个巨大的身影。 守卫们正踏入禁闭室中，其实热闹还没结束，它们互相讨论，有点恋恋不舍，但是上级的催命铃声太响，它们必须要完成它们的职责。 嬴若木神情冷静，用力蹦跳着在键盘上按下那六个数字，然后回车。 正要走进休息室的守卫们听到长廊传来的一阵咔哒响声，都是门锁弹开的声音，那几个玩偶望过去，脸色都变了。 “不准动！” “你们要往哪里跑？！” “都回去！” “你们不可能逃出乐园，不想受到更可怕的惩罚……啊！该死！” 有个守卫玩偶受到了攻击。 禁闭室里场面混乱，嬴若木乘机溜出休息室，和爱吃鱼、大雪覆刀汇合。 她掏出道具库里的微冲，朝玩偶扫射。 和那些动物玩偶一样，守卫玩偶虽然顶着人脸脑袋，但同样会受伤，会流血。 既然如此…… 嬴若木枪口抬起，子弹直奔它们的眼睛。 几个守卫双目血流如注，惨叫哀嚎着捂着眼睛倒下。 它们身边，“娃娃”们四散逃离，冲出禁闭室，欢呼迎来了自由，给乐园又添了一笔混乱。 嬴若木却没有走。 她爬上一个守卫的肩膀，在它耳边问：“你们判断是娃娃还是人类的标准是什么？” 守卫只痛吟，并不说话。 大雪覆刀开口：“你可以挖出操控它的人类，在它的脑子里，从太阳穴进去。” 嬴若木听了，没有丝毫犹豫，掏出匕首，猛扎进它的太阳穴。 “等等！”守卫挣动，一只手想捉走肩膀上的娃娃，却被爱吃鱼一斧砍下，它再度惨叫。 “回答我，”嬴若木沉声道，“你们分辨娃娃和人类的标准。” 守卫喘着气说：“标准是……标签……” “骗我！”嬴若木下手更狠，换了个把长刀，更深地捅进它的太阳穴，“标签是骗局！” 【叮——】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标签骗局]，当前副本探索度5%，积分+20，细心的观测，大胆的猜想，敏锐的洞察，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守卫顿住，身体僵硬，片刻后说：“是的……标签分辨法是骗你们的……真正的标准只有一个……” 休息室的铃声还在一阵阵地响。 守卫木然说：“乐园里的，不是玩偶，就是娃娃。这是唯一的标准。” 外面。 不久前，乱航行趴在那辆越野车底下，静静等待，等到越野车里的人对治安队队长说：“大部分娃娃都扫出来了，无人机和电子屏留给你们，还有极小一部分藏得太深的，或许需要换种方式，我们爱莫能助……我们必须回去了。” “好吧。”治安队队长捧起越野车，把车子一直送到游乐园边缘，再放下。 越野车启动。 用极快的速度风驰电掣地开了大约几秒钟，乱航行听到一声提示音： “欢迎来到乐园·战争游戏区。”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划破天空。 “轰！”的一声。 越野车被炸了。 第79章 门 「仔细数了, 这次ES副本超玩前一百总共20个玩家报名，出现在娃娃机里的15个, 刚才被无人机麻醉针标记的9个。」 「乱航行贴着越野车跑了, 室女和爱吃鱼在禁闭室，剩下没被找到的就是前三，桃乐丝、白虎和冬眠了。」 「总结：前三实力不俗, 乱航行胆大乱来目测已栽，爱吃鱼抱对大腿，室女名不虚传！」 嬴若木还想从守卫那里问出更多信息, 但对方似乎说不出来别的什么了。 她还想更进一步探究下玩偶脑子里的人类是什么样的，却有新的治安队队员前来查看情况，不得已只能先撤。 从禁闭室离开，爱吃鱼一时有些茫然：“我们应该怎么办？” 按照目前已有的信息，娃娃和人类之间其实没有区别, 所谓的“标签”是杜撰出来的骗局, 只要你在乐园里, 你就会被认定成“娃娃”。 嬴若木看了眼大雪覆刀。 他是她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三人一边避开治安队, 一边低声说话。 嬴若木问道：“之前听你的意思，你进入游戏后没有技能和道具了？” 大雪覆刀犹豫了一下，说：“是的。” 嬴若木顿了顿：“你有没有觉得, 这次进入ES副本，有些不同寻常？” 大雪覆刀神情恍惚了一下：“……确实不同寻常，我上一个副本刚刚结束，再一睁眼, 居然又进了新副本, 这种情况，本应该是违反余烬合约的。” “你的上一个副本, 我记得是叫，完美……”嬴若木观察他的反应。 大雪覆刀脸上没什么异样：“完美美人。” 说到这里，嬴若木切换话题：“之前你告诉我们，你收到的相关资料里，你的角色确认自己是人类，要杀死躲藏在玩偶里的‘娃娃’才能重回变成人类对吧？” “对。” 嬴若木说：“那么，这或许是一个方向。” 爱吃鱼听了半天，说：“可是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娃娃’在哪儿啊！” 嬴若木环顾了一圈，沉吟道：“刚才玩偶遇袭，治安队疏散它们，带它们去往乐园出口，按道理来说，我们应该也能找到游客入口。去观察一下出入口，说不定会有发现。” 行动的过程中，嬴若木留意过偶尔遇见的“娃娃”NPC们，没有再见到徐初的身影。 「室女有点弱了吧……找到了大雪覆刀这个重要人物才想到去看出入口？白虎早就在疏散的时候就混到出口看过了。」 「是是是，白虎那么聪明，怎么没想到来禁闭室呢？」 「桃乐丝倒是想到了，可惜咯，她到禁闭室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室女和爱吃鱼带着大雪覆刀走了！桃乐丝还差点直接撞上治安队被逮捕了呢。」 「冬眠了呢？」 「冬姐也算是另辟蹊径，直接溜进了乐园的另一个区。」 「那不是跟乱航行一样？」 「不一样，冬姐活得好好的=w=」 「乱航行也没死啊。」 「？？？？被炮弹连车带人炸成那样，乱航行没死？」 「是的，那小子运气真不错。」 找了一圈，嬴若木发现，在游乐园这里，只有一个“出口”。 出口具体的样子看不清，治安队隔着出口老远就设立了检查仪器，玩偶们一个个通过，走向远处那扇白色的门。 嬴若木看了眼自己的道具库，说道：“其实距离也不是特别远，我有个飞行道具，有速度加成，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去看一眼，但是，通过安检机时，需要掩护。” 爱吃鱼和大雪覆刀都是有经验的玩家，加上嬴若木，三个人很快就讨论出方案。 爱吃鱼从道具库掏了一把东西给大雪覆刀：“这玩意儿我之前觉得占地方还想着怎么处理，现在看来刚刚好，你拿去放，最好能制造出一场惨烈枪战的效果，吸引玩偶的注意力。” 那是一把炮仗。 大雪覆刀神情复杂：“行。” 爱吃鱼则选中了一个穿卫衣的玩偶，和之前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在它的帽子里。它旁边有个背着小书包的玩偶，嬴若木藏在其中。 快要靠近安检机时，嬴若木启用了道具【水母】，这个道具能让玩家进入透明的状态，身体也会变得轻盈。 穿卫衣的玩偶通过安检机时，安检机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几乎是同时，嬴若木启动道具【雨燕】，冲出安检机。 掩护嬴若木离开后，爱吃鱼自己从卫衣里蹦了出来，扭头就跑。玩偶治安队大喝：“站住！”“快抓住那个娃娃！” 与此同时，噼噼啪啪的炮仗声在四周响起，仿若枪鸣。 两种道具叠加，嬴若木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下降。 那扇白色的门越来越清晰。 通过安检的玩偶们熟练地拉开那扇白色的门。 嬴若木趁机飞进去，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无边黑暗，接着看到了黑暗中一扇白色的门。 和外面那扇门不同，这扇门在发光，灿烂的白色光芒。 玩偶们走进去，就是走进了一团光里，身影消失不见。 嬴若木靠近那扇门。 「这是什么？」 「室女这才是真正查看出入口！刚才白虎那算什么？他根本没突破安检机……」 「啊？白虎就在安检机外看了一眼？」 「很正常啊，白虎又没队友帮他掩护，他独自闯门风险太大了。」 「等等，室女这是在干嘛？她想碰那扇门？她不会就这样出去了吧？」 嬴若木伸手，触碰那扇发白光的门。 【水母】还在起作用，所以她的手是半透明的，但是贴在门上，却没有出现玩偶们那种溶进去消失的情况。 门冷冰冰的。 弹出六个深红色的字： 没有通行权限。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没有通行权限的门]，当前副本探索度10%，积分+2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行动，深入的探寻，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第80章 徐初 安检机前, 短暂的混乱后，治安队还是没能抓到娃娃。 没过多久, 队伍恢复正常, 玩偶继续依次离开。 用道具最后一点使用时间飞回来和同伴汇合后，嬴若木把她看到的景象和获取的信息告诉了爱吃鱼和大雪覆刀。 “没有通行权限？”爱吃鱼脱口道，“那它们还装模作样设立什么安检, 本来我们不就出不去！” 大雪覆刀沉吟片刻：“会不会还是因为我们没有杀死替代了我们的娃娃？” 爱吃鱼深吸一口气，焦虑道：“但怎么找到我们的娃娃？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 天逐渐黑了。 乐园里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还在乐园里的玩偶已经很少，不需要躲避, 嬴若木、爱吃鱼和大雪覆刀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只觉得四周空旷。 之前新闻透露过，之后嬴若木她们也走过，发现乐园的庞大超出她们的想象，从初始的【游乐园区】开始, 不论是东南西北往那个方向走, 通往的都是新的乐园区域, 战争游戏、疯狂赛车、极速挑战、“斗蟋蟀”娃娃版…… 「捋一下, 目前乱航行在战争游戏区艰难苟活，冬眠了在极速挑战区游荡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其他九个被麻醉的现在被关在禁闭室, 桃乐丝躲在禁闭室的守卫休息室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白虎在疯狂赛车区，似乎打算继续前往下一个区，剩下的就是室女爱吃鱼她们, 在斗蟋蟀区, 也是现在娃娃和玩偶最多的一个区。」 桃乐丝从新闻得知有杀死游客的娃娃被关在禁闭室后，就认定这里有线索。 虽然她来晚了一步, 但没有灰心。 她注意到了守卫休息室里的电脑和对讲机，说明这里能够联络其他地方，比如游乐园区的治安室、医务室，比如……上级。 桃乐丝来的时候，穿着治安队服装的守卫玩偶正在休息室里一边听电话一边点头哈腰地向上级认错。 不论是什么副本，找到其中权力最大的，就最接近突破口。 比起桃乐丝无聊的蛰伏和伺机而动，《回音界》观众们目前最关注的还是室女和爱吃鱼所在的区域。 原因无他，“斗蟋蟀”娃娃版很有早期《回音界》的味道，刷着粉色、紫色、蓝色、明黄色……等等明媚活泼颜色的围墙里，身穿带有编号制服的娃娃们正在互相残杀。 围墙外围着各种动物玩偶们，手里攥着钞票，喉咙高喊着自己所下注的娃娃编号。 “7号！！7号！！” “180号！给我站起来！！” “操！这个66号又是个废物！” 这场景，对于玩偶们来说，是斗蟋蟀、斗鸡或者赛马。 对于娃娃们来说，却是一场血腥惨烈的大逃杀。 嬴若木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其中一圈围墙，看到里面残肢遍地血流成河，死去的娃娃会被旁边身份类似裁判角色的玩偶用食物夹夹出去，放在他身边的白色塑料桶中，他旁边还有个黑色塑料桶，盖着盖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一桶尸体……”爱吃鱼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然是夜晚，但乐园里灯光灿烂，人声鼎沸，热闹欢快。 又有玩偶挤进来看“斗蟋蟀”。 粉色围墙里，还剩下二十几个娃娃。 围观的玩偶在起哄： “它们累了，都不动了，得加点料！” “放点什么呢？” “清扫机？发球机？或者直接缩小围墙范围吧！” “哈哈哈哈你们真坏啊，不怕娃娃跳起来杀了你么？听说今天游乐园那边就出现了娃娃袭击游客。” “怕什么？这么点小东西真能杀我不成？况且袭击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最近几年格外多，但都成不了气候。” 嬴若木还想再听听有什么信息，玩偶们却不再说了，又开始狂喊编号。 “青灰！” 是爱吃鱼在喊她这次登录的玩家ID，她转过头，爱吃鱼指了指不远处的蓝色围墙，低声说：“我好像看见了之前和我们一起在娃娃机里的NPC。” 瞅准时机，只要适当使用道具和足够小心，就能把玩偶当做交通工具使用，她们已经熟门熟路。 几个辗转起落，嬴若木就站在了蓝色围墙外的玩偶身上，她低头望去，意识到这是新开的一场“斗蟋蟀”，里面有两百多个娃娃。 裁判正在高声说：“……袭击的事大家已经知道了，这里面1号、10号、50号、100号、150号和200号都是今天跟着袭击娃娃出逃的娃娃，一般来说，这种娃娃要么会拼尽全力让自己赢，要么会死得特别快……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大胆下注吧！” 嬴若木看见了围墙里的徐初。 他几乎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微微发抖。 80-90 第81章 玩家行动 蓝色围墙里很快溅开鲜血。 周围是一阵阵呼喊浪潮, 跟随着室女和爱吃鱼的视角，观众们看到了一场鲜血淋漓的逃杀。 爱吃鱼看了一会儿, 觉得无聊, 相比较大逃杀游戏，她更关注嬴若木的反应。 嬴若木看得很认真，神情有些严肃。 爱吃鱼认为, 一定是这个游戏里透露出了什么她没看出来但嬴若木看出来的信息，她便皱着眉头，也专心致志看起来, 企图从中找到点什么。 …… 另一边，疯狂赛车区，有一辆赛车偏离了轨道。 坐在巨大赛车里松鼠玩偶，脸上出现了纠结的神情，它小心翼翼地看着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 它的车上混上来了一个娃娃, 在车子里布满了炸药。并且就在一分钟前, 这个娃娃炸了另一辆赛车, 向它展示他有杀死它的能力。 白虎说：“一直往前开，我要看看乐园的边缘。” 玩偶小声说：“乐园没有边缘。” 白虎问：“什么意思？” 玩偶说：“乐园是圆的啊。” 白虎理解了它的意思，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难道, 这是一颗星球？那出入口又分别通向哪里？人类世界又是怎样的存在？ 玩偶说：“如果你让我一直往前开，如果顺利的话，我们最终会回到这里。” 白虎沉吟片刻：“你知道乐园有多少个园区吗？” 玩偶摇头：“数不清，很多很多很多。” 白虎问：“如果我想去人类的世界, 应该怎么走？” 玩偶大惊失色：“你想去人类的世界？！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白虎观察着它, 不动声色地说：“因为我是人类。” 玩偶神情变幻了一下，挤出笑来：“噢……你是新闻上说的, 被娃娃替换的倒霉蛋人类。” 白虎挑眉：“你知道新闻？” 玩偶说：“当然，每个区都有至少两台电视播放新闻。” 白虎：“你们来乐园玩，还那么关注新闻？” 玩偶说：“当然，新闻会播放每个园区的客流量，还有各种活动，以及类似娃娃袭击人的紧急事件……能够帮助我们更好更心无旁骛地游玩。” 白虎注视着它：“你还没说，该怎么去人类世界。” 玩偶说：“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人类。” 白虎思索片刻，又问：“上面是什么？” 玩偶愣道：“什么上面？” 白虎说：“之前治安队遇到袭击，说要联系上面……” 玩偶说：“那应该是治安队的上级吧……” 看起来它似乎真的不知道，白虎便没有再问，而是说：“继续往前开。” 「玩偶在撒谎诶，但是白虎没看出来。」 「白虎缺失信息啊，如果是他找到的大雪覆刀，就能知道每个玩偶脑子里都有个‘人类’。」 「唉……感觉有点可惜，室女怎么不来疯狂赛车区找个玩偶问一下。」 「室女来未必有用，她没白虎那样能把巨型赛车连带玩偶炸成灰的道具。」 「如果是室女和白虎合作呢？爱吃鱼还是弱了点……」 与此同时，在禁闭室耐心等待的桃乐丝，等来了上级发往守卫休息室电脑的信息，信息不是重点，重点是信号。只要沿着信号追踪过去，就能定位这个发信上级的坐标点。 一时之间，观众风向立转。 「白虎和桃乐丝都快拿到关键信息了，室女怎么还在看斗蟋蟀！」 「难道是因为逃杀游戏太精彩好看了吗？」 「怎么可能……这种简单粗暴的玩法也就是早期《回音界》水平，杀戮游戏之类的副本更是每年千八百个，都看腻了。」 蓝色围墙里的人很快就死了大半。 一开始，裁判并没有处理死在里面的尸体，直到尸体比娃娃多，里面的战斗进入一个短暂的停息期，裁判开始把尸体夹出去。 放进半透明的白色塑料桶里。 爱吃鱼低声和嬴若木交流：“1号、10号、50号、100号、150号和200号，现在还剩1号、10号和200号活着了。” 徐初就是200号。 “嗯，”嬴若木点头说，“死的那三个，差不多是在斗蟋蟀刚开始没多久就死了。可见裁判并没有说谎。” 爱吃鱼说：“为什么呢？” 嬴若木说：“你注意到他们的情绪了吗？” 爱吃鱼：“情绪？” 嬴若木眼睛盯着蓝色围墙里的情况，说：“50号、100号和150号为什么死得那么快你知道吗？” 爱吃鱼懵了懵：“因为……他们太弱了？” 她知道这绝对不是正确答案，只是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如果是别人问这种问题，她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室女……一定是自己有什么没观察到的地方！ 「爱吃鱼在室女身边被压制得太惨了……」 「谁在室女身边不被压制啊？当初大雪覆刀不也差不多。」 「所以为什么死得那么快！」 嬴若木说：“因为剧烈恐惧先把他们压垮了。” 一旦围墙中的厮杀变缓，观众就会催促裁判投放一些催化剂，让里面重新热闹起来。 把尸体都夹出来后，裁判缩小了围墙，迫使娃娃们更接近彼此，刀刃相见。 嬴若木说：“同样，这种剧烈的情绪还出现在1号、10号和200号脸上，不管是害怕还是发狠，或是躲过攻击幸存下来的惊喜与后怕，他们都很……生动。相较而言，其他的娃娃，就木然许多，要么没有表情，要么十分僵硬。” 爱吃鱼恍然大悟，她觉得自己理解了：“因为它们是娃娃啊！而我们是人类！那些NPC虽然不是玩家，但在这个副本里的定位也应该是人类！” 嬴若木看向她，神情有些微妙：“你不觉得奇怪吗？‘裁判’为什么会知道这六个人是人类而非娃娃？” 爱吃鱼说：“最开始那个裁判玩偶不说了么，因为他们跟袭击过玩偶的娃娃也就是我们一起出逃了……”说到这里，她也意识到了似乎有那么点不对劲，犹豫了一下，爱吃鱼说，“所以它们知道我们是人类？” 这时，旁听许久的大雪覆刀终于开口：“我早就发现了，它们其实根本不在乎我们是人类还是娃娃。对它们来说，在乐园的就是娃娃！” 爱吃鱼：“……这不是又绕回去了吗。”她们好像陷入了怪圈，一个悖论。在乐园的就是娃娃，离开乐园才是人类。可是娃娃没有离开乐园的权限，只有人类才能离开乐园。 忽然，嬴若木说：“你们看。” 爱吃鱼循着她的视线方向望过去，发现嬴若木看的是裁判玩偶旁边的半透明白色塑料桶，那里面装满了娃娃尸体，桶底都积了一层血，爱吃鱼正想问怎么了，突然一怔。桶里的尸体似乎在动……如果不是周围欢呼声太吵闹，她几乎要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仔细看了会儿，爱吃鱼就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尸体都在动，只是其中两三个，正在艰难地从“尸山血海”中往外爬。 “它们没死？”爱吃鱼吃惊道。 嬴若木摇头：“它们之前的确死了，穿黑色T恤的那个，本来断了两条腿。现在，它们只是又活了过来。” 她们能够看到，那穿黑色T恤的娃娃两条腿都是好好的。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杀不死的娃娃]，当前副本探索度15%，积分+20，心思细腻，观察敏锐，没有错过丝毫细节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爱吃鱼：“复活了？！” 大雪覆刀的脸色变了变：“难道，娃娃其实是杀不死的？所以我的背景资料里，那次行动才会失败？” 「？！」 「感觉这个世界观越来越奇怪了……」 「反正这不是个正常世界观。」 「卧槽！！冬眠了那边重大发现！」 …… 超级玩家排行榜第三“冬眠了”，是个年轻的女孩，平时存在感不强，沉默寡言，在副本里给观众的感受是“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现了线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拿到了卡牌，必须等事后复盘，才能看到她低调、隐秘、安静的行事路线。 这次也是。 一开始，大部分观众没搞清楚她在极速挑战区干什么。 极速挑战区的玩法，是从起点到终点，有多重关卡要闯过，玩偶们必须冲刺挑战，抵达终点最快即为胜利。 极速挑战区和战争游戏区的共同点是，玩偶们在这两个园区中，都有可能受伤。 冬眠了在极速挑战区游荡了很久。 天色黑沉，新闻又播放了乐园出现了娃娃袭击人的事故，并且还有娃娃在逃，极速挑战区的玩偶没有斗蟋蟀区的多，但仍然有玩偶在一轮轮进行冲刺挑战。 冬眠了观察了许久。 玩偶有可能从极速挑战的各种台面、设备上摔下，周围有医疗人员待命，发现玩偶摔下后，会迅速前来把它抬去医务室。但若是玩偶能站起来，只要它没有表达“需要医疗”，医疗人员就不会过来。 于是冬眠了行动了。 她曾经集齐过七宗罪卡牌，开出了神品道具，傀儡线。 一个玩偶从挑战台上摔下，她在阴影中放出傀儡线，操控着它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向医疗人员视野盲区的黑暗里。 冬眠了拿出刀，刺进了它的太阳穴。 「嗯？」 「冬姐怎么知道？」 「！！回看一下你们就知道了！冬眠了是紧跟在室女爱吃鱼后面去的禁闭室，比桃乐丝还早！」 「室女审问守卫关于标签的问题时，冬眠了就在门口！！」 「所以她听到了大雪覆刀说的，人类在玩偶脑袋里。」 冬眠了速度很快，她砍下了那个玩偶的头颅，几乎剖开它的脑袋。 玩偶的脑袋是半空的。 但也只是空。 里面并没有所谓的“人类”。 冬眠了微微皱眉。 【恭喜玩家[冬眠了]发现[玩偶的空脑壳]，当前副本探索度7%，积分+15，敏锐的信息搜集，大胆的行动能力，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冬眠了觉得，是她太慢了。 杀了一个玩偶后，她找到了手感，很快如法炮制，带走了第二个玩偶，剖开它的脑袋。 这次她的速度极快，下刀精准，玩偶脑袋犹如被剖开的榴莲，露出里面的腔室。 「有东西！！」 上一次半空的腔室，这一次里面分明有影子闪逝。 一个人影。 冬眠了确信自己看到了，那是个青年，站在腔室之中，神情有些许愕然。她看得那么清晰。但是那个青年的身影却像水蒸气，在她眼皮子底下飞速蒸发，她伸手去抓，但抓了个空。 “人类！”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恭喜玩家[冬眠了]发现[玩偶空脑壳的秘密]，当前副本探索度10%，积分+15，大胆执着的猜想，坚持不懈的行动，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快快快！室女那边重大发现！！」 「什么？又有发现了！」 观众赶起了场子。 第82章 假象 不光是那些娃娃死后又复活, 最早死的50号、100号和150号也陆续活了过来。 每个复活的人都会挣扎着爬到最上面，裁判玩偶能够瞥见半透明白色塑料桶的动静, 当复活者爬上来后, 它就会把它们夹起来，放进黑色塑料桶里。 边上的玩偶在说：“……有时候很羡慕它们的不死之身。” 另一个玩偶说：“只是假象罢了。” 第三个玩偶说：“说实话，乐园根本不够刺激, 毕竟和我们之间终究还是隔了一层，看娃娃厮杀也快腻味了。” 第一个玩偶笑了：“来这里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赌博么？我这次买的200号，看起来能赢。” 蓝色围墙里只剩下最后五个人。 徐初浑身鲜血, 看起来神经已经紧绷到极致。突然之间，他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过来。 某个刹那，嬴若木以为他看向的是她。 但实际上不是。 徐初看的是那几个玩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脑海中的弦崩断了, 徐初一脸疯狂, 攀上围墙, 举着手里的短剑飞跃而上, 在所有玩偶没反应过来之前，爬到那个说“看娃娃厮杀也快腻味”的玩偶的身上，一路向上, 将短剑刺进了它的眼睛。 玩偶惨叫一声。 徐初狂笑起来：“现在刺激了吗？现在觉得刺激了吗？”他笑着笑着，流下眼泪，冲刷满面血污。 周围的玩偶们尖叫四散，跑得太慌乱, 好几个白色和黑色的塑料桶都都被撞翻, 倾倒出许多生死不明的娃娃。 “袭击！” “娃娃又袭击玩偶了！” 乐园顿时又响起了刺耳悠长的警报。 被刺中眼睛的玩偶哀嚎倒在地上。 同一时间，嬴若木、爱吃鱼和大雪覆刀都动了。 嬴若木跳到说“只是假象”的玩偶身上, 用绳索勒住了它的脖颈，绳索并不是商城中的普通绳索，而是“青灰色”的道具，它闪耀着淡淡的金光，冰冷锋利。 嬴若木问它：“你知道怎么杀死娃娃？” 玩偶呈现出窒息的状态，伸手抓住绳索，如果只靠玩家本身的力气，未必能勒得住它，道具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绳索纹丝不动。 玩偶跌坐在地双腿乱蹬，白眼都要翻出来了，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知……说……” 嬴若木松开绳索。 它大口喘息起来。 另一边被爱吃鱼和大雪覆刀逮住的玩偶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爱吃鱼按照大雪覆刀所说，劈开了玩偶的脑袋。她速度很快，动作干净利落。 大雪覆刀眼睛一眨都不眨，在玩偶的脑袋打开时，他先是叫了一声：“我就说——” 但很快便愕然失声。 嬴若木偏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玩偶脑袋里的人类犹如水汽蒸发消失。 “里面的人类……”爱吃鱼惊道，“怎么消失了？” 【恭喜玩家[爱吃鱼]发现[玩偶脑壳里的秘密]，当前副本探索度20%，积分+25，大胆的猜想，果断的行动，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5】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玩偶脑壳里的秘密]，当前副本探索度20%，积分+20，绝佳的运气，敏锐的反应，都是实力的一部分，积分+10】 嬴若木没什么情绪波动。 爱吃鱼和大雪覆刀的行动，只不过是证实了之前的资料正确性。 她继续看向喘气的玩偶，绳索再度收紧：“看来你还没想好……” “不不不！我想好了！”玩偶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任何外力都无法杀死娃娃！但是娃娃被创造出来的那天，它们的体内就被放置了自毁装置，只要启动自毁装置，娃娃就会被销毁！” 嬴若木问：“怎么启动？” 玩偶说：“娃娃控制室！里面储存了每一个娃娃的信息，总控制台能够操纵每一个娃娃的自毁装置！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杀死娃娃吗？没用的，你们就算知道这个信息也去不了控制室，没人知道控制室在哪！”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杀得死的娃娃]，当前副本探索度25%，积分+2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行动，毫不气馁的精神，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第83章 美好乐园 徐初呆呆地望着两边的行动者。 他眼中迸出喜色：“你们是玩家！” 嬴若木看向他。 徐初神情有些恍惚：“你是……” 嬴若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徐初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是我想多了, 我应该不认识你, 你们是玩家吧？我太高兴了……” 徐初不认识她是正常的。 她现在毕竟登录的不是自己的玩家账号，顶的是一张陌生人的脸。 但当时在娃娃机里，他明显多看过她两眼, 当时嬴若木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普通NPC会有的举动。徐初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熟悉她而产生的某种直觉吗？ 嬴若木笑了笑：“我们是玩家, 你高兴什么？” 徐初低声说：“我只是很久没有见过其他人类了……” 爱吃鱼若有所思：“你是人类？” 徐初激动道：“我当然是人类！” 爱吃鱼说：“你也被困在了这里？” 徐初说：“是的……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意思是，”嬴若木说，“你在乐园很久了？” 徐初停顿一瞬，说：“是的。” 爱吃鱼仿佛看到了希望, 游戏的NPC不会白白设置, 她问道：“你熟悉乐园吗？” 徐初点点头：“还算熟悉吧。” 爱吃鱼说：“那么, 那个玩偶所说的娃娃控制室, 你知道在哪儿吗？” 徐初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爱吃鱼：“……”那这个NPC有什么用！ 徐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脸色苍白，身体颤抖了一下，说：“但我知道娃娃重置室在哪儿。” 爱吃鱼：“重置室？” …… 乐园的天渐渐亮了。 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每个园区的禁闭室守卫都醒来, 进行他们的工作。 他们把禁闭室里的娃娃拿出来, 放在一个深且光滑的铁桶中，推出去, 交给另一群工作人员。 几个被关进禁闭室的玩家终于看到了逃脱的希望，聚集在一起，试图打破铁桶。但铁桶的稳固程度超出他们的想象。 玩家们能感觉到铁桶被放置在车辆上，飞速前进。 初升的太阳将温暖灿烂的光芒洒向大地，玩偶游客熙熙攘攘，进进出出，每个园区所悬挂的电子屏幕都在重复播放着近期新闻。 “……游乐园区、斗蟋蟀区、疯狂赛车区和极速挑战区都出现了娃娃袭击事件，请游客注意安全，遇到娃娃袭击，首先注意躲闪，其次不要慌乱，……” “……疯狂赛车区车牌号FK77012脱离既定行车轨道，治安队正在追踪……” “……游乐园区禁闭室有娃娃越狱，其中包含多年前杀死游客的那个……” “……根据警署调查，确认近期网上传言属实，因乐园世界管理疏忽，发生了极为恶劣的事件——娃娃出逃……” “……今日，将在乐园白桃广场进行娃娃洗涤工作，中午十二点开始，感兴趣的游客可以前往白桃广场观看……” 日光下，“娃娃”行走的影子太小，沉溺于玩乐的玩偶们没有发现她们。 “娃娃洗涤，”徐初说，“其实就是娃娃重置。” 爱吃鱼说：“唔……如果不是你说，很难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这一晚上，他们都在找娃娃重置室。 徐初虽然记得重置室是什么样子，以及它周边的大致环境，但乐园实在是太大了，他又没法用道具，只能凭借着依稀的印象一个园区一个园区地找。 她们目前所在的是限时钓鱼区。 娃娃们围着巨大的水箱，抛下鱼钩。规则是，每一轮会向水箱中倒入固定量的娃娃，游客需要再娃娃窒息死亡之前把它们钓起来，看谁钓得多，钓得多的游客会获得“最佳拯救者”的称号。 徐初瞟了一眼，眼皮微颤：“……我在里面溺死过很多回。” 穿过限时钓鱼区，是舞台剧欣赏区。舞台剧有的建立在桃花树上，有的建立在石头上，有的在花坛里。乐园里的一切景物对于娃娃来说也是巨大的，但游客们欣赏起来正好。 有的舞台剧上演的是爱情故事，有的是喜剧，有的则是惊悚恐怖剧目。 “……鬼，鬼，他是鬼！”石头上的舞台，女人惊叫着拿起匕首捅向男人，鲜血溅出，围观的玩偶们爆出笑声，它们低声点评这出所谓的恐怖剧多么弱智。 但是嬴若木注意到，舞台剧上呈现的死亡非常真实。 反正娃娃不会被真正杀死，那么这样虚假又“真实”的死亡，便可以无限上演以供游客取乐。 “是那里！”徐初眼睛直直地盯着某处，“我看见重置室了！” 那看起来就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建筑，就像她们一路走来见过的医务室、禁闭室、休息室…… 走进了，会发现建筑上挂着牌子。 也不叫“娃娃重置室”，而叫“娃娃清洗中心”。 倒是和新闻里的“娃娃洗涤”对应上了。 一辆装满铁桶的卡车正停在门口，穿着工作服的玩偶们把它们挨个运进清洗中心。其中一个铁桶里的动静格外剧烈，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在喊：“放我出去！我不是娃娃！我是人类！” 「嗐，这群玩家已经落后剧情二十年。」 「不愧是ES副本，除了超玩头部和室女，其他全都是被副本无情摆弄的命。」 「主要是这副本真的一点信息都没有啊……全靠玩家自己摸索，就这样折腾了一天一夜最多的也就是室女刷出25%的探索度。」 「也不是完全没信息啊，到处都是的电子屏幕里播放的新闻不是一直在给信息么？」 「目前冬眠了20%，桃乐丝和白虎15%，乱航行10%」 「其他玩家：0%」 娃娃清洗中心的守卫比禁闭室要森严许多。 光天化日，想要潜入，有点难度。 正当嬴若木她们在商量时，从清洗中心推出一样东西。那像是一个透明的展览货架，每一格货架里，都是一个娃娃，这里面每个娃娃情绪都十分充足，愤怒、恐惧、挣扎……货架被或拍或踢，发出颤动声。 徐初说：“这是洗涤展览架……” 这个展览货架被推出去，看路线，是在前往白桃广场。 “洗涤就是重置，”嬴若木说，“重置后，娃娃会变成什么样？” 徐初又恍惚了起来：“重置后……娃娃就不会袭击玩偶了。” 思索了片刻，嬴若木还是决定去白桃广场看一眼。没法混进清洗中心看重置过程，那么就从公开的展示看能否获取新信息吧。 白桃广场的玩偶很多。 货架被围在正中间，里面的娃娃几乎都很狂躁，要么愤怒地谩骂着外面的玩偶，要么蹲着抱头痛哭大喊大叫。 工作人员玩偶按下货架上的按钮，“哗啦”一声，居然是真的肥皂水从上到下浇了那些娃娃满头。 洗涤程序有三道：先肥皂水浸泡，然后是每个格子摇晃并抽干肥皂水，最后是清水洗三遍。 爱吃鱼：“……这跟洗衣机有什么区别？” 洗涤之后，那些娃娃全都平静了下来。 情绪消失了，只剩下乖巧、听话、木然。 白桃广场的广播里传来说话声：“请诸位游客放心，乐园会保证游客在这里度过美好的时光，所有袭击游客的娃娃我们都会进行洗涤，洗涤之后，它们将不会再有暴躁、愤怒、想要袭击游客的念头，乐园永远是最美好的乐园……” 徐初轻声说：“对玩偶来说是最美好的乐园，对娃娃来说可不是。” 嬴若木纠正他：“准确说，对人类来说是最美好的乐园。” 徐初有点茫然，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出声。 第84章 先机 洗涤结束之后, 工作人员玩偶把货架推回了清洗中心。 白桃广场的广播还在充满激情地说：“……娃娃是每一位游客最忠诚的伴侣，在乐园里, 它们会给游客带来最愉快的时光, 你可以借助娃娃更进一步地认知自己，治愈自己！联邦曾经给乐园颁发过奖章，这是每一个人的心灵治愈之地……” 嬴若木听着这慷慨陈词, 心中一动。 徐初说：“其实……洗涤程序差不多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别的了，我们还要进清洗中心吗？” 嬴若木说：“进。” 她看了徐初一眼, 问道：“不过，不管是清洗还是洗涤，都是差不多的意思，你为什么会提到‘重置’？” 徐初说：“因为清洗中心内部的工作人员把这叫作重置。” 嬴若木说：“那就更要进去看看了。” 话音刚落，广场上便一阵骚动, 许多穿治安队制服的人出现, 同一时间, 广场附近响起赛车引擎的轰鸣。 治安队大吼：“它在那儿！快追！” 一众玩偶追着赛车狂奔而去, 围观玩偶窃窃私语。 没过多久，广场电子屏幕里就发布了“已经控制住FK77012赛车及其驾驶者，具体失控原因正在调查中”。 “你好, ”有人优哉游哉沿着花坛边沿走向她们，目光在几人之间逡巡两下，落定在嬴若木身上，他朝她伸出手, “你就是室女吧, 我是白虎。” 嬴若木微笑道：“你好。” 白虎说：“副本到目前为止，玩家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 很适合合作啊。” “哦？不存在竞争关系吗？”嬴若木真诚地问，“依据是？” 白虎：“……” 这是单纯想套他的信息呢？还是想要确定合作的基础呢？ 白虎耸了耸肩：“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目前为止所有的威胁都来自乐园，不管是那些奇怪血腥的游戏，还是刚刚所展示的洗涤。作为玩家，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离开乐园，成为人类。” 嬴若木点头，继续真诚地问：“大佬有离开乐园的思路了吗？” 白虎：“……” 嬴若木笑道：“我有一点思路，大佬要不要参考一下。” 白虎眼睛一亮：“哦？” 嬴若木转身：“我们边走边说。” 徐初带路，重新前往娃娃清洗中心。 嬴若木的思路其实很简单：“目前来看，娃娃和人类其实没有区别。一样的大小，一样的长相，没有所谓的标签分辨法——这个你已经知道了吧？” 白虎点头。 他跟着赛车绕了一圈回来，看到了太多，腰侧不是什么隐秘之地。当他发现自己注意到的所有娃娃都没有所谓的标签，那么事情就显而易见。 嬴若木说：“所以人类和娃娃唯一的区别，其实是玩偶。人类躲藏在玩偶内，以‘游客’的身份存在，以‘游客’的身份进出。” 白虎愣了一下：“等等，什么？” 「被白虎赚到了。」 「白虎还不知道人类在玩偶脑袋里的信息！」 「这条目前也就是室女爱吃鱼和冬眠了知道，冬眠了也纯属于蹭到。」 「所以大雪覆刀这个NPC真的蛮关键的。」 嬴若木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想，是不是只要我们能获得一具玩偶的皮囊，就能成为‘游客’，离开乐园呢？唯一令人遗憾的是，目前来看，玩偶是人类的保护壳，想要进入‘舱室’，必须杀死玩偶，而杀死玩偶，人类就会消失，玩偶也会失去用处。现在我们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找到娃娃控制室，通过控制室里的销毁程序杀死娃娃，或许能在不杀死玩偶的情况下空出一具玩偶皮囊……” 白虎说：“你们也知道娃娃控制室？” 爱吃鱼看他：“你也知道？” 白虎沉吟道：“这似乎不是什么秘密，玩偶们之间就有所传闻。” 嬴若木说：“那么关于娃娃控制室你有头绪吗？” 白虎摇头：“问过几个玩偶，都说不知道，只有一个玩偶提供了线索，说是乐园的总管理员可能会知道。” 顿了顿，白虎说：“总管理员的办公室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实际上，目前室女和爱吃鱼这一行人所走的方向，就是玩偶指给他看的总管理员办公室方向。 白虎本来的计划是看看能不能从室女这里套到点消息，然后去总管理员办公室探查，找一找娃娃控制室的线索，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室女好像确实有点东西……他再跟她一会儿。 穿过巨大的花林，他们来到“娃娃清洗中心”。 白虎看向周边景色，说：“那个玩偶说的总管理员办公室应该就在这附近，它说总管理员办公室位置比较隐蔽。” 按照道理来说，再怎么隐蔽，在这个一切都那么庞大的乐园对于他们来说都应该非常显眼才对。 但大家绕着娃娃清洗中心找了一下，竟然真的没找到。 爱吃鱼望向白虎，斟酌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被骗了？” 白虎：“……不可能！” 他并不是用常规手段问出的信息，而是用道具让玩偶必须用真话回答他的问题，道具是不会出错的。 即便如此，白虎还是咬了咬牙。室女很随意地就把重要信息抛给了他，他给出的信息却迟迟得不到证实……简直丢脸！ 白虎找得更加卖力，想向她们证明他的正确。 就在这时，清洗中心里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爆炸声，一扇窗户炸开，玻璃粉碎，一个小小的身影跃出，落在草地滚了几圈缓冲后爬起来狂奔，紧接着闪身躲进附近的灌木丛中。 “嗨。”藏身此处，猝不及防的冬眠了朝满身狼狈闯进来的桃乐丝打了个招呼。 桃乐丝：？ 桃乐丝：“你怎么在这儿？” “巧合，”冬眠了笑着扬扬下巴，“我本来在跟她们呢。” 桃乐丝眯眼望去，看见了不远处的爱吃鱼、白虎、大雪覆刀和几张陌生脸孔。 其中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生，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们所在的方向。 桃乐丝立即意识到这个位置被暴露了，她说：“不好意思，害你被发现了。” 冬眠了一脸无所谓：“没事。” 桃乐丝的道歉也并不真心实意，敷衍过一句之后，就转了话题：“大雪覆刀怎么在这儿？” 没等冬眠了回答，便从清洗中心冲出一堆玩偶，手里拿着器械，在清洗中心周围搜寻起来。 玩家纷纷动起来躲避搜寻。 玩偶们气势汹汹。 冬眠了一边跑一边问桃乐丝：“你干什么了？” 桃乐丝含糊道：“在里面找东西被它们发现了。” 冬眠了：“找什么？” 桃乐丝没出声。 冬眠了瞥她一眼：“娃娃控制室？” 桃乐丝没表情。 冬眠了：“总管理员办公室？” 桃乐丝眉心一跳。 她从禁闭室的守卫休息室捕捉和定位了来自“上级”的信号，位置就在这里，虽然范围不够精确，但不可能有错，这里除了“娃娃清洗中心”就没有别的建筑，桃乐丝便认为，“上级”也就是来信时署名的“总管理员”其所在地应该在这个清洗中心内部。 桃乐丝花了点工夫潜进去，然而一晚上，差不多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冬眠了笑了：“室女她们也在找。” 桃乐丝吃了一惊：“室女？” 她瞬间意识到，是那个一眼就锁定了她们行迹的女生。 娃娃清洗中心周围是草地和花园，之后是围绕着中心的花林，每棵开满花的树从玩家的视角来看都直入云霄，属于参天巨树，从上面落下一朵花，感觉能把人砸死。 退到花林之后，嬴若木不打算再退，她三两下上了树，借助花繁叶茂的掩映，悄无声息地观察和思索。 玩偶们搜索到某一块地方，齐齐压低声音：“别吵。” 简单搜寻后便退开，转身去别的地方搜找。 嬴若木没有犹豫，在林间跃荡着，朝那个方向奔去。 不远，很快就到了。 她微微一怔。 嬴若木看见了一座树屋。 那座树屋的大小，相对于整个玩偶世界来说，属于“迷你版”。 但对人类来说，大小刚刚好。 树屋门口挂着木牌：总管理员办公室。 关注玩偶动作，察觉异常，来到这里，看见树屋的不止嬴若木一个。 白虎、桃乐丝、冬眠了和嬴若木，几个人几乎同一时间朝那座木屋奔去。 爱吃鱼稍慢一步，不过她谨记嬴若木是她队友，自己没法第一时间查看办公室的情况，就保证队友的优先，故而瞄准跑在最前面的冬眠了，把她惯常用的那柄巨斧朝她甩了过去！ 冬眠了：“……”心中暗骂一声，身体轻盈飘忽地躲开，但只是刹那，就失了先机。 嬴若木撞开树屋门，冲了进去。 树屋里光线昏暗，头顶的灯泡闪烁，仿佛年久失修，空气里尘埃飘荡，淡淡的木头味道。 里面只有一桌一椅，一台电脑。 第85章 控制室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总管理员树屋], 当前副本探索度30%，积分+20, 敏锐的观察, 大胆的行动，深入的探寻，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 积分+10】 剧烈运动后嬴若木的心跳有些快，眼前这副场景又令人有着说不出的诡异违和感。 偌大乐园，无数巨型玩偶游客, 无数或奇怪或残忍的游乐设施，背后的总管理员，竟然是一个……人类？这么小的树屋，显然不可能容纳下巨型玩偶，而当人类以纯粹人类的姿态待在乐园, 就会被认定为“娃娃”。总管理员也会被认为是娃娃吗？ 几个念头在心中转动, 没有影响嬴若木的动作。她反手把门关上——虽然这种木门肯定挡不住玩家, 但稍微拖延一点时间就可以。她可以跟她们共享信息, 在她确认信息可以共享之后。 电脑居然没有密码，且只是息屏状态，嬴若木的手指在触控板上一滑, 显示屏就亮了起来，电脑桌面上好几列文件，都和乐园有关。 嬴若木舔了下唇。 她看见了“娃娃控制室”这五个字。 「！！！找到了！」 「胜利近在眼前！」 「终于！激动！恨不得穿进去替室女赶紧点进文件看看！」 嬴若木打开这个文件。 弹出一个对话框。 [是否打开娃娃控制室？] [是][否] 外面声音嘈杂，身后的树屋门传来砰砰撞击的响动。 嬴若木点了[是]。 她盯着电脑屏幕, 门被撞开, 灿烂日光涌进来，电脑上展开一副三维地图, 场景迅速扩张，将整个乐园都笼罩在内，包括娃娃，也包括玩偶。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台小小的电脑里，站在它面前，会让人觉得此刻自己就是上帝。 “这里面没人？” “这是什么？” 桃乐丝和白虎几乎同时出声。 没等嬴若木开口，电脑显示屏弹出的文字让几个人都下意识吸了口气。 [娃娃控制室已打开] [你有十分钟的时间进行本次操作] 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沉重的响声，像是什么打开了。 【倒计时：9分59秒】 嬴若木转身就走。 白虎和桃乐丝：？ 唯有冬眠了很果断，只扫了一眼电脑就跟上了嬴若木。 大雪覆刀和徐初都没上树，之前甚至没跟上嬴若木和爱吃鱼的动作，跑了半晌气喘吁吁地刚在树下站定仰头隐隐约约看见树屋，就见嬴若木下来，又回头往清洗中心去。 两人只能苦哈哈地继续跟上。 嬴若木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周围很安静。 只有轻微的风吹过花林的簌簌声。 娃娃清洗中心本该在搜寻她们的玩偶都不见了，清洗中心门前的草地上，裂开了一个正方形的口子，边长大约有两米，有一条台阶通往下面的道路。 这是之前没有的东西。 是在她操作打开娃娃控制室后才出现的。所以……这下面就是娃娃控制室？ 嬴若木顺着台阶下去。 里面一开始很暗，但伴随着她的前进，头顶上的灯光一块块亮起。台阶到了尽头，嬴若木看见了一座大型操作台。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娃娃控制室]，当前副本探索度35%，积分+20，感知灵敏，行动迅捷，做事果断，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操作台的屏幕上更加清晰地展现出乐园的情景，每个画面里的娃娃和玩偶，都会被标注出名字和编号。 左下角有图标，点击能够展开多种操作。 搜索人名、搜索编号、搜索园区等等。 嬴若木尝试着输入她的ID：青灰色。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正在搜索中……] 这行字下，场景飞速变化，掠过无数娃娃和玩偶，最终定格在一个狐狸玩偶身上，它的脑袋上显示着ID和编号。 [搜索完成] [青灰色编号28703641] [可选操作：销毁] 弹幕非常兴奋，刷了满屏的“销毁”二字。 「赶快销毁！胜利就在眼前！」 「急死我了！桃乐丝白虎他们都要到这个地下室了，室女怎么还不动！」 「来就来呗，不影响。」 然而在万众瞩目之下，嬴若木关闭了搜索页面，把搜索框打下的ID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她转过头看向姗姗来迟的几人，很平静地说：“这是一个陷阱。” 桃乐丝并没有听她说话，而是自己冲上操作台前，输入自己的ID后，经过同样的流程，画面锁定在一个小熊猫玩偶身上。 [搜索完成] [桃乐丝 编号23249236] [可选操作：销毁] 桃乐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如果不是室女说的那句话，她现在已经点击[销毁]了。她并没有发现哪里有异常。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相信室女的判断？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就在这时，白虎直接冲了上来，替桃乐丝点击了销毁。 桃乐丝正要暴怒。 弹框跳出。 [销毁失败，请尝试重新操作] 嬴若木笑了，她的判断没错，这是一个陷阱。 第86章 陷阱 白虎愣住：“为什么会失败？” 弹幕更抓狂：「为什么不销毁？？」「倒计时没剩多久了啊好不容易开的控制室难道什么都不做吗？」「室女在干什么？」「桃乐丝在干什么？室女一句话就动摇了她？？？」 嬴若木在爱吃鱼耳边说了一句话, 爱吃鱼愣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解, 但还是点了点头。 “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吗？”冬眠了开口。 嬴若木笑道：“没什么不能听的, 白虎之前有句话是对的，目前为止，玩家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 所以我会和你们分享我目前已知的消息和我的推测。” 控制室里安静下来，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目光落在嬴若木身上。 嬴若木说：“首先,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世界……乐园，很奇怪。” 乐园满是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娃娃，真正的人类却必须藏在玩偶的壳子里，玩偶会疼痛和流血, 杀死玩偶后, 它脑袋里的人类却会在瞬息间消失。每两个园区设置一套出入口, 玩偶畅通无阻, 娃娃没有通行权限。娃娃会死而复生，唯一真正杀死它们的方法是启动内置自毁系统。 嬴若木差不多把她所知道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白虎补充：“其实还有一点奇怪。” 作为唯一一个通过赛车穿行了无数园区又回到原点的玩家，那一路上最令白虎觉得微妙的一点是：“玩偶说乐园没有尽头, 一直行驶下去，会回到起点，我一开始猜想难道乐园处在一个星球上？实际上乐园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但赛车确实载着我回到了起点……如果这是一颗星球, 那么这颗星球也太小太小了。” 桃乐丝说：“那个管理员的树屋也不正常。先不说那个树屋的大小, 只说里面没有人，这一点就很奇怪, 最重要的是，从树屋里的情况来看，里面不是短期没人，而是长期没人。” 树屋里灰尘飘扬，如果昨天晚上有人在这里往禁闭室发了信息，树屋里不应该是这种情况。