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难养》 1、第 1 章 尖利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数落,又急又快:“你俩的脑子是被豺狼啃了?家里穷得都要揭不开锅,竟然还带了个半死不活的回来!” 屋外拔地而起的喧闹,像是一把利剑劈开了林染周身的混沌。 林染挣扎着睁开眼,又眯了眯,慢慢适应昏暗的内室。 头顶黑褐色的木头椽子,散发着腐朽的气味,黄褐色的土墙坑坑洼洼,在暗色下显得格外黯沉。 林染沉默半晌,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打量自己的卧室。 一张矮小的长方桌靠在床边,上面一把木梳,一根原身自己搓的麻绳。几身带补丁的,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裳,叠放在床头靠墙的位置。 连个装家当的箱子都没有,这屋子穷得一清二楚。 全身酸软得像是刚跑完全程马拉松,喉间火辣辣的又干又涩,但没了火烧似的灼热,脑袋总算是清明了。 外头安静了几息,接着是一道林染这两天迷迷糊糊间,听过不少次的低怯声音。含含糊糊的解释着什么,听不太清。 突然,那道尖利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不可置信的荒谬:“媳妇?眼瞅着活不成的晦气鬼给阿染当媳妇?你俩是嫌阿染病得还不重,黄泉路上来个带路的?” 屋外唯唯诺诺的辩解越发没了底气,低不可闻。 林染眼眸猛地睁大,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给、阿、染、当、媳、妇”几个字,金光闪闪的,在脑子里排排站。给林染的冲击不亚于,她脑子里烧得迷迷糊糊时,认清自己穿越了的事实。 林染抬手揉了揉额角,想要叹气都发不出声来。 林染知道自己穿越了。 脑海中不甚清晰的画面显示,这是一个和历史上的魏晋时期类似,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异世。 确定是异世,是因为记忆中,方圆十里的村庄和去过几次的县城,都只有女人!家家户户的后院里都种着一颗母树,母树能结出胎果,胎果成熟,里面躺着新生儿。 快速略过这种匪夷所思的“非科学”现象,从高热混沌中挣脱的林染,迅速思索自己眼下的处境和对策。 原主是家中的独女,今年刚满十五。因为自小生了一副大力气,再加上阿娘阿妈身体不好性子软弱,原主早早就当家做主,勤劳肯干,一心想带阿娘阿妈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今年从开春到现在,这地界就没怎么下过雨,地里的庄稼旱死一大片。原主急得不行,天不亮就提着桶,从村后的凌云山,寻了未干涸的山泉来灌溉。 夏日日头猛烈,原主这些日子心如火燎,撑着劲儿来来回回的上山下山,中暑了。 一场高热,换了个魂儿。 这幅身体吃了两天自家采来的草药,仍高烧不退。眼看着女儿病得不省人事,阿娘阿妈咬咬牙,带着两袋口粮,去县里换药。 两人一起去,只留下一个病人在家也是迫不得已。从柳树村到县城,要经过四座险峻的山头,猛虎熊瞎子极少出现,豺狼豹子饿极了能下山吃人。 除了猎户,没人敢一个人上路。 原主日常就在村里干活,县城都只去过几回,不识字,没读过书。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仅限于里正传达的政令和十里八乡的琐事八卦。 林染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这叫什么事! 她在现代有车有房,工作清闲。闲暇时候逛街买买买,追剧玩游戏品美食。逢年过节去奶奶那蹭吃蹭喝,日子过得不要太悠哉。 年纪轻轻,身康体健,只是通宵玩了个游戏而已,既没心慌,又没眼前一黑,就穿了! 没带上脏字,是因为穿越大神还没缺德到家,貌似给她装备了一个金手指——“异世界扶贫系统”边上的大箭头,这会正在眼前闪闪发光。 她还没来得及集中精神探查一番,屋外突然安静了下来。 “咯吱”一声,卧房门被从外推开,阳光顺着空隙钻进屋内,林染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和脑中闪过的画面一样,椭圆的脸型,弯眉杏眼,耐看的五官因为肤色暗沉显得普通,是原主的阿娘。 头发盘在脑后,只用一根光滑的树枝簪着,不到一米六的个子,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微微佝偻。 “阿染,你醒了?”林春兰刚推开门,对上女儿的视线,惊喜的加快了脚步,“娘换了三副药来,大夫说你喝了就能好了。” 林染:…… 这怕不是个庸医!病人的面都没见,就敢开药。 哦,这就是个庸医。 她们这个县城里就一个家传大夫,病人到不到场无所谓,药却是让村里人家伤筋动骨的高价。 寻常小病没人去看,真得了要命的病,像原主这样高烧不退的,几副药下去,能活是命大。 死了,是命该如此。 “水。”林染吐出一个低低的气音,她都怀疑这幅身体的嗓子是不是烧坏了,又干又疼。 林春兰听到了,她忙道:“阿娘这就去拿水来。” 片刻之后,林春兰小心翼翼的端进来一个粗陶碗,进屋就关上门。 她拿起小木勺舀了水,喂到林染嘴边,满是关切的眸中藏着担忧:“吃了药就好了!你阿妈已经在熬药了,阿染再等一会就能喝上。阿染喝了药,就能退热。” 半碗水喝完,冰凉的液体滋润干渴的五脏六腑,林染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扯扯唇角:“阿娘,我已经不发热了。” 身上黏糊糊的一层汗,火烧似的感觉没了,她刚才摸了摸,胳膊腿已经凉了下来,身体也在慢慢恢复气力。 可能是用了这副身体的原因,看见女人,林染下意识的觉得亲近,“阿娘”两个字脱口而出。 以后她就是这个林染——异世女儿国小山村的林染。 她总不能告诉她们,你们的女儿已经死了,现在这副身体里装的是一个异世来的魂魄。 林春兰的眼眸蹭的亮了起来,干枯的手心贴在林染额头上,片刻之后,欣喜连连:“是退了是退了!阿染很快就要好了!” “那阿娘叫阿妈别熬药了。”林染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是药三分毒。阿娘开着门,让我透透气就成。” 可别喝了庸医的药,反而病得更重。 林春兰犹豫:“那阿染少喝一点,多的你媳妇喝?” “媳,媳妇?” 林染惊了,还真是给她带回了个媳妇! 女儿国挺好的,女女成婚名正言顺,但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直女哇! “是,是刚换回来的。”林春兰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那姑娘也烧着……半袋粮食换的……你要是不喜欢,等她好点了叫她走……” “烧得糊里糊涂的……怪可怜的……说不定喝了药活了呢……” “听说是从京里发落来的……那牙人说她还认字……你不是喜欢村长家认字的柳芽么……” 林染连猜带蒙,大致明白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带去了两袋粟米,原本是打算换四副药。 这个换来的姑娘,八成是不大好了。人牙子想着好歹能回一点本,还不用自己挖坑埋,半袋粮食也换。 林春兰和林秀菊多半是觉着,都是发热,一样的药,多熬几次,两人都能喝上。换了这个媳妇回来,没有其它花费,活了,就是赚了。 也是林春兰和林秀菊心善,动了恻隐之心。 人牙子手里发着高热的人,没人会要。高热不醒,是一条腿踏进了棺材的凶病。买了她去,还得花大价钱买药。多半救不活,死在家中还晦气。 林春兰这样心虚,是怕女儿责怪她们,拿救命的粮食,换了病殃殃半死不活的女人回来。 “阿娘阿妈做得对。”林染故作惊喜的笑笑,“我有会认字的媳妇啦!” 林染小小年纪就有主见,林春兰早就习惯了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女儿说了算。这会得了女儿的肯定,又见她高兴,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只是眉间不自觉的拢起,藏不住的忧愁,浮现在眼尾深深的皱纹中。 家里只剩下半袋粮食,还多出一张嘴来…… 阿姐没骂错,她这会也后悔了,可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死…… 林春兰不想病中的女儿担心,收回愁绪,强撑着扯出点笑意来:“阿染饿不饿?阿娘先煮点粥来,大夫说吃那药前,最好先垫垫肚子。” 林染当作什么都没觉察,点点头:“是有些饿了。” 林春兰转身去厨屋,顺手关上门,记起来林染说的要透透气,又给推开一尺宽。 林染闭上眼,将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仔细回放,思绪越清晰,心越凉。 这半年干得厉害,就算最近能下了雨,地里的收成也怕是不够交粮税的。还剩下的半袋粮,再怎么省着吃,也不可能撑到明年秋收。 半小时后,林春兰端了粥进来。 和记忆中一样,粟米黄豆和麦粉混在一起熬成的粥。 粟米个头小,壳也碎,煮熟了吃起来还好。麦麸则是肉眼可见的不小的一片片,原身已经习惯的口感,林染只觉得嗓子被拉得厉害,强忍着没露出痛苦面具。 即便是这样的杂粮粥,若是不下地,眼下家里也是舍不得吃的。 一碗粥下肚,原身的阿妈林秀菊,小心翼翼的端了药进来,“阿染,喝药了。” 林染抬眼,阿妈是瓜子脸,柳叶眼,瘦瘦小小的。和阿娘一样肤色偏黄,头发细软干枯,眼窝深陷。 独女这两天高热不退,林春兰和林秀菊都吓坏了,整晚整晚的不敢阖眼,生怕女儿突然就没了。 林染心里一软,亲身父母身上没感受到的温情,在阿娘阿妈关切的眼眸里,几乎要满溢出来。 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林染顿了顿,拧着眉盯着面前黑漆漆的药汁,迟疑:“刚吃了粥,再喝这么一大碗药,不会吐出来吧?” 绝对会的! 饿了几天的胃,禁不住这个刺激。 刚才味道寡淡拉嗓子的杂粮粥,她为了快点好起来,心里念叨着烤鸭烧鹅大盘鸡、薯片蛋糕快乐水,才勉强咽下去。 胃里突然被填满,这会已经鼓胀着难受了。 她能感受到,身体正在飞快的恢复,不用喝这碗苦汁子,明儿一早就能活蹦乱跳。 林秀菊迟疑片刻,舀一勺药,送到女儿唇边,“那阿染少喝点,感觉不对就先停下?” 女儿看着是有精神了,但一点药不吃,她不放心。 万一,过一会又烧起来了呢? 林染点点头,药入口,无法言喻的酸苦瞬间充斥喉间,舌尖被苦涩激得发麻。 这真是能治病的药? 难不成,其治疗机制是,因为味道堪称魔鬼,而“垂死病中惊坐起”? 林染嘴里难受得要命,还不敢干咳,怕将好不容易吞下去的杂粮粥咳吐出来。 林春兰瞅着她的脸色,眼疾手快的喂了一勺水。 林染连忙咽下,眼巴巴等着第二勺水。 林春兰端着陶碗,侧了侧身,不再给了,“喝多了水,药效怕是不够。” 林染忍着恶心,万分艰难的喝了浅浅一层,推开碗躺下,“不能再喝了,再喝真要吐了。阿娘阿妈你们忙去吧,我先睡会。” 林春兰顿了顿,和林秀菊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端着碗出去了——阿染的媳妇还昏迷着。 2、第 2 章 “阿染看起来是真去了病气!”掩上门,听女儿的,留两寸的缝透气,林秀菊压低嗓音高兴道,“母树保佑,阿染算是过了这个劫。” 林春兰看看手里还温着的药碗,叹口气,小声嘀咕:“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带那姑娘回来了。 阿染看样子是不用再吃药了,就算粮食都换了药,留着日后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救命粮食换来的药,喂给一个外人,她这心里怎么想怎么心疼。 “说不定是老天看咱们换了那姑娘回来,觉着咱们心善,施展法力,让阿染免除病痛呢。” 林秀菊握住妻子的手,宽慰她,“人都带回来了,咱们就尽力救活她。若是日后真能和阿染成一对儿,一家人定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林春兰没再心疼药,想想妻子的话,转眼又有了新的顾虑:“那姑娘额间的疤可不小,又瘦,万一阿染觉得丑……” “阿染吃过药好些了没?要是没那块疤和麻杆似的身段,这样盛的容貌又认字,还是京里出来的,怎么也不可能流落到咱们这种偏远小县城。” 方才还狠狠骂了一通妹妹妹媳的林朝霞,双手抱着一卷铺盖,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剜一眼两人,恨恨道:“人都带回来了,再说什么都晚了。阿染要是不喜欢,就当多了一个女儿,留下来干两年活,够了药钱,爱走爱留都随她。” 林朝霞将铺盖放在墙角,再瞪一眼两人:“晚上守着阿染也轮着睡一觉,你俩要是再病了,那真是一家子裹上草席,就差埋了。” 不想多看一眼能气死人的妹妹妹媳,林朝霞径直推开门,进了侄女的房间。 “阿染能起身了?这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果然是县里的贵价药管用。”见侄女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林朝霞心里松了口气,笑起来,“这两天多喝点粥,咱们阿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侄女病得那么凶险,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妹妹妹媳这辈子都没了指望。 两个懦弱呆笨的,也不知怎么就养出了,阿染这样聪明懂事又爱笑的孩子来。尤其是这双清澈水润的大眼睛,时时弯着,带着笑意,叫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林染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来:“阿染叫姑姑担忧了。” 姑姑林朝霞就住在隔壁,性子泼辣,说话难听,为人能干,也没少照顾原身一家。 “你病气刚去,好好休息,姑姑明天再来看你。”林朝霞也不多呆,见侄女没事了,又惦记起家里刚满周岁的小孙女。 出门见妹妹妹媳不在堂屋,知道她俩是去自己屋里,给带回来的姑娘喂药去了。 她没探头看一眼,只提高了声音问一句:“能喂进去药么?有什么事都喊我一声。” 她怕那姑娘活不过今晚。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娇养出来的孩子。乍然经了大变故,病得不省人事,能活过来,那得是阎王爷打盹了。 屋里忙不迭传来一大声:“能喂,能喂。” 听着姐姐脚步声出了门,林春兰和林秀菊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一点都喂不进去!” “难怪那人牙子半袋粗粮就给换了!” 林秀菊摸摸小姑娘的额头,滚烫得能煎鸡蛋。她一脸愁:“咋就不知道吃药呢?再烧下去,就算能活,也成傻子了。” 林春兰看着溢出来的药,心疼的骂:“一口就是好几天的粮食,阿染是病好了不用喝。你这傻孩子都要病死了,还不往下咽!” 反正药已经熬了,没人喝更叫人心疼,林春兰又接连喂了几口。 可能是一口一口的喂得多了,小姑娘细弱的脖子轻轻的动了下,那是一个下意识吞咽的动作。 “哎哟,会吃了会吃了!”林春兰脸上露出个欣慰的笑来,“我就说嘛,人哪有不会吃东西的!母树上刚出来的小婴儿啥都不懂,也知道喝奶喝米汤呢。” 能吃药,那就能活! 想到自己救了一条人命,未来还可能成为一家人,林春兰又一点不心疼药贵了。 喂下去小半碗,林秀菊叫了停:“阿染刚才闻着都说要吐,这姑娘好不容易吃下去一些,若是吐了,可就麻烦了。” 林春兰拿巾子擦擦小姑娘嘴角的药汁,叹声:“说是给阿染当媳妇,也不知道她醒了愿不愿意。长得这么好,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遭了这么大的罪,当阿娘阿妈的知道了,不知得多心疼。” “照姐姐说的,这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若不是长辈都不在了,哪能落到这地步。” 林秀菊上下打量一眼,“她这幅身板,一看就是做不了什么活的,又破了相,谁家要?若不是阿染喜欢识字的姑娘,柳芽眼睛长在头顶上,咱俩也不一定会带她回来。” 林春兰“唉”了声:“是啊,救人是好事,但咱自家都难活下去呢,哪来的资格救人。” 话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的朝角落里的粮缸看了一眼。 “咱俩往后多往山边走走,能下肚的都弄回来。阿染遭了罪,粮食留给她吃。”林秀菊的视线,朝救回来的小姑娘身上掠过,这个也得吃几口粮。 “咱也别在这守着了,万一过了病气。”林春兰拉拉妻子的手,“我去守着阿染,你先睡会。” 天蒙蒙亮就出发,去县上时,板车上推着两袋粮,回来拉着一个小姑娘。光路上来回就两个时辰,心急如焚,脚是一点没闲着。 这会林染眼瞅着就要好了,小姑娘八成也有了救,心里一松,铺天盖地的倦累压过来,哪哪都酸疼得厉害。 林秀菊:“阿染要是醒着,咱就先别守了。咱俩要是也病了,姐姐定要来骂!” 林春兰耳朵一抖,立刻同意:“行。” 轻手轻脚退出来,也给房门留了两寸宽的缝,万一小姑娘出声,也能听得见。 再到女儿房前探头一瞧,见女儿靠坐在床头闭着眼睛休息,看样子一时半会不想睡。 两人慢慢关上大门,打开林朝霞送来的铺盖,就在堂屋地上睡下。 屋里安安静静的,两人匀称绵长的呼吸声很快传到卧房。林染这才睁开眼,轻手轻脚的下床,慢慢关上房门,再回到床边。 她抬起手,屏息点向似乎等得不耐烦,扭来扭去的发光大箭头。 箭头消失,林染眼前出现几排大黑粗体字: 【本系统致力于指导宿主勤劳脱贫,科技致富,诚实交易,在异界过上幸福生活。】 【检测到您身无分文,饥寒病交迫,即将为您发放救济礼包(在宿主脱贫前,每月一次)。】 【检测到您身处危房,家徒四壁,本系统特为您申请三十平米随身小屋。】 【扶贫系统随时准备为您服务,请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多问多学,早日奔小康,过上幸福生活。】 林染无声的问:“院子里的母树为什么能结孩子?” 【滴……滴……检测到您身处系统未收录的异世,能量不足……能量不足……】 林染看着眼前的雪花屏:…… 五分钟后,雪花屏还是雪花屏。 林染看向浮在眼前的随身小屋,空荡荡的红砖灰瓦房,比她现在身处的“危房”还家徒四壁。 屋子中间放着一个红白编织袋,“救济礼包”四个字分外明显。 听一阵屋外的动静,林染伸手,将编织袋拿了出来。 一袋米,一袋面粉,一瓶花生油,还有一个常用药医疗箱。 这是食住医疗都兼顾了?林染敢肯定,这会要是冬天,这“救济礼包”里头还会多一件棉衣。 林染抿了抿唇,默默的收拾收拾,除了拿出一颗退烧药,其它的原样放了回去。 白激动一场,这系统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系统,你知道我中午吃的什么吗?” 雪花屏立刻消失了。 【小米、黄豆、全麦粥!】 一排金色闪耀的楷体,林染莫名看出来几分抬头挺胸的意味。 “那你觉得身无分文,饥寒病交迫的我,突然拿出这些东西,会不会被这里的人当妖怪烧了?” 系统沉默半响,随身小屋边上出现了一座简易厨房——林染在农村见过的大土灶。 一大一小两口灶眼,前一口大铁锅烧菜,后一口小些的能顺便热水。 锅碗瓢盆样样都有,边上还很贴心的放了个装满水的大水缸。 林染扬起期待的笑脸:“还缺柴火和盐、调味品。” 【抱歉,扶贫系统没有许愿功能。】 【系统修正完毕,本系统将不再回答无关问题。】 冷艳高贵的气质扑面而来,林染惋惜,果然应该“委婉”着来。 林染环顾一周,将桌上装水的灰陶碗放到灶台上。 丝滑顺畅,没感到半点阻碍。 她又试了试,发现拿东西进空间,需要她身体接触。从空间里将东西拿出来,只需要脑子里下个指令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系统的目的是什么,但林染身处穷苦异世的躁郁,减少了些。 “勤劳脱贫,科技致富,诚实交易”的功能待开发,三十平随身空间get! 