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圣》 第1004章 宋登南 ...... ...... 黄树村外的野花已经看不见了。 就好像从未生长过。 只有随处可见的遍地残骸,以及宋帅身后那唯一一棵安然无恙的柳树,在一片狼藉中轻扫着枝条,却已经闻不见夏木的味道了。 翻飞的泥土和坍塌的山坳,可以预见这里一定是发生了非常激烈的战斗。 事实上,这场战斗如今还没有结束。 许百花抬手轻轻擦拭着自己的眉,指上带着神辉抹干净了眉上留下的鲜血,他没忍住咳嗽了一声,然后是第二声,接二连三的咳嗽声难以压下,他的胸腔甚至因为咳嗽的过于剧烈而感到强烈的疼痛。 直到半晌后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体内激荡的气息,然后抬头看向了站在柳树下面无表情的宋登南,威严的甲胄像是镜面反衬着脚下的国运光芒,背后那与圣皇衣袍边缘一样赤金色的披风随风起落,这位镇守南境的宋帅展现出了不可敌的力量。 “难怪都说霸之极境最难触及。” 许百花感慨开口。 刚刚被他用神辉抹过的眉上重新裂开了伤口,不可避免的鲜血再度流淌了下来,顺着眼角与鬓上滴落。 五境之上,六境之下有三极境。 分别是道之极境,意之极境,霸之极境。 三者之间并无高低优劣之分,孰强孰弱要看的也依然是踏足境界的修道者本身,人和人之间的天赋是有差距的,永远都不可能完全相同,即便是同样踏足三极境的惊世者,彼此之间亦有高低。 但霸之极境的确是最难触及的一个,普天之下,放眼世界,就只有宋登南一人踏足。 要绝对的掌控,绝对的自负,绝对的权威,唯有如此才能够触及绝对的霸道。 对于宋登南来讲,这件事他已经决定要做了,那就一定要做,任何人不能质疑,任何人不能反驳,任何人不能阻拦。 他对于天地灵气的御使并非合作,而是拘役。 对于触及到的大道之路没有任何质疑,哪怕这是一条错的路,只要他认为是对的,那这条路不对也会对。 这就是霸之极境。 这就是宋登南。 叹过之后,许百花又忽然笑了起来:“幸好今天来这里的人是我。” 裴天机在长安城不管不顾,神教之中够资格来这里的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了神座上的三位大人,但那三位大人无论是谁来此,只怕都要狼狈惨败的。 宋帅看着他,自从他们交手开始,以前的交情等等就全都被各自放下,他的声音淡漠:“幸好来这里的人是你,最起码我不会杀死你。” 许百花闻言笑了起来,好似长出一口气,笑容里带着十足的真挚:“听到你这么说,我实在是安心不少。” “作为回报。”璀璨的神辉自其双眸之中诞生,覆盖着方圆数十里,只是却并没有出现什么耀眼夺目的明亮,反而在璀璨过后,变得漆黑下来。 仿佛天地失去了颜色,万物失去了光辉,就连那始终呈现在脚下的圣朝国运所散发出来的明亮都已经被压下完全看不见。 黑暗之中,只有许百花的声音继续响起在宋帅的耳畔:“我也可以不杀你。” “创世法身。” 身受重创的观自在菩萨同样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是和什么都看不见的宋登南不同,他能够看得清黑暗之中的景象,知晓这是神走许百花所领悟的神相法身。 能够成为神教神走的人,毫无疑问是世上最强大的修道者,但许百花在入五境后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领悟神相法身,因为这位骄傲的神走不甘平庸。 何为平庸? 对他来讲,无论什么样的神相法身都太过平庸,他想要得天独厚,想不一样,于是在踏足五境十几年后,终于灵光一现,以神教教义为根本,观想创世法身。 这是非常让人感到可怕的念头,更可怕的是他不仅敢尝试,而且还成功了。 此时此刻的黑暗,就是神教诞生之时的那段景象。 在天地失去光亮后,无数人生活在黑暗之中,直到某天出现了一束光。 有祈求声响起。 有厮杀声响起。 有大笑声响起。 密麻嘈杂的各种声音在黑暗之中此起彼伏,回荡在宋帅的耳中,他环顾四周,这是许百花的神相法身,只要未被破掉,即便是宋帅也无法透过这层黑暗去看清什么。 吵嚷的声音似远似近,就连脚下的土地仿佛都回到了那一段只有只言片语记载的黑暗岁月。 一声巨响很突兀的出现,宋帅的身形向后倒退了数步,他的甲胄胸口处略微凹陷,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击中,并且这种声音接连不断,甲胄各处,出现了许多的凹陷处。 观自在菩萨坐在一旁看得分明,那是许百花神相法身所携带的道则之力,没有任何形式与过程,直接作用于宋登南的身上,也就是说,只要这四周的黑暗不消退,那黑暗之中响起的嘈杂声音不停,宋帅就会不停地承受这样的攻击。 若无身上甲胄,只怕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许百花在看着,他凝视着宋登南,欲要开口却又再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甚至已经不可抑制的咳出了血,和观自在菩萨不同,他首当其冲能够感受到的自然也要更多。 宋登南每承受一次攻击,就会有更强大的力量反馈到黑暗空间之中,让许百花的伤势越来越重。 那是霸之极境所展现出来的反扑,一种受到挑衅的应对。 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与宋登南到底谁会先承受不住,抬手擦拭着脸上的鲜血,许百花的眸子变得极为严肃和认真,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高高举起,过了头顶,手臂伸出笔直。 他从神山走下来,拥有神性和神辉,得天独厚,就仿佛那一片黑暗之所以漆黑一片,是因为全部的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一点微光,忽然从许百花高举起来的手掌之中凝聚,看上去就像是萤火闪烁。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5章 宋登南(续) 开始很微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亮,从一个微不起眼的萤火小点,渐渐明亮为星辰皓月。 许百花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举起的手臂甚至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而不停颤抖着,他胸膛起伏的更加剧烈,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却好似已经花费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额头,甚至有汗珠浮现。 而那黑暗空间之中,响起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巨大,更加密集,如同潮水一般接连不断。 宋登南的身体已经靠在了柳树上,垂下的柳枝摇摆晃动,脚下的地面变得十分松软,那是因为巨大力量碰撞而造成的后果。 入目所及虽然漆黑一片,那不停袭来的力量已经让身上的甲胄出现了裂痕,许多凹陷处彼此之间蔓延像是蛛网一样,似乎随时都有彻底碎裂的可能。 他却没有再退了。 镇守南境数百年,他从来都不知道退后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尤其是身处这四元浑天之中,那就更不能退,既然无法退,那就一往无前。 宋帅迈步向前。 迎着那络绎不绝轰打在身上的创世法身之力朝前走去,每走一步都需要承受不知多少次攻击,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背后赤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一股极端霸道的气息从其跳动的心脏之中涌现出来。 “轰!” 力量碰撞发出的巨大波动,这一次那连绵不绝攻来的道则气息在即将触碰到宋帅身体之前,就被这霸道的力量反震出去。 在身前一尺内不停的碰撞,轰击,爆发。 宋帅眼中的冷意渐渐转为平静,他向前迈出的脚步不如一开始那般迅速,看上去就和许百花一样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却走得很稳,每一步落下,这四周的黑暗空间都会震动一次。 如果这是身处房屋宫殿之中,那么毫无疑问伴随着每一次的震动都会落下无数的灰尘。 每一次的震荡,换来的结果就是漆黑颜色更淡一些,在宋帅迈出十余步,已经逐渐靠近两个人的身后,原本在视线之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法相空间,已经能够隐约视物。 所以他看见了那一束光。 越来越明亮的光。 四周的吵嚷声音已经稀了很多,法相空间所带来的压制力也减轻很多,宋帅能够感受到强大的危机感,来自于许百花高举的掌心之中所凝聚的神辉。 他抬头看着,身上的气息高涨,将残存的稀疏声音尽数压下,就像朝前迈步。 许百花还在尽力维持着右臂不会放下,却也无法坐视宋登南走到身前,于是以神性强行操控神辉融入法相空间,让那不停朝着宋帅涌过去的道则力量猛然暴涨了数倍,刚刚才能够隐约见物的黑暗空间,重新变得漆黑一片。 “咔嚓。” 强行抽取力量所换来的代价就是许百花的右臂无法承受凝聚神辉带来的压力而发生数处断裂,但他依然咬牙撑着,面色更加苍白。 