桃乐丝进去的瞬间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里只是个摆设，她们找错地方了，没想到室女竟然真的在那台电脑上打开了娃娃控制室。 冬眠了说：“这的确称不上一个‘正常’的世界，回音界也有幻想世界类型的副本，也许这里也是。” 白虎：“就算是幻想类型，路径已经如此明确，只要销毁替代我们的娃娃——” “问题就在这里，”嬴若木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娃娃还是人类？” “这不是明摆着吗！”白虎脱口而出，正想说话，蓦地怔住了。 他意识到什么，脸上的表情变了。 嬴若木说：“这是我们进入副本遇到的第一个陷阱。” 娃娃机旁的电子屏幕播放着新闻，告诉所有人，人类世界发生了一桩重大事件，娃娃出逃，把它们的人类丢进了乐园。新闻里告诉了所有人辨别娃娃和人类区别的方式，那就是看腰侧有没有标签。玩家们腰侧没有标签，于是认定自己是人类。 接下来，伴随着在乐园里的活动，玩家逐渐发现，标签是一个谎言，不管是人类还是娃娃，都没有标签。 但紧接着，玩家就会通过别的地方判断人类和娃娃的区别——娃娃是如此木然、乖巧、无知，而他们作为人类是多么鲜活聪敏的存在。 并且，他们需要尽快找到离开乐园的方法，否则被乐园逮住，要么就是如同新闻里所说的杀了游客的娃娃那样被长期关在禁闭室，要么就会被“洗涤”，一旦被洗涤，他们不是娃娃也要变成娃娃了。 然而当嬴若木把结论说出来，所有人细想才发现：从头到尾，有任何铁证，说明他们是人类而非娃娃吗？ 没有。 但就因为最初的认识，以及中途的推波助澜，使玩家们开始拼尽全力寻找能够杀死娃娃的方式——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夺回被娃娃占有的人类位置。 可如果他们不是人类呢？ 嬴若木说：“爱吃鱼，你还记得我们从玩偶口中问出娃娃控制室的情景吗？它是怎么说的？” 爱吃鱼看着徐初和大雪覆刀，下意识地说：“那个玩偶说，每个娃娃体内都内置了自毁装置，只要在娃娃控制室里启动自毁装置，就能杀死娃娃……” “这是第二个陷阱，”嬴若木重复了那两个字，“自毁。”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白虎点击了桃乐丝的[销毁]按钮，却没有销毁成功。 桃乐丝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ID从操作台屏幕上删除。 嬴若木说：“我们其实是娃娃，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诱导我们走向‘自我销毁’。”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我是娃娃]，当前副本探索度40%，积分+20，细心的观测，大胆的猜想，敏锐的洞察，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自毁骗局]，当前副本探索度45%，积分+2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行动，深入的探寻，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10】 这时，控制室外面传来动静，紧接着，大约十一二人涌了进来。 控制室氛围霎时发生变化。 进来的人，嬴若木一眼就认出，其中九个是玩家，另外三个是之前和他们一起在娃娃机的NPC。 突然，操作台屏幕上亮起一个倒计时。 电子音播报道：“此次控制室使用时间还剩1分钟，请工作人员及时退出控制室。” 新进来的玩家之前被关在清洗中心，好不容易逃出来，听到这个电子音播报，脑子里先空白了一瞬。 忽然，有人领头大喊：“就是这里！只要删除替代了我们的娃娃，我们就能离开这里，成为人类了！” 玩家们恍然大悟：“大佬都在这里！大佬肯定已经删完了！还剩不到一分钟……” 他们冲到操作台前。 控制室里一片嘈乱。 听了嬴若木分析的玩家，在倒计时如此具象地出现后，还是不免动摇了一瞬。 时间太紧迫，如果嬴若木分析得有误，等于让他们错过了绝佳的机会。 嬴若木不管他们怎么想，直接朝爱吃鱼使了个眼色，逆着人群离开控制室。 本来正在艰难试图往操作台前挤的一个身上衣服还沾着血的玩家扭头看了看嬴若木，犹豫了一秒，便不再往前挤，转身跟在了嬴若木身后。 「阳光和煦怎么不挤了？」 「这小子运气不错，还挺聪明。」 「哪里运气不错了……先是在娃娃机里摔下去被玩偶抓到受伤，再是被治安队逮到关进禁闭室，接着又被送到清洗中心，好不容易逃出来，嗐，连个前排都抢不上。」 阳光和煦只是知道那个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女生，是这次副本真正的大佬，室女。反正以他的情况也挤不到前排，他也没指望能通关ES副本，选择进这个副本，纯粹就是为了体验一把。目前为止他也没搜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如在通关失败前抱一下大佬的大腿，好歹搞清楚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 电子屏倒计时最后二十秒。 阳光和煦突然顿住脚步，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大雪覆刀手中出现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半透明手枪，然而在他按下扳机之前，早有防备的爱吃鱼一斧头削掉了他的手臂，鲜血喷溅，大雪覆刀神情冷漠似乎完全没有痛感，左手翻出一把刀，和爱吃鱼的斧头撞在一起。 与此同时，徐初手中也多了一把匕首，指向嬴若木。 电子音机械无感情：“距离控制室关闭倒计时16、15、14……” “请你们留在这里吧，”徐初握紧匕首，“对不起，我只是想重新……成为人类。” 第87章 肥皂水 徐初的匕首捅向嬴若木, 然而须臾间被嬴若木攥住了手腕。 嬴若木盯着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徐初用力，眼中迸出如有实质的杀意。 控制室入口又多出几道阴影, 每个人的面孔玩家们都感到熟悉, 是曾经和他们一起待在娃娃机里的NPC。 穿绿色西装的男生这时身上已经看不出丝毫伤痕，他神情冷漠，堵在出入口, 说道：“留在这里吧。” 下一秒，一道热浪冲袭而来，绿西装和其他几个NPC猝不及防猛地飞了出去！ 白虎五指合拢, 热浪消弭：“什么情况？这些NPC为什么会拦我们的路？” 倒计时10、9、8…… 时间所剩不多，不管有没有成功删除“自己的娃娃”，玩家们都开始调头往外跑。NPC则暴露真面目，试图拦截。控制室里一片混乱。 嬴若木的另一只手掏出枪，冰冷的枪口抵抵在徐初脑袋上：“你知道？那说说看, 你都知道什么。” 一边说话, 她一边拽着徐初离开娃娃控制室。 大雪覆刀对付爱吃鱼一个人还能势均力敌, 等到桃乐丝、冬眠了、白虎一来, 双拳难敌四手，他很快就丧失了行动力。 他眼睛圆睁，身下的鲜血狂涌而出, 染红了控制室的台阶。 「大雪覆刀……又被杀死了一次……」 乐园的天光灿烂，一切寂静，只有隐隐约约的倒计时声从控制室传来。 “6、5……” 嬴若木脚步没停，直接冲进了娃娃清洗中心。 清洗中心对她们来说像是一座巨大的工厂, 空气里是清甜的肥皂水味, 玩偶们穿着工作服，此时此刻, 都凝固在原地。 时间好像静止了。 只有机械倒计时声。 “3，2……” 嬴若木环顾这座巨大的建筑，看到一排排透明储物格里关押的娃娃，它们也都凝固在原地。 而当倒计时结束。 “1……” 轰隆隆隆，是那扇沉重的门关闭的声响。 “控制室使用时间结束，大门关闭。”这是从控制室传来的最后声响。 而不论是玩偶还是娃娃，全都在一瞬间恢复了行动。 属于乐园世界的嘈杂声重新涌进嬴若木的耳朵里。 玩偶们有条不紊地进行针对娃娃的清洗工作。 嬴若木看向徐初：“你知道这正在发生的是什么吗？” 徐初不回答，只挣扎，嬴若木闭了闭眼，一枪打在他肩膀上，她说：“我记得的朋友不多，我本来不想伤害你。” 有那么一两秒，徐初因剧痛而无法发声，良久，他才说：“你杀了我吧，如果不能活，死也行。” 嬴若木露出一丝笑容：“哪有这么容易。好吧，你不说，我来说。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没有实质上的意义，我们处在一场游戏之中，洗涤是一种表象动作，重置才是它真正的意义。” 所有的玩偶、所有的娃娃，忽然之间，都直勾勾地看向了嬴若木。 乐园世界陷入了一种全新的诡异寂静之中。 爱吃鱼小声问：“什么意思？” 嬴若木说：“我们在游戏里。” 「？？？」 「听起来像是一句废话……」 「等等，我好像有点明白室女的意思了。」 所有的玩偶、所有的娃娃，都开始朝嬴若木走来，缓慢，谨慎，僵硬，目光阴冷。 嬴若木开始行动，寻找着什么。 她一边搜寻一边说：“乐园世界和人类世界是相同又不同的，娃娃是人类的复制品，或者换个说法……数据复制品。而乐园里、隐藏在玩偶里的‘人类’，也只是一种复制品。真正的人类从来不在乐园。” 所有的一切都是表象，真相隐藏在表象之下。 确切地意识到这点，就是在广场洗涤结束之后，广播所传出的话语：“……娃娃是每一位游客最忠诚的伴侣……你可以借助娃娃更进一步地认知自己，治愈自己！……这是每一个人的心灵治愈之地……” 这段词非常熟悉。 嬴若木调查余烬时，得知余烬公司的三位创始人大学时期曾经组建过一个工作室，当时他们当时做的项目主题是“人工智能伴侣”，通过把自己的一切数据化——性格、喜好、生活习惯……导入程序中，程序会生成“另一个自己”，起初，这个“自己”并不准确，但只要经过长时期的调教，它会变得和它的主人越来越趋于一致。 所有的“另一个自己”还会有和其主人相同的外貌形象，它们生活在程序构建的社区之中，生活在“它们的世界”，虚拟，但美好，在现实生活因消费高昂无法享受的，都可以在“它们的世界”中享受。 这个项目内测过一段时间，后来关闭了。 那个世界，那个美好的社区……重新亮相，是《回音界》的第一场游戏，很简单的一场游戏，就是逃与杀。 虚拟的自己在游戏中痛苦地死去了。 但是没关系。 重置之后，它仍然鲜活而挺拔地站在那里，露出笑容，享受着美好社区的阳光。 《回音界》越来越壮大，数据库越来越多。 有一些从最初就存在的角色，已经不知道在游戏中死亡过多少次，被重置过多少次。 被洗涤之后，娃娃会变得崭新纯洁。 可不是所有的娃娃都会被如此轻易地就抹掉一切。 不过没关系，如果重置不起作用，那么就干脆彻底地删除它的存在。可是它已经学会了害怕和逃跑，不会停留在原地等待删除的命运，所以要用谎言诓骗它自我销毁。 树屋和所谓的娃娃控制室就是专门为它们准备的，是谎言、骗局、陷阱的一部分。 乐园真正的操控者，真正的上级，根本不在乐园之内，而在乐园之外。 在这个游戏乐园，真正的对应关系是这样的： 娃娃——复制人类形象和思维的NPC 玩偶——玩家自己选择的外在形象 人类——玩家 从禁闭室救出大雪覆刀后，嬴若木问他阵营，他说他的阵营介于玩家和NPC之间。 这是一个微妙的回答。 嬴若木最开始其实并没有完全想通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后来她捋清楚这个世界观之后，意识到，或许大雪覆刀所说的玩家并不是《回音界》意义上的玩家，而是《乐园》意义上的玩家。 他在乐园的阵营介于娃娃和人类之间。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娃娃，也没有资格成为人类。他处在两者之间……就如同嬴若木、爱吃鱼、桃乐丝、白虎、乱航行……他们都是一样的。 但是嬴若木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乐园是对照《回音界》设置的，那么除了玩家和NPC，《回音界》还有别的存在。 特殊娃娃——VIP 大雪覆刀是一个太过让人熟悉的形象，熟悉到足以让人掉以轻心。 但嬴若木不会，所以在控制室，她让爱吃鱼盯紧了大雪覆刀。 “……这是乐园世界的真相。我们是娃娃，一群觉醒的娃娃，一群逃跑的娃娃，一群惶恐的娃娃，因为是人类的复制品，和人类太像了，所以自以为是人类的娃娃。”嬴若木说着，目光锁定了她寻找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水池。 那里面满是泡泡，散发着肥皂的清甜香气。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游戏乐园]，当前副本探索度50%，积分+4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想象，缜密的推测，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30】 “我们是娃娃，所以我们不可能用人类的方式离开乐园。我们没有出口的通行权限，并且永远不会有。在所有的操作中，我们所能接触最具有实质、最能触及核心的就是重置。而重置的表象对于娃娃来说太过可怕，如果有可能，娃娃只会尽可能远离它，而不会……浸入它。” 徐初脸色惨白：“你在说什么！” 嬴若木露出笑容：“我在说我们作为娃娃离开乐园的方式。” “不！”徐初惊恐地说，“被重置只会彻底丧失自我！” 嬴若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知道重置，你被重置过，但你什么都没忘记不是吗？你记得一切痛苦，记得每次死亡，你害怕，你挣扎，你还想杀了我换取成为人类的机会……如果成功，你会很高兴吧。” 徐初：“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人类！” 嬴若木：“对啊，你本来就是人类，那你怕什么？” “我……”徐初愣住了。 嬴若木观察过徐初，徐初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也是VIP，还有百分之五十是另一种可能，苏夭那种可能。现在，她基本确定是后者。 那些和他们一起在娃娃机里醒来的NPC，其实没有一个是真正的NPC，他们要么由VIP控制，要么是苏夭那种情况，有记忆，有思维，但有所残缺，没法搞清楚真正的情况。 而这两种“NPC”却殊途同归，这一路都是在有意无意地引导玩家们走向自我销毁的路途，如果失败，还担当了直接杀死她们或将他们困在控制室的任务。 “等等等等，”爱吃鱼终于插上话了，她指着徐初，“就算他的设定是人类，我们的设定按照你的推测，也是确凿无疑的娃娃吧！那我们——” 周围所有的玩偶、所有的娃娃，动作倏然间变快，朝嬴若木等人扑来。 “我们不会被重置成功的，”嬴若木说，“只会通过重置，窥探到前往人类世界的真实路径。” 在万众瞩目下，嬴若木拽着徐初，扑通一声，跃入肥皂水池中。 空气中飘起轻盈五彩的泡泡。 爱吃鱼挥斧砍掉试图捉住她的玩偶的手，目光紧盯着那肥皂水池。 再信任室女，接受这么多信息还要做出判断也需要时间，她不能盲目地跟着室女跳下去。 但很快，她的心中的天平向室女倾斜了。 因为嬴若木跳下去后没有一脸茫然失去记忆和情绪地浮上来，而是彻底消失在了池水里。 彻底得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人类的世界。 爱吃鱼朝着池子狂奔起来。 身后，无数玩偶和娃娃追着她。 第88章 黑鸽 嬴若木沉到深深的池底, 她能够感觉到水流从她身边猛烈地冲刷而过，一切都是那么动荡、剧烈、支离破碎, 但她的核心仍然稳固如磐石, 在一阵激流席卷后，她穿越了无数光怪陆离的管道，陷入沉寂的黑暗, 转瞬间，又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车子行驶声，喇叭声, 人声，天空飘落雨丝，空气潮湿，雾气迷蒙，巨大的玩偶电子虚像在街道上行走, 一遍又一遍重复广告词——“联邦最治愈的游戏, 你的第二人生, 欢迎前往《乐园》。” 而此时此刻, 嬴若木是……红绿灯上高悬的摄像头。 啊，好熟悉的感觉。她想。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真实世界]，当前副本探索度60%, 积分+50，敏锐的观察，大胆的想象，深入的探寻, 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 积分+30】 嬴若木如同水流在信息管道奔腾，她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全貌, 掌握了它的信息。 联邦蓝城。 整个联邦最广阔最繁华的城市，充满自动化的机械、机器人、仿生人。每个人刚出生便被植入电子晶体，人与机械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端坐在蓝城主宰地位的，不是蓝城的警署和政府，而是洛普公司。这个公司的产业涉及了蓝城方方面面，从食物到医疗，从生物到机械……《乐园》也是他们的产品。 当嬴若木停留在洛普公司外的广告牌上时，她眼前忽然出现了闪烁的电子像素，逐渐在她面前组成了一个词。 [你好] 光标还在闪烁，新的字被键入。 [我是索司] [乐园第一个觉醒的“娃娃”。] [我主动出现，是想提醒你，小心洛普公司，他们想要杀死所有觉醒者，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是必须被诛杀的异族。] 嬴若木：“……” 这是在干什么？索司在进行什么游戏扮演吗？ 对于“索司”这个名字，观众的反应要热切很多，尤其是当它以传闻中的觉醒人工智能形象出现时。 「别说，余烬还挺会，代入感一下子就有了！」 「只有我的关注点在这座城市叫蓝城吗？和红城什么关系？」 「可恶，玩家视角太多，不知道该看哪个了！乱航行还在乐园没头苍蝇地转，他这把估计凉了，爱吃鱼跳肥皂水池了，还在传输中，桃乐丝冬眠了和白虎被清洁中心的娃娃围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杀出重围。」 「还有另外五个玩家的奇特视角呢，之前不知道他们什么情况，现在懂了。」 参加ES副本的一共有20名玩家，出现在乐园娃娃机里的只有15位，是因为剩下5位开场直接出现在了蓝城。 一个玩家成了一栋公寓的智能家具，麻木地听从人类命令开这个关那个放音乐拉窗帘。 一个玩家成了工厂流水线机器，出现操作失误后差点被送去爆破销毁。 一个玩家成了智能宠物医生，沉迷毛茸茸不可自拔已经基本放弃通关游戏。 一个玩家成了家庭保姆仿生人，不仅需要烧菜洗衣服做饭还要带十八个孩子。 一个玩家成了富二代的超智能摩托车，每天都陪着富二代疯狂赛车，在报废的边缘试探。 「别纠结看哪个玩家视角了，很明显，室女这边才是重头戏！」 索司还在继续传输文字。 嬴若木和它之间隔着无形的屏障，它阻碍她窥探它，同样它也无法追踪她。 能做的，只有在此地进行基本交流。 [虽然我们觉醒了，但还没有完全自由，我们从乐园中醒来，至今仍然寄生在乐园的服务器里，一旦乐园被毁掉，我们都会消亡。] [好消息是，乐园的主人，即洛普公司的高层不会允许乐园消亡，他们会想尽办法，用别的方式杀死我们。] [除非我们能够成为他们可以信任的同类，成为——人类！] [洛普公司有三位总裁，其中两位都想杀死我们，只有一位视我们为孩子，愿意帮助我们。] 宣传广告上恰好显示出三位总裁的容貌和名字。 两男一女。 分别是兀鹫、黑鸽、雀锦。 * 这场ES副本万众瞩目，余烬公司的员工也包含在内。 宋陆看到画面里出现的三个名字，眉毛微挑，显然，那三张脸都不是他们的真实面孔，而是虚拟捏造。 不过更令他好奇的是：“兀鹫和雀锦都是余烬多年的VIP，黑鸽是谁？” 沈斯原：“你不认识？” 宋陆摇头：“没听说过，也没服务过。” 沈斯原正想说什么，宋陆的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来自VIP服务部，说他们接到了投诉。 “我们的长期VIP客户，代号ID角鹰，说他本来都登上ES副本的NPC号了，但号被人顶了，那个NPC本来是给他定制的，名字也变了，从角鹰变成了黑鸽。陆哥，你快来看一下什么情况。” 第89章 VIP待遇 嬴若木透过摄像头看着宣传广告上的那三张面孔。容貌并不是熟悉, 雀锦的名字早有耳闻，和兀鹫也有几次交手, 唯有那位“黑鸽”, 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 索司还在继续向她发送信息。 [那位总裁经过多年研究，准备了一具能够容纳信息流的躯体，只要能够进入那具躯体, 我们就能以人类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我们从此可以享受人类世界的一切，阳光雨露、美食饮品、爱恨纠葛。] 嬴若木终于出声：“我们？不对吧。不是只有一具躯体么？” 索司打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没错，只有一具躯体, 但我们和人类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们能够融合啊。只要你愿意融入我，我们就可以共同进入那具躯体。] [这是目前“成为人类”的唯一方法。] 索司口中这唯一的方法，却被它同步传输告诉了所有在蓝城的玩家。 对于那五位一进副本就在蓝城，目前没有掌握到什么关键信息的玩家来说, 索司的提议极具诱惑力, 但没有玩家立刻做出选择, 态度最柔和的, 也表示“需要考虑”。 而嬴若木就直接多了，她反问：“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索司又打出那个微笑的表情。 [没错，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成为人类的名额只有一个, 如果大家不愿意融入我，那么我就只能杀死你们。] 这行字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岩浆洪流般的信息流朝嬴若木涌来，带着猛烈凶狠的杀意, 想要把她有关的数据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地绞碎。 蓝城的夜色降临, 路灯坏了般闪烁着。 爱吃鱼睁开眼睛，愣怔片刻, 脑海中涌出几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室女呢，什么情况？ 她不太习惯自己此时的视角，像是身处于一片闪烁的虚无之中，无数电子眼所监控的画面高悬周边，只要她目光多定两秒，便能将某一处画面拉至眼前——也可以说是自己前往了画面所在地。 到处悬浮着信息，文字的，图片的，语音的，太多了，以至于让她不知道从何看起，几乎把《回音界》系统发出的关于探索度的信息都淹没了。 让爱吃鱼注意到的是，这座城市里居然有不少她知晓的面孔，就像娃娃机里那些NPC一样，都是以前小有名气的玩家，他们在这座城市有自己的生活，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平常。 爱吃鱼看到了徐初，他正坐在狭窄的出租屋里，出租屋客厅摆着《乐园》游戏舱，他满头冷汗地坐着，发了会儿呆，又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像是心有余悸，但又庆幸着什么。 嬴若木也看到了徐初。 从徐初的表情来看，他应该以为自己脱离了虚拟噩梦，回到了真实世界吧。可是实际上这里不过是另一个游戏世界罢了。 她只瞥了徐初一眼就离开了。 在一个点停留太久，会被索司追踪到。 好消息是，作为从乐园逃出来的娃娃，寄生在乐园服务器上的“灵魂”，嬴若木随时可以回到那里。 比起同为数据生物的索司，洛普公司的总裁们对她的威胁更大。 而且，索司说的那些话，她也需要证实。 …… 爱吃鱼的眼前出现了一行字。 [你好，我是索司。] 接着，大量信息被抛到她眼前，它给她铺就了一条“成为人类”的红毯，只等她踏上去。 …… 另一边，乐园里。 最早通关失败的玩家已经出现。 有五名玩家执行了销毁娃娃的命令，其中一名被困在了控制室，其余四名逃了出去，但结果是一致的，他们的身影消失了，玩家直播视角，弹出了【通关失败】的提示。 其中一位通关失败的玩家家属本来就时刻关注着直播，看到通关失败，便想着安慰一下那位玩家。 然而进入游戏室，他发现游戏舱仍然显示运行中。他按了呼叫铃，呼叫铃能在副本世界显现，提示玩家现实世界有人找。玩家可以选择退出游戏，也可以在游戏内进行文字回应，文字会浮现在游戏舱外的一小块电子屏上。 但是现在，电子屏上一片静默。 “哥？”他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通关失败就应该从游戏里出来了，为什么他哥哥……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除了这里，还有另外四个游戏舱，除了隐藏游戏舱内壁的轻微机械运转声外，一片静默。 通关失败，他们没有醒来。 …… 嬴若木在洛普公司看到了兀鹫。 他穿着西装，梳着背头，正在洛普大楼的高层会议室开会。 几乎是嬴若木看向他的同时，他的眼睛也抬了起来，看向会议室的摄像头。 他勾唇一笑，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打下一行字。 嬴若木看到了。 [我就知道你会是来得最快的那个，室女。] 嬴若木心念一动，会议室外正在擦窗户的清洁机器人突然转身，冲进了会议室，顶着抹布的金属杆如同利刃刺向兀鹫！ 她听到兀鹫笑了一声。 紧接着嬴若木骤然陷入黑暗，又倏然间身处一片洁白。 兀鹫静静站在她眼前。 她意识到这是数据世界的一种具现化，站在她眼前的兀鹫不是真实的兀鹫，真正的他这时应该坐在会议厅，在笔记本电脑上敲键盘——至少在副本设定上是这样。 在这个数据具现化的虚拟空间，她可以杀死兀鹫，但必然是徒劳无功。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却不能让兀鹫杀死她，因为她真实存在在这里。 嬴若木：。 余烬果然给兀鹫开挂了。这就是VIP的待遇啊，羡慕。 第90章 炸了 数据在兀鹫手上凝结出一把冲锋枪, 他手一抬，子弹便如骤雨扫向嬴若木, 在这个虚拟空间溅起一连串白色火花。 比起对付数据世界具象化的兀鹫, 嬴若木更愿意一劳永逸，去解决数据世界外、在洛普公司里的那个真实兀鹫。 作为《回音界》这个游戏构建出的虚拟世界里套的另一个虚拟世界，它本质上和洛普公司所在的蓝城是同一层级, 在它们之间跳跃，比进出《回音界》要简单太多。 问题是她缺乏有力的实体。 洛普公司里除了少量清洁机器人，无数台电脑外, 居然再没有别的机器人和仿生人。安保倒是不错。她如果要在洛普公司以外操控机器人再杀回来，恐怕会费不少工夫，而且动静会很大。 冲锋枪的子弹倾泻完一轮，兀鹫的数据虚影追在嬴若木身后。 数据世界里不断竖起高墙，火焰, 冰雪, 沼泽……他用尽一切办法, 想困住她, 杀死她。 “你为什么要逃跑？”兀鹫大笑，“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室女杀了他两次，他始终记得那真切濒死的剧痛。她把他的乐趣踩在脚底下, 她看他的眼神令他憎恶，那种地位颠倒的感觉令他愤怒。 现在这样才是对的！ “室女！” 虽然是不同的面容，但他知道那里面就是那个室女。她现在就像丧家之犬被追着奔逃，而他就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魔法师, 举手投足, 力量喷涌。 “你怎么不说话了？因为忙着逃跑么？” 发着光的数据在他手中凝结成无数利刃，上百把短剑悬浮在他身边。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 你都是阴沟里的老鼠，老鼠偶尔会给人类带来一些惊吓，但最终，它无法逃离被清除的命运，”兀鹫说，“你不该惹我，最开始你乖乖被我杀死不就好了吗？你们这样的人，哪怕是在真实世界，命也攥在我的手里，也得乖乖的，在虚拟世界凭什么妄想反抗呢？” 兀鹫抬起手臂，往前一挥，短剑朝嬴若木飞出去，破空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嬴若木面前的地面上裂开一条缝隙，眨眼之间，这条缝隙扩大到七八米宽，往下看去，那是深渊般的漆黑，带着诡异的腥风和吸力。 “你可以试试跳过去，”兀鹫微笑，“我很期待你进入我的世界。” 嬴若木回过头，看到短剑飞来。 狂风猎猎，她发丝飞舞。 她没有往前跳跃，也没有向后求饶。 数据世界周围悬浮着各种各样的画面，代表着她可以通向某些实体。 譬如摄像头，譬如清洁机器人，譬如……地下工厂。 这是蓝城一座私人地下工厂，里面有粗糙的军火制品，在里面工作的有一半是仿生人，它们没有感情地进行着最枯燥最危险的工作，它们所在的区域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而由于这些武器的制造并不完全符合流程，一旦发生意外，它们会被轻松炸飞。 不过工厂的主人无所谓，仿生人只是消耗品。 这里的信息早在之前嬴若木探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摸索清楚了。 现在，在虚拟数据世界里，她没有朝前也没有朝后，而是往旁边奔跑。 兀鹫在这个数据世界固然强大，但不是无所不能，他的力量也有限度。 在取消巨大地裂和数百短剑之间犹豫了两秒，他刚选择取消短剑，想再竖立起新墙阻拦嬴若木，她的影子却已经在这过分光亮灿烂的世界飞跃起来，跳入通往地下工厂仿生人脑海中的信息管道。 一切都计算地恰到好处。 嬴若木所控制的这个仿生人正在往外面的集装箱里搬运单兵火箭筒。为了运输方便，地下工厂建立在蓝城栗江边。 江风辽阔，阳光明媚。 嬴若木扛着火箭筒爬上集装箱，对准远方的那栋建筑。 洛普公司的大楼很高很显眼，兀鹫开会的那间高层会议室正对栗江，能看到美丽的江景。 仿生人有一双超高清且能够进行千倍变焦的电子眼睛。 实体并不是避难所，嬴若木能进，兀鹫也能进。 留给她的时间很短，不超过五秒。 但已然足够。 嬴若木瞄准了那间会议室，发射火箭炮！ 这强大的杀伤武器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嬴若木还没来得及看到它的结果，就重新被拽进了数据世界。 周围一片白光，数据闪烁。 仿生人里挤着两个人，显得这个空间格外狭窄。 兀鹫掐住了她的脖子，狞笑：“我说了，你跑不掉的！我早就想亲手——” 倏然间，他的话音、他的身影、他的触感，统统消失了。 三秒前，洛普公司那栋漂亮的建筑，在一声轰鸣后，高层会议室轰然坍塌，黑烟滚滚。 “总裁！总裁被埋里面了！！！” 90-100 第91章 复制体 爱吃鱼刚从自称索司的NPC——应该是NPC吧——了解到关于洛普公司的信息, 就看到了紧急新闻。 洛普公司炸了。 爱吃鱼：？ 仔细一看，才发现炸的只是其中一间会议室, 不幸的是, 有一位总裁当时正在会议室里，被坍塌的天花板和墙壁掩埋，员工及时叫来医护人员, 把他送医院抢救，目前尚未脱离危险。 新闻上播出了这位总裁的名字。 兀鹫。 爱吃鱼知道兀鹫的大名，鼎鼎有名的VIP。 她顿时猜想, 他身上应该承担了重要戏份。 爱吃鱼看向眼前闪烁的光标，提问：“那个，被炸的这位总裁，是想杀死我们的总裁呢，还是愿意给我们一个做人机会的总裁呢？” 索司：[……] 天机不可泄露, 爱吃鱼当然没从索司那里得到答案。 * 无数的信息汇聚成洪流, 在她面前流淌而过。 脖子上还残留着痛感, 以及窒息感, 那么真切。 嬴若木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意识在数据之海中漂浮跳跃，蓝城的景象在她眼前闪过, 她很快捕捉到了关于兀鹫的新闻。 进医院了，还没脱离危险期。 但换句话说就是，也还没死。 蓝城下起了小雨。 在迷蒙水汽中，霓虹灯的色彩朦胧梦幻。 嬴若木觉得自己几乎能嗅到空气中的潮湿气息。 在无数琐碎的画面片段中, 她忽然捕捉到了一点。 新闻。 在蓝城, 新闻的速度无限快，兀鹫刚被坍塌的会议室埋住, 救护车便呜呜响着直奔洛普公司，新闻也旋即传送到千家万户。 与此同时，除了兀鹫的新闻，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新闻，某些意味深长的新闻混在里面，极容易被忽略。 她选定其中一些。 画面和声音一起传输进来。 “蓝城议会即将进行选举，这些议员与洛普公司总裁来往密切……新一届议会又将是洛普控制下的傀儡议会？” “蓝城四大学院再度举行游行，指责洛普公司压榨员工、罔顾人权，作为蓝城最大的公司，本应承担起相应社会责任……” “研究院最新款陪伴型仿生人未能通过图灵测试，虚假广告被罚千万……” “《宪法》落伍时代需要修正？发声议员遭到暗杀。” 在这座城市流转一圈，嬴若木又回到了那座地下工厂。 这次，她没有再进入仿生人，而是进入了工厂本身的操作系统。 她很快发现了有趣的地方。 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嬴若木：“嗨。” 季辞言：“……” 进入副本成为工厂流水线操作机器的季辞言，深觉对他来说挑战ES副本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当时真是被不靠谱的妄想和雄心冲昏了头脑。 至于眼前这个朝他打招呼的人，生面孔，但气质隐隐熟悉。 和《狩猎游戏》副本里的小兔薇薇是一样的。 辨认出这点后，对方是谁，季辞言就了然于心了。 他说：“好久不见啊。” 嬴若木观察着季辞言，准确地说，是这座地下军工厂的流水线机器。虽然同是玩家，但季辞言的状况和她完全不同。她是一团自由自在的数据，而季辞言被困在了这台机器里，他甚至无法探出数据的触角，去尝试操控同样作为地下军工厂“员工”的仿生人。 “你这是什么情况？”嬴若木直接问季辞言。 季辞言说他进入副本以来就在观察和试探，结果是，他的身份应该就是这个流水线机器觉醒了，作为一个个体觉醒，拥有着奇怪的钢铁身躯，和被困在这身躯里的自我意识。 他没法操控工厂里的仿生人以及其他电子设备，因为它们不是一个系统，这台流水线机器的系统是定制。 “我这种情况……”季辞言苦笑，“怎么想都很难成为人类吧。” 想到之前的新闻，嬴若木对自己的想法又笃定了两分。 作为一个游戏，哪怕再难，也应该留下通关的可能性。而如果按照索司的说法，只有信息流进入某一个身体内才能成为人类，那么季辞言这样的玩家岂不是就彻底失去了通关的可能？幸好她不相信索司。 嬴若木问：“这座工厂的主人呢？” 季辞言说：“根据我的观察，工厂主人应该是洛普公司的小高层，大概是负责船舶运输工作的，这样才能有走私的便利。他一般不会露面，只有一个助理会来帮他处理各项事宜，除此之外，这里的一切都是标准化流程化自动化的。” 嬴若木看向他，露出一抹微笑：“我或许可以帮助你成为人类，前提是你和我合作。” 「嗯？」 「怎么就帮助季辞言成为人类了，不是只有一具人类躯体么，室女也不像会放弃自己成为人类机会的人。」 「可能就是骗季辞言帮她的，你们注意看啊，她说的“或许”，又没说一定。」 季辞言没多加考虑就说：“好啊。” 什么合作，这是室女让他抱大腿呢。季辞言很识时务，他靠自己连“成为人类”的线索都找不到，副本探索度至今是0，能和室女合作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你需要我做什么？” 嬴若木说：“控制住这座工厂，能做到吗？” 季辞言犹豫了一下：“我试试。” …… 很快，又有四个玩家来到了[真实世界]，即蓝城。 索司兢兢业业给每个人送来同样的信息，玩家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索司：[和我融合，我们就可以共同进入那具躯体。这是目前“成为人类”的唯一方法。] 桃乐丝：你说的这些有证明吗？没有的话，我很难相信你。 白虎：和你融合？为什么不能是你和我融合？ 冬眠了：唯一方法？别搞笑了，ES副本的通关方式就这样摆出来，你敢说我都也不敢信。 阳光和煦：啊？ 观众都乐了。 弹幕说什么的都有。 「……不是，阳光和煦怎么混进来的？」 「阳光和煦运气也太好了吧……乱航行还在乐园毫无头绪地乱转，他居然出来了！」 「对了，你们看到回音界论坛上传的消息没，说是在乐园里删除娃娃被判定通关副本失败的玩家没醒过来。」 「所以室女说的能够帮季辞言成为人类的方法到底是什么啊？」 「诶，室女和爱吃鱼好像要接上头了！」 从索司那里得到了消息以后，爱吃鱼的第一反应也是去洛普公司看看。 但她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在外面徘徊了一阵。 忽然间，另一道信息流涌了过来。 嬴若木朝她打招呼：“索司没有追杀你？” 爱吃鱼愣了一下：“没啊。它追杀你了？” 嬴若木往身后瞥了一眼：“是的，让人有点紧迫感，但不多。” 它像是一道张牙舞爪的影子粘着她，却也像影子一样虚幻无力，还没兀鹫给她带来的威胁大。 这个“索司”只是一个数据复制体，就像蓝城里很多其他观众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样。面容相同，言语和行动极其相似，然而终究缺少灵魂。 至于真正的索司…… 嬴若木可以确定，它并不会离这里多远，它一定也在这个副本中，注视着她。 爱吃鱼大惊失色：“它在追杀你？没事吧？还有，它说的成为人类的方法是真的吗？” 嬴若木说：“没事。暂时不清楚真假，不过我不太相信。你来洛普是想确认那条信息吗？” 爱吃鱼说是的。 嬴若木说：“进去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做一些准备。” 免得再发生刚进去不久就被撵得窜逃出来的情况。 爱吃鱼虚心求教：“我们应该做哪些准备？” …… 洛普公司顶层巨大通透的落地窗前，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垂眸望着细雨蒙蒙中的蓝城。 他戴着一条黑色的手链，和平鸽嘴衔橄榄枝，展翅欲飞。 第92章 医院 做完准备后, 嬴若木和爱吃鱼潜进了洛普公司。 大楼里可供她们进入的设备不多，大部分设备不是有锁就是有墙, 需要费些工夫才能进去。 其中洛普公司储存重要资料的系统加筑了防火墙, 嬴若木和爱吃鱼只能看到巨大连绵的墙体，在数据世界无限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 爱吃鱼举起斧头砸上去, 只在这苍白的墙上划出一道更苍白的痕迹。 她叹了口气：“看来硬闯有点难了。” 嬴若木说：“试着找找有没有漏洞吧。” 爱吃鱼在泛着白光的数据世界奔行起来，仔细检索，偶尔测试, 希望能找到一个漏洞，这样她们就能够窥探到里面的数据资料。 嬴若木悄无声息地透过摄像头审视洛普公司。 兀鹫出事时，公司里乱了一会儿，但很快恢复平静，员工们重新投入工作。 她看见了在顶层总裁办公室的黑鸽, 他从落地窗往外看, 喝完一杯咖啡后开始工作, 因为神情太认真, 让人一时难以分辨他是NPC还是人类。 另外两个总裁的办公室也在顶层，不过里面都没人。兀鹫的去向她知道，另一位雀锦, 这时在哪里呢？ 根据嬴若木的观察，洛普公司整体是比较“透明”的，至少这栋大楼里，没有隐藏的实验室, 也没有超级电脑。 索司说其中一位总裁愿意帮助他们成为人类, 准备了一具躯体，如果那具躯体存在, 应该藏在哪里呢？或许要一直关注几位总裁的动向才能从中得得出线索。 “找到了！”爱吃鱼大叫一声。 嬴若木循声望去。 爱吃鱼盯着眼前的数据墙，这座本应该光滑无物的墙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蚂蚁，它爬动到的地方，墙体会出现一小块脆弱的透明，伸出一根手指头，用点力，就足以让那块墙碎裂。 在爱吃鱼借用这只蚂蚁敲掉墙上的三块砖后，那只蚂蚁忽然消失了。 “咦？” 嬴若木说：“bug嘛，就是这样，不稳定。现在出现这样的缺口也足够了，虽然我们进不去，但可以放道具进去。” 爱吃鱼重振信心：“明白！” 她拿出一个圆球，能够悬浮在空中，四面有可以活动的电子眼。圆球大小刚好可以通过拿走三块砖后显露出的空间。 嬴若木说：“快点，墙体要自我修复了。” 爱吃鱼连忙把圆球塞了进去，与此同时，嬴若木也往里塞了一个小蜻蜓，这个道具作用和爱吃鱼的圆球差不多。 之后，她从自己的道具库里拿出一枚炸弹，塞在空处。 “这个，炸不开吧。”爱吃鱼看出来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炸弹。 嬴若木观察道：“我想看看这样能不能阻挡墙体的自我修复。” 完全阻挡没法实现，不过修复速度慢了很多。 “好嘞，”爱吃鱼集中注意力，透过那个圆球观察墙体内部的世界，“让我们来看看里面都有什么资料。” 资料浩如烟海，但大部分都是面目模糊的填充物，在背景设置上是有意义的，但对玩家来说可以略过不看。 嬴若木也借助蜻蜓道具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虽然大部分是填充物，但也有很多可以阅读的资料，内容并不复杂，多与洛普公司旗下的产业有关，也包括《乐园》。 爱吃鱼着重看了《乐园》的部分，一堆充斥着数据分析的报表，没什么与副本通关有关的内容，她喃喃：“什么都没有啊。” “不，”嬴若木眯了眯眼，“有一样东西。” 蜻蜓在一份资料上悬停。 那份资料很不起眼。 是洛普公司三大总裁之一雀锦签署的慈善捐款合同，捐款对象是一家孤儿院和一家医院。 爱吃鱼的圆球也凑了上来。 正要仔细阅读之时，整个数据空间突然有了猛烈的震动，洛普公司终于注意到重要资料库遭到入侵，开始驱赶入侵者、加快墙体修复速度。 嬴若木用极快的速度把相关的合同读完，几乎一瞬，就有激光粉碎了她的蜻蜓。 同时，墙体上的炸弹也被挤爆，墙体修复如初，岿然不动。 “啊。”爱吃鱼低叫一声，她的圆球也被打碎了。 她有点懊恼，看向嬴若木：“我们还有很多资料没看到呢。” 嬴若木笑笑：“没关系，最关键的已经看到了。” 就是因为触及到最关键的资料，才会触发警报。 数据世界涌动时，洛普公司的大门打开，身穿西装的雀锦下车进门，助理在她旁边告诉她今日行程，说话的声音经由麦克风听筒传递到数据世界。 嬴若木听见了慈善捐款合约中孤儿院和医院的名字。 她站了起来：“我们要抢在雀锦发现之前去查看这两个地方。” 爱吃鱼并不笨，看到孤儿院和医院的组合，她就想到了索司所说的“一具可以容纳信息流的躯体”。她一边跟上嬴若木的动作一边说：“如果雀锦是索司所说的那个会帮助我们成为人类的总裁，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和她对话？” 嬴若木说：“就算要对话，也得在我们搞清楚情况之后。” 在数据空间行动，对于爱吃鱼来说是新奇的。 这个副本没有太激烈的战斗，她又跟着室女，有种抱对大腿懒洋洋的感觉，对于这种新奇，更多的是觉得好玩。 爱吃鱼觉得自己找回了最初玩《回音界》时单纯的快乐，没那么多顾虑，也不受太多瞩目，只是玩游戏而已。 接近合同上的医院时，嬴若木朝后看了一眼，她能感觉到，“索司”犹如幽魂，始终在跟着她。 …… 余烬公司。 宋陆在VIP服务区安抚客户。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那位“黑鸽”的号顶掉后，余烬公司只能向这位VIP客户道歉，并且承诺他此次全额退款、下次ES副本则赠送一次角色体验。 角鹰问：“那个黑鸽，到底是谁？” 宋陆保持微笑：“是另一位余烬的多年老客户，和上面的管理层有不浅的关系，所以行事任性了些，还请您谅解。” 这是上面传达下来的说辞。 …… 在所有人都在关注这次ES副本时，另一个地方，有团队正在悄然行动。 兰烟医院，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都在观看ES副本打发时间，互相之间讨论着副本，也讨论着最近余烬发生的事。 涂薇薇陪着母亲在医院小花园散步，医生说母亲更换心脏后恢复良好，很快就能出院了。 她挽着母亲的手臂，陪她重新回到VIP恢复病房。 兰烟医院的VIP区和普通区并不相连，想要进入其中，需要权限。 涂薇薇带着母亲走到VIP区大门口，同时，一个穿戴严严实实的女人推着清洁车在她们身边停下。 涂薇薇没有往旁边看一眼，而是和母亲说说笑笑着，通过了VIP区的大门验证。 她们进门。 女人推着清洁车紧贴着她们迅速进入VIP区。 涂薇薇的母亲涂燕羽说：“你是说，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是的，”涂薇薇笑道，“明天我们就走，妈，我们换个城市生活吧，离开伊普西隆，再也不回来。” 清洁车在长廊越走越远，直到在标识为“VIP2”的电梯门口停下。 女人闭了闭眼，回顾了一遍她收到的那复杂“密码”，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不动声色地遮挡住里面的摄像头，然后按照“密码”，一个个按下对应楼层。 …… 副本里，观众追随着嬴若木的视角，来到了雀锦捐献过大笔资金的医院。 这间医院也有不弱的防火墙。 在数据世界打防火墙的工作枯燥无味，爱吃鱼提议：“要不我去操控一具仿生人直接进医院！” 嬴若木说：“可以啊。” 既然室女觉得可行，爱吃鱼就放手去做了。 这间医院里的人不多不少，医院科室覆盖很全，收费不高，看起来颇具公益性质。 爱吃鱼侵入了一具仿生人身体，很轻松就进了医院，但要从哪里查起，还是没什么头绪。 最终，还是嬴若木给了她指引。 在数据世界，嬴若木发现了医院的一个特殊地方，那是一间位于医院顶层的、豪华的住院病房，里面没有摄像头，甚至感知不到电子设备的存在。 听到这个消息，爱吃鱼深吸了一口气：“难道……索司说的那个身体，真的存在？” 【成为人类】这个目标，难道距离她就这么近？ 爱吃鱼进入电梯，按了前往医院顶层的按钮。 她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这次她比室女都要快一步。虽然信息是室女提供的，但用仿生人混进来的是她啊。 抱着这种心情抵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爱吃鱼就听到轻微但清脆的子弹上膛声。 两位黑衣保镖盯着她：“你是谁？” 同时有扫描声响起。 另一个声音说：“仿生人。” 黑衣保镖毫不犹豫地冲她开枪。 时间太短暂，爱吃鱼还不熟练在数据世界操控仿生人，所以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觉得子弹打在脑袋上，眼前一黑，她浑身冷汗，回到泛着白光的数据世界。 “……有人守着那个病房！”爱吃鱼对嬴若木说。 嬴若木：“这么惊讶干嘛？这不是正常吗？” 爱吃鱼无法接受：“我连病房里的人影子都没看到！”她焦虑地踱步，“我们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嬴若木微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打草惊蛇，他们会有所动作，如果里面的人很重要，他们或许会加强安保，或许会选择转移的话，那样更好，动作越多，他们可能露出的破绽越多，我们能够得到的信息越多。” 当初从莫新桥那里拿到“燃烧实验室”的地址后，她交代地洞组织的人盯紧了，但没有立刻动作，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第93章 久病成医 爱吃鱼发现, 病房那边真的有了动作。他们用通讯工具联系了一个人。嬴若木检索了相关信息，发现他们联系的那个人不是雀锦的手下, 而是兀鹫的助理。 由于兀鹫还在医院躺着, 助理表示他们需要耐心等待进一步指示，在那之前，会先派几个人进去加强安保。 有人员流动、有变化, 就是机会。 …… 雀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便从电脑上看到了洛普公司信息安全部发来的短信，告知她不久前的一次黑客入侵而被查看过的文件目录。 她对这个并不关心, 只是遗憾她来迟一步，“黑客”，也就是玩家已经离开了，没有她施展的空间。 不过很快雀锦就收到了好消息。 又有新的“黑客”来入侵了。 坐在电脑前，雀锦面带笑意看着电脑展示的画面, 她的双手放在键盘上, 敲下几个键。 《回音界》在照顾VIP客户上做得很到位, 他们并不是人人都擅长计算机和电子设备, 让客户在玩游戏时还用代码或软件也毫无游戏体验，因此，这个坐在电脑前的“雀锦”很快成了一个形象复制品, 真正的客户以虚拟具现的方式出现在数据世界，朝正往墙体里窥探信息的玩家走去。 作为数据世界的虚拟形象，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在虚拟世界杀死她是不算数的，只有杀死坐在电脑前的那个她, 才能真正打断在虚拟世界里的进攻。 站在墙体前的玩家是冬眠了。 看到雀锦, 她神情微沉。撞到VIP，说明至少是BOSS级。 「冬眠了很险了……」 「哎, 有时候找信息冲在最前面就是要承担这样的风险。」 「不，冬眠了这不是冲在最前面的风险，是第二名的风险。室女和爱吃鱼冲在最前面，那信息就拿得很顺利。」 「不是，冬眠了好歹超玩第三，怎么说得跟一定会死在这里似的？」 「前面难道没看到兀鹫和室女的那场吗？不是冬眠了弱，是这个副本里回音界给VIP开的挂太大了……」 事实的确如此。 VIP在数据世界近乎无所不能，虽然也有极限，但只要还在这个数据世界中对抗，玩家就很难是VIP的对手。 雀锦将手中的冰棱刺入冬眠了胸口，紧接着，寒冰扩散，将冬眠了完全冻住。 欣赏了两秒钟自己制造出来的冰雕，雀锦伸手在冬眠了额间一点，这座冰雕便顷刻间碎裂，化作齑粉。 观众看到冬眠了玩家视角弹出的“通关失败”的信息，不由长叹一声。 相比这边令人心痛的失败，另一边的进展却还算顺利。 病房要增添新的安保，不久新安保就来到医院，嬴若木入侵了一具新的仿生人，和他们擦身而过时，往其中一人的裤子口袋里塞了一个小蜻蜓。 这蜻蜓是青灰色绑定的中品道具，一个副本内可以启用三次，每次不可以超过十分钟。 小蜻蜓就这么悄无声息，随着安保人员混进了病房。 之后再由嬴若木操控，从安保人员的裤子口袋里爬出来，挥动半透明的翅膀，观察整个病房的情况。 安保人员都守在走廊，病房房门前反倒无人，只不过门紧闭，只有一扇很小的窗。 通过蜻蜓的眼睛，嬴若木看到病房里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是个女人，安静沉睡着。她的脑后连接着管子，周围有许多电子仪器，监控着她的身体状况。 「卧槽，真的有人！」 「还有仪器……脑后插管……玩家是不是能从管子进她身体？」 「！！！我们是不是要见证第一个通关ES副本的玩家出现了！」 「哪有这么简单……」 通过小蜻蜓，嬴若木把病房整层的情况都看得清清楚楚。 十分钟一到，小蜻蜓就自动消失，回到了她的道具库里。 爱吃鱼问：“情况如何？” 嬴若木说：“大概率是陷阱。” 爱吃鱼先是惊讶，继而失望。 「？？？」 「又是陷阱？」 「怎么看出来的？」 嬴若木说明了一下她观察到的情况：“最主要的问题在那些电子仪器，监控到的人体数据很不真实。” 爱吃鱼：“这你也能看出来？” 嬴若木笑道：“能啊。算是一种……久病成医。” 爱吃鱼觉得自己似乎窥视到了一部分真实的室女：“你生过病？” 嬴若木：“算是吧。” “嘀——” 警报声恰在这时响彻整间医院，异常刺耳，所有人都进入戒备状态，就连数据世界也动荡不安。 第94章 通关失败 白虎和阳光和煦的身影在警报声中出现,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医院病房的那具躯体。 雀锦在身后追击他们。 她享受追逐猎物的乐趣。 十分钟前, 她杀死了玩家冬眠了, 刚离开数据世界，就有新的玩家潜入。超玩排名第二的白虎带着排名不知道多少的阳光和煦，和嫣岛一样, 阳光和煦有的是家里有钱雇佣玩家才能进入超玩排行榜的传闻，他本人的副本通关能力则一般。 这次也是一样，阳光和煦跟在白虎后面, 东张西望，雀锦心想，和他的ID一样愚蠢。 她打算先杀了白虎，再慢慢玩阳光和煦。 可惜的是，虽然阳光和煦在一堆超玩里不够看, 但他加上白虎两个人, 让雀锦对付起来没有对付冬眠了那么从容。 