打开门,堂屋里阿娘阿妈睡得正香,林染推开北面卧房。 屋中昏暗,显得看起来年头不短的桌子和木箱颜色越发黯淡,灰突突的陶缸里应该存放着家里仅剩的半袋粗粮。 林染上前两步,看清了暗灰色被单下,小姑娘瓷白通红的脸。 鼻梁高挺秀气,睫羽浓黑卷翘,平直的眉型落落大方的舒展,眉峰干净利落。艳红的唇瓣干枯泛皮,也掩不住微微嘟起的好看唇形。 小姑娘饱满的眼皮紧闭,修长的眼线因为高热轻轻颤动,让人忍不住猜测,当这双眼睛睁开,会是怎样的睥睨风流。 林染对同性从未有过任何遐想,笔直笔直。但她喜欢看长得漂亮的人,不分男女,单纯对美的喜欢。 这样漂亮的脸,此刻烧得通红,瞧着就让人心软。额心偏上纵横着几道疤痕,更让人心疼。 3、第 3 章 林染坐在床边,将小姑娘捞起来,靠在她胸前,方便喂药。 夏日衣衫薄,这样亲密的姿势,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除了烫人的热,骨头硌人的触感分外明显。 林染垂下眼,小姑娘破烂衣袖下的手臂麻杆似的,又细又白。像是风中摇曳的鹤顶兰,娇贵得让人不敢碰触,轻轻一折就能断掉似的。 这样瘦骨棱棱的身形,难怪姑姑和阿娘会嫌弃。 梁国举国上下全是女子,靠供养母树繁衍。 既是国,生产力又底下,社会制度便和古代华夏没多大差别,一样有阶级压迫门户贵贱之分。 重活脏活累活总得有人干,兵役徭役照服。世道艰难,匪徒强盗也不少。 这样的社会现实下,梁国富裕人家崇尚丰腴之美。普通百姓整日为生计忙活,审美更是去了其中的身段丰满莹润,简单直接的为:以壮为美。 十分实用的审美! 脑海中突然出现村中伙伴们,偷看原身时的羞怯眼神,林染僵了一瞬,收回思绪。 药片一分为二,一半收回空间。另一半林染拇指食指稍稍用力,就碾成了粉末,和水喂给小姑娘。 见她还有吞咽的本能在,林染心里松口气。 接着又喂了几口水,林染将人放下躺好。 陶缸里,粟米和黄豆分装在竹筐中,每样都只剩浅浅一层。边上是装麦粉的坛子,也只剩一点。 林染拿起黄豆里的小葫芦瓢,舀半瓢粟米。黄豆直接煮着吃浪费了,麦粉……等她再细细的碾几遍。 这幅身体估摸着得有一米六五的身高,原身记忆里,村里几乎没有比自己高的。身板称不上壮,但有腹肌,胳膊腿上都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力气也是真的大。 也特别容易饿。 呃,家中一直缺粮,原身的饭量一个顶三,也是原因之一…… 中午吃的那碗拉嗓子杂粮粥,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这会林染只觉得前胸贴后背的饿。 这种感觉,原主记忆中是寻常,从小到大,原主就没多少天是真正饱足的。 村里一日两餐,天亮就去地里干活,日头升到了高高的树顶,回家煮早饭。吃完继续干活,太阳要下山了,回家煮晚饭。 饿了喝碗水,忍着,饿过劲就不觉得饿了。 林染忍不了一点。 厨屋在后院,大灶铁锅是没有的。只一个石头垒成的小火塘,上面架着陶罐。村里的煮饭就是将水、米、菜一起放进去煮。 粟米先用水泡着,林染去院子里摘三个茄子,两个瓠瓜。就这两样菜,长得还瘦瘦小小,若不是有原身大老远的担水来浇,早结不出果实了。 茄子和瓠瓜也切碎,陶片实在是不趁手。林染做贼似的,拿出土灶案板上的菜刀,用完马上收回去。 粟米先煮会,林染从空间里抓一撮面粉,加水快速搅拌成稀稀的面粉水,看不到一颗面疙瘩才罢手。 面粉水和粟米粥一起搅拌均匀,聊胜于无。等粥米再次煮开,倒入菜粒搅拌,最后再加一丢丢的盐。 一斤盐五百文,需要拿大半袋粮食换,每顿饭只放一点点,完全吃不出盐味。村里人家煮饭放盐不是为了调味,是因为不吃盐,身体就没力气。 “阿染怎么起来了?”林春兰闻着粟米的香味醒过来,忙催女儿去休息,“肚子饿了娘来煮饭,阿染快去躺着。” 林染笑笑:“躺了几天,骨头都躺疼了,再躺反而要生出病来。阿娘,我已经没事了。” 说着,林染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抬起搁陶碗陶罐的木架,证明自己确实病好了。 林春兰顿时脸上笑出花来,“快放下,快放下!病去如抽丝,可不能一好就下大力气。” 再瞄一眼陶罐里浓稠的粟米粥,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 往后可不能再叫阿染煮饭,她和秀菊吃菜叶子就行。 同样循着香味过来的林秀菊,瞄一眼妻子的神情,也舍不得说女儿一句重话:“阿染大好了,咱们是该好好庆祝庆祝。今晚的饭全吃完,不留明天。” 这么热的天,也留不住。 黄土砖垒的厨屋低矮,林染热出一身汗,先舀出一小碗晾着:“阿妈去看看她醒了没?” 林春兰连连点头:“光吃药病可好不了,是要吃饭。” 林秀菊不认为小姑娘病得那么重,这么快就能醒。 没想到,才推开门,就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人醒了她高兴,心里也咯噔,除去那道疤,这姑娘的脸长得跟天仙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阿染。 若是跟柳芽一样,眼睛长在头顶,只瞧得上城里的富户,那阿染可不能要这样的媳妇。 这位村里婶子的想法实在是太容易懂,谢韵仪看着对方,挣扎着坐起来,哑着嗓子道谢:“吴清谢阿娘阿妈救命之恩。” 烧得最厉害的时候,谢韵仪也没敢让自己全然迷糊,手心掐出血,也要留着一分心力,留心身边的动静。 她知道是一对村里人,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她,但没去衙门落奴籍。进这家门前,也听到了她们想留下她,给这家的女儿当媳妇。 也好。 眼下她确实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休养身体,身份户籍也得重新办。 这对儿婶子老实良善,家中没有阿奶阿嬷,只一个和她年岁相当的姑娘。乡下姑娘朴实好拿捏,正好合适她暂时落脚。 至于以后…… 她病成那样,自己都以为活不成了,又落入人牙子手里,她们一定认为她必死无疑。 掩下心中翻腾的恨意,谢韵仪露出个虚弱的笑来,低头羞涩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姐姐或是妹妹不嫌弃阿清……” “你都知道了?”林秀菊从小姑娘那声阿娘阿妈的称呼中回过神来,欢喜不已。 她瞅一眼门外,偷偷给小姑娘支招,“阿染喜欢识字的姑娘,你给她背首诗,比划几个字什么的,她一定不嫌你。你今年多大了?阿染十五。” “阿清十六了,是姐姐。”谢韵仪眸光一闪,眼眸诚挚,“妹妹仰慕有才华,德行高尚之人,定是因为妹妹也想读书识字。阿清眼下这幅身子骨暂时还下不了地,但阿清现在就可以教妹妹认字。” 就算那个叫阿染的,看不上她眼下这幅模样,她也要留下来。 林春兰在堂屋里摆好三副碗筷,见妻子还在卧房里,忙过来看情况。 她听了这话,再仔细打量小姑娘的脸色,顿时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阿清你先养好自己身子,教认字的事不急。等你好了,和阿染办了合卺礼,上了户籍,再教不迟。” 这姑娘脸好看,又明理,身子养一养,再好不过的儿媳妇了。林春兰这会生怕她反悔,巴不得立刻就给两人办亲事。 至于额头上的疤痕? 嗐,姐姐说得对!若是样样都好,哪轮得到村里人。 多看看,习惯就好。 这可真是太好了,一副药就活了!看这脸色,剩下的两副药都能省下了!这姑娘好得这么快,定是跟自家有缘分! 这贵价药还真管用,留着日后以防万一,或者拿出去换粮都好。 紧跟着来到门口的林染:…… 都没人问问她的意见么?这就到扯证的地步了? 林秀菊转身,推着乐呵呵的妻子往外走,还不忘提点自己女儿:“阿清身子弱,怕是还拿不动碗。阿妈给你们的碗都端过来,你一边吃一边喂阿清。” 长辈们走了个干净,两位年轻姑娘抬起头,互相打量对方。 林染:这双眼睛真好看! 谢韵仪:这位村里姑娘眉宇轩昂,目如朗星,若是肤色再白上一些,也不失为一位英姿飒爽的美人。 两人面上带笑,对对方的相貌满意归满意,眼底都平静无波,各自心中盘算。 “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有话要跟你说。” 异口同声的话,引得来送粥的林春兰乐出声:“有什么话,吃完饭慢慢说,多多说……” “阿娘先问两句,阿清,你看我家阿染还行不?” 谢韵仪目露羞涩,含情脉脉的看了林染一眼,微微垂下头,落落大方的回:“我喜欢阿染妹妹。” 林染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绿茶还是小白莲? 林春兰视线在两个年轻姑娘之间来回,“阿清,你先念首诗?有什么关关啊,河啊的,会念么?” 她记得柳芽就背过这个。 谢韵仪瞄了林染一眼,红着脸,飞快的移开视线:“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微哑的嗓音,配上含羞似怯的神情,不时再偷瞄林染一眼…… 若不是林染有个惯会装柔弱装无辜的讨厌继妹,都要信她是真对自己一见钟情,情定三生了! 林春兰得意的瞅向女儿:比柳芽背得还长,阿娘给你选的这个媳妇不错吧? 林染对异世界也有《关雎》接受良好,毕竟,母树和系统都有了。 林染回阿娘一个微笑,认真倾听。 谢韵仪背完,林春兰又问林染:“喜欢阿清当你媳妇么?” 4、第 4 章 林染看着做羞赧状的小姑娘,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等她病好了再说。” 林春兰只当女儿是太过欢喜,故作镇定。 她喜得拍手,“阿娘这就跟你姑姑说去,明儿咱们就找村长,先把户籍办下来。” 我的个老天奶! 半袋粗粮换回来的儿媳妇,真的读过书,有学问! 这不赶紧定下来,柳芽知道了都得来跟阿染抢人! 林春兰这次出去,还掩上了门,也没忘留着两寸缝儿。 堂屋里,林春兰和林秀菊特意压低的,兴高采烈的交谈声传过来,显得小小的农家土屋卧房内,氛围更加沉寂。 林染端起陶碗:“先吃饭吧,你能自己吃么。” 谢韵仪看她一眼,靠着床头坐直。 林染将碗推到桌边,靠近床头。 不需要端起碗,只是拿勺子舀粥的话,谢韵仪觉得自己应该能行。 林染一边大口大口吃自己的,一边余光注意着床边的小姑娘。 昏暗低矮的土屋,灰突突的床铺,斑驳老旧的桌边。穿着破烂粗布衣衫的小姑娘,右手拇指食指捏着木勺,舀小半勺粥,微微上提,轻轻晃动。等木勺底部没有粥米落下,再送至唇边咽下。 全程没发出丁点声音,仪态优雅得像是坐在富丽堂皇的华屋广厦里,品尝厨师精心烹饪的美食。 见对方吃了一口,停顿一瞬,才去舀第二口,林染问:“吃不下?” 谢韵仪摇摇头:“不是,是很好吃。阿清没想到阿娘阿妈会擅庖厨。” 农家的一锅煮,在从前的谢韵仪眼里,是庄子上喂给豚吃的。这种粗鄙的食物,她身边的丫鬟们都不会看一眼。 从侯府出来后,被偷盗,被陷害,直到落在人牙子手里,拉嗓子带着霉味的陈年杂粮粥都吃不饱。 从前嫌弃过于腴腻的珍馐,都要记不清是什么味道了,但好吃不好吃还是能分得清的。 眼前的粟米粥,意外的滑润顺口,粟米和茄子瓠瓜的味道层次分明。细细品尝,鼻尖似乎还有一丝白面的麦香。 比她吃过的所有杂粮粥,好吃许多倍。她只是惊讶于,村里人家也有这样的好厨艺。 林染慢条斯理的吃一口自己碗里的,觉得这没什么味的粟米蔬菜粥,虽然不好吃,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我做的。” 谢韵仪认真的看过去:“阿染妹妹气质斐然,心灵手巧,阿清能和妹妹结为连理,是天大的福分。” 林染漫不经心的喝粥,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你真这么想?” 谢韵仪眸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继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点头。 “可我不这么想呢?”林染放下碗,将椅子拖到床边。两人离得极近,双方脸上神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清晰可见。 她兴味盎然的打量对面的小姑娘,脸又靠近了些,像是小情侣将脸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我怎么觉得,你并不是真心想和我成亲,别有目的罢了。” 谢韵仪心里一咯噔,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继而坦坦荡荡的直视林染。她歪了歪头,眸中露出一丝疑惑。 似乎是不明白对方温润的桃花眼,明明却带着平静的笑意,为何嘴里却说着责难的话。 她水润的杏子眼瞪大,看起来愈发诚恳:“阿娘阿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阿染妹妹长得又是这样好,姐姐怎会不愿意?只是你我姐妹初识,还不熟悉罢了。” 林染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继续微笑着看着她。 谢韵仪微垂下眼睫,幽怨的嗔一眼林染,眸中流光闪动,委委屈屈道:“还是说阿染妹妹嫌弃我破了相,面目可怖,没身段没家资,配不上阿染妹妹?” 林染被这一声声轻柔婉转的“阿染妹妹”,叫得寒毛倒立,下意识就要叫她闭嘴。 还未开口,小姑娘又抬起头来,恳切的看着她,急急道:“姐姐不急的,姐姐可以等和阿染妹妹慢慢熟识,若是……若是两年后阿染妹妹还是不愿意和姐姐在一起,再拒绝姐姐不迟。” 末了,她还颇为善解人意的补上一句,“倘若阿染妹妹另有心上人,阿清也不强求。” 呵,若是林染有合适的成亲人选,阿娘阿妈也不会换她回来了。 林染神情不变,语气平淡:“没有嫌弃你,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也没有心上人,只是……” “只是什么?”谢韵仪急急的问。 她眼眸睁得极大,身子又朝前倾了倾,似乎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某个瞬间,她白嫩的脸颊不经意间,贴到了林染浅麦色的鼻尖,又没觉察似的拉开极小的距离。杏子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染,就差写上“你哪里不满意,我马上就改!” 林染神情愉悦的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喜欢女人。” 谢韵仪:…… 她瞳孔猛地一缩,半响,眸中露出了然的情绪。 沉默许久,才不甘心想要确认似的,幽幽的问:“阿染妹妹说的可是真心话?” 林染坦然的回视:“母树作证,千真万确。” 谢韵仪的身体慢慢靠了回去,微偏着头,看似失落,实则余光紧紧盯着林染的眼睛,低哑着嗓子道:“是阿清自作多情了。” 林染淡定的吃完最后一口粥,看着她细白的指尖捏着勺子,在碗里画圈儿,一副深受打击食不下咽的样子,心里一软:“你别担心,家里不会现在赶你走。等你病全好了,愿意留下干活挣饭钱,或是随时想走都行。 我阿娘阿妈换你回来,不是一定要你留在家里当儿媳妇。你也看见了,我家穷得就要饿肚子,每一粒粮食都宝贵,她们只是心疼那半袋粟米。 你既然读书识字,病好了去县里找个营生轻而易举。还了那半袋粟米,我阿娘阿妈一定不会强留你。” 她半句不提救命之恩,只反复说到不值一两银子的半袋粟米。谢韵仪知道,林染和阿娘阿妈,都是这么想的。 她们只是一时心软,救了她,并不是真图她什么。 是走是留,全凭她自己决定。 谢韵仪定定的看着林染半晌,忽而粲然一笑:“阿染妹妹不喜欢女人的事,没告诉阿娘阿妈吧?既如此,咱俩成亲又如何?没有阿染妹妹的许可,阿清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她将一缕发丝撩到耳后,神情认真的商量:“阿染妹妹也看得出来,阿娘阿妈都很满意我吧?我俩成亲,阿娘阿妈不会再心疼那半袋粟米,阿染妹妹也不用疲于应对成亲之事。” 等她离开林家的时候,一定为林家挣来了大笔银钱,偿还救命之恩。 到时候,林染只需说不喜欢她了,两人和离。林染手里有银子,领养一个孩子,或是另找她人继续做戏都可。 林染站起来,似乎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态度明确的拒绝:“不用那么麻烦。你可能不知道,我家我做主,我说什么,我阿娘阿妈信什么。我只需告诉她们,我喜欢的女子已经成亲,她们顶多为我心疼,绝不会逼我成亲。” 谢韵仪呆愣片刻,咬咬唇,收起故作的神情。 她面容慢慢变得肃然,声音放得极低,盯着林染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可以帮你,帮你掩藏你的秘密。不是你不喜欢女人,是另一个,阿娘阿妈都不知道的秘密。” 林染心头一震,嘴角慢慢绷直,讥讽道:“你这是威胁我?” 林染的目光,毫不忌惮的流连在谢韵仪纤细脆弱的脖颈处,语气依然平静:“我阿娘阿妈带你回来时,门口那场热闹,你也知道吧?你猜猜这会家家户户吃饭,都在说些什么? 嗯,应该是‘林家那两口子真傻,居然拿救命的粮,换一个陌生的病死鬼回来!病成那样,肯定活不了了!’” 她这话,一是在嘲讽小姑娘忘恩负义,二是明晃晃的告诉她:想要将她弄死轻而易举,也绝不会有人怀疑林家。 性命受到威胁,谢韵仪反而笑了。 她靠在床头,真正开心的笑,“咯咯咯”笑出了声。她大大的杏子眼微弯,额头上狰狞的疤痕都柔和了几分。 像是小孩子终于从大人那里,要到了甜甜的糖果,情不自禁的,开心的大笑。 5、第 5 章 堂屋里,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林春兰和林秀菊,对视一眼,露出个心领神会的笑。 小姑娘们脸皮薄,前头说些什么,嘀嘀咕咕的听不清。她俩还说呢,这是投缘,有戏了! 这会听了这开心的笑声,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八字的另一捺划得大大的。 谢韵仪身上瘦得都是骨头,偏脸颊两侧还有肉。本来就是才上高中的年纪,这会全然放开,开心的笑,那张嫩生生的脸显得清纯又可爱。 林染被小姑娘纯粹的笑晃了眼,微微担心。 该不是所图不成,自暴自弃,傻了吧? 也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虽然糟了难,又能有多少城府?演得还算好,又会故弄玄虚的威胁人,已经是极有心计了。 故弄玄虚? 林染心中一凛,提醒自己,差点被这张人畜无害的单纯笑脸带偏了。 林染皱皱眉,冷漠的叱喝:“别笑了。” 谢韵仪听话的收起笑,纯纯的看过来,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染,一副“我乖乖的,听你话,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样子。” 林染都要分不清,她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心里怕了她,还是用示弱来放松自己的警惕。 主动权在自己这边,林染懒得再跟聪明人兜圈子:"你说说我有什么秘密?" 谢韵仪这会不再装模作样,她朝门口瞅一眼,似乎是担心被人听见,红唇凑到林染耳边,用气音道:“你有神药,还有阿娘阿妈都不知道的惊天秘密。你放心,我以母树发誓,绝不会探查你的秘密。” 她坐直身子,右手捂在胸口,神情严肃的发誓:“母树在上,我谢韵仪永远不会做对不起阿染和阿娘阿妈的事。如若违背誓言,立刻横死她乡,死后灵魂不得侍奉母树,永远飘零。” 林染:…… 好家伙,原来名字也是假的! 梁国女子死后会施行火葬,骨灰埋在母树下。她们信仰母树,认为人从母树上生,死后就应该回到母树的怀抱。如此,灵魂才能得到安息,轮回转世。 故而,以母树发誓,是梁国人最敬畏深信不疑的誓言。 林染原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来到这边,被玄学环绕,虽然还是做不到唯心,却也尊重这种信仰。 她惊讶于小姑娘的敏锐,想了想,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谢韵仪瞄她一眼:“你过来给我喂过水,前两口和后两口的味道不一样。” 林染:“……你都烧成那样了,还能觉察出来?我阿娘阿妈给你喂了好贵的药,你怎么不认为是那副药起作用了?” 