暴涨的力量朝着宋帅涌去,宋帅的目光已经从冷漠恢复平静,抬手挥出,那迎面而来的力量便被彻底一扫而空,刚刚才有所恢复的法相空间顿时又变得更加清晰。 宋帅距离许百花更近了。 坐在一旁的观自在菩萨知晓不能再继续让他向前走,双手合十猛地将念珠拍碎,以此换取强大的力量提升自身,他身上的黑色袈裟正在从边缘处开始一点点变得雪白。 就连他的双眉都在这一刻染上了白霜。 一本经书从其身后凭空生出,那是刚刚被宋帅打碎的神相法身,此刻被观自在菩萨用献祭自身为代价换取而来的力量重新凝聚出来,经书打开,无数诵经之声回荡天地,好似有漫天神佛在注视此处。 那些声音缠绕着经文化作宛如实质的佛塔,悬在苍穹之中,带着封印一切的力量朝着缓步走来的宋登南砸落下去。 四方菩萨竭尽全力的力量该有多强,哪怕是三极境也根本不想正面接下。 宋帅却一步不退,寸步不让。 他身上的气息已经提升到巅峰,他的目光冷静且淡漠,身上的甲胄已经恢复原貌,背后出现了一尊巨大的人影。 那不是任何东西,而是他自己。 他以自己为神相法身,只有自己才胜过一切。 恐怖的力量压迫四周一切,使得黑暗法相空间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痕,那碾碎沉入泥下的无数花草都低下了头。 臣服。 所有的一切都将臣服。 这砸落下来的佛塔也一样。 宋登南一步上前,然后抬起右手挥拳向前。 他背后的神相法身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一拳轰在了那佛塔之上。 破碎。 金色的佛光像是纷飞的蝴蝶,化作最纯粹的天地灵气四下飘飞,观自在菩萨再也无法控制自身大口鲜血吐出整个人甚至已经无法维持盘坐的姿态,只能侧躺在那里,身上变白了一半的袈裟再度恢复了漆黑颜色。 宋帅从他的身侧迈步走过,余光淡漠轻瞥,身上释放出来的不可敌气息直接将观自在菩萨压迫的身体沉入地面,被封锁禁锢。 观自在菩萨无力的躺在那里。 许百花目光无比复杂,因为宋帅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等你。” 宋登南站在他的面前,二人之间隔着一侧黑幕,他望着那明亮的神辉却并未动手,而是双手负在身后,淡声开口。 赤金色的披风扬起镇压一切的力量,身后的黑暗空间轰然破碎如镜片一般簌簌跌落。 他等他。 许百花猛地一怔,他看着眼前的宋登南,那明明消瘦的身影看上去却如若不可逾越的高山。 神辉变得璀璨,俨然已经快要凝聚结束,这完全可以灭杀三极境的力量,宋登南却并不打断,而是要等他。 许百花沉默了下来,然后璀璨的神辉渐渐收敛,最终熄灭。 他放下了高举的手臂。 “我输了。” 阻挡在二人之间的黑幕也跟着消失,宋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随即抬头看向了天空之上。 “你们输了。”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6章 少典 如今的天下共有五处战场,胜负影响着世界最终的走向,但要说最重要的,始终都是长安城聚集的五位六境。 在无数人眼中看来,长安城的胜负才是决定这场战局的关键因素,至于为辅的四元浑天所在的四个小阵眼,固然重要,却又并不是那么重要。 四元浑天破掉,圣皇还可以凭一己之力维持洞天大阵,若是长安城落败,那么就算四元浑天全胜又能如何? 所以各方势力的目光都无一例外全部集中在圣朝的京都,感受着那六境之间的争斗,将大道打的粉碎,颤栗感无论多远都能感受到,像是直接在灵魂深处生出。 在最开始,圣皇几人之间的交手是无法被外人感受到的,现在却能够被许多修道者隐约察觉,这就意味着几位六境之间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都无法细致入微的操控气息,以至于波及到世界各处。 少典要感受的更加清晰,这位都卫禁军统领的内心变得更加冷厉,他将长枪从五彩云的胸前抽离出来,抬脚将其踹飞出去的同时借力转身,用身上的甲胄硬抗下月神一族寒啸落下的掌印,胸前的火焰纹络被击碎,铠甲凹陷刺穿了胸口,飞溅出去的鲜血滑落身后,将银色发梢染得殷红。 甚至就连那双冰寒没有情绪的眸子,都不可控制的浮现了血丝。 从寒啸走出北海之时,他的一只手掌就已经隐藏在袖口里,这一路上都没有拿出来,就算是来到这里,与少典交谈,交手,他的那只手依然隐在袖中,就这么不停地积蓄着力量。 受伤,甚至数次有过生死瞬间,他都在强行克制着,忍耐着,直到这一刻。 万无一失的机会,当少典手中长枪刺穿五彩云胸腹的时候,就是绝无可能避开这一掌的时候,所以他这一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少典的胸口上,带着打碎了那防御力绝高的黑甲,掌力穿过前胸再从后背透出,一掌便重创了这位圣朝的都卫禁军统领。 并且还不只是重创这么简单。 最多三息,断裂的经脉和破损的身体就将再也无法支撑少典继续动手。 寒啸的眼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他与少典交过手,所以很清楚这个人有多强,直到这一刻紧绷的身体方才终于是放松下来。 少典也很清楚这一点,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注意着寒啸隐在袖中的左手。 从头到尾的交手都只用一只手,其中的用意简直是在明显不过,那苍穹之外传递而来的六境之间战斗的波动令他感到些许不安,所以少典决定速战速决。 他硬生生承受了这一掌,但因为有着身上黑甲的存在,本该垂死的他却还留下了三息反击的时间。 那杆长枪一直被他握在手里,在身体受伤跌落的同时,那杆长枪宛若一道雷光,朝着寒啸飞了过去,速度之快,在脱手之后即将洞穿寒啸身体的时候,方才能够听见划过空气引发的尖锐声响。 少典不需要三息的时间,他也不能将三息时间全都用尽,他所能够抓到的,就只有一瞬。 倾尽全力,释放所有刺出去的一枪。 寒啸也很清楚这一枪的强大,在掌印重创少典后却并未让其立刻失去行动之力的时候,他就知晓一定会迎来无法想象的反扑,就像是野兽在临死前的一击,往往最是强大。 是以在放松之余,寒啸也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一击的准备。 那把枪太快,但还不够快,在长枪即将洞穿他的头颅之前,寒啸的身前就已经出现了一轮月亮,一轮浑圆无缺的月亮,看上去就像是一面盾牌。 或许长枪可以刺穿盾牌,但却绝对无法在刺穿盾牌之后刺穿寒啸的头颅。 寒啸做好了完全的应对,确信只要这一枪势尽,便是少典的死去之时。 但这一枪却忽然消失了。 或者说只是枪身消失了,就在触碰到月亮的时候消失不见。 诡异,突兀。 难以理解。 寒啸瞬间便将警惕之心提升到了极致,却根本无法察觉这杆枪去了哪里。 地面上倒映着他的影子,衬托着那轮圆月像是有两轮,这是最人迹罕至的山脉,漆黑的地面为何能够映衬身影? 寒啸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旋即看清了那是一滩水,突然出现的一滩水,他的内心之中忽然生出了无法形容的危机感,浑身汗毛倒竖,让他忍不住勃然色变。 这滩水已经打湿了他的鞋底,扩散到了四周,就好像他整个人站在水面上。 然后,极端强大的枪势带着不可阻挡的枪意自水下爆发,从下向上洞穿了寒啸的身体,那轮浑然无缺的圆月,也终于是在这一刻崩碎。 “砰。” 一身轻响,寒啸的身体无法控制的跪在了水面上,激起了一片水花,他勉强保持着清醒,抬头看着少典,最终还是直接倒在了地上。 那滩清水旋转变化,重新恢复了长枪的模样,回到了少典的身旁伫立。 三息时间过去。 少典坐在地上,银发被鲜血染红有些发黏的落在背后,他没有再去看已经死去的寒啸,而是转头望向了尚还活着的五彩云。 “小国偏安一隅便该满足,野望太大,只会引火烧身。” 他开口道。 五彩云已经无法动弹,并且气息飞速的萎靡着,少典那一枪一脚已经将其重创濒死,此刻也只是尚余一口残气罢了,固然如此他的脸上依然带着讥讽:“知足?小国便该永远弱小?小国就必须自甘平凡,绝不能有壮大的念头?” 他的气息微弱,说话的声音也很微弱:“小国就必须仰仗大国的鼻息?难道庆苍就该世世代代做你圣朝的附庸?” 少典看着他,冷漠道:“小国想如何没人在意,强大始终靠的是自身而非算计他人,将自身所遭受的处境完全强加到他人身上,实在是可怜到可笑,何况,若世上所有人都听陛下的话,也就没有如此多的纷争了。” 五彩云讽刺一笑,随即也躺在那里失去了生息。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7章 还能够信任谁呢? ...... ...... 顾春秋在南林居。 自从天地生出异象,圣皇法旨落入世上每一个人的耳中之时,他就知晓已经来到了这最后一步。 这让他感到不安,但他还需要知晓圣皇计划的每一步,所有详细的布置,所以他来到了南林居,见到了丹圣。 这是最近也是最好的选择,南林居的主阁距离飞白城不远,在与白云鹤道别后,生出天地异象的第一时间,他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南林居。 “这就是圣皇的全部布置。” 丹圣看着顾春秋,在短暂思考过后还是将所有的细节全都说了出来,若是放在以往他是绝不会和顾春秋说这些事情的。 如今之所以会如实相告,一来是因为圣皇已经开启了洞天大阵,二来也是因为先前道门之主已经和顾春秋说了很多细节。 没有再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世上知晓圣皇谋划的人很少,只有神教儒山这种大势力之中的几个人方才明晓细节,丹圣恰好是这些大势力之外,同时也知晓此事的人。 院长陨落,圣皇以自身为阵眼操控洞天大阵,同时以四元浑天为辅眼。 