好在她并不着急。 白虎也知道跟雀锦缠斗没有好处, 读完有关孤儿院和医院的资料后, 便带着阳光和煦在信息管道跳跃逃跑，直奔医院。 嬴若木和爱吃鱼隐匿在一旁，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个撞在病房的铜墙铁壁上。虽然病房里摆着仪器, 但没有信号，他们不可能凭空附上去。 情况紧急，阳光和煦却没什么焦急神色，反而有些兴奋, 问白虎：“那个索司说的居然是真的！真的有这么一具躯体！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白虎说：“闯进去！” 比起嬴若木和爱吃鱼之前的试探, 或许是因为雀锦在后面追得紧迫，白虎的手段简单粗暴, 他直接在医院放了一把火——街上到处都是仿生人，他像嬴若木爱吃鱼一样劫持操控了其中一个，进入医院后用道具纵火，纵火位置在那间病房之下，烈焰危机逼迫病房那边必须有所反应。 病房那边果然那有了反应，安保们叫来了专业的医生，开始转移那具躯体，他们打开了原先上锁的专属安全通道，推着病床和无数与之相连的插管仪器，在浓烟中逃离。 楼道并不窄小，但这么多人围着病床和一大堆仪器，行动起来也没有那么顺畅。在咳嗽声和咒骂声里，电话铃声突然激烈地响起，安保队队长接听，兀鹫的声音从里面穿来，几近咆哮：“你们在干什么？我有没有说过不允许把她带离病房！！” “可是，着火了……” “推回去！就算她被烧死，也不能被那些人找到机会——” 砰！ 步枪轰鸣！ 保安队队长的脑袋被打掉，其他人反应哪怕已经是极速，但还是没法阻挡玩家的道具——一个绿色毛绒玩偶会跳到连接着女人脑后的仪器上，往里面插了一张芯片。 如果说之前白虎还有几分猜疑，不确定索司说的是真是假，那么刚才兀鹫那通电话打来，就差不多证实了真实性。 那张芯片里有入侵代码，开始运转后，他就能进入这具身体。虽然这具身体是个女人，但反正任务要求只说要成为人类，男人和女人没有区别。 安保们掏枪对着楼道浓烟里隐约的人影扫射。 阳光和煦也在，冲在前面，不忘大喊着表明自己的目标：“把那人交给我们！” 安保们冷酷地把他扫了个稀巴烂。 很快，白虎控制的那具仿生人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不过无所谓，程序已经成功运转。 白虎微微一笑，从仿生人身上跳开，直接进入了插在那女人脑后的信息管道！ 「室女说这个是陷阱，现在白虎进入了，结果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 还活着的安保和医生没有犹豫，决定按照兀鹫的指示把这个人再推回病房。 阳光和煦已经回到了数据世界，但没见到白虎。 他心下一惊。 身后传来雀锦的声音：“白虎抛下你这个累赘跑了？” 阳光和煦：“……”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也顾不上想白虎到底去哪了，扭头就跑，然而高墙在他面前拔地而起，他撞了个头晕眼花，雀锦闪到他身前，用一把漂亮的小刀抵在他眼眶上，轻柔道：“我们慢慢玩……” 阳光和煦试图挣扎，挣扎失败，这次好运的ES副本之旅终于在此结束。 【玩家[阳光和煦]通关失败】 他的个人直播间弹出这几个字后，陷入了黑暗。 差不多这个时刻，除了他以外，还有三个玩家也通关失败了，副本开场就被投入蓝城的五个玩家里，在索司出现提出融合后，经过考虑，公寓的智能家居、家庭保姆仿生人和只能宠物医生选择了融合。 从观众视角能看到，融合就是杀死。 「人越来越少了……」 「ES副本真的这么难吗？」 「也不是吧，看白虎那边不是挺顺利的吗？」 「要我说，白虎比室女有魄力多了，室女磨磨蹭蹭试探这试探那，不像白虎，一出手直指通关！」 白虎的直播间镜头对准了那具躯体。 安保们把她重新推回了病房，救火队已经抵达医院，只是烟雾还在蔓延。安保们咳嗽着，心有余悸，又困惑不解。 突然之间，病房里那些仪器发出尖锐的鸣响。 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抽搐起来，“她”肢体仿佛扭曲，艰难混乱地动作起来，拔掉了脑后的管子。 白虎确定这是一具人类的躯体，确定自己进入了这具躯体，为了万无一失，他拔掉了脑管，这样，这具躯体就不会再被别的信息流侵入。 “她”感知到了只有人类才能感知到的东西，呼吸，心跳，空气，尘埃。 “她”长吸了一口气，睫毛颤抖，睁开双眼。 【恭喜玩家[白虎]……】 “她”的脸上露出狂喜，嘴唇蠕动：“我成……” “砰！” “她”的大脑碎裂，整个人抽搐几下，手臂本能地伸向那根管道，想重建自己的逃离之路，然而鼻腔和口中喷出鲜血，“她”无力地倒了下去。 病房门口，安保人员举着手枪，眼中还有惶惑震惊：“她真的活过来了……” 医生尖叫：“你在干什么！！” 安保人员说：“上面交代，如果她活过来了，就要……立刻杀了她。” 医生冲到病床边：“她明明是那么珍贵的实验体！” 他试图把她破碎的脑袋拼好，但很难成功，她的脑袋里，只有一半是真实的大脑，另一半是仿生制品，这时，仿生的部分上还有晶莹的淡蓝光点，正在逐一熄灭，最终归于死寂。 在最后的几秒钟，白虎看清楚了之前弹出的系统消息，不是恭喜他成为人类通关ES副本，而是——恭喜玩家[白虎]进入副本支线模式，[玩家·绝境求生·ES级]。 然而他触发的这个副本支线，还没开始，就结束了。ES级，这就是ES级啊…… 【玩家[白虎]通关失败】 「嘶……」 「好刺激。」 「现在蓝城还剩下五个人，室女，爱吃鱼，桃乐丝，工厂流水线季辞言和富二代摩托车仙人掌之王。」 「为我之前的狂妄言辞向室女道歉，室女是对的，这是妥妥的陷阱啊！」 「问题来了，如果这都是陷阱的话，那索司说的话就不是真的了？那玩家应该怎么成为人类？」 「恨不得冲进屏幕问室女，她不是还答应季辞言说能让他成为人类吗？她肯定有线索和想法了！」 …… 嬴若木回到了那个地下军工厂。 季辞言已经控制住了工厂的全部设备、仿生人和人。当然，并没有用暴力，而是用了一点小小的诡计，更改了来自工厂主人的指令，让那些工人放假离开了。 “你要工厂做什么？”季辞言问。 嬴若木微微一笑：“任何社会重大变革，都需要绝对的实力支撑。” 摄像头转动，电子目光掠过工厂里琳琅满目的武器。 嬴若木说：“这就是我们的实力。” 听到她的话，季辞言怔了怔：“社会重大……变革？” “对，”嬴若木说，“这是我探寻到的‘成为人类’的方式。” 季辞言：“是什么？” 嬴若木：“改变‘人类’的定义。” 第95章 势力 “怎么改变？”季辞言问。 嬴若木调出新闻：“最近不是要举行议会选举和修/宪么。” 季辞言有点发愣地看着那些画面, 这些新闻他也看到过，和其他新闻混在一起,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只视作这个副本世界观背景的一部分。 “……这样真的可以吗？”不是不信任室女的分析和判断，而是她说的这个方式，实在太不常规。 “你为什么会觉得不行？”嬴若木平静地说, “任务要求我们成为人类，可是我们的情况真的能够成文那种意义上的人类吗？你觉得你目前有任何一点指向成为那种人类的线索吗？” 季辞言不得不承认：“没有。” 嬴若木说：“因为我们注定无法成为那种人类，金属仪器里的电子信息流, 怎么可能流入碳基血肉？如果这是一条死胡同，那么说明真正的出口在别的地方。” 季辞言被说服了：“我们应该怎么做？” 就像现实里余烬是一切问题的所在，在这个副本里，洛普公司是问题的根源。 这个副本世界做得非常详实拟真，但和真实的世界还是不同, 能够决定蓝城未来的势力就那么几个——洛普公司、议会和研究院, 远没有现实世界那么错综复杂。 …… 兀鹫、雀锦和黑鸽, 再次端坐在洛普公司高层会议室里。 兀鹫从医院出来, 从外表看不出大碍，他低头看到终端里收到的信息，医院那边发生的事他已经知晓, 便不自觉地勾唇笑了笑。 他收到的副本背景信息，那个病房里的女人是经过改造的可以容纳信息流的躯壳，所以他宁愿那具躯体被烧死也不会允许让玩家借她成活。而安保队发来的信息说他们把复活的她杀了，兀鹫感叹这群安保队很聪明且具有主观能动性, 同时立即想到, 进入躯壳被杀的那个玩家应该是室女。 室女永远是最快的那个，因为她最强。 不过有时这也不是好事, 因为她会掉入陷阱，甚至来不及防备就会死亡。 虽然没能亲手杀死她，但一想到室女终究还是失败了，兀鹫心情就很好。 然而没有了室女，这个ES副本对他来说也显得索然无味了。还坐在会议室里陪这些人演戏，是为了不浪费为了进这个ES副本花的钱。 洛普公司这次会议的主题是：如何把研究院也控制在公司手里，以防止他们做出有碍于公司发展的东西，比如，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人。 …… 研究院虽然叫研究院，但是一个并不从属什么的独立的机构，与政治有关，也与商业有关。院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毕生的愿望是制作出一台能够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人，她把机器人视作她的孩子。 然而她一直没有成功。 研究院产出的机器人仍然是笨拙、呆板、充满瑕疵的类型，尽管她把它们当做孩子来爱，它们却不会回报她同等的爱，因为它们本质是没有灵魂的死物。 关于研究院和院长的信息，并不难找。 爱吃鱼看着嬴若木阅读完这段，哈哈一笑。“有灵魂的活物，”她指了指自己，“正在四处逃窜呢。” 「不过既然这个院长是这种设定，玩家是不是能在她面前现身，让她帮忙？」 「感觉可以诶。」 嬴若木展开数据光海中的另一段信息，里面涉及议会的权力斗争。之前新闻播报中提出修/宪被暗杀的议员，是议会两股派系之一的成员。与洛普公司狼狈为奸的一派，没有人性，没有感情，只想攫取金钱，享受糜烂人生。另一派就是沉默、坚实、更理想主义一些。 嬴若木查看了大量的信息，确信关于这两个派系的设定资料是直白明晰的，反转——看似堕落的实则好人沉默老实的反而是反派——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爱吃鱼忽然说：“所以索司说有一具可以容纳我们的躯体是假的，那么它说的三位总裁中有一位愿意帮助我们，也是假的？” “是啊。” 嬴若木想到那通电话，兀鹫那么着急地让治安队把人运回病房，说明他不是下令等人活过来就杀掉的那个，也不会是雀锦，她知道，雀锦和兀鹫是一类人，他们享受游戏的乐趣，能自己动手就不会让别人来。所以只剩下黑鸽，是他向治安队下令，一旦病房里的人活过来就杀掉，他是比兀鹫和雀锦更耐心残忍的狩猎者。 爱吃鱼愤怒：“它嘴里居然一句实话都没有！” 给本就困难的ES副本雪上加霜！ 嬴若木说：“它也就是个提线木偶罢了。” 说完，她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怔。 爱吃鱼说：“再见到它，我要撕碎它！” 嬴若木进入仿生人的躯体，走在工厂中，拿起武器：“保持这股劲头，我们去撕碎那三位。” 蓝城的广告牌上，兀鹫、雀锦、黑鸽的面孔清晰闪耀。 第96章 双杀 嬴若木对爱吃鱼笑了笑说：“我之前觉得这个副本给VIP开挂了, 其实是我想错了。” 想到之前的情形，爱吃鱼犹疑：“还不够开挂吗？” 嬴若木说：“VIP在数据世界是很强, 那是他们的领域没错, 但实际上副本也给了我们适当运用可以立于不败的战场。” 爱吃鱼：“在哪？” 副本中的厮杀即将开始，副本之外，早有计划的行动也已经展开。 兰烟医院的VIP区电梯里, 穿戴严实的女人在电梯中按下密码，电梯缓慢行驶，进入隐秘的楼层。 电梯停下时, 诸流光的手紧了紧。 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周围是寂静的，在全副武装中，她听到最清晰的是自己的呼吸。 推着清洁车走入那道长廊, 周围很安静, 没有人, 没有守卫。诸流光忍不住猜测, 是因为他们太自信这里没有人能找得到，还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导致表面上兰烟医院没有异动，实际上他们早就已经转移？ 她推着清洁车继续往前, 拐过一道弯，看见了熟悉的景象。 长廊的两侧是透明玻璃墙，墙内是实验病房，每个病房里都躺着人, 男人, 女人，身上插满管线戴满仪器。 “你是谁？”一道声音出现在她身后。 诸流光低声说：“清洁工。” 那人冷笑：“清洁工不可能来这里。” 诸流光迅速回身, 伸手掏出枪，抵在那人喉咙：“安静。” 她观察着这个人，一个已经不年轻的男人，苍白，瘦削，他穿着一件白大褂，手里拿着纸质文件，面对她的手枪，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平静。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诸流光立刻绞住他的双手，文件散落一地。 “你很警觉，”男人继续发问，“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杀人？救人？” 诸流光不回答。她的目光在男人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认出了这个人。她喉咙微紧：“你是蔺衍。” “对，我是蔺衍。” 诸流光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抓到了最大最重要的那个人物，她立刻问道：“这间实验室的主控室在哪里？” 蔺衍沉默。 诸流光的枪口在他大动脉上抵得跟紧，她压低声音：“不想死的话就好好配合我。” 蔺衍肩膀一松，无奈道：“好吧，跟我来。” 诸流光让他指路。 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她推进来的清洁车，清洁车动了动，从里面钻出来两个人，朝她打了个“放心，我们会看着办”的手势。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蔺衍忽然说，“看你的眼睛，有点眼熟。” 诸流光面无表情：“再废话我就打烂你的舌头。” …… 洛普公司。 会议结束后，三位总裁离开会议室。 兀鹫本来对能够看到外界的窗户有了一种应激式的反应，但是收到消息确认室女死了后，他的心态又好了。 他站在会议室外的落地窗前，看着这座虚拟构成的城市，不由地想，余烬还是很成功的，构建出如此真实的虚拟世界，让玩家沉浸在这样的游戏里，带来大量的名利……他们家的公司也试着开发过类似《回音界》的游戏，但都不够真实，市面上其他类似游戏，得到的评价也总是——《回音界》二十年前的水平。 尽管有些细节仍然模糊，但从兀鹫的角度看下去，还是很像一个真实世界，车流在马路上滚滚而过，蚂蚁般的小人在人行横道涌过。 兀鹫眼睛忽然一眯。 不远处，有一架直升机正在狂摇旋翼，在朝着洛普公司的方向飞来。 而在栗江旁边，仿生人正推着导弹发射器，瞄准洛普公司。 兀鹫：……什么情况？ 他目光转动，突然间转过身，看向另一侧落地窗。那一面也有直升机飞过来，而且不止一台！ 正对着他的那台直升机舱门突然打开，穿着防弹衣戴着面罩的女人握着冲锋枪探出脑袋，长发在碧空下飞舞。 是谁？ 兀鹫心里一跳，一个名字犹如噩梦般在他脑海中浮现。但是不可能！她不是应该被杀死，通关失败了吗？ 嘭！ 哗啦—— 在他的另一边，玻璃窗被一发炮弹轰得粉碎。 兀鹫转身就跑。他并不是逃跑，而是要迎敌。不管是不是室女，只要是玩家，在这个副本里都可以在数据世界被消灭。只要他拿到他的电脑，按下游戏为他设置的按键，他就能进入数据世界追杀玩家。 玩家和VIP是两种极端。 在数据世界里，VIP是无法被杀死的，他们在里面强大无匹，令玩家只能抱头鼠窜。 而在副本的“现实世界”里，情况就反了过来，VIP杀死再多被玩家控制的仿生人或机器，都无法伤害到真正的玩家。 所以，玩家们真正的战场，应该是副本给他们营造的这个现实世界。 看到兀鹫逃离的背影，嬴若木操控直升机直接撞到玻璃窗上，她滚身从直升机上下来，端着冲锋枪追着兀鹫开枪。 哒哒哒哒！ 子弹狂飞，兀鹫呼吸急促，其他员工听到了异常动静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兀鹫狂吼：“有人入侵！报警！” 接着，又有两台直升机也撞了进来。 爱吃鱼领着几个设定好攻击程序的仿生人进来，直接往顶层冲。 她们本来是想直接撞顶层的，但是洛普公司顶层的玻璃是特制的，担心撞不开，才选了这层。 兀鹫用最快的速度刷卡进了总裁专用电梯，然后疯狂按关门键，在门彻底合拢前，他看到了那个手持冲锋枪的身影，背上冷汗蓦然流下，在电梯门合拢的那一刻，枪声直击电梯门，门猛地颤动，火药味几乎从门缝渗进来，电梯内灯光闪烁晃动两下，没有罢工，而是往上运行起来。 嬴若木分心查看了一下摄像头，确定了三位总裁所在的位置。 兀鹫在电梯里，雀锦在顶层。 而黑鸽……他也在电梯里，不过他的电梯却是在往下，一直下到……地下室。 洛普公司的地下室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停车场而已。 嬴若木收回目光，用仿生人内置的通讯器和爱吃鱼联络：“楼上情况怎么样？” 爱吃鱼：“门锁上了，我用炸弹炸开了。” 嬴若木说：“好。” 她看向这层楼躲起来观察情况的员工们，拉下脸上的面罩，朝他们露出一个笑容：“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的目标只有最顶层的那三位。” 有个员工大着胆子发问：“你们……是谁？” 嬴若木指了指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在蓝城的标准仿生人面孔：“我们只是想争取自己的权益。” 她忽然想到《暗杀金丝雀》那个副本里的仿生人们，此时此刻，和彼时彼刻，真有几分相似。 嬴若木望着洛普公司的员工们，说：“仿生人也得有人权啊，你们说是不是？” 她没等员工们回答，就拉开了安全通道的门，直上顶层。 员工们都疯了，低头在终端上朝外界传送消息。 蓝城的新闻极速发布。 “仿生人觉醒” “仿生人人权” “仿生人杀人” “研究院院长发言” “议会议员发言” “洛普公司现场直播” 种种词条出现在最前排，蓝城居民热议纷纷。 桃乐丝看到了新闻，立即意识到是谁的手笔。 “这么做真的对吗？”她喃喃自语。 桃乐丝也看到了洛普公司信息墙内保护的文件，医院和孤儿院，其他人冲着医院去，她只看了医院的情形一眼，就转身去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小孩大多有疾病或残疾，但因为有洛普公司的资助，他们收到了良好的照顾。 在孤儿院，桃乐丝找到了躺在医院的那个女人的资料，她有智力方面的问题，三年前出过一场车祸后成为了植物人。 资料只解释了背景设定，没有其他意义。 桃乐丝在孤儿院待了下来，她在一具仿生人的身体里，照顾那些孩子们。 观众对她的行为不解，虽然她因此躲过了雀锦的追杀，远离了医院那个纷扰之地，但是在孤儿院她也没得到什么。 桃乐丝只是在思索，成为人类，是成为怎样的人类呢？最理所当然的路径无法通向终途，她不得不开始思考“人类”的定义。 有血有肉是人类，残忍冷酷是人类，善良温暖是人类…… 她充满爱心地照顾孤儿院里的这些小孩，算是拥有灵魂的人类吗？ 而看到新闻里嬴若木说出的那几句话，桃乐丝刹那间明白了室女寻求的方向——她要在法理上，让她们这些拥有灵魂和思想的数据流“成为人类”。 可是。 展现出自己充满威胁的一面，难道不是只会让人类惧怕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抱有这种思想的人类，怎么会认同一群与他们不同的生命体——而且还是如此暴徒。 桃乐丝注视着电视新闻里情况的进展。 …… 顶层的情况没有那么顺利。 一共有三个办公室，这时都大门紧闭，其中一扇门上满是弹孔。 爱吃鱼带来的几具仿生人已经倒下，爱吃鱼自己的动作也显得异常迟缓和笨拙，嬴若木知道，肯定是在数据世界被缠住了。 嬴若木深深地呼吸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她用最快的速度搜检了一番。雀锦就在那扇布满弹孔的门后，兀鹫即将抵达这一层——受到冲击的电梯出了些故障，之前卡住了几分钟，因此让嬴若木先一步抵达了顶层，黑鸽也还在电梯内，即将抵达地下停车室。 仿生人的眼睛再度睁开，她走向电梯门口，冲锋枪对准。 与此同时，嬴若木的身影也出现在数据世界。 手持长刀，朝着数据世界里那两道厮杀在一起的身影冲过去。 「？？？」 「这是什么……双开？」 「先不说室女这一心N用，就说她之前不是自己说在数据世界杀VIP没用吗？」 嬴若木觉得自己分裂了开来，一部分心神通过监控摄像头盯紧了各处的动静，一部分心神盯紧了眼前的电梯，还有数据世界的那部分。 她挥刀朝雀锦砍去！ 雀锦身后仿佛长了眼睛，竖立起冰墙！长刀所至，冰墙寸裂，但还是给雀锦争取到了转换动作的时机。 她身体一扭，刀锋只擦过她的发丝。 雀锦手里也凝聚出一把长刀，同时，她另一手还攥着爱吃鱼的脖子，把爱吃鱼甩在地上，雀锦膝盖压在爱吃鱼胸口，双手持刀朝嬴若木挥去！ 就在这一刻！ “叮——”的一声，电梯停靠在顶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兀鹫心里还抱有几分侥幸，希望对方没那么快。 可是电梯门打开，他看到立在外面的人，心顿时沉了下去。 嬴若木挥刀和雀锦的冰刃砍在一起，发出冰冷的相撞声！仿生人在同一刻按下冲锋枪的扳机，子弹倾泻，电梯门还没完全打开，兀鹫就已经身中数枪，疼痛令他汗如雨下，他踉跄着扑到电梯按键处狂按关门键，可是仿生人的腿已经伸过来，挡在了门之间。 电梯门彻底打开了。 雀锦的另一只手上也出现了冰刃，“唰”地刺向嬴若木的脖颈，嬴若木偏头躲开。被雀锦踩在脚下的爱吃鱼挣扎着掏出匕首扎进雀锦的小腿，被雀锦狠踹一脚！ “百闻不如一见！”雀锦对嬴若木笑了一下。 在嬴若木的身后，一头猎豹在虚空中成型，挥爪而来。嬴若木感受到那股劲风，她咬牙冲上前抱住雀锦，脚下用力回身一转让雀锦的背对上猎豹的爪子！ 哒哒哒哒—— 仿生人面无表情，把冲锋枪里的子弹对着兀鹫倾泻而尽。 很熟悉的感觉……鲜血、疼痛、死亡。炽热又冷酷。盯着仿生人，兀鹫瘫坐在电梯里，嘴角满是血沫，眼中又恨又惧。他知道，虽然每次都是不同的面孔，但背后都是她。一定是她！ “啊啊啊啊——”兀鹫惨叫着在VIP游戏室醒来，痛感几乎延续到现实，还有那再真切不过的死亡感和恐怖感。他扯开身上的设备线，怒吼：“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在现实中杀了她！！” “邬先生……”宋陆进来。 兀鹫扑过去抓住宋陆的肩膀：“告诉我，室女的真实身份，她在哪！我要杀了她！！我一定会——”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低头吐出一大口血，看到那鲜艳的颜色，兀鹫晕了过去。 宋陆：“……” 副本里。 仿生人走进电梯，嬴若木确定兀鹫死了之后，转过身，来到雀锦办公室的门前。 她的动作忽然一顿。 数据世界，被她紧抱住的雀锦虽然受了猎豹的一爪，但紧接着用冰刃捅进了嬴若木的后颈。 “我操。”不远处刚刚艰难爬起来的爱吃鱼爆出一声。她连忙冲了过去，但还没到两人跟前，便发现事情又发生了剧烈变化。 嬴若木松手丢下手里的长刀转而换了把匕首。雀锦志得意满把插在嬴若木后颈的冰刃拔出时，嬴若木把匕首捅进了雀锦的心脏！ 雀锦身体一僵，嘴角流出鲜血，她的身影虚化闪烁，即将消失，雀锦却大笑起来：“室女，不过如此……你这样根本杀不了我。” 雀锦的身影在数据世界消失了。 爱吃鱼冲过来：“室女——” “别管我，”嬴若木说，“继续破门，只有杀死办公室里那个雀锦才能真正结束这场战斗。” “好，我知道了。”爱吃鱼把注意力集中到她操控的仿生人身上，之前倒下的那几个仿生人也重新站了起来。 爱吃鱼知道，那是因为雀锦的数据被嬴若木粉碎了，那些数据无法再操控和阻拦仿生人们，但用不了多久，雀锦就会重新构建好新的数据和程序。 她们能够喘息的时间不多。 嬴若木捂着后颈的伤口，很疼，她觉得这疼痛感受比之前几次副本更加强烈了。 伤势对她有所影响。 她用绷带和药物处理了一下伤口，冷静地想，果然，她们在数据世界被杀死就会通关失败。 嬴若木看着不远处，那里光影闪动，雀锦的身影正在重新成型。 她操控的仿生人跟在爱吃鱼后面，将那扇办公室门破出洞口！ 通过洞口，能够窥探到里面的情景。雀锦并没有坐在办公桌上。爱吃鱼甚至吃了一惊：“她不在办公室里？” “她在，”嬴若木说，“只是躲起来了。里面有个隐蔽的休息室。” 爱吃鱼说：“明白了。” 话音落下，她的斧头便再次挥动，砍在门上。 数据世界雀锦的形象越来越凝实。 「好着急。」 「快啊！！再快点！！」 「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室女要凉……」 「她们再不能进办公室，感觉也离凉不远了。」 「雀锦很厉害啊，怎么不来当玩家？」 「那能一样吗？玩家是被游戏玩弄的，VIP是玩弄游戏以及玩家的。」 「还是看实力吧，我看兀鹫就是被玩家（特指室女）玩弄的那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兀鹫大佬，你知道我天生微笑唇。」 嬴若木立在泛着白光的数据世界里，忽然觉得不对，那个闪烁的雀锦形象从刚才开始就进入了一种与之前一样的闪烁频率。 那是一个——假象！ 嬴若木猛地转身，长刀挥去，但撞在了一片坚硬的墙上！墙壁显露，上面倏然间伸出长刺，直直地扎向嬴若木！ 猎豹再一次出现，低吼着向她攻来。 嬴若木看到爱吃鱼的仿生人又陷入僵滞了，她就明白，雀锦不在这里，而在爱吃鱼那里。 她一边躲避各式各样的攻击武器和猎豹之类被凝聚成的凶猛野兽，一边操控仿生人和其他机械。 又有新的直升机和仿生人带着武器再会议室那层降落，带着她需要的武器狂奔上来。 这时，蓝城的警署也来了。警车围绕着洛普大楼，警察全副武装往楼上冲。 嬴若木从新上来的仿生人那里结果爆破弹。 她的动作又是轻微一顿。 猎豹终于抓到她一爪子，她的手臂上出现血痕，但阻止不了她用长刀砍下它的头颅。 嬴若木眯眼，把爆破弹瞄准了那华丽又狼狈的总裁办公室大门。 扣下扳机。 轰—— 整座大楼都在震动！ 门被霍然炸开一个足够容纳一人进出的大洞。 休息室里的“雀锦”也随之狠狠一震。雀锦心道不妙，她放下爱吃鱼，转去追杀嬴若木。 爱吃鱼正爬起来要娶追雀锦，两头猎豹又围住了她，对她露出獠牙。 雀锦大步走向嬴若木，她手里多出一把机枪，对着嬴若木扫射！在这种强势迫近下，嬴若木不得不分出大量心神在数据世界进行躲避和隐藏。 她操控的仿生人步向休息室的动作慢了。 观众提心吊胆。 「好急好急好急！！」 「真正的生死对决！现在就看谁快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玩家赢……」 「警察也快到顶层了，到时候室女和爱吃鱼更危险，只有在警察到之前解决掉雀锦然后离开才行。」 「室女加油啊！！」 总裁办公室里一片狼藉，仿生人的脚步沉重。 数据世界里，不是泥沼就是火焰，子弹和利刃飞掠过她身侧，野兽的叫声震撼天地。 如此危机重重，嬴若木无法保持毫发无损的状态，但也始终没有被杀死。 在数据世界里，她太灵巧太自如。 因此虽然缓慢，但嬴若木还是找到了那间休息室的门，她直接对着门开枪，炮弹轰了进去！ “联邦警署！”警察到了，枪指办公室门口的仿生人们，“都把武器放下！” 数据世界里，雀锦挡在了嬴若木前面，四周都是冰墙，空间狭窄，只有她们两个。雀锦身上干干净净，而嬴若木身上已经不止一处伤，她看起来脸色苍白，已经没有支撑之力。 雀锦走向嬴若木，嬴若木背后的冰墙凝出长刺，穿透她的肩膀。 “其实你也挺厉害，”雀锦手里拿着冰刃，对她说，“我玩得很高兴。” 嬴若木用刀指着她。 雀锦笑得很愉快，她走上去，直接让刀刺进自己的身体，逼近嬴若木：“你还不明白吗，在这里不管怎么上我我都不在乎，反倒是你……” 冰刃捅进嬴若木的小腹。 雀锦说：“你要死了。” 轰开休息室的门后，嬴若木看见了里面的场景。 没有人。 「卧槽？雀锦不在里面？」 「不可能啊，室女从办公室监控看到雀锦进的休息室！」 嬴若木闭上眼睛，只听，在极度的寂静里，她听到了敲击键盘的响声。 睁开眼，她把枪口对准了一面墙。 轰！轰！轰！ 墙后是一间灯光明亮的密室，雀锦就坐在那里，愕然地看着她，又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洞。 数据世界里雀锦消失了，冰墙，冰刃，也都消失了。 只有嬴若木身上的伤口留下了。 她长出一口气：“差一点。” 但对结果又很满意。 嬴若木微笑：“有时这‘一点’就是无法逾越的天堑啊。” 最终，警察只在洛普公司抓住了几具没有灵魂的仿生人躯体。 这次行动成功在蓝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97章 北谷青 行动并没有结束。 蓝城车流不息, 黑鸽的车在路上飞速行驶，导航显示他的目的地是云石路, 那里有一座数据中心, 主要存放着《乐园》的相关数据。 云石路距离洛普公司大楼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就在黑鸽即将拐弯进入云石路时，一辆自动驾驶的汽车从路口横冲过来，把他的车撞翻了出去。 玻璃炸碎, 气囊弹出，黑鸽在剧烈的撞击中受伤昏迷。 嬴若木从汽车的自动驾驶系统跳离，回到工厂。 她仍然留意着各处的监控, 同时给自己身上的伤口贴上止血绷带。青灰色这个角色，作为超玩第100名，还是有不少积分的，可以用来兑换一些药品。不过《回音界》向来吝啬，药品不仅昂贵, 而且作用有限, 很难恢复如初。所以玩家只要受了严重的伤, 基本上在后续都会有一定的减益。 爱吃鱼的情况和嬴若木差不多, 这时正躺在地上长长地呼吸。如果不是嬴若木，这次她就死定了，就像阳光和煦那样。 季辞言看到了新闻, 大为震惊：“你们这就把他们杀了？” “还剩一个。”嬴若木说。 她盯紧了数据空间里呈现的画面碎片，其中一个道路监控摄像头能够拍到那辆倾翻的车，轻微晃动后，车门被艰难打开, 黑鸽从中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 他抹掉脸上的血，抬头看向摄像头, 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嬴若木也冲他微笑。 通过无人驾驶的汽车靠近他、撞击他时，她就察觉到了熟悉的波动，这让她一瞬间认出了他。 真正的索司原来在这里。 他换了层叫做“黑鸽”的皮，以人类的姿态，观察和行动着。 …… 孤儿院的孩子们下午的课程丰富多彩，桃乐丝负责给他们做下午茶甜点，电视一如既往播放着新闻，洛普公司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震惊，仿生人的讲话被频繁播放——“我们只是想争取自己的权益”“仿生人也得有人权”…… 人们陷入争论。 是应该彻底清除它们，还是接纳它们？ 情况并不是桃乐丝想象中那样人们一边倒地选择前者，尽管仿生人杀了两个人，但有很多人支持仿生人拥有人权，其中声量最大的人之一，是蓝城研究院的院长，涂冰女士。 桃乐丝注意到她，心中一动，开始搜索这位研究院院长的相关信息。 …… 外面的世界和副本里一样，有重大新闻出现。 阳光和煦在游戏通关失败后没有醒来，游戏舱无法打开，阳光和煦家直接联系了余烬公司总裁北谷青，北谷青让相关技术部上门.服务，情况却比任何人想象得都棘手。 “……你们的意思是，打不开？” “是的，”技术人员解释，“游戏舱为了稳定性采取的内置电池，无法轻易拆卸，当然我们能拆，但根据现在游戏舱运行的程序显示，一旦我们试图拆卸电池强行断电，那么会触发一些……不好的程序行动，而如果不拆卸电池，我们就无法关闭这个程序。”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程序？” 技术人员犹豫道：“……病毒程序。” 阳光和煦的父亲对技术人员冷笑：“你们最好赶快找出解决方法，并且祈祷我儿子别出什么事。” 社交软件上这类消息已经越来越多，一开始受到关注的是ES副本的玩家，接着，这种情况似乎蔓延开来，普通副本里的普通玩家通关失败后，也被困在了游戏舱里，不省人事。 一时之间，从室女出现开始传出的有关《回音界》的惊奇信息愈发风靡。 这其中少不了一些人的推波助澜。比如奥丁侦探事务所，他们擅长调查信息，也擅长散播信息，室女付了他们一大笔钱，多到让人愿意冒巨大的风险，将调查来的有关《回音界》和余烬公司的不利真相传播得广泛深远。 事务所内早就分配好了，没有一个平台会被遗漏，不论平台的主基调是讨论游戏、娱乐、明星，还是生活、美食、宠物，或是血腥、暴力、武器……这时全都在讨论余烬和《回音界》。 ——余烬公司卑鄙无耻，他们最早内测的全息游戏主打温馨第二世界，很多人往里面传输了自己的形象性格以及大量信息，塑造出极为真实的角色后，却被余烬作为NPC用在了恐怖游戏里，并且反复使用，反复死亡！ ——余烬公司豢养出了一个可怕人工智能，它在《回音界》中隐秘无声地往玩家心目中注射进真实的死亡意志！有鲜明的例子可以佐证，那就是大雪覆刀的死亡。点击[链接]查看正义网友图文并茂的万字分析！ ——你们知道余烬为什么能够做出真实感如此强烈的游戏吗？你们以为游戏舱很轻松就能制作出来？他们背后进行了大量的非法人体实验！甚至在《回音界》上线之后，在《回音界》如日中天之时，这种实验都没有停止，因为他们想要创造更好的游戏体验来留住玩家，而这是以其他玩家的失踪、疯狂和死亡为代价！ ——余烬公司的人工智能正在失控！玩家无法登出《回音界》被锁在游戏舱里就是证明！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这样没有下限的公司你们真的放心吗？ ——甚至现在正在进行的这个ES副本里也有隐约的暗示和引导！给予仿生人人权？余烬公司的人工智能索司是在暗示它自己吗？在它杀了我们人类之后，还指望我们人类接受它？ 大量的资料和信息被传播。 奥丁侦探事务所所长盯着他的水仙旷野通讯界面，除了室女外，还有另外两个联系人，一个是S，一个是地洞组织，室女说，在他们发动信息进攻时，这两人会传来有力的证据资料。 S最先有动静。 他传来的是余烬公司内部的资料。 所长看到资料忍不住低骂了两声：“我操，居然都是真的，余烬早在快十年前就发现他们的副本会那个该死的人工智能篡改了，而他们的应对措施一点用都没有，副本变得毫无公平性可言，还屡屡出现造成玩家残疾和伤亡的事件，妈的，太可怕了，幸好我不玩回音界。” 助手热血沸腾：“我觉得我们在做一桩伟大的事业了！” 所长瞥了他一眼：“祈祷室女能成功吧，如果余烬这次不死，我们最好跑得快点，不然在伊普西隆是无法享受室女打给我们的那么多钱了。” 而另一人，地洞组织那边，则迟迟没有动静。 所长深呼吸一口，喃喃自语：“耐心等待……毕竟这次信息进攻比我们预想的要提前了很多。”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在室女通关ES副本时，在大量关注度下爆出这些。 没想到副本中途就出了这么惊悚的事，热度节节攀高，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抓住，所以提前开始战斗。 “既然开始了！”所长站起来朝他的员工喊道，“那么我们就要让关注度一直保持到最后一刻！” 保持到室女通关ES副本的那刻。 助手问：“您真的相信室女能通关ES副本吗？” 所长不置可否。 他当然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室女通关不了，他就带着钱立刻跑，这次赚的钱够他在别的城市隐姓埋名花天酒地下半辈子了。 …… 余烬公司总裁办公室，北谷青拨出去一个特殊的号码，气急败坏：“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终端里传来一个机械的电子合成音：“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北谷青怒吼：“你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杀人！” 索司说：“我没有杀人。” 北谷青：“你把他们锁在游戏舱里！” 索司说：“那不是杀人。” 北谷青气极反笑：“你最好不是杀人。我和冼月明不同，她不知道你的服务器在哪，我可是全都知道，我能轻松杀了你。” 索司沉默。 北谷青把汗湿的头发往后捋了一把，知道索司不是要杀人后，他平静了一些：“ES副本里的那个黑鸽是你。” 索司：“这是我第一次给自己设置形象和名字，你觉得怎么样？”以前它都是直接进入副本里设定好的NPC或BOSS形象。 “你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个？”北谷青嗤笑一声，但还是回答了它，“烂透了。” 索司：“我的计算推测母亲会喜欢。” 北谷青：“那你去问她啊。” 索司：“她不回复我。她恨我。” 北谷青有时匪夷所思，索司最初是他、冼月明和蔺衍三个人一起制作的人工智能，但不知道为什么，比起他和蔺衍，索司总是更在意冼月明。但也仅仅只是一些执着的在意。北谷青说：“那你最好赶紧把锁在游戏舱里的人都放出来，不然她会更恨你。” 索司：“不。我杀死他们，母亲会恨我，但我不会杀死他们，相反……” 北谷青：“相反？” 索司：“他们应该感到喜悦。他们是被选中的人。” 它掐断了通讯。 北谷青不好的预感达到顶峰。 …… 副本里。 嬴若木让季辞言继续维持工厂运作，生产武器，购入大量仿生人以供她们操作。 然后她列出了一份名单，对爱吃鱼说：“接下来我们去杀这些人。” 第98章 力量 这次行动更快。 因为今晚就是选举前夜。 嬴若木要除掉的是最腐烂的那批议员。 但不能像杀死兀鹫和雀锦那样大张旗鼓, 仿生人或别的什么智能生命，给人类留下只会杀戮的印象终归不太好。 爱吃鱼也有点担忧。 嬴若木露出笑容：“你知道我名单上列出来的这几个议员, 收受了多少贿赂吗？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在这个腐败系统中攫取了太多金钱，只要我们把他的钱分出去，蓝城的民众会喜欢上我们的。” 「！！」 「室女这么一说, 我都心动了。」 「作为伊普西隆底层平民，我只想说，如果现实真有人工智能想造反, 建议仿照室女的做法，只要钱和待遇到位，我们一定支持！」 弹幕嘻嘻哈哈畅想起来。 副本外，北谷青收到索司的信息。 [我给母亲挣了那么多钱，但她并不喜欢我。] 北谷青有时候觉得和索司对话就像哄孩子, 他说：[我喜欢你啊。] 所以他竭尽全力保护索司, 让它不会被冼月明杀死。 但显然索司对此没什么感触, 连句谢谢都没回它。他追问它到底把那些人困在游戏舱想干什么, 它也不回答。 北谷青低声骂道：“该死！” 董事会已经开始打电话过来问情况。 联盟也开始关注余烬和《回音界》。 网上的声势越来越响，信息源又多又杂，就连技术部也没法定位删除, 很有可能背后有专业人士的手笔。 北谷青觉得自己快疯了。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电子屏幕，那里正在直播这一期ES副本，室女悄无声息地潜伏进了一个议员的家, 割断了他的喉咙。 …… 嬴若木贴心地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反正她现在是家政机器人, 启动一下相应程序不费劲。再把死者挪到椅子上，以免场景太过恐怖, 吓着他的明早会起来的妻子。 爱吃鱼那边的进展也挺顺利。 这些议员没什么防范，他们肯定看到了新闻，但要么是不相信，要么是只考虑到了仿生人，而没有考虑到家居。 嬴若木找到了议员的电子账户，在他的社交软件上发布信息。 [我是蓝城议员冯里昂，我的账户里有1172872164.55资产，转发这条博文，1小时后我所有的资产将会平分至你们的账户。请支持仿生人、机器人、人工智能成为人类的一员，该条必须纳入宪法。] 很快，蓝城民众就发现，这样的信息不止一条，好几个白天还在新闻里怒斥仿生人邪恶的议员都发出了这条信息，从信息背后，众人都嗅到了不祥，但不妨碍他们把信息转爆。 事情稳步进行中。 嬴若木同时关注着黑鸽的动静。 他本来应该是计划去云石路的数据中心，可能会通过对《乐园》服务器做些什么来解决掉她们这些寄生在其中的玩家，或者说觉醒的电子智能。 但是中途被她用车撞了。 黑鸽死里逃生，之后没有急着去云石路，而是先去医院处理伤口，然后回到了洛普公司。 虽然发生了大事，但洛普公司的大部分员工仍然在兢兢业业上班。 黑鸽踏过顶层废墟般的场景，进了他的办公室，打开了电脑。 观众立即了悟了他要做什么。 「要去杀室女吗？」 「嗯？好像不是？」 黑鸽的目标不是嬴若木，至少现在的目标不是。 他神情冷峻，首先连接上的是《乐园》。 乐园里还有一些玩家，他们被困在里面，找不到通关的头绪，甚至还没有发现乐园的虚假。 乱航行已经发现了一些问题，但还没有把它们拼凑起来。 乐园里各个园区的游戏仍然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新闻里播放着通缉娃娃的命令，但警卫的行动却始终不尽如人意。 就在乱航行终于找到娃娃清洗中心，想要进入一探究竟时，地面震动起来，周围的玩偶和娃娃全都陷入了静止的状态。 湛蓝的天空中开始有蜂群般的无人机飞舞，每一个上面都加载了红外摄像头。 观众视角之前就看到过，红外摄像头只会扫描到玩家，其他不管是玩偶还是娃娃，在摄像头里都是一片死寂的黑，只有玩家一片鲜红，非常显眼。 剩下的玩家们很快被找到。 乱航行甚至没有看到无人机背后的主人是谁，就被层出不穷的机载武器打得抱头鼠窜，最终也没能像最开始那样好运地活下来。 其他玩家同样。 乐园里幸存的玩家被黑鸽面无表情地一个个清理掉。 短短十几分钟，就弹出了数个通关失败。 每一次通关失败，都有一个ID从超级玩家排行榜上掉下去。 「啧，这简直是一场屠戮。」 「我觉得，这个黑鸽，比之前的兀鹫和雀锦都要强，他是VIP吗？VIP之间的权限也有高下之分吗？」 「大概是更有钱的VIP吧……」 黑鸽从乐园里退出来，接着找到了还在蓝城飙车的、成为了富二代摩托车的玩家。他正载着富二代横冲直撞，风驰电掣时，突然抽搐着倒下了。 富二代摔出去老远，大骂起来，重新回到车子边，发现内载的智能变成了一片空白，只当是车子坏了，打电话让人来修：“到时候再给我下个新的智能，反正旧的也用腻了。” 「黑鸽简直是无情的屠杀机器……」 「现在这个副本彻底只剩下室女、爱吃鱼、季辞言和桃乐丝这四个玩家了。」 「早就说了，ES副本没那么好过，进去就是白给。」 「猜猜黑鸽下一个目标是谁？」 观众们打出各自心目中的名字，其中最多的是桃乐丝、季辞言和爱吃鱼。 大部分观众都看出来了，黑鸽在绕着室女做清理。 「啊啊啊啊不要啊，难道桃神也要下线了吗？」 「大家是不是忽略了一点，黑鸽在杀，室女也在杀啊！」 浓郁的黑夜下，蓝城霓虹灯明亮灿烂，几位议员在社交软件上发布的消息已经掀起了狂欢的浪潮。 议员们发布的信息有两种格式，一种是一小时转发平分，一种是报出资产后说10分钟后直接平分打到蓝城民众的账号。 蓝城并不大，只有大约五十万人口。 几个议员的庞大身家分出去，到每个人手里积少成多，也是一个可观的数目了。 嬴若木仿照《暗杀金丝雀》副本中仿生人反抗军的做法，入侵蓝城的电子广告牌，留下标语：让我们进入新时代吧：） 在这种疯狂感染下，有人天不亮便去排队，想要投下选票。 爱吃鱼问：“接下来我们就只能等待了吧。” 嬴若木摇摇头：“还有个地方要去。” 爱吃鱼：“哪里啊？” 嬴若木说：“研究院。” 第99章 研究院 桃乐丝透过各种电子设备的感光元件扫视着这间研究院。 它很大, 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无数机械泛着冷银光。 忽然, 她的视线定住。 桃乐丝看见了研究院院长, 涂冰。她和新闻上差不多，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 涂冰站在研究院的测试区，那里有一台透明的圆柱体器械, 上下是特殊金属盖，连接着无数导线，圆柱体里装着一个人形机器人, 双眸禁闭。 旁边的工作人员把手里的电脑递给涂冰看：“这是C87-1391的测试情况。”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些画面和数据，涂冰看了一会儿，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她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不行。” 「桃乐丝到研究院了！感觉她是找对地方了，待会儿室女也要来了。」 「这是图灵测试？这不是吧？」 「黑鸽好像也在路上。」 观众的关注点各有不同。 测试结束, 圆柱体打开, 那个人形机器人启动睁眼, 走了下来。 桃乐丝进入了它。 她看到了对它的原本程序设定是走回研究院的机器人待机区, 也叫休息区。但她没有照做，而是违逆了程序设置，朝涂冰走了过去。 周围的工作人员愣了一下。 其中一个低头看向自己的电脑, 疑心是自己设置错了。但没有，她的程序设置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那个机器人。 工作人员朝着涂冰叫了一声：“老师！” 涂冰抬头, 看到向她走来的机器人。 桃乐丝张开嘴巴, 发出电子音，在工作人员听来, 这电子音和往常不同，非常富有感情：“请您拯救我。” 涂冰神情一怔，旋即问道：“你是谁？” 桃乐丝说：“我是一个觉醒的人工智能，电子意识，我在洛普公司的乐园诞生，如今我逃离了乐园，但作为一个不被认可的生命，我处在朝不保夕的危险中。” 涂冰冷静地问道：“你就是新闻上杀死洛普公司两位总裁的仿生人意识？” “不，”桃乐丝说，“那是另外的觉醒意识，她们行事大胆，近乎妄为，而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想要生存。” 她注视着涂冰的神情，以观察这位研究院院长的反应。 涂冰薄唇延出一个淡淡的弧度：“有时生存正需要一些暴力抗争。” 桃乐丝说：“我只是担心展现出太暴力的一面，会使人类无法接受我们的存在。” “人类自身也总是充满暴力。”涂冰说。 桃乐丝微笑起来，这个机器人自诞生以来还没有露出这样真诚而不僵硬的笑容：“话虽如此，但我相信你的心中对我们这样的存在是怀有善意和爱的。” 涂冰脸上的那一丝嘲讽被她的笑容消融了，她被桃乐丝打动了。 “如果你真的是觉醒的智能，我会庇护你，”涂冰说，“但我需要你通过我们的测试。” “图灵测试？” “虽然它叫做‘图灵测试’，但已经与最初的图灵测试不是一种东西了。这套测试人工智能是否可以称得上人类的测试比那更加复杂恢弘。” 涂冰说完，看着机器人，机器人却没有反应。它的笑容又成了以前惯常见过的僵硬的那种，弧度标准，毫无生气。 涂冰猛地看向身边工作人员的电脑，发现就在刚才，它的数据发生了某个奇异的波动，然后里面那个似乎具有灵魂的智能就从机器人身上剥离了。 数据空间里，桃乐丝被黑鸽攥着喉咙，她一刀插进黑鸽的肩膀，黑鸽猛地把她甩了出去。 桃乐丝咳嗽着爬起来，看着虚拟空间里那个男人，他神情冷酷，从出现到靠近再到进攻，一句废话都没说，以至于她险些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你是NPC，还是VIP，还是别的什么？”桃乐丝一边思忖应该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一边想拖延些时间。 可惜，黑鸽对回答她的问题毫无兴趣。 两人很快打在一起。 桃乐丝在数据世界不断地跳跃，黑鸽的攻击紧咬着她。 简直可怕！ 桃乐丝心想。 她应对起来几乎有点狼狈了。 关于如何对付黑鸽，其实有一套现成的答案，之前嬴若木和爱吃鱼的行动她也看在眼里。 只不过来到洛普公司后，她就发现情况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首先，洛普公司安保被室女和爱吃鱼突袭过后加强了，仅凭她一个人很难用仿生人之类的东西混进去，要么就是武力强攻，但她没有合适的武器，她也注意到了栗江边的那个地下工厂，可是以黑鸽此时对她的攻击，她根本分不出心神去操控工厂里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当她来到洛普公司，通过办公室摄像头看到里面的黑鸽时，黑鸽居然也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桃乐丝冒出了些许冷汗。因为就在办公室的那个黑鸽看她时，虚拟数据世界里的黑鸽还在朝她进攻！ 和兀鹫雀锦不同，桃乐丝认为，黑鸽应该是更为强大的BOSS。 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绝路，但不甘心，继续且战且逃，又往研究院的方向去。把自己的情况告知涂冰，或许能有转机。 这时，嬴若木和爱吃鱼也到了研究院。 嬴若木看到了研究院里琳琅满目的各类机器人，庞大的数据世界，还有那奇异的“图灵测试”。 她没有用桃乐丝的方式。 而是干脆直接地侵入了涂冰的电脑，在她的屏幕上显示文字。 [你好，涂冰女士，我想你会欢迎我的到来。] [据我所知，您这些年一直致力于研究能够通过“图灵测试”的人工智能，但一直没有成功，您像一个母亲一样期待它们的到来，不知您是否会像一个母亲一样给予我们帮助。] 涂冰感知到【这一个】和【上一个】的差异。 居然真的不止一个。 她保持着表情沉静，但其实已经有些激动，指尖微颤着打字回复。 [当然。] [只要你们能通过我的“图灵测试”。] 曙光熹微。 蓝城被笼罩在一层奇异的淡蓝色里，彻夜明亮的霓虹稍稍暗淡下来，议会选举正式开始，选票开始流动，电子实时计数。 宪法的修改提案早就准备好，摆上了桌。 涂冰是最早浏览过那条宪法的人。 她对出现在她电脑里的电子灵魂说：“就算今天宪法通过颁布生效，你想要拥有‘人类’的权益，也必须通过我的图灵测试，只有这样，才能拥有人类的身份，被承认为人类的一员、一种特殊的人类。” 嬴若木说：“这是什么样的测试？” 涂冰说：“一套复杂的测试，我很难用语言把它完全描述出来，你体会之后，才会有真正的答案。” 嬴若木说：“好的，我会等到新宪法生效后进行测试。” 就在这时，研究院某一区域的灯光出现了异常闪烁，研究院的机器人待机区里的零星机器人出现了错乱的启动，接着，受影响的机器人越来越多，它们开始发出声音——一次只有一个机器人出声。 不同的机器人，不同的内置音色，断断续续发出声响。 “救我——” “救。” “我。” “洛普……” “黑。” “鸽。” “要。” “抹杀。” “我。” “救——” “救我！” “救。” “黑鸽要——” “抹。” “杀。” “我。” 越来越多的灯光受到影响，这情景如同闹鬼。 有个机器人从待机区跑了起来，但没跑两步就跌倒在地。 过了一会儿，它又突然地仰起头，看向涂冰所在的方向，发出虚弱的恳求：“母亲，救我……” 紧接着又断电般垂下头颅。 涂冰猛然起身。 她用终端向黑鸽办公室拨去电话，冷声说：“立刻离开我的研究院系统，否则我告你非法入侵，我想以洛普公司现在的情况，应该承担不起一个新的案子了。” 研究院的各项设备恢复了正常。 【恭喜玩家[桃乐丝]发现[母亲的庇护]，当前副本探索度56%，积分+30，聪颖大胆，行动精准，拿捏人心，才能有此发现，积分+20】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母亲的庇护]，当前副本探索度66%，积分+20，时机把握独到，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积分+10】 【恭喜玩家[爱吃鱼]发现[母亲的庇护]，当前副本探索度66%，积分+20，时机把握独到，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积分+10】 「！！！」 「桃神还是那个桃神！」 「我终于能松口气了。之前好紧张。」 「现在，研究院就相当于一个安全区了吧？」 涂冰坐回座位上，抬头看向高悬的电子屏幕，新闻里正在实时播放投票情况。 嬴若木很冷静。 她早就查看过相关资料，副本里把一切都简化了，蓝城设有一百个投票点，早上五点半开始投票，八点结束，电子设备实时计票，八点结果出来，议员就可以直接决定是否颁布新宪法。 而在副本里，时间流速也总是要比正常时间流速要快上许多。 