谢韵仪露出个乖巧无害的笑:“我自小舌头格外敏锐。况且,我病成那样,御医用最好的药,都不一定管用,也绝不会这么快生效。 阿娘阿妈喂的药,虽也算对症,但缺少几味关键的药材,不会有多大效果。 你喂给我神药后,几乎是药到病除。我能觉察得到,喝完药后,很快就开始发汗,如神水洗濯一般,火烧疼痛迅速消散。” 林染:…… 御医的药都清楚,果然是个来路不简单的大麻烦! 林染抿着唇,神色淡淡:“我阿娘阿妈都不知道的惊天秘密,又是怎么回事?” 谢韵仪舀起粥,慢慢滴落着给她看,语气肯定:“里面加了麦粉,但找不到一片小小的麦麸,王侯之家都没有这样精细的麦粉。” 林染:“……那我露出的破绽还挺大的。” 谢韵仪安慰她:“也就是我舌尖敏锐,才能尝出来有麦粉,阿娘阿妈顶多觉得格外顺滑。” 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的林染:…… 哪来的鬼精鬼精?这姑娘的味觉和视觉,都逆天了吧! 林染冷着脸,抬抬下巴:“你先吃,要凉了。” 林染虽然一开始就打算留下小姑娘,但可没想让她知道自己的不同之处,这会要好好想想。 她的秘密决不能叫第二……第三个人知道。 光“神药”就能叫她一家,死无葬身之地,再有王侯之家都没有的好东西…… 总不能真杀人灭口吧? 小姑娘都主动发誓了。 可她从天之骄女沦落到这种地步,性情早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万一发誓在她眼里,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随口一说呢? 林染意味不明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扫向小姑娘昳丽的脸孔。 谢韵仪跟觉察不到似的,“哦”了声,开始一心一意喝粥。 知道林染等她吃完还有话说,她速度加快了不少,只仪态依然带着不自觉的优雅。 谢韵仪吃完,林染将两人的碗勺拿出去。 堂屋里等候多时的林春兰和林秀菊,一左一右从她手里夺过碗筷,笑着打趣:“阿染回去陪阿清说话。” 十二岁后,因为原身的大力,家里重活都是她抢着做,阿娘阿妈就不让她再做家务活,确实好多年没洗过碗了。 林染也不打算抢洗碗的活。 “我看阿清也大好了,跟我睡一屋吧。阿娘阿妈这些日子日夜照看阿染辛苦了,白日里天热,在地上躺躺还行,晚上可不成。” “真不会过了病气?这会是瞅着都大好了,就怕晚上又烧起来。”林秀菊巴不得两个小姑娘一起睡,多亲近亲近,又担心阿清病没好全,再传给阿染。 林染有办法:“那幅药不是才煮一次么?阿清看着没有大碍了,不用煮新的,再煮一次药渣,想必也是中用的。” “中用,中用。”林春兰一拍大腿,又是心疼又是庆幸,“那药贵是贵,真管用。今儿都不用再煮,阿清还没喝完,阿娘明儿再煮一次药渣。” 林染赞同:“那阿娘现在就温温药。正好阿清刚吃了粥,这会吃药不伤胃。” 林春兰和林秀菊去厨屋忙活,林染心情颇好的来搬谢韵仪。 “我都听到了。”谢韵仪斜一眼林染,语气哀怨,“阿清这么乖……” 她一眼就看穿了林染眼中的恶趣味。她吃了神药都好了,阿染竟然还让她吃苦药汁子。 林染哼声:“呵,还阿清呢?” 谢韵仪点点头:“我不是诚心欺骗你们,是我打算以后就用这个名字。” 林染不置可否:“你自己能走么?我扶你走也行。” 谢韵仪眨巴着眼,“腿好像有点软呢。” 林染走过去,一手扶住小姑娘瘦弱的脊背,一手抄起她的膝弯:“我抱你过去。” 谢韵仪似被突然抱起惊了下,细长的手臂忙去环林染的脖子,头也下意识的往林染胸口靠。 “停!”林染迅速出声,“你别动!手拿下去,头也别靠过来,我力气大不会摔了你。” 谢韵仪放心的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她,垂下的眼眸遮住其中的思量,心里分不清是放松,还是惋惜。 试探的结果很明了:阿染,她真的不喜欢女人啊…… 天色暗了下来,林家穷成这样,自然没有油灯。茅草黄土屋没有窗,愈发昏暗。 林染却觉得“蓬荜生辉”这个词,在此刻有了具象。 简陋得被系统判为“危房”的低矮土屋卧房,在谢韵仪兴致勃勃的打量下,似乎陡然亮了几分。 林染将小姑娘放在床上,打断她:“别看了,一个字‘穷’,两个字‘很穷’,三个字‘非常穷’。” 似乎是被林染的形容好笑到了,谢韵仪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摸摸手下的粗布床垫,笑道:“那也是阿清的家。” 林染一噎,没好气道:“快点养好身子去挣钱。” “嗯,阿清要挣许多的银钱给阿染妹妹花。”谢韵仪这话说得极其认真。 林染姑且信了。 她接过林春兰送过来的药碗,递给谢韵仪:“一口干了。” 谢韵仪双手接过,面不改色,咕咚咕咚。 那样酸苦,涩得舌尖发麻的药,小姑娘像是觉不出味似的,认认真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末了,再露出个讨好的笑。 林染突然想起来,小姑娘舌头格外敏锐,这药在她嘴里不知得多难喝。 抿了抿唇,林染对等着拿碗回去洗的林春兰道:“阿娘,若是今晚阿清不再发热,明早那药就别再煮了。药渣晒晒,留着下回用。” 这话跟林春兰心里早计划好的一样,她忙不迭点头:“行,阿娘这就去把药捞起来摊开,别捂坏了。” 谢韵仪调皮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眨呀眨,“多谢阿染妹妹手下留情。” 林染哼声:“我去拿水来,你自己擦擦身子。头发没法洗,家里没水。” 临出门,她意味不明的笑笑:“正好趁这个机会,你好好想想,待会怎么跟我交代来历……” 谢韵仪:……阿染妹妹心软是心软,就是太聪明了不好糊弄。 6、第 6 章 林染去厨屋烧水。 洗澡,对村里人来说是个麻烦事——费力费时费柴。 爱清爽的人家,在日头暖和的时候,才会隔三差五的洗一回。平时不太脏,都是随便擦擦。 这会旱得村长守着水井,不许多打一桶,林染都不敢想,这幅身体有多久没好好清洗过了。 忍不了一点。 “我跟阿清都出了一身汗,那汗里有病气,得拿水擦擦。”林染神情自若的忽悠阿妈。 她这么一说,林秀菊就不心疼陶罐里所剩不多的水了,“明早阿妈去你姑姑家借水来煮饭。” 一直不下雨,河里干了,井也深了。村长不许打井水去浇庄稼菜地,派自家人日夜守着村里那口老井。 林染家三口人,每日就许取三罐水。一罐用来喝,两罐煮饭。今日因林染病重要熬药,这才能多打一罐。 药只熬了一次,用了半罐水,这才余下半罐。 林染将要帮忙的阿娘阿妈推出厨屋,“阿妈阿娘赶紧睡去吧,明日一早还得去地里呢。” 林染生病的这几天,林春兰和林秀菊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这会林染一提地里,两人恨不得连夜就去看看自家的麦子。 嘱咐了林染当心着凉,两人脚步加快回到卧房,倒床就睡,想着明日天一发白就起来。 林染关好厨屋的门,抱了柴火,带着一套换洗衣裳,进空间,用大铁锅烧水。 忍了又忍,才忍住洗头的冲动。 洗完顿觉轻了十斤! 还好原主算是爱干净的,找到山泉,就将衣裳拿过去洗了。要不然这会换的也是就着洗澡水搓洗,靠晒太阳“洗干净”的衣裳。 对,村里衣裳也是不轻易洗的,粗麻布不经洗,容易坏。脏得不成样了,才下水洗。 一般般脏,换下来晒,晒过继续穿。 林染自己洗好,再给谢韵仪打水回去。 “我晚上不盖被单,被单给你用。你衣裳换下来,我拿出去搓洗下,明日干了再穿。”说完,林染走到门外等着。 谢韵仪红着脸点点头。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尺来宽,谢韵仪递了衣裳出来,声音又轻又弱:“谢谢阿染妹妹。” 她人躲在门后,暗色下,林染只见白得发光的纤细手臂一闪而过。 “等你养好身子,给我洗回来就是了。” 门里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嗯”。 林染关了房门,回到厨屋,进空间一边搓洗衣裳,一边跟系统商量:“你看,我现在也能称得上‘衣不遮体’吧?” 系统装死。 林染:“我知道,得勤劳脱贫嘛!那你说说,我现在能干啥?” 【经检索方案,本系统建议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林染:“行,明早我就上山。” 谢韵仪的衣裳洗完,林染拧干搭在堂屋的椅背上。不敢晚上还晾外面,怕被偷。 她自己换下来的那身,打算明天拿进山里洗。 一碗粟米粥不管饱,林染倒两碗面粉到盆里,加水加盐搅拌。巴掌大的盐罐子只剩浅浅一层,林染不敢多拿。 铁锅烧热,倒油。 林染深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花生油的香味,是如此的诱人。 林染左手拿盆,将面粉糊沿着热锅边往下倒,右手拿起锅铲快速糊匀。等面粉糊慢慢变得透亮,表面的面糊不再流动,有了煎饼的味道,再小心翼翼的给翻个面。 反复翻面,面饼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锅铲按压快速回弹,饼就煎好了。 锅底部分有点胡,不影响吃。 盆里的面粉糊全煎完,林染得到四张又厚又大的煎饼。 顾不上烫,林染“斯哈斯哈”的扯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尝不出盐味儿。少了鸡蛋,煎饼厚了点,吃起来黏糊,但粮食独有的满足感,瞬间就有了。 这幅身体长久没吃饱饭,林染不敢多吃,半张饼吃完,就停下了。看了看,实在是馋,又撕下来一小块儿。 漱漱口,洗洗嘴边的油,林染看着喷香的煎饼,依依不舍的出了空间。 明日一早,还得先折柳条儿。 外头繁星满空,屋里黑漆漆的。 林染关上卧房门,从大门门缝中透进屋来的那点微末星光也消失了。 “阿清,你睡着了么?” “阿染妹妹,我睡在里侧。” 林染摸黑走到床边,躺下。 这身体缺乏维生素,一到夜晚跟瞎子似的,全靠习惯没撞到桌子。 万籁俱寂,谢韵仪默默感受着林染的动静,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阿染妹妹想知道什么,尽管问。阿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染双手枕在脑后:“先说说你的来历?” 谢韵仪沉默不语。 吴清,无亲。 她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连自己的阿娘阿妈都不知道是谁,哪来的来历? 等了一会,没得到答案,林染换了个方式问:“你之前的身份,会给我家带来麻烦吗?” 这次谢韵仪答得很快:“只要不用谢韵仪这个名字,不去京城,应该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林染:来自京城的大麻烦! 小骗子!长得这么美,怎么会没人注意到?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林染还是转过脸,“那你一定要和我成亲,是为什么?” 谢韵仪坦白:“直觉吧,就想和阿染妹妹更亲近些。阿染妹妹聪明又有本事,我跟在阿染妹妹身边,只有好处。” 林染:“是么?” 谢韵仪轻笑:“阿染妹妹,我以母树发过誓了,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别说当阿娘阿妈干女儿,一样可以和阿染妹妹亲近的话。我一个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人,在阿娘阿妈心里,绝对没有一袋粮食重要。 我若说去县里赚钱,一没人脉二没关系,只能寻靠本事的活计。当掌柜账房先得有身穿得出去的衣裳,抄书写信得有笔墨。 阿娘阿妈救我已是勉强,绝不会再多为我花一个子儿。呃,想花应该也没有。 况且,我需要户籍。不和你成亲,在官府那里,我就还是奴籍。能挣银子的体面营生,都不会要奴籍。” 林染有种这个大麻烦甩不掉了的感觉,“那和我成亲又有什么不一样呢?除了奴籍可以改成良籍,一样的没有一个铜板给你花。” “若是我和阿染妹妹亲如一人,那就又大不一样了。”谢韵仪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轻快,“阿染妹妹有好东西不敢拿出来,日后有合适的时机,我可以帮忙。” 阿染比京中打小培养的麒麟儿们都聪慧,心地善良又身怀大际遇,她不会找到比阿染更合适的盟友了。 心中的恨意在黑夜中肆无忌惮翻腾咆哮,谢韵仪知道自己此刻定是如索命恶鬼一样红眼怖面。 她们要她死,她既然活过来了,就得叫她们都生不如死! 当然,这些,她都不会叫阿染知道。她的仇她自己报,绝不会连累阿染一家。 谢韵仪急于叫林染知道自己的价值,一股脑的抛出自己的好处:“我从京城来,读过书,熟识律法,私以为懂得应该比阿染妹妹多一些。阿染妹妹有任何这方面的疑问,都可以问我。我明天就能教阿染妹妹识字。 豪门大家的秘方我也知道一些,遇到合适的买主,我就能赚了金银给阿染花。到时候阿娘阿妈都搬到府城去住,买小丫鬟伺候着,一辈子吃用不愁。 我其实力气也不小,等我养好了身子,和阿染一起下地干活、进山打猎多少都是个帮手。” 林染真是对这小姑娘刮目相看了。 年纪不大,思虑倒是周全。知道她想认字,直接抛出了她不忍拒绝的筹码。还不清楚她的秘密呢,先画一个让人心旌摇曳的大饼。最后,眼下急需解决的困境也能来帮一把。 “行。”林染达到了目的,十分好说话,“咱俩成亲。” 穿越一场,她当然不会一直在这小村子里转悠。得从谢韵仪嘴里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这是她见谢韵仪第一眼就有的打算。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身心俱疲的谢韵仪下一秒就陷入沉睡。 然而,没睡多久,她就被痒醒了。 身上似乎起了疹子,抓心挠肺的痒。她尽量放轻了抓挠的动静,还是吵醒了林染。 “怎么了?”林染没好气的问。 “起疹子了!” 7、第 7 章 谢韵仪满脸懊恼,之前睡在更脏乱的地方,她都没事。这会擦洗过,换上了干净衣裳,反而起了疹子。 “大小姐真是娇气。” 林染拿出半片抗过敏药片,在黑夜中摸索到她的嘴巴,塞进去:“吞了。” 谢韵仪顿了顿,干咽下:“谢谢。” 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从侯府那位真千金回来那天起,她就没睡过一夜好觉。前些日子更是提心吊胆,片刻不敢安睡。 没想到,在这鼻尖充满泥土气息,麦秸扎人的床上,能睡得这么舒心。 谢韵仪撑了个懒腰,抬起胳膊看,除了几道抓痕,一点疹子的印记都没留下。 昨晚也是吞了药,很快就不痒了。 林染不在身边,床边叠放着她的衣裳, 谢韵仪脸上一红,忙拿进被单里穿好。 她打开门,正好遇到从地里回来的林春兰和林秀菊。 “阿清看着也大好了!”林春兰喜笑颜开,“吃了饭,阿娘就去跟村长说你和阿染的喜事。” 谢韵仪用力的点头,满脸欢喜的问:“阿娘可是还有什么喜事?” “咱家麦子长得好,再有二十来天就能割了。”林秀菊笑道,“不枉阿染大老远的从山里担水来浇。” 林染端着粥出来:“别家呢?” 林春兰叹气:“别家没水浇,我瞧着麦粒干瘪瘪的,收上来也只能当柴烧。” 都是一个村住着,平日里也没少口角摩擦,真看到地里庄稼没收成,林春兰还是为乡邻们忧愁。 林秀菊也叹气:“难得去年有个好收成,家家户户有点存粮,紧着吃也能撑一撑。若是官府能免了税,夏日瓜茄,秋冬葵菜,春日野菜掺和着吃,挨到明年夏收,日子也能过下去。” 这年景哪有年年都好的,时好时坏,时而颗粒无收。好的时候攒着点粮,差的时候忍着点嘴,一年一年的,也就挨过来了。 谢韵仪和林染对个眼神,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打算,也默契的没有立刻提起。 早饭和昨天的晚饭一样,只不过粟米肉眼可见的少了,多了麦麸。 天刚亮,林染就起来了。 粗麻布床单下的麦秆扎人,睡到半夜热出一身汗,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哪哪都叫人烦躁。 她将麦粉又舂了舂,尽可能的让麦粉更碎,然后用水泡软。 煮粥时又从空间偷偷加了些面粉进去。昨天她拿的粟米太多,今日是在林春兰的“虎视眈眈”下舀的麦粉。 浅浅一层瓢底,在林春兰心疼的视线下,又抖了一些出去。 谢韵仪尝一口,朝林染眨眨眼:又添了香香的面粉。 林春兰和林秀菊尝不出来,只一个劲的夸:“阿染许久未煮饭食,没想到手艺比阿娘阿妈强多了。” “这麦面泡一泡再煮,竟然这么香!” 谢韵仪:“阿染妹妹蕙质兰心,有巧思。” 林染:“娘等两天再去找村长吧。阿清的户籍要快些办,我这两天上山看能不能抓只山鸡或兔子,娘拿过去,多少也是件礼。” 村里新生儿户籍是一年一报,成亲改户籍可以和新生儿一起报,也能单独找里正报。 里正手里积的事多了,就去趟县里,报给县令。 麦收将近,不管是汇报收成,还是打探朝廷会不会减税的消息,里正都会在一个月内去趟县里。 村长收了礼,才会尽快特意跑一趟。 林秀菊:“不成,山上还是太危险了,等粮食下来,再去找村长。” 阿染每次上山,她心里都提心吊胆的。前几天阿染满脸通红的回来,没多久就起了高热,现在想起来还心慌。 林染:“上次是我太逞强了,现在不用再提水,不会有事。” 林秀菊还是不同意:“你身子才好,先在家好好养养。” “阿妈,我是真大好了。只去山脚转悠一圈,看看之前设的陷阱里有没有猎物。 咱家麦子也只是比村里其她人家强上一些,减产是一定的。若是官府不给减税,或是只减一成两成,咱家冬日里可就没粮了。 割麦打麦都辛苦,总得有点油水补补,若是运气好,能得只兔子山鸡……” 林染瞟一眼边上看戏的谢韵仪,叹口气,“阿妈阿娘若是不放心,叫阿清跟着一起去好了。” 谢韵仪:…… 昨晚几步路还抱人家过去,今日就叫人家上山! 阿染妹妹好狠的心…… 林春兰迟疑的看向谢韵仪:“阿清病也才好,这身板?” 谢韵仪忙道:“阿娘放心,阿清只是这些日子吃不饱饭才瘦。吃了阿娘换回来的良药,力气正慢慢涨回来呢。只是陪阿清走一趟,不碍事。” 山里有水,她得想法子叫林染带她上去洗头。 顶着一头脏兮兮的头发,难受得像是一千只蚂蚁在咬她。 家里就要揭不开锅,林春兰和林秀菊对视一眼,再次嘱咐林染:“别往深了去,不舒服赶紧回来。” 俩孩子的脸色都不错,看着也精神,一点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她俩只当是病来得急,用了好药,去得也快。 吃完饭,林春兰和林秀菊去地里。 林染问谢韵仪:“你之前怎么洁牙的?” 那口整齐的小白牙,一看就是从小养护得很好。 谢韵仪没想到林染会细心到这种地步,她好久没洁牙了。这些日子怎么漱口,嘴里都似乎一股味儿。 她想了想:“有刷子和牙粉。马鬓毛做的刷子,牙粉是府医配的,几种药材磨粉,和盐混合制成的。” 谢韵仪没说配方,不说这种小县城有没有,反正林家眼下是配不起。 林染递过来一小节柳枝,“像我这样咬碎,凑合着刷刷。” 浸泡了的柳树枝,咬下一圈皮来,里面的纤维就是天然的刷子。 谢韵仪接过,眸中露出惊喜:“谢谢阿染妹妹。” 林染:“晚上你跟我阿娘阿妈说,‘病成口入,这样早晚洁牙,能少病痛’。” 谢韵仪一边咬着柳枝,一边点头。心中了然,林染这就开始“用”起她来了。 果然不仅仅只是藏着好东西,自身也有大际遇,懂得多,也格外聪慧。 从柳树村到后面的凌云山,要走两刻钟。 林染背着背篓,肩上扛着根小臂粗细的棍子,带着谢韵仪穿过坑坑洼洼的泥土路。 原本该是草木葳蕤,繁花绿毯的田野风光,只剩下无精打采的黄灰色。 黄色的枯草和麦田,灰色则是裸露在外的干涸田地。庄稼枯死的地里,一道道裂痕像蛛网一样细细密密。 有不甘放弃的村人在地里忙碌,也有早已不再挣扎的人家,任鸟雀啄食干瘪的麦粒。 “你去山里打水来浇麦田,村里其她人家为什么不跟着一起?”谢韵仪早就想问了。 侯府继承人从会说话时,就开始进学。诗书骑射礼仪要学,农桑经济也要懂。 谢韵仪不是不懂农事的纨绔,地里的出息是农人活命的根本,不到绝望的时候,农人绝不会放弃庄稼。 林染:“刚开始也有人一起,但山上没有路,又远又陡。若是摔了,就算人没事水也剩不下。小心翼翼的护着下来,一桶水提到地里,只剩小半。 有桶的也没几家,陶罐没法从山上安全的抱下来。来回两趟后,就只剩我一个了。我力气大,经得住这种辛劳。” “阿染妹妹似乎对凌云山很熟?”谢韵仪夸赞的看过去,“本事也了得。” “年少轻狂时不知山中危险,时常偷偷往山里跑。跑得多了,慢慢就熟悉了。后来自己琢磨出了点抓山鸡兔子的法子,跑得就更勤了。” 