用最短的时间弄清楚了全部的一切,顾春秋的脸色却出奇变得更加难看,他的声音甚至都有些难以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镇守四元浑天的人,应该是颜先生,宋帅,少典,以及大师兄。” 他听说了宋帅和颜北去往长安城的事情,何况即便没有听说,圣朝之中也很难找到比这四个人更合适的存在。 并非是没有更强的人,只是这四个人是最合适的。 丹圣皱眉看着他,他不是第一次见顾春秋,但却是第一次见到顾春秋这样的人会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的确,哪怕只是稍稍表现出一丝不对和异常,对于顾公子来讲,就已经算得上是很大的失态了。 “你觉得哪里不合适?” 丹圣问道。 顾春秋的面前放着一杯茶,这是他走进南林居到现在喝的第一口茶,味道甘甜,但他却无比希望这是一杯酒,同时他也觉得这杯茶苦涩的让人有些咽不下去。 “我只是担心陛下的谋划能否成功。” 顾春秋勉强笑道。 丹圣点点头:“并不容易。” 毕竟是以一己之力同时面对四位六境存在,如今的儒山掌教和道门之主以及妖皇都在观望着,若那四位当真不敌,这三位难道还会作壁上观吗? 只怕到时候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必须要走出来才行。 所以这个谋划,从一开始,真正完全实施下去的概率就并不大,丹圣也并不看好。 “青瓶在后院,你此番来了便不要走了,她已有身孕,你们该寻个日子成亲。”提及此事,丹圣的脸色变得硬板难看,毕竟任谁碰见了这样的事情,只怕都是不太好看的。 顾春秋闻言一怔,然后就是一惊。 “这么晚?” 他与青瓶分离,何止一两年的时间了? 若非是知晓青瓶的性子,他都怀疑丹圣在消遣他。 丹圣冷哼一声:“你们做的事情无需老夫多言,只是青瓶身子弱,当初发现有孕后,我便用药锁住,如今身体康健后方才解了药力。” 顾春秋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见这个消息。 浑浑噩噩就走去了后院,入门便看见青瓶微微隆起的小腹,正坐在椅子上浇花。 以往在庆苍时,每一次走进青瓶的院子都能够感受到孤伶凄苦之感,这次走进去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反而充满了这六月末盛夏的温暖。 只是青瓶的脸色很是苍白,并不好看。 毕竟洞天大阵所落下来的压力实在不小,青瓶身体本就虚弱,尚未完全恢复,虽说用含日烈阳延寿多年,可毕竟还没寻到含月盘。 “你来了?” 看见竟然是顾春秋走进来,青瓶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情,旋即又压了下去,她知晓情绪起伏太大,对孕妇没有什么好处。 顾春秋天不怕地不怕,前不久忽然发现了一件自己十分害怕且不敢去想的一件事,如今又再度出现了第二件。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青瓶面前蹲下身子,然后揽着她的腰肢将耳朵贴在小腹上,认真听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声音,狐疑问道:“孩子真是我的?” 这话实在不礼貌。 实在让人气愤。 就算是性子很好的青瓶也忍不住冷了脸:“是狗的。” 顾春秋咧嘴一笑:“我就知道肯定是我的,不过你怎么也不写封信告诉我?” 他这几年到处奔波,又在各处参悟合道之法,所以始终没腾出时间再去一趟无根之地,若知晓了青瓶已有身孕,那天大的事情他都要放一放,一定是要先去一趟无根之地找到含月盘再说的。 青瓶拍了拍他的头:“我不想让你有拘束。” 他知道顾春秋正在忙大事,是绝对不能分心的。 顾春秋板着脸:“这可是我的动力,才不是拘束。” 只是还没板太久时间,就立刻笑的合不拢嘴,又把自己的耳朵贴在了青瓶的小腹上。 青瓶忍不住笑着道:“解了药后才四个月不到,哪里会有什么声音?” 顾春秋嘿嘿两声,然后抱着她腰的力气大了些,语气放得很轻:“这时候我应该陪着你的,我应该永远陪着你都不离开,有天大的事情都不离开,但现在有一件比天更大的事情要我去做,我非去不可。” 他的声音难得带着歉意。 的确,世上每个人在这种时候还要离开都是会充满歉意的。 青瓶问道:“让爷爷去不行吗?” 丹圣一定愿意帮忙的。 顾春秋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丹圣,的确,他娶了青瓶,与丹圣应该是一家人,但从他见过白云鹤,彻底将所有疑惑全都想通理顺之后,他就不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几个人是能够信任的。 青瓶瞧见了顾春秋眼中的疲惫,她用手轻轻捧着他的脸:“没关系啊,但你最好先想想名字,等他出生后总不能没名字叫。” 顾春秋笑道:“放心,等办完这件事我就回来,保证想一个惊天动地的好名字。” ...... PS:(作者君比较懒散,所以更新后不太喜欢检查错字,所以大家发现错别字或者bug可以艾特我,我看到后第一时间会改过来)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8章 朝歌城外 ...... ...... 欧阳梨花没想到事情会忽然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让他此时此刻依然还没有缓过神来,怎的就天下大变了? 怎的诸位六境之间就齐齐动起了手? 他半月前才打算入五境,一直都在准备和酝酿着,才刚刚有了圆满欲上的破境念头,结果天地就变了颜色。 “唉。” 他叹了口气,拎着一个食盒走出了朝歌城,来到了正在兴建的皇陵前。 他本打算拎一壶酒的,却也只是想一想罢了,如虞苏那样的人自然不可能会与他一同饮酒,梁安安想必也不是个会饮酒的女人,莫不如将朝歌的特色河虾装一份带来,想来怎么也要比酒来得强。 从府中一路走出城,沿途能见到太多人在疲惫不堪的或坐或躺,由外及内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强,便是他都觉得此刻的压力有些令人喘不过气来,何谈其他百姓? 固然洞天大阵公平的很,给予所有人的压力都是根据修为境界所变化的,不同却相同,可即便如此,以小剑仙的心性和多年来意志的打磨,所能够承受的极限必然会更大一些,饶是如此都觉得勉强费力,对其他人来讲可想而知。 他在街边甚至看见城内几个泼皮已经晕了过去大小便失禁,十分的狼狈。 想必如今应该已经有人死了。 比如一些年纪太大,或者本就重病的,无论陛下的计划能否成功,这些人都注定是支撑不到最后的。 也许世上本就不可能会有十全十美的,就算是圣皇心系天下人,也总有照料不到的地方。 心里想着这件事情,平静的世界后背竟是如此的波涛汹涌,孰对孰错,或者说这件事早已经不再是单纯能够用对错来评判的。 他只觉得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三公子? 三公子又能如何,五境之下无敌又能如何,还不是改变不了这些麻烦,甚至此刻就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细细想来除了扼腕叹息之外也做不了什么,世界是所有人的世界,天下是每一个人的天下,每个人都是故事里的主角,他在成长,他有着光明伟大的未来,但如今,主宰决定这一切的还是圣皇那一代人。 站在皇陵前看了一会儿,这些年来兴建皇陵的速度其实并不快,毕竟圣皇那样的人物想要等到死去那一天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如今只能算是建完了一多半。 这里有军士镇守,还有数万名工匠出入,一个普通小国所建皇陵的规模最起码也要数万人修建了,堂堂圣朝的皇陵最少也要数十万工匠兴建才配得上身份,只是到底不过是死后葬身之处了,再加上有灵阵图的封锁,圣皇其实并不在意这皇陵的大小如何。 圣朝的军士的确精锐,即便在如此强大压力下依然守在皇陵四周,他们自然是注意到了欧阳梨花的到来,也自然不会去阻拦询问,欧阳家世代执掌朝歌城,就连皇陵都修建在朝歌城外,足见圣皇对欧阳家的信任和恩宠。 小剑仙这未来注定会接下欧阳家的人,他们自然熟悉和信任。 督建皇陵自然不能住在皇陵里面,在皇陵之外有一大片木质的楼阁小院,都是军士轮换与工匠休息的地方,虞苏和梁安安就住在最高处的那一间里。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调整着不太顺畅的呼吸,迈步走了上去。 梁安安就站在院子里,站在院门一侧,手里拿着两根彩色的布带,正翘着脚尖往门侧立柱上端挂着。 “师姐这是在做什么?” 欧阳梨花恰好走到门前,伸手替她扶着有些歪歪扭扭的门柱,或许是这一大片段院子木阁都不是长久居住的,等到皇陵修建结束后就要全都拆掉的原因,所以很多细节处都很敷衍,不过倒也没什么错,反正都是注定要拆掉的,只要目下能够住人且不倒塌,就算是过得去了。 如果真的较真论起辈分,欧阳梨花和梁安安之间差了不知几层,但他与顾春秋平辈论交,总不见得朝梁安安喊一声前辈吧? 岂不生分? 梁安安自然是不太在意这种小事的,见到欧阳梨花出现也不惊讶,只是笑道:“我听人说,在门上系个彩带,可以讨个好运。” 欧阳梨花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上的圣皇法旨,然后用力地扶着门柱,咧嘴一笑:“可要绑紧些才行。” 彩色布带在半山腰随风不停地飘着,从这里也能够感受到长安城那里传来的道源波动,几位六境之间的争斗似乎胶着不下。 