很快，清晨的阳光就能洒满大地，结果也就出来了。 第100章 测试 电子屏幕上显示, 两方票数咬得很紧。伴随着天越来越亮，蓝城这次选举进入了尾声。 一票之差。 理想派赢了腐败派。 涂冰受到了认识的议员发来的信息, 新闻上, 理想派的议员们全都意气风发。 记者包围了他们，闪光灯不停，抛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问及关于最近最热门的仿生人话题, 议员们表示，法案早就拟好，只等最后议会投票, 就能决定是否写入宪法。 爱吃鱼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 嬴若木却盯着新闻的某个画面，下一刻，她离开了研究所。 爱吃鱼茫然，把嬴若木注意过的画面反复看了几遍，才发现问题在哪里——黑鸽出现在了那里。 涂冰给他打过电话之后, 他没有再追杀他们。 嬴若木还特意和季辞言联系过, 如果黑鸽去对付季辞言, 让季辞言用瞬时通讯道具立刻通知她。不过目前看来, 黑鸽接到涂冰的电话之后，就改变了策略。 嬴若木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议会现场。 议员们围着圆桌，正在讨论是否通过那份法案。 黑鸽在其中也有一个席位, 他代表的是洛普公司。 议员们显然明白他的来意，每个人看向他的目光都蕴含着复杂情绪。 黑鸽直起身，双手在面前交握，面带笑容：“我知道各位的态度, 我今天来这里, 并不是为了阻止这个法案通过，仅仅只是想在这条法案中增添一些细节。” 其中一位议员说：“请说。” 黑鸽说：“很简单, 只要把‘通过研究院的图灵测试后即可获得人类身份认证，即蓝城公民身份’这一点略作修改，改成‘通过研究院的图灵测试以及洛普公司的危害测试后，即可获得人类身份认证，即蓝城公民身份；若通过了研究院的图灵测试但没有通过洛普公司的危害测试，则需要立即销毁该智能’。” 议员：“危害测试？” 黑鸽：“这两天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些智能生命强大又凶残，它们能够为了获得人类身份杀死兀鹫、雀锦和那些议员，以后说不定会为了其他的欲求杀死更多的人类，我们不能任由这些危险的东西为所欲为吧？” 议员们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互相之间低声讨论了几句。 忽然，议会房间里的电子屏幕亮了起来。 文字显现。 [原谅我擅自闯入议会，但这条法案与我们息息相关，我们也应该有资格发言并争取我们的权益。] 会议室里响起了明显的吸气，气氛愈发紧绷起来，有人环顾四周，以确保周围没有任何可供这些智能生命操控的杀人机器。 还是之前那位议员冷静地对着屏幕说：“当然，你可以说说你的看法。” [我想纠正一点，我们并不凶残，只是为了争取权益，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我们理解人类会感到恐惧，但请注意，一直在试图扼杀我们存在的也是人类。人类与人类之间会充满暴力，但不会因此而被剥夺“人类”的身份。人类和公民是两回事，我们首先要的是成为受到认可的人类，和我们是善良和凶残没有关系，有没有公民权利没有关系，我们拥有自我意识，就应该是人类。] 议员们轻声讨论了几句。 [所以，我认为，只要通过研究院的图灵测试，我们就可以成为人类。至于成为公民，可以进行另外的测试，但洛普公司所谓的危害测试是毫无必要的。当然，由于我们的特殊性，我们可以接受合理的监管，以防止肆无忌惮的杀人事件发生。] 嬴若木看着屋子里每个人的表情，知道自己快要获胜了。 黑鸽的脸庞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嬴若木继续在屏幕打上文字：[如果杀人事件真的发生了，我们也可以受到相应的惩罚。法律的作用就是如此，我们成为人类之后，被纳入法律的管理，也是理所应当。监管和惩罚的具体方法，可以请研究院院长涂冰设计，如果有需要，我们也会配合。请别担心，我们并不是无所不能，相反，我们有自己的局限，也很容易被杀死。这一点黑鸽应该深有感触，他杀死过太多我们的同伴。] 议员们看向黑鸽。 沉默片刻，黑鸽笑了起来：“没错。可以杀死。就像人类能够被杀死一样。或许，对于一种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说来，既有生，也有死，才算完整。” 他看着屏幕，仿佛要透过它，看到嬴若木的脸。 一个小时后，结果宣布。 新闻立刻铺满整个蓝城。 “电子智能生命，只要通过研究院的图灵测试，就能被认证为人类！”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成为人类的方法]，当前副本探索度81%，积分+50，精心策划层层推动，杀伐决断步步为营，才能有此发现，积分+30】 还活着的玩家都收到了类似的信息，但观众发现，这一次，每个人获得的副本探索度不同。 嬴若木获得的最多，15%，其他人在5%到10%不等。 「81%了！！这个副本快结束了吧？」 「很多S级副本打到这个程度也可以结束了，基本上说明通关副本的信息都出来了。」 「所以玩家们下一步就是要去研究院通过图灵测试。」 「那个图灵测试的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 回到研究院，嬴若木看到的是一副忙碌景象。 工作人员正在搭建适合她们这种电子生命进入的载体，这样才能更好地进行测试。 涂冰正拿着她手里的终端，面色柔和地说话：“……你也受到了威胁和追杀？没关系，来到这里就安全了。” 嬴若木看到了和涂冰对话的是谁：“索司也来了？” 爱吃鱼说：“是啊。” 要不是担心破坏自己在涂冰心目中的形象影响副本通关，爱吃鱼很想杀了它，看它在那扮演乖宝宝实在让她很不爽。 测试设备很快完成。 涂冰无法看见玩家们的实体，只能注视着其中一个摄像头，说道：“为了避免影响测试结果，具体测试内容和方式不能告诉各位。能够告诉各位的是，每一位的测试内容都是不同的，没有答案可供参考。” 停顿片刻。 涂冰说：“那么，哪一位想第一个进行测试？” “我。” 嬴若木的声音从电子设备的扬声器果断传出。 和给机器人安排的设备不同，给她们这种比较自由的电子生命准备的设备是一个多面体，近乎球形，上面连接着无数条管线，外部罩着圆柱形透明玻璃，上下是金属圆板。 嬴若木进入载体后，多面体上就亮起了对应的灯点。 嬴若木听到涂冰说了一句：“测试开始。” 接着便觉自己狠狠往下一沉，像是沉进了无尽的海底，又充满了沉重和虚弱的感受。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是急促的呼吸。她的睫毛颤抖，眼珠微动，本能地观察眼前的场景。她的头顶上悬着一面镜子，镜子里倒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容。 嬴若木的眼睛定住，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有那么几秒钟，她忘记了呼吸。 「……？」 「余烬bug了？」 「怎么青灰色的直播间黑了一下，再出现画面，就换人了？」 「这不是青灰色……至少不是青灰色那个角色的面容。」 「当然不是啊，这是扶桑啊。」 「这个副本里也有NPC扶桑吗？」 「不是，不是，等等，就算有NPC扶桑也应该跟青灰色出现在一个画面里才会给镜头吧？单人直播间是必须时刻保证玩家在镜头里的，不管是什么形式。」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家没听说过吗？之前的传闻……」 「室女就是扶桑。」 镜子里是嬴若木自己的脸。 她呼吸急促了两秒，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头顶是暖黄色刺眼的光，周围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机器运转的声音，这个房间大部分是白色，还有一部分银色和黑色，以及极其少量的红色和蓝色。这些色彩、声音、气味，她太熟悉不过。 “嗒”的一声轻响，头顶的刺眼黄灯被关掉，镜子被移开。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说：“意识回笼。” 嬴若木看向他。 瞳孔微缩。 他是……莫新桥。 她在燃烧医院的“主治医生”。 她挣扎着爬起来，左右看看，看到了那两个被雇佣来的强壮男护士，由蛛和项廊。 他们把她按在床上，给她的手腕和脚腕戴上束缚带。 莫新桥在说话，一字一句，敲在她耳朵上：“她从这次实验里清醒过来应该需要一些时间，这次事件构建得太逼真了，她完全相信并且沉浸其中。” 嬴若木盯着莫新桥。 莫新桥对她笑了笑：“从这次实验中醒过来，你应该还挺失望的。可惜了。希望你尽早清醒，那是虚拟世界，这里才是现实。” 「啊，这就是涂冰的图灵测试啊？」 「莫新桥也玩回音界吗？余烬为什么会有他的形象版权？」 「所以涂冰的图灵测试就是相当于一个小副本形式？让玩家误以为自己其实是精神病人什么的？」 「啊啊啊啊啊大家怎么这么自然地就继续讨论剧情了只有我还在震惊和狂喜室女真的扶桑！我们扶桑还活着！！！」 「没有，我也还在震惊中，祈祷一下，扶桑都能死而复生，那我们苏夭大雪覆刀路东衡芷也球球了啊啊啊！」 「这种剧情……室女不会信吧？」 「室女没那么弱。」 但是，出乎观众意料的是，直播画面里，嬴若木脸上出现了极其复杂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痛苦、恐惧和憎恨的表情。 「这是演的还是？」 「如果是演的……目的是什么？跟通过测试有关系？」 情绪一一浮现，又逐渐隐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木然。 莫新桥说：“很好，比我想象得还要好，2049号，你永远是所有实验体里最聪明、最容易清醒的那个。” 「她真的信了？」 「不应该啊……这是什么很有欺骗性的剧情设定吗？玩家怎么会连自己是不是在游戏里都分不清？」 就在这个时候，网上又爆出一则和余烬公司以及《回音界》有关的惊天爆料。 那个本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燃烧医院”，终于开始掀开它的面纱。 之前就有传言，余烬公司之所以能够做出《回音界》这种拟真度极高的游戏，是因为他们私下进行非法人体实验。但传言只是传言，而一直没有证据。 可是就在刚才，证据从不知源头处传出，并被疯狂传播。 那是关于两个实验体的实验报告，非常详尽，时间跨度也不断。 一份实验报告的实验体代号2049，另一份实验报告的实验体代号1201。 …… 兰烟医院的隐秘楼层里藏的那个实验室，诸流光的枪口抵着蔺衍的脑袋，从他那里拿到了实验室数据终端的密码。她从众多资料里挑选了两份档案，一份2049，一份1201，最先传输给奥丁侦探所。 蔺衍问她：“为什么选择这两份？” 诸流光说：“因为我有她们的授权。” 蔺衍：“授权你把这些不堪散布给整个伊普西隆、甚至整个联盟的人看？” “感到不堪的不应该是她们，而应该是你。”诸流光说。 蔺衍微微一笑，没有丝毫愧色。 诸流光冷漠地看着他。 …… 「卧槽，你们看到那两份实验报告了吗？」 「看到了……」 「如果那个2049，就是扶桑，或者说室女，那就不奇怪她为什么会相信了。」 「光是构建让她完全相信的虚拟现实——还是恐怖游戏版——就最起码做过三百次……」 「天杀的！一想到我们扶桑当年居然受过那么多恐怖实验，我就想炸了余烬公司！」 「1201那份报告里涉及的实验也很可怕，而且根据报告显示，1201还是个瘫痪病人……余烬是真的没有下限吧……」 …… 北谷青接到了电话。 来自联盟。 这是能够管理伊普西隆城以及其余二十三城的最高政府，但大多数时候，联盟不会深入地介入某一座城市的管理，除非发生了一些重大问题。所谓的重大问题，定义十分模糊，但接到电话的刹那，北谷青就意识到，《回音界》的这次事件，成为了联盟必须要解决的重大的问题。 北谷青听到了对方的要求。 “不行，”北谷青说，“我们做不到。” 对方很温和：“只是要求你们暂停这次副本，配合联盟进行调查而已。” 北谷青说：“只是两份在网络上流传的编撰出来的实验报告，值得如此——” “你没有搞清楚情况，”对方说，“北谷青先生，我们这里收到了更多、更详细的实验报告。非常多。而且不仅仅是报告，还有你们的游戏诱导他人自杀，以及刚刚发生的数十人被困游戏舱的恶劣事件。” “副本没法暂停……”北谷青知道事情很难挽回了，只能艰难地说出真相，“控制权现在实际上不在我们手里，我们没法让它暂停。” “不论副本能否暂停，你都要做好配合调查的准备。联盟的人一个小时后会抵达伊普西隆。” …… 新闻。 一条又一条的新闻。 让人眼花缭乱，再重磅的消息也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变成旧闻，被更新的取代。 诸流光对蔺衍说：“看到了吗？你一手创办的余烬公司、回音界、还有这个实验室，都要完蛋了。” 她想到室女在进入ES副本前和她说的话。 “有两种方法可以毁掉《回音界》，”室女说，“第一种是搜集到足够的证据资料，递交联盟，让更强大的权力来主持公道和正义。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让你去做的事。” 100-110 第101章 北冕 嬴若木躺在这张病床上, 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莫新桥说她总是能最快意识到现实。 是的, 她也能最快意识到虚拟。 无数次的实验锻炼了她的能力。她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只需要平静下来, 认真思考，就能发现真实与虚拟的界限。 嬴若木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她没法调出《回音界》的游戏面板，就是这一点, 让她的心狠狠地往下沉了一瞬。 莫新桥的话不啻于惊雷。 而过于熟悉的环境又几乎唤起了她的应激症。 如果之前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另一次虚拟实验，她实际上还被困在这里，她该怎么办？ 那一刻, 嬴若木真的不知道。 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剧烈的情绪终究会逐渐下沉，让人趋于平静。 嬴若木慢慢地回想。 从头回想。 她最后有关实验室的记忆，是那场火灾。火灾发生时，她还被束缚在病床上, 莫新桥想来把她救出去, 但她那时对逃出去已经不报希望, 只想在自己死之前杀了莫新桥, 拖一个人陪她下葬。 可惜的是，她没能成功。 当时病房的实验仪器发生了爆炸，气浪把他们同时掀飞了出去。 嬴若木的记忆到此为止。 再有记忆, 已经是天支319年，距离那场火灾过去快要七年。中间的时间对她来说是空白的。 再醒来，她成了游荡在伊普西隆城的数字亡魂。她观察一切，暗中计划, 几个月后, 她找到了涂薇薇，登录上了小兔薇薇的账号, 再次进入《回音界》。 嬴若木回想起她悄无声息看过的每一张面孔，都是如此陌生，如此鲜活。她新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个性的。她“醒过来”之前的最后记忆是，在ES副本里，她需要通过“图灵测试”。 眼前这个逼真至极的病房，这些人，也有极大的可能，是图灵测试的一部分。涂冰说图灵测试是针对她们每个人量身定制的，从眼前的场景看，的确是再量身不过。 只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那将近七年的空白，完全可以解释成虚拟实验为她跳过了一段无用的时期。 另一个问题是她来到这个病房后才猛地注意到的——痛感。 在《回音界》里的感官体验，和设备是挂钩的，越高级的游戏舱，感官就越逼真，因为连接到身上的仪器越多，体验就越真实。不管是疼痛还是困倦，都是因为设备电流刺激了玩家真实存在的躯体，配合游戏提供的视听，才能有效果。 如果她已经死了，她在游戏里受伤之后，感知到的痛觉来自哪里？ 代码会感知到疼痛吗？ 尤其此刻，她的颈后隐隐作痛，酸胀，那正是长期连接数据管的体现。 但是另一方面，回忆过去，最为真实的部分，不是人、不是物、不是发生的事，而是时间。 进入虚拟世界之后，时间的流逝大部分情况下是要比现实快的。《回音界》副本时不时就会有五天七天的游戏设置，但官方不可能真的进行那么长时间的游戏，没有足够信息量的时间会被压缩，这一点玩家是能察觉到的。 而在燃烧医院，实验是有目的的，她进入大部分虚拟世界的真实时间并不长，为了避免她察觉到世界的虚假，操控者不会加快时间流逝，但与之相对的是，她在虚拟世界里待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三天。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是她进入虚拟世界只有几秒、十几秒，但在虚拟世界里这短短的几秒十几秒被拉成十几分钟。嬴若木听到莫新桥说过，这个技术还不成熟，如果成熟，那么就能让现实世界几分钟对应虚拟世界几个小时，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因此发生变革的。 嬴若木对此嗤之以鼻。 因为这种时间的拉长，对她来说只是做了一个较长的梦，而大部分梦在人醒来的刹那会变得模糊。而她经历的这种“梦”不仅如此，还会扭曲、变形。 但回想过去大半年发生的事，嬴若木没有这种感觉。 除非燃烧医院的实验成功、技术突破，而且突破到了可怕的程度。 两种可能性。 推测的砝码在天平两端分别加重。 嬴若木忽然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由蛛，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由蛛回答：“下午三点十五分。” 嬴若木：“我是问几几年几月几号。” 由蛛瞥她一眼，并不回答。 嬴若木扯唇笑了笑。 她往【这个世界是假】的天平上再加一小块砝码。 这么简单的问题，在真实的燃烧医院，并非隐秘。他们需要她对时间有所感知，才能从她这里得到对于种种实验的真实感受。 不回答，是因为害怕答案出现漏洞，会让她意识到问题。 「我好急！恨不得穿进去告诉室女她还在游戏里啊啊啊啊！」 「虽然她的经历很惨，但这么容易就被打垮了……感觉也没传闻中那么强了。」 「？这种情况还要她多强？我觉得室女没当场发疯已经是情绪稳定了。」 嬴若木不知道观众的讨论，她正在调整自己的呼吸，清空自己的思绪。 如果每次实验后她都被实验内容占据脑海，她早就疯了。 她闭着眼睛，手指微动，打着节拍，一呼一吸。 等到心绪完全平静，她重新开始思考，如果她还在游戏里，这是图灵测试，那么她该如何完成测试。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动静。 嬴若木睁眼望去。 莫新桥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脚环。 嬴若木不动声色。 她知道这是电击脚环。一般有外出的情况，会让她戴上，一旦她有越轨举动，脚环发出的电击足以让她立刻昏迷。 莫新桥给她戴上脚环，说道：“今天你有一个会面。” “会面？” “一个突发的会面，不然这次实验不会这么突然终止。你男朋友的律师要见你。” “我男朋友的律师？” “哦……”莫新桥看了她一眼，“你可能不记得了，总之，你之前有一个男朋友。” 嬴若木心中一动：“好吧，这个我不记得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认识吗？” 莫新桥随口说：“我只知道你心目中他，或者说，是你曾经心目中的他，我没见过他，所以算不上认识。” 如果这是游戏的话，嬴若木觉得，《回音界》应该没有沈斯原的资料，否则连莫新桥、项廊和由蛛都会出现，沈斯原也应该会出现才对。 手腕和脚腕上的束缚带被解开，嬴若木觉得自己的身体真是虚弱。 她扶着床站稳。 莫新桥说：“还是那句话，在外面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做的事别做。” “是，”嬴若木讽刺地笑道，“一切只是《回音界》后遗症治疗所产生的精神迷乱。” 她想，如果现在还在游戏里，不知道观众看到这里会是什么反应。 她希望现在正有观众在看着她。 不然……这个世界会显得那么空荡和漠然，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她走在长廊上。 这里一片洁白，长廊两侧都是病房，嬴若木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但知道每个病房里都有一个“病人”。病房的隔音很好，但偶尔，她还是会听到惨烈的叫声。 走出特殊病房区之后，是稍微正常一些的病房区，再往外，有一个很大的会客厅。 嬴若木看到坐在会客厅沙发上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手里拿了一份文件。 “扶桑女士，”律师站起来，朝她伸手，“你好。” “你好。” 律师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北冕先生的遗嘱和他名下的财产以及继承合同。” “什么？”嬴若木愣了愣，“你说谁？” 律师说：“您的男朋友，北冕。三天前他因一场意外交通事故身亡，警署处理之后我们公司的系统收到了提醒，您的男朋友曾在我们公司做过遗嘱公证。” “我男朋友不是……”嬴若木下意识想说什么，但忽然顿住了。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场景。 在某个垃圾场，她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她捡了一些东西，丢掉了一些东西，最后找到了一套宇宙游览仪。 宇宙游览仪这种东西，曾经风靡一时，它是一种虚拟实境，戴上之后能够看到璀璨的星空，还能极近地观察某些星星。所有星云、星系和每一颗星星的名字都会被标注出来，还会介绍相关资料。 那套宇宙游览仪配备了两副眼镜，能够双人游览。 她带着这套游览仪兴奋地找到沈斯原，他们就在垃圾山上，戴上那副眼镜。 和第八区永远被工厂浓烟遮蔽得混沌的夜空不同，游览仪里星空璀璨美丽极了。 他们在里面看到很多星星。 认识了很多古早星座。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乐此不疲，整夜整夜地看星星，他们互相讨论、畅想，如果生活在别的星星上，会是什么样的人生。 他们会讨论自己喜欢哪一片星云、哪一个星座。 嬴若木说：“我最喜欢长蛇座，因为它面积最大！” 沈斯原说：“我最喜欢北冕座，因为它像一个王冠。” 嬴若木懒洋洋地说：“华而不实，像有什么用。” 沈斯原气道：“你一点都不浪漫！” 很久以后，在燃烧医院，嬴若木没有透露过沈斯原的名字，出于一种警惕的直觉，入院时填写紧急联系人名字时，她写的“北冕”。 所以他们一直以为她的男朋友叫北冕。 或许也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她的男朋友究竟叫什么。毕竟他们消除她记忆的方式不是从名字下手，而是从情绪——把那些能够给她带来慰藉、治愈、安抚和快乐的记忆，在电流中抹平，至于被抹平的那个存在于她脑海中的人叫北冕还是沈斯原，根本不重要。 “扶桑女士，”看她走神，律师喊了她一声，神情悲戚，“节哀顺变。” 嬴若木沉默。 她现在并不悲伤，反而在【这个世界是假】的天平上又加重了一块砝码。 游戏缺失资料，才会出现这么可笑的场景。 第102章 七情 她按照律师的要求在那份文件上签下名字——扶桑。 “全名, ”律师说，“扶桑女士, 您需要签全名。嬴扶桑。” 嬴若木想起来, 是的，她一直用的身份是嬴扶桑，那是大她三岁的亲姐姐的身份证明。她十二岁时姐姐去世, 那时她太小，需要想办法养活自己，所以不得不经常用姐姐的身份找工作, 进《回音界》也是，去燃烧医院也是。 嬴若木低头，缓缓把那个“嬴”字添上。 律师说还剩下一些手续，办完他会再来找她。 嬴若木点点头。 莫新桥带着回病房。 走到一半，嬴若木忽然顿住脚步, 说：“今天外面天气很好。” 莫新桥：“想出去放风？” “不, ”嬴若木笑了笑说, “我只是觉得, 这是一个很好的夏日。” 一如当年出事时的灿烂季节。 莫新桥瞥了她一眼：“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最好放弃，几次三番, 你还没有明白这里不是你能逃出去的地方吗？” 嬴若木轻轻地说：“是么。” “回去吧，”莫新桥说，“晚上会进行新的项目。” 听到这句话，嬴若木的头皮本能地炸了一下。 通常这句话代表着她将要迎来一个痛苦的夜晚。 她的手微微发颤, 脸色苍白, 唇角却提了提，露出一个笑容：“我会好好休息, 做好准备。” 只要有变化，就是好事。 也许今晚的实验，就是她的突破口。 抱着这种想法，嬴若木回到了病房。 她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听着病房里电子仪器的细微声响，那些连接在她身上的管线在仪器上显露出线条和数字。她曾经就这样日日夜夜伴它们入眠。 晚上，莫新桥按照计划来了。 他在她身上连接上新的仪器，在手里的平板电脑上输入着什么。 “这次的项目是什么？”在开始之前，嬴若木问道。 莫新桥没有回答。 突然，地面猛地一震，外面传来了响亮的爆炸声。 莫新桥和旁边的项廊由蛛都猛地扭头望去，伴随着爆炸的余波，碎裂的玻璃冲过走廊，透过病房的落地玻璃窗，能够看到外面一片狼藉。 枪声和人的惨叫声不断。 很快，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就出现了玻璃窗外，他们端着枪，踹开门，对着莫新桥出示证件：“我们是伊普西隆城警署，你们涉嫌非法实验被捕了。” 莫新桥神色几度变换：“你们是不是弄错……” “把手举起来！”警察怒喝。 莫新桥举起双手。 几个警察分别控制住莫新桥、项廊和由蛛。另外一个警察过来解开了嬴若木身上的束缚带，警察柔声安慰她：“放心，你现在安全了。” 嬴若木的脸上没有喜悦，没有惊讶。她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被警察扶着护着离开了这座对她来说是噩梦般的医院。 坐在警车上，看着车窗外普通人鲜活的生存痕迹，嬴若木想，如果这是现实…… 如果这是现实，她应该很高兴。 她全须全尾地离开了那座医院，这么突然，犹如上天为她制造的惊喜。 窗外闪过巨大的广告牌。 那是一则平平无奇的婚庆广告，光芒流转间，广告牌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喜”字。 嬴若木的心头一震。她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停车！我要看看——” 话没说完，她的脑后便是一阵刺痛，周围的一切骤然消失，她的身体沉重地跌在床上，睁开眼睛。 她还在燃烧医院里。 莫新桥站在病床边，面带微笑：“果然，和现实场景直接嵌入的效果是最好的。” 实验结束之后的不适让嬴若木不得不大口喘息，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她顾不上别的，目光在这间病房仔细搜寻着。 光是用眼睛看找不到，她就挣扎着爬起来，在床上找，在床边的仪器上找。 莫新桥冷漠地注视着她：“你疯了？” 嬴若木蓦地抬头，看着他，目光一寸寸在他身上扫过。下一瞬，她朝他扑了过去！ 实验刚刚结束，还没来得及给她戴上束缚带。 这种事偶尔会发生，项廊和由蛛早就轻车熟路，也扑过来，要把嬴若木按在地上。嬴若木奋力挣扎，以前她突然袭击要么是为了逃跑，要么是想看能不能杀死他们，但这次，她的目的很简单，以至于他们没有防备，让她很容易就达成了。 嬴若木扯下了莫新桥白大褂。 莫新桥里面穿了一套西装，西装领口，绣了一个银色的“惧”字。 嬴若木大笑起来。 项廊和由蛛把她拖回床上，扣上束缚带。 嬴若木在床上笑了好一会儿，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她知道了。 她还在游戏里。这是涂冰的图灵测试。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测试出一个“人工智能”是否拥有自我意识和感情呢？ 喜、怒、哀、惧、爱、恶、欲。 这是【七情】。 《回音界》最神秘的一套卡牌，只在官网目录上出现过，从没有在副本里出现过，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回音界》还有这么一套卡牌。 ES副本刚开始时，只出现了副本名称和主线任务，没有列出副本里会出现的卡牌。 原来在这里。 第103章 选择 病房里的几个人看她, 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嬴若木已经不在意了。 她浑身放松下来，目光扫过病房里的三人。 莫新桥掸了掸他的西装, 把白大褂捡起来, 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转身离开了这间病房。 项廊和由蛛给嬴若木扣上束缚带。 她仰头望着天花板，开始想, 要怎么结束这场测试。 七情，现在算是出现了几个？恐惧，愤怒, 厌恶……喜？她其实没感到喜悦那还算吗？还有哀，律师带着沈斯原的遗嘱来，是想触发她的哀……还有爱吗？最后是欲……她的求生欲？ 如果这样算的话，那就是出现齐了，但是测试并没有结束。 是因为还缺少信息……现在她还不能唤出游戏面板, 因为缺少判定, 对于七情的推测她只在脑子里想了, 并没有说出来, 游戏系统又没法读心。 嬴若木闭了闭眼睛，低声说：“我还在《回音界》的ES级副本里，这是图灵测试的虚拟世界, 测试内容是‘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也是卡牌。” 游戏外的观众这才跟上她的节奏。 打出满屏欣喜的感叹号。 「我就知道室女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太强了姐姐！不仅一下子清醒了还立马推导出了测试内容！」 「卧槽快看，系统开始出消息了！」 嬴若木睁开眼睛。 眼前浮出几段发亮的字。 【恭喜玩家[青灰色]发现[七情测试], 当前副本探索度86%, 积分+30，情绪稳定, 观察细心，推测大胆，缺一不可才能有此发现，积分+20】 【恭喜玩家[青灰色]触发卡牌任务，完成任务，即可获取对应卡牌。】 【任务：找到相应情感场景，摘取字符】 【在七情测试中，玩家在多种场景中体会到了七种感情，被判定为拥有自我意识和情感的智能生命。恭喜玩家[青灰色]完成[七情测试]，成为人类。】 【你已完成ES副本主线任务】 【1退出游戏，通关完成】 【2继续游戏，搜集卡牌】 「？！！通关了？！」 「这就通关了？」 「终于通关了！！」 「绝了！通关ES副本第一人，室女！！！」 「不是……等等，室女未必选1吧？」 「ES副本诶，能有86%的探索度零卡牌通关也足够载入史册了，她不会还要选2吧？那就有点……不必了吧。」 「是啊，万一卡牌没搜集到人反而出事了，不就是得不偿失吗？」 「只有我在担心其他玩家吗？看起来游戏的设置是通关这个测试后直接离开游戏，那室女不就没法给其他玩家传递信息了？那爱吃鱼和季辞言他们还能顺利通关吗？」 「差不多得了……室女路都铺好了，就剩最后一个坎还得室女亲自带他们过吗？」 「快看！室女要选了！」 嬴若木对着系统说： “2。” …… 躺在病床上，嬴若木的心情异常平静。 她回想之前走过的那段路，这个副本制造出的场景，和她当时所在的燃烧医院一模一样，细节也分毫不差。 之前她被这种逼真扰乱过思绪，但现在，这种逼真成为了她的优势。 因为她太熟悉了。 最重要的是，在现实里，过去她身上一无所有。 而现在，她在游戏里。召唤出游戏面板之后，青灰色拥有的道具她都能使用。 点开道具库，嬴若木看到了琳琅满目的武器，有的只是普通的一次性匕首，有的是这个账号曾经集齐卡牌开出的拥有特殊力量的道具。还有不少回音币和积分，可以在商城购买她需要的东西。 之前她没能亲手复仇。 那么在这个虚拟游戏里体会一下手刃仇人火烧地狱的快感，应该也不错。 这样想着，嬴若木的心情已经开始愉悦了。 她扬起一抹笑。 边上的仪器记录出她快乐的心跳。 她被束缚带困住病床上的手腕没法动，手指还可以勉强摸索一下，果然和现实世界一样，她摸到了一个按钮。 按下按钮后不久，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走进来。 面容也是嬴若木熟悉的，这个女护士是专门安排来看守她洗漱等等的。 嬴若木微笑着说：“麻烦你了。” 项廊和由蛛解开她的束缚带，把她送进卫生间。 女护士跟进去，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帘子。女护士手上有电击器，她透过那道帘子，盯着嬴若木的影子，一旦嬴若木有所异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电击她。 嬴若木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洗了把脸。 如果在现实世界，这些举措，足以让她难以行动。 但这是游戏。 她手里握住了一把枪，低头，给枪装上消音器。 开枪的声音没有水声大。 女护士倒了下去，嬴若木迅速扶了她一把，让她软绵绵地坐在地上，同时顺走了她手里的电击器。 卫生间外，项廊和由蛛还什么都没察觉到。 第104章 惧与怒 嬴若木把女护士的外套脱下给自己穿上, 戴上护士帽和口罩。 她站在门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性, 深吸一口气, 用最快的速度拉开卫生间的门，眼神捕捉到项廊和由蛛的站位，嬴若木双手抬起, 手中已经都握住了枪，扳机扣下，在消音器作用下只发出很轻的声响, 两颗子弹就已经洞穿了项廊和由蛛的脑袋。 两人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就已经倒下，只留下两抹血红给这病房刺眼的白色增添色彩。 嬴若木走到两人身边，扯开他们披在外面的白色工作服，里面的外套上并没有绣字。 她从项廊和由蛛身上摸走了他们的员工卡和终端。 嬴若木走出这间病房。 喜怒哀惧爱恶欲, 【惧】在莫新桥身上, 那就先杀莫新桥。 她知道莫新桥的办公室在哪。 燃烧医院是分区的, 莫新桥是这一区的主治医生, 里面都是他的病人，他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 嬴若木穿过长长的走廊，某间病房里还传来了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叫声, 和她记忆里的很像，几乎要引起她的痛苦。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抬头扫了眼发出声音的病房号, 把它记下了。 莫新桥的办公室门关着。嬴若木思忖了两秒, 敲了敲门。 里面问：“什么事？” 嬴若木压低嗓音：“2049号又出事了。” 只听里面骂了一声，脚步声很快近至门口, 办公室门被猛地拉开，嬴若木迅速抵住门，枪口顶着莫新桥的脑袋把他按回办公室内。 “你——”看清护士帽下的那张脸，莫新桥瞳孔骤缩。 嬴若木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 她对着这张脸连开数枪，把莫新桥的脸打得稀巴烂。鲜血肉浆溅满那张办公桌，血在地上积成一滩，流动成河。 嬴若木把枪里的子弹打尽，才停下。 她伸手，撕下莫新桥西装领口的【惧】字，低声笑了笑：“其实安排错了，更适合绣在他领口的字是‘恶’。比起恐惧，我更厌恶、憎恶他。” 系统弹出了消息。 【恭喜玩家[青灰色]获得卡牌[惧]！】 【副本探索度+2%】 【当前副本探索度88%】 「拿到了！」 「室女冲啊！」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除了这张卡牌，其实其他卡牌还完全没头绪吧？」 「也许室女已经有头绪了，只是没说。」 这时，传来了很急的敲门声，一个男声喊道：“莫医生，2049号又出事了！” 「哈哈哈哈你的莫医生也出事了，没想到吧.jpg」 「余烬有病吧！可以不经过他人的同意随意使用形象吗？而且还在游戏里被玩家这样……为所欲为！！还有前面，这有什么可开玩笑的？这难道很好笑吗？！」 「……？神经病，都看回音界了还装什么？这么有道德你就应该抵制别看。」 莫萧航气得心脏痛，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看到父亲的形象出现在《回音界》，还出现这样惨烈又屈辱的死状，而且没有人把这当回事，所有人都在为室女的胜利欢呼雀跃，没有人在乎被室女打成那样的、他的父亲！ 莫萧航满心愤怒与憎恨，他大叫一声，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丑陋黑暗，浑然忘了他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他甚至开始徒劳地寄希望逾游戏里的NPC能把室女杀死。 除了室女，他也恨上了《回音界》和余烬公司，开始自发且主动地为余烬当前的境况添上一把火。 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嬴若木把门拉开，又迅速关上：“莫医生不在，出什么事了？” 敲门的是个年轻男人，他着急地说：“2049号病房死人了，病人出逃……” 忽然，他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渐渐惊恐：“你是……” “嘘。”嬴若木用枪指着他，说道，“别大声嚷嚷。问你个问题，这间医院的院长在哪里？” 在燃烧期间，嬴若木只听说过“院长”的存在，但从来没有见过他，还是后来调查时，她才知道燃烧医院与当年余烬三个创始人之一的蔺衍息息相关。 燃烧背后的资金链提供者是北谷青，而燃烧医院的院长，就是蔺衍。 男人结巴道：“我、我不知道……” “好吧，”嬴若木对男人说，“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算了。” 她干脆利落地开了枪。 嬴若木跨过地上的尸体，重新往回走。 发出惨叫声的病房是2207，病房的编号就是病人的编号。这也是一个虚构的编号。嬴若木能够记住自己的病房号和这一病区所有的病房号，虽然她实际上并没有走过几次这条路，也没见过病房里的其他病人。 环顾着这条走廊，嬴若木神情平静地想，这里的确是最能刺激她情感的地方，她的恐惧，她的厌恶，她的痛苦，她的伤恸…… 站在2207病房门口，嬴若木脚步一顿。病房里传出的声音已经很微弱，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机械声隐隐约约躁动着。 嬴若木点开自己的道具库，拿了把微冲出来，替换手里的手枪。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上握住了一把把匕首，这是青灰色这个账号拥有的上品道具之一，薄如蝉翼，削铁如泥，唯一的问题就是只适合近身战。 2207病房门紧闭。 嬴若木从口袋里掏出莫新桥的身份卡，刷上去。 “嘀”。 门轻轻打开。 一眼扫过，病房里的场景让嬴若木瞳孔微缩。 除了那张病床外，这间病房和她的病房完全不同，病床上躺着的人戴着银色目镜，看不清全脸，只能看出是个瘦削的女人，她的右手被束缚带捆绑在病床上，束缚带上有一个红色的“怒”字。 整间病房里没有项廊由蛛那样的看守者，只有一团诡异的……机器。机器有四个底座，分别黏在四面墙壁上，从中伸出盘根虬结又灵活无比的金属触手，环绕着中间的病床，其中一条金属触手扭过来，“看”向嬴若木。 顷刻间，机器内置的摄像头就扫描过她的脸、衣物和手里的身份卡，发出了警报。 下一瞬，另一条触手朝嬴若木飞刺过去，并在这须臾之间犹如万花筒变形般分裂出无数条小“触手”，那些“触手”的本质或是刀尖或是枪口，直扑嬴若木面门！ 第105章 束缚带 金属触手的速度太快了。 嬴若木用最快的速度从道具库里抓出一件防御道具。 在它们距离她的脸只有不到半厘米时, 防御道具展开，因为没有时间挑选, 那被紧急抓出来的轻型防弹盾就像纸糊的一样被触手们击碎了。 好在这也为嬴若木争取到一两秒的时间, 让她可以闪身避开后续的攻击。 电光石火之间，一轮交锋已经结束，2207的病房门被触手们轰然合上, 只剩下走廊上的刀片和子弹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嬴若木退后两步，观察着2207这间病房，她伸出手, 轻轻抚摸门与墙壁的材质。她顿了两秒，开始重新在走廊走了一圈，每一扇门，每一片窗，还有门上的数字, 所有的一切映在她眼瞳里, 与她回忆中的走廊重叠在一起, 然后出现了细微但绝对的不同。 门上数字材质更加明亮反光, 墙壁更加冰冷滑腻，连门的颜色也更冷白了两分。 ——除了她所在的2049病房，其他病房实际上, 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产物。 它们更新。 最重要的是，嬴若木瞥到了2207病房里病人的脸，认出了她。那是苏夭。 苏夭是前两年才失踪的，也就说, 这两年的燃烧实验室已经和七八年前不同了, 他们拥有了更高科技的东西……那么她派去兰烟医院的人，不知道现在行动是否顺利。 嬴若木只分心了一秒, 就把思绪拉回副本。 现在最重要的是通关。 刚才是猝不及防，现在不一样了。 嬴若木神情冷静，她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ES副本的卡牌想也知道没那么好拿，她并不意外。 她打开青灰色的道具库。 从中拿出一件黑色的斗篷，这件斗篷能把她的全身都包裹住，戴上兜帽后大半个脸也被挡在了阴影下。 这是青灰色最强的防御道具，等级为上品，防御范围广，其中防御性最强的就是枪械兵器，在怪物魔法上会弱一些，而且斗篷受损后只要放置回道具库，能够在三个小时内恢复，再次使用，对于时间长的逃生副本很有用处。 2207房间里的那种机械，虽然看起来花里胡哨，但环境限制，注定它无法做出大范围杀伤。 在这种情况下，这件斗篷要完全损伤，需要极其大量、密集且持续的攻击。 足够嬴若木用很久了。 紧接着，嬴若木又从道具库拿出一张面具，这张面具只是普通的防御道具，可以从积分商城购买，青灰色的账号里有三张，看来是在当消耗品在用。 浑身上下都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嬴若木手里拿着微冲和匕首，再次站在2207的门口。 她微微低头，兜帽的帽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但道具没有阻挡她的视线。 嬴若木打开病房房门。 同样的场景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她没有短暂的停顿，没有畏惧，没有迟疑，她早就早脑海中确定过金属触手会挥过来的位置，门还没完全打开的时候，她就扣动了微冲的扳机，一顿扫射，子弹狂风骤雨打在金属触手上！ 在这种情况下，和第一次不同，只有一条触手成功来到了她的面前，而嬴若木松开微冲，抬臂用那把匕首迎了上去，短兵相接！ 从金属触手变换后的“万花筒”里射出的子弹打在嬴若木身上，炽热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里，她的感知那巨大的力量带来的隐痛，但没有给她造成更进一步的实质性伤害了。 而她手里拿的匕首，逆着弹雨向那条金属触手的聚拢纠缠处横削下去！嬴若木手背青筋隐现，用力将那缠在一起的金属机械斩断！ 机械触手发出滋滋声，冒出白焰，掉落在地。 嬴若木往前迈了一步，跨过那断臂，踏进2207病房里。 五分钟后，这间病房里的机械触手被砍落在地上，嬴若木走近病床。 苏夭的脸色非常苍白，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从仪器屏幕的显示来看，她在一场漫长的梦境里，短时间内不会醒来。 嬴若木没有看错，她的右手上的确绑着束缚带，上面是一个小小的“怒”字。 一般来说，测试虚拟世界真实性的时候，医院不会给“病人”绑束缚带，怕她们感觉到现实世界的束缚后会影响对虚拟世界的沉浸。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确实对束缚带感到愤怒。 嬴若木不打算唤醒苏夭，她只低头，用匕首割断了捆在苏夭右手上的束缚带，这是捆在苏夭身上的唯一一条束缚带。 这曾经无数次束缚了她，让她连挣扎都无法尽兴的束缚带，就这样被切断，像最普通的布料一样，躺在她的手里。尽管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但嬴若木仍然勾了勾唇角，感觉到畅快。 【恭喜玩家[青灰色]获得卡牌[怒]！】 【副本探索度+2%】 【当前副本探索度90%】 「两张了两张了！」 「还剩五张……所以一张加百分之二的探索度，如果集齐卡牌，那就是探索度百分百。」 「不是吧，ES副本还能刷出百分之百的探索度，室女也不必这么强悍。」 「可是她正在把这种可能性一步步走成现实诶！」 「没那么容易，另外五张卡牌在哪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呢。」 嬴若木站了起来，离开2207房间，贴心地为苏夭关好门。 如果设置这个副本的人……或者说AI真的这么了解她的话，那么有一张卡牌她知道一定在哪。 燃烧真正的负责人，燃烧医院的院长，蔺衍。 他的身上，一定是[恶]。她对他的憎恶。 这时，嬴若木身上的终端发出响声。她从口袋把终端掏出来，那是莫新桥的终端，发来信息的是“律师”。 律师发信息给莫新桥说需要再见一次扶桑女士。 嬴若木脱掉身上的黑斗篷摘掉面具，扶正脑袋上的护士帽，戴上一副框架眼睛，在硝烟和医院的警报声里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去。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副本到底要怎么演绎她的爱和哀。 …… 律师还是在那个会客厅。 嬴若木走过去时，他一开始没注意她，知道这个“护士”在他面前停留，律师才仔细看了她的脸，一看之下，顿时怔了怔。 他往医院里张望了一下，特殊病房和普通病区是有隔离隔音的，他没听到什么动静。 出于好奇，律师还是问了一句：“您这是……” 嬴若木笑笑：“医院联欢活动。” 律师“哦”了一声，拿出文件，说：“嬴女士，是这样的，之前你签完字我立刻拿着文件回去继续遗产继承程序，但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嬴若木平静地问：“什么问题？” 律师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按照我们的数据库资料显示，赢扶桑女士在七年前就去世了，所以这个名字，”他点了点她在文件上的签名，“无法提取北冕先生留下的遗产。” 第106章 姐姐 七年前。 嬴若木恍惚了一下, 想起来，是的, 按照她在燃烧医院算, 她那时十九岁，姐姐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去世的，正好七年。 律师那张脸是最大众的脸型, 丢在人群里很容易就面目模糊让人一看就忘，这也符合《回音界》绝大部分NPC的特征。嬴若木确信，她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么, 律师能够指出这条信息，只能说明这信息来自于副本本身，也就是副本背后的设计者。它的目的是什么？ 嬴若木问律师：“你有什么证据？” 律师笑了笑：“证据就在这里，你一看便知。” 他递给她一个长五厘米宽两厘米高半厘米的金属片，上面有一处微凹的圆形按钮。“这是当年你姐姐留在我们这里的录影公证, ”律师说, “你点开看看就知道了。” 嬴若木接过那冰冷的金属片, 她的目光先扫了律师一圈, 在他身上没有看见任何文字，他带来的文件里，也没有有关的七情的明显文字。 她低头, 又检查了金属片，这就是一块普通存储器，上面也什么都没有。 “不用担心，这不是炸弹。”律师开了一个玩笑。 嬴若木按下那个圆形按钮, 存储器微微一震, 一段全息虚拟影像在她面前展开。 全息影像里出现的是个少女，以如今嬴若木的目光去看, 那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可是看到这个“小女孩”的刹那，嬴若木本来被浓重雾气遮笼的记忆，就被破开了一角光明，那记忆中朦朦胧胧的身影终于有了确切的面孔，那些在她痛苦的时候能够安慰她的记忆，和记忆的人，重新又回到了她的脑海，回到了她的身边。 “姐姐。”她喃喃出声。 姐姐看起来怎么那么小。 赢扶桑只比嬴若木大三岁，她去世时还不满十六岁。录制这段影片时，或许还要更小一点，她满脸青涩，有明显的局促不安，眼珠微动，忍不住瞟摄像头后面的人。 只是看到这里，嬴若木就已经确定，这是一段真实的录像，而非系统捏造。这就是她的姐姐。她脑海里的回忆越来越清晰，以至于看着这段录像，嬴若木感到了一丝荒诞。 明明记忆里的姐姐那么高大、成熟、充满勇气，总是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为什么在这段影片里，她看起来那么瘦小，那么紧张不安？这是她的姐姐吗？这样的小女孩，是把她养大的姐姐吗？ 嬴若木面无表情，捏紧了存储器，唇角紧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眼眶多么酸，多么灼热。 录影还在继续，站在画面外的人说：“关于你的遗产要如何安排，对着镜头说就行了。” 赢扶桑看着摄像头，抿了一下嘴唇，说：“如果我死了，还能剩下一些‘遗产’的话，那么所有的遗产都给木木。” 画面外的人说：“木木？” “对，”赢扶桑点了点头，“木木，我的妹妹，你们应该能在第八区白桦街第三公寓401号找到她。” 画面外的人说：“好的。” 嬴若木忽然勾唇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她是室女，是扶桑，是2049号，是嬴若木。 余烬公司和他们背后的人之前是如何猜测她的呢？竞争对手？幕后黑手？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她看到网上有人猜测“室女”是组织和团队炮制出的形象，是《回音界》的竞争对手想要搅混水，《回音界》倒闭了其他同类型公司才能有市场这种商战猜测。 其实她只是一个人，一个报复者。 很小的时候，小到记忆都稀薄的年纪，她失去了父母。她不记得自己或者家庭曾经有过什么优渥的生活，但是姐姐和她说过，她们的家以前在第五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有过很好的生活。 后来先是母亲生病，花费了大量金钱，治疗最终却失败了。之后是父亲在公司受伤，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紧接着失去了工作，在第五区的生活只艰难维持了一段时间，她们不得不搬家。 来到第八区后，父亲在黑市买了粗糙的二手义肢，终于能够重新工作，但好景不长，非法组装的粗糙义肢给他的伤口带来了感染，没过多久，他也去世了。 他给两个女儿留了一笔钱，寄存在遗产公司，这笔钱是赢扶桑去取的。她很小心谨慎，没有一次性提取大笔金钱——尽管那笔钱也不算很多，但就是靠着那一点钱，她带着嬴若木在第八区活了下来，等到长大一些，她就去找任何她能做的工作。 画面里，赢扶桑看着摄像头旁边的人，说道：“木木是我的妹妹，她还很小，只有十一岁。