林染回忆着原身的经历,感叹,“也是运气好,山里豺狼虎豹,毒蛇毒虫都能要人命,我一次都没遇到过。” 谢韵仪放慢了脚步,神情复杂:“阿清现在身软无力,阿染妹妹,不会叫阿清遇到豺狼虎豹,毒蛇毒虫吧?” 换了她是林染,若是有人知道自己这么大的秘密,绝对不会让对方有说出口的机会。 死人才不会说话。 林染没有杀过人,不敢亲自动手。她于山里死于兽嘴,再合适不过了。 “你这么聪明,有的是说辞和手段与我成亲。”林染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仔细着脚下的路,漫不经心道:“你绝对可以偷偷瞒着的。告诉我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是最危险的法子。但你仍然这么做了,为什么?” 8、第 8 章 谢韵仪默了默,只说:“神药拿出来就有被发现的风险,但阿染妹妹仍喂给了阿清这个陌生人。 阿清到阿染妹妹家未满一个时辰,没和阿染妹妹说过一句话,阿染妹妹甚至可能都没见过阿清的样子,就决定了要拿出来救阿清。 阿染妹妹聪慧至极,会这样做,阿清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阿染妹妹心地仁善,且对阿清有所图。 所以,阿清告诉阿染妹妹,阿清知道了阿染妹妹的秘密,其实风险不大。 方才那句,只是阿清近来疑神疑鬼惯了,未经思虑脱口而出。阿清在这里给阿染妹妹赔个不是。” 林染嗯了声,当原谅了她方才的疑心。顿了顿,又道:“风险不大不是理由。” 小姑娘真会说,又差点让她绕过去了。 谢韵仪嘴唇抿得紧紧的,好半天才开口:“阿清告诉了阿染妹妹,阿染妹妹就再不会撇开阿清了。阿染妹妹既然不会杀阿清,为了让阿清保守秘密,就一定会帮阿清。” “对不起,阿染妹妹。是阿清利用阿染妹妹的良善,算计了阿染妹妹。” 林染:…… 年纪小小的,想得可真多!瘦成这样,都长心眼子去了吧? 林染没好气的问:“你要做什么?你最好说实话,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现在还不是告诉阿染妹妹的时候。”谢韵仪认真的看着她,"阿染妹妹放心,我绝不会违背誓言半句。" 林染唇角翘起,带着几分讥讽:“阿清姐姐就笃定,一定能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 谢韵仪微笑着看着林染,“不知道呢。毕竟,阿清姐姐发过誓,绝不会探查阿染妹妹的秘密。” 她眨巴下眼:“除非阿染妹妹主动告诉我。” “那你慢慢等。”林染面无表情,“认真看路,当心毒蛇毒虫。” 谢韵仪:“毒蛇毒虫来了,阿染妹妹会救我么?” 林染:“不会。” 谢韵仪:“阿染妹妹好狠的心,嘤嘤嘤……” 林染:“闭嘴,吵死了。还有,以后不许叫我阿染妹妹。” 谢韵仪:“……哦。” 说话间,很快就来到了山脚下。 林染:“你在这附近等我。别走远了,我出山看不到你,可不会去找。” 谢韵仪抬眼:“阿染不带我上山?” 林染瞄她一眼,鄙视:“你这幅身板进山能做甚? 谢韵仪挺直脊背,言辞凿凿:“我若是手里有弓,还能打猎呢。这会虽然身子不济,看着阿染总行的。林中危险防不胜防,万一阿染真出什么事,我帮不上忙,至少还能下山喊人。” 林染怀疑:“一个时辰的山路你能走?” 谢韵仪神色认真:“能。神药管用,又安生睡了一晚,好多了。我从前骑射都好,体力不差的。” “你会爬树么?”林染又问。 出乎意料,谢韵仪点点头:“会。” 有人非要受罪,豺狼来了也能躲在一边,林染就不再劝了。 林染四下望望,拿出藏在灌木丛里的草鞋草绳。 谢韵仪低头瞅瞅,跟自己脚上露趾的破烂草鞋不一样,林染手里的更像是马靴,只不过脚筒没那么长。 “穿上,草绳像这样一圈圈绑紧,山上毒蛇多,被咬了我可救不了你。” "大小正合适呢,阿染为何会准备两双鞋?" “你猜?” “缘分!” 林染:“一会你跟在我身后,我要注意周边动静,你没事别说话。” 谢韵仪脸色认真:“好。” 没了说话声,林染耳朵里的山中动静,立刻丰富起来。 风吹动树叶的飒飒声,时远时近的鸟鸣声,虫子在落叶中爬过的窸窣声,混合在一起,奏起大自然最和谐的交响曲。 林染拿着自己那根两米长的木棍,边走边敲敲打打。 谢韵仪见状,四下梭巡,捡起一根树枝拿在手里。走了几步,看到一根更合适的,扔了手里这根,换上新的。 林染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提醒她:“看仔细了,别捡了蛇。” 谢韵仪正要回一句,突然瞳孔一缩,脊背窜上一层寒意,瞬间白了脸。 她眼睛盯着斜前方,一动不敢动,嘴唇哆嗦:“真有蛇!蛇,蛇,蛇!” 林染心里一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条三指粗的菜花蛇盘在杨树下,这会正抬起脖子盯着她们吐信子。 “别怕,是菜花蛇,无毒,一般不主动攻击人。” 说话间,林染飞快的挥动木棍。 谢韵仪只觉得棍影一闪,那条骇人的蛇就倒在一边,一动不动了。 林染对准菜花蛇的七寸补上一棍子,再戳了戳,确认这条蛇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才走过去捡起来。 她摘几片树叶,将蛇包好,放进背篓里,高兴道:“今晚可以上一道大菜了。” 见谢韵仪还苍白着脸,林染嗤笑:“还打猎呢?一条没毒的蛇吓成这样。蛇羹味道好极了,看来大小姐是没口福了。”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谢韵仪没什么底气的说:”打猎骑在马上,蛇也咬不着我啊。我也不是真怕它们,只是觉得这些看起来滑溜溜的东西……” 想了想,想不到合适的词形容,谢韵仪换了个说法,“我从前也吃过蛇羹。这次是乍然见活的蛇,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会再见到蛇,我也敢打。” 林染注意着四周:“佩服。” 谢韵仪抿了抿唇,没管她是真佩服,还是说反话嘲讽。 她刚才的表现,委实有点丢人。 不过,谢韵仪赞道:“阿染妹妹的力气真大,刚才那一下太快了!驻边将军们都不一定有阿染妹妹这本事。” 林染嗤声:“有几分蛮力罢了。” 出了山脚的范围,林中草木茂盛,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全是树。人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分不清哪里是出口。 脚下没有路,林染走一会就四下张望,辨别方向。 谢韵仪怕打扰她,一声不吭紧紧跟在她身后。 实则,林染已经在脑海里和系统对上话了。 “靠山吃山是吧?这深山野林的,什么人参啊灵芝啊,有的吧?” 【经检测,无。】 “不是,这么大的山呢?!!” 【本系统检测范围以宿主为中心,十米半径内。】 “行吧,有了你别忘了告诉我。” 【检测功能能量耗费快,每日开启时间为一小时。】 “……先开着吧。” 【宿主左前方是一丛金樱子,金樱子制糖方法如下。】 林染眼前出现一个视频,一双手飞速的采摘着金樱子,紧接着清洗干净。去毛刺,去核,去蒂,碾碎,熬煮,过滤,最后熬成糖。 “你觉得,这么繁杂的工序,得到这么一点糖,能致富?” 【本系统宗旨为勤劳脱贫,科技致富,诚实交易。】 "也是,没听说哪个被扶贫的,最后成了富翁的。" 金樱子要到十月份来摘,林染循着记忆,寻找原身挖的陷阱。 好不容易找到了,陷阱还好好的,没有任何猎物掉进去。 林染也没失望,原身没有猎户的经验,本来也极少有收获。 她来这,有另外的目的。 “系统,这是石膏没错吧?白色晶体,拇指能刮下粉末。” 这块巴掌大的石膏就在陷阱边上放着,原主觉得这块石头显眼,从山腰搬过来,当做陷阱的记号。 【生石膏。】 “石膏能点豆腐,你怎么没提醒我靠卖豆腐脱贫?” 等了有一会,系统为自己辩解。 【枯枝败叶腐殖土可沤肥,树皮可以用来造纸,树干烧炭、制作家具,藤蔓能做藤椅……请宿主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懂了懂了,在你这里,什么都能变废为宝。数据太多,你选不过来。” 见林染站在陷阱边,面容凝滞,好半晌不说话,谢韵仪戳了戳她的手臂:“我会套山鸡的结,也知道陷阱大致怎么做。” 阿染说话做事瞧着沉稳,没想到也会因陷阱里面没有猎物而沮丧。 “那你说说?”林染迅速回过神来,趁谢韵仪不注意,将石膏收进空间。 村里人担心遇到豺狼,只在山脚打柴挖野菜。没有猎户过来,这山里野鸡兔子还真不少,原身从前瞎猫碰死耗子,都能偶尔抓到一只。 若是谢韵仪真有两下子,林家就不缺肉吃了! 想到肉的滋味,林染口腔里不自觉的开始分泌口水。不是林染馋,这幅身体是真缺油水。 “先找猎物脚印多的地方。”谢韵仪看看四周,“最好是离水源不远。” 林染前面带路,“走,那边山缝处有水。” 【三点钟方向,离宿主九点五米,有颗皂荚树。皂荚捣碎熬煮,所得液体可当清洁剂用。】 林染眼前一亮,这可真是太需要了! 这颗皂荚树不小,一串串绿色的皂角,垂挂在繁茂的枝叶下。风吹过,皂角轻轻晃动,反射着耀目的日光斑点。 果实累累的样子,瞅着就喜人。 就是太高了,林染踮起脚也够不着。 视线往下移,张牙舞爪支棱在树干上的皂角刺,立刻让林染歇了爬树的心思。 但,让她这会看见了皂角不摘?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染盯着谢韵仪。 谢韵仪后退一步,目露警惕:“你想干嘛?我是绝对不会爬这颗树的!” 林染跟瞅见宝贝似的,双目放光盯着这棵树上的果实。谢韵仪立刻想起了,山脚下,林染问她上山能做什么,会不会爬树。 “我能是这么凶残的人?”林染睨她一眼,嫌弃的挥挥手,“转过身去。” 谢韵仪立刻转身。 下一刻,她听到了砍树的声音。 谢韵仪惊疑不定的回头,看清林染手里拿的东西,瞳仁一缩。眼中的震惊还未散去,她心疼得高声叱喝:“这种神兵利器,你尽然拿来砍树!” 林染手中那把短刀,刀刃寒光闪闪,看着就锋利无比。她从前爱不释手的宝剑,都没有这把没有任何宝石装饰,看起来样式笨重的砍刀威势赫赫。 刀背黝黑,刀刃透着寒光。必是一把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宝刀! “没砍树,砍刺而已。”林染不甚在意的回道。 空间厨房里的剁骨刀,自身就带着不清轻的分量,林染不需要使多大的力,“咔嚓”一声,一丛皂角尖刺就被砍下来了。 谢韵仪无奈的指责林染暴殄天物:“好好的宝刀,你用来砍这些无用的刺作甚?” 林染看一眼砍下来的一堆皂角刺,应该够用了。她停下来,对上谢韵仪心疼的视线,将刀递给她,漫不经心的道:“你来试试?” 现代常见的厨房剁骨刀,在这里确实称得上是一把“神兵”。 谢韵立刻接过,掂了掂,上前砍刺:“好刀!” 9、第 9 章 她才砍了一下就停下来,一手握刀,一手轻轻划过刀身,眸中的欣赏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片刻之后,余光一直紧紧盯着谢韵仪眼睛的林染,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毫不留情的打断她,“别跟色鬼见到大美人似的垂涎欲滴,干活。” 神兵利器和神药一样能让人疯狂,还好谢韵仪眼中没有贪婪。 若不然…… 林染掌心收紧,她一定不会心软…… 谢韵仪不忿的睨她一眼,一边继续砍刺,一边嘀嘀咕咕:“暴殄天物、凶巴巴、言辞刻薄。” 林染跟没听见似的,拽断身边的一棵藤条,捡起两丛皂角刺,紧紧绑在她那根两米长的木棍顶端。 林染举起木棍,顶端的皂角刺绞着皂角上的细枝,手腕用力一旋,皂角“啪”的掉下来。 谢韵仪停下了砍刺,帮着捡起皂角,堆在一起。 她实在是舍不得拿宝刀当斧头用。砍了这么久,刀刃没有一点缺口和卷曲,依然锋利无比。 这样的宝物,林染居然拿出来砍树! 谢韵仪呆住了,她突然意识到,林染是凭空拿出的宝刀! 按林染刚才发现这棵树的宝贝程度,宝刀就不可能藏在这——要不然早拿来砍刺取皂角了。 背篓之前空空的,只放了一条死蛇。宝刀锋利,无鞘,分量不轻,也不可能是藏在身上。 如果林染不是有法力的仙人,那她就身怀藏物的芥子空间! 林染正采摘得上头,高声提醒:“大小姐傻呆着干什么呢?那边还有两条,快捡。” 谢韵仪神色复杂的瞄一眼林染,宝刀没见她在意一分,山中野树的果实当宝贝! 莫不是…… “这果实叫什么?”谢韵仪期待的问,莫不是,这是比宝刀还要珍贵的宝物! 谢韵仪抬头,这么多! 林染语气中透着兴奋:“皂角,这是皂角树。捣烂煮水后,可以用来洗澡洗头洗衣裳!” 谢韵仪:…… 长在高处的皂角依然够不着,林染看着地上的一小堆,望树兴叹。 这些,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到,明年皂角树结果的时候。 谢韵仪嘴角抽了抽:“我帮你,还能再打下来一点。” 她拿起宝刀,三两下砍下几颗藤条,藤条绑在一起,一端绑上石头,试了试,朝不太高的皂角树枝丫扔过去。 石头从枝丫另一边落下,谢韵仪抓住藤条两端用力下拉,皂角树枝丫顺着力道往下垂。 “干的不错,大小姐脑袋挺好使的。”林染随意夸赞一句,继续举起木棍绞皂角,还不忘提醒谢韵仪,“注意点力道,别给皂角树枝压断了。” 谢韵仪:…… 被夸赞了,但并不觉得荣幸。 够得着的皂角都摘下来,林染将树叶包着的蛇从背篓里拿出来,皂角放底下,蛇放上面。 皂角还剩一小堆。 谢韵仪看了看,依依不舍的拿起宝刀,还给林染。 林染:“背过身去。” 谢韵仪立刻转身。她估摸着林染得使什么手势或是法术,才能从芥子空间里拿放东西。 片刻之后,林染喊她,“走了。” 谢韵仪低头瞄一眼,果然,几息之间,宝刀和那堆皂角果实和皂角刺,都不见了踪影。 谢韵仪目光闪了闪,嘴角忍不住翘起。 阿染背篓中的皂角,是给阿娘阿妈看的。 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阿染的秘密! 天色不早了,林染一路不再耽搁,直奔原身发现的山涧小溪。 清澈的水幕顺着山石往下,汇成一汪碧绿的潭水。水潭不大,往下有细流掩在草木下,不知流向哪里。 林染捣乱一块皂角,拿出两个不锈钢菜盆。 谢韵仪呆了呆,视线控制不住的,定在光亮的银色圆盆上。 应该不是银子做的,银质软,这圆盆看着结实无比。阿染刚才拿出来,其中一个磕在石头上,“铛”的一声响,都不见丝毫损坏。 “傻愣着干嘛?”林染催她,“舀水洗头,还好多活要干呢。” 谢韵仪神情复杂,学着林染的样子,默默的揉搓皂荚洗头。 她在用和宝剑一样有光泽,比石头还坚硬的,看不到一丝锻造痕迹的银盆,洗头…… 头发拧得干干的,披散在身后,这天气一会就能干。 谢韵仪去附近探查,林染拿出脏衣服泡在盆里揉搓。 “这里应该有不少野兽过来喝水,我做几个套试试。”谢韵仪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前面有个合适挖陷阱的地方,你有挖地的工具么。” 林染想了想,“刚才的刀行么?” 谢韵仪:…… 用宝刀砍树已经够暴殄天物的了,再用来挖土?她怕老天下个雷,劈死她。 谢韵仪寻了块扁硬的石头去挖陷阱。 林染洗完衣裳拧干放空间里,接着取出菜刀来,将蛇头斩去。再用剪刀划开长长的蛇身,除去内脏和骨刺。 蛇肉血糊淋剌的,林染拿到水潭下方清洗。水中血色还未散去,一群小鱼浮了上来。 这水潭里居然有鱼! 林染拿出剁骨刀,砍断一条藤蔓,取出一丛皂角刺,砍下支棱着小尖尖的小结。藤蔓打个死结,扣在小结上,勉强算是一个鱼钩。 皂角刺的小结也远比鱼钩粗多了,除非是大鱼一口咬勾,不可能钓的上来鱼。 不过,菜花蛇的内脏反正也是要丢掉的,就算一条鱼都钓不上来,林染也不心疼。 结果,原始简易版鱼钩才扔进水里,藤蔓立刻剧烈晃动起来,林染猛地往岸边拖。 没有鱼,饵已经去了大半。 林染原地下鱼钩,这次还不等藤蔓晃动,立刻往回拉。 仍是空空如也,但林染能感受到拉力——底下有鱼,还不小,只是没咬上勾。 这水潭里的鱼从未被人钓过,似乎不明白其中的危险。 林染下饵,它们就咬。 林染拉出鱼钩,它们也不跑,继续等着。 这样一次次下扔回拉,有条性子急的鱼竟然追着饵跃出水面,一口咬住了鱼钩! 鱼嘴被皂角刺刺穿,鱼身在水中剧烈的扭来摆去,想要脱离疼痛桎梏。 林染顺着鱼挣扎的力道,小心翼翼的拉着藤蔓朝水池边拖。手碰到鱼身的瞬间,鱼被收到空间,又“啪”的一声,被放出来,掉在远离水潭的草丛中。 这鱼看着得有三斤重,林染分不清是哪种鱼。不过,这鱼瞧着没多长脚,颜色也不奇怪,应该能吃。 林染问系统:“吃这鱼没有危险吧?” 【人类被鱼刺卡死的几率不大。】 林染放心了,依葫芦画瓢,继续钓傻鱼。 陆陆续续,尽然叫她又钓上来三条。没有之前那条大,也都在一斤以上。 有蛇有鱼,都是能吃的肉,今天的收获不错。 陷阱才挖了一层土,谢韵仪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跑过来看热闹:“这鱼可真傻,都差点被钓上来了,还傻乎乎的继续咬勾!” 鱼饵没了,林染在水潭下游处理了鱼,拿藤蔓穿过鱼鳃,再用树叶包裹严实放背篓里。 谢韵仪就地取材,教林染用枝条和藤蔓做套子:“这里有爪印,野鸡可能还会过来,鱼内脏就放这当诱饵吧。大的猎物套不住,只能套野鸡。” “能套野鸡就很好了。”林染盯着谢韵仪灵活的手指,称赞,“简简单单就是一个小机关,阿清懂得可真不少。” 谢韵仪笑了笑,扬扬手里的剁骨刀:“我也是跟人学的。说来还是阿染的宝刀好使,削树枝一点不费力。” 至于那个大的陷阱,谢韵仪决定,还是等下回再来时,两人一起挖。 不是她故意偷懒,早上吃的粥不顶用,才上山她就饿了,没劲了。 突然,林中传来一阵动静。 林染猛地扭头,还未看清情况,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快上树!” 前头草木迅速朝两侧分开,野兽黑褐色的脊背时隐时现,这东西块头不小,绝不是什么温驯的家伙。 谢韵仪蹭地站起来,看准水潭边最粗的一棵树,三两步跑过去,猛地跳起。 她右手抓出岔开的枝干,腰上用力,双腿攀上树干,纤细灵活的身子一扭,就到了树上。 10、第 10 章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一看就是以前没少爬树。她左手还宝贝似的紧紧握着剁骨刀,看清前面的动静,神色一凛:“是野猪。” 林染余光瞥见,信了她从前习过武,体力不差。 与此同时。 【警告……警告,有野猪直冲宿主撞来了!】 林染顾不上吐槽系统“真及时”,两眼紧紧盯着前方,双手握着木棍,膝盖弯曲,身子压低向前倾,做出战斗的姿势。 原身会爬树,但林染之前从未爬过。她不敢确定,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仅凭肌肉记忆,她也能爬上去。 而且……这幅身体在隐隐颤抖。 不是害怕,是想要试一试的兴奋战栗。 林染也想确定,自己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她穿到这幅身体后,不光吃得多,还时常觉得,精力旺盛得想原地蹦一蹦…… 野猪冲出来的霎那间,林染向侧边跳起,同时举起手里的木棍,带着身体的重量,朝野猪的脖子狠狠砸了下去。 “碰”的一声巨响,林染虎口被震得生疼,手心一阵发麻,整个人往后踉跄两步,几乎要拿不住木棍。 这根木棍小臂来粗,是原身在山中寻摸许久,花了整整半个月才打磨出来的,又沉又硬。也就是这幅身体力气大,才能当普通棍子耍。 这一棍子下去,林染对自己的力气有了数,也刷新了对野猪难缠的认识。 那头野猪似乎被打懵了一瞬,摆了摆头,转过身来,四蹄刨地,像被激怒的猛虎一样,咆哮着,暴躁凶悍的朝林染冲过来。 林染脊背一寒,来不及细想,继续跳起,砸下。 这一下打中了野猪的脊背,林染眼前一阵眩晕,手臂疼得像是要断了,手心仍紧紧握着木棍。 而野猪只是停了一瞬,仍嚎叫着转身,想要将敢伤它的人类撞死。 “阿染,这边,上树!” 树上的谢韵仪急得全身是汗,她知道这会自己下去,只是给林染添麻烦。眼见野猪发狂,只希望林染跑到这边,赶紧躲到树上来,千万不要受伤。 林染双目紧紧盯着野猪,下意识的朝谢韵仪发声处后退两步。 野猪一次两次没撞到人,越发震怒,来势汹汹,狂嚎着撞过来,速度比刚才还快。 林染仍然跳开,顾不上胳膊和手腕上叫嚣的疼痛,再次狠狠砸下一棍子。 野猪“嗷嗷”叫着,没刹住冲势,竟直直朝着谢韵仪躲着的树边冲过去。 林染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谢韵仪紧紧咬着牙,双眸发红,两手举着剁骨刀,从树上跳下来了。 剁骨刀带着身体从高处下落的巨大冲击力,狠狠砍在野猪的脊背边,顺势往下,在野猪腹部划开一个大大的口子。 