小剑仙宽慰道:“师姐不必忧心,陛下定然是不会输得。” 从气息上感受的清楚,圣皇压得四人基本上没什么还手之力,如此下去,取胜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梁安安点点头,将门打开请他进来,问道:“你要见六师弟?” 欧阳梨花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来这里也当然不可能是寻她梁安安绑个彩带这么无聊。 小剑仙嗯了一声,进门后抬头看向了木阁里。 虞苏正站在窗前,用一根长木支起窗户,上面挂着一串风铃,似乎是三千院的那一串,发出叮铃的悦耳声音,窗台上摆着两个盆栽,像是才刚刚发芽不久,太过稚嫩,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折。 “虞师兄。” 欧阳梨花咧嘴一笑,然后抬了抬手里提着的食盒,道:“这是朝歌的特色河虾,平常排队都不一定买得到,我来之前特意揍了那厨子一顿,让他顶着压力现做的。” 虞苏没有在看他,那双眸子始终都在注视着长安城的方向。 梁安安目光里带着忧虑:“他性子就是如此,你别介意。” 有客人大老远登门拜访,主人家却连看都不看这个客人,实在是不怎么礼貌的行为。 小剑仙当然清楚虞苏是什么样的人,他没有放下食盒,脸上的笑容也还是不变,顺口便继续问出了自己今天来这里最想知道的事情。 “虞师兄心忧陛下,却又不留在长安也不去四元浑天,我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9章 早已注定好的 凡事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的。 尤其是虞苏离开长安城来到朝歌城外进行所谓的督建皇陵,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吗? 在这天地大变的莫测局势里,在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复杂环境中,虞苏,被无数人公认心服口服的太子,自身深不可测难以衡量的绝对实力,同样还是院长大人的亲传弟子,无论任何一个身份都应该留在长安城或者去帮助圣皇做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那才是这位三千院六师兄应该做的。 甚至就算是留在长安城里看戏,也总比要在朝歌城看戏要强得多,万一长安城里发生什么,身处朝歌遥远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赶回去。 这是欧阳梨花从一开始听见虞苏被派来督建皇陵的时候内心之中就生出的疑虑,只是当时还没到非问不可的时候。 现在到了。 他看着虞苏,等待着这位太子殿下的回答。 虞苏的目光依然没有看他,但欧阳梨花并不在意,对于一个盲人来讲,看不看自己,视线又放到哪里,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直到梁安安将食盒放在桌上,并且为欧阳梨花沏了一杯茶后,虞苏方才开口:“先看。” 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又为什么不留在长安城,都要先等这件事结束后再谈论。 小剑仙在桌前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得回味无穷仿佛就连那偌大的压力都随之消除了不少,便也不再开口,抬头也看了过去。 他所能感受到的并不多,却也足够看下去了。 陛下的气息,好像衰竭了一些? 欧阳梨花心跳加速了一些,拿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 ...... ...... 第二天的晚上已经快要过去,按照前几日的时间判断,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到了日出的时候。 这一夜时间,五位六境之间的交手断断续续,此刻又忽然停下。 长安城很多人满脸的兴奋喜悦,就连这庞大只能艰难承受的压力都不觉得有什么了,能够亲眼目睹五位六境之间的战斗,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的。 尤其是,陛下还赢了。 稳占上风,压得那四人只能招架退避,没有还手的能力。 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六境之间也会有如此的差距。 百官们本也该高兴,如息红衣,段书生,西风,茶师,这些五境的大修行者也应该十分高兴,但他们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因为圣皇的气息正在变得衰弱。 尤其是息红衣这种级别的存在所能够感受到的要更加清晰,事实上,从昨晚开始交手伊始,圣皇的气息就有了一丝丝的跌落。 只是并不明显,不足以被太多人感受到。 直到此时此刻,方才明显的厉害。 正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从头到尾,圣皇都占据上风,完全可以用压着打这三个字来形容,即便是因为战斗有所损耗,也不该出现明显的衰竭跌落。 这透着十足的不寻常。 所以才让人感到担忧,息红衣抬头看着已经停手的北海之主四人,四人的脸上都没什么惊讶的神色,他心中一沉。 北海之主四人的确是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他们早在一开始就已经知晓了如今的结果。 “其实你也早该知晓会如此的,又何必非要走到最后?” 教皇不忍开口。 他受的伤不轻,象征着权柄和身份的权杖以及皇冠早已经被圣皇打落,身上圣洁的白袍就连神辉都无法再落下。 佛主也是如此,佛环隐没,僧衣破碎,他身上凝聚的禅意被圣皇破除,致使信仰愿力倒流回普陀山,尤其是佛主尊位特有的五果化身都被削去了三个,如此重的伤势对于一位六境来说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但他和教皇一样,直到如今还是不忍圣皇继续如此下去。 “虞帝...” 他开口想要说话,却因为在先前的战斗中被圣皇打碎佛音而反噬自身致使短时间内无法开口,便也只能望着圣皇,希望对方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北海之主一言不发。 他欣赏圣皇,但欣赏只是欣赏,圣皇如今非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固执己见,那就只有身陨道消这一个下场。 可惜吗? 或许可惜,但他早已见过太多可惜且遗憾的事情。 受伤最重的是异教之主,或许是出于某种考量,在交手的时候圣皇对刚刚复生的异教之主出手最重,最不保留,尤其是经过了先前天地各处与花草碎石世界追逐落下的那一掌后。 异教之主身上的血肉被打碎数处,露出泛着琉璃光彩的白骨身躯,尤其是最重的一击,险些直接击碎其心脏,透过身上的白袍将目光凝聚过去,还能够瞧见跳动的心脏生生不息。 但饶是如此,异教之主却好似根本感受不到痛苦和愤怒,他只是目光冷淡平静的注视着圣皇,就像一千四百年前一模一样。 “你会输,你很清楚这一点,还剩下一日夜的时间,你坚持不到最后。” 他的声音并不夹杂什么情绪,对于见过不知多少次轮回的异教之主来说,眼前这只是无数经历万千岁月之中的一小段。 固然令他动容,固然值得铭记,可终究是会成为封印在木匣里的过去。 圣皇会输。 眼下,四位六境尽皆受创,只有圣皇只是有些轻伤,无论如何都占据上风的局势,异教之主却认定了圣皇会输。 百官们感到不安。 圣皇看着他们,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问道:“会输吗?” 异教之主同样面无表情:“院长献祭自身为铺设洞天大阵提供力量,但归根结底还是需要你来掌控,以自身为阵眼操控洞天大阵铺满整个世界,这个阵法并不会来反哺你,反而需要你时刻损耗自身的力量去维持,也许你之前一直能占上风,也许你之后几个时辰还是能够占据上风,但你早晚会输的。” “何况,你该清楚,如果我们四个真的没办法阻拦你,剩下那三位,也不得不走出来。”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0章 我生来就站在山顶上 异教之主的话是对的,最起码此时此刻,长安城中的修道者全都能够感受的清楚。 许应章的眼神里满是紧张,能在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尉的人眼里看见这样的神色实在是罕见的很,他注视着圣皇的背影欲言又止,这就是他当年会成为后党,与皇后联手试图阻拦的原因,也是皇后为什么身为一国之母却偏偏要和圣皇明里暗里较劲博弈的原因,并非是贪恋权柄,而是因为知晓这一刻注定会到来。 他们从不担心圣皇的计划会失败,毕竟还有着可能成功的概率,当洞天大阵开启改天换地之后,若是真的失败了,所有人全都要死,那也是命中注定。 后党担心的,始终都是在计划开始之前的失败。 就像现在,一众六境的大人物亲自出面阻拦,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很可能在洞天大阵尚未启动完毕之前就破坏这一切,届时不仅会连累圣皇,还会让豪赌的谋划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谓是得不偿失。 最担心的,偏偏是最可能发生的。 