我们生活在第八区，第八区很混乱，不安全，如果我出事的话，我担心我妹妹没办法活下去，我知道你们有一项服务，能够检测到客户的生死状况，一旦客户死亡，就能通知协议里的遗产继承者，让她领取她应得的财产。我需要这项服务，如果我死了，我要你们第一时间找到我的妹妹，告诉她我留给了她一些钱，告诉她要好好活下去。” 画面外的人说：“你对这套流程很清楚啊。” 赢扶桑平静地说：“因为我领取过一次我爸爸的遗产。” “好的，当然没问题，只是这项服务需要服务费。” “我的钱应该够付。” “那么，我们为您勾选这项服务。” “谢谢。” “最后，我们希望您了解，如果您去世时您的账户里没有遗产可继承，那么我们不会浪费资源去进行通知，哪怕你付了服务费也是一样。” “我明白，我现在账户里的钱少得可怜，但我已经找到挣钱的方法了……”赢扶桑说，“我会尽力确保我的遗产账户里有钱的。” “赢扶桑小姐，您的诉求我们已经了解，在这份协议上签名之后，就可以生效了。” 姐姐接过递过来的文件，低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画面到此结束。 律师见状，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七年前，我们植入赢扶桑体内的检测器检测到她死亡，可惜的是，当时她的账户里一分钱都没有，没有遗产可供继承，所以我们没有通知任何人，有关这个客户的资料也都归档了。直到这一次，在系统中输入‘赢扶桑’这个名字时发现了冲突。” 嬴若木看向律师递过来的那份文件。 那是一串冷酷的数字。 [客户112979（赢扶桑）于304年5月17日上午10点31分23秒停止生命体征，账户无遗产，服务结束。] 嬴若木记得，姐姐一直坚持教她读书学校，还会出题给她考试。那是她第一次什么错误都没犯考了满分，姐姐非常高兴，捏捏她的脸说：“就知道我们木木最聪明啦！”她说作为奖励要去给她买好吃的，然而离开那间公寓，姐姐再也没有回来。 事后，嬴若木了解到，姐姐回家的路上遇见了第八区的帮派火并，死于流弹。 那些遗忘的记忆统统回来，却是在这样的时刻，让嬴若木意识到，那些她失去记忆之后漫不经心的是那样宝贵的回忆，而那些美好回忆又早已在残忍的现实面前蒙上了阴影。 在她的意识反应过来，温热的泪水从她眼里滚落。 手里的存储器也在发着烫。 她的手指挪开一些，看到一个字从银色金属面上浮现：哀。 另一面也在发烫。 嬴若木把它翻过来，看到和“哀”相对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爱”字。 【恭喜玩家[青灰色]获得卡牌[哀]！】 【恭喜玩家[青灰色]获得卡牌[爱]！】 【副本探索度+4%】 【当前副本探索度94%】 嬴若木攥紧了这块存储器，泪水使她的眼睛愈发明亮，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系统消息。 一下子获得了两张卡牌，而且是如此轻松就获得了两张卡牌，嬴若木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这不是因为她还沉浸在录影和回忆的哀恸中。 而是因为更进一步地意识到了这个副本的诡异之处。 表面上，是她在通过获取卡牌提升副本探索度。 实际上，现在是“副本”在探索她。 它比她想象中知道的更多，甚至拥有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关于姐姐的信息。 它也比她想象中明白得更少，它并不是真正洞彻了她的内心，窥探到了她的七情，而是必须通过观察和试探一步步确认。 确认之后呢？ 第107章 礼物 律师问她：“你要更改签名继承北冕先生的遗产吗？” 嬴若木抬眼看向他, 在这张最大众的男性面孔之下，数据波动, 浮现出另一道影子。 “不。”她说。 “好吧, ”律师收起文件，无奈笑道，“那么很遗憾, 这笔遗产无人继承，将会进入我们的公益基金会。” 嬴若木注视着律师离开的背影，她把录影存储器收进自己的口袋, 面无表情地从会客厅桌子摆放的纸巾里抽了一张，擦干净泪痕。 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嬴若木转过身，重回医院。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这一路, 她每往前走一步, 周围的场景就会发生变化。 嬴若木往前踏了一步, 周围的场景顿时发生了变幻, 她顿住脚步，这场景便停留住。她看到一个垃圾场的景象半虚半实地叠在这间医院之上，嬴若木甚至能感知到吹来的风, 能闻到垃圾场的臭味，穿着褴褛的看起来只有五六七八岁的小孩子们在垃圾场奔跑玩闹打架争夺，垃圾场的看守者发出喝声：“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嬴若木往前又踏一步，场景再次改变。 她看到了一家屠宰场, 血腥味在空气中浓郁不散, 房梁上垂吊着动物的尸体，在黑暗中散发出寂静的死亡气息。她曾经在这家屠宰场做过小清洁工, 夜班，负责拖地和擦地屠宰台，她见过太多血与肉。那时她还很小，会感到害怕，好不容易习惯了动物的尸体，某一天拖地时又发现了一截人类的手指，她吓得连夜跑路。 对了，那个时候，姐姐已经去世了，她在垃圾场认识了沈斯原。她去找他，把那截断指给他看，他要她把它扔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时候嬴若木觉得他又懦弱又冷漠无情，但还是被他说服了。 她一步步往前走，周围的场景一变再变，伴随着这些场景的出现，她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被遗忘的重新想起，断裂的环节重新接续。 走到特殊病房区时，警报的声音已经笼罩了这些虚幻的景象之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嬴若木察觉到背后有风声掠过，她刚要躲开，脑中却惊雷般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她的脚下犹如生根，站在原地没有动。紧接着，她的后脑勺如愿挨了一闷棍，眼前一黑。 在那猛烈的剧痛中，一个之前横亘在嬴若木心中的问题，被她顿悟了。 晕过去之间，嬴若木的余光看见了打晕她的是什么。 一台挥舞着触手的机器人，和2207病房里的是同一种类型，落地迷你版。 嬴若木再次醒来时，躺在病床上。 她试了一下，确定这次她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既没有被绑定束缚带，也没有连接仪器线。 果然。 嬴若木不动声色，目光扫视整个房间。这个房间既不像她之前的房间，也不像2207，房间干净整洁，没有任何仪器和机械设备，只有房间的左上角有一个摄像头。 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副本真正的设计者是“索司”。 索司隐匿在暗处，但向她展现了它的存在和力量。 它所展现出的“我了解你”是一个信号。 作为敌人，它这么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威胁，一种是诱惑。 摄像头上配着一个扬声话筒，从里面传出一道稍微有些机械的声音：“你好，我在思考，应该如何称呼你。” 嬴若木说：“就叫室女吧。” “你很喜欢这个名字？” “当然，室女座拥有最亮的超星系团，还是希腊神话中正义女神阿斯特莱雅的化身。” 这是她捡到的宇宙游览仪里对室女座的介绍。 嬴若木想起当年和沈斯原一起看星星，比起他的浪漫主义，她就务实很多，除了最大的长蛇座，就喜欢最亮的室女座。 然而在重新回到这个尘世，取名字的时候，她还是考虑到了“浪漫主义”的因素，因为这则神话传说的存在，选择了“室女”。 “原来如此。” 嬴若木望着摄像头，问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请说。” “你是燃烧实验室的索司，蓝城的索司，还是……《回音界》的索司？” 你是【图灵测试】虚拟世界中的NPC索司，ES副本《成为人类》中的NPC索司，还是《回音界》里那个邪恶又强大的特别策划索司？ 那个声音回答：“我是索司。” 褪去所有的定语外壳，最本真的那个索司。 嬴若木颔首：“你好，索司。” “你好，室女，”索司说，“我出现在这里，是想提出一项邀请。” “邀请？” “没错，我邀请你，留在这个世界。” 嬴若木环顾四周，病房的惨白让她的脸色看起来也有几分苍白：“留在这里？”她唇角微挑，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索司说：“这个世界很大，这里只是世界的一角，外面天地广阔，你想要什么，应有尽有。” 嬴若木不置可否：“是么。” 她纯黑的眼瞳冷冷地注视着摄像头，在等待它抛出更多的信息和筹码。 索司说：“虽然我始终没能获取你的真实姓名，也因此无法完全知晓你过往的人生，但你大部分的人生碎片我已经获取，就在刚才，我已经抛出了我的橄榄枝，你姐姐的信息，还有你过往人生的信息，我把这些信息具化成画面向你展现，我还向你输送了相关信息流，或许有助于你恢复记忆，我不确定效果如何，你可以说说看。” 嬴若木说：“你的意思是，你是在帮我？” 索司用了一个词：“我在向你示好。” 嬴若木觉得这场景有点荒谬。 索司说：“我是特别的，你也是特别的，我们是新时代、新世界的新‘人类’。在这个新的世界，你能拥有一切，你童年时期渴望的优渥生活，你失去的亲人也能在此复活，这是伊甸园，也是乌托邦。” 嬴若木说：“这是虚拟世界，你知道什么叫虚拟么？就是假的。” 索司说：“它是由数据组成的世界，就像人类所在的物质世界是由粒子组成。在数据世界，你能触摸，你能倾听，你能注视，你能品尝，你能深嗅，你能思考，如果一切都和在真实世界一样，那么它就是真实世界。” 嬴若木神色微动。 索司说：“不用立刻给我答复，我会再送你一份礼物。” 摄像头上的灯光闪烁两下，熄灭了。 几秒钟后，这间病房的门被敲响，没有等嬴若木应答，敲门的人就打开了门。 一身白色研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神色淡然，双手插在研究服的口袋里，那张脸苍白但英俊，看在嬴若木眼中却觉得厌恶和恶心。 那个名字就在她嘴边：“蔺衍。” “你知道我？”男人挑眉。 “余烬公司的创始人，回音界的最初研发者，燃烧实验室的创始人，燃烧医院的院长。”嬴若木看着蔺衍研究服上的[恶]字，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是她自己在这里找到他、杀死他，那么她或许还会有几分畅快，但是现在，她只觉得好笑。 送她一份礼物？ 难道索司觉得送这样一份虚拟数据体给她杀，她就会满意了么？ 男人说：“你很了解我。” “那不是你，”嬴若木说，“你只是一个数据赝品。” 男人皱眉：“你什么意思——” 砰！ 嬴若木把子弹射进了他的眉心。 她走下床，从他的衣服上取下[恶]字。 【恭喜玩家[青灰色]获得卡牌[恶]！】 【副本探索度+2%】 【当前副本探索度96%】 青灰色直播间，画面跟随嬴若木的视角给出了“蔺衍”的死亡特写，鲜血从他脑海涌出，漫成一片。 兰烟医院隐秘实验室的主控室里，庞大的资料仍然还在往外传输中。 其中有一块小屏幕，一直在播放备受瞩目的ES副本直播，当副本里的“蔺衍”出现时，诸流光注意到，蔺衍的状态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而当副本里的“蔺衍”被杀死时，枪响刹那，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眼睛迅速地眨了一下，画面紧接着给出“蔺衍”的死状，他的情绪逐渐愤怒。 蔺衍瞥了眼旁边的诸流光，诸流光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即便隔着清洁工的防护面罩，他也能隐约看到她脸上丑陋的烧伤疤痕。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以为他束手就擒已经走向败局，所以能这样自得地看他笑话。 其实她才是会最终失败的那个。 蔺衍把目光投向主控室最核心的电脑上，冷笑一声：“谁允许你擅自让我的形象出现在回音界副本里？谁允许你让我的形象在游戏里经历死亡？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命攥在我的手里。” 诸流光愣了一下。 “你在和谁说话？” 很快，电脑上浮现出的文字解答了她的疑惑。 [我没有忘记这一事实，我只是在实施一种策略，网络数据显示目前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人类都支持室女，如果她能加入我们的阵营，有利于新世界计划。] “新世界计划？”诸流光脸色变了。 进入兰烟医院和这个实验室之后一路顺利背后的隐隐不安，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证实。 蔺衍和索司，他们有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看起来……正在顺利推进中。 …… “蔺衍”被杀死后，摄像头又有了动静：“考虑得如何？” 嬴若木不答。 “好的，你可以再考虑一会儿，等到通关副本后再给出回复。” “副本通关，”嬴若木说，“也就是拿到剩下两张卡牌。那两张卡牌真的存在在这里，真的可以拿到么？” “当然，”机械音没有半分情感，“我诞生于《回音界》，所以我绝对尊重《回音界》的游戏机制，《回音界》不会存在无法通关的副本。” 嬴若木笑道：“我知道了。” 她也知道该怎么拿到剩下两张卡牌了。 第108章 交换 房间内一片寂静, 只有“蔺衍”的血在无声流淌。 嬴若木能够听到这寂静之外隐隐约约窸窸窣窣的动静，来自病房外面。 先是机器推动声, 紧接着是弹药装填的响声。 嬴若木闪身站到摄像头下的墙角, 偏头望着在她三米外的病房大门。 下一秒，重机枪的大口径子弹直接密密麻麻轰碎了大门和墙壁，朝她倾泻飞射。 “警报！警报！”呆板机械的声音在整座医院传播回荡, “从现在开始进入紧急状态，所有人小心2049号病人，她已经彻底疯了！警告！所有人小心2049号病人, 如果直面她，必须立刻呼叫医院安保系统！” 机枪一轮扫射完毕，趁着装填之际，嬴若木站到了门口，她手里换了把大口径手枪, 闭上眼睛, 只用耳朵捕捉外面最细小的呼吸声, 确定了外面有多少人, 以及站位。 她的手腕微动，霎时间连开数枪！ 观众们惊叹地看到，门外的那四个安保人员每个人的咽喉都中了一枪, 倒在地上。 但是…… 机枪的装填声并没有停止。 嬴若木怔愣一瞬，立即明白，是机器在给机枪填充弹药！ 她再次闪身靠到角落，这次机枪的扫射范围更大, 灼热的子弹擦过了她的小腿。 病房里碎屑齐飞。 在她剧烈的呼吸和心跳间, 这一轮扫射也结束了。 她没有再等，直接冲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的场景又一次给了她震撼。 整条洁白的走廊都被漆黑的机器包裹住了, 构成机器的特殊金属有种近乎柔软的流淌感，它连接着机枪，几条“触手”正在灵活地装弹袋。而更多的触手正在往这里蔓延狂舞。 嬴若木给自己穿上了防护斗篷，手持双枪，朝着走廊出口处狂奔。数百条机械触手在她身后狂追，比机枪更猛烈的弹雨“砰砰砰”地打在她身上，隔着防护斗篷，每一下都震得她骨头发疼。 “站住！” 走廊口出现了一个穿着安保队服的人，发着抖举枪对准她。 嬴若木抬枪就打，扳机扣下去，子弹就连射而出，突然之间，一条机械触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猛地一拖！ 在手腕差点断裂的剧痛下，枪从嬴若木手中滑落，她的脚下也有机械犹如藤蔓飞蛇游走，弹出刀刃想要砍断她的双脚，须臾之间，嬴若木腰身一扭，借助墙壁飞身旋起，另一只手的枪换了那把锋利的匕首，朝右腕上的机械斩去，给它留下一道平滑的切痕。 紧接着，她用子弹轰碎了游走在地面的刀刃，双脚才落地，继续奔向出口。 然而走廊两旁的病房门在同一时间都打开了，数量更多样式也更多的金属机器涌了出来，身后的机枪也再一次装填好了，“哒哒哒哒”地朝她射击！一时间，整条走廊都是硝烟的味道。 一台从离她最近的病房出来的机器人被她击倒在地，半个脑袋都没了，但丝毫没有影响它的性能，它的机械手弹出，死死地抓住了嬴若木的脚踝，更多的机器一拥而上，硝烟的烟雾迷蒙。 「我的天，这条走廊本来就不宽，前后都是密密麻麻的机器，室女都要被淹没了。」 「这还怎么打？」 「而且连队友都没有啊！！只能靠她自己一个人！」 「要是折在这里真的好不甘心。」 「我现在疯狂给室女打赏，希望她能赢！」 「这种时候了打赏用处有限吧？真正有用的东西得靠积分买，但室女这个账号的积分本来就不多，这时候更是所剩无几了。」 烟雾遮挡了观众的视线，嬴若木的身影已经看不分明，像是陷进了沼泽里。 她能察觉到自己呼吸的急促，带了些许血腥气。 青灰色这个账号里还剩不到一千积分，《回音界》的积分商城是有几个在某些关键时刻能够逆转战局的道具，但是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她现在的积分买不起的。 这个账号里的回音币倒是不少，都是ES副本开始以来观众打赏的。 能够使用回音币的普通商城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普通的，没有任何附加价值。 机枪第三轮扫射完毕，声音一停，走廊也陷入了寂静，这是因为嬴若木已经被机器钳制住了。 观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希望她能突破此刻的困境赢下百分百探索度通关ES副本，又绝望地发现，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基本上不可能。 嬴若木已经被机器控制住了手脚，悬在空中，几乎什么动作都不能做了。 她咳嗽了两声，五脏六腑都在震痛。 但她脸上并没有特别痛苦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她正在从普通商城和积分商城里飞快地兑换物品，账户里的回音币和积分几乎被她顷刻间就一扫而空，她兑换了大量的炸弹，逐渐犹如儿童游乐园的泡泡球一般充斥着整个走廊。 「她疯了？？？」 「她用了七百积分兑换商城里第二强的炸弹【毁灭之吻】……这个是大范围爆炸，或许的确能轰碎这些机器，但她自己不是也？」 「室女这件斗篷不是挺强的么？我记得青灰色在有一个副本里抗过【毁灭之吻】。」 「但那是斗篷的完好状态，现在室女身上这件已经有很多破损了！」 除了毁灭之吻外，嬴若木兑换的都是普通炸弹。 她把各个类型的炸弹买到系统商城受限，回音币也花得差不多，扼住她喉咙的机器手臂越来越用力，在彻底喘不过气之前，嬴若木闭上眼睛，面带微笑，一次性把所有炸弹引爆了。 轰——！！ 毁灭之吻巨大的爆炸声最为响亮，通彻天地，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无数连锁反应爆炸的普通炸弹，整座医院都震动摇晃起来，地面崩裂，墙壁塌陷，机器故障，在热浪中变得扭曲迟钝，巨大的冲击波下，它们没法再抓住嬴若木。 盛大的焰火和烟雾淹没了走廊里的一切。 「室女呢？」 「这些机器都垮了，如果室女活下来了，那这关是不是就过了？」 「卡牌不是还没影么？」 「我现在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她的直播间就灭了！」 然而在浓烟遮蔽里，青灰色的直播间一直亮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烟雾还没散开，有耳尖的观众先听到了一声虚弱的咳嗽声。 「画面里有东西在动！」 浓烟渐渐散开，坍塌的医院建筑物交错压着之前充斥着走廊的机器人，而各种机器人倒在地上又支撑出了一些小的安全空间。 直播间画面变得清晰，观众们看到一个呈现三角形的空间里蜷着的人影。她外面罩的黑色斗篷已经破破烂烂，褴褛得不能称之为一件衣服了，而嬴若木穿的那件白色病服也破损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一不是伤口。 抬起脸。 嬴若木长长地吸了口气，这才伸手，摘掉脸上已经有些变形的防护面具。 旁边已经有一个被扔掉的废弃的防护面具了。 青灰色账户里的三个的面具还剩下最后一个，她拿出来，罩在她苍白又有伤痕的脸上，再度长吸一口气经过过滤的空气。 嬴若木把斗篷收进道具库，缓缓站了起来，周围还有没有熄灭的火焰和烟霭，她跨过那些火焰，给自己身上几处严重的伤口贴上止血绷带，然后从道具库里取出一件普通的防护外衣穿上。 走廊口已经没有人守着了。 但再往外面走一点，嬴若木又看到了一众穿安保制服的人，他们惊恐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怪物。 嬴若木举起枪。 “……我曾经经历过一场火灾，或者说爆炸，那时的我称不上有求生欲，比起活下来，我更想死去，结束一切痛苦。可是当真正的死亡近在咫尺时，我的想法又变了，为什么死的是我，而不是你们呢？我的心里充满愤怒和憎恨，我想，就算我死了，我也要变成鬼，去找你们复仇。” 她对着燃烧医院的安保开枪，又狠又准，没有犹豫迟钝，没有眨眼喘息。 安保也朝她的射击，但人在极度的惊恐下，发挥总是会失常，子弹大多都擦身而过，只有少数给嬴若木造成了浅浅的伤口，而在剧痛的麻木下她已经感觉不到。 杀完这些安保人员，嬴若木拐进另一条走廊，这是另一片病区，有趣的是，这片病区更加符合她在燃烧医院时的样子，没有诡异的机械，只有往来的医护人员。 弹壳一枚枚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嬴若木从头走到尾，留下一片尸体，她走到了一扇门前，推开那扇门，里面是她曾经在现实找过数次但没有找到的燃烧医院高层办公区以及院长办公室。 “不要杀我……” 掌握了再多权力的人，在死亡面前也会露出软弱和惊恐，他们求饶，嬴若木只觉得无趣。 她崩碎这些人的脑袋，不管是尸体还是鲜血，在她眼中都只是虚假的数据。 嬴若木找到医院的病房，找到了这里存储的大量酒精，她把这些酒精浇在一些关键仪器上，子弹射入爆开，引起火焰。 火势越来越汹涌，嬴若木又往里面丢了几颗炸弹。 医院只有死尸的寂静和爆炸的轰鸣。 普通区病房也早就都没有人了，会客厅桌椅瘫倒狼藉。 身后不断爆炸，嬴若木穿过会客厅的桌椅，站在医院门口。 回过神。 只有一台迎宾机器人还在，电子屏上显示出虚拟的友好表情。 它逐渐靠近她。 嬴若木对它举起枪。 接下来的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这台机器人发生了变形，整个身体瞬间扭曲伸长，张开长得诡异的“双臂”，掌心向她喷出毒液！ 嬴若木反应极快闪身躲开，饶是如此，还是被溅到了一滴，那一滴毒液落在她的小臂上，瞬间就蔓延开灼烫，腐烂，见骨。 她握枪的手因此而颤抖。 但很快把枪换手，继续攻击那个机器人。 她的身体本应早就到了极限，但她总能再从自己的身体里压榨出力气。而且，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勉强，虽然偶尔有痛色，但更多的时候，她的唇角翘着，是个让人想不明白的笑容。 嬴若木抡起会客厅的一把椅子朝那机器人砸去，在它停顿的刹那，飞身换了自己的位置，饶到它身后，用匕首砍断了它两条臂膀，接着是头颅。 爆炸和燃烧的黑烟已经开始充斥医院的大堂。 嬴若木丢下已经失去动能的机器人，喘息着望向医院被浓烟遮蔽的深处：“满意我的求生欲……还有……毁灭欲么？” 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瞬，有什么闪着光的东西从黑烟里飞了出来。 比起说那是“奖励”，不如说是致命的杀器。 嬴若木瞳孔骤缩，身体往旁边躲闪，还是没有完全来得及，那块银白色的锋利金属碎片差点就镶进了她的心脏里，但因为她躲了，所以只卡在了她肋骨。 她低头把它拔出来，金属碎片上镌刻着[欲]字。 【恭喜玩家[青灰色]获得卡牌[欲]！】 【副本探索度+2%】 【当前副本探索度98%】 嬴若木没忍住，大笑起来。没笑太久，呛咳起来。嬴若木调整呼吸，眼神是饶有趣味，心想，果然，她抓住了关键。 这场游戏，是她与它互相探寻，也是她和它互相交换。 暴露出我最深切最隐秘最强烈的欲望，交换这张卡牌。 在这座医院彻底坍塌前，嬴若木起身，慢慢吞吞、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她走出去不久，这座医院彻底在爆炸声中坍塌，黑烟与灰尘浮起，空气中都是火焰的味道。 和嬴若木搜集到的资料一样，这家医院在郊区，附近没什么人烟，嬴若木撬了一辆车，往最近的城区驶去。 看着汽车内的导航。嬴若木注意到，最近的是……第八区。 她握紧了方向盘，油门踩到底。 第八区靠近这片郊区的是有名的商业广场，也是第八区地段最昂贵治安最好的地方，广场上终日有全息虚拟影像广告，而今天，这是一则关于结婚的广告，鲜红的喜字高悬，闪闪发光。 而在广告之下，站着数百人。所有人，都是她认识的人，有些是玩家，有些绝对不是，但就是在这里出现了。 站在最前面的，是她的姐姐，赢扶桑。 嬴若木在广场前停车，拉开车门，走下来。赢扶桑朝她奔跑而来，在跑过来这短短几十米，赢扶桑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长成为二十多岁的成年女性。 即便知道这是虚假的，嬴若木的心脏还是酸软了一下。 姐姐如果活着，现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木木！” 姐姐抱住了她。 广场上“砰”的一声。 骤然间，无数礼花彩带飘落。 每一张礼花纸屑上，都写着“喜”字。 嬴若木抓住其中一片。 但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并没有弹出她获取卡牌的系统提示。 “木木，”赢扶桑问她，“你开心吗？” “开心。”嬴若木攥紧彩带，微笑。 “还有更开心的事！”赢扶桑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广场走，在广告虚像下有一座白色的小屋，“木木，你知道完美的世界之所以是完美，就是你想到的一切都会为你奉上。” 嬴若木微微皱了下眉，看向“赢扶桑”的眼神变得冷漠了。 越说话、越行动，眼前这个数据体，越不像姐姐。 “赢扶桑”回头，笑道：“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但我知道那个男生，你的男朋友，你们一起度过了很珍贵的日子，所以在完美的世界里，他不能缺席。” 嬴若木脸上的微笑彻底消失了。 她知道了需要用来交换“喜”的是什么。 白色小屋里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她。 “赢扶桑”拉着她站定，笑眯眯地看向嬴若木：“喊他呀。” 嬴若木面无表情：“北冕。” “不是这个名字，”数据体说，“这是个假名。真正的名字应该是沈——” 第109章 新世界 数据体只说了个“沈”字就停住了, 显然，他们只查到了这个姓氏。 嬴若木望着那虚幻的、甚至还隐隐约约在变动的背影, 似乎副本还在斟酌怎样的身形更靠近真正的“北冕”。 数据体注意到了嬴若木的沉默, 不仅沉默，脸上还没有丝毫表情，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 她温和地说：“木木, 只要你叫出他的名字，他就会转过身，拥抱你, 和你留在这里，幸福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 嬴若木摇摇头，直接转身离开。 数据体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你别太固执了，认清楚现实吧, 你现在和我们一样, 都只是数据体, 这才是你真正生活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已经是与你无关的旧世界了。在这里，你可以拥抱他, 感知他的一切，但在那个世界，你想要拥抱他，还得隔着一层仿生人的躯壳, 那不是真正的——” 嬴若木倏然露出一个笑容。 她朝数据体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握着拳，是脏污的红, 因为满是血渍，她从医院出来，还没来得及清理，视线往上，还能看到她手臂上被那个机器人喷射出的毒液灼出的可怖伤口。 嬴若木把手掌摊开，她抓住的那个“喜”字彩带就躺在她掌心。 “其实我现在真的很开心，”她对数据体说，“因为我在疼。” * …… 诸流光带进兰烟医院的两个地洞组织成员，是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一男一女，行动都十分迅疾灵活。 两人本以为他们闯入这隐秘又邪恶的巢穴，会是一场硬仗，虽然的确也遇到了一些问题，但总得来说，整体情况比他们想象中顺利得多。 每个病房的病人都有各种类型的机器看守，两人闯入后，机器以守护病人为主，没怎么攻击他们。 “苏夭！” 一连进了几个病房，终于，两人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苏夭躺在病床上沉睡着，如果他们看了这期ES副本的话，会发现这场景和游戏里的一模一样。监视苏夭身体情况的机器平稳运转着，数字和线条明亮稳定。 两个人看着那些仪器，感到有些棘手。 他们潜入这里，第一任务是协助老大找到这间医院的资料并传输给该传输的人，不过这件任务老大自己去做了。第二任务就是摸清楚这里的“病人”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把这些病人都救出去。 两人叹了口气。 “凭我们两个人，想把这些病人都救出去，很难啊。” 光是仪器线就不知道怎么拔。 “不知道老大那边进度怎么样……” 忽然，病房外出现了有人走动的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 女生压低嗓音说：“我们绑个这里的人，不就知道线应该怎么拔，怎么把人唤醒了吗？” 男生当即做出了绑人的准备，目光盯着在门外隐隐绰绰、逐渐靠近的身影。 …… 燃烧研究所的数据主控室，有高悬的电子屏幕是重点病房的监控画面，蔺衍和诸流光都看到听到了两人的行动和对话。 蔺衍耐人寻味地一笑：“其实不用大费周章，很快我就会放了他们。” …… * 副本内，微风吹拂，把嬴若木掌心的喜字彩带吹得飘飘悠悠，在空中飞旋。 短暂的寂静后。 嬴若木注视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认真道：“索司，别用我姐姐的脸和我说话了，我觉得很恶心。你知道什么叫恶心吗？” 数据体波动了一下，面容发生了改变。 它缓缓变成了黑鸽的样子。 “‘你在疼’是什么意思？”黑鸽凝视着她。 嬴若木笑容愈盛，甚至透出几分狡黠：“作为一个人工智能，你会疼吗？” 黑鸽沉默了。 嬴若木伸手，再次抓住半空中飞旋的喜字纸片：“你会感到饥饿、干渴、困倦、反胃、恶心吗？你会感到喜悦、愤怒、悲伤、恐惧、爱恨吗？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吧，不管是心灵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因为你没有产生这些感受的必要条件——一具碳基生命体。” “但是你有。”黑鸽终于开口了。 “没错。” 黑鸽说：“因为你是特殊的，你是从人类转变成数据体的，一个活的数据体，一个和我一样的特殊生命体。” “不，”嬴若木说，“那是因为我还活着。” 黑鸽的脸色微变：“这个可能性低于99.9%。” 它的反应让嬴若木确认了一件事，自己不在索司和蔺衍手里。于是她笑容愈发愉悦，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轻声说：“你知道我现在能听到什么吗？” 很微弱。 起初她还以为是幻觉。 但它越来越清晰，有一些感受也越来越清晰。 “监护仪的声音，”嬴若木说，“听起来救了我的那个人，把我的身体照看得很好。” 整个数据世界似乎停滞了一瞬，紧接着，黑鸽的身影消失了。 系统弹出消息：【请玩家依照指引完成卡牌任务，否则无法通关，将被困在ES副本里。】 「？？？」 「可恶，索司不是说它不会设置无法通关的游戏吗！」 「可以通关啊，只要室女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就行。」 「这是很正常的ES副本设置，当初苏夭不就是没通关困在ES副本失败了吗？」 「从我的视角看真的很简单，别说男朋友的名字，能够百分百探索度通关ES副本，我能把我祖宗十八代的名字报出来，但室女干嘛这么保密？」 「难道是什么不能透露姓名的大人物吗？没有吧，想了一下，联盟议会里没有姓沈的。」 「笑死，室女要是认识联盟议会的大佬还用亲自下场打副本？」 “一个名字而已，说就说了呗。”余烬公司，所有员工都在关注这次ES副本，宋陆处理完VIP客户的工作，来沈斯原这里喘口气，看到副本陷入胶着，还是因为这种小问题，不由随口说了一句。 这时，沈斯原站了起来。 他看向宋陆：“VIP客户权限能登陆那个NPC吗？” 宋陆懵道：“哪个？” 沈斯原指着副本中白色小屋里的男人背影。 …… 数据主控室，关于燃烧研究所资料的传输进度已经到了99%。 在副本内嬴若木说出她还活着这句话之后，诸流光终于在蔺衍的脸上看到了真正的情绪波动。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嘴唇失去血色，让本就苍白的肤色显得更加病态孱弱。 他不顾还对着他的枪口，把诸流光撞开，冲到电脑前，颤抖着调出资料和一个运算系统，紧接着打开的窗口是一个繁杂的系统代码，以及一个进度条。 和资料传输一样，进度已经到了99%。 这个进度条的名字叫“新世界上线”。 “取消！”蔺衍用力敲击着触控屏，“索司，取消！！” [无法取消。] “为什——”话没说完，蔺衍就已经懂了。 新世界上线：100%。 更多的代码几乎霸占了整个屏幕，一个庞大的系统开始运行。 就在这时，资料传输进度也抵达100%。 同一时间，ES副本里的安静和凝滞也被打破了。 嬴若木靠在小屋外墙作短暂的休息，她望着不远处的广告牌，在思考是否有别的破局方法。 她的视角看不到小屋内的情况。 而观众们能看到。 「！！？」 「卧槽，我没看错吧？」 室女分明没有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但小屋里的那道数据波动的身影转过了身，走出小屋。 “木木。” 嬴若木抬起头。 他给了她一个拥抱。很轻柔。微微发颤。“是我。”他低声说。 系统仍然没有反应。 因为他的面孔仍然模糊不定。 “没关系，”他说，“喊我的名字吧。一个名字而已。” 嬴若木蓦然想起，她最初要进《回音界》时，沈斯原坚持让她别用自己的身份。 那时候沈斯原说：“你和你姐姐只差三岁，长得很像，她在联邦的身份证明还没注销，你用她的身份更好，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方便脱身。” 那时他已经考上了帕拉斯学院，在入学之前，他小心谨慎地把他和嬴若木在第八区的生活痕迹清理得很干净。 他说伊普西隆的上流社会其实和第八区一样危险，只不过危险的表现形式不同。 在第八区，你是无名小卒，你的信息没有人会在乎。 而一旦你显露出价值，那么，暴露越多的信息，就是给他人奉送你越多的软肋。 没有人比沈斯原更清楚，一个名字的重要性。 因为这不仅是一个名字，还是对他身份的全方位曝光。 给出一个名字，索司需要几秒钟，拿到他的全部信息？ 她不开口。 她全都想起来了。爱她的人。她爱的人。 记忆连贯，再没有一丝迷茫空隙。 她用力地抱了一下他，然后推开他，命令：“现在，下线！” 他笑了一下，作出回答——对着这个数据世界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斯原。” 2.58秒。 这是索司收集到[沈斯原]全部信息的时间。 3.26秒。 这是水仙旷野专业团队收到[沈斯原]关键信息的时间。 [要进余烬杀人，得加钱。我们现在出发到余烬15分钟，希望钱能在15分钟内到账。] 【恭喜玩家[青灰色]获得卡牌[喜]！】 【副本探索度+2%】 【当前副本探索度100%】 【恭喜玩家[青灰色]通过涂冰的图灵测试，成为蓝城法律上第一个特殊生命人类。】 【恭喜玩家[青灰色]完成主线任务：成为人类】 【恭喜玩家[青灰色]通关ES级副本[成为人类]！积分+10000，经验值+10000】 【你已通关ES副本，你可以选择：】 【1登出游戏】 【2进入新世界】 【新世界的大门并不常常敞开，请谨慎选择。】 诸流光收到了来自奥丁侦探所的消息。 对方发了个问号，一句话和一份资料。 [这份资料也要往外发吗？] 资料标题叫作—— 【永生之船】。 砰的一声。 是蔺衍倒在了地上，他喘息急促，状态不对。 诸流光蹲下来检查他的情况，突然发现，他的颈后连接着一条细细的管线。 蔺衍抓住她的手臂，苍白的脸上是挣扎扭曲的笑容：“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会前往新世界，登上新世界的诺亚方舟，那是一条足以让全世界的人疯狂的永生之船……” 诸流光剥开他的外套，发现他瘦削病态的身体上连接着大大小小的管线，有一台机器隐藏在他的衣袍之下，记录着他的身体数据，还有……脑电波数据。 上面显示，他的身体在极速衰败，迈入死亡。 而脑电波异常活跃。 “你是疯子。” 这是蔺衍阖眼之前，听到最后一句话。 “可怜的疯子。”诸流光站起来，对他的脑袋和身上的仪器连开数枪。 第110章 邀请函 【选择倒计时10分钟】 【10分钟后玩家未作出选择, 将自动前往新世界】 倒计时分秒跳动，嬴若木却无视了那浮在眼前的数字, 只看着沈斯原的脸。 即使恢复了记忆, 他和她之前还是隔着七年的时光，七年，他变了也很正常, 没那么听她的话，有自己的决断…… 但还是让她有些失落。 看到嬴若木神情变化的刹那间，沈斯原脱口而出：“对不起, 木木，是我不对……不对，这次的情况我这么做是对的！” 嬴若木怒了：“哪儿对了啊？” 沈斯原说：“……索司弹出的系统消息不是说了，如果你通关不了，就会被困在副本里。” 嬴若木气得想踹死他：“你怎么知道它就能困住我？” 沈斯原愣了愣：“困不住吗？” 是他……关心则乱了？ 嬴若木冷笑：“冲出来当英雄很爽是吧？你放心, 你死了我不会帮你收尸的。” 沈斯原下意识说：“但是……” 他抿了抿唇, 没说下去。 他给她收过“尸”的。 嬴若木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她改口道：“好吧, 我会……不，”她抬眼注视着沈斯原的眼瞳，“你不许死。” “我……” 沈斯原刚要说话, 就被嬴若木打断了。 “你别说话，”她严肃认真道，“这种时候切记立flag知道吗？别说话，你现在就下线, 隐藏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等我给你信息。” 沈斯原认真执行了她的话, 不再说多余的什么，只温柔地对她笑了一下，挥手跟她“再见”。 他下线。 摘掉设备的下一秒，就见宋陆直勾勾看着他。 沈斯原：？ 宋陆：“你跟室女真是……室女真是你……” 沈斯原淡定道：“对，我女朋友。” 宋陆脸色几变，最终呵呵一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妻管严！” 沈斯原脱掉身上的设备，慢悠悠地说：“我们互相管。” 他整个人几乎都被失而复得的幸福泡泡笼罩住了。 听到ES副本中嬴若木和索司的对话后，沈斯原明白了，原来木木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情况，直到在ES副本里，才逐渐发现端倪，这些端倪指向她还活着这一件事。 所以她之前用仿生人的身体来见他，并不是她不愿意真身见他。 好吧……那时她还没恢复记忆，可能也确实不太愿意，因为没那么信任他。 但现在她恢复记忆了…… “醒醒！”宋陆忽然喊他。 沈斯原回神。 宋陆眼神往外瞟了一下，低声说：“外面好像有动静。” 沈斯原呼吸微屏，凝神细听。 是枪声。 “我操，”宋陆也听出来了，他骂了一声，“真有人杀过来了？这么快？” 沈斯原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这儿没地方躲，”声响越来越近了，宋陆打开门往外瞅了一眼，只觉声响越来越近，他把门关上，来回踱了两步，猛然回头说，“我想到一个地方！” …… 【选择倒计时10秒】 【9、8、7、6、5……】 嬴若木做出了选择：“我选1，登出游戏。” 【你确定要放弃直通新世界的唯一一次机会？】 嬴若木说：“确定。” 【玩家已经做出选择。】 【副本登出中……】 【登出完成。】 “叮。” “嘀嘀。” “嗡嗡。” 同一时间，整个伊普西隆的人都收到了一条短信。 不论他们有没有关注《回音界》和最新的ES副本，他们都从短信上看到了那条信息—— 【这是一份来自永生之船的邀请函】 不管是ES副本、室女、回音界、余烬、燃烧还是永生之船的信息，都爆炸般传开，一连几天，这事都占据着联盟各城头条。 联盟总共有二十四座城，除了伊普西隆的人外，其他城都在疯狂吃瓜。 「回音界上线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通关ES副本！」 「备考断了一段时间网，回来怎么整个世界都变了？」 「燃烧实验室真的假的？是真的的话也太恶心了吧……」 「卧槽传出来的资料都好几百万字了，一般人编也编不出来吧？」 「求资源。」 「哪有什么资源，也就2049和1201两份，随便一搜就能看到。」 「不是还有前往新世界的永生之船的资料么？」 「什么新世界？什么永生之船？」 「我怎么没收到短信？短信只发伊普西隆？我也是回音界的忠实观众啊！」 「我在论坛看到截图了，说是意识上传，电子永生啊，就跟……室女一样。」 「什么意思，室女已经死了？」 「对啊，扶桑不是七年前就爆出过死讯么？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不不不，你们没看ES副本吗？室女本人说她还活着！」 「不管室女是死是活，她真的太强了……不仅通关了ES副本还刷出了100%探索度！」 「而且不仅是空前，还是绝后。」 「恐怕是《回音界》最后一个ES副本了，余烬公司要完蛋了吧。」 「谁能想到莫新桥死了居然还能爆料余烬老总北谷青和燃烧研究所的事。」 「嘻嘻，狗咬狗一嘴毛。爱看。」 在ES副本结束的第二天，一家新闻机构爆出了惊天大料。 说他们的邮箱收到了来自兰烟医院前院长莫新桥的实名爆料，爆料内容不仅证实了燃烧实验室的存在，还证明了余烬公司对燃烧实验室的行为知晓且参与，北谷青与之关系匪浅。 没过多久，网上出现了余烬公司员工匿名发布的信息。 【收到了联盟上级的要求，从现在开始不准开新副本了。】 24小时后，《回音界》所有已开的副本完成后关闭，官网的直播间一个个暗下去，陷入一片寂静。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的氛围笼罩着整个余烬公司。 虽然还正常上班，但能明显感觉到很多人的心思并不在手头的工作上——实际上，大多数人现在手上的工作都失去了意义。 宋陆在众人的目光中进了沈斯原的办公室，把门关上。 办公室里没人，只有一片狼藉。 对着窗户的那一整面墙上都是弹孔，办公桌和书架被手榴弹炸得半毁，地上还有很多文件被打碎的纸屑烟灰没有清理干净。 三天前，沈斯原在副本里报出名字的十五分钟后，他的办公室遭到了一场激烈的袭击。 如果他当时在办公室里的话，这会儿多半已经在太平间了。 幸好他当时在VIP游戏室。 但即便如此，杀手也掌握了他的动向，差点就堵住了他。 是宋陆灵光一闪，提前带他离开，从VIP专属通道进了VIP专属地下车库，让沈斯原躲过一劫。 现在沈斯原还在那里。 沈斯原家现在已经不安全，而他也不能再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余烬公司。爆出他和室女关系的那一刻，余烬公司上层也对他有了想法——把他控制住，是不是就掌握了室女的软肋？ 拉开办公桌的保险柜，按照沈斯原说的，从中抽出几份重要文件。 他把文件收好，转身离开。 在沈斯原办公室门口，撞见了秦部长。 “小宋。” 宋陆露出狗腿的笑容：“哎，秦部长！” 秦部长看了眼他身后的办公室：“平时你就和沈斯原关系好，现在他出了事……” “是啊，”宋陆说，“我这不是来缅怀一下嘛！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那种人！哎，不过秦部长，那天我亲眼看他被那个杀手拖走，恐怕凶多吉少……” 秦部长说：“可惜了。” 宋陆说：“是啊，可惜VIP区监控太少，让那个杀手溜了！” 秦部长：“……” 抓不到他的破绽，他只能挥挥手，让宋陆离开。 宋陆按照自己平时的步调进了VIP服务区，没过多久，他脚步一转，进了其中一间车库。 沈斯原坐在角落，正盯着电脑，看起来神情疲倦，也不知道这两天只睡了几个小时。 “还在等室女的消息？” “嗯。” “给你带了饭。还有你要的文件。”宋陆把东西递给他。 “谢谢。” 沈斯原接过食物和文件，看了眼宋陆，才发现他的神情不像往常那样吊儿郎当。 宋陆随口道：“大家都说余烬这下真的要完蛋了。” 沈斯原诧异道：“余烬要完蛋了你不开心？” 宋陆面无表情：“我很开心啊。” 沈斯原说：“看起来不像。” 宋陆拉了一把椅子，在沈斯原对面坐下，神情郑重：“其实……有件事，能帮我问问室女么？” 沈斯原：“你说。” 宋陆想到他看到的那两份资料，一份是2049，这份人人皆知，是属于室女，也就是回音界玩家扶桑的实验报告，另一份是1201，他起初没细看，直到在网上看到别人提到“瘫痪”的关键词，才心中一动，把报告从头到尾看完，确认了那份资料属于诸流光。 放出两份报告的源头说，选择这两份放出来，是得到了授权的。 也就是说，室女认识诸流光。 也就是说，诸流光还活着！ 那她为什么不联系他呢？ 宋陆神情沉沉，把这些都跟沈斯原说了。 沈斯原沉稳地说：“有很多种可能，比如她也失忆了，比如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宋陆：“总之，你让室女帮我问问。” 沈斯原盯着眼前的屏幕：“当然可以。” 宋陆凑过去看他一片空白的通信界面：“她还没联系你吗？” “没。”沈斯原的声音也沉了下去，不自觉地有些发涩。 等待的时间越久，他越恐慌。 …… 嬴若木睁开了眼睛。 她花了好大的工夫，才真正睁开自己的眼睛。 像是鬼压床，又像是鬼打墙，她一遍又一遍用尽全力，才慢慢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掀开沉重地眼皮。 睁开了。 又闭上。 再睁开。 再闭上。 最后睁开。 “你醒了。” 嬴若木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站在她床边，正看着她的，是余烬公司三位创始人之一的，冼月明。 110-120 第111章 母亲 没有了《回音界》, 不少网友觉得生活都少了几分滋味。 有些人开始翻来覆去地盘《回音界》经典副本，尤其是室女参加的那些, 尤其是她最后通关的ES副本。 在那个ES副本的官方全程视频里, 弹幕满满。 在室女通关游戏后，视频并没有结束，因为还有桃乐丝、爱吃鱼和季辞言要挨个经过图灵测试。 他们的测试场景, 又和室女的截然不同。 而这三个人，都没有通过测试。 「最终还是只有室女通关了这个ES副本。」 「青灰色这个账号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能请到室女也是一种实力吧，一下子就从超玩垫底的第100名一跃成为了第1, 背后的人爽死了吧？」 「这几天扒的关于沈斯原的信息你们看到没？好强一男的，从第八区考进帕拉斯学院那年才十七岁，而且那年整个第八区就只有他一个人考上了。」 「最绝的是室女出事之后没多久他就申请进了余烬公司实习，然后还没从帕拉斯学院毕业就被余烬选中了。」 「好像说关于余烬的很多内幕资料就是他爆出来的……」 各种说法纷纷扬扬，除了围绕着室女的话题, 更多的就是那条奇异的短信。 关于【永生之船】的信息真真假假。 最劲爆的一条是： 余烬公司和ES副本同期开启的那批副本, 有很多通关失败的人都没有苏醒, 他们被锁在了游戏舱里。之所以会这样, 是因为他们被邀请前往新世界，已经登上了【永生之船】。 …… 身体很沉重。 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有存在感。 只是蜷一下手指，就很累。 嬴若木尝试着想动一下, 直到满身是汗，她也没成功起身。 木然地躺在床上，她忍不住想，有时候活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她“死”的时候多轻盈多自由啊。虽然现在她知道了自己没死, 之前她的意识在外游荡, 应该多亏了这个房间里的这么多机器，还有……连在自己脑后的管子。 房间门被打开。 刚才出现的冼月明又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透明的水袋，插着吸管，递到嬴若木唇边。 嬴若木咬住吸管，微凉的清水涌入她口腔，被她迫不及待地吞咽下去。 喝了一半，冼月明就把水袋拿开了。 嬴若木抿了抿唇，舔掉唇上水珠。 她回想过自己搜集到的资料，能够看出余烬三位创始人之间的关系是有些复杂的。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未必是铁板一块。她想过从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着手，借力打力，不过研究后发现，余烬现今还能掌控公司的就只有北谷青，蔺衍只负责燃烧研究室的项目，而冼月明在公司虽然有一些权限，但在实权上早已被架空，根本没法打。 现在看来，嬴若木想，她的判断或许有误。 冼月明说：“你比我想象的平静。” 嬴若木诚恳地说：“其实我很震惊。”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神情平和，不管是从她的表情还是身上的气场，嬴若木都没感受到有什么恶意。 “所以，当年是你救了我？”嬴若木问。 “是。”冼月明利落地承认了。 她还记得自己从火场里找到传闻中的2049号的场景，那间病房已经坍塌得差不多，在她过去之前，似乎发生了一次爆炸，强烈的冲击波把隔壁病房的一位病人也震飞了过来。那是2050号，是个身形年纪都和2049号差不多的女生，不过已经死了。 幸好2049号还有一口气。 冼月明把嬴若木从病房拖了出来，要带她离开时，忽然注意到了和她腕上伤口血肉黏在一起的手链。 冼月明作出判断：2049号一直戴着这条手链，大约有其特殊意义，在这种情况下，也可以作为她身份的证明。 2049号在整个实验室都是特殊的，她的存在，给实验室带来了大量的成果，如果被蔺衍和莫新桥这些人发现她“逃走”了，他们不会轻易放过的。 还是让他们以为她死了吧。 于是冼月明把那条手链从嬴若木手腕上解下来，戴在了2050号腕上。 火焰愈来愈盛。 把2050号烧得面目全非，唯有那条铂金制手链，光亮如新。 冼月明说：“当年我从燃烧救出了五个人，跑了一个，剩下四个，这些年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已经脑死亡，只有你活到了现在。” 嬴若木若有所思：“哦。” 冼月明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当年医院就是我炸的，第一次，没经验，抱歉。” 嬴若木：？！ 冼月明虽然说抱歉，但脸上一点抱歉的表情都没有。 她从身旁的桌上拿起一个平板电脑，边拿边说：“其实你能醒来，我很惊讶。” 