野猪的惨叫声震破耳膜,鲜血崩溅在谢韵仪苍白的小脸上,像是洁白的雪地里开出一串鲜红的梅花。 林染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举着木棍疯狂的砸在野猪的伤处,一棍接着一棍,挥出了残影。 “好了,好了,阿染,停下,停下,野猪已经死了!” 谢韵仪急促呼吸着,扔下剁骨刀,双手抱住林染的胳膊拦住她。 林染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谢韵仪紧挨着她重重坐下,大口大口喘气,着急的问:“阿染,有没有受伤?” 林染没回答,她这会觉得哪哪都疼,手臂像是断了,说不出的酸痛。手心若不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这会肯定已经磨出血了。 林染心里一阵后怕,忙在脑海里问:“系统,我受伤了有免费无痛医疗吧?骨折骨裂在这里搞不好会死宿主的!” 她明明想着若是不敌野猪,就进空间躲起来的,打起来全神贯注,居然给忘了! 【经检测,宿主只是脱力,并无骨折骨裂之类需要医疗的伤。】 林染松了一口气,“没有受伤,只是被野猪反弹过来的力道震得手疼。多亏了阿清那一砍刀,要不然,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是阿染前头几棍子已经将这野畜砸伤了,它反应慢了,我才能砍中它,也多亏了宝刀锋利。” 谢韵仪眸中的后怕,渐渐被兴奋取代,“阿染,你是我见过力气最大的人!毫无章法,只靠几棍子猛砸就能伤到这么大个野猪,绝对是梁国第一人! 而且,阿染反应速度也远超常人,仅凭身体直觉,就能在最恰当的时机跳起砸下。阿染是个学武的天才!” 林染面无表情:“我谢谢你的夸奖?” “力气最大”,“毫无章法”,这不就是在说,她是个四肢发达,没脑子的莽女? 气息慢慢平复,林染唇角翘起,像是故意逗人玩:“刚刚我要是被野猪撞死了,你拿着宝刀去换了财物人脉,东山再起,岂不是既不违背誓言,你也能夙愿得偿?” 谢韵仪一顿,眨巴下眼,后悔不迭:“哎呀呀,阿染说得是。我这是一时昏头了,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儿,我一定拿了阿染的宝贝,跑得远远的。” 说着,她捡起来剁骨刀,心疼不已:“宝刀被这野畜的血弄脏了,我去洗洗。” 林染慢悠悠的站起来,提醒她:“脸洗干净。” 衣服上的血?只能等她晚上偷偷洗了。 怕血腥气引来其它猛兽,林染将野猪收到空间,染血的地面铲进小溪下游,顺便给空间几个菜盆都装满水。 再拿剁骨刀砍下一些树枝和藤条,绑成筏子,等着到山脚下时,拿出来拖野猪。 太阳西斜,耽误了这么久,再不下山就危险了。 林染将装得满满当当的背篓,和谢韵仪细细清洗干净的剁骨刀,也收进空间。 这回她没叫谢韵仪转个身去,毫不掩饰的拿出三张大煎饼,两张给自己。 剩下一张,她一分为二,递给谢韵仪半张:“补点力气好下山。” 谢韵仪神情复杂,顾不上礼仪,大口咬着饼。 阿染妹妹什么动作手势都没有,似乎心念之间,就能收起拿出东西。就当着自己的面,大咧咧的毫不掩饰。 阿染妹妹这是更相信自己了。 但是,自己也更好奇阿染妹妹的秘密了,还不能探查,真是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啊! 也不知道那芥子空间里头是什么样儿的,阿染妹妹能进去么?旁人能进去么? 阿染妹妹力气是真大!动作敏捷极了! 也是真能吃啊! 她半张就能饱,阿染妹妹竟然能吃下两张半! 唔,这大饼竟然还是热的!软糯油润,若是蘸上加了香料的肉汤,不知得多香! 心里这么想着,谢韵仪眼前一亮,飞快的跑到水潭边,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是一把野葱:“炖鱼加点这个好吃。” 林染:大小姐居然认识野葱!她都没注意到。 “系统,野葱有了,野姜野蒜也有的吧?” 【三点钟方向,五米远处,有一丛野蒜。】 林染蹭的跑过去,连根挖出来,扔进空间。 谢韵仪一副学到了的表情,又飞快的跑回水潭边,将刚才的野葱根也挖了出来。 林染赞赏的瞄她一眼,拿上洗干净血迹的木棍,“回家吃肉。” 出山时,天完全黑了下来。 林染背上背篓,和谢韵仪一左一右,拖着载了野猪的树枝往家赶。 走到半路,她俩遇到了焦急得不行,迎上来的林春兰和林秀菊。 家里没有油,自然没有火把。 林春兰和林秀菊在夜里眼神更不好,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又怕又急,嘴里不停喊着:“阿染,阿染。” 莫名的,林染鼻头一酸,远远喊道:“阿娘阿妈,你们在那等我。我和阿清都回来了,好好的。” 林春兰和林秀菊这大半天提着的心,终于晃晃悠悠的落下,埋怨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急死阿娘阿妈了。” 林染扬起的声音带着几分欢喜:“阿娘阿妈,我们得了一头野猪,带下山来耽误了时辰。” 林春兰和林秀菊:“……” 啥? 野猪! 11、第 11 章 林春兰和林秀菊异口同声:“咋得的?你们俩都没事吧?” 林染:“都好好的。也是运气好,我和阿清正在水潭边抓鱼呢,遇到两头野猪打架。这头打输的快死了,那头也受了重伤,被我和阿清拿棍子赶跑了。” “好大一头野猪。”谢韵仪声音轻快,补充,“我们还抓了一条菜花蛇,四条鱼呢!” 林春兰只能看到树枝上,躺着大家伙的大致轮廓,紧张得再三询问:“你俩真没事?那头跑了的块头也小不了,正凶着呢,你俩拿棍子就赶跑了?” 林秀菊又喜又急:“你俩不要命了!这种凶东西也敢打!” 林染故意不耐烦的说:“我俩能走能说,还能拖着这么个大家伙,像是受伤的样子?” 林春兰和林秀菊震惊了好一会,才消化了女儿儿媳完好无损,白得一头大野猪的事实。 在她们眼里,谢韵仪喜欢林染,而林染愿意带着谢韵仪进山,就是也喜欢谢韵仪。 两个小姑娘相互喜欢,谢韵仪可不就是她们儿媳了么! 林春兰提醒:“进村动静小点,阿娘一会去你姑姑家借刀来,咱们今晚就给野猪分块。” 若是村里人见到这么一头大野猪,不得各家都送一块? 分成肉块,藏在几处,跟村里人只说打到一头小的。熬锅肉汤,各家分一碗,里头有几片肉,就是自家仁义大气! 林秀菊迟疑:“不若送到县里,换些米粮回来?村里就村长家有余粮,许会换些肉回去打打牙祭。这么大一头,给你姑姑家送一些,剩下的咱家也吃不完。” 林染:“天气热,这野猪死了大半日,明日送到县里,酒楼知道咱们着急卖,怕是给不了多少银钱。若是零卖,又恐挨到下午肉坏了。 不如今晚就切条,抹上盐,做成熏肉。熏肉不怕坏,可以放很久,往后随时都可以拿出去换粮食或银钱。” 林春兰疑惑:“熏肉要怎么做?” 村里人家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口肉,还多数时候都是在冬日年节那会,往雪地里一冻,好多天都不会坏。 年景好的时候,地里收获了也会买点肉吃。抹上盐,能放两天不坏。 大热天不怕坏,能放很久的肉,林春兰听都没听说过。 林染语气淡定:“阿清会。” 谢韵仪点点头,一点不心虚:“嗯,我会。” 阿染说我会,我就会。 林春兰迟疑:“咱家盐不够吧?” 林染毫不意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忘了跟你们说,阿清知道山里有种石头能制盐。今天东西太多拿不回来,明儿我俩再去趟山上。” 谢韵仪猛地扭头,瞪圆了眼。 盐!阿染居然会从山里石头中制盐! 夜色下,林春兰和刘秀菊看不清谢韵仪的表情,只觉得自家换回来这个儿媳妇,可太值了! 儿媳妇识字,可以陪阿染上山打野猪,还啥啥都懂! 林染叮嘱道:“这石头难得,阿娘阿妈可得守住秘密,谁都不能说。叫官老爷知道了,我跟阿清得整日去寻石头,寻不到怕是要被下大狱。” 林春兰和林秀菊齐齐点头,压低声音:“阿娘阿妈晓得轻重,外头盐不让私卖,咱自家有法子弄点自家用,还得不时买些装装样子。” 林染继续:“阿清还懂好多呢,很快咱家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谢韵仪沉浸在“制盐”的震惊中,说不出话来,只是懵懵的点头。 “好好好。”林春兰乐得合不拢嘴,“明日一早,娘就拿了肉找村长去。日后你俩和和美美过日子,阿娘阿妈可就放心了。” 林秀菊也高兴:“阿染和阿清这样的大喜事,咱家请不起吃席,正好煮了肉汤给大伙分分,也是热热闹闹的喜庆事。” 林春兰一拍巴掌,“哎呀,可不是嘛!每人碗里放上几片肉,跟吃席也不差了。” 一家子明知道要低调,仍忍不住压着声说着心中的高兴。 夜间不似白日那样燥热,凉爽的夜风中,林染只觉得田地里聒噪杂乱的虫鸣声,都充满了勃勃生气。 村里安安静静的,这个时辰,应该都早睡了。 林春兰去敲阿姐床边的墙:“阿姐,阿姐,你睡着了么?” 林朝霞迷迷糊糊中,猛地惊醒,大半夜的春兰来找,莫不是阿染还在山上没回来! 她下午还给妹妹和妹媳狠狠骂了一通,两孩子昨天还病得起不来床,今儿居然就给她们上山去了! 孩子们不知道天高地厚,身体好点就敢上山,当阿娘阿妈的竟也真放心!那可是凌云山,村里人都只敢在山脚打转的凌云山! 阿染这孩子也是骂得少了!仗着自己在山里不会迷了放向,动不动就往山里钻。也不想想这山里虫蛇猛兽,哪一样不危险? 林朝霞骂骂咧咧的坐起来穿鞋,躺在她边上的妻子柳叶也睁开了眼,“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妻子睡前还在骂隔壁两个妹妹,心里惦记着阿染没回来。许是这几天太累,骂着骂着,睡着了。 莫不是孩子们还没回来,春兰来一起喊她们上山去找? 这么想着,两口子顿时睡意全消! 打开门,林春兰满脸的笑:“阿姐,刀借我用用。阿染两口子带了一头野猪回来。” “啥?” 林朝霞怀疑自己听错了,野猪? 那畜/生可是寻常猎户都躲着走的狠家伙,阿染一没弓箭二没大刀,拿什么打死野猪? 柳叶眼前一亮,高兴道:“可是阿染运气好,遇到了跑丢的野猪崽?” 林朝霞一听,转身去卧房拿刀,边走边嘀咕:“运气好遇到了野猪崽也得骂,天都黑了还在山上不回来,是想急死阿娘阿妈?” 林春兰顿了顿,直觉这会还是任由她们误会的好。 刚才阿姐那声可不小,再嚎一嗓子,半个村的人都得被嚎起来。 林朝霞拿了刀出来,打个哈欠,“孩子们都没事吧?” 林春兰连连点头:“都好着呢。” 大晚上的,既然孩子们没事,林朝霞也不急着去看野猪崽。她将刀递给妹妹,叮嘱道:“孩子们忙活一整天,给吃饱了再睡。你们两个大人也别收拾得太晚,明天一早再弄不迟。” 林春兰:“嗯嗯。” 回到家,林染和谢韵仪正在喝粥,厨屋里已经炖上了蛇羹。 林染闻着陶罐里的肉味儿,尽量忽略嘴里没滋没味,拉嗓子的杂粮粥。 “还有四条鱼,明早也得炖了。阿娘阿妈先去睡吧,阿清知道怎么收拾猪。我俩一会吃了肉汤有劲儿,正好睡不着给收拾了。” 谢韵仪木木的点头,对,没错,野猪她也会收拾。 大晚上的,林春兰和林秀菊舍不得吃肉汤,咽了咽口水,一致决定留着明天早起吃。 林秀菊:“这么大个家伙,你俩收拾起来也累人。阿妈阿娘帮着打下手。” 林染:“这个得一点一点来,院子空地小,人多了转不开。明儿一早来看热闹的人肯定不少,阿妈阿娘可得养足了精神,别被人忽悠了肉去。” 林春兰心里一凛,决定一早就找姐姐来屋里坐着。她和妻子都耐不住村里口齿伶俐的婆娘们你一言我一嘴,别真一时糊涂,给了肉。 林染会这么说,是有先例的。 原身小时候,家里有点好吃的,就会有人带着孩子上门哭穷。孩子眼巴巴瞅着,林春兰两口子总是忍不住给一些。 村里谁家都知道她俩心软又好说话,米粮盐布陶罐甚至柴火竹筐,没少来林家借。也不是不还,就是还得晚一些,数量少了些,质量差了些。 还的时候再抹把眼泪,哭自己家穷,哭林春兰两口子心善是好人。两口子免不得再说几句“剩下的就算了”“都是一个村的,相互帮忙应该的”…… 这些情景,在原身的记忆里,留下了鲜明的印记。 还好有林朝霞这个泼辣的姐姐看着,两口子没吃大亏,但小便宜没少被人占。 还是原身渐渐大了,个子高力气大,骂起人来也不含糊,林家才少了串门的。 给阿娘阿妈忽悠走了,林染拿出一把剔骨刀,解肉还是这种锋利的长刀好使。 就这时候的菜刀,对上野猪又硬又厚的皮,怕是用不了几下就得卷口。 谢韵仪呆住了,一手剁骨刀,一手剔骨刀,竟不分清哪把才是“天下第一刀”! 12、第 12 章 不用林染催促,她这会只想过足“手握宝刀,砍肉如切菜”的瘾。 谢韵仪猎过鹿,也见过庖厨处理鹿,想来野猪处理起来,大差不差? “吃碗蛇羹。”林染阻止了她的跃跃欲试,“我先烧水烫皮去毛,猪皮留着鞣制了做鞋。” 林染递给她半张大饼,意有所指:“多吃点,抽空就闭眼休息。明日一早家里就要热闹了,咱俩这两天还有得忙。” 谢韵仪想象下,村里老老小小都拿着碗过来分肉汤,兴高采烈谈论的场景,确实没法安生睡觉。 谢韵仪喝一口鲜美的蛇汤,满意的喟叹。蛇肉去了脊骨,滑润鲜嫩,野葱野蒜祛除了腻味,回味无穷。 她觉得从前那么多年,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眼前的这碗蛇羹。 再咬一口大饼,麦香毫不逊色,替代了口中蛇羹油润的厚重,使得下一口蛇羹依然鲜香浓郁,齿颊留香。 吃饱喝足,谢韵仪满足的眯起眼:“下回咱们还去抓蛇。” 说完这句,她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许久没吃过油荤,又这么饱足,上山下山一整天也没闲着,还经历了蛇的惊吓,杀野猪的胆战,她眼皮合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林染熬夜习惯了,这会一点困意没有,吃饱喝足,正好干活。 五只狸花猫循着味过来,在院子里围着野猪龇牙。 林染赶了两下没赶走,就不管它们了。 有它们在,耗子不敢来。 大铁锅里烧满水,林染脑子里一遍一遍看系统播放的野猪处理方法。 边上小一点的铁锅,火力小点,正好用来煎饼。 这幅身体太能吃! 空间能直接吃的食物,必须充足。 二十分钟后,满满一大铁锅水烧得滚烫,林染一瓢瓢舀出来,烫猪毛。 “喂,起来了,动刀刮毛。” 听到“刀”这个字,谢韵仪下意识坐直身体,眼神还直直的,嘴里叫道:“我来!” 林染从善如流,将位置让出来,提醒道:“鬓毛硬,单独放一边留着做刷子,其它部位的毛,你挑干净的留一些。” 谢韵仪彻底清醒了,接过剔骨刀,顿了顿,神情复杂的刨野猪毛。 宝刀是真好使,用来刨野猪毛,也是真让人无话可说。 想她堂堂侯府前嫡长女,文武双全,学了一身的本事,如今用来庖猪…… 眼皮一抬,边上身怀大际遇的林染,比她刨得还认真。 唔,突然觉得,庖猪……也挺有趣的。 毕竟,这世上,手握宝刀庖猪的,应该也只有她和林染了。 心、肝、肺留下。缺水的情况下,野猪的蹄子和猪头太难处理,林染只留下獠牙,仍到一边看猫吃不吃。猫不吃,明天就和大小肠一起带到山里仍了。 板油切成块,扔空间里,等着加少量水煮熟,熬成猪油。 骨头剁成块,肉切长条、切块。 微弱的火光下,剔骨刀锋利的刀身上,不时反射出寒光。 夜深了,疲倦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狸花猫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个干净。 望着面前处理好的一大堆猪肉,林染和谢韵仪心里竟然诡异的起了满足感——接下来几个月,都不缺肉吃了! 天边刚泛鱼肚白,林染推推睡得呼吸绵长的谢韵仪。小姑娘睡得香甜,翻了个身继续睡。 昨晚她们收拾完野猪,再简单清洗下,换了身衣服,忙到快凌晨才睡下。 林染:“起床,吃早饭。” 谢韵仪听见了,过耳不过脑,纹丝不动。 林染:“上山制盐了。” “盐!”谢韵仪蹭的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等我!” 她那身染血的破烂衣裳还没洗,此时身上穿的是林染的外衣。大了一号的灰色交领短上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领口睡开了,露出一片雪白。 林染不经意看见,随口道:“看你瘦瘦小小的,胸还挺大。” 谢韵仪瞬间红了脸,低头一看,慌忙收紧衣裳。 刚要骂林染“色女”,话到嘴边,她眼眸一转,松开了手,仰起脸,眸中含羞带怯,声音婉转:“好看吗?阿染要不要……摸一摸?” 林染无语的睨她一眼,似乎在说,大早上的发什么邪:“我又不是没有。快点起来,吃完饭上山干活。” 谢韵仪:…… 彻底安心了! 哼,好气! 莫名生气,就是很生气,也不知道该气什么! 林春兰和林秀菊听到动静也起来了,见到堂屋里一筐筐的肉,揉了揉眼睛:“你俩都给分好了?” 她俩大早上起来,就是帮着切肉、剁骨头的,没想到俩孩子全都分好了。 林春兰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肉山。虽然知道那头野猪不小,可切成了肉,骨头剁了,居然是这么多!都赶上两个屠户摊子了! 老天奶!这么多肉,全是她家的! 昨天还在愁粮食不够吃,今天肉多得吃不完了! 林染看着呆愣的阿娘笑:“我煮了鱼汤,阿妈阿娘快去吃吧。肉太多,我和阿清带去山里熏,晚饭时候回来。 其余的,阿妈阿娘送给姑姑家一些,村长那拿一块,再看看有没有想拿粮食布匹换的。” 林秀菊点点头:“是不能叫人看见咱家有这么多肉!你们去山里可要选好地方,别着了火。” 林染:“阿妈放心,熏肉是拿湿树枝的烟熏,不用明火。山里有块地寸草不生,我们去那熏。 心、肝、肺我们分成了两半,一半带过去熏。留下的分了两份,一份给姑姑,一份咱自家炖了吃。 没水洗肠子,猪头猪蹄也不好清理,我们带过去祭山。” 林秀菊眸光一亮:“对对对,是得祭山!这野猪打架正好打你俩面前来了,还一死一伤,可不是山神赐福!” 林染嘱咐阿娘,“一会我和阿清出门了,娘就叫姑姑来。今儿来咱家看野猪的人肯定不少,阿妈阿娘得守着堂屋,别叫耗子和狸奴偷了去。 还得借陶罐熬骨头,煮肉汤。你们忙不过来,请人喝肉汤,换肉就叫姑姑来操持。” 林春兰忙不迭点头:“我还得去地里看着,鸟雀一群一群的,尽往咱家地里飞。” 看够了肉,一家人去厨屋喝鱼汤。 “阿染这鱼怎么是白汤?真香!”林春兰见边上还有半罐子蛇羹,心疼得不成,“早上喝蛇羹就好了,怎么还煮这么多鱼呢!” 林染舀两大块鱼,满满一碗鱼汤,单放一边:“咱家盐不够,天太热,这鱼再不吃要坏了。” 林春兰看看陶罐里鱼还不少:“再盛一碗,你姑姑家人多。” “行。”林染就知道会这么分,才给四条鱼全煮了。 这幅身体力气是真大,也亏得厉害。煮少了,再分出去一份,不够吃。 这还是按她记忆中,原身在林春兰和林秀菊面前的饭量来算的。 若是她敞开了吃,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全吃完! 这里站着的,有一个算一个,身体都亏得很,全都得好好补补。 换了是林春兰和林秀菊来煮,东西放坏了都舍不得全煮了! 不过,隔壁姑姑家也是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这边送一份。第二碗,林染仍舀两大块鱼,满满的鱼汤。 “阿染这鱼煮得真好,一点鱼腥味都没有。”谢韵仪边吃鱼,边赞道。 她知道鱼汤乳白是大火煮得久,或者先煎后加开水煮,这是京中大户之家才知道的方子。 但,她在侯府喝的鱼汤也没这样鲜,一点腥味都没有。 林染:“这鱼是从山中水潭中得来的,自然和寻常河里的鱼不一样。” 当然是因为刮了鱼鳞,剁了鱼鳍,抽出腥线,再拿开水烫过鱼身。又用猪油煎了,加野葱野蒜一起煮,才没腥味儿! 林秀菊喝一口鱼汤,陶醉地眯了眯眼睛:“这野葱野蒜单煮冲味大,和鱼一起倒是正好。” 林染想起了昨晚抽空种下的野葱野蒜,提醒自己一会再去浇浇水。 吃完早饭,林春兰去隔壁送鱼汤,顺便借回来一个背篓,林染和谢韵仪一人背一个,上山。 林染那边背肉,谢韵仪的竹筐里放两空陶罐和打火石。 等林朝霞分好鱼汤过来,只瞅见侄女和侄女媳妇一人一筐,健步如飞远去的背影:“她俩这么急上山作甚?” 她还没来得及问,这野猪怎么得来的呢。这么多肉,可不是小猪崽子。 早知道有这么多肉,她该叫她们一早拿到县里去卖了,换米粮银钱。 林春兰:“阿染背了猪头去祭山神。” 说完,她朝门外望望,靠近姐姐,小声耳语:“天热放不住肉,阿染媳妇会熏肉,熏好了大热天的也坏不了,她俩去山里熏肉去了。” 13、第 13 章 “真的?”林朝霞听得喜笑颜开,也扭头朝门外望望,回头叮嘱妹妹,“这事你可不许再告诉别人。那肉熏好了,拿县里去换粮食回来。” 林春兰连连点头:“听姐姐的。” 林秀菊从堂屋桌上的竹筐里,选出两大块肥瘦相间的肉来。再加上林染特意分到一边的心、肝、肺,放装菜的竹篮里,“这些给阿姐拿回去吃。” 林朝霞皱眉,“给我一块肉就成。