圣皇难道不担心吗? 这位如今史上最值得尊敬的人不仅有着超越所有人的强大实力,同样也有着事事料人于先的洞察和远见,他难道想不到可能会发生的这个结果? 想不到那几位六境的大人物会在这一刻出手阻拦吗? 一定是想得到的,没人会怀疑这一点,所以让很多人心中满是疑虑和猜测的是,圣皇打算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基于目前了解的所有情况,许应章想不到任何能够应对的方法,不仅是他,在场的任何人,甚至包括站在苍穹之上的佛主四人,都想不到。 也许虞帝是不得不为,哪怕明知成功的希望渺茫,也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这是绝大多数人心中的念头,毕竟从当年院长大人陨落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再有回旋的余地,无论如何,洞天大阵都是必须要开启的。 天已经亮了,因为天地一直亮着,也可以说成是太阳刚刚升起来。 直到此刻,第三天才正式到来。 “只要撑过了这最后的一日夜,一切就都将尘埃落定,你们说我撑得过去吗?” 圣皇依然站在太极殿门前,依然负着双手,就好像之前的战斗都未曾发生过一样,他抬眸看着被遮掩在金色光亮之后刚刚升起的太阳,随口问道。 异教之主心脏处破碎的伤口缓慢恢复,他反问道:“你想撑过去?” 这话听上去未免有些可笑。 圣皇同样反问着:“难道你觉得我撑不过去?” 异教之主没有再回答,因为他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回答这毫无意义的问题,同样也是毫无悬念的问题。 没人能撑过去。 任何人来了都不行。 六境即便再强,也是有着极限的,圣皇已经撑了一夜,又如何能再撑一日夜? 都卫禁军依然笔直站在皇宫里,身上的黑甲因为过于强大的压力而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墙角的那棵小草生长的还是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夜时间过去,仿佛又长高了些。 变化是美好的。 环境与天地的改变最先作用在的就是这些不起眼的花草树木上,若是从这方面去看,是否也证明了一旦洞天大阵布置圆满,身处其中的无数人也会有与花草树木同样美好的变化呢? 也许是破碎前的虚妄,也许是圆满前的预兆,谁又能真正知晓结果呢? 圣皇瞧着一朵花开的正艳,忽然朝着佛主问道:“通境,你有多久没有认真看过一朵花的开落了?” 通境,这是佛主的法号,在听见这两个字后,佛主复杂的神色上竟出现了一抹笑容,自从踏足六境后,他已经忘记有多少年没有人喊过他的法号了。 就像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忽然有一天遇见了儿时的长辈,对方比他活动的更久,见面时唤了一声乳名,何等的亲切和怀念。 圣皇当然算不上是佛主的长辈,但骤然听见自己的法号,他还是感到亲切和怀念。 “我总是在看。” 佛主回答道。 无论是莲花峰的莲花,还是山脚下那一片片耕地生长的野花,他都时常在看,在细微处以小见大,这也是佛门的修行。 圣皇问道:“看过,可曾想过?” 佛主闻言轻轻摇头,惭愧道:“以前总是在想,近些年渐渐的,也就不再想了。” “为何不再想?” 为何不再想? 佛主怔了一瞬,他并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于是开始自省回忆,片刻后回答道:“因为早已看透了。” 他活了一千多年,漫长的岁月中看遍了花草的盛开和凋零,该看的都已经看了,该想的也都已经想了,如今自然也就不再去想。 圣皇淡淡道:“万事万物就摆在那里,你看的多了,想的多了,便觉得世上都没什么特殊的事情,世上发生的一切都不值得惊讶怪异,花谢了还会再开,草枯了还会再生,所以你不会再去想,但为什么不能再去想呢?” 他依然在看着墙角那棵小草:“你们认为轮回无法避免,就像认为花开花谢是自然规律,在心中已经接受了这一观点,所以自然会放下试着去改变这一切的思考。” 佛主也将目光放到了墙角那棵小草上,可以感受到其生长的极好:“它总是会枯萎的。” 这话没错,就算是花草生长的再好又能如何呢? 总有一天会枯萎的,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就算是人力强行干预,又能干预多久呢? 圣皇道:“改变花草比改变世界容易。” 佛主道:“这一点我倒是同意。” 圣皇道:“但你们就连改变花草这样的事情都不愿意去尝试。” 佛主再次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叹息一声:“结果早已看到,又如何再去更改?” 他何尝不想让世界变得完美无缺?否则当年又何必与圣皇联手攻伐异教之主,甚至在来到这里之前都还在进行着信仰成神最后的尝试,但结果却是令人感到失望的。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1章 我生来就站在山顶上(续)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而是在经历过许多次失败后,接受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圣皇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是在责怪佛主等人来到这里吗? 不。 他是在责备佛主等人选择了放弃,一个法子行不通就再去想第二个,第二个行不通就再去想第三个,如果已经想完了所有不可能,那就再将所有不可能全都推倒再去思考新的可能。 佛主等人真的放弃了吗? 佛主的内心起了波澜,他始终都认为自己并未放弃,来到这里的原因只是因为圣皇的法子太绝,将全天下逼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等到此间事了,他还是会去思考可能改变的法子。 但细细想来,他来到这里是否本就是认命和畏惧的一种呢? 此事本就是纠结的,甚至越去思考越去尝试就越会觉得....拧巴。 情绪的进退与矛盾在几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挣扎复杂到了极致。 圣皇迈步走出了太极殿的门口,站在了殿门之外,站在了那裂开缺了一角的石阶上,也许是错觉,的确是错觉,好似吹过长安城的风都变得清凉了许多。 “我自幼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家中势力谈不上绝顶,却也属一流大族,只是人丁稀薄了些,与我同代的人就那么寥寥数个,长辈都说我的天赋极好,所以从三岁记事开始我就从未遇见过一件烦心事。” 圣皇忽然提起了曾经的事情,时间太遥远,大概已经有一千五百年的时光了。 殿内百官都在恭敬听着,就连天空之中的四位六境也都保持沉默。 “母亲尤其纵容娇惯,我早晨被艾木划伤了手腕,还未到晌午,全族生长的艾木就全都被伐了个干净,我喜欢吃莹玉菇,族中最新鲜,品相最好的莹玉菇每日席上就必须最先放在我的面前。” “我喜欢的,取之不尽,我厌恶的,绝碰不到第二次,族长有长辈有所不满,私下与父亲商议避免太过娇惯而导致日后过于骄纵,目中无人,慈母多败儿是自古不变的铁律。” 圣皇很少会去提起以前的事情,何况还是幼年时候的家事。 “父亲认为族中长辈言之有理,却又不忍对我过于苛责,纠结下便什么都没做,依然是听之任之,如此这般到了我十三岁那年。” “我的天赋的确很好,父亲告知于我,说十四岁之时便可神魂圆满,届时可以真正踏足修行之路,我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只是在真正开始修行之前,我决定出去见一见这个世界。” “那是我十三年以来,第一次走出族城,没有与任何人招呼,只有独自一人,出城行走了半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因为贫穷而买不起药,明明饭菜难以下咽,却还是要咬牙吃下去。” 那是圣皇第一次离开家中,所以记忆最是深刻。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山里,只因为要去采一朵我平日看不上眼的地宝,世界是参差的,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我还想继续走,族中长辈却走了出来,打算带我回去,我问过这些普通人的生活,长辈说普通人的生活与我们无关,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同情心是最没用的东西。” “谁又能真正去照顾到世上每一个悲惨的人?所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是这个道理。” 圣皇看着皇宫之外,目光像是透过那许多的建筑宫墙看见了生活在长安城中的无数百姓:“娇生惯养之下,我吃最好,用最好的,看最好的,听最好的,无论是什么,哪怕只是摆在桌上最普通的一杯水,都是来自某个所谓的灵泉,也许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同便是出生的不同。” “那些人生在了山下,而我生在了山顶。” “开始修行之后,我所能够见到的,看到的,经历到的,也随之越来越多,族中长辈却很欣慰,因为自小到大在母亲的娇惯之下,我却并没有变的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他们很满意,但我不满意,因为我知晓自己做的还不够。” 