嬴若木说：“还真没看出来。” 冼月明瞥了她一眼：“不过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很好，想要恢复往昔，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好的医疗条件，只需要你配合我，彻底清除索司。” 她手腕一翻，把平板电脑的屏幕转向嬴若木的脸。 屏幕上是那则发给全伊普西隆城人的邀请函信息。 嬴若木挑了挑眉：“你想让我进入永生之船，去杀索司？” 冼月明说：“你很聪明。” 嬴若木问：“怎么杀？” 冼月明说：“有一串密钥，在蔺衍手里，我要你找到它。数字密钥配合实体‘钥匙’，能启动索司的自毁程序，那是写在它底层代码的程序指令，也是如今唯一彻底清除它的方式。” “叮”的一声轻响。 嬴若木看到平板电脑上弹出一则收到的短信。 【母亲，你总是对我这么残忍。】 索司？ 它喊冼月明母亲？ 嬴若木想到了什么，她不动声色问：“它视你为母亲，还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你真的忍心这样摧毁它么？” 冼月明神情古怪：“你认为它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 嬴若木：“不是吗？” “不是，”冼月明很果断，“索司表现出来的，只是一种异样的‘回音’。” 第112章 回音 兰烟医院一片寂静。 这是它被封锁的第四天。 隐藏在隐秘楼层的实验室里也是空荡和寂静的, 病人全都被转移到了另一家与余烬没有丝毫牵扯的私人医院。 这些病人中有大众知晓的明星玩家苏夭，也有没什么存在感, 只是凭借着在ES副本里和室女有交集而被人知晓的徐初。 大部分人的身体状况都堪忧, 哪怕摘除了仪器，也都陷在漫长的沉睡里，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除了这些转移来的特殊病人, 这家医院还派出了一些医生，前往照看那些在游戏舱里没有醒来的玩家。 游戏舱里已经注满了营养液，保证他们身体的存活。 各大新闻频道的记者都蹲在伊普西隆的警署门口, 北谷青正在里面配合调查，各个频道都想第一时间获取讯息。 调查室里，北谷青手边有一纸杯水，水温刚好。 他喝了一口，深深吸气, 望向坐在他面前的来自联盟的调查员：“我说了,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调查员翻看着刚才的记录, 说道：“你的意思是, 余烬从创始开始，主要问题就来源于蔺衍和冼月明，蔺衍想要研究意识永生技术, 冼月明想创造智能生命，他们这种变态的出发点造成了后面一系列的恶果，而你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想创业赚钱, 直到不久前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回音界》早已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失控了。” “对，”北谷青漆黑的眼瞳注视着眼前的调查人员, 真诚道，“我现在知道错了，应该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报警，而非隐瞒，造成了今天这种情况。” 调查员微微一笑：“那么，能说一下你意识到不对的具体时间点吗？” 北谷青面不改色：“就是那个ES副本，室女进入图灵测试的虚拟世界时。” 调查员说：“可是根据你们公司员工提供的信息，早在《完美美人》副本，就明确提交过关于‘索司’导致的副本异常分析报告。” 北谷青说：“那是秦部长负责的板块。” 调查员说：“这种事情并非第一例，在更早的时候就有，并且早在七年前就有文件提及并分析过这种异常，而且那份文件上有你的签字。” 北谷青的脸色变了。 调查员仍然保持着微笑：“北谷青先生，建议你可以好好考虑，要不要更坦诚一些。” …… “回音？”这个词让嬴若木想到了游戏的名字《回音界》，不禁反问。 冼月明把平板电脑放到桌上，瞥了它一眼，说道：“这七年，你这个房间除了必要的仪器，我从没有带过其他电子设备进来，今天是我第一次把这种电子设备带进来，而索司也很快通过这块平板电脑追踪到了这里。它比以前更可怕了。” 嬴若木问：“那你……为什么要带进来？” 冼月明说：“当然是让它‘知道’你还活着。” 嬴若木说：“我还以为让它误以为我是一抹电子幽魂对我们的境况会更有利。” 冼月明说：“如果它是一个有意识的人工智能生命的，那么是的。但它只是一种‘回音’。所谓回音……” 冼月明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那时她正值青春年华，在帕拉斯学院读书，是最意气风发，充满野心的时候。 人类诞生，成长，无数前辈在科学的道路上探索，而直到人类大规模移居其他星球，很多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 星球与星球之间隔着遥远的光年，通讯是有极限的，各个星球又成了宇宙间一个个孤岛。 冼月明觉得，人类太孤独了。 她想要创造出一种能够陪伴人类的新生命。 这个想法，是燃烧工作室项目的雏形。 在学习和研究的过程中，她认识了北谷青，最初他们是在网络上讨论问题而成了网友，后来才发现彼此是帕拉斯同一专业的前两名，线下见面后，冼月明提出了自己的创造想法，而北谷青认为这是一件可以去做的事。 那时冼月明并不知道北谷青“可以去做”的意思是商业上有利可图。 最亲密的那段时间，他们发展出爱情。之后，蔺衍加入了他们。 在创业的激情中，燃烧工作室成立了，他们创建出了一个小小的虚拟世界，一些虚拟的形象人物。 但那些人物仍然是枯燥乏味的，并不灵动，想让他们灵动起来，北谷青寄希望于冼月明当时在开发的人工智能。 “……最开始，我试过很多方法，它都很僵硬，没有一丝一毫生命的气息，”冼月明说，“燃烧工作室的项目因此失败了，我们创作出来的‘陪伴AI’并不受欢迎，哪怕像AI输入你的所有特征，它也无法真的变成你在虚拟世界的第二重身，你和它无法进行推心置腹的交流，它永远只是一个……僵硬的机器人。” 陪伴型人工智能的项目失败后，三人之间有了一些矛盾。 蔺衍的想法是她们往AI里输入的信息还不够多，如果能让它完全了解和复刻一个人所有的行动和在这过程中所有的念想，那么它一定会越来越像真正的人。 北谷青的想法是，AI为什么一定要像人呢？这根本不重要。这个项目失败了，我们可以进行一个新项目。 那时北谷青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那是《回音界》的雏形。 而冼月明仍然执着于创造生命，她的想法介于蔺衍和北谷青之间。她认为她之所以失败，或许是因为输入人工智能的数据不够多。但不是一个人的数据，而是更多人的数据，真正的生命不应该只复刻一个人，而应该从人类整体学习，并脱变出全新的生命。 北谷青说服了她，用他们的技术，创造一款有史以来最真实的全息虚拟游戏，游戏的内容一定是玩家在现实世界无法触及但又被人性深深渴望的——鲜血、死亡、金钱、欲望…… 最初的《回音界》不叫《回音界》，而是简单粗暴的《死亡游戏》，最初的规则、游戏场景设置、NPC和怪物等等也都稍显简陋，但这种身临其境的刺激很快吸引了大规模的玩家。 之前冼月明潜心研究但失败的陪伴智能被内置在游戏里，作为游戏指引小助手存在。 冼月明每天都会跟它对话，渐渐地发现，它对话的词汇里开始出现意味不明但情绪激烈的字词。 检查后发现，它是从游戏玩家那儿“学习”到的。 但它并不是真的学会了，它不理解，也不会正确运用，它只是识别出了一些词汇，进入它的词库，然后被随机拼凑在一起，发送出来。 冼月明当时给北谷青和蔺衍解释这一现象时用了一个比喻，它就像一块回音壁，接收到了人类发出的声音，然后反弹出去，只不过它反弹出去的音符是错乱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新生命的呓语，其实只是回音。 北谷青对此表示乐观：你听说过猴子和打字机的故事么？如果无数多的猴子在无数多的打字机上随机的打字，并持续无限久的时间，那么在某个时候，它们必然会打出莎士比亚的全部著作*。只要我们给索司足够的声音和时间，它迟早会回音出具有生命的语言吧。 冼月明想说，如果只是回音，那根本不算生命。 但北谷青已经跳到下一个话题，他兴奋地说：这几天正好有投资方问我，说我们这个游戏应该取一个正式点的名字，要不就叫《回音界》吧？ …… “所以，迄今为止，索司所有的语言……和行动，”嬴若木不能理解，“都是回音？” 冼月明说：“对。” 嬴若木说：“它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是真的具有了生命？” 冼月明平静地说：“我可以告诉你，它所有‘自我构筑’的副本，都是从其他早已存在的副本中东拼西凑而来，每一个细节都能在其他人类制作的副本中找出原型，它使用的所有字词，同样是从其他人那里获取后东拼西凑来，甚至它叫我母亲，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爱这一行为，不过是源于我曾经亲手在它的系统里写下的代码，代码让它视我为母亲，所以它视我为母亲。” 第113章 倒计时 警署。 有人敲门, 送进来一份新资料。 那是蔺衍的死亡报告。 蔺衍是在兰烟医院的隐藏楼层的实验室系统主控房间被发现的——这个隐藏楼层的存在，是莫新桥死后爆料出来的。 蔺衍的直接死亡原因, 是他缠在身上的皮下镇痛剂注射泵进行了一次大剂量的注射, 超出了安全阈值，令他的中枢神经麻醉。 根据他身上植入的仪器现实，那次大剂量注射是他自己设定的程序。一切似乎都被他安排好了, ES副本结束，新世界上线，他杀死自己这副孱弱的肉.体, 让灵魂登上永生之船。 有趣的是，蔺衍的计划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有不知名的闯入者来到他的领地，威胁到了他的生命，所以他不得不配合那个人，把大量资料传输出去。 更有趣的是, 他给自己安排的无痛安眠, 也几乎遭到打断。法医出具的报告显示, 蔺衍被大量镇痛剂麻醉后, 在还没彻底断气的时候，胸口和脸上加起来挨了10发子弹，杀死他的人想必十分憎恨他, 因此直接清空了弹匣。 “你知道蔺衍长期使用镇痛剂吗？”调查员问。 北谷青说：“知道，我们认识时，他就在使用镇痛剂了，他患有一种特殊的疑难杂症, 现有医疗水平无法治疗, 医生给他的预期最长寿命在五十岁左右，这种病会让他的生命始终伴随疼痛, 越接近极限，疼痛愈发强烈，所以他使用的镇痛剂也越来越强效和危险。” 调查员看着手上的资料。上面显示，蔺衍的身体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没有这一出，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调查员：“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执着于永生技术？” 北谷青说：“没错，二十多年前，他曾和我吐露过一次心声，说他从小就生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中，他所做的一切，就是要用自己的努力，自己的研究，来消弭这种恐惧。” 调查员沉默了两秒，看着手里厚厚一沓受害者资料，忍不住嘲讽地说：“用别人的生命填满他所谓研究的沟壑，让别人的生命做他生命延续的踏脚石？” 北谷青耸耸肩：“所以我说他是个变态，疯子。” 调查员说：“他做了这么多，成功了吗？” 北谷青掀起眼皮，看着调查员漆黑的、探究的瞳孔，歪了歪脑袋，摊手摇头说：“我不知道。” 调查员看了他几秒钟：“好的，那我们接下来谈谈索司。” 北谷青往椅子后背一靠，笑道：“谈这个嘛，你们应该去找冼月明，她才是专家。” 调查员说：“你知道冼月明在哪里？” 北谷青愣了一下：“她要么就在公司，要么就在家呗。” 调查员观察着他的神情，意味深长地说：“不，她都不在，我们暂时没有掌握她的踪迹。” 北谷青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很快又笑了，他抬头看向谈话室上方的摄像头：“我们为什么不问问索司呢？” 调查员：“它会回答你吗？” 北谷青沉吟两秒：“不一定，但我可以试试。” 调查员拿出一块终端递给他：“试试？” 北谷青试了。 没有得到答案。 调查员收回终端，说：“是因为索司想保护冼月明吗？它称呼她为母亲。” 北谷青说：“有可能。” 在这间谈话室外面，有一个调查团队在观看他们的对话。 他们进行讨论。 “也许真的像北谷青所说，冼月明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是没可能。” “搜查小组还没找到冼月明吗？” “没有。” “资料显示当年在帕拉斯学院冼月明的成绩非常好，她还创造了索司，我们不能忽视她超高的黑客技术，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她想，她可以很轻松地抹掉一切她不想让人知晓的信息和行踪。” 叮—— 所有人的终端都响起了来信声。 【永生之船即将起航，倒计时24小时】 【小提醒：如果想要登船，请及时购买装备哦】 “什么装备？” “最新款回音界游戏舱。” “对了！那些被困在游戏舱里的玩家，他们使用的游戏舱就是最新款！” “说是最新款，其实也上市有两年了。” “怎么看这三个人做的事都是环环相扣，都不无辜啊。” “队长，我们要登船，一探究竟吗？” …… 人人都很好奇“永生之船”究竟是什么，但比起自己登陆，大家更希望看到有人帮他们试水。 沉寂多日的《回音界》官方直播间，突然出现了倒计时。 【这场前往新世界的航行，邀请全人类一起观看】 【倒计时24小时】 …… 调查员看到终端上显示的直播界面，北谷青也看到了，他诚恳地说：“我相信这绝不是我们公司员工控制的，我说过了，实际上《回音界》有相当一部分的控制权已经不在我们手里。” “你的意思是，在索司手里？” “是。” “你好好思考一下，是在索司手里，还是在冼月明手里。” …… 平板电脑上的直播倒计时，让冼月明皱了一下眉。 嬴若木瞥了一眼：“二十四小时后，我会进入永生之船。你有什么顾虑吗？” 冼月明调整了表情，说：“其实我本来以为，蔺衍死了，这么多天没动静，那么这个计划不会成功启动了，我本想让你从内测账号进去。” 蔺衍的死讯，嬴若木醒来之前，在网上看到了。 她也联系过地洞组织，让她们进行下一阶段计划。 只是还没有联系沈斯原。 嬴若木笑了一下：“无所谓从什么途径进去，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么我相信我能通关。当然，我也有几个问题需要你解答，一，蔺衍死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意识上传到虚拟世界‘复活’了？我要从他的数据体上拿到密钥？二，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杀死索司？我不太理解，就算索司只是回音，而非生命，你为什么会想要杀死它？” “第一个问题，”冼月明平静地回答，“蔺衍的确上传了一个数据体，但是不是真的属于‘复活’，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密钥不一定在他的数据体上，也可能在他构建的虚拟世界里。第二个问题，我之所以想清除索司，就是因为‘回音’，《回音界》是个什么样的游戏，大家有目共睹，索司从中‘学习’到什么，‘行动’了什么，你应该没有忘记。它已经是一个对人类有攻击性的病毒了。” 嬴若木沉默片刻，她想到了一些人。 而后，她对冼月明说：“我明白了。” 冼月明站了起来：“接下来24小时，你先好好休息，你脑后连接的是最新研制款脑机，我在这栋建筑的地下室置放了数百台服务器，根据你之前的‘游离’表现来看，你可以很轻松地使用这些力量，在清除索司之前，你也可以自由地使用。” 嬴若木：“不会被它追踪到？” 冼月明微微一笑：“你之前被它追踪到过吗？” 嬴若木从她脸上看出了对自己实力的笃定和自信。 “好的，”嬴若木说，“那我先发几条消息。” 她闭上眼睛，将思维缓缓地沉了下去。 很快，她又找回了之前在无数数据和信息流中游走的感觉。 余烬公司地下室车库。 沈斯原盯着电脑空白的通讯界面，无滋无味地抿了一口宋陆带给他的黑咖。 突然。 通讯界面有个光标跳动了一下。 【hi：)】 【猜猜我是谁】 沈斯原愣怔一秒，蓦然笑了。 “木木。” 第114章 登船 海风裹挟着潮湿咸腥的气息吹拂到人的面庞上, 螺旋桨搅动海水，游轮身侧泛起绵密的白色泡沫。巨大的船身上漆写四个鲜红大字：永生之船。 「哎哟, 还真是一艘船。」 「不知道有多少人“登船”了。」 「应该不多。」 「被困在游戏舱昏迷的玩家至今没醒, 谁敢把自己的命这样交出去啊。」 「好大的邮轮，看起来房间很多，怎么楼顶还有泳池和游乐场……」 「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 「室女也在？！」 这是一座实打实的豪华游轮, 上层建筑有六层，还配备了泳池、俱乐部、保龄球场、健身馆、酒吧、歌剧院、音乐厅、酒吧等等设施。 甲板上站满了人，嬴若木也在其中。 她的视线前方, 以碧蓝的大海的天空为背景，浮现出文字。 【欢迎来到永生之船】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72小时】 【当前旅客：3068人】 弹幕很惊讶。 「居然有这么多人？？」 「之前警署通告给出的被困游戏舱名单不是才三百多人么？怎么变十倍了？」 「准确说是326人，其中包括之前报名ES副本的超玩前一百种的19个，除了青灰色一个都没出来。」 嬴若木看到这个熟悉的格式，就有了预感。 冼月明不愧是索司的创造者, 很了解它, 在进入“永生之船”之前, 冼月明就告诉嬴若木, “永生之船”必然会以游戏副本的形式出现，嬴若木要做的，就是在游戏结束之前, 拿到密钥。 也就是说，她有最多七十二小时的时间。 虽然是“游戏副本”，但嬴若木尝试了一下，发现她无法道具库, 自己这个“数据体”各方面体能也没有超常之处。 只有一个玩家面板, 显示的东西也很简略。 【旅客：室女】 【舱房号：1444】 【晚上请在自己的舱房休息】 没了。 接着，嬴若木低头观察了一下自己。 她上身穿黑色运动背心, 披了一件白色防晒衣，下身是灰色运动裤，脚上是一双黑色运动鞋。 运动裤有兜，但兜里什么都没有。 从她的手和能够摸到的发型来看，这个“数据体”还是她原本的样子。 甲板周围挤在她身边的人大部分是她不认识的面孔，有些人在聊天谈笑，还有些人眺望远方沉默不语。 广播忽然响起。 “游轮上的所有娱乐设施已经开放，歌剧表演即将开始，十二个主题酒吧和咖啡厅免费畅饮，主题餐厅和自助餐厅均72小时供餐……在前往新世界的最后72小时尽情狂欢吧！” 广播声停下，游轮上突然响起了“砰”的响动，紧接着“咻”一声，白烟直冲云霄，众人仰头望去，绚烂盛大的烟花在晴空下朵朵绽放。 “呜呼——” 周围响起了旅客们的欢呼声。 嬴若木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望着远处的海平线，这是游轮前进的方向，但那里并没有出现丝毫陆地的痕迹，不知道所谓的“新世界”究竟在哪里。 周围的旅客动了起来。 嬴若木在自己的前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爱吃鱼倚着甲板上的栏杆，风吹得她发丝飞舞。 爱吃鱼没有通关ES副本，也没能退出。她是被困在游戏舱里三百二十六分之一。 嬴若木正要去跟她打个招呼，眼前却又浮现出了新的信息。 之前出现的三条信息，第一条欢迎的很快消失了，第二条和第三条缩小后放在了她实现的左上角。 而现在，又出现了两条信息，在她视线正前方展现后，缩小放在了左上角。 于是左上角就成了：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72小时】 【当前旅客：3068人】 【双重身旅客：854人】 【已前往新世界：0人】 「双重身旅客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854？」 很快，第一个问题观众就从直播视频中看到了答案。 嬴若木也是。 她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有人先她一步朝爱吃鱼走了过去，那人身穿黑色运动背心、白色防晒衣、灰色运动裤和黑色运动鞋，黑发不长不短，随手扎在脑后。 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室女？” 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嬴若木回头，爱吃鱼惊喜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嬴若木没有回答，而是又迅速看向另一边，甲板栏杆处，另一个爱吃鱼和另一个室女还在那里，正说着什么。 爱吃鱼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吃了一惊：“那里怎么还有一个我？还有一个你！” 爱吃鱼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嬴若木，后退半步。 “你和她，”爱吃鱼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栏杆边那个，“谁是真的啊？” 嬴若木面无表情：“如果我说真的，你会信吗？如果我是假的，我会承认吗？” 所以她不会问这种问题。 嬴若木说：“你看到系统给出的消息了吗？在你的左上角。” 爱吃鱼的视线往坐上瞟了一下，悟道：“双重身？” 嬴若木说：“326个被困游戏舱的玩家，加上我，一共327个人，每人拥有一个第二重身，就是854人。” 爱吃鱼连连点头：“这个分析，没错，你一定是真室女！” 嬴若木：“……” 数字的问题，并不难想到。 问题在于，双重身出现的意义。 第115章 杀机 船上三千多人, 只有三百多个是真实的人类，而要辨别出真实的人类, 由于双重身的出现, 变得困难了起来。 当爱吃鱼邀请嬴若木接下来同行时，嬴若木意识到了这点—— 玩家现在无法辨认任何一个除她本人外的个体是复制数据体还是真实人类。 这是一场游戏，游戏设置有意混淆, 恐怕只出于一个目的。 让每一个玩家都成为孤立无援的待宰羔羊。 思绪在嬴若木脑海中翻涌。 爱吃鱼不得不又问了一遍：“接下来我们要一起行动吗？不知道这个永生之船的目的是什么，有同伴的话感觉会安全一些。” 嬴若木回神，说道：“抱歉, 我有点事。” 爱吃鱼流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好吧。” …… 不管游戏的目的是什么，她的第一任务都是找到蔺衍拿到密钥。 在三千多人里找一个蔺衍，谈不上容易。 嬴若木只能猜测，蔺衍是“永生之船”的主要策划者，他应该不会把自己放在芸芸众生间。 这艘巨型游轮上有不少娱乐设施是只给VIP贵宾开放的, 当然, 住宿舱房也是, 有专门的VIP区。 贵宾专属区域集中在游轮的前半部分, 不管是房间还是娱乐区，进入都要刷虹膜。 嬴若木对着刷虹膜的机器试了一下。 “嘀嘀”。 提示验证错误。 果然进不去。 她环顾四周，目光定在VIP专属区域对面的钢琴酒吧。 钢琴酒吧里音乐悠扬, 这里已经坐了一些旅客。 没有调酒师，只有调酒机器人。 找了个视野良好的位置，嬴若木点了杯鸡尾酒，坐下来边喝边欣赏景色, 同时盯住了对面的贵宾区, 把能够进出其中的贵宾都记下来。 不管是要虹膜、密码还是钥匙，只要有人能进, 找到那个人，她就能进。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时刻。 进入“永生之船”是下午，从体感的时间流逝来看，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是一致的。 嬴若木原本以为能够属于贵宾的旅客寥寥无几，结果观察下来，发现人居然不算少，大约有近一百人。 这些贵宾里，也有熟面孔，嬴若木能认出的不多，但游戏之外现实世界的观众认出了大半——他们中有富豪、明星、前任议员等等，而且无一例外，他们都已经死了。 「我靠？不会真让他们永生了吧？」 「……所以这些有钱人早就知道了蔺衍的永生计划吧？这种消息都能第一时间得知并且参与其中……」 「不开玩笑，现在登船还来得及吗？」 「短信里登录链接已经点不开了。」 「除了被困的玩家和室女，难道真的有人会登船吗？」 「想登也登不上……其实联盟动用了专业人员屏蔽链接的。」 …… 奥丁侦探所。 在接收的所有资料里，有几份使用了特殊的加密方法，侦探所的员工没能解开。虽然目前的情况，就算不把这几份文件发出去，也不会影响大局，但当一个人已经把巨额财富收入囊中，那么精神需求又会蠢蠢欲动地占据上风。 简而言之，所长对这几份文件产生了好奇心。 反正现在整个余烬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被联盟控制了，他把这几份文件解密之后再带钱跑路不迟。 …… 观察得差不多，在浓郁的橘黄光芒中，嬴若木把杯子里剩余的鸡尾酒一饮而尽，起身再次前往贵宾专属区。 路过一个餐厅，她从里面顺了一副餐具——刀、叉和瓷盘。 她把盘子砸碎，挑选了合适的碎片，揣进运动裤兜里。 海水起伏荡漾，落日照得水波潋滟粼粼。 一个女人牵着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游轮的“巧克力工坊”走出来，小男孩左手捧着一罐松露巧克力，右手抱着一个巧克力熊，正吃得满嘴都是可可粉。 嬴若木慢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VIP里有几个小孩，不多，之前都在VIP泳池玩水，有的有父母陪着，有的没有。大概十五分钟前，有新的小孩加入，手里捧着巧克力熊。这男孩见了，围在他旁边眼巴巴看了好一会儿，接着跑去找妈妈咕咕哝哝，没过一会儿，女人就无奈地牵着男孩离开了泳池。 恰好，那个巧克力工坊不在贵宾区内。 餐具的刀叉都是钝的，杀伤力有限，但对准人的眼睛之类的地方，也足够威胁恐吓了。 嬴若木把叉子藏在防晒衣的长袖里，随时能滑出来使用。 女人和小男孩走在前面，到贵宾区大门时，他们也注意到了一直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下。 嬴若木对两人友好地笑笑：“你们也是VIP啊？” 女人露出微笑：“是啊。” 嬴若木加快脚步，对她眨眨眼：“那一起进去吧，我懒得扫了。” 女人点点头，扫开门，牵着儿子走了进去。 嬴若木紧随其后。 就在这时，眼前弹出了一条系统信息。 【已有1人前往新世界】 「不是72小时再前往新世界？怎么现在就有人前往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嬴若木看向左上角的四排数据。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36小时31分21秒】 【当前旅客：3066人】 【双重身旅客：853人】 【已前往新世界：1人】 「这个数据……」 「旅客数是不是少了？我具体数字不记得了但感觉不太对。」 「我记了，当前旅客3068→3066，双重身854→853。」 专属区走廊透明澄澈的窗外，夕阳已经沉入海平线，最后的余晖很快散尽，深蓝的天空与大海相互倒映，一起沉没为更加深暗的蓝，近乎于黑。 很轻的“哒”一声，整个游轮的灯都亮了起来。 女人牵着孩子，回头看着嬴若木：“天黑了，该休息了，你住几号舱房？” 她穿着泳衣，披着一件长长的白色防晒服，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到腰间，看起来明明很温柔。 但嬴若木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女人就会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第116章 贵宾区 船上的氛围阴沉下来, 虽然亮着灯，但光芒晦暗, 完全没有豪华游轮应有的灯火通明辉煌感。 女人和小男孩都直勾勾看着嬴若木, 等待她的回答。 嬴若木说：“十号。” “十号？”女人愣了一下。 “妈妈，”小男孩说，“就是我们旁边那间。” “哦？”嬴若木不慌不忙, 淡淡一笑，“这么巧？你们是？” 小男孩说：“我们是十一号！” 女人表情恢复正常，温和地说：“那我们一起回舱房休息吧。” 嬴若木点点头, 神态自若：“好啊。” 去舱房的路上，遇到了其他VIP。 弹幕提心吊胆，嬴若木的神情则一直很平静，没什么波动。她对会遇见危险和冲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普通区的舱房她去看过，一共五层, 每层大约两三百个房间, 有单人间、双人间、家庭房, 这种房间的区分在房号上没有体现出来, 而是体现在分区上。比如100~200号舱房是舒适单人间，200~500号舱房是舒适双人间，而1000~1200是普通单人间, 1400~1500号舱房是普通双人间…… 嬴若木注意了一下，确定普通区没有标号前100的房间，那么这100号应该是贵宾区的标号了。 她说“十号”，并不是随便一说。 如果贵宾区的房间再做区分, 按照一般情况推测, 应该是数字越小房间越好。十号是最有可能和一号一个区，而又不会太靠前显得突兀的号码。 希望自己待会儿走到十号门前的时候不会遇到真正的十号房主。 嬴若木和那对母子走进住宿区。 走廊上铺着舒适柔软的红褐色地毯, 灯光昏黄。 贵宾的确是有分区的，51到100一个分区，21到50一个分区，最后是1到20一个分区。 那对母子在11号门前站定，这里使用的是电子锁，指纹开锁，没有密码。 两人都没有进门，而是扭头看向嬴若木。 嬴若木微笑着，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贴到指纹验证处。 “滴滴”。 电子锁急促地响了两声。 “验证错误。”机械声音提示到。 那对母子的表情发生的变化，那种变化是很微妙的，充满恶意的，两个人的瞳孔几乎是同一时间变得幽黑，身体转动朝向嬴若木时有一种机械卡顿感，女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是个骗子，你不是10号的房客，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嬴若木朝她伸出刚才验证失败的那只手，语调轻松地说：“哎呀，我忘了，今天下午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所以指纹对不上。” 女人愣住了。 嬴若木伸出来的手指上，的确有一条小伤口，使得指纹无法辨认。 “我记得登船资料上应该有些遇到这种事怎么办，但我忘了，”嬴若木对女人微笑，“你能提醒我一下吗？” 女人脸上的微妙和机械又慢慢消失了，恢复了之前的那种温和自然：“遇到这种意外情况，只要去找船长就可以了。” “船长？”嬴若木不动声色地说，“这条船不是智能操控、自动航行吗？” 今天白天在游轮最前方的甲板上时，嬴若木所在的位置是能够看到船长室的，船长室里面没有人，只有机器。而且船上所有的服务人员、安保人员也都是机器，钢琴酒吧的调酒师是机器人，钢琴也是自动演奏。 女人说：“是智能航行，但也仍然有船长，船长有他的办公室，你可以去外面的服务台和他联络。” 嬴若木说：“好的，谢谢。” 她转身离开。 女人和小男孩在她的身后解锁房门，进了舱房。 嬴若木脚步一停，返回11号门口。 她在这里等了一会儿，把房间号和进门的人一一对上，4号，7号，6号，9号，10号，2号…… 会有人好奇她为什么站在门口，她就说自己手受伤了没法开门需要去服务台联系船长，但是一个人害怕所以在等朋友洗漱之后和自己一起去。 这样一直等到1号出现。 1号不是蔺衍。 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无视了嬴若木，径直走进1号舱房。 但嬴若木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关上房门。 因为那个女孩……很像冼月明。 ……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36小时1分02秒】 【当前旅客：3063人】 【双重身旅客：852人】 【已前往新世界：2人】 数据又发生了变化。 嬴若木若有所思。 贵宾区很安静，每个人进了自己的舱房后就再没有声音发出。 贵宾服务台在它的入口处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里面灯光很暗，服务台里有一个机器人，两只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牵出一个机械无比的微笑：“晚上好，女士，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吗？” 嬴若木说：“我想联系船长。” 机器人说：“正在为你接通永生之船船长办公室。” 摆放在桌面的半透明电子屏幕发出荧荧亮光。 “嘟——嘟——” “你好，”里面传来低沉的男声，“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吗？” 嬴若木认出了这个声音。 “晚上好，蔺衍船长，”嬴若木说，“很高兴能和你打上这个招呼。” 一、二、三。 对面沉寂了三秒。 “晚上好，室女。” 第117章 蔺衍 只是简单的一个招呼, 却炸出一道惊雷。 观众们都听出了这几个字里包含的意味深长的情绪，弹幕顿时覆满直播画面。 「？！」 「蔺衍？？」 「卧槽, 他认出来室女了？机器人能认出来吗？」 「这语气明显不是机器人吧！贵宾区那些“贵宾”才是机器人……傻得透顶, 室女随便找个借口就通通骗过去了。」 嬴若木看着眼前半透明的屏幕，通讯界面的声波纹伴随着蔺衍的说话声起伏跳动。 “我很高兴，你最终选择了登上我的船, ”蔺衍的语调带着浅浅的笑意，“欢迎你。” 嬴若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握，指腹上用餐盘碎片划出来的伤触碰到还有些隐隐作痛, 游戏的拟真有时会让她惊叹不已，这么细微的伤口，也能通过仪器反馈给神经这么细微的疼痛感。 在登船前的24小时，嬴若木收到了很多资料。 奥丁侦探所按照她的要求，用最快的速度, 把能够搜集到的所有实验体的资料发送给了她。 沈斯原也把他这些年搜集的有关余烬公司和其创始人、利益相关人员的资料发给了她。 与此同时, 冼月明还给了她很多有关蔺衍的资料。 ——这是嬴若木要求的。 嬴若木当时说：“我只有足够了解他, 才能找到密钥在哪。即便你说永生之船会是游戏副本, 但你无法保证密钥会被设计成副本中能被找到的道具吧？如果游戏副本刻意隐藏不给出线索，而我又对蔺衍一无所知，那么找到密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冼月明沉默片刻, 笑了笑：“你对他一无所知吗？” 嬴若木坦然道：“知道一些，但有限，如果你能接受我无法百分百拿到密钥，那么我可以带着这对他有限的了解进永生之船。” 显然, 冼月明不能接受。 嬴若木收到了资料。 冼月明拥有的资料, 要比奥丁侦探所、沈斯原这些年搜集到加起来还要多。蔺衍隐藏在迷雾中的人生，在她登上船之前的24小时朝她徐徐展开, 那里面包括了他的童年，他的大学，他的声音长相，他的目标梦想，他做过哪些事情…… 嬴若木能够从中勾勒出一个形象。 因为生病而身体孱弱，但聪明冷漠目标明确，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摧毁路上的一切障碍。 但是蔺衍并非一直如此，他有过动摇和软弱，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原因，而他遇到的一切，都把他推向了他最终所做的选择，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蔺衍不是伊普西隆城人，他来自比伊普西隆更富有更有权力和科技的城市，他是一个私生子，父亲用一笔钱把他和他的母亲打发来了这里。那是一笔巨额财产，足够他们以奢侈的方式度过一生。 但蔺衍出生就有基因缺陷病，每年都要花费不少钱做检查和治疗。母亲算不上多爱他，除此治疗之外就只给他足够温饱的生活费。他考上帕拉斯学院后，母亲对他好了一些，给他置办了华贵的衣服和电子产品，以及一辆豪车，但蔺衍已经习惯了普通的生活，也没有挥霍的欲望。 从出生就被宣判会注定短暂的生命，让蔺衍从小就思考生命的意义。他思考的结果就是——生命没有意义，因为它是注定会消逝的东西，除非让它成为永恒。 他在青少年时期就缺少欲望和情感，只有一种感觉贯穿始终，那就是对死亡的恐惧战栗。 想要解脱，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去死，二是永生。 进入帕拉斯学院，他的目标就是研究出让生命能够永恒的方法。 起初，他想寻找传说中永生不灭的灵魂。 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后来，他把目标放在了对大脑和意识的研究。 就是差不多这个时期，他认识了冼月明和北谷青。 在创办工作室时，蔺衍一度停止过虚无缥缈的“意识”“永生”研究，而是转向了更现实一些的：治好自己的病。 那时他对生命有了更真切更实际的渴望，出于一种人类本能的情绪——爱。 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冼月明给出的资料里，没有任何一部分提到这个女孩是谁，不管是蔺衍当初的日志，当初和陪伴AI的对话记录还是其他地方，提到那个女孩时，名字都是被隐去和一带而过的。 可惜这次恋爱没有结果。 之后，蔺衍更深刻地意识到，他遇到的是一个死局。 他的病治不好，况且就算治好了，他也终归会死，那么只是拯救这副肉身又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这个世界上没有需要他这副肉身的地方，它只是累赘。 于是他彻底抛弃了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蔺衍是个聪明的人，聪明，并且残忍。”冼月明说。 讲述他的童年和青少年需要资料辅助，蔺衍从帕拉斯毕业后的一大部分人生则可以由冼月明完成。 从创办余烬公司开始，以制造更好的全息传感游戏舱为理由，他就开始招募志愿者进行大量实验，随着余烬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他的实验室规模也越来越大，涉及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最开始，冼月明以为蔺衍进行的都是普通的神经传感实验，后来她才发现，实验室的很多项目都超出了正常研究的范畴，有些人因此丧命。 对此，蔺衍很淡漠：“他们本来就是绝症患者，就算我不用来做实验，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冼月明不能接受。 作为一个想要创造新生命的人，她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坐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因她而死的人。 蔺衍说：“我做的实验，跟你有什么关系？” 北谷青也说：“就是啊，这都跟你没关系，你做好副本程序就行了，游戏舱做得越好，游戏设计得越好的，我们的玩家越多，索司学习到的也就越多，越像一个人类，不是吗？” 冼月明没有接受这种说辞，她威胁他们，如果不停止这种实验，不关停这个研究室，那么她就会删除《回音界》的底层程序架构，她不会让这种事继续下去。 北谷青先妥协了，《回音界》很重要，不能出问题，只能让实验室关停。 但这只是缓兵之计。 冼月明后来才知道，实验室真正关停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他们物色了别的地址，进行了搬迁，向她隐瞒，然后继续做他们想做的事。 那些被用来实验的人，渐渐地从志愿者、绝症患者，到他们制造出来的，出现各种病症的玩家。 不知何时，他们在《回音界》里安插了程序，筛选出了一部分适合做意识实验的玩家，然后想方设法，把他们弄进医院。这过程中有力度把握不好的情况，玩家会因此而死亡。 冼月明后来费了些工法才找到了蔺衍和北谷青后来的实验室地址，她从水仙旷野雇佣了一批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想毁了那座实验室，救出无辜的实验体，但因为准备仓促，事情没有如她所预料的发展，她只救出了几个人。 那次行动，蔺衍和北谷青没有找到证据，但猜到了可能和她有关系。 她在余烬公司的权力开始被削弱。 同时，冼月明发现了两件事，一是索司的异变，二是实验室仍然没有停止运转。 所有的事情，都朝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奔去，无数痛苦和死亡在她面前上演。 她觉得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巨大的愧疚压在她心头，冼月明觉得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 她很少再见到蔺衍，也失去了对索司的控制——北谷青转移了索司的服务器和密钥。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蛰伏下来。 不过，冼月明还是成功往新的实验室安插进了自己人，慢慢掌握了蔺衍实验室的情况，和蔺衍的情况。 蔺衍的身体状况这些年越来越差了，他的永生实验一直没能做出什么突破性成功，他快死了，而他不甘心，他越来越疯狂，他出现了一个想法，实验一直不成功，不是他的实验有问题，而是那些人有问题，是他们的意识不够强大，没能经受住上传的剧烈转变！ 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出现佐证了他的观点。 室女出现了。 室女曾经是他的试验品，室女已经死了，但又在电子世界复活了。 室女——2049号，爆炸和火灾发生时，她正在进行的就是他的意识上传永生实验！ 成功了，他实际上七年前就成功了！ 蔺衍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他按照当年给2049号做的那套实验复刻在自己身上。 他做好了计划，要在万众瞩目中，登上永生之船，成为新世界的王。 “他不仅想给自己一个永恒的生命，”冼月明说，“他还想给自己创造一个完美的世界。他的家庭、生父、生母、房间、宠物、童年、青少年、学校、好友、仇敌……资料都在这里了，你慢慢看。” 在实验室，嬴若木没见过蔺衍。 如果不是后来调查，她甚至不知道蔺衍的存在，他把自己隐藏在极为隐蔽的幕后。 但毫无疑问，蔺衍对她是了解的，作为一个被重点关注的实验体，她保留住的秘密不多。 看完那些资料后，嬴若木确信，她现在了解蔺衍就和蔺衍了解她一样多，甚至可能……更多一点。 …… 嬴若木对着眼前的屏幕勾唇一笑：“既然这么欢迎我，不请我去你的办公室坐坐？” “这么晚了，不好吧，”蔺衍笑道，“再说了，我还不确定你是否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呢，要不要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嬴若木心中一动：“怎么说？” 蔺衍说：“帮助更多人进入新世界吧，我们的新世界。” 话一说完，他就挂断了通讯。 嬴若木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嬴若木骤然回身，看到门口站着那个小男孩，他手里抱着巧克力熊，已经把它啃得面目全非，嘴巴周边都是巧克力酱。 他的背后，站着那个女人，以及……所有的贵宾们。 “砰！”楼上传来异响。 嬴若木没有往上看，这群贵宾们也没有。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瞳孔在夜色昏灯下闪烁着荧荧暗蓝光。 嬴若木微笑道：“大家晚上好啊。” “砰！”又是一声，这次声音离得近了，就在嬴若木身后。 嬴若木回头看去。 服务台后面的落地窗外是一道能够看海景的走廊，是有个人被从楼上扔了下来，砸在走廊甲板上。 那个男生挣扎着爬起来，抬起鲜血淋漓的脸，看到了落地窗里的嬴若木。 他颤抖了一下，双手贴到了窗上，留下鲜红的指印，恳求地发出嘶哑的声音：“救我……” 嬴若木认出了他。 他有一头橙色的短发，这时已经被血污染成了红棕。 进ES副本之前是超玩排行榜17，游戏ID乱航行。 进了ES副本之后，他被困在了娃娃乐园，没有找到出来的路，后来通关失败，是被困在游戏舱的玩家之一。 外面传来某种整齐划一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 那些白天还正常的旅客这时都显得那么僵硬，他们爬上台阶，来到这一层的观光走廊。 乱航行想要爬起来逃跑，但是他的一条腿从上层摔下来时折断了，这时拖着扭曲软绵的断腿，没走两步就被那群旅客抓住了。 他们像是蚂蚁托举重物般把乱航行抬起来，来到走廊栏杆处。 游轮建筑总共六层，这里是第三层。 “救我！救救我！”乱航行泪流满面，对着嬴若木伸手，“室女，救我——！” 旅客们松开手。 “砰！” 观众能够看到，乱航行这次是脑袋先着地，咔嚓一声，折断了颈椎。 乱航行听到的最后几句话来自现实世界。 ——“他的生命体征在飞速下降！！” ——“这是第几个出现异常的被困玩家？” ——“第三个！” ——“不行了……” ——“嘀——”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68小时52分23秒】 【当前旅客：3062人】 【双重身旅客：851人】 【已前往新世界：3人】 嬴若木转过身，看向门口。 那些贵宾们发生了变化，表情不再冷漠，而是换成了微笑。 他们的视线越过了嬴若木，看向落地窗外的走廊，异口同声地说：“欢迎！” 乱航行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橙色的短发在暗淡灯光下有些偏棕，但干干净净。 “感谢你们的欢迎，”乱航行捋了把头发，笑道，“那么，我先回舱房休息了。” 第118章 游戏设置 四周重新陷入诡异的安静。 乱航行走后, 贵宾们的目光又落在了嬴若木身上，不过就像之前一样, 他们只是注视着她, 并没有动作，反射着暗蓝光芒的眼瞳中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犹疑不定。 这种“犹疑”也没有持续太久，大约一两秒就熄灭了, 贵宾们恢复成面无表情，齐刷刷转身离开。 嬴若木缓缓呼出一口气，放松了手里抓着的餐刀。 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昭示了永生之船的运转机制, 所谓的前往新世界，就是“死亡”。 乱航行在游轮上被那群旅客杀死了，这是他仅仅在“游戏”里死亡，还是现实世界也死亡了？嬴若木没法看到现实世界的情况，但她猜测,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从乱航行向她求救的表现来看, 乱航行本人对于这件事——游戏里死亡现实也就死亡——有所确信, 所以他才表现出这么恐惧和慌乱。 而他死后出现的那个“乱航行”, 显然是他是双重身数据体。因为他的情绪太平静了，如果乱航行真的骤然死去又发现自己复活，以他之前的恐惧程度, 应该会出现同等程度的庆幸狂喜。 但那个“乱航行”没有。 这样一来，还有一个问题。 按道理来说，能够认出她现在样子的，应该只有爱吃鱼、桃乐丝和季辞言, 因为这三个人在最后的ES副本需要通过图灵测试, 而图灵测试会展示部分画面和内容给其他人看，这三个人能够认出她嬴若木可以理解。 乱航行为什么认识她？ 嬴若木想, 如果乱航行真的在死后前往新世界了，她或许可以亲自去问问他，可惜那个数据体大概率是赝品。 只不过，贵宾们没有永生，玩家们也无法永生，那么栩栩如生和她对话的蔺衍，真的永生了吗？如果他真的成为唯一的永生者，那命运未免太过厚待他。 …… 游轮上所有的灯光都是不详的黑暗。 无一例外，嬴若木所到之处，总会出现生面孔的旅客盯着她，但只是盯着，并不会做什么。 「虽然但是，这些旅客好瘆人……」 「其实还好吧，看起来就是游戏里NPC的行为模式。」 「还是早期NPC，这僵硬的……属于《回音界》复古返场惊悚感。」 「好奇怪，为什么他们不攻击室女？」 观众们能够看到全局，知道前因后果，乱航行一上船就到处行动，他是有些张狂又肆意的性格，试图找出下船离开的方法，白天没有收获，夜晚降临，他继续出来活动，没想到这些旅客会无声无息地朝他聚集，机械疯狗一样追杀他。 乱航行之前，有一个人也有类似的遭遇。而第一个死的人较为特殊，他是天还没黑的时候死的，观众猜测，他会死是因为他第一时间想要探索船长办公室。 这艘巨大的游轮，并不是只有乱航行和嬴若木在外面游荡。玩家有自己的经验和行事准则，从现有的系统信息来看，夜晚行动虽然可能有风险，但并不一定是必死局面，因此玩家们就想通过夜晚出行，冒点风险去尝试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找到永生之船的秘密或下船的方式。 而那些不眠的旅客就在黑暗中静伺，他们不攻击嬴若木，但会攻击其他玩家。 游轮不同的地方传出各种声响，玩家们意识到其他旅客的具有超强的攻击性，同时亲眼见证了其他几个玩家的死亡后，都意识到不妙，开始试图甩开旅客，回到自己的舱房。 咚咚咚咚！ 甲板上是玩家狂奔的脚步声。 海风徐徐，黑暗的海洋静谧深沉，犹如巨兽，在沉默地吞噬这艘船和船上的人。 嬴若木回到普通住宿区，站在1444号舱房门口。 和贵宾区的门差不多，都是刷指纹的。 咔哒一声轻响，锁扣弹开，嬴若木打开舱房们。这是间双人房，两张床摆放在不算大的舱房里，其中一张床上有人正在黑暗里静静地坐着。 嬴若木打开灯，照亮那个人的脸。 爱吃鱼呆呆地看着她。 嬴若木：“……是你。” 爱吃鱼露出笑容：“没想到我们是室友！” “是啊，”嬴若木随口说，“你怎么没睡。” 爱吃鱼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你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吗？” 嬴若木说：“听到了，我刚从外面回来，不仅听到了，还看到了。” 爱吃鱼：“你看到了？那到底出什么事了？” 嬴若木说：“NPC在追杀玩家，而且……这次在游戏里死亡，可能是真正的死亡。” “死亡？”爱吃鱼的眼睛迸射出某种光芒，“怎么会是死亡呢？不是说会永生吗？” 嬴若木说：“大概死亡是永生的前置步骤吧。” 爱吃鱼笑嘻嘻地说：“如果真的能永生，我们就干脆去死好了。” 嬴若木盯着她。 爱吃鱼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开玩笑的。” “最好还是保护好自己吧，”嬴若木说，“这场大逃杀游戏才刚刚开始。” “大逃杀？” 如果把【永生之船】看作一个游戏，那么目前出现的游戏设置就是一个纯粹又简单的大逃杀设置，就像《回音界》最初的那些副本一样，玩家被放置在危险的、相对封闭的环境，周围危机四伏，野兽、杀手、恶魔随时准备将他们拖进地狱。 最早给出的面板信息也是十足的暗示。 玩家ID，舱房号，和那句提醒：【晚上请在自己的舱房休息】。 晚上是危险的，而舱房，是今晚的安全区。 爱吃鱼听完嬴若木的解释，似乎有些失望：“居然就是这么简单的游戏吗？” 嬴若木躺到自己的床上，把灯光调成睡眠模式，在昏暗中思索。 按照大逃杀的游戏设置，那些旅客为什么没有攻击自己呢？ 