阿清会熏肉,怎么还留下这么多?” 林春兰笑呵呵的:“阿染分的。这两块给阿姐,一块拿给村长帮着报阿清的户籍。 阿染和阿清这么大的喜事,又恰好得了这么些野猪肉,我想着煮几罐肉汤,大伙都来喝几口。 再就是看看谁家有没有想换些回去吃的。哦,阿染还说请人喝肉汤,换肉喊阿姐来操持’。” 林朝霞舒展了眉头,笑着点头:“还是阿染有成算。肉汤和换肉的事交给我。秀菊给村长家送肉去,你去地里赶鸟。 阿染辛辛苦苦从山里担水下来,还累得大病了一场,眼瞅着要收割了,可不能叫鸟雀霍霍了。” 说着,她就拿起自家的刀,就着桌上的砧板,从筐里挑了边边角角的肉来切成小条。 既然要给大家伙分肉汤,就不能显得太小气。一碗汤几片肉看起来少了些,切成条,可不就显得多了。 也不用人人都来,你少了一口汤,她多了一块肉都容易吵吵起来。一家给一大碗,自家分去。 嘿,妹妹妹媳也是傻人有傻福,半袋粗粮换回来的病姑娘,还真成了阿染媳妇! 被念叨的林染和谢韵仪,正经过一片田地。 “我怎么觉得这地里的鸟格外多?”谢韵仪疑惑,“因为靠近山,山里的鸟来抢食?” 林染想了想:“今年格外多。可能是山里也干,野果子结的少,鸟雀也饿肚子了吧。” 她看向一片片干涸的田地,叹口气:“若是官府不免税,村里人也都要饿肚子了。” 谢韵仪沉默半晌,停下脚步,喃喃道:“不会免,顶多减一成两成。” 林染猛地转头,眉心紧锁:“说说。” “北边的昌州府旱得更重。昌州府不少县城,别说庄稼了,人都没水喝。许多百姓离开故土,成了流民,往东南济州府去了。” 谢韵仪目光幽幽的看向远处的田野,“相比之下,云州府只是北边旱,南边还好。” 林染:“柳树村?” 谢韵仪点点头:“位于云州府北边。” 林染想了想:“免税减税是按州府来的?” 谢韵仪摇摇头:“按县城。依常理,山阳县这样的大旱是能免税的。” “那为什么?” “因为梁国东边在和晋国打仗,还得防着北边的金国趁乱南下。” 谢韵仪掌心握紧又松开,再握紧,“我梁国虽然不是什么富饶的地方,但周边的国家时不时就会来打上一场。 在他们眼里,只有女子存在的梁国就不该存在。我梁国历代国君都是明君,无奈国土产出不丰,征战不停,百姓们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 林染沉默,被四面包围的“奇异国度”,这还真是……无解。 “所以,官府会优先保证军饷!百姓只要不饿死,都得忍一忍,为边境沙场将士们的利益让步。”林染叹气,想起记忆中村里征走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还能回来多少。 柳树村土地贫瘠,地里的收获有限。旱成这样,村里人还能沉住气,是因为几乎家家都有在外征战的亲人们。 靠着她们寄回来一部分军饷,一家人也能紧巴巴过日子。 林家几乎是村里最穷的人家,就是因为家里少了这部分收入。 林春兰和林秀菊对外软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们只养了一个孩子。 为守卫国和家而战,养育孩子们,送她们上战场延续上一代的使命,是梁国世世代代百,姓深入骨髓的责任和骄傲。 柳树村里成丁的村民,要么就是老了、伤了,从战场上退回来的;要么就是身体弱,够不上征兵条件;再就是如林染一样,是家中独女。 梁国在四面包围中艰难求存,梁国百姓的日子自然难过。 林染一句话就点名了原因,谢韵仪惊喜的看向她,目光灼灼:“阿染好敏锐!” 她意有所指,循循善诱:“阿染天生神力,又聪敏过人,身怀大际遇,日后报效朝廷,一定会青史留名!” 林染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漫不经心道:“所以,阿清的仇人是武将?位高权重?” 谢韵仪:…… 小姑娘不是习武的身子骨,却对“宝刀”有异于常人的痴迷。对她的一身大力羡慕不已,还会下意识的将她往武将的方向引,其实不难猜。 而她此时的反应,也证实了林染的猜测。 "走了走了,不是说要去山上制盐?"谢韵仪生硬的转移话题,“天气这么热,肉也得快点熏起来。” 林染加快了步伐,什么愁怨,都没有肉要坏了重要! 谢韵仪看着前面洒脱的背影,神色复杂。 她的敌人…… 若不是真正的侯府嫡长女谢靖武艺高强、有将帅之才,那帮小人为了讨谢靖欢心,百般陷害她,她如何会落到这般境地。 那帮小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至于,谢靖…… 她一定会站在更高的位置,将她对她用的手段,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林染回头,目露不耐:“走快点,还学不学制盐了?” 谢韵仪顿了顿,粲然一笑:“来了来了!” 这次上山,林染换了个方向,同时开启系统检测。 “系统,你知道我现在身无分文吧?遇到什么野果,蜂巢,野菜,蛇,野鸡,野兔这些能吃的,还有野姜、花椒之类都滴一声。 哦,我还得烧些炭准备过冬,你检索下怎么就地取材垒个窑。” 【宿主端正态度,脚踏实地,勤劳脱贫指日可待!】 字正腔圆的机械音中,林染听出了一股子欣慰和高兴劲儿。 林染暗自点头,果然,系统应该也是有考核任务的。 既然是扶贫系统,就不会帮助她走一夜暴富的路子。想要快速改善生存条件,还是得靠自己。 进了山,林染先将两人背篓里的东西收进空间。 然后,谢韵仪就发现,林染一路走一路摘野菜,还打了两条蛇,扑了一只野鸡! 没错,林染将那根用来打草惊蛇的木棍,收空间里了。她决定,在系统检测功能开启的一小时内,多多收获! “咱不是来制盐的么?”谢韵仪小心翼翼的问。 林染弯腰,再摘一颗野菜:“方向没错,就快到了。” 昨日处理野猪,空间厨房那口大缸里的水几乎都用光了。但是,今儿一早,林染发现,里头又是满满一缸水! 林染立刻决定,靠山吃山和薅系统羊毛两手都要抓! 系统不是坚持勤劳脱贫么?她从现在开始就勤劳! 系统一小时检测时间结束,林染从空间拿出木棍,“再往前一刻钟就到了。” 谢韵仪瞄一眼两人身后的背篓,心中复杂的情绪翻腾,无以言表。 她刚才以为林染是反悔了。 山中制盐,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林染说要教她? 献给国君能封侯的功劳,林染竟然要教她! 她以为阿染一路摘野菜,抓野鸡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她主动提出来,不学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试探,那可是制盐啊! 梁国不临海,只有一片荒漠中的咸水湖里产盐。不论是将水带出来烧煮成盐,还是将炭火送过去,都要耗费许多的人力和钱财。盐价居高不下不说,还远远不够用,需要和别国的商人高价交换。 然而,阿染其实没有一点反悔的意思,她只是顺路寻些吃的…… 一刻钟后,两人面前出现一片光秃秃的褐红色石头山。 14、第 14 章 林染选了一块平整些的地,搬来大大小小的石头垒成一圈,底下留一个放柴的孔,吩咐谢韵仪:“你去捡些枯树枝来,粗点的。” 谢韵仪不明所以,转身去林子里找柴。 等她抱着一捆柴回来的时候,就见那堆石头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黑乎乎的,非缸非罐,从未见过的深底大盆? 谢韵仪放下柴,伸手摸了摸,不确定道:“铁做的?” 林染点点头:“大铁锅,烧饭烧菜用的。” “哦。”谢韵仪呆呆的点点头。 她想起了林染昨天分给她的大饼,圆圆的,没猜错的话,就是用这大铁锅做的。 阿染定是去神仙地界走了一圈吧! 她懂了,“宝刀”是真用来砍肉切菜的!银色圆盆是装菜的!阿染这是有个神仙地界的厨屋? 林染递给她剁骨刀:“再去砍些青的松树枝和柏树枝来。” 谢韵仪淡定的拿刀走了。 能铸神兵利器的精铁,不是用来做成煮饭的锅,就是剁骨头切菜的刀。 砍树枝而已,趁手又锋利。 哈哈哈哈! 笑死了,阿染手握宝物,过着苦哈哈的穷日子! 哦,现在自己也是用着宝物,过着苦哈哈的穷日子! 谢韵仪觉得自己的脑子疯了,她不想思索怎么劝阿染,利用这些神兵利器建功立业,反而觉得这样“暴殄天物”,竟然也挺好! 一刀就能砍下一截树枝,好用极了! 树枝砍回来,林染已经搭好了熏肉架子,一条条昨晚抹了盐的肉挂在架子上。 “还好今天是个阴天,要不然咱还得搭个棚子。”林染一边说着,一边点起了火,等烟熏起来,她淡定的拍拍手,“接下来就是煮盐了。” 谢韵仪立刻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林染拿出一个不锈钢盆,走到到那片红褐色石头山下,用刀刮表面白色的结晶。 谢韵仪蹲下,伸手扣一小块,放进嘴里尝了尝,苦涩中带着咸,惊道:“还真是盐!石头上长出的盐!闻所未闻!” 林染点点头:“没错,就是盐。” 原身是追着一只鹿跑到这里来的,那鹿舔石头,给原身吓坏了,以为这地方邪门,转身就跑。从此没再来,也没敢跟人说。 林染搜索记忆的时候,就猜到这应该是山盐。现在有系统确认,主要成分是氯化钠,含有少量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板上钉钉的盐。 谢韵仪站起来,观察一圈回来,语气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失望:“那边没有,只有这一块石头长盐。” 不多,只够林家自己用几年的,也不知道明年这石头还会不会再长出盐来。 林染神色淡然:“这些褐红色的石头,都能制盐。我刮结晶出来的是为了省事,一会不够,还得碎点石头。你试试,这些石头不硬。” 谢韵仪指着面前的石头山,磕磕巴巴:“这,这一整座山都是?这是一座盐山?” 林染淡定极了:“是盐山。” 谢韵仪沉默了。 她想大笑,蹦起来大喊大叫,脑子里嘴巴已经咧开到最大。 然而,她像是被神仙定住了一样,做不出任何表情和动作来,只视线下意识跟着林染。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看着林染神色自然的,将盆里的盐倒进大铁锅,舀了水出来煮。 林染,是不知道,发现这样大的一座盐山,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梁国再不缺盐了呀! 还是说,林染只是随口拿她寻开心,骗她的,这些褐红色的石头其实不是盐? 或者,出盐量少? 但她直觉,林染不会骗她,这就是整整一座山的盐! 林染看着神思不属的小姑娘,将昨晚两人染血的脏衣服拿出来。放进大的不锈钢盆,装上水,再递给她一个皂角:“前天晚上我给你洗衣服,现在该你替我洗了。” 谢韵仪:…… 这么大的事,不给她时间消化消化么? 盐山!这可是方便制取的,整整几个山头的盐! 几件破烂衣裳,着急现在洗? 林染皱眉:“快点,要不晚上没换的了。山里上上下下,在这烟熏火燎大半天,脏兮兮的不换怎么睡?” 谢韵仪:还真着急洗…… 林染:“一会要用水漂洗叫我。” 谢韵仪:"哦。" 嗯?!! 哦,阿染都有神仙地界的厨屋了,再能凭空舀出许多的水来,也没啥好稀奇的。 昨晚烫猪毛的水就少不了,难怪阿染要连皮带毛,全收进芥子空间。 提醒自己不要大惊小怪,谢韵仪敛了心神,认真的问:“阿染妹妹,盐为什么还要煮?” 林染:“去掉里面的杂质,要不然会又涩又苦。” 谢韵仪瞄她一眼,没说这盐已经比梁国百姓家的盐味道好多了,就是跟侯府用的精盐比,也不相上下。 水煮开,移出来木柴,林染拿锅铲除掉浮上来的杂质,倒出中间的水,底下的沉淀扔掉。 倒出来的水再倒回锅里,继续大火煮。 “刚才的水,最好再过一遍炭末。炭末用布包好,放到一个漏斗盆中。”林染边说,边比划,“盆底是空的,拿炭包堵住,水经过炭包流下来。这么过一遍,也是为了祛除杂质,盐的味道会更纯正。” 谢韵仪没说话,只默默点头。 她本能的不去想,林染为什么要教她这些…… 锅里烧着水,烟熏着肉也不需要管,林染闲不住,将竹筐里摘的野菜拿出来清洗。 谢韵仪洗完衣裳,照着熏肉架子,搭出来一个晾衣杆。 衣裳撑开,晾好。谢韵仪坐下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染的脸。 半晌,她正要开口,林染将一筐皂角倒了出来,又拿出一块厚厚的原木砧板:“剁碎了装盆里。” 谢韵仪:…… 一筐皂角剁完,她心情平静了下来。 大铁锅里,白花花的盐也熬好了。 林染将盐舀进陶罐,感叹:“费时费力,才得这么点盐。” 谢韵仪看着大半罐子的精盐,欲言又止。 跟从咸水湖里煮盐比起来,这半罐子盐都可以称为“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阿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盐山的秘密?”谢韵仪垂下眼眸,声音低低的问。 制盐完全不需要她帮忙,林染压根没有必要带着她来这里,让她亲眼目睹这座盐山,真能煮出盐来。 林染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笑笑:“阿清现在就可以带着这个秘密离开。是我主动告诉你的,你没有对不起我,更没有违背誓言。” “宝刀”能换来的助力或许不够,那么一座盐山呢? 谢韵仪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着林染的眼睛。 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满是认真和诚恳,既不是开玩笑,也没有在故意试探她。 两双眼睛静静地对峙,像是比赛睁得更久一样,谁也不认输。 山风吹过,带来一阵松柏半燃烧的烟雾,不刺鼻,反而有几分独特的木质清香味儿。 谢韵仪移开视线,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坦诚:“我现在还不能走。她们看着我病成那样,被阿娘阿妈带走,确实会认为我活不过两天。” 小姑娘露出一个笑来,歪头看着林染:“但我现在和阿染一样,无权无势,手里突然有了宝贝,只会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不是么? 我若赌错了,不管是谁从我这里知道了盐山的秘密,都会查到阿染这里。我或许会连累阿染,连累阿娘阿妈,甚至连累整个柳树村。” 这样大的功劳,没有人会不眼红,除了林染,她只信她自己。 15、第 15 章 林染坐下来,拍拍身边的石头:“坐下说,说说你原本的打算。” 小姑娘是个大麻烦,有厉害的仇家,林染之前一直担心她会一时冲动,连累自家。 但林染又没那么果决,做不出伤害人的事,只好日夜放眼皮子底下盯着。 这下知道她是真的聪慧,且能稳得住,终于可以放下一半的心。 谢韵仪挨着她坐下,坦白:“原本我是想先在柳树村呆两年,两年之后,那些人肯定把我忘脑后去了。然后我再从侯府的方子中挑那么一两样不起眼的,要么寻个实诚的买家,要么自己用,挣些银钱。 有了银钱,我改名换姓去府城科考,做官,慢慢积蓄力量,最后再伺机报仇。” 林染上下打量她:“你那仇人不是位高权重?改名换姓她们就不认识你了?” 谢韵仪毫不掩饰的翻个白眼:“我给自己晒黑点,吃胖点,眉心的疤痕遮住,一口乡音,谁会认为我是一个早死了的人?顶多是人有相似罢了。” 她说完了,转头直直的盯着林染,语气不怎么客气:“阿染呢?阿染怎么想的?你可别跟我说,以后一辈子就在柳树村呆着了。” “我在等一个不会背叛我,又知道外面世界的情况,能带我出去的人。”林染轻笑,“毕竟,像你说的,我无权无势,又身怀宝物,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唉!”林染叹气,无奈的摊手,“都是家穷闹的,我又不识字,外头没个认识的人。不懂律法,甚至是柳树村位于云州府北边,都是你才告诉我的。 哦,还一口乡音,一开口谁都知道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我手里有任何值钱的东西,都会被人怀疑来路不正。” “所以,你一直都在试探我?”谢韵仪忿忿,拔高了声音,“试探我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试探我的品性,还在一边看戏,笑话我为了留下来故作手段是吧?” 林染眉梢一挑,啧啧:“这话说的,救你性命,告诉你前途无量的秘密,还是错了? 再说了,你又不是个好人选。若不是你先威胁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才不想留下你这么个大麻烦。你可别忘了,是你有所图,死皮赖脸发誓非要留下的。” 谢韵仪噎住。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好气! 林染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在村里呆两年,也不能过苦日子。方子现在不能拿出去挣钱,就走勤劳脱贫的路子。来,你先给这两条蛇处理了,我烧水烫山鸡毛,你给山鸡也收拾干净。” 谢韵仪瞪眼:“那你呢?” 林染瞄她一眼:“我当然也不闲着,我做点好吃的。” 谢韵仪忿忿的蹲到一边,处理蛇。 林染余光瞥见,暗自称赞,这小姑娘昨天还被一条菜花蛇吓得小脸发白,今天给蛇开膛破肚就干得似模像样了。 嗯,是个干活的好帮手。 猪板油切块,林染又拿下来一条熏肉,表面清洗干净,切片。准备加点盐,裹上面粉,放油里炸了。 铁锅里的热水倒出来烫鸡毛,林染开始炼油渣。 炼油特有的香气弥漫开来,谢韵仪吸吸鼻子,“阿染,什么时候能吃?” 林染瞥一眼小姑娘,才刚相互半坦诚,这丫头就开始现出本性了。 骄傲,好奇心重,不服输,吃亏了要报复回去,现在还要加上一条:爱吃。 刚出锅的猪油渣香脆油润,曾经嫌弃猪肉低贱的大小姐,现在一口一个,嚼得一脸满足。 林染将炼好的猪油装了满满一陶罐,油渣单独收到空间,剩下的油用来炸肉片。 调味料只有盐,但对身体极为缺乏油脂和蛋白质的林染和谢韵仪来说,金灿灿的肉片,外酥里嫩,肥而不腻,吃得停不下来。 尤其是裹在大饼里,一口咬下,层次分明,口感丰富,好吃得叫人叹息。 “这么好吃的肉饼,可惜不能给阿娘阿妈也尝尝。”谢韵仪明白林染不告诉她们的原因。 阿娘阿玛太老实,藏不住事。若是知道了阿染身怀宝物,她俩绝对会寝食难安。 林染咬一口“肉夹饼”,指着剩下的肉片:“这堆没裹面粉的,炸熟了也一样好吃。” 这是带回家,给林春兰和林秀菊吃的。 家里等着她们回去吃肉汤,林染看看天色,将带来的东西都收空间里,“明天再来熬半罐子盐,熏一天肉就差不多了。” 谢韵仪看着盐山不舍:“只熬一罐子?家里不是什么都缺么?小心着,在集市上换点,应该不会有事。” 话刚出口,她自己就改口了:“算了算了,还是有风险,瞒不住有心人。” 林染想了想:“有空还来多熬点,我收着。” 收在空间里,什么时候要用都行。 出山之前,两人背上背篓。 离家门老远,就听见了喧闹声。 “我家人多,秀菊妹子,一会怎么也得多给一勺汤吧?” “今儿也算是阿染的好日子,怎么祭山去这么久还不回来?” “天旱成这样,院子里的菜都干死了,也没像样的礼拿来,秀菊妹子别见怪。” “春兰姐姐还没回来呢?也是,满村的麦子,就你家的还有点指望。过几天收了麦子,妹妹能换一把,给我家芸芸尝尝新麦的味道么?” 林染和谢韵仪的身影刚从拐角出现,这帮婶子们就迎上来了。 “哎哟,是小两口回来了!我看看这都背的什么?嚯!这时候上哪摘的这么多新鲜菜?” 林染径自往里走:“婶子可别看今儿我家有肉汤喝,那是山神赐福。家里的口粮都拿去换了药,明儿的饭食还没着落呢。这不,天蒙蒙亮,我和阿清就上山去谋口吃的。” “哎呀,这里头装的啥呀?咋滑溜溜的?”村头刘家婶子的手伸进了谢韵仪的背篓里。 谢韵仪擦擦额头的汗,羞赧一笑,忙拿下背篓,扒拉开上面的野菜给她看。 新媳妇柔柔弱弱的,又乖顺又老实,不光不阻拦,还细声细气,一五一十的交代:“阿清抓了两条蛇。再下面是两个陶罐,特意绕了半个山头去装了水回来。后院的茄子和瓠瓜浇上水,多少也能顶些日子,可不能现在就给干死了。” 刘家婶子忙不迭收回手,蛇这东西,死了也怪恶心的。 见这林家的新媳妇也是个懦弱的,婶子们纷纷越过不好惹的林染,围过来问话:“是叫阿清吧?真是个好姑娘,听说你前天刚来时还病得不省人事呢,咋昨儿就陪着阿染进山去了?” 谢韵仪脸颊一红,偷偷瞄一眼林染,绞着双手,声音小小的:“阿染病也才好,阿娘阿妈不放心她一个人上山。我,我也不放心……” “那可是两头野猪打架,你们咋不怕,还敢去捡漏?” 谢韵仪脸上顿时露出一阵后怕来,小脸都白了几分,虚弱的捂住胸口:“怕呀,咋不怕。可那野猪直直的就冲着我们来了,幸亏阿染力气大,那畜/生挨了几下子,一瘸一拐跑了。 