圣皇的目光很平静,这是他早些年的念头和经历,如今回想起来固然值得怀念却也早已经变得稀松平常:“一个人享受多高的待遇,就要承担多重的责任,我向来如此认为,尤其是见过了世界真相后。” 他重新抬头看向了异教之主:“你问我撑不撑得住,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也总是会问自己到底能不能撑得住,当年上山采药而死的那个人在离家之前的一夜里想必也在内心之中不停地询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能不能撑得住?” “我不知道他的答案,但他还是上了山。” “同样,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得住,但我还是站在了这里,所以无论是只有你们四个也好,还是那三位也会来这里也罢,无论我还能撑几个时辰也好,还是能够撑完这一日夜也罢,我都站在这里。” 他迎着异教之主的注视,波澜不惊的说着自己的决定。 有些事是注定要做的,无论结果怎么样,无论结局是好是坏,就像卫酒徒知晓自己绝不会是顾春秋的对手,但他还是要去,谁会在意结果呢? 如他们这样的人,谁会去在意呢? “我生来就享受一切最好的,所以就该去承担一切最坏的,我就站在这里,我就是要撑起那片天,我就应该去撑起那片天。” 圣皇的声音回荡在长安城每个角落,让不知多少人双目通红强撑着身体也要站起来。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站起来,但圣朝的脊梁不允许他们趴在那里。 百官们的心中无不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同时也充满了难以形容的骄傲和自豪以及苦涩心酸,他们此时此刻就站在圣皇背后,这是他们这一生最为之骄傲的一件事。 异教之主的神色终于是有了变化,这件在他漫长生命中值得被铭记且遗憾的事情,又多了一些注定不可能被忘记的起伏。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2章 帝落(上) 六境之间的战斗将洞天大阵内崭新生成的道则打的支离破碎,又随着洞天大阵的运行而重新生出,那原本破碎的就像四下纷飞的飘絮,洒落在大街小巷。 圣皇的声音就被这些簌簌的碎片传播扩散到长安城的每个人耳中,长安城外的人是没办法听见的,不过却也有例外。 比如同为六境的几个人。 比如儒山掌教。 他的内心早已经是翻江倒海,整个人出神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想的其实很多,正如圣皇回忆着修行之前的过往,他也在想着自己刚刚开始修行时候的经历,那时候很美好。 或许这世上大多事情在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很美好的,他记得自己刚刚踏足初境的时候,那种喜悦和激动是从未有过的,意味着一个普通人与修道者之间身份的转变,意味着未来拥有了无限的可能,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得上这一刻吗? 他认为是没有的。 就算是在儒山做出了好几首足以传世的诗词,欢饮达旦所带来的兴奋也比不上那一切希望开始的起点。 直到他认识了圣皇。 他记得很清楚,二人的相识,是在文宫。 那时候的圣皇,刚入第二境,儒山掌教的年岁略大些,当时已经是第三境的修为,听说世上出了个了不得修行天才,更听说这位修行天才很得上一代的儒山之主看重,在修为不过二境的时候就被允许观看圣卷,允许自由出入文宫。 一个儒山之外的人却能够享受就连儒山弟子都享受不到的特权,如何能不让人心生好奇? 他当然想看看这个虞家的年轻一辈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就有了文宫内的初次相识,当时对圣皇的第一印象他现在还忘不掉。 满身的贵气,云淡风轻却朝气蓬勃,就像是天空之中的太阳,情不自禁就会让人想要去靠近,去交谈,并且对世上一切都有着自己独特而准确的看法,同时也有着很激进的理念。 或许年轻人都是喜欢激进的,或许如虞况这样的人天生就具有强烈的个人魅力,能够影响其相识的人甘愿追随。 尤其当虞况说出,世界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这句话后,儒山掌教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感觉,难以形容的心潮澎湃,他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都觉得要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明亮。 他发自内心的折服。 很多人都说虞家这个年轻人只是梦幻泡影,毕竟其从小到大都一帆风顺,更是被宠溺的不成样子,一个一点挫折都没遇到过的人,能真正指望其做出什么力挽青天之举呢? 但事实证明了,一个人真正称得上了不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成功的,虞况根本不知道挫折是什么,因为任何困难对他来说都算不上是困难? 的确,虞况十四岁神魂圆满,初境时上一代佛门之主便亲自为其讲经,用圣佛金莲助其开悟,二境便得了上代儒山之主青睐,圣卷文宫任君自取。 三境时登上神山看遍古往今来。 四境受道门邀请入菩提山观道藏遍览三千大道,虞况每走一步都是顺利的,每走一步都有人主动在其脚下垫下一块助其走向更高的石头。 他们在年轻时候与曾经的李子冀等人有着同样的理想,都想清除异教还天地一片清明,直到后来众人陆续踏足五境,然后陆续得知了轮回不止与十方天地的真相。 如果非要说圣皇这一生中有哪一刻感到迷惘,那一定就是从通幽之地走出来的那一刻。 可即便如此,圣皇依然不放弃,他说服了院长,说服了儒山掌教,佛主,道门之主,教皇等一众好友,决定阻止异教的收割计划,固然此刻还没什么头绪,可未来最起码还有一千五百年的时间去思考,凭他们的惊才绝艳,难道还想不出一个让残缺世界变完美的法子? 儒山掌教怔怔出神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些亮光,像是想起了几人站在山巅俯瞰天下的那一日,一个从未落魄过的帝王带着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昂首挺胸的展望即将到来的新时代。 “虞帝从未变过,哪怕他的谋划是如此的极端,他依然是他。” 儒山掌教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清晰,像是断断续续的沙哑,带着不敢面对的愧疚和痛苦。 他身上的气息起伏着,就像是放在室外被风吹拂摇曳闪烁的烛火,一千四百年过去,曾经骄傲的豪言壮语似乎还音犹在耳,只是继续在夕阳下昂首挺胸的,就只剩下了虞况一个人。 “退让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我坚信这一点。” 儒山掌教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他的内心最是挣扎和无法承受,如今同样选择旁观的三位六境里,道门之主和妖皇固然也在承受矛盾的冲击,可谁心中的痛苦比得过他呢? 那颗心脏是被关押在文狱之中的,又是他前不久故意放任异教取走的。 他当年促成了异教之主的陨落,如今又促成了异教之主的复苏,尤其是听着圣皇的话,没人能够想象他此时此刻心中情绪的挣扎和不稳。 画圣能够想象一些。 他清楚儒山掌教很想依旧与圣皇站在同一立场上,但他又不能接受豪赌失败的结果,他希望圣皇能够成功改变这个世界,却又担心圣皇无法成功而使天地万物灭绝。 所以他想站出来却又不得不坐下去,内心之中的强烈博弈几乎让其无法呼吸。 六境,毕竟也只是一个境界。 六境修道者,毕竟也只是一个人。 波动的气息变得强烈且愈发不稳,儒山掌教的视线已经漆黑一片完全看不见事物,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弥漫儒山之巅的浩然气出现了剧烈的变化,如雪一般消融不停。 “咔嚓。” 一声轻响在二人耳边响起。 画圣情绪复杂的闭上了眼睛,儒山掌教脸色灰白,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这位已达六境的儒山之主于此刻文心开裂,自跌一境。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3章 帝落(下) ...... ...... 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 长安城里已经开始有人死了,就连早餐铺子的老掌柜都觉得头昏眼花,呼吸时停时续,若非是裴天机在一旁偶尔帮衬,这位做了一辈子早餐的老头子只怕已经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我老头子的身体,没那么硬朗。” 他与裴天机一样躺在地上,嘴唇发白,有心想要起来喝两口水,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洞天大阵所散发出来的压力的确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将目光跳出长安城,放眼到整个世界,现如今死去的人数,一定不是一个小数字。 