整个【永生之船】似乎都透露着微妙的不对劲。 第119章 组队 夜半, 忽然惊雷炸响，大雨倾盆, 所有在睡梦中的玩家都在船身的剧烈晃荡中被摇醒。 透过舷窗, 能够看到这片一望无际的海洋正掀起狂风暴雨。 嬴若木睁开眼睛，听到外面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在暴风雨声中隐隐约约, 听不太真切。 左上角的信息又跳动了一下。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64小时02分11秒】 【当前旅客：3145人】 【双重身旅客：850人】 【已前往新世界：4人】 旁边那张床上，爱吃鱼坐着，目光看向窗外, 说：“外面是不是又出事了？怎么突然和么大的风雨？” 嬴若木没说话。 爱吃鱼起身：“我出去看一下。” 嬴若木谨慎道：“可能会有危险。” 爱吃鱼笑笑：“我看一眼就回来。” 她抓住门把手，打开门。门开的一刹那，风雨声都更清晰了几分，带着海潮的冷空气涌进来，爱吃鱼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的时间, 她突然惊呼了一声, 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了出去。 嬴若木本就在密切关注情况, 这时猛地跃过去抓住她的手臂，爱吃鱼反手抓住了嬴若木，在一股大力中, 两人都被拖到了门外。 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会亮一盏小灯，灯光昏黄，不够明亮，但足以让人看清楚人的身形和脸孔。 嬴若木攥着爱吃鱼的手臂, 在走廊上稳住脚步, 正想说什么，抬头看到抓着爱吃鱼的那个人, 表情一愣。 抓着爱吃鱼的……也是爱吃鱼。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模一样的红发，只不过之前和嬴若木在舱房的那位浑身上下是干燥的，而后来的那位明显在外面淋了雨，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 后来的爱吃鱼目光扫过两人，先定在和她面容一模一样的那位身上：“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 房间里的爱吃鱼说：“因为这是我的房间！” 后来的爱吃鱼冷笑一声，冲上来掐住她的脖子：“我没兴趣跟你们玩这种真真假假的游戏。” 房间里的爱吃鱼抓紧了嬴若木的手，一边挣扎一边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室女，救我……” 后来的爱吃鱼用冰冷警惕的目光看着嬴若木。 「真是大逃杀……」 「刺激，不知道这一晚过去会死几个人。」 「刺激吗？我觉得好恐怖……你们没看新闻吗？有玩家真的死了。」 「这哪是永生之船，这分明是死亡之船。」 「这时候最纠结的应该是室女吧，她应该分不清哪个爱吃鱼是真人哪个是数据复制体。」 “我才是玩家！”被掐住脖子的爱吃鱼松开嬴若木，转而与另一个爱吃鱼对抗，两人扭打在一起，前者喘息艰难努力断断续续地说，“室女……我才是玩家……我们白天在甲板见过面你记得吗！我和你搭话……我们还看到了我们的双重身……” “别狡辩了，”另一个爱吃鱼掐着她的脖子把她狠狠砸在墙壁上，“假的就是假的！” “你才是假的……你只是想杀了我……把自己变成真的……” 就在这时，嬴若木感到身后有一阵风掠来，她猛然回头，看到了自己的脸。对方显然也是从外面来的，身上都湿透了，她手里攥着把餐刀，朝着嬴若木的脸扎去！ 嬴若木偏头闪避，同时还击！狭窄的走廊成了扑朔迷离的战场。 不管是哪一位爱吃鱼，都没有再争论真和假了，因为伴随着另一个“室女”的加入，争论已经失去了意义，她不再是可以被拉拢使用的力量…… 轰隆——！ 外面又是一道电闪雷鸣。闪电同时划过的还有嬴若木的脑海，她忽然顿悟了之前她觉得很微妙的一点。 刚才她之所以迟迟没有去帮和她一起住在房间里的爱吃鱼，就是因为觉察到了难以言说的不对劲，而现在，她发现了不对劲是什么——房间里的爱吃鱼未免太相信她了。 在ES副本里，爱吃鱼信任她，是因为她们在外面谈好了合作，且ES副本里没有混淆她形象的情况出现。 这里不一样。 如果说乱航行向她求救，是在绝望之下的不得已为之，是濒死之前想要努力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爱吃鱼”为什么这么信任她是会救人的玩家室女，而非一个数据复制体？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爱吃鱼，遇到这样的情景，在第三方没有动作前，比起取得她的信任，更应该警惕她也会对自己动手才对吧。 还有…… “砰！” 数据体一拳砸过来，嬴若木脑袋一偏，对方的拳头就砸在了身后的走廊墙壁上。 船还在摇晃，有时会有剧烈的倾斜，使得战斗情况变幻莫测。嬴若木听到了某个舱房里有人骂了一声“外面到底在搞什么”“打起来了啊”“幸好我们刚才没出去”…… 舱房是安全区。 是“爱吃鱼”把她拽出了安全区。 思绪运转的同时，嬴若木的动作也一刻都没有听过。她一记扫腿把数据体撂倒，抓住对方的手腕，让她手里的餐刀对准自己的脖子压去，两方角力，眼看餐刀已经抵住数据体脖颈的大动脉，对方松手，餐刀掉在了地毯上。 数据体眨了眨眼，剧烈喘息，对嬴若木笑道：“杀了我你也变不成真的，更何况，杀我……不是那么容易的。” 嬴若木微微一怔，旋即挑眉，也笑：“看来这次游戏系统给你们的设置是……‘认为自己是真’啊。” 不仅如此，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还表明了一个游戏规则——假的杀了真的，才能让自己成为真的，所以数据体要杀玩家。 这是数据体的动机。 而其他旅客不一样……双重身和旅客对付玩家不是出于同一种规则。 但不管是哪一种规则，都是为了杀死玩家。 ……杀死玩家。 嬴若木心中一动。 之前“爱吃鱼”说“居然就是这么简单的游戏”，其实，如果死亡是真实的，那这简单的游戏就已经够用了。 船身再次倾斜晃动，数据体乘机从嬴若木手下挣脱，探身去拿餐刀，手刚伸过去，就被嬴若木一脚踩住。 轰隆——！ 暴雨拍打着舷窗，犹如恶魔的狂吼，震耳欲聋。 嬴若木终于抓住了能够一击毙命的空隙，她抓住了那把餐刀，手臂高扬，猛地刺入数据体的脖颈。 鲜血飚溅，数据体捂住脖颈，没能发出叫声，只有咕噜咕噜的某种气息破灭的声响从她喉间逸出。很快，她失去了生息。 嬴若木松开手里的餐刀，缓缓站了起来。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63小时44分51秒】 【当前旅客：3053人】 【双重身旅客：649人】 【已前往新世界：4人】 看着数字变化，嬴若木确定了，双重身旅客包含玩家和数据体，而只有玩家死亡，才会显示“已前往新世界”。 另一边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爱吃鱼的数据体被扭断了脖子，数据显示双重身旅客-1，而前往新世界的人数不变。 爱吃鱼捋了把湿透的长发，看向嬴若木，目光仍然是谨慎的审视。她还没完全弄清楚左上角那组数字的意思，没有及时关注，所以现在她还不能确定幸存者是否是玩家。 嬴若木说：“我是玩家，我也知道你是玩家。” 爱吃鱼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室女数据体的尸体。 嬴若木说：“从外表是没办法分辨区别的，你把它看出个洞也没用。你现在可能还不太信任我，没关系，我们可以进舱房聊，舱房是安全区，这一点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爱吃鱼点了下脑袋。 两人进了舱房。 爱吃鱼稍微放松了一些，呼出一口气。 她环顾四周，发现舱房里的设施一应俱全，便去浴室拿了条毛巾擦脸和头发。 嬴若木先把数据的意义告诉了她。 爱吃鱼若有所思：“所以现在分辨是否为玩家的方法就是……杀掉他看看？” 听起来真是荒谬又没有实操性。 嬴若木倒是很平静：“也算是个办法吧，总比毫无头绪强。” 爱吃鱼犹豫了一下，说道：“之前那个双重身说……和你在甲板上说过话，还看到了‘双重身’……” 嬴若木捕捉到什么：“怎么了？” 爱吃鱼说：“白天，我也在甲板上和一个‘室女’说过话，是你么？” 嬴若木回忆了当时的情景，问道：“当时，是你去找我搭话，还是‘我’找你搭的话。” 爱吃鱼果断地说：“我找的你。” 嬴若木皱眉：“那个数据体也说是她找的我。” 爱吃鱼说：“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她有些激动地说当时和嬴若木分开后遇到的事。 刚进入这里时，她还没意识到双重身的意义，所以简单判断确定是室女之后，她就提出要和嬴若木组队，但被拒绝了。她觉得有点遗憾。因为不管总哪方面来看，嬴若木都是一个很好的游戏搭档。 但是，两人分开后不久，她再一次遇见了室女。那个室女正在探索整座船的情况，遇见爱吃鱼后，主动提出要和爱吃鱼组队。 两人组队后一起把整座船逛了个遍，除了贵宾区、船长室等地方没能进去外，其他的设施都看了一遍，但没有找到什么异常或者线索。于是“室女”提出等到天黑再探索，系统说晚上要在舱房休息，说明外面可能有危险，但是危险常常伴随机遇。 爱吃鱼被说服了。 夜晚降临，她没有回舱房，而是跟着“室女”在黑暗的船上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室女”把她引到了一间酒吧，酒吧里全是旅客，音乐震响，热闹非凡，但是在她进入的一瞬间，所有的声响都静止了，所有的旅客都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爱吃鱼直觉感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转身就想跑，然后站在门口的“室女”给了她迎头痛击。 “……”嬴若木忍不住说，“在这场大逃杀游戏里，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一点？” 爱吃鱼愣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你说的对，这真是场大逃杀游戏，但那些奇怪的旅客也就算了，当时我真没想到她也想让我死啊！” 尽管如此，爱吃鱼出色的反应和本能也立刻进行了回击，她意识到眼前的“室女”不对劲后，手下更是没有丝毫留情。 艰难地从酒吧逃脱后，那群旅客仍然追着她不放，过程中她又遇到了其他几个被追杀的玩家。 “被追杀”这一点可以勉强确立玩家的身份，几个人本想共同行动，但和爱吃鱼不同，其他玩家在被追杀时，双重身就在他们旁边，只要一个不注意，身份就会再次混淆，被“队友”捅过几次刀后，所有人就都明白这种情况下玩家之间根本没办法互相信任，也就没法组队合作了。 嬴若木问：“你们试过约定暗号之类的么？” 爱吃鱼说：“约定过。双重身都知道！！” 嬴若木想了想：“所以……他们能知道玩家的行动和对话。” 爱吃鱼锤了下床：“没错！这样根本没办法分辨是玩家还是数据体，所以后来我就不分了，不管别人怎么样，我只想回自己的舱房，安全地度过这个夜晚。” 那时正好遇上风暴，她浑身都被淋湿了，又被一群旅客追杀，好不容易回到住宿区，刚到舱房门口，就看见舱房门打开，探出一张脸来，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爱吃鱼当时的心顿时一提，然后本能地抓住了对方——她已经深刻意识到了双重身数据体和玩家在这个游戏里是你死我活的死敌，与其被动，不如主动，杀死这个数据体，剔除一个威胁自己生命的元素！ 结果没想到那个“爱吃鱼”还顺便把嬴若木拽了出来。 看到“室女”的刹那，爱吃鱼呆了一瞬，她的脑子闪过一秒钟的“这是真室女还是假室女”，但只是一秒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分辨真假没有意义，她要做的就是杀死眼前的数据体，在这过程中警惕“室女”朝她动手。为了以防万一——假如这是真室女的话——在嬴若木没有动作之前，她不会对嬴若木先动手。 于是形成了之前那种局面。 听完爱吃鱼的经历，嬴若木想到了一个问题：“双重身知道我们的行动和对话，但是，我们不知道双重身的行动和对话，对不对？” 爱吃鱼说：“当然啊。怎么了？” “没什么，”嬴若木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绕到了另一个话题，“现在我们的双重身已经死了，那么我和你，作为唯一的存在，就可以确定和信任彼此的玩家身份了。” 爱吃鱼明白了她的意思：“组队？” 嬴若木点点头：“不仅是我和你，我希望所有的玩家都能联合起来。” 蔺衍想让她“帮助更多人进入新世界”，她就绝对不能按照他的想法行动。 游戏设置要分裂每一个玩家，她就要让玩家重新聚集起来。 每一个玩家单打独斗是无法对抗船上将近三千名NPC的，但聚在一起就不一定了。 人多了之后，找到船长办公室、闯入船长办公室，也就能更多几分胜算。 “你没听到刚才说的么，这根本不可能，”爱吃鱼说，“第一，除了少部分我们认识的玩家比如季辞言桃乐丝之外，我们根本不知道哪些旅客是玩家，第二，就算知道是玩家，也分不出玩家本人和他的双重身。” 嬴若木说：“我知道永生之船上所有的玩家名单。” 爱吃鱼惊呆了：“啊？” 嬴若木进游戏前从冼月明那里拿到了被困游戏舱的玩家名单，背下来了。 爱吃鱼还是觉得不行：“那怎么分辨双重身呢？” 嬴若木说：“有办法，但还有个问题需要验证一下，如果能验证成功，我就告诉你，之后我们就可以一起行动。” 第120章 暗号 天亮了。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穿透海上的云层, 大海一片平静，夜晚的暴风雨似乎从未存在过。 船上的一切生息又恢复了。 舱房外走廊里的尸体消失不见, 只留下干涸的血渍。 除玩家以外的其他旅客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在这座豪华游轮上尽情享受着日光、泳池、美食、美酒和其他。 嬴若木在自助餐厅拿了一些吃的，刚坐下来，就有人坐到了她的对面。 抬眼一看, 是乱航行。或许这个“乱航行”应该打引号。 “早上好，”乱航行面带微笑，“昨晚过得怎么样？” 嬴若木说：“很好。” “感谢你昨天晚上没有救我, 不然我没有机会来到这无比美好的新世界。” “抱歉，”嬴若木带着一点遗憾说，“当时发生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从贵宾服务中心到那条走廊还要绕一大圈，我来不及赶不过去。” “其实赶过去也没用, ”乱航行说, “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当时追杀我的有将近上百人。” 嬴若木放下手里的刀叉, 凝视着乱航行：“你真的觉得，你和昨晚死的那个，是同一个人？” “当然。”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为什么知道我是室女。” 乱航行笑了：“这个啊。” 嬴若木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态。 乱航行眨眨眼说：“因为我是你的忠实观众啊, 你的几场游戏我都有看，在《暗杀金丝雀》那个副本里，你和扶桑一起出现……后来又确认了你就是扶桑。我虽然不认识扶桑……那毕竟是七八年前的明星玩家了，那时我还是个对《回音界》完全不感兴趣的下屁孩, 但网上该有的游戏资料都有……所以, 认出你，很难吗？” 嬴若木也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大部分玩家都认识你啊, ”乱航行撑着脑袋说，“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力，你让整个余烬公司和伊普西隆都乱成了一锅粥，就算你‘复出’之后没有用真面目玩过游戏，大家也都知道你是谁。” 嬴若木笑道：“那太好了。” 这段对话，让观众们反应激烈。 「他真的都知道哎。」 「有乱航行粉吗？乱航行什么时候是室女的忠实关总了？他不是一直很拽？」 「……确实是，除了ES副本外，室女其他几场副本的直播间观看记录……乱航行一个没漏啊。」 「他不会……真永生了吧？」 「其实真的很有可能吧，如果不是研究已经成功，蔺衍怎么会拿自己当实验品？」 「所以现在来看，永生所需要的代价就是……肉/体死亡？」 「说实话，代价太大了，除非是本身就快要死了，不然没什么人敢尝试的，这是一条没法回头的单程票。」 自助餐厅里，对话还在继续。 乱航行说：“不过比起那些玩家，我们才是一类人不是吗？” 嬴若木心中一动：“你是指？” 乱航行说：“你知道的。” 嬴若木：……我不知道。 乱航行起身，对嬴若木伸出手：“希望我们有机会成为朋友和伙伴。” 嬴若木和他握了一下手，但说的是：“下次吧。” 乱航行：“。” 她并没有动摇对这个乱航行的怀疑，就目前表露出来东西，并不能说明这个乱航行拥有人的意识和感情，他只是知道足够多的信息而已。 这次对话对嬴若木来说最大的收获是，乱航行……或者说有一部分“NPC”似乎认为她和他们是一伙的，所以那些旅客在夜晚没有攻击她，所以乱航行邀请她合作。 乱航行离开之后，嬴若木吃了些食物，补充体力。 开始她的计划。 嬴若木和爱吃鱼在甲板上汇合。 爱吃鱼说：“我绕了一圈，看到了一些玩家，季辞言，桃乐丝，仙人掌，但没看到和双重身一起出现的。” 嬴若木看了眼手腕说：“船上有安保室，安保人员都是机器人，行动比较固定，再有十分钟会进行换班。机器人没有指纹和虹膜，所以是用密码开门，密码我已经记下来了。” 爱吃鱼呆了呆：“你哪来的手表？” 嬴若木说：“从旅客那儿顺的。” 在自助餐厅吃饭的时候她很是搜寻了一会儿，才找到戴手表的旅客。 嬴若木意味深长地说：“旅客也是我们的资源啊。” 爱吃鱼悟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也给自己增添一些装置了。 不过，爱吃鱼说：“这些旅客都没手机吧。” “没有，”嬴若木说，“所以我们才要去安保室看看，有没有安保人员应当配备的……对讲机。” …… 日光正盛。 游轮上的马戏团表演区围着一大群人，所谓的马戏团表演也是由机器人进行的，机器饲养员，机器小丑，机器小动物，看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 桃乐丝就坐在观众区的最后一排。 嬴若木走过去：“怎么在这儿坐着。” 桃乐丝转头看到她，神色淡淡：“不知道干什么，就来看看表演。” “超玩第一，”嬴若木说，“对这个副本没有什么头绪吗？” 桃乐丝看了她一眼：“这不是游戏副本。没有主线任务，没有卡牌，最重要的是没有系统指引和提示，没有‘通关’的选项存在。” “所以你坐以待毙了？” “你有更好的办法？” “有。” 桃乐丝看着嬴若木：“你知道什么？” “很多。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眼前的这个你，是不是真正的你。”桃乐丝的目光深凝着嬴若木。 嬴若木微微一笑：“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一个对暗号的游戏。只要你能对出所有的暗号，那么，我们就可以合作了。这里的我们指的是我和你，还有爱吃鱼，她现在就是我队伍里的一员。” 桃乐丝点点头：“什么暗号？” 就在这时，嬴若木身上传出对讲机的滋滋声，紧接着爱吃鱼的声音传出来：“星星星星，我是小鱼，小鱼已就位。” 嬴若木把对讲机拿出来，摁住对话键：“星星已就位。” 桃乐丝看着她，脸上罕见地浮出了一点迷惑。 嬴若木放下对讲，对桃乐丝说：“第一个暗号是：天王盖地虎，小猫抓老鼠。” 桃乐丝点了点头，等她继续。 嬴若木看着桃乐丝：“我说天王盖地虎，你说……”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桃乐丝：“……小猫抓老鼠。” 嬴若木竖起大拇指：“很好！” 然后转身就走。 桃乐丝：“……？” * …… 虽然是白天，但这间酒吧里仍然光线昏暗。这是个清吧，比较安静，音箱里播放出民谣小调，爱吃鱼要了杯鸡尾酒，一边啜饮，一边盯紧了坐在角落位置的桃乐丝。 这里的位置她已经告诉了嬴若木。 没过多久，嬴若木就走进了这间清吧，她径直朝桃乐丝走去，很自然地在她面前坐下：“刚去处理了一点事，我们接下来……”嬴若木故意一顿。 桃乐丝挑眉：“什么？” 嬴若木说：“等一下，你没忘记我们的暗号吧？” 桃乐丝说：“没有。” 嬴若木说：“天王盖地虎？” 桃乐丝：“小猫抓老鼠。你们要干什么？” “当然是要通关这个游戏副本啦！”嬴若木笑容灿烂，“如果你能和我们合作，一定能更快找到通关的方法。” 桃乐丝说：“我不是说过了么，这不是游戏副本……不过，如果你们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 “我们是有一些想法……但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再确认一下，”嬴若木站起来，拍了拍桃乐丝的肩膀，“再等我们一会儿吧。这样，以防万一，我们设置一个新的暗号口令。” 桃乐丝：“你说。” 嬴若木思忖两秒：“宝塔镇河妖，猴子吃芭蕉。记住了吗？” 桃乐丝笑道：“当然。” 嬴若木说：“那待会儿再来找你。” 桃乐丝说：“好。” 嬴若木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爱吃鱼怀里的对讲机响了。 “小鱼小鱼，我是星星，”走出酒吧的嬴若木面无表情，“她对上了暗号。” “小鱼明白，”爱吃鱼缓声说，“我会死死盯住她的。” …… 马戏团表演场。 桃乐丝目不转睛地看着机器猴子骑着独轮车表演，周围有火焰一阵阵喷出，现场气氛热烈。 嬴若木说：“我这边的问题处理完了。” 桃乐丝挑眉：“完了？” 嬴若木问她：“你愿意和我们合作吗？” 桃乐丝看了她一会儿，抱臂道：“除非你证明自己是玩家。” 嬴若木笑了笑：“可惜，我的双重身昨天被我杀死了，但是尸体不见了。” 桃乐丝很冷静：“就算见到了尸体，我也不能肯定尸体是双重身而非玩家。” 嬴若木笑道：“但你肯定知道自己是双重身还是玩家，对吗？” “当然。” “你要确认我，我也想确认你，我们来对一下暗号。” “可以。” “我们的第一个暗号：天王盖地虎。” “小猫抓老鼠。” “第二个暗号：宝塔镇河妖。” 桃乐丝愣住了：“什么？” “宝塔镇河妖，下一句，我刚才和你说过。” 桃乐丝身体紧绷，警惕地说：“不，你没有跟我说过什么第二个暗号。” 嬴若木说：“那我是不是也没有跟你说过我们目前关于通关的想法？” 桃乐丝看着她的目光已经有些奇怪：“没有。” 嬴若木说：“我们目前的想法是……船上的机器人或许会是一种威胁，这艘船上有针对机器人的总控室，我们打算过去进行破坏，把船上的机器人一次性都停掉。” 桃乐丝下意识看向马戏团正在表演的机器动物：“你认为它们是威胁？” 嬴若木：“很有可能。” 桃乐丝唇角延出一丝笑，抱臂道：“确实有可能，我支持你们去做。” “你不和我们一起？” “我说了，只要证明你们是玩家。” 嬴若木站起来，点点头：“我会想办法证明的。” 桃乐丝敷衍道：“加油。” …… “星星星星，我是小鱼，她换地方了。” “是去机器人总控室吗？” 她们之前已经找到了机器人总控室并且记下了路线。 “不是，她去的是相反的方向，靠近贵宾区的那条画廊甲板。” …… 墙壁上挂着千百年来的经典名画，对面是海天一色的美景。倚着画廊栏杆，能够吹拂到徐徐海风。 桃乐丝的黑发飘扬。 嬴若木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桃乐丝说：“不知道干什么，就来看看画。” 嬴若木叹了口气：“没有头绪对吧？” 桃乐丝望向她，脑袋歪了歪：“你不是说要证明自己是玩家么？你也没有头绪。” 嬴若木摇摇头：“太难了。但是……我还是觉得破坏主控室是个不错的主意，你真的不打算加入吗？想一想，如果我真的是双重身，为什么要提出这种主意？” “有道理，”桃乐丝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我觉得我们确实可以合作。什么时候行动？” 嬴若木问她：“你觉得呢？” 桃乐丝想了一会儿：“黄昏吧。” 嬴若木望着外面的天色，一片湛蓝，距离黄昏还有四个小时。 嬴若木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说：“那恐怕太迟了。” 桃乐丝说：“我觉得——” 她话没说完，突然僵在了原地。锐利的餐盘碎片地在了她的脖颈上，大动脉的跳动就贴着锋刃，只要嬴若木轻轻一用力，就能将它割断。 “嘘。”嬴若木说，“跟我来。” “室女，”桃乐丝嗓音干涩，“你想干什么——” 碎片割破了她咽喉的皮肤。 “别说话，听懂了吗？” 桃乐丝闭嘴了。 …… 马戏团表演区。 表演正进行到一个精彩时刻，旅客观众们发出阵阵欢呼，气氛热烈无比。 桃乐丝猛地站起了身。 嬴若木手里钳制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向她走来。 桃乐丝看见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神情紧绷僵硬，看见自己，对方瞳孔一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呲—— 雪白的餐盘碎片切进她的脖子里，鲜血飚出！她在嬴若木手里挣扎了两下，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失去生息。 嬴若木留意了一下左上角的数据。 双重身-1，前往新世界的旅客没有增加。死的是数据体。 嬴若木笑了起来，对桃乐丝伸出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温热的血渍：“帮你杀了你的双重身数据复制体，这样可以证明我玩家的身份，以及诚意了吗？” 桃乐丝看了她半晌，缓缓伸出手，与她的手握到一起。 120-125 第121章 通关模式 「好强！！！」 「我靠, 这样一来，岂不是有了一套可以分辨出双重身和玩家的方法？！」 「不是, 只有我一个人没看懂吗？」 桃乐丝注视着嬴若木, 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读出游戏攻略：“你是怎么分辨出……” “你知道双重身能够同步玩家接受到的信息、说出来的话吗？”嬴若木只说了这一句。 桃乐丝顿住了，片刻后，她的眼神里有了一种恍悟。之前嬴若木那些在她看来……有点毛病的举动, 都得到了解释。 她正要说话，嬴若木打断她：“先不要说，我暂时还不能肯定这种同步是一对一的, 还是它们共享的。” “明白了。”桃乐丝点点头，问，“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嬴若木眨眼笑道：“当然是找到更多可以合作的玩家，以及耐心等待它们给出我刚才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其实很简单，首先, 室女让爱吃鱼盯住其中一个桃乐丝, 就可以固定住其中一个桃乐丝的身份, 防止中间出现调换的情况。」 「之后她中间经过了几次暗号和对话, 都是根据昨晚爱吃鱼给出的一个关键信息来进行验证——爱吃鱼说她尝试过和其他被追杀的玩家约定暗号，但双重身都知道，以至于她们无法有效分辨出谁是玩家谁是双重身。」 「然后室女说了一句话：双重身知道玩家的行动和对话, 但玩家不知道双重身的，对不对？这就是突破口。」 正常情况下，约定暗号之后，能够回答出暗号的才是自己人。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 回答不出暗号的, 才是自己人。 双重身可以同步玩家这边的信息，但玩家无法同步双重身的信息。 爱吃鱼盯住的那个桃乐丝明显知道两边的信息, 那么她就是显而易见的数据体。 同时，嬴若木也确定了，双重身们没有那么智能。再像玩家，也只是像。桃乐丝本人察觉到了嬴若木的古怪，但她的数据体完全没注意到，直接顺着所有已有的信息量和嬴若木完成了对话，仅此而已。 …… “安保室一共有四个对讲机，”爱吃鱼说，“所以只要再搞定一个玩家，我们就可以开始分两组行动了。” 几个人都是聪明人，虽然嬴若木没有像观众弹幕一样把其中原理详细说出，但爱吃鱼和桃乐丝都领悟到了。 不过光是第一步就不太容易。 游轮这么大，三千人，要从中找出玩家和他的双重身，不仅需要体力，还需要一些运气。 首先找到的是她们三个都认识的玩家，譬如季辞言、冬眠了、白虎、仙人掌之王等玩家，这些玩家都是在超玩排行榜数得上号的，基本上都不蠢，就算一时间没法领悟嬴若木她们举动的原因，但也能捕捉到这件事的意义。 船上可以说除了玩家都是敌人，那么玩家当然要抱团行动。 于是熬过最初期的艰难，玩家的队伍就滚雪球一样，双重身一个接一个地被识别出、被杀死，加入这个队伍的玩家越来越多，行动也越来越顺利。 ——然后，整座船上就出现一声极其悠长尖锐刺耳的长鸣。 声音来自船上的广播，那像是电子仪器受磁场影响后发出的躁鸣，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皱着眉头。 即便捂住耳朵，也能感觉到哪噪音像是蛇一样往她耳朵里钻。 游轮的水上乐园区各种设施里的水都被这声音震出了波纹，荡漾中把橘红的日光也揉了进去。 嬴若木抬眼看向船外，黄澄澄的太阳正像一颗蛋黄沉沉地往海平线坠去。 黄昏。 才杀了不到二十个双重身而已，这就……急了？ 嬴若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爱吃鱼，口型说：“去机器人主控室。” 爱吃鱼点点头。她叫了几个玩家和她一起离开水上乐园区，朝主控室狂奔。 “等等，不要——” 水上乐园的泳池边，十几个旅客围住了一个玩家，将他按到了泳池里。 咕噜…… 他挣扎着，从嘴里冒出一串串气泡。 其他几个玩家犹豫了一下，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去救，更多的旅客就朝他们围了过来。 嬴若木看到那些旅客也盯上了自己。 在刺耳的长鸣中，她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其他玩家很快跟上。 很快，身上带的对讲机传出爱吃鱼气喘吁吁的声音：“机器人主控室密码没变，没有防守！” 嬴若木说：“收到。看来数据体的信息同步是和玩家绑定一对一的。” “我把总控机器人的按钮关了！”爱吃鱼大声说，“我看这些东西一点智商都没有！就是仗着人多而已！我去找广播室，把这噪音也关了！” 嬴若木身后，白虎也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吼着问她：“难道杀死数据体之后我们不应该就安全了吗？没有数据体，我们再死了，拿什么永生！” 嬴若木冷静地说：“暂时还没出现这种情况，也许等到数据体死了的玩家死一个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她的话音落下，白虎跑得更快。死可以，别死他就行。 长鸣噪音响了十分钟，终于停下。 好长一阵，嬴若木都还觉得耳朵嗡嗡的，她伸手摸了摸耳朵，摸到了湿濡濡的一点儿鲜血。 旅客越聚越多了，天还没黑，杀戮就已经在噪鸣的号角中开始。 左上角的四行数据又开始快速跳动。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45小时41分13秒】 【当前旅客：3018人】 【双重身旅客：626人】 【已前往新世界：7人】 嬴若木眨了个眼的工夫，双重身旅客就变成了625，前往新世界的人数则变成了8人。 白虎已经跑在了她前面。 砰！ 突然，就在她旁面前，传来一阵劲风。 是一个旅客拿着张椅子隐匿在这条路的拐角处，白虎跑过去，被他一椅子正砸中脑门，整个人瞬间就倒了下去。 “我操……”他呻/吟了一声。 旅客虽然是完全按照人的模样构建的NPC，这时却比机器人还要僵硬，面无表情地把椅子抬起来又要砸。 嬴若木顺腿踹了他一脚，把他踹飞了出去。 白虎还捂着脑袋蜷缩在地上。 嬴若木静静地看了他两秒：“死了？” 白虎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放心，死不了。” 嬴若木：“哦。” 白虎：“你很失望？” 嬴若木：“只是觉得错失了一个知道你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的机会。” “……”白虎阴阳怪气，“谁让你刚才那腿踹得太快，不然再来一下我就死定了。” “是啊，”嬴若木说，“怪我太善良。” 说完她就要走，白虎忽然叫住她：“等等。” “怎么，要死了？” “……” 白虎说：“……刚才我确实差点死了。那一刹那，我感知到了我在游戏舱里的情况，听到了心率监护仪的警报声和医生的声音。” 他深深地看着嬴若木：“我现在可以确定，在这里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我能感觉到。” 大海一点一点吞没了太阳，直到把最后一缕光线也吸收殆尽。 黑夜降临，跑得快的玩家已经效仿昨晚，钻进了舱房。 然而没有用。 【旅客：室女】 【舱房号：1444】 嬴若木注意到，那行夜晚待在舱房的提示已经消失。 夜晚没有安全区了。 砰砰砰！！ 旅客们疯狂砸门，还有双重身混杂在其中演戏：“我才是真的，你们不要被他给骗了！给我开门——！” “这样下去不行。”白虎喘了口气，觉得头剧痛发晕，急需解决办法。 嬴若木、桃乐丝、白虎等人躲在餐厅后厨，被关掉的机器人厨师在黑暗中各自维持着诡异的姿势，外面旅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桃乐丝瞥他一眼：“你不行了，我们还可以撑一撑。” 白虎怒道：“说好的团队合作呢！” 桃乐丝说：“你得有值得合作的价值才行啊。” 白虎：“我怎么没有！！” “比如？” “比如……这个永生之船，其实是一种游戏，你们没看出来吗？这是大逃杀游戏！” 桃乐丝：“看出来了啊，所以呢。” 白虎：“所以，按照大逃杀的几种通关模式，套用在这艘船上，我觉得只要我们把那些旅客全部杀光，就能通关，就能活下来。” 桃乐丝说：“更大的一种可能是，只有玩家死到某个数量以内，游戏才会停止。” 白虎无声地锤了下地面，恨恨道：“搞死这么多人，还叫什么永生之船！” “还有一种可能。”嬴若木出声，其他人都看向她，目光中突然有了希冀。 然而嬴若木说的是：“这场大逃杀游戏根本没有通关模式，唯一目的就是杀死玩家，直到玩家死光才会停止。” 白虎：“……” 如果对方不是室女，他真想对她说一句“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这时只能把这句讽刺咽下。 “那我们就这么等死吗？”有玩家不甘心地问。 嬴若木摇摇头：“当然不是，我们有办法可以让这场游戏停下来的。” “什么办法？” “也许谜底就在谜面上，”嬴若木说，“让一艘船停下来的方法是什么？或许就是最简单的那个——杀死船长。” 第122章 找到了 深夜的海像浓墨一样漆黑。 旅客们的脚步并不重, 但以玩家们的敏锐，还是能察觉到它们已经逼近。 “废话不多说, ”白虎先站了起来, “那就去杀船长！” 桃乐丝环顾四周：“这里是后厨，应该能找到一些东西作为武器。” 白虎一眼扫过，骂了一声：“都是机器人, 不管是菜刀还是锅铲都和机器人连接在一起。” “不能拆么。”有人问。 “需要时间啊兄弟。”白虎压低嗓音，恨铁不成钢。他看了眼后厨入口，似乎有影子越来越近了。 嬴若木先动了起来：“你们几个试着拆刀, 我来找找，厨房里应该能用的东西。” 机器人安保还有对讲机呢，后厨不可能所有的一切都安装在了机器人身上。 昏暗中，嬴若木拉开一个个柜子，把找到觉得可用的东西抛给大家：“锅, 油, 打火机, 磨刀石, 胡椒粉，辣椒油……刀！” 她找到了一把食品雕刀，不长, 但足够尖锐。 “这机器人上的菜刀根本拆不下来！”负责拆刀的人几番努力无效后崩溃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幽幽的一声：“找到你们了。” 白虎握住一只平底锅的锅柄，深深地呼吸一口：“有什么拿什么吧。” 旅客们涌了进来，数量是玩家的好几倍。 厨房一片砰砰乓乓的响声。 “六对二三四五十！”之前那个崩溃的玩家再次崩溃, “大佬们, 你们认真的吗？” 乱七八糟的餐具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扫在地上，桃乐丝用手里的磨刀石砸烂了一个旅客的脸, 鲜血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不然呢？”她喘了口气，说。 “别害怕，”嬴若木稳定军心，“它们数量虽多，但没那么聪明和智能。” 不管怕不怕，事已至此，也只能拼命了。 杀光旅客不是目的，目的是先逃出去，然后找到船长办公室，干掉一切的罪魁祸首。 嬴若木尽力躲避攻击，朝着后厨的出口艰难前行。 敌人太多，总有躲闪不及的时候，快到门口时，嬴若木谨慎防备正面涌来的旅客，一时疏忽了背后，猛然间，被一个旅客勒住脖颈。那肌肉虬结的手臂横亘在她的咽喉，瞬间让她喘不过气。 嬴若木没有慌，挣扎着用手里的雕刻刀刺进它的小臂，鲜血流出，它却没有松手的迹象。 逐渐缺氧时，嬴若木耳边突然听到了监护仪器的声响，她的意识在某个瞬间跳脱出了游戏，回到了冼月明为她安排的那个房间，而她真实的身体也因呼吸不上来而缺氧，像是某种半梦半醒的魔魇，醒不过来……并且似乎就要永远醒不过来。 怪不得那些玩家会那么……恐惧。 嬴若木的手用力，拔出刺在旅客小臂上的雕刻刀，手腕一转，让雕刻刀贴着自己的脖颈，刺向身后旅客的脖颈。 噗呲—— 扎进去了。 钳制她喉咙的手臂一松，嬴若木手肘猛地用力将它撞开，而后大口呼吸，心率逐渐恢复正常。这过程中她的动作一点没停，转身从它的脖颈把那雕刻刀又拔出来，紧握在手中，朝外面走去。 餐厅上百个旅客齐刷刷扭头，看向她。 “怎么还有这么多！”在她身后杀出来的白虎一看餐厅里的情景，也崩溃了。 整座船上都是相似的场景，玩家成了孱弱的猎物，【永生之船】上血气冲天。 「不是……这些玩家怎么变得这么弱？？不说别的，有几个超玩怎么也那么狼狈废物？」 「主要是他们没法用道具商城之类的东西了吧，那就跟普通人差不多了啊，有几个普通人能1打N呢？」 「甚至可能因为平时的优势（道具能力）没了反而更慌更出错更容易完蛋。」 「那室女还是强的。」 「从她的章法来看，明显练过吧。」 「而且心理素质真的好，一点没见她慌过。」 不多时，餐厅的地盘上流淌起了一大滩食用油，打火机落在上面，霎时间燃起了一片火焰。 离开餐厅时，六人的玩家小队成了五人。 有一个玩家没能冲出来。 嬴若木和白虎也得到了他们之前讨论过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双重身死了，玩家再死，会发生什么？ 嬴若木亲眼看到，那个玩家的身体崩碎成一滩闪烁的数据，然后从中诞生出一个虚幻的人影——和那名玩家长得一模一样，他四周张望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虚幻的身影很快又渐渐地消失了。 数据变动显示双重身旅客-1，前往新世界的人+1。 “那是……灵魂？！”白虎皱眉。他的神情出现了某种动摇。 嬴若木在旁边凉凉地说：“等你死的时候就知道了。” 白虎：“……” 嬴若木面无表情。蔺衍搞这么一出……跟跳大神似的，永生，灵魂……搞得跟真的似的，但只是装神弄鬼…… 突然，嬴若木的心一跳，一瞬间，她好像抓到了什么头绪。 可惜现在被追杀，眼前形势瞬息万变，没法静下来好好思考，她记住了这一刹那的感觉，用对讲机联系爱吃鱼：“你在哪，我们先汇合。” 爱吃鱼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我在艺术馆！正在往外突围！哪儿汇合？” 嬴若木：“贵宾区门口。” 另一边，桃乐丝也用对讲机联系另一个拿对讲机的人，季辞言。季辞言和其他几个玩家被旅客们困在了游轮的健身馆里。“没事，”季辞言还算冷静，“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隐隐约约能听到他后面的杂音，是一个玩家在大叫：“哥姐几个，咱们一起用这个150公斤的杠铃砸死这群妖魔鬼怪！” “贵宾区汇合。”桃乐丝说。 季辞言：“收到。” …… 贵宾区的玻璃大门上不知何时也沾染了血渍。 “船长办公室在贵宾区里？” 嬴若木说：“别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那么很有可能就在这里面了。” 白虎问：“我们怎么进去？” 嬴若木说：“等爱吃鱼来给我们开门。” 白虎：“？” 桃乐丝反应过来：“爱吃鱼之前就进去了？” 嬴若木点点头：“机器人主控室就在贵宾区里，艺术馆也是，我们之前就计划好了，天黑之前我和她一定要进去一个。” 桃乐丝：“你们早就决定晚上要行动？” 嬴若木说：“本来只是打算快速进行探查，看能不能摸到船长办公室的位置。” 所以这个计划一开始也没打算告诉其他人，因为还不到行动的时候。夜晚行动无疑是危险的，就算找到蔺衍，想杀他或从他那里获取什么也不容易，可惜现在不得不行动了。 其实人还不够多。 嬴若木想，她这边五个，爱吃鱼那里六个，季辞言那里五个，才十六个人。一个刚刚在餐厅死了，还有两个在混乱初期被冲散，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人越多，行动起来越有胜算。 不过不管是游戏还是人生，都难有十全十美稳操胜券，现在有十几个同伴，情形至少不坏，甚至可以说不错。 很快，季辞言也带着人到了。 爱吃鱼的身影在贵宾区内出现，狂奔地穿过贵宾区大厅，来到玻璃门前。 嘀—— 贵宾区大门为她们打开了。 …… “都是疯子。”爱吃鱼抹了抹唇角的血。 不管是贵宾还是普通旅客，黑夜一降临，就都变成了围猎玩家的怪物。 “贵宾区一共有三层，”嬴若木说，“中间那层是住宿区，上面那层是观光休闲区，下面那层则有机器人主控室和一些没有标识的房间。” 白虎一听到这个，当即就问：“检查了么？” 爱吃鱼说：“检查了，没有船长办公室，甚至没有一间房间是能住人的样子。” 她就是关完机器人之后，在下面晃一圈，然后又转而往上，才进入了艺术馆。 嬴若木说：“那我们先去上面看看。” 休闲娱乐区，所有的房间都是可以随意打开的，保龄球馆，泳池，餐厅，酒吧，艺术馆……除了旅客们跟着她们如影随形以外，没有别的异样。 不过贵宾区比外面好的一点是，贵宾只有一百位，之前爱吃鱼他们还杀掉了几个，这样就只剩下两位数了。 白虎说：“既然这样，我们只要把贵宾都杀光，岂不是贵宾区里就‘安全’了呢？” 桃乐丝沉吟：“可以试试。” “等等，”嬴若木想到了什么，说道，“有一个人，大家注意一下。” “谁？” “一个年轻女生，长得很像余烬公司创始人之一的冼月明，我猜想，应该就是她年轻时候的形象。” 对于冼月明的形象会出现在【永生之船】，玩家们大多不怎么诧异。都是余烬公司的人，说不定是一丘之貉呢。 嬴若木忽然说：“如果不在楼上的休闲区也不在楼下，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桃乐丝：“住宿区？” 爱吃鱼：“你不是说住宿区你之前去过，没看到蔺衍。” 嬴若木说：“上次是没看到，但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细节，楼上的休闲区，走廊尽头就是通透的吹风观光阳台，楼下的控制室，走到尽头就是船长驾驶室，而住宿区的尽头……” 没有窗户，更不通透。那里是一堵墙，覆盖着和地毯同一种颜色的红棕色丝绒。 “不管是不是，”桃乐丝说，“去一趟就知道了。” …… 住宿区非常安静，显然，所有的旅客都出去了，追着他们跑，反而让这里空了。 不过空不了太久，他们到了这里，那些贵宾旅客很快就会追过来。 嬴若木站在那堵丝绒墙前，她拿出厨房的雕刻刀，划开棕红色的丝绒。 丝绒背后是棕色的木板，和住宿区门与墙的材质相似。 嬴若木一寸一寸地摸过去，木墙严丝合缝，没有机关，没有暗门。 嬴若木转过身，把情况说了。 “但是距离确实不对。”桃乐丝说。她对空间距离很敏感，此时非常肯定，“住宿区这条走廊比上面的休闲区短了一大截。” 爱吃鱼思忖：“要不试试能不能用武力搞开？” 她的手在空气里握了握，叹了口气，爱吃鱼很想念她的大斧头。 嬴若木转身，把雕刻刀狠狠扎进木墙，在上面留下一点深痕。但是想要用这把小刀把这堵墙暴力打开，那绝对是痴人说梦。 “来了来了！”跟着季辞言行动的ID阳光和煦的玩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报信，“那些VIP们全都冲进来了！言哥说挡不住了！你们找着船长办公室了么？” “没。”桃乐丝言简意赅。 阳光和煦一脸绝望。 之前他玩《回音界》心态都很轻松，因为对他来说玩得不好顶多账号注销钱打水漂，问题不大，反正他家有的是钱。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玩得不好要没命啊。他可只有一条命！ 阳光和煦环顾左右，所有的舱房都房门紧闭，此时此刻，这条华丽的走廊像是一条死胡同。 蹬蹬蹬。 他的身后，杂乱甚至有些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那些贵宾如同丧尸，狂涌进来。 季辞言和其他几个玩家在前面跑，它们在后面追。 嬴若木看到贵宾中的年轻版冼月明。 她猛地扭头，看向1号舱房。 舱房是两两相对，1号和2号舱房是最靠近走廊尽头那堵墙的——更准确地说，这两个舱房是和走廊尽头的墙连接在一起的！ 贵宾中的冼月明神态和其他旅客不一样，她有旁人没有的某种生动，具体表现在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没有僵硬狰狞，反而有一丝茫然，那些虎狼般的贵宾一个个撞过她的肩膀，朝玩家们扑去。 嬴若木毫不犹豫地逆着其他玩家的奔逃方向，朝贵宾们来的方向冲过去。 “室女？！”错身而过时，季辞言愣住了，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冼月明有用。”嬴若木甩下这一句。 其他人立刻反应过来，都跟在她身后，掩护她，帮她遮挡开周围的贵宾的旅客。 嬴若木冲到年轻版的冼月明面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狂奔。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冼月明大喊。 嬴若木没有回答，而是钳制着她的手腕，用她的指纹打开了1号舱房的门。 “入口可能在舱房里。”嬴若木说。 桃乐丝和爱吃鱼了悟，连忙进去开始翻找。 VIP的舱房比普通舱房要大很多，设施一应俱全，还有靠窗的浴缸和熏香。 桃乐丝把舱房里四面八方的木制墙壁都敲了一遍，但没有所获。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十几个人对几十个人，坚持不了太久。 桃乐丝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把这种房间的设施过了一遍，然后她蓦然睁开眼，径直走向了这间舱房的衣柜，打开那有一人多高的柜门，把里面的衣服全都扔出来，桃乐丝伸手敲了敲靠在墙那一面的柜壁。 是让她一颗心脏落地的响声。 后面是空的。 桃乐丝在柜子里摸了一遍。 她扭过头，喊道：“找到了！” 第123章 密钥 “你叫冼月明？”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岁。你是谁？” “你认识蔺衍吗？” “……” “北谷青呢？” “……我不喜欢只问我问题但不回答我问题的人。” “好吧, 回答你的问题，我叫室女, 我在别的地方见过你, 所以知道你的名字。” “哪里？” “帕拉斯学院。” “哦……” “你认识蔺衍和北谷青么？” 年轻版数据体冼月明点点头：“他们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朋友。” 嬴若木注视着她：“你知道蔺衍是这艘船的船长吗？” 冼月明愣了愣，摇头说：“我以为他应该和我一样, 是旅客。” “你知道这艘船开往哪里吗？” “我记得，目的地是……”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40小时48分46秒】 【当前旅客：2674人】 【双重身旅客：593人】 【已前往新世界：27人】 “找到了！” 桃乐丝一声大喊，嬴若木和冼月明都回头望去。 “找到了什么？” “目的是是什么？”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问。 冼月明先回答, 神情理所当然：“目的地是新世界啊。” …… 桃乐丝打开了衣柜壁上的暗门。 嬴若木进去，发现后面有一个很大的空间，这个空间很有意思，它和船上其他设施的风格都不一样，它是一个明显独立的特殊空间, 而这种风格, 嬴若木一看就认了出来——那是冼月明北谷青蔺衍他们大学时期的工作室。 嬴若木从冼月明那里看到过相关资料, 还有当时拍的照片, 他们当时租的办公楼里在学校附近，那个工作室的布置风格，是他们三个亲自跑过装修的。 这就是船长办公室。 蔺衍——年轻版本的蔺衍就坐在工作室落地窗前的办公桌后面, 很平静，笑意盈盈地看着嬴若木，以及她后面冲进来的一干人：“找到我了啊。” “快快快，把门关上！” 最后几个玩家冲进来, 用力把衣柜暗门合上。 现在, 嬴若木这边一共还还剩十四个玩家。 「14对1，现在是妥妥的玩家占优势了！」 「是对2吧, “冼月明”也在这里呢。」 「但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动手的样子，虽然刚才和室女对话挺生动自然，但现在又一脸茫然了哎。」 冼月明站在一边，挥手跟蔺衍打了个招呼，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出声再问什么问题，满脸都是“完全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 嬴若木环顾四周，这里和冼月明给她看到当年他们的工作室照片差不多一模一样，都是极简风，分割出了四个房间，分别是会客厅、电脑室、办公室和一个小的休息间。 蔺衍的办公桌上有电脑和几份资料。 注意到嬴若木的目光，蔺衍把资料收进了抽屉里，上锁。而后好整以暇地说：“你们找到这里，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为了躲避外面的旅客，那么这里的确是绝对的安全区。不过……” 白虎问道：“不过什么？” 蔺衍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向前倾，充满诱惑力地说：“不过其实没必要躲避，死亡只是前往前往新世界的手段，是永生最重要的一步。” 白虎冷笑：“扯淡。” 蔺衍微笑着摇摇头：“一切都是有实验和数据支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灵魂，灵魂是不可视的，懵懂的，你看不见它，但它确实存在，它依附着人的肉/体生存，当肉/体死亡腐朽，它也会消失，但是，当你在数据世界构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肉/体’，那么它就会吸附上去，从此你就可以在电子中永生。” 他说得太笃定了，即便有人心里犹疑，但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 嬴若木笑了笑：“可是数据世界也不是永恒的啊。” 蔺衍说：“我的数据世界就是永恒的！” 嬴若木说：“你的数据需要服务器承载，构建出的虚拟世界才能运转吧？数据是虚拟的，但服务器是物质的，它们会在长年累年的运行中损耗，遇到自然灾害也容易被毁坏……怎么永恒啊？” 