可吓人了,要不是家里头没吃的了,谁愿意去山里晃啊。我昨儿大半夜都不敢闭眼,一睡着就梦见自己血糊糊的倒在山里。” 她说话的口音一时改不了,就学着村里人说话的语气和用词。叫人一听,就觉得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小媳妇。 林染:……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要不是亲眼见到大小姐拿刀砍猪,她都要信了! 16、第 16 章 婶子们看谢韵仪的眼神多了几分怜爱:“阿染是个靠得住的,你也是个好的,往后这日子呀,会越过越好的。有空的时候,多来婶子家玩。” “听说你是府城那边,大户人家小姐的陪读丫头?那小姐嫌你脸生的好看,给你脸划花了,发卖了出来。也是个可怜的,不过遇到阿染就算是时来运转了。阿染有本事,你们养几个健壮的孩儿,后半辈子舒心着呢。” 谢韵仪红着脸点点头,瞳孔地震,林染早上吃饭时,才编出来她的来历,竟然这么快就全村皆知了! 林染一点不觉得奇怪,谁家新媳妇的来历,不得在新婚当天被说个十遍八遍? 在柳树村这样的小山村里,八卦是难得的精神娱乐方式之一。 林朝霞和柳叶,带着女儿,儿媳和林秀菊一起,端出五大罐子骨头肉汤:“阿清是念过书的人,斯文,害羞,你们当婶子的,别拦着人打趣了。 来来来,分肉汤了。阿染阿清也快进去吃,饿了一天了。” 林染拉着谢韵仪进门,斜过去一个眼神:你这也算,一日融进柳树村了! 身后,林朝霞敞亮的大嗓门一声接一声:“家里人少的一碗,多的两碗,家家都有。骨头都是两大块,里头肉多一块少一块的,大伙别跟我计较,分肉汤这活,我也是头一回。” “不计较,不计较,白得的肉汤,谁敢说不是?” “从春上到现在,家里就没见过荤腥,今儿可算是有口福了!” 林朝霞:“也是年景不好,阿染为了从山里担水下来浇麦,大病一场,春兰家口粮都没得了。不然那,阿染成亲这样的大喜事,这肉汤里多少得放些米粮。” 都是穷闹的,小两口成亲当天,还得躲着人,进山熏肉。 “有肉有骨头,逢年过节才吃得上呢,咱端回家自己加点米粮煮,也是一顿香喷喷的肉粥。” “祝小两口新婚美满,白头偕老,早生贵女!” “和和美美,儿孙满堂!” “花开并蒂,桑结连理!” “日子越过越好!” “……” 得了肉汤,说了吉祥话,村里人高兴的散去。 嗳,阿染这媳妇真不错,长得好不扭捏,有啥说啥,是个实诚小媳妇。 厨屋里,林秀菊端出两碗肉汤,肉多汤少,递给刚放下背篓的小两口:“你俩就在这吃。都怕来得晚了肉没了,早早就来门口坐着。还好你俩机灵,知道上面拿野菜掩饰。” 林染接过碗,一边吃一边说:“肉一天熏不好,制盐的石头太难找,忙活一天才得一点,怕是还得去几天。” 哪怕是加了野蒜和野葱,水煮野猪肉的味道也不怎么好。林染快速下咽,飞快的吃完。 然后将两个陶罐给林秀菊看,一个装了浅浅一层盐,另一个,加了盐的猪油已经成熔融状:“我们在山里顺便给板油熬了,得了一罐子油。” 两样都是好东西,林秀菊看了又看,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不少,不少,再去几天,够咱家用半年的了。” 分完了肉汤,林朝霞回了趟自己家,拿过来一匹布:“阿染成亲,姑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匹布,给阿清做两身衣裳。” 林染也不推辞,微笑着双手接过:“谢谢姑姑。” 谢韵仪受宠若惊的站起来,绞着双手:“谢谢姑姑。” 林朝霞眼下对一副药就活了,懂得多,不怕苦愿意和林染一起上山的侄女媳妇,很是满意:“你俩早点要孩子,趁年轻多养几个。” 谢韵仪脸颊红红的瞄一眼林染,害羞的点点头,小声回答:“嗯。” 林染:……女儿国竟也逃不掉,刚结婚就被催生的习俗! “家里……” 林染一句“家里穷得没饭吃”还没说完,林朝霞打断她:“孩子生出来,小的时候吃奶果,一岁后官府有米粮补贴。你跟阿清都是有本事的,到时候家里日子肯定好起来了。” 林染脑子里迅速浮现一段记忆。 母树结完孩子后,会结一年奶果。这一年,孩子吃奶果就行! 老天奶! 这是什么管生还管养的母亲树! 林染扭头看向院子里的母树,这样的大旱之下,也没人浇水,母树依然郁郁葱葱。 记忆里,母树好像从来不需要人管。不分寒暑,从来都是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而梁国为鼓励百姓养孩子,孩子一岁到三岁间,能从官府领米粮补贴!孩子吃饱还能给大人几口的补贴! 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靠养孩子也能勉强不死! 林染神情恍恍惚惚。 她还纳闷呢,梁国动不动就要打仗,靠什么维持人口。 靠的是相对应的鼓励人口政策,每年都有大量的新生儿诞生。 靠的是梁国女子信仰母树,认为死后灵魂会回归母树,打起仗来,悍不畏死。 梁国国土并不富裕,所以,没有哪个国家,会和这样全民都会拼死的国度,打大规模的仗。 所以,这才是“奇异”的女儿国,能在重重包围下,一直存在的原因么! “阿染在家吗?” 林朝霞刚走没多会,门口传来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 “在。”林染应了一声,从厨屋出来,谢韵仪跟在她身后。 柳芽左手拿着三尺布,右手提着一小袋黄豆,“阿娘让我来换点肉,这袋黄豆你看能换多少?布是给你成亲的贺礼。” 这差事是柳芽特意抢来的,早上林春兰拿了肉去她家,一个劲的夸儿媳妇多好多好:长得好又识字,懂得多还不怕苦,病刚好就陪着林染进山…… 巴拉巴拉,给这新媳妇夸上了天,至少说了八遍“阿染有了个样样都出挑的好妻子!” 柳芽不服气,她才是柳树村当之无愧的一枝花。论相貌学识,村里就没一个配得上她的,阿姐也说要在县里给她寻摸妻子。 林染确实长得俊,身形高挑,胳膊有劲,村里姑娘们都喜欢。可林家太穷了,林染又没读过书,她从未考虑过林染。 不过林染从前偷偷看她的眼神,她还挺受用的。 这会怎么说呢,虽然她不想要,但归了别人,这别人还“哪哪都好”,她就忍不住要来瞄一眼。 “这就是你媳妇吧?叫阿清,听说从前当丫鬟伺候人的?”柳芽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谢韵仪,轻蔑的撇撇嘴,“麻杆似的,还破了相,也就皮子白一点。” 她四下扫一眼破旧的堂屋,露出了然的神情:“不过,你家穷,多个干活儿的也成。” 谢韵仪呆了呆,红了眼眶,贝齿咬着唇,绞着双手,飞快的扫林染一眼,委屈巴巴的低下头。 林染看看“怯懦无助”的戏精,再看看对面下巴高高抬起的中二姑娘,面无表情的从筐里扒拉一块肉出来。 顿了顿,再搭一块猪心,递给柳芽:“这块肥瘦相间的衬你,猪心送你好好补补。” 谢韵仪惊讶地抬头,又迅速低下,拼命忍着笑,还是止不住肩膀颤抖。 这姑娘身材凹凸有致,林染拿块猪肉说她“肥瘦相间”,再送块猪心,暗讽她缺心眼子,心坏了。 大好的日子跑别人家,对着新人大放厥词,可不就是得补补心嘛! 柳芽呆了呆,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抬手气咻咻的指着林染:“你,你……” 她气得满脸通红,“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跺了跺脚,手里的麻布和黄豆一扔,肉也顾不上拿,重重的“哼”了声,转身跑了。 谢韵仪幸灾乐祸的抬头望一眼,看背影,那姑娘正边跑边哭呢。 林染淡然的朝厨屋喊一嗓子:“阿妈,刚才柳芽来换肉,忘了拿肉就回去了,一会你给送过去吧。” 话音刚落,柳芽又气呼呼的跑回来了:“肉拿来,不要刚才那块,心留给你自己吧!” 17、第 17 章 她空手回去,怎么跟阿娘说? 没她前面讽刺林染媳妇的那几句,林染那两句压根听不出是在嘲讽她。肥瘦相间的肉是最好的肉,送一块心,是林染实诚。 也就是“衬你”这两个字不好听,但林染一个没读过书的,用不恰当词再正常不过了。 阿娘说不定还要笑话她,“阿染眼里肥瘦相间的肉,是难得的好东西,阿染这是夸你呢!” 可恶!林染那副微微笑的表情,明明就是在讥讽她! 看,她边上的小媳妇也在笑她! “两个穷鬼过一辈子苦日子吧!”柳芽气急败坏的留下一句骂人的话。 头也不回的跑了。 林秀菊从厨屋出来,忙问道:“柳芽这是怎么生气了?” 林染面不改色:“刚才有苍蝇嗡嗡嗡,她骂苍蝇呢。” 林秀菊左右瞅瞅,没看到有苍蝇:“那你们在这赶赶,夏日里的肉格外招苍蝇。” 谢韵仪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林秀菊摇摇头,她不懂读书人骂苍蝇的方式,也没觉得哪里好笑,继续回厨屋收拾。 今儿有人空手来的,也有拿了黄豆或是茄子、瓠瓜、冬瓜当贺礼来的。上午还换出去几块肉,都是拿黄豆来换的。 老天总不能一直不下雨,下场雨就能再种一茬黄豆,赶在冬日前收,到时候家家户户都不缺这东西。 就是吃多了涨肚难受,能活命,但也不能全拿它当粮食吃。 好半晌,谢韵仪笑够了,歪头瞅着林染:“阿染喜欢的人哦?” 林染神情淡淡:“听她念了几句诗。” “阿妈阿娘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带着我从县里回来的时候,阿妈阿娘一路上都在说你的事呢。” 谢韵仪学着林春兰的语气,“‘哎,满村的小姑娘们都喜欢阿染,偏阿染喜欢柳芽。柳芽也就是识字,相貌性子都不出挑’。” 说完,她眨巴着眼盯着林染,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探究:“阿妈阿娘口中的阿染,和我面前的阿染,差别大得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呢。” 她认识的林染,谨慎理智,绝不会因为从山上担水,给自己累得差点病死。 更不可能暗暗喜欢一个,心智不成熟的村里姑娘! 林染睨她一眼:“你在外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和我面前狡猾刁蛮的大小姐,差别大得也不像是同一个人呢。” “我狡猾刁蛮?”谢韵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我大小姐做派?难道我还不够诚恳老实、任劳任怨?” 林染语气平静:“我没读过书,可能用词没那么准确。” 谢韵仪:…… 她哼了声,嘀嘀咕咕:“没读过书,一张嘴就比御史的嘴还毒。等读了书,开口就能气死人吧。” “大小姐诚恳老实、任劳任怨,会缝衣裳的吧?”林染指着桌上,林朝霞送来的那匹布,“我去后屋给你拿针线。” 一根针一百文,五斤麦粉的价,还容易断。针线盒跟纺车、踞腰织机一样,是家中的金贵物,不用时锁在后屋。 后屋是林家唯一一个门上挂锁的房间,林染从林春兰枕头底下取来钥匙,谢韵仪好奇的跟在一边。 林染的神仙厨屋都没避着她,谢韵仪觉着,她都是林家媳妇了,这个家没什么是她不应该知道的。 门打开,踞腰织机摆在木桌上——这是林家唯一一个砖瓦建造的房间。木头做的金贵物件锁在里面,不容易被老鼠、狸猫咬坏抓坏。 锄头、镰刀这样贵价的铁制品,摆放在墙边。 谢韵仪环视一圈,兴致勃勃的问,“盖一座咱一家人住的砖瓦房,需要多少银子?” 没了性命之忧,谢韵仪顿时觉得家里哪哪都得换。 身上的衣裳太粗糙、房间一股泥土味儿,铺在床单下的秸秆扎人,草鞋磨脚……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赚钱,眼珠一转,心里快速思量能不引起侯府注意的方子。 “你别瞎琢磨了。”林染瞄她一眼,轻描淡写,“能赚钱的方子我有的是,在你考取功名之前,咱家只能靠勤劳赚点小钱。” 谢韵仪心理的疑惑更甚,阿染有掩人耳目的赚钱法子,为什么林家会这么穷? 难道是阿染身上的大际遇,是这场大病之后才有的?仙人抚顶,阿染才懂得这么多? 她猛地摇摇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听说仙人会法术,点石成金,没听说仙人还对各种赚钱方子如数家珍的。 林染拿起针线盒,塞谢韵仪怀里:“先缝两身衣裳。” 谢韵仪瞅瞅桌上的布匹,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针线,期期艾艾:“阿染会缝衣裳么?” 林染皱眉:“你不会?大户人家的女儿不学缝衣裳?” 谢韵仪理直气壮:“我以前要学文习武,衣裳饮食自有丫鬟伺候。” 她突然反应过来林染之前那句话,指着自己:“我考取功名?” 林染挑眉:“你之前不就这么打算的?怎么,救命之恩不够用用你的名头?” “可是,可是……” 她计划里是和林家脱离关系后,隐姓埋名,再考取功名,伺机报仇。这样,即使失败了,那帮人也查不到林家。 林染叹口气,嫌弃的瞅一眼谢韵仪:“这世上哪有天衣无缝的事?你到了我家,还能活得好好的去寻仇敌报仇,我家就脱不了干系。” 谢韵仪抿抿唇:“阿染自己考取功名不是更好?” 她肯定能给在林家的这段经历,藏得严严实实的!阿娘阿妈没去衙门过契,即便有人查,也只知道她被一户村里人换走了。 时日久了,谁都不会认为林家“懦弱老实的丫鬟儿媳”,是曾经名满京城,骄矜傲然的侯府嫡长女。 林染剜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要是能考取功名,还用得着你?” 她拿的是“扶贫……未来肯定会富系统”,脑子里各种现代的知识和方子,去学四书五经,这不是扬短避长? 况且……谁穿越了会喜欢读书啊! 眼前现成的人才不用,自己上?傻不傻? “不过。”林染点点下巴,“你的顾虑也有道理。这样,你继续保持‘懦弱老实小媳妇’的性情,人前教我识字,几年后咱家搬去府城,就说是我去考功名。 到时候全家落户府城,如无意外,在你对上仇敌之前,就算有人查到柳树村,也不会怀疑咱们。” 林染笑笑:“等你去寻仇的时候,我若是还没有护卫林家的能力,那我全家就算是被你连累死了,也死得不冤。” 夕阳西下,灰突突的泥土屋里暗色已然降临,林染面色淡然,第一次在谢韵仪面前展露自己的野心。 谢韵仪微微仰着头,看着那双淡定自若的眼睛,只觉得面前的林染,整个都在发着光。 她穿着打了补丁的灰色麻布衣裳,因为在山里忙了一天,只用麻绳扎紧的发髻看起来有些凌乱。 分明是乡下姑娘的小麦色肌肤,脸颊还带着几分稚嫩,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里,竟是睥睨天下的傲然。 18、第 18 章 谢韵仪突然低低的笑了,是了,她不是早就发现了么?林染是一块璞玉,迟早有一天会名扬天下。 “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林染目露嫌弃,“不会针线就赶紧来学。你现在是村里穷人家的小媳妇,不是锦衣华服的大小姐了,家里屋外的事都得操持起来。” 谢韵仪撇嘴,她这两天已经学得够多的了。庖猪、洗衣裳、上山摘野菜、杀鸡斩蛇、砍柴、烧火…… 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 哦,衣裳不小心洗出一个小小的洞,还让林染鄙夷了一通…… 林染拿出剪刀,看一眼谢韵仪,对着布比划又比划,末了,朝厨屋大喊一声:“阿妈,帮忙裁衣服。” 林秀菊忙擦擦手,快步走出来:“你可别动手,上回好好的布,就差点叫你剪坏了。” 林染讪讪的放下剪刀。原身都不擅长的农家活,她更不行了。 谢韵仪捂住嘴,冲林染乐,眯着眼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原来,阿染也有不擅长的事呢! “阿妈,我做一身就够了。给阿染也做一身新的,阿染的旧衣裳改改我穿着就挺好。”谢韵仪对林秀菊说。语气诚恳,眼眸真挚,一副善解人意的乖巧样子。 林秀菊摇摇头:“她姑姑给你的,都给你做。” 谢韵仪温柔的笑:“穿着新衣裳干活缩手缩脚,以后家里挣了银钱,再给阿清做新衣裳吧。” 林秀菊看着谢韵仪又亲近了几分,笑着道,“那就你两一人一身,等天气凉了,家里攒了钱,再给阿清做身厚衣裳。” 林染不置可否,冬天来临前,她肯定要给家里人都添置几身新衣裳。 林秀菊只上下打量了谢韵仪几眼,就拿起剪刀熟练的裁布,“阿清还会长个子,裤腿留一截,过两年放下来还能穿。腰身缝宽一些,干活方便。” 裁好了布,林染和谢韵仪一人一根针,就着夕阳缝衣裳。 谢韵仪虽然从前没拿过针,学着林染的样,很快就缝得有模有样。 林秀菊抽空来瞅一眼,两人的针脚都不密实,缝线歪歪扭扭的,她也没说啥。 不影响穿就成。 很快,谢韵仪就能边缝边聊天了,“咱们明天上山挖陷阱去吧!野猪肯定不止一头。要是能抓到鹿,送到县里,一只能得至少三两银子。” 林染停下针:“山里有鹿,你有法子抓到?” 谢韵仪:“我得有弓箭才行。” 林染不说话了,脑子里问系统:“靠山吃山,这里打猎是合法的,你怎么没给我一把猎枪?” “扶贫也得发生产资料吧?良种、农具、牛、果树苗……你一样都没提供。” “你是新系统还是头一回做这个业务?脱贫方案要我自己想,扶助政策也没有。” “你瞅瞅,我这两天一会没闲着吧?还不是只能勉强糊口?打个野猪差点就没命了,我自己会制盐也不能往外卖呀。咱得遵守这里的律法不是?” “哎,我跟你说啊,这不是咱原来的人人平等,法治社会。你看你提供的米、面我都不敢拿出来吃。” “你是个好系统,但你不知道这里可不是勤劳、有知识就能脱贫的,还可能被杀人夺宝。” 【宿主积极主动脱贫致富,特奖励连弩一架。】 林染:…… 这系统还挺能听人劝的。 顿了顿,林染想起自己靠一根棍子打野猪,虎口震得出血,胳膊都要断了。 好大一个大傻子! 她向来平静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神情变化得飞快,谢韵仪好奇的问:“阿染想什么呢?” 林染长叹一口气,惆怅:“我以前就是什么都想着靠自己,才吃了那么多苦。” 这下轮到谢韵仪神色复杂了,阿染这意思是,以后要靠她? 天擦黑了,林春兰才从地里回来。 “鸟雀越来越多了,稻草人都不顶事。”她端着碗,喝着肉汤都皱着眉,“今儿还老有人去咱家地里瞅几眼,说后悔没跟着阿染一起担水。” 今儿大喜的日子,林春兰都盯着日头去地里守着,为何?别人家有积蓄,咬咬牙,买点粮也能熬,林家就靠着这粮填肚子了。 林染和谢韵仪对视一眼:“柳树村即使有眼红的,可能也不会对咱家的麦子下手,别村的可说不好。我跟阿清晚上去地里守着吧。” 明白了那股不对劲在哪,林春兰松了一口气,笑笑:“我跟你阿妈去守着就行了,用不着你们小两口。” 林染不容置疑:“我和阿清去。阿娘阿妈夜里眼神不好,真遇到偷麦贼,也抓不住人。” 林秀菊点点头,周边村子也差不多都是颗粒无收,保不齐就有人来偷:“明晚吧,就算偷,也得等麦子长好。最早也得要个十来天才能收。” 今晚是小两口的洞房花烛夜呢,怎么能去地里睡棚子。 林染:“明儿一早我和阿清还得进山,阿娘阿妈白日里把棚子给我们搭好。” 谢韵仪:…… 成亲当天进山,第二天一早继续进山,晚上睡地里。 怎么想,都该哭的!但是和阿染这个身怀大际遇的一起,又想笑。 剩下几块野猪肉,林染拿盐抹了:“肉放我们屋里,明儿带过去一起熏了。” 熏了一半的肉,林染拿回来时给林秀菊看了一眼,就拿回自己屋,放空间里了。 天气热,林染也不确定熏的肉会不会坏,放空间才是真正的保鲜。 林春兰和林秀菊都没意见,这两天吃的肉不少,熏了留着麦收下力气时吃。 简单擦洗完,各自回屋躺下。 前一秒,谢韵仪还在想,今晚是阿染和她成亲第一晚呢。 报了户籍,也请村里人来“吃饭”见证了,跟真正成亲没什么两样。 阿染说不喜欢女人,是不是因为阿染从未和女子亲近过呢……要不要…… 下一秒,累了,来日方长。 真的是太累了,尤其是躺下的时候,深深的疲倦席卷而来,手指头都不想动。 天蒙蒙亮,谢韵仪睡得正香,胳膊又被人推了推。 她半醒不醒,皱眉哼了声继续睡。 病刚好就上山,遇蛇打野猪,忙到凌晨才睡下,接着又是早早上山。好不容易昨晚睡个好觉,身体长久的亏耗在叫嚣,还要继续睡。 “该上山了。” 哼,晚一会怎么了?这会谁都别想把她从床上拔起来! “今天还得煮盐。” 呵,昨天都见过了,不稀奇。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给你连弩射鹿去。” 连什么?连弩! 谢韵仪蹭的坐起来,眼睛瞬间瞪大:“走!上山!” 19、第 19 章 早饭仍是林染煮的。 这幅身体好像不需要睡多久就精力充沛,她也不想吃阿娘阿妈煮的无油水早饭。 昨天拿油煎好的肉片,和茄子瓠瓜炖一炖,喷香不腻。麦粉粟米粥添了面粉,浓稠顺口。 “这两天吃得好,天天过年一样。”林春兰笑眯眯的看着谢韵仪,“自从阿清来咱们家,日子眼瞅着好过了。” 