裴天机没有说话,他甚至显得很安静,也不再用衣裳遮住脑袋,他拿起水杯喂老掌柜喝了两口,然后站起身子走到了外面。 与颜如玉站在一起抬头看着天上。 “你为何不躺下?” 他问道。 此刻的颜如玉依然在站着,口鼻中往外流淌血液,身上不知出现了多少的挫伤和骨裂,对于这样一位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来讲,强行站立着,有害无益。 “你为何不躺下?”颜如玉反问道。 裴天机回答:“我站着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颜如玉道:“我站着是因为陛下还站着。” 裴天机道:“但圣皇马上便不会站着了。” 虞帝的确了不起,从日出硬生生坚持到了快要日落傍晚的时间,但这已经是极限了,就算圣皇再如何强大,也已经撑不下去了。 就差一夜。 就差最后一夜。 颜如玉没有说话,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但只要圣皇还在站着,他就不会躺下。 圣朝的脊梁长在每一个人的背上。 ...... ...... “现在已经死了很多人,你的方法与我又有多少不同呢?”异教之主浑身上下的骨头不知碎了多少,就连其与道的交流都被生生打断,但他仍然站在那里,而圣皇,却无法再坚持下去。 因为圣皇受的伤更重。 有着洞天大阵持续不停地损耗,时间每流逝一分,圣皇的力量就会衰减一分,从清晨到日落,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足以让每个人感到惊叹的实力了。 身上的黑红色衣袍完好无缺,边缘处绣着的赤金色云纹闪闪发光,从外表看上去圣皇好似只是受了一些轻伤,但在场的几位六境都很清楚,这位帝王已经真正走到了穷途末路。 不仅是气息的衰竭,同样也是生命的衰竭。 从晌午开始,圣皇就已经在透支自己的生命驱使道源,生死,也就在这片刻时候了。 太极殿中的百官早已经泣不成声,到底还是如此,到底还是如此。 结局难道就真的无法改变? 能做的全都做了,古今无敌的虞帝也已经无计可施。 “哭什么?” 圣皇侧眸回头看着,眉头微皱语气严厉带着几分呵斥:“这世上从没有一定知晓结果的事情,若不去做,便永远也不可能。” 在此事开始之前,谁又能想到圣皇竟能坚持到第三日傍晚? 教皇和佛主听到这话都是目光一颤,凝视着圣皇的身影想起了一千多年前几人站在山巅上的那一天,当年的他们意气风发昂首挺胸,那时候的圣皇也说出了这同样的话。 一场战斗,五位六境身负重伤,世人注定会永远铭记这一天,世界也注定会永远铭记这一天。 斥责过后,圣皇的视线重新放到了异教之主的身上:“我们的办法都不可避免会导致一些人死去,但我们之间却有一个最根本的不同。” 异教之主认真听着。 圣皇道:“我在求活,而你在求死。” 异教之主哑口无言。 空气很清新,从未有过的清新,就像是新生的婴儿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所闻到的第一口空气,代表着新生和未来。 洞天大阵对世界的改变已经来到了尾声,只差最后的一步之遥就能结束。 但这最后一步实在太难,就连在场的诸多五境大修行者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去。 “世界是需要未来的,一个世界若是失去了未来,那么无论还能存在多少年,其实都和死去没什么区别。”圣皇的手上凝聚着无数的光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又能如何呢? 他依然不会放下。 北海之主四人也不得不操纵道源与圣皇对峙着,也许生死已经分晓了,只是身为这个世界的帝王,虞况并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什么都不做静静等死。 他看着教皇和佛主,说道:“当年的我们是年轻人,现在的他们是年轻人,以后还有其他人出现,所以如果有年轻人要去做什么,要去尝试什么,在未曾到绝境之前,你们不要阻拦。” 教皇和佛主开口答应。 圣皇点了点头,手掌凝聚的光芒随之绽放,苍穹之上四位六境汇聚的道则也随之落下,彼此之间在半空碰撞,绽放出了让人无法直视的亮光。 光芒散去,圣皇依然站在那里。 教皇四人也站在那里,在双方之间,那气息的碰撞处却多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身穿帝王衣袍,此时此刻正浑身颤抖着,通红的双目带着极端的愤怒和崩溃,对着天空之上的四人咆哮着:“你们疯了?” 他死死的盯着教皇和佛主:“吕颂,通境,你们哪儿来的胆子敢对虞帝动手?” 许多人看着这位咆哮几乎在发疯的身影,认出了那是妖国的帝王,妖皇。 没有人回答,教皇和佛主低下眼眸不敢去看。 “小景。” 圣皇忽然开口,喊了一声。 天空之上的妖皇身子又是一颤,然后出现在了圣皇的身旁,伸手扶着他,感受着圣皇体内的油尽灯枯,妖皇通红的眼睛里无法控制的流下了眼泪,堂堂帝王竟然不管不顾的哭嚎起来。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虞帝望着苍穹高处,似乎能看见万千星辰在世界之外:“这世界我来过,这些事我做过,结果或许总是不尽人意,但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放下目光看着痛哭的妖皇,眼中带着笑容,然后抬手轻轻摸了摸妖皇的脑袋,轻声道:“没关系,没关系。” 新历三十八年六月二十九,日落。 圣皇陨。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4章 最起码,从未变过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妖皇跪在圣皇身前,赤红着眼眸朝着天空几人咆哮,他的声音都因为太过强烈的愤怒而发生形变,像是混乱的雷霆炸开在纷飞的道则之中。 可旋即,他的愤怒又被更强烈的愧疚所取代,颤抖着将自己伏在圣皇身上,难以置信的喃喃不停:“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他在怪罪教皇几人出面阻拦致使圣皇陨落,但这一结果何尝又没有自己的责任? 当他选择两不相帮的时候,其实就早已经预见了现在这个结果才对。 洞天大阵改天换地的进程似是得到了阻拦,并且开始有着消散的迹象,圣皇已死,那么这将整个世界的人命全都放上去的一场豪赌,自然以提前失败而告终。 异教之主沉默不语,永无波澜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恍惚,似是不敢相信一千四百年前那意气风发的虞族公子如今却死在了他的面前。 又或者说,不想相信。 北海之主的伤也很重,就连藏纳于身的半颗圣心都没办法恢复他的伤势,这位寿元漫长的天地君王本就已经距离死亡很近了,这一战之后,只怕也剩不下多少日子了。 他觉得这样也好,北海有君上在,自己若是死去也算是对得起虞况这个后辈。 北海之主素来得天地宠爱,他们才最应该是为了这个世界去尝试和拼命的,现在却只能看着圣皇拼命,甚至还必须下场阻止圣皇拼命,这种感觉实难形容,就像本该属于自己的责任自己却不敢承担,闭目逃避,在看见别人一力担起后不仅不选择支持,反而用力打压。 他羞于如此,耻于如此,却必须如此。 教皇没有在看死去的圣皇,因为他不敢去看,站在半空中转头望着镜湖的方向,他本就是个选择隐居的老人,他本就应该永远被囚禁在镜湖之中:“身处在这样的世界里,没人能够独善其身。” 他抬手重新凝聚出权杖用以支撑着身体,只是身形看上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太多太多。 佛主在看着圣皇,他的目光之中满是痛苦,身上袈裟蒙尘,面容看上去略显呆滞,世上大多事大多人都是如此的,即便在某种结果发生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可当这种结果真正发生那一刻,还是会感到难以接受,似有乾坤倒悬,日月翻转。 天地忽然变得灰蒙蒙一片,洞天大阵之外的黑夜被驱散,却又并非天明,像是混沌虚无一片,又像在这种虚无表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每个人都闻见了香味。 不知道是什么香味,比木香更雅,比花香更浓。 然后下起了雨,那并非是普通的雨,每一滴雨水都会由道则所化,落在了整个世界,没有一处空挡。 所有人脸上的悲色更浓,太极殿内的百官早已经冲了出来,在圣皇身前跪倒一片,每个人的脸上全都带着沉痛和迷惘。 天地有所感,为圣皇的陨落生出异象,以示对这位帝王的尊敬和缅怀。 站在半空中的四位六境全都落在了地上,沉默不语的看着这一切。 结束了,的确已经结束了,身为胜利者的他们却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这件事注定是没有胜利者的,在这片天空下,所有人都是失败者。 都卫禁军也跪在地上,整个长安城无数百姓全都发了疯一样的哭嚎着,然后朝着皇宫的位置跪下。 即便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让许多人意识到了可能即将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谁也不曾想到最终竟然会以陛下的死去而收尾,他们不敢相信,他们难以相信,如圣皇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死? 