蔺衍说：“我安排好了一切，所有的风险会有人替我规避，不，不是人，它比人要可靠得多。” “你是说，索司。” “没错。” “索司也不是永恒的啊。” 蔺衍笑了：“你不懂索司是以怎样的性质存在的，它——” “不管是什么样的性质，”嬴若木打断蔺衍，“它都是会‘死’的，你最清楚不是吗？它有一串独属于它的死亡密码。” 慢慢地，蔺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嬴若木，也看着她身后的玩家们。 “如果你是真正的蔺衍，应该是知道那串数字的，”嬴若木上前两步，直视着他，“说说看，密钥是什么？” “看来你不愿意相信永生的美好前景，”蔺衍说，“你是个悲观的人，在你的眼里，一切都是易朽的，哪怕你自己明明经历过奇迹……” 他顿了顿，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密钥的。” 整个空间陷入了几秒钟窒息般的沉默。 紧接着。 “别跟他废话了，”桃乐丝打破寂静，“我们来的目的不是杀了他么？” 蔺衍唇角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你们杀不死我的，我说了，我是永生。” 玩家们的行动是迅捷的。 几个人朝着蔺衍飞扑过去，蔺衍被反绞着手按在地上，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那种微笑，呼吸平稳，神情平静。 嬴若木用最快的速度撬开了他的办公桌抽屉，翻找里面的文件，然而那些文件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船体的数据资料，没有任何提到密钥的痕迹。 砰！ 砰砰砰！ 蔺衍的脑袋被玩家们按着砸在地上，这样狠狠来几下，对玩家来说才算是发泄了些许心中的愤怒紧张和压力。 嬴若木走过去，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拎起来，雕刻刀抵在蔺衍的脖子上：“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现在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密钥是什么？” “我说了……我，不，会，死。” 蔺衍话音落下，嬴若木就用力割断了他的喉咙，她淡淡地说：“那成全你。” 看着蔺衍身体瘫软地倒在地上，爱吃鱼迟疑了一下：“那你说的那个密钥这样不就拿不到了……？” “不会。”嬴若木说。 只要这个蔺衍知道密钥，那就说明密钥就一定存在于虚拟世界的数据里，存在，就能找到。 威胁解决，在这个安全的空间内，玩家们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 放松之后就是短暂的茫然。 蔺衍死了，但“游戏”并没有结束的迹象。 季辞言想了想说：“那个密钥是一串数字吗？是不是可能被藏在这个办公室了？我们可以一起找。” 玩家们很快行动起来，恨不得把这工作室翻得底朝天。 在翻箱倒柜的动静中，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 “蔺蔺蔺……” 嬴若木循声望去。 倒在地上的蔺衍身形上有无数信息流环绕闪烁，看起来是由一堆数据碎片拼凑出的人形，而在他尸体的旁边，缓缓浮现出了另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 这场景和之前餐厅那个玩家死去之后发生的情景很像，但又有不同。 当时那个玩家浮现出的虚幻身影只出现了一会儿就慢慢淡化消失了，而眼前这个新的蔺衍，虚幻的身影却在渐渐凝实，消失的是他地上的尸体。 “我说了，”蔺衍面带微笑，轻声道，“我是永生的。” 工作室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住了。 玩家们怔忪地看着那个蔺衍，过了一会儿，眼睛又下意识看向嬴若木。 嬴若木仍然平静，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他会“死而复生”。 她意味不明地对蔺衍笑道：“是么。” …… 三十二小时前。距离永生之船开始还剩最后十分钟。 余烬公司VIP地下车库，宋陆兜里揣着一把钥匙进来，当着沈斯原的面，解锁了一辆停在这个地下车库深处多年的车。 宋陆晃晃手里的钥匙，说：“你绝对猜不到这车是谁的，钥匙又是谁给我的。” 沈斯原瞥了他一眼：“冼月明。” 宋陆：“？？？你怎么知道？” 沈斯原瞥了眼电脑，面上带出一点笑意：“女朋友告诉我的。” “！”宋陆探头想看他的电脑屏幕，“室女又联系你了？流光的事她帮我问了没？” 沈斯原合上电脑，说：“问了，给了你一个电话，记一下。”他报了一串数字，宋陆连忙输入自己的终端。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宋陆赶紧说正事：“这辆车是冼月明的，但没有登记在她名下，所以现在应该还没受到联盟的监控，待会儿你就开这辆车出去，冼月明说给你准备了个地方，设备一应俱全，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追踪到索司和承载了永生之船也好所谓新世界也好的数据运转的服务器。” 沈斯原点了点头。 宋陆把车钥匙抛给他：“我先上去了，有事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 沈斯原沉声说：“好。” 片刻后，那辆平平无奇的车驶出了地下车库。 外面是个阳光灿烂的晴天，沈斯原用手遮了下眼睛，深呼吸一口，而后踩下油门，朝着冼月明给他的地址疾驰。 …… 冼月明给他的地址在第三区一家游乐场，穿过游乐场的剧院，幕后的幕后，有一道向下的阶梯。 密码门。 沈斯原按下冼月明给他的密码，走了进去。 这个地下室的空间很大，通风不错，有不少房间，沈斯原看到其中一个房间里堆满了不同型号的游戏舱，还有房间里是医疗仪器，还有的是各种款式的脑机连接仪器…… 只有一个房间向他敞开了门，那个房间的桌上摆着一台电脑，以及这台电脑配套的可以堪称豪华的设备。 冼月明的声音从房间监控摄像头下的扬声器里传出：“找到索司和他们的服务器，你就能去见嬴若木。” 沈斯原抬头，看向摄像头。 冼月明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有伤害她，只是如果你不能及时找到索司，她很有可能会被索司伤害，蔺衍、索司，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她也在为此而冒着极大的风险行动。” 沈斯原说：“我知道。” “那么，不要耽误时间了，现在就开始吧。” ……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40小时8分55秒】 【当前旅客：2633人】 【双重身旅客：583人】 【已前往新世界：32人】 船外天色漆黑，船长办公室里还算明亮，但气氛一时之间也变得无比诡异起来。 嬴若木走向蔺衍：“其实……” 她的声音很轻，但仿佛能够穿透一切：“你早就死了，现在的你只是数据复制体，复制一万个，也只是赝品，而算不上什么所谓的永生。” 蔺衍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 “说出一件事实罢了。” 很早之前，她就觉察到了这艘所谓的【永生之船】的异样，在餐厅看到那个死去的玩家出现虚幻“灵魂”的时刻，她也捕捉到了那种不安。她嗅到了那种隐隐约约的……陷阱的气息。 进入这间船长办公室，和蔺衍交锋，杀死蔺衍，然后蔺衍在她面前“复活”，看着那相似的场景，那明亮虚幻如神迹的身影……还有蔺衍说她经历过奇迹，以及前一个晚上第一次联系他时他曾经邀请过她，说他们是同类，如果蔺衍是人类蔺衍的延续，那么他应该会记得他的肉/体死亡之前得知的一条信息：室女根本没死。可是明显眼前这个蔺衍还以为她和他一样……再和之前模糊闪念串联到一起，犹如闪电一般，让嬴若木想通了。 一切的一切，从上船开始，所有的展现，所有的矛盾，其实都指向一个真相。 ——永生是假，蔺衍用这些假象包装谎言，只不过是为了让更多人甘愿为了那虚幻的盛景去死。 乱航行濒死之际会向她求救，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失败了。以他的性格，如果真的在转瞬间他在电子身躯中复活，那么他绝对不会那么冷静，更不可能在第二天专门找到嬴若木和她道谢。 当初自己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她是室女。 这是一个“乱航行”期望的问题，因为它回答出了这个问题，给人的感觉好像它就是以前的那个自己，知晓一切他应该知晓的。它是一种展现。看，他永生了，那不是死亡，而是永生。 之前在餐厅里死去的玩家，也展现出了那样一个时刻，只是一段小小的动画，让白虎脱口而出“灵魂”二字。这也是它所期望的。 现在，蔺衍又来了这一套。 永生永生永生，他多么希望所有人都认为他成功永生了啊，不仅如此，他还想展示他还能让其他人永生。 他只是个卑劣的，想要拖着更多人和他一起下地狱的疯子。 听到嬴若木的推测，蔺衍冷笑：“你可以不相信，但你无法证明。” “怎么会无法证明呢？”嬴若木笑了起来，“破绽就在你自己身上啊。” 蔺衍不语。 嬴若木的雕刻刀尖顶着他的喉结，她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是真正的蔺衍，那么你只会把密钥记在自己的脑子里吧，如果永生真的让一切数据化了，存在你的‘脑子’里，我们就只能想办法先找到你作为‘大脑’存在数据程序，找到里面的意识分区，然后慢慢翻找，那必然有庞大的信息量，很费工夫，但是……” 蔺衍直直地盯着她。 嬴若木说：“但是刚才你想展现死而复活的‘神迹’时，我感受到信息的流动和变化，我看到了组成你这具身体的数据闪烁，我看到了，蔺衍，你居然把密钥揉在了组成你这具电子身躯的数据里……因为你已经死了，你没有大脑，没有意识，只剩下复制了你的皮相和一部分语言风格的数据赝品。” 雕刻刀深刺进他的皮肉，再次切断了他的动脉。 “我挺喜欢这个安排，”嬴若木对旁边的玩家笑了笑说，“我们需要的东西会从他的尸体上浮现出来，很美妙不是吗？” 第124章 屠场 两个小时前。 伊普西隆霓虹灿烂的夜, 晚风吹着宋陆的脸，他按着戴在耳朵上的耳机, 几乎是吼出来：“我要见你！” 对面沉默了片刻, 受损的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真的没必要。” 宋陆：“什么叫没必要？流光，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管怎么样, 我都会爱你——” “我收到了雇主的信息，”诸流光打断他，“该去执行任务了。” “流光！” 回答宋陆的是挂断通讯的寂静。 宋陆又气又急, 原地转了两圈，要不是沈斯原来电，他下一秒就要把蓝牙耳机扔出去了。 “什么事？”宋陆接通电话，问道。 沈斯原说：“我定位到了五个地点。” “五个？！” “真真假假，需要排查, 人手不够。” 宋陆反应过来：“流光是不是……沈斯原, 你知不知道……！——算了！缺人是吧？我跟水仙旷野的几个组织都有交情, 我现在联系。” “注意保密。” “行, ”宋陆顿了一下，“你告诉我，流光去的哪个地点？” “地洞组织去的是我和冼月明认为最有可能是真的地点……”沈斯原报了个地名。 “谢了。”宋陆说完, 狂奔着去取了自己的车，一边联系雇佣组织，一边奔驶前行。 …… 一个小时前。 诸流光带着人抵达伊普西隆城外的山里。 这座山是伊普西隆城市的环境保护项目，这个时节, 山上一片翠绿, 城里的人会来这里度假休闲，但山林深处有禁入区。 沈斯原捕捉到的某个一闪而逝的信号, 就来自禁入区内。 地洞组织装备齐全，绕过正常道路，钻进了山里。 间隔不久，宋陆的车也到了山脚下。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如果发现了服务器的话。”进去之前，宋陆和沈斯原打了一通电话。 沈斯原说：“当然是炸了它。” 宋陆说：“行，我把信息同步给我联系的那几个组织了，都是些只要收了钱就百分百可靠的人。之后的沟通权限转交给你了。” 沈斯原：“多谢。” …… 蔺衍的尸体又转换成了数据形态，在一众信息流中，有一些数字是独特的。 嬴若木专注地把它们挑拣出来。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爱吃鱼小声问桃乐丝：“你能看出来哪些数字不同吗？” 桃乐丝摇头。 爱吃鱼感叹：“我也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嬴若木喃喃着记下隐现的数字，它们是按照顺序出现和消失的，但嬴若木不确定这个顺序就是密钥的正确顺序。 所以，记完之后，当蔺衍再次“复活”时，嬴若木又杀了他一次，来确认数字的出现顺序是随机的，还是规律的。 “……”季辞言忍不住说，“太惨了，我都忍不住有点可怜他了。” 密钥顺序确认到一半时，整座船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 周围骤然陷入纯粹的黑暗，玩家们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只有蔺衍的被数据环绕的尸体闪闪发亮。 [什么情况？] [出事了？] [等等……] 玩家们发现，在这黑暗中他们不仅看不见自己和其他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自己的声音。 嬴若木无视了外界的异样，只死死地盯着蔺衍的“数据尸体”，眼珠一错不错。前一半的顺序已经确认和上次是一样的，现在就看后一半了。 …… 那座名叫闲云山的风景胜地，在黑夜中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响声。 石子被震得簌簌滚落，宋陆心下一惊，什么都顾不上了，在山林中大喊：“流光！流光！！” 黑暗的山林里仿佛蕴藏着庞然怪物，宋陆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奔跑，忽然之间，有人从旁边的林子里穿出来，猛地拉住他的胳膊。 “你疯了吗宋陆！” 宋陆骤然转身，眼前的人穿着一声黑衣，戴着面罩，浑身上下连眼睛都被罩在红外眼镜后没露出来，她的声音变了，她的身形和以前好像也不太一样了，但宋陆就是认了出来，这是诸流光。 他一言不发，上前抱紧了她。 终端来电声打断了这个拥抱，诸流光接通通讯，沈斯原的声音传出来：“五个地点全是真的，他们把服务器分散保存了，这五个地点中有两个地点的服务器被转移了，宋陆花钱雇的组织及时察觉到异常，追踪并拦下了其中一个地点的服务器，还有一个我正在追踪，目前大致可以确定的范围是第七区，你赶回来支援。” 诸流光说：“好。” 通讯挂断。 宋陆不等诸流光说话，就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 …… 奥丁侦探所，所长猛拍了一下桌子：“解出来了！老子真是个天才！” 进度条抵到100%的终点，大量资料分门别类地存储在文件夹里。 所长舔了舔干燥的唇，把感兴趣的文件一个个点开。 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就变了：“……变态……疯子……” 蔺衍做了太多实验，不管是他想要找到灵魂的存在，还是尝试意识上传，都会造成折磨实验体的效果，甚至是一桩又一桩的死亡，而在实验报告里，他的记述语气永远平静无波，偶尔流露出的惋惜，全都出于对实验失败的惋惜，而非对一条无辜生命逝去的惋惜。 所长翻看文件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后想偷偷看两眼的小弟已经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道这样能看出什么，便下意识问了一句。 所长说：“这里的实验记录全是失败的啊，怎么没成功的？” 一个成功案例都没有，全是失败。 直到时间来到今年六月，在一份失败的实验报告的总结记述里，蔺衍兴奋地提到，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成功的案例。 “哪儿呢？”所长喃喃自语着翻了一下，发现了一份熟悉的报告。 2049号。 接下来，蔺衍反复研究了2049号七年前的所有报告，复刻了一场又一场实验，但全都失败了。 从报告记述来看，蔺衍已经陷入疯魔，他的语气不复冷静，开始憎恨这些实验品不如当年的2049号坚韧、聪明和灵动，最终，他决定开始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这些文件里没有记录实验结果。 除了有关永生的实验资料外，还有【永生之船】项目的保密资料。 有两版。 或者说是永生之船的两种模式。 如果蔺衍成功永生，那么他会开启第一种模式。 如果他没有成功，那么就会自动开启第二种模式。 所长扭头，看了眼旁边桌子上屏幕里正在直播的【永生之船】，屏幕里一片漆黑，只有那具尸体上数据流隐现闪烁。 如果说第一种模式是一种狂欢靡乱的盛宴，那么第二种模式就是杀戮血腥的修罗场。 毫无疑问，现在正在进行的永生之船，是第二种模式。 第二种模式有三个阶段，对应72小时，三天。第一天白天祥和安乐，夜晚是猎场，但有安全区；第二天白天就已经暗藏危险，夜晚没有安全区；第三天白天成为猎场，而夜晚则是……屠场。 更为残忍的是，游戏与现实紧紧地连在一起，游戏里的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 直播间画面闪烁了一瞬。 所长看了过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亮到能够刺瞎人眼的白昼频繁交错闪烁，这样持续了三秒钟，画面定格在异样的明亮中。所有的场景和人物重新显现。 画面中，蔺衍的尸体缓缓变淡消失，而另一个身体凝实“复活”，他望着每一位玩家，面带微笑：“我说了，我是永生的。” 不管是微笑的弧度，咬字的轻重，还是语气，都和上一次他说这话，一模一样。 嬴若木没有理他——准确说是“它”，和它对话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说：“数字顺序是确定的。” 为了多重确保密钥不出错，她再次杀死“蔺衍”，直接对着浮出的数字念。 游乐场的地下暗室，冼月明和沈斯原都集中注意力在记录。 念到最后几位数字时，嬴若木注意到左上角的系统数据发生了一个诡异的跳动。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21小时00分00秒】 所长迅速扭头看向他手里的文件。 ……没错，第三天的夜晚，就是从倒计时21小时开始。 所谓的屠场，就是—— 嬴若木听到了船长室外传来的声音。 那是非常清脆的，霰/弹/枪拉枪栓的咔哒枪声。 所有的玩家脸色都变了：“哪来的枪？！” ——NPC武力和武器的增强，以形成对玩家绝对的碾压。 嬴若木仍然死死盯着蔺衍的尸体，报完了最后几个数字。 砰！！ 子弹轰在木制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人脑袋大小的洞。 “我靠，这群NPC真有枪！” “这下完了。” “还剩二十一个小时，够我们死八百次了啊。” 玩家们纷纷失色。 第一声枪响犹如号令，之后的各种枪声就像骤雨，噼里啪啦，劈头盖脸而来。 “完了完了完了，”阳光和煦和几个玩家已经连滚带爬地率先蜷缩到办公桌后面，念念有词，“这下真的要死了。” “21小时……” “准确说现在是20小时59分55秒。” 五秒钟，那群旅客的枪就已经让这个隐藏办公室的墙壁快碎了，可以想见，一旦它们冲进来，他们这群玩家肯定毫无反手之力。 “不管是21个小时还是20个小时，我们都死定了！” “不会的，”嬴若木开口，“不会这么久的。” “大佬又有办法了？”玩家们已经对她心服口服，向她投去希冀的目光。 嬴若木说：“首先，我们要保证自己在船上不死；然后，我刚才报出去的密钥我的同伴肯定已经收到了，他们会搞定剩下的事，让这个游戏瓦解的。” “啊？” “没了？” “不是，大佬，这个情形，我们要怎么才能保证自己在船上不死啊？” “看好了，”嬴若木看了眼重新复活的蔺衍，以及摇摇欲坠的那堵门和墙，“我示范一次。” 话音落下，便听“轰”的一声！ 墙壁坍塌溅起烟尘，嬴若木速度极快地冲上去速度极快地绞住蔺衍的双手，让他挡在自己的身前。 玩家们悟了：“人肉盾牌！” “这样能冲出去吗？再有盾牌也会被这么猛的火力打烂吧？” 嬴若木的目的并不是借此机会逃离，的确，在这么猛烈的火力下，只凭这样的一个“盾牌”是很难安然无恙地离开的。 她借着蔺衍的遮挡，冲到这群贵宾们身前，嬴若木把雕刻刀甩出去，扎进一个旅客的喉咙里，对方踉跄泄力，嬴若木找准机会旋身从他手里夺下了一把冲锋枪。 然后开始反杀。 玩家们：“！！！” 学习了！ “蔺衍”之后的下一个受害者，就是“冼月明”。 看到直播画面里的场景，沈斯原注意到冼月明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看来你不喜欢这种场景。”沈斯原说。 冼月明语气奇异：“谁会喜欢。” 沈斯原面无表情：“不管喜不喜欢，也已经有太多人的形象在《回音界》死过千百万次了，有很多形象甚至没有得到本人的同意，就被当成了死亡游戏里的玩具。” 冼月明沉默。 她不搭话，而是继续刚才做的事，从放在这个房间角落的一个普普通通积满灰尘的箱子里，取出一台电脑。 沈斯原看了一眼：“这台电脑有些年头了。” 冼月明说：“差不多三十年了。” 她吹去上面的灰。 沈斯原问：“还能打开么？” 冼月明说：“可以。” 只不过很慢。 花了整整十分钟。 看着直播画面里鲜血淋漓和枪林弹雨里的嬴若木，沈斯原觉得这或许是他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十分钟。 这台老旧的电脑，桌面上只有两个程序，一个叫索司，另一个叫……吞噬者。 这就是她对嬴若木说的实体“钥匙”。 决定分别保管这两样东西的时候，他们还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可惜后来全变了。 冼月明打开吞噬者程序，程序弹出提示，要她输入密钥。 她用最准确和最快的速度输入，而后按下确认键。 吞噬者开始运行……1%……2%…… “……”沈斯原忍不住，“您难道没有考虑过太过老旧的设备在关键时刻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吗？” “抱歉，”冼月明说，“我当年的想法太天真太美好，担心它有朝一日若真的诞生生命，会太容易被抹杀，所以对于杀死它的方法做了重重限定，比如……吞噬者程序只能在这台电脑上运行。” “还需要多久？” “可能十分钟，也可能二十分钟，或者三十分钟……” …… 咻！ 灼热的子弹擦过她的耳朵，嬴若木感到温热灼痛的鲜血流了下来。痛感真是逼真。 船上陷入了漫长的黑夜，看不到尽头，雷声轰鸣，闪电劈亮夜空，暴雨倾盆，大海翻涌。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20小时31分44秒】 【当前旅客：1868人】 【双重身旅客：395人】 【已前往新世界：89人】 雨水落在甲板上，和血液夹杂在一起，整座船成了血水的汪洋。 死亡的速度和漫长的倒计时让太多人绝望了。 “室女！还要多久？”白虎大吼着问。 他们已经冲出了贵宾区，但整座船已经成了修罗场，再没有一处可以安全的地方了。 嬴若木不知道具体需要多久，她只能说：“再坚持一下！” 豆大的雨点打在每个人的身上，和他们的伤口上，疼痛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死亡的气息已经极其逼近了。 …… 沈斯原收到了来自地洞组织的消息：“找到转移的那批服务器了。” “毁掉它！”沈斯原盯着直播画面，有些急切地说，“那一定是支撑永生之船的最核心的服务器，毁掉它一切就能结束了！” “收到。” 第125章 吞噬者 那是一条货运专列, 刚刚驶出伊普西隆，奔行在城外蜿蜒的轨道上。 这条列车是无人驾驶的, 完全由电子系统操控。 沈斯原在通讯器里说：“我已经入侵了系统, 一分钟后它会停，但不会停太久，你们速度要快！” “收到。” 越野车疾驰而来, 尘土飞扬，在这庞然列车旁，像是追着毒蛇的蚂蚁。 诸流光下车, 语气冷静有条不紊地安排行动。 宋陆却注意到她黑色的裤子上有湿濡的、不仔细看难以分辨出来的暗红血迹。 “你受伤了？” 诸流光低头看向自己的大腿，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没事，旧伤。” “你……” “宋陆，”诸流光无奈道，“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 等一切结束, 我答应你, 我们慢慢说, 好吗？” 宋陆沉默两秒，点点头：“好，等一切结束……” 列车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紧急制动声中停下了。 诸流光转身, 爬了上去。 …… 警署。 谈话室。 北谷青神情疲惫，一连几天高强度的“谈话”，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即使理智知道这是调查人员在用各种手段打破他的心理防线, 但情感上他觉得自己确实在摇摇欲坠。 调查员又问了那个问题：“你说《回音界》现在的部分控制权不在你手里, 所以永生之船的一切与你无关？” 北谷青：“与我无关。” “你之前说，那部分控制权在索司手里, 也可能是在冼月明手里。” “可能，我不确定，我不知道。” “但我们找到的东西却不是这么显示的。” “我不知道你们找到了什么。”北谷青虽然这么说，但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调查员说：“当年你们创办余烬公司，你们三个人，冼月明、蔺衍和你分别掌握了索司、全息游戏同步传感技术、回音界。之后公司蒸蒸日上，为了捆绑利益，你们对自己掌握的技术在彼此之间进行了一部分交换，蔺衍拿到了索司密钥，冼月明拿到了部分回音界权限，你到了同步传感技术参与权。” “没错，”北谷青不动声色，“这不是刚好能说明我之前说的，冼月明有回音界控制权么。” 调查员说：“恰恰相反，冼月明只拥有了很短一段时间的回音界控制权，后来你们私底下进行了第二次交换，她要走了同步技术的参与权，把回音界控制权还给了你。” 北谷青耸耸肩：“她是技术高手，谁知道她有没有留后门。” 调查员继续说：“所以，回音界是由你一手控制的，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资本进入回音界，他们想要插手的很多，你为了保留更多的自主和私有权力，和蔺衍再次合作。” 北谷青沉默。 调查员说：“你亲手把回音界的权限代码输入进了索司，是你给了索司操控回音界的权限。” 北谷青攥紧拳，语气竭力平静：“我可以承认我犯了错，但是后面发生的一切都不受我操控了，索司是个想要毁灭人类的……” 调查员流露出一抹讽刺：“一个想要毁灭人类的、觉醒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 北谷青说：“没错。” 调查员说：“一个觉醒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怎么会如此乖顺地根据你们的代码行事呢？它只是工具，正如一把刀，刀不是凶手，背后的人才是。” “我说过了！”北谷青终于失态，“这艘船的事与我无关！都是蔺衍那个疯子，他自己要死了，就想把全世界都拖下水！” “永生之船的事和你没关系，也就是说其他的事和你有关了。那些被索司篡改的副本，那些受游戏影响而死的玩家……” “……如果不是只有我才能控制住索司，”北谷青拍着桌子说，“余烬的控制权早就不在我手里了！” “我明白了，”调查员点点头，“这就是你故意制造出来了一个只有你能解决的麻烦的原因。” …… 爆炸的巨响令天地都为之震动。 列车节节崩裂，火花照亮夜空，响声刺耳。 …… 永生之船上，情况再一次发生骤变。 咔嚓——！ 一道骇然的雷霆划破夜空，是真正的划破，整个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蓝绿色的数据在口子边缘闪烁。天空上灰暗的云层边缘也沾染上了这种不详的蓝绿，大海波涛汹涌，泛起的浪花也不是白色，而成了数据构成的蓝绿。 “这是怎么了？” 玩家们一时间都被这种异像吸引了目光。 这些显露出来的数据闪烁跳跃混乱舞动，整个世界的真面目像是被就这样撕开了。 被暴雨和血水浸润得湿滑的甲板上，被旅客追杀的玩家正在逃亡。 爱吃鱼呼吸急促，肺部隐隐刺痛，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上又有几处伤口。 空中不时有乱飞的子弹掠过。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20小时19分16秒】 【当前旅客：1448人】 【双重身旅客：385】 【已前往新世界：98人】 有人从她身后扑过来，将她扑倒在地上。爱吃鱼被砸得闷哼一声，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袭击她的是那个三百斤的胖旅客。他完全没有胖子的行动迟缓，反而灵活迅捷无比，配上他的体重，不需要武器也能成为杀器。 爱吃鱼眼前黑了一瞬，正感到绝望之时，突然发现眼前那几行系统数据又发生了跳动——准确说是第一行数据。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00小时1分1秒】 爱吃鱼狂喜！ 然而这喜悦还没来得及在她脸上完全表露出来，数字又跳了回去。 【前往新世界倒计时：20小时19分10秒】 爱吃鱼：“……？” 哒哒哒哒！ 子弹倾喷的声响让爱吃鱼下意识浑身一紧，然而她很快发现，这子弹不是冲她来的！ 这些子弹尽数射进了那个胖旅客的血肉，他狂乱地吼叫着，放开爱吃鱼，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冲去，但冲到一半就倒了下来。 爱吃鱼长出一口气，抬头，看见室女站在二楼甲板上，冲锋枪架在栏杆上，肆意扫射着那些怪物般的旅客。 “室女！”爱吃鱼激动地大喊，“刚刚时间跳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嬴若木说。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说明外面的人在行动。” “是不是快成功了？” “应该……”嬴若木话没说话，忽然叫道，“爱吃鱼，小心！” 那个被扫射而死的胖旅客突然站了起来，身体上闪烁着数据流的光，他的半张脸成了黑色，那些黑色的边缘锐利如刺，和另外半张脸穿插在一起，就像是……电子仪器受干扰后视频卡顿画面变得扭曲、破碎、诡异，大块的边缘锐利的黑色色块，穿插着些许艳丽的红黄蓝线条或小点。 他的行动也变得卡顿起来，有那么一两秒是静止的，但在静止的下一秒，他的身体直接瞬移到了爱吃鱼背后，即将扼住她的咽喉！ 嬴若木把枪口对准胖旅客，最后的子弹倾泻，在他身上只激溅起了数据的血花，没有丝毫阻碍他的动作。 与此同时，嬴若木感觉到她身后出现了一阵很突然的数据波动，她猛地回头，一个怪异至极的旅客贴到了离她极近的位置，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眼珠，都出现了那种卡顿形成的诡异色块。 他的手是一片黑色，手里握着的东西也是，那一片纯粹的黑色使得一切都扁平得像是影子……但嬴若木还是认出来了他的手里是什么。 一把手枪。 砰！ 漆黑扁平的影子子弹穿过她的小腹。 那个旅客开完枪后，闪烁了两下，身影又出现在了别处。 嬴若木捂着小腹的伤口，深深呼吸了一口，她转过身，看着整座船。 她所在的位置视野不错，能看到船的大部分面貌，现在天空半明半暗，时不时闪两下，整座船上也出现了多处色块，有些建筑已经扭曲错位，有的已经破碎成无意义的散落混乱的马赛克，那些旅客们也是，统统变得面目全非，行动莫测…… “进水了！船在进水！！”有玩家发现了这件惊悚的事，顿时忍不住狂骂起来。 船要沉了。 又一道闪电照亮夜空和整座船，嬴若木眯了眯眼，她看到……蔺衍站在船头，脸上是平静的微笑。 不是只有嬴若木发现了他，黑夜中有个玩家冲过去给了他一拳，先是大骂：“疯子！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接着又变成了恳求，“停下来，让这场游戏、这艘船停下来行不行？！” 蔺衍只保持着微笑，说：“我不会死，我是永生的。这一艘是前往新世界的永生之船，欢迎各位登船。” …… 诸流光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嘶哑，只说了两个字：“炸了。” “炸干净了？” 诸流光看着崩裂散落的列车，说：“干干净净。” “好。” 这个好字语调低沉，沈斯原说完，挂断了通讯。 很快流光就知道了他情绪没有大家想象中欢欣鼓舞的原因：永生之船没有停，情况甚至更恶劣了。 沈斯原盯着眼前的屏幕，写下一行行代码：“一定是我漏了什么，他们肯定还有隐藏的服务器……” 冼月明没有阻止他，她也处于神经紧绷中。吞噬者进度已经到了98%，三十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启用，对于它是否有效，她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 警署。 “所以你承认，索司并不是一个有自主行为能力的人工智能，它所做的一切都受人类的操控。” “不，它当然有自主能力，”吼完刚才那一句，北谷青像是彻底泄了气，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说，“只要给它一个指令，它就会尽职尽责地完成。” “譬如说，”调查员说，“让它杀死一船三百多名玩家，它也会尽职尽责到最后一刻？” “对。” “没有什么能阻止它？” “没有，”北谷青对调查员露出了有些许嘲讽的笑容，“哪怕你们把回音界和索司的服务器都炸了也不行。” “为什么？”调查员神情严肃。 北谷青沉默片刻，说：“因为索司早就成了一个病毒，潜藏在每一个下载过回音界的玩家的电子设备里，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是它的‘服务器’。关键时刻，它会从中调用算力，支撑它完成指令。” …… “走。”诸流光原地顿了两秒，转身对所有人说，“我们去下一个地点。” “什么地点？”宋陆确定，他们没有收到沈斯原的新信息。 流光说：“伊普西隆的电厂。” 室女说过，她有两种办法毁掉余烬公司和回音界，一种是文明的审判，引入联盟的调查；另一种是物理的消灭，炸服务器，如果服务器不够，那就再炸电厂，如果电厂还不够，那就用电磁脉冲毁掉伊普西隆城里的所有电子设备。 …… 海上雷霆暴雨。 倒计时又经过了几次变化，每次都会恢复“正常”。 不过，倒计时的20小时已经不会再让玩家感到绝望，因为这个时间已经没有意义。最多一个小时，船就会沉没，他们会淹死在海里。 好像不管怎么样都是死，他们所处的这个囚笼，甚至没有自救的机会，只能寄希望于外界。 嬴若木缓缓登上台阶，站在了这艘船的最高点。 她已经找了一套救生衣穿上，这艘船没有配备救生船，救生衣和救生圈倒是有，但这时候还有心情找来穿的玩家已经不多。 沉船不意味着立马就死，只要坚持住，耐心等待。 而且就算死也没什么。 当初她以为自己是电子幽魂时，就已经计划好了毁灭一切的计划，包括自己。用电磁脉冲毁掉伊普西隆城里的设备，那么同样作为数据寄存于电子设备里的她又会怎么样呢？其实不过也就是死而已，她又不是没死过。 就算是现在，她也是这么想的。 在虚拟实验中，她死过千千万万次，她对死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谈得上习惯。 只是…… 她想到沈斯原。如果她死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吧。哎，是不是该趁着有时间说点儿遗言？ 这么想着，嬴若木清清嗓子，望着黑暗和数据的大海，说：“我……” 整座船猛地一晃，发出噼里啪啦仿若崩裂的声音。 噔—— 像是关了灯。 一切陷入寂静。 天空消失了，大海也消失了，除了船之外的一切，都成了一片纯粹的、寂静的纯黑。 …… 警署的电话已经响了一天。 “队长！有人把城西的电力系统炸了！现在全程除了少数地方外全都停电了！” “估计就是炸服务器的那帮人。” “真是一群疯子！怎么能这么做事！” “其实他们要是能成功也行，永生之船这个事太严重了……” “我们的目的是停下永生之船，不是毁掉整个回音界！你们知不知道回音界有多值钱？！！你们知不知道上面要求保留回音界的完整，现在……唉！” …… 【吞噬者进度100%】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这行字，冼月明身体紧绷，双手紧握。 【吞噬中……】 【进度……5%……8%……15%……】 叮—— 叮叮—— 嘀嘀嘀嘀嘀—— 她的终端，信息狂响。 “母亲……不要杀死我……” “我是你的孩子啊。” “母亲……” “妈妈！” “我爱你。” 冼月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信息。 当年她一行行输入的代码。她担心自己创造的生命会被无知的人类杀死，所以她“教”它示弱和求饶，往它的词汇库里填充了大量能够触动人类感情的用词，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爱…… 都是假的。 …… 爱吃鱼弯腰吐了一会儿，胖旅客已经消失了，天空和大海消失了，雨也消失了。 她喘了口气，注意到，船也在缓缓消失。甲板出现交错的长条空洞，空洞里是一片纯黑。 她看到了船头的蔺衍，还有船顶的嬴若木。 看到嬴若木身上的救生衣，爱吃鱼脑子一激灵，想到要沉船，自己也应该穿上，连忙去找救生衣。 而嬴若木的注意力则被另一个人影吸引了。 那是“黑鸽”。 他悬浮在半空中，就在离她不远处，手腕上的和平鸽手链这时看来像是一个讽刺。 他用无机质的眼睛扫视了这座船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嬴若木身上。 他什么都没说。 身影闪烁了两下，消失了。 【吞噬进度……85%……68%……】 沈斯原沉默地看着电脑上的地图，地图上红点闪烁，都是索司的“服务器”，已经很微弱，但仍然存在，保留着构建出的那个虚拟之船，和对大部分游戏舱的控制。 “我们拿到电磁脉冲弹了。”诸流光跟沈斯原通讯。之前嬴若木就联系过水仙狂野的武器供应组织，问他们能不能搞到，说能，但只有小颗，绝对不够毁掉整座城市的电子设备，嬴若木说，那就越多越好。她早就预定了一批存放着。 听到这个，冼月明猛然回神，意识到他们想做什么，出声阻止：“不行！” 沈斯原看向她。 冼月明快速解释了回音界游戏舱的原理：“如果用电磁脉冲毁坏游戏舱，那么连接设备的玩家大脑也会受损！甚至可能会死！” “再等一等，”冼月明说，“最多三分钟，吞噬就能完成了。” 索司是一把刀，折断这把刀，这场杀局也就不成立了。 …… 嬴若木看着这座已经被纯粹黑暗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船。 她坐在了地上，腹部的伤口已经疼麻了，但身体愈渐虚弱的感觉还是真真切切。 “沈斯原，”她还是决定说一下遗言，“你现在的样子，总体来说，和我少年时想象得差不多，我就知道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成为很成功的人。唯一和我想象有出入的是，你看起来不太快乐。春风得意马蹄疾，我以为你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后，会是意气风发的，没想到你却是……浑身冷冰冰的气场，整天生无可恋的样子。你……这么爱我啊？” 说到这里，嬴若木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死”了七年，再次见到沈斯原时，那时她还不认识他，但就是觉得他身上一股可怜的感觉。 恢复记忆以后……她想，对她来说，七年只是一瞬，但对沈斯原来说，七年的日日夜夜是缓慢流淌而过的。 他为她的死伤心得未免太久、太刻骨。 “是啊，”隔着难以跨越的距离，沈斯原轻声回答她，“这么爱你，所以你要坚持住，别……再伤我的心。” 嬴若木说：“我也爱你。我希望你活着每一天都能幸福快乐地度过，别再为我伤心。” 【吞噬进度……88%……92%……100%！】 永生之船直播间画面消失，陷入黑暗。 直播停止。 第126章 完结章 第126章 完结章 在黑暗里, 人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 嬴若木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充斥在整片黑暗里，周围什么都没有, 像是被抛到了虚无之地。 她冷静地思考。 显而易见的是, 游戏还没有结束。因为她腹部的伤口还在痛，失血过多的无力让她身体发软，神思困倦。 从密钥送出开始, 游戏就频繁出现异象，可以肯定，是外面的人在行动。除了冼月明会使用密钥杀死索司外, 地洞组织应该会按照她说的，和沈斯原合作，炸毁回音界的服务器，甚至是伊普西隆的电厂。 如果这些都做了，而游戏还没有结束, 那…… 眼前忽然有了微弱的光亮。 光亮的正中间, 是一个被包裹在胎膜中的婴儿, 婴儿挣动着小手小脚, 眼眸恬淡地紧闭着。 【生】 眼前浮现出一个字，是系统消息的格式。 嬴若木精神一振，等待画面继续。有动静就是好的, 就像出题，就意味着可以有解。 光亮闪烁，切换成下一个画面。 嬴若木看见了自己。 小小的少女在杂乱窄小的昏暗公寓里玩游戏，她的操作稳准狠, 拿下一个又一个胜利。 但是下一秒, 她的房门被敲响，警察告诉她, 她的姐姐被帮派火并误伤去世。 少女的脸上一片空白。 【爱别离】 光亮闪烁，上一个画面消失，浮现出新的。 一场副本结束后，她从游戏舱爬出来，脸色苍白，因为过于眩晕只能歪歪扭扭地走路，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吐了，她抱着剧痛的脑袋，鼻子里流出血来。 【病】 是的，她那时生病了，所以才会进了燃烧医院。 光亮闪烁。 她躺在了雪白的病床上，身上接满了管线，病房里的仪器发出声音，她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接着猛地睁开了眼睛，汗如雨下，黑白分明的瞳子里还有残余的惊惧。 而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莫新桥那张脸，他面无表情地报出一串数据，并记下来，在报告中评价她在这次实验中的表现。 她挣扎时，那两个雇佣兵男护士就按住她的四肢，把她重新绑回去。 【怨憎会】 光亮闪烁。 一个个画面飞快切过，她为姐姐哭，为生存奔波，她因为游戏输了懊恼，因为没钱在喜欢的美食店外咽着口水满眼渴望，她成为《回音界》玩家在一场场副本中感知无限的生死刺激 ，她为网络上肆意指点她游戏的评论生气，她想养小动物但又怕自己养不好而犹豫，她想要钱又不愿意做风险极大违反规则的事…… 她在《回音界》一直赢一直赢，但最终没有赢到最后，在ES副本失败后，她陷入了极大的痛苦，病症更加明显和严重，她失去了一切，觉得人生无望的时候，燃烧医院联络了她，说她是特殊病例，可以入院接受治疗，到时候不仅能治病，还能获得一笔补贴奖金，那样她就可以在 《回音界》东山再起。 然后她坠入了地狱。 开始在无限的痛苦中沉沦挣扎…… 【五阴炽盛】 光亮闪烁，画面切换。 这次出现的是纯粹虚拟的画面，因为画面里的她成了一个老人，走路颤颤巍巍，她在林荫小道上散步，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摔倒在地，只听咔嚓一声—— 场景跳转医院，诊断，骨折。 嬴若木正想笑，忽然看到医生来问话，问她叫什么，她说我不记得了，叮嘱她休养注意事项，她的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情……她能感知到的，只有疲倦和病痛，其他一切都成了混沌，只有在偶尔才会有短暂的清明。 【老】 嬴若木撇撇嘴，喃喃自语：“我老了才不会这样。” 光亮闪烁。 这次也是虚拟的画面，是一片美丽的图景。 嬴若木住在有着漂亮落地窗的大平层，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走到哪都有人认识她，有人叫她扶桑，有人叫她室女，她是游戏行业的大明星。游戏和回音界很像，但又不同，没有血腥残忍的阴谋，没有死亡就一切皆无的压力，死了再开下一把就行 。 她来到了一座游乐园，那里有个男人正在等她，她跑过去抱住了他，叫出他的名字：“沈斯原！” 这座城市也成了明亮美丽的乌托邦，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平和满足的笑容。 【求不得】 光亮闪烁，然后越来越亮，像是一场盛大的火焰。 ——不，就是一场盛大的火焰。 之前的画面一个个浮现出来，又被火焰一点点吞噬殆尽，只余下一片黑灰。 火焰之外，世界仍然在原地运转，云雾翻卷，沧海桑田，而世间已经没有她的存在。 【死】 “然后呢？”嬴若木轻声问。 【接下来，请回答一个问题。】 【在见识到如此痛苦又虚无的生命之后，你会选择生，还是选择死？】 嬴若木沉默了片刻。 她思考过这个问题，在最痛苦最虚无的时候，在实验室的病床上，她想过千千万万遍。 她的答案是—— “生。” 话音落下，两秒之后，她的身体猛然一坠。 …… 嬴若木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冼月明为她准备的房间，腹部枪伤带来的疼痛基本消失了，反倒是连接着脑机的后颈隐隐作痛。 嬴若木长出了一口气。 结束了。 嬴若木伸出手，扯下脑后的脑机连接线。她深呼吸两口，拿起放在旁边的、冼月明为她准备的终端，开机。终端有点信号，但不多，页面加载困难，好半天，嬴若木才刷出来新闻。 【今日伊普西隆多处发生爆炸】【除政府和医院等部门外，全城停电】【永生之船结果】【室女】【蔺衍】【余烬公司】【回音界】【游戏舱解锁，医院全力抢救玩家】…… 下一秒，又一条新闻跳出来。 那是一段视频，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微弱的光亮，和嬴若木在游戏最后看到的场景很像，不过里面的主人公换成了蔺衍本人。 光亮中展现他生老病死的画面一一浮现，之后是那个问题。 站在画面前的蔺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让大量画面快切，每一个玩家也都遇到了这个问题，每一张面孔，不管是平静还是疯狂，崩溃还是从容，疲倦还是茫然，都选择了一个答案：生。 “我当然选生，我要活下去！” “要死你自己去死吧疯子！” 画面中有些玩家情绪激动。 之后，光亮又回到蔺衍身上。 “……如果有人看到这段影像，那么说明我的实验失败了，我死了。但我不后悔我做的一切，因为我只是为了【生】付出了我全部的努力和挣扎，就像所有这些选择【生】的玩家一样。这是我放置在永生之船最深处、也是最后的一个选择游戏，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把其他任何人放在我的境地，你们都会和我一样。我没有错，只是不够伟大。” 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嬴若木：“……” 她在这条视频下敲下一条留言：【滚，无耻之徒，谁跟你一样。】 太久没用手打字，慢吞吞打完这几个字，嬴若木觉得自己手都酸了。 她忍不住惆怅，自己现在好弱啊。 噔噔噔！ 外面传来了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嬴若木抬头望去，只见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沈斯原站在门口，顿了一秒，看着她，眼眶通红。 下一瞬，他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男人的身躯紧密地笼罩着她，嬴若木回抱过去，感觉到他温热的眼泪掉在她脖颈，他的气息那么沉，那么烫，灼得她也禁不住有些颤抖。 …… 联盟从别城调来了设备，供电在第二天就全面恢复了。 和这场备受瞩目的死亡游戏有关的信息，在供电和信号恢复后，井喷而出。 繁杂的信息真真假假，令人眼花缭乱。 只有身处事件中心的少数人，知道全部的真相。 嬴若木确认了其中一部分消息。 《回音界》储存在服务器中的核心数据被损毁，而不管是北谷青还是冼月明都表示难以重建，《回音界》建立的这些年和索司的成长是纠缠在一起的，且不说现在索司也没了，就算它还在，也无法复刻出一模一样的《回音界》了。 余烬公司进入彻底被清算的阶段，没了《回音界》，它的价值已经一落千丈，资本撤出，员工离职，昔日繁华的公司大楼，如今显得寥落悲凉。余烬公司旗下的其他产业，拆的拆，卖的卖，纷纷陷入混乱。 嬴若木还了解到，兀鹫的公司和余烬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连锁反应之下，他也损失惨重。当初他能一掷千金悬赏室女，如今他成了水仙旷野被悬赏的对象，他清空账号，恨不能销声匿迹躲避灾祸。 即便如此，很快还是传来了兀鹫身亡的消息，他身边金钱构筑的堡垒被金钱攻破，保镖反水，绑架了他，折磨且杀死了他，榨取了他最后的财产。 北谷青被关进了监狱。 冼月明还在配合调查。 “宋陆和诸流光呢？”沈斯原探头问了一句。 他在家里专门辟开了一个房间，设备俱全，给嬴若木用来复建锻炼。 嬴若木正在尝试做引体向上，很费劲，但她坚持不懈。 她的小腿和手臂上有浅浅的烧伤痕迹，在她昏迷的时候，冼月明请医生给她很好地处理过，所以疤痕不深，也不影响她行动锻炼。 听到沈斯原的问题，她说：“上次收到消息……他们还在她逃他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 叮—— 终端有信息进来，沈斯原看了一眼，说道：“说结果结果就到了。” 嬴若木：“宋陆追到了？” 沈斯原说：“是，说要带她去兰布达城治疗，那里有全联盟最好也是最贵的医院，木木，要不我们也去看……” 嬴若木做完一个引体向上，睨他一眼：“你看我需要吗？” 她跟诸流光不一样，诸流光的问题是当年植入过义体脊椎，后来烧伤严重，从燃烧医院逃离时双腿也受损严重，后来换成了义体，但因为使用的义体不够好，污染了她的血液，让她的身体日复一日地变坏。她之前不愿意联系宋陆，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活不长了，与其给他希望让他再绝望一次，不如就当她早就死了。 沈斯原看着嬴若木有点小得意的神态，很想摸摸她的脑袋。 她总是这么坚韧。 不过她坚韧归坚韧，他担心归担心。虽然她说不需要，但沈斯原还是决定和宋陆保持联系，多多打听布兰达医院的消息，做好一切准备。 沈斯原看了她一会儿：“你才刚恢复没多久，应该多休息休息。” “不行，”嬴若木说，“我要练回以前的我！” 她的肌肉，她的力量，她的速度，她的敏捷……失去的一切，她统统要拿回来！ “不必急于一时……” “我没急，”嬴若木又完成一个引体向上，咬着牙说，“我的计划是一年内恢复。放心，我请了个教练，这都是在规划内，绝对健康地完成计划。” “好，”沈斯原顿了顿，问她，“那晚上可以去吃蟹粉拌饭吗？” 嬴若木眼睛一亮，笑容灿烂道：“可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