如何会死? 在痛哭之声里,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百官抬头看去,是始终都未曾露面的皇后。 皇后没有看任何人,她的眸子里自始至终就只有圣皇一个人,她没有穿凰袍,而是很出奇的换了一身寻常普通的长裙,她走到了圣皇的身前跪坐着,伸手轻轻抚摸着圣皇的脸颊,眉眼带着哀痛和怀念。 这是二人在春集镇第一次见面时候她所穿的衣裳。 如今漫长岁月过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我拦不住你,但我不后悔拦不下你。” 她的声音很轻,从未有过的温柔,扶着圣皇的头将其轻轻枕在自己的腿上,皇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在当年院长献祭自身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如今的结果,她用尽心思去试图阻止这一切发生,却从没有什么作用。 “异教的法子也很好,最起码你还能活着。”她低头看着圣皇,帮其擦拭着脸上的血迹,柔声道:“你的法子也很好,最起码你还是你,从未变过。” 如今还剩下什么呢? 好似什么都没剩下,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多少年的风云变化在此刻画上了句号,为之终结。 ...... ...... 清风雅舍里,崔文若,慕容燕以及崔玉言三人俱是泣不成声,就连东方木和周郎童都满脸的苍白,这不仅仅是圣朝人民不会忘记的一天,也是整个世界为之悲痛的一天。 没人不会因为圣皇的死去而伤心。 “结束了,结束了。” 崔文若喃喃不停,自从离开墓林后,他的心境圆满无缺,自身天赋本就奇高,如今已经半只脚踏入了第四境,本打算就这几日破境,只是如今,他如何再有破境的心思? 慕容燕踉跄着站起身子跑到外面,街上跪了不知多少人,他回头似是远远看见了颜如玉的身影,失神落魄。 “这世界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圣皇陨落,异教割草在即,天下没有人会再去阻拦这一切,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仰头看着天空,任由那些雨水落在脸上。 “这世界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在质问自己,也在质问世界本身。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5章 才刚刚开始 ...... ...... 神山。 在这场雨落下的时候,神子已经走到了祭坛上,他抬头看着圣朝的方向,圣皇的谋划对他来说是最大的阻拦,如今圣皇身死,拦在登神长阶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已经消失,这是好事。 但他却并不高兴。 好事似乎第一次不与喜悦这个情绪联系到一起,他心中有的,就只是难以言说的遗憾。 山巅的神庭似乎在沸腾着,无数教众的议论声杂乱非常,身后的神殿似乎能够听见大祭司压抑到了极致的痛哭声。 神子只是静静地看着。 “属于你的时代已经结束,这未来交给我就好。” 他对着圣朝方向躬身行礼,心中自语。 ...... ...... “师父。” 道子在心里想了很多,他对这一幕除了遗憾之外,更多的情绪是愤怒,是对自己的愤怒,也是对世界的愤怒。 这个天下究竟还要辜负多少人? 这个世界到底还要多少愿意拯救他的人以死相报? 如果残缺不全,当初又何必容纳万物存活? 圣皇也会死,如虞帝这样的人,竟也会死。 的确,这世上又有谁不会死呢? 每个人都终将是要死去的,只有这一点才是这个世界唯一永恒不变的。 老道士躺在长椅上,身旁升着火炉,庐上煮着茶,从圣皇陨落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离了灵魂,麻木的躺在那里,直到此时此刻听见自己的弟子开口喊他,方才有了一点反应:“嗯?” 道子轻声开口:“水开了。” ...... ...... 无尽平原。 木木一直站在野草之间,她是希望奇迹能够出现的,她希望世上能有被完美实现的理想,直到此刻看见那些雨落在了无尽平原上,她的目光微微黯淡:“你说理想真的能实现吗?” 每个人都有理想,但能够实现的毕竟只是很少一部分。 轩辕跪在她的身旁,四周数十位异教的大修行者全都跪在那里,朝着长安城方向,表达着自己的尊敬。 “理想是需要传承的。”轩辕眼中满是悲痛,说出来的话语却很认真:“完美世界的理想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的尝试,圣皇不是开始,也绝不是结束。” 木木嗯了一声,想到了李子冀,在这样的时刻,他又在做什么呢? 但,在这样的时刻,李子冀又能做什么呢? ...... ...... 普陀山。 罚恶菩萨与五果圣僧中的一位共同站在莲花峰上,伴随着这场雨落下,十六座山峰上的钟声全都随之响起,不知多少僧人难以置信,踉跄着跑出殿外,直到彻底确定了这个事实,方才盘膝坐下,口中不停念诵着往生经文。 世上罕有人不尊敬圣皇的。 五果圣僧内心复杂如翻江倒海:“到底还是这个结果。”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圣皇是否过于执拗了? 也许这就是圣皇的果。 罚恶菩萨望着塔林方向,心里有些凄凉,若是那尊佛祖像能够成功,若是信仰成神能够成功,那么圣皇是否就不用坚持启动这场豪赌计划? 如今,信仰成神失败了,圣皇也失败了,仿佛天命不可违,残缺的世界不可救。 叹息一声,罚恶菩萨便又将目光放到了那还在参禅悟道的李子冀身上。 “当你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世界已经发生巨变,届时的你,又如何自处呢?” ...... ...... 北海。 波涛汹涌的海面重新变得平静,只是伴随着雨水落下,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无数个微小的涟漪,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花瓣。 梨花自树枝上掉落,像是雪花一样洒在海面上,只是并不曾像雪花一样消融,就这么漂浮在那里,永不沉落。 颜北坐在树下。 他的身影与梨树分离,苍白的脸色证明了其重伤的身体,体内蔓延的痛苦令人难以承受。 可就算是痛苦再如何强烈,也比不上他那双眼眸里的悲伤。 圣皇死了。 没有任何言语和词汇能够形容颜北如今的情绪,他早已知晓这一刻的到来,但知晓并不意味着做好了准备。 道生菩萨和祈雨坐在更远处的海面上。 二人体内气息已经被颜北打灭,未来数年内都无法再与人交手,那深海巨妖托着二人的身体不至于落入海中,却也仅仅只敢托着,不敢再对颜北动手。 “何必呢?” 道生菩萨望着这场雨面有悲戚,这一切的安排又有什么意义呢? 终究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祈雨也在看着颜北,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开口,所以就只能沉默。 海面倒映着颜北的身影,他低头看着水中的自己:“世界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海风没什么味道。 颜北伸手将海水拨乱,似是在触摸那些飘摇不定的金色光芒:“你可知道四元浑天的位置为何距离长安城最是遥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语气中的痛苦让人闻之心碎,但却依然强行让自身保持着冷静。 道生菩萨微微皱眉:“为何?” 四元浑天距离长安城极远,却还均匀的处于天地各处,难道不是为了更好的辅佐维持洞天大阵? 颜北回答道:“因为足够远。” 道生菩萨眉头皱得更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颜北拨弄水面的手掌凝聚光辉,那四元浑天的灵阵图重新浮现在其身体之前,他没有抬头,只是开口解释着:“四元浑天从来不是什么洞天大阵的辅佐,四个小阵眼也从来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事实上,陛下所在的长安城才是洞天大阵的辅佐,陛下料定大阵一旦开启,天下人的注意力全都会放到长安城。” “所有人都认为只要阻止了陛下就等于阻止了洞天大阵的改天换地,但实际上,四元浑天才是真正的阵眼。” “他认定你们不会将四元浑天看得太重,所以出手阻拦的人也不会太多太强,只要四元浑天还在,洞天大阵就还在。” 道生菩萨的脸色陡然巨变。 祈雨却好似有了些解脱。 颜北还在说着,目光里满是哀伤和落寞:“陛下用自身性命为饵拖延了三天两夜的时间,如今只剩下最后不到一夜,当那几位六境发现察觉的时候,便已经无力改变这一切了。” 他抬头看着道生菩萨:“陛下已经死了,但这场豪赌,才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那原本似是处于缓慢消散的洞天大阵,竟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陡然加速起来。 喜欢不从圣请大家收藏:()不从圣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