秀菊都告诉她了,阿清让了一身新衣裳给阿染。虽说是阿染姑姑给的布,阿清能主动提出来,就是心里想着阿染呢。 有她跟着阿染一起上山,两人有个照应,她们心里都放心不少。更何况,阿清还会制盐,往后家里可省了一大笔花销。 谢韵仪咽下嘴里的粥,害羞的瞄一眼林染,弯起嘴角,小声道:“都是阿染有本事。” 吃完饭,两人仍一人一个背篓上山。 谢韵仪今天走得格外快。 连弩啊! 梁国还没有连弩呢,不知道威力怎么样。 才进山,林染刚把两人背篓里的东西收进空间,谢韵仪就忍不住问:“连弩什么样的?阿染有几把?” 她暗自琢磨一路,上次打野猪,阿染没拿出来连弩,是不信任她,还是连弩威力小,猎野猪不够用? 林染嫌弃的睨她一眼:“收收你那垂涎的小眼神。” 系统给的是木质弩,只有几个易损耗的部位是铁制,看起来很像林染在博物馆见过的诸葛连弩。 原身没练过箭,林染试了试,自己准头也不行,递给谢韵仪:“就一把,你爱惜着用。” “这还用你说。”谢韵仪双手接过来,两眼放光的看着手里的宝贝,里里外外琢磨。 她打开箭匣查看,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惊叹,“真是巧思。” “走,咱们寻野猪,找鹿群去!”谢韵仪四下张望,跃跃欲试,“卖钱了给阿娘阿妈买布做新衣裳。” 猎鹿的诱惑不小。不过,林染一点不急,开了系统检测。 仍一边摘野菜,一边走。 刚从系统这得了好处,她在系统这里“靠勤劳致富”的朴实人设,绝不能动摇。 “别光惦记着鹿和野猪,野鸡兔子也是肉。” 正说着,林染眼前突然一亮,“花椒!” 谢韵仪:“这个能卖钱,权贵之家喜欢用它来调香!” 林染:“炖肉能去腥。” 谢韵仪立刻改口:“县里估计没人识货,不会有人花大价钱买。” 林染觑她一眼:“果实还是青的,下个月再来摘。” 谢韵仪看看四周,认真记下位置。 今天林染的收获格外大,一路往前,遇到了两棵桃树,三棵杏树,还有一片不小的板栗林。 可惜桃和杏早被鸟雀啄了,她和谢韵仪仔细寻找,也只得了十多个果子。 这就够两人高兴的了,多久没吃到果子了呢。 桃的个头不大,味道偏酸,但桃味浓郁。倒是杏子,又香又甜。 林染寻了几颗杏树苗、桃树苗放空间里,等下雨了,就在院子里种下。再将桃树上的桃胶都摘下来,她就是来山里打秋风的,见啥薅啥。 板栗现在还是花期,不是系统提醒,林染压根不认识。 林染认真记下了板栗的位置。 就算官府不减税,家里没粮了,她其它的赚钱计划全都失败,有了这片板栗林,就不会饿肚子。 林染正高兴着,谢韵仪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做个禁声的手势,眼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林染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头成年麂鹿。正仰着头,耳朵一动一动,边听着林子里的动静,边吃一丛灌木上的叶子。 谢韵仪示意林染蹲下,她缓慢的抬起连弩对准麂鹿。 林染心里默念一百遍:“这里的野生动物多,猎鹿不违法。她猎一群,也不会对山林的生态造成影响”。 好半晌,谢韵仪仍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肃着小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的猎物,全神贯注,呼吸都似乎停了。 林染被她紧张的状态影响,下意识的跟着屏住呼吸。 直到麋鹿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谢韵仪瞬间扣动扳机。 一击即中。 麋鹿倒下,抽搐两下,不动了。 两人解下碍事的背篓,飞快的跑到麋鹿身边。 林染惊讶:“神箭手啊!” 谢韵仪得意的看过来,“这驽真好用,不过,我就是用弓箭,也能射中。” 这么容易寻到鹿,是巧合,太幸运了,还是阿染的本事? “我先收起来,天色还早,正好去县里卖了。”林染心里对麋鹿说声对不住啦,谁叫你生得不是被保护的时候呢。 林染喜滋滋的蹲下,手指还未触到麋鹿。 【滴……滴……狼来了,狼来了!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全是狼!】 报警声急切尖锐,机械音忧心忡忡。 林染猛地站起来,一把拽住谢韵仪拉到自己身边,神色凝重:“小心,有狼!” 她们被狼群悄无声息的包围了! 这是一片灌木区,周围的树都不够高大,能躲避狼群攻击的树在十米开外。 要突破狼群的封锁,爬到树上,根本不可能。 “一共八头。”谢韵仪脸色一白,飞快的说,“阿染,一会往右退,退到那边爬上树,我掩护你。” 狼群一步一步缩小范围,绿幽幽的眼睛闪着冷酷的凶光,林染头皮发麻,胸口剧烈起伏:“我不会爬树。我掩护你,你到树上去。” 她自己能进空间,但不清楚能不能带谢韵仪进去。除了那几条鱼,她没带过活物进去。 脑子里越急,林染越不能确定,那几条鱼是带进空间就死了,还是从空间出来摔死的。 “不行,狼群不是野猪,它们会协作,前后左右夹击,你一个人不是对手。”谢韵仪猛咬舌尖,用力握紧连弩,稳住颤抖的手臂。 她恶狠狠地盯着狼群,“要死一起死!” 林染双手握着木棍,曲起身,死死盯着面前的狼群:“后背交给你了,记住时刻挨在我身边。” 20、第 20 章 狼群仍在慢慢靠近,林染厉声道:“射!先下手为强。” 谢韵仪双眼冰冷,后背紧紧贴着林染,真正拼命的时候,她反而瞬间冷静下来。 刚才射杀麋鹿,已经让她知道了手上这把连弩的威力。用不着瞄准脖子,只要射中狼的脑袋,狼必死无疑。 几乎是她扣动扳机的刹那间,四头狼从不同方向凶狠的扑了过来。 狼群悄悄追踪了这头麋鹿两个山头,眼看就要得手,被林染和谢韵仪抢先射杀了。 它们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立刻咬死这两个,敢跟它们抢夺猎物的人。 “嗖”“嗖”,箭支射入骨肉的两声响起,一头狼以扑起的姿势倒了下去。 另一头只差一步,就要扑到谢韵仪身上,谢韵仪几乎闻到了狰狞狼嘴里充满血腥的恶臭。 她稳稳的抬着手,时间在这一刹那似乎慢了下来,连接扣动扳机,利箭一前一后狠狠钉进张大的狼嘴。 跃起的狼被箭矢的力道带着往后跌下,后挫力震动谢韵仪的肩膀,她脚尖死死扣住地,不让自己撞到林染身上。 林染这边,能将野猪砸懵的力道狠狠横扫过去。两头同时扑过来的狼,狼头和狼身撞到木棍,“碰”“碰”两声,重重的砸在地上,不动了。 形势瞬间逆转。 狼群有了退缩之意,林染沉声道:“继续射,一头也不能放过。” 谢韵仪立刻懂了她的担忧,也不管是不是瞄准了,连接扣动扳机。 林染看准情况,立刻举着木棍冲出去,几乎是同时谢韵仪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林染去追那头腿上中了一箭,还能逃跑的。谢韵仪追的那头,是没中箭的头狼。 另外两头,一死一伤,伤的部位在腹部,跑不远,逃走了也不一定能活。 半分钟后,两人隔着二百米的距离,急促喘息着,相视而笑。 谢韵仪搬起一块石头,狠狠的砸在狼头上,确认狼死得透透的了,一手拖住狼腿,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顺便收回掉在地上的箭支。 林染将死狼收回空间,大声问:“哪里伤到了?” 谢韵仪头都不抬:“先把狼收了,找箭。” 林染找到腹部中箭,倒在地上垂死挣扎的那头狼,补上一棍子,将麋鹿和另五头死狼都收到空间,再去帮谢韵仪找箭。 所有箭支都清洗干净,收回箭匣,谢韵仪满意的笑了,一双眼睛簇满了星光:“我和阿染是同生共死,交互后背,配合默契的生死之交了。” 林染微微笑:“再不治伤,要瘸了。” 谢韵仪解开小腿上的绑绳,提起裤脚,皱着一张小脸,疼得直抽气:“大腿这里被树枝划伤了,脚上好像踩到了一块尖尖的石头上,疼死了。” 林染看过去,雪白的腿上,几道刺目的红迹,针刺般出现点点细小的血珠,脚心破了一块皮。 伤口不严重,但疼。 林染拿出医疗箱,碘伏消毒,干净的纱布松松的藏绕一圈,固定住:“伤口不要沾水,不能碰到脏东西,结痂了再活动。” 林染背对着小姑娘蹲下:“我背你下山。” 谢韵仪灿然一笑,背篓背一个,提一个,毫不犹豫的趴上坚实的脊背:“阿染,刚才你怕不怕?” 林染:“你不怕?” 谢韵仪纤细的双臂圈着林染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吐在浅麦色的耳边:“刚开始是怕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狼呢。但是想到和阿染在一起,又不怕了。” 顿了顿,她轻轻的笑了起来:“不是不怕死,是觉得在阿染身边就不会死。” 林染语气淡淡的:“嗯,不会让你死。” * 林染一手拖着狼,一手扶着一瘸一拐的谢韵仪,刚走到村口,就听到了林朝霞独特的尖利骂声。 “缺心烂肺,不是人的东西,麦子没成熟就偷!要死的东西,阎王爷催上路,就差这一口饱饭啊?” “差这一口,赶紧喂嘴里,赶着去投胎的腌臜货!母树怎么结了这种害人的东西!” “偷奸耍滑的懒货,大半夜不睡偷麦子,怎么没一头撞田埂上撞死!” “……” “啊!阿染,你们遇到狼了!” 最后这一声格外尖利响亮,林染敢保证,全村都听见了。 林朝霞快步走过来,急声问:“阿清怎么了?伤得重不重?阿染呢,有没有受伤?” 林染忙道:“姑姑别担心,人没事,阿清只是脚心破了皮。” 林朝霞拍拍胸脯,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那阵后怕才过去,狠狠剜林染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上山了?” 几步路的功夫,刚才还不见人影的小山村里,处处都在拐出人来,林家门前顿时人声鼎沸。 “遇到狼了!我就说这山里有狼!” “阿清这是哪受伤了?没被狼咬着吧?” “阿染厉害啊!狼都能打了!” “还好是遇到一只狼,这要是一群,老天奶!想都不敢想!阿染,你日后还进山不?” “这狼不会下山吧?旱成这样,深山里头怕是也缺食,狼才出来了。” 急忙跑过来的村长柳春生皱起眉:“你们遇到了几只狼?狼这东西记仇。” 林染这个天生力大的除外,留在村里的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可禁不住狼群报复。 林染露出一副庆幸的表情来:“就这一只,多的我们也不敢打啊。它追着我们跑,阿清踩到石头尖上伤了脚。” 谢韵仪白着脸,想着当时的惊吓,迅速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来,声音都在抖:“差、差一点就咬到我了,阿染拿棍子拼命打。” 柳春生点点头:“那还好,狼都是成群活动,这匹应该是被赶出来的孤狼。” 不过,她还是嘱咐道:“你们若是再进山,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往深了去。” 林染猛点头,也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不会,不会,绝对不敢往深了去,太吓人了!这狼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见人就扑着咬。” 林朝霞接过林染手里的狼往家里拖,大伙伸长脖子看,狼身上没有伤口,看来是活生生叫阿染拿棍子打死的。 “也就是阿染力气大,这要换了别人,一棍子打不死,不得被咬啊?” “阿染胆子也大,换了我,早就吓懵了。” “我倒是不怕,在军里那几年,人都杀过,怎么会怕狼。不过,我这一条胳膊没了的,遇到狼,手里没有长刀,也是被狼吃的份。” “可不是么?咱们年轻的时候倒也能打狼,现在?安安生生多活两年吧。” 热闹看完,村人三三两两的离去。 林染瞅了自己房间一眼,床板都没了。她扶着谢韵仪到阿娘阿妈的床边坐下,对林朝霞道:“我去县里卖狼,麻烦姑姑看着点阿清。” 谢韵仪:“我自己可以的。” 林朝霞:“用不着你交代,快去快回,宁可少点银钱,早些回来。” 她没说叫女儿陪着林染一起去的话,林染推着一头狼,哪个不长眼的敢劫她? 林染背着背篓,借姑姑家的板车去县城,天黑透才回来。 21、第 21 章 林春兰在村口望着,远远看到林染的身影,快步迎上去:“以后不去山里了吧?可吓死阿娘阿妈了。” 林染笑笑,小声道:“阿娘放心,这头狼,我一棍子就打死了。我跟阿清抓了一头麋鹿,藏在山上,我去县里也是为了卖这头麋鹿。这头雄鹿头上长了角,我路过医馆的时候,老大夫要了,足足给了四两银子。” 林春兰被四两银子的惊喜砸蒙了,到家门口才回过神来:“那也别进山了,太危险。” 林染点头:“阿娘放心,我往后都只在山外围。阿清遇到狼吓坏了,她也不会让我往深了去。” 谢韵仪瘸着腿蹦出来,神色怕怕的:“嗯,今儿是追着鹿跑远了,以后我可不敢了。” 林春兰放了心,喜滋滋的告诉妻子,家里得了四两银子的事。 林染活动下肩膀,趁着天黑把板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搬:“那头狼也卖了一两银子。我买了六斤芦花花了三百文,一把砍刀二百文,针线碎布二百文,四匹布一两二钱,四十斤粟米六百文,还剩二两五钱银子。” 花的钱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林染将藏在布匹里的银子拿出来,递给林秀菊:“阿妈收着。” 至于路上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狠狠的一棍子打折一根手臂粗的树,那些人才止住脚的事,就不必说了。 林春兰摸着芦花心疼:“家里的被子是前年换的芦花,到时候拿出去晒几天太阳,还能过两个冬呢。” 又叹了口气:“粟米也涨价了。” 林染笑笑:“往年阿娘阿妈冬日里都冻得打颤,今年做身袄穿,里头絮上芦花。今年太旱了,秋日里多半寻不到芦花。这六斤是杂货店去年的存货,掌柜的翻半天才给找出来。” 林染都买回来了,林春兰虽然心疼,也不会骂她大手大脚瞎花银子,孩子的一片孝心呢。 林秀菊端了饭出来,“先吃饭,阿染中午回来又赶去县里,可有在县里吃碗汤饼垫垫肚子?” 林染:“吃了吃了。” 路上从空间拿的大煎饼夹炸肉,比县里带着麦麸的面条好吃多了。 林家今天的晚饭是熏肉粥。 林秀菊将家里仅剩得两把粟米全煮了,肉也切了一大块,加上茄子和瓠瓜,每人一大碗。 “这熏肉味儿真好,吃起来香香的,粥也好喝。”林春兰满足的咽下,“熏肉咱不卖了,每天吃点,补身子。” 麦子就要收了,家里还有二两五钱的存银。盐不用买,冬衣有了,林春兰有种自家突然就富足了的骄傲。 孩子们天天上山辛苦,马上割麦打麦都是力气活,得吃好点。不然,亏了身子,年纪大了得受罪。 想到麦子,林春兰嘴里的肉粥不香了,恨恨道:“杀千刀的,咱家麦子都没熟好就来偷!” 林染只听林朝霞骂了几句,就去了县里,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忙问道:“咱家被偷了多少麦子?” 谢韵仪气红了脸,张嘴跟着骂:“咱家一共四亩地的麦子,全靠阿染辛辛苦苦,一桶一桶从山上提下来浇水才能有收成。那杀千刀的,一晚上就偷了两分地的去!” 林染:…… 大小姐这半天,是听姑姑骂了多少声“杀千刀”的,才能学得这么自然! 林染也跟着骂:“杀千刀的,今晚我就去守着,谁敢来,先给她几棍子!” 谢韵仪:“我跟阿染一起去,我倒是要看看,谁还敢偷咱家麦子!打不死她!” 林秀菊忙道:“阿清脚伤了,今晚你们俩睡阿娘阿妈屋里。我跟你们阿娘去守着。” 谢韵仪:“还是我跟阿染去,抓贼阿染一人比咱三合一起都强。我陪着阿染,不出来不碍事。” 林秀菊想想自己和妻子晚上眼睛不好使,有人偷麦子都不一定看得见,点点头,同意了:“阿染你照顾好阿清。” 吃完饭,还了板车,林染背着谢韵仪去麦地。 繁星满天,头顶黑幕上的银河星星点点,像是会流动似的,向大地倾撒银辉。 旱了太久,田野里蛙声都少了。窸窸窣窣的虫鸣不知累似的,在静静的夜里,显得分外高亢。 守夜的棚子搭在被偷割了麦穗的田地里,林染放下谢韵仪,沿着田埂巡视一番,回来坐下,小声说话:“麋鹿得了五两银子,那头狼是一两五钱。我给你买了牛筋和牛角,还剩一两银子,咱俩平分,一人五钱的私房钱,我帮你存着。” 谢韵仪感动:“谢谢阿染……不过,咱们急着攒钱,我用……也行的。” 不知道偷麦贼什么时候会来,她小心的不说出那两个字。 她是喜欢弓箭没错,可连弩都在手上了,谁还非得用弓箭啊! 林染:“进山打猎既能快速赚到钱,也能锻炼身手,需要有一副弓箭在明面上。” 谢韵仪吞吞吐吐:“那个,我没制过弓箭,阿染会么?” 林染沉默,想也知道,就算有系统给她播放制作方法,她也做不来一副好弓箭:“要不咱们继续猎鹿,偷偷卖钱换弓箭?” 谢韵仪:“好弓都在边境驻军手里,府城一副还不错的弓箭,二十两银子才能买下。差一些的,八两十两也有,只是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突然坏了。” 八两十两买个花架子,也太亏了! 她可是半袋粟米就被换到林家了,不到一两银子…… 曾经从不将金玉放在眼里的大小姐,如今可在乎一两银子了! “各村都有从战场上回来的,咱们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会制作弓箭的。咱们出材料,花银子让她帮忙做一副。”谢韵仪想了想,“村里找不到人,县里应该也有。” 林染仔细回忆村里的婶子阿奶们,顿时心中一惊。 从战场上回来的…… 要么是残了,要么是年纪大了,大多数活不了多少年,人就没了。 摇摇头,林染不去想这些,“我明天问问姑姑。” 她拿出一颗麦芽糖,塞谢韵仪嘴里,也给自己一颗。 22、第 22 章 麦芽糖甜滋滋的味道化在嘴里,谢韵仪顿了顿,享受的眯起眼睛。 明明此时露天席地,身上穿着粗糙的灰突突麻衣,脚上的草履露趾,连一双足袜都没有。谢韵仪竟然觉得,这一刻的满足,比在侯府当高高在上的嫡长女时,还要让人愉悦。 头顶的星星一闪一闪,谢韵仪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心跳也跟着一声一声,跳得有些过分快了。 林染喟叹出声:“庆祝咱俩今日死里逃生。” 谢韵仪:…… 她就不该对林染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心跳没声了,谢韵仪面无表情的嚼着糖,含糊不清的开口:“晚上吃糖会坏牙。” 林染淡淡道:“八百文一斤。” 谢韵仪忽的笑了,“所以,阿染是为了给我压惊,才买了这么贵的糖?阿染的私房银子还有么?” 林染:“自作多情,不好意思吃独食而已。” 谢韵仪又笑,笑够了,小声凑到林染耳边:“阿染能进去芥子空间么?” 林染一把推开小姑娘的脑袋,嫌弃道:“少打听。” 空间里能进活物。 今天她试过了,一只蚂蚁收进空间一整天,出来还跑得飞快。 但林染不想满足谢韵仪的好奇心。 空间里头就一个空荡荡的小屋子和一个农村大灶厨房。现在还乱糟糟的扔着七头死狼,一只拔了毛的野鸡,三条蛇,用了不少的面粉和油,开小灶的炸肉和熏肉。 整一个杂物间,看起来一点芥子空间的格调都没有。 “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林染说着倒下就睡,“有动静你叫我。” 谢韵仪点点头,站起来四下张望,偷麦贼见到有人守着,有脑子的都不会来了吧? 她仔细听了听,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坐在草棚子敞开的出口处,继续守着。 星空缓慢的变化,暗色渐浓,夜半时分,正是困倦的时候。 孙秀秀拉了拉阿奶孙莲的衣角,胆怯不安:“阿,阿奶有,有人守着!” 孙莲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飞快的低下,咬了咬牙,“你眼神好,你守着,人来了咱们就跑。别怕,人守在那头,咱们在这头,黑天野地的,你往别的麦地里一躲,等没人了再出来。” 孙秀秀带着哭腔:“阿奶,我害怕……” 孙莲狠狠心,使劲掐孙女儿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你害怕你娘就没救了!她家四亩地,咱们偷一点,她家死不了人。” 孙秀秀哽咽着一抹眼泪,“阿奶,我守着!” 孙莲干枯的手心摸摸孙女的头:“记住阿奶在家教你的,要是有人追来了,你个头小,蹲麦地里藏好,别管阿奶。” 祖孙俩定了定神,躬着身,穿过一片片枯黄干瘪的麦地,朝唯一一片麦穗弯着腰的田地摸去。 “咔嚓”“咔嚓”。 剪刀剪断麦穗的声音,在重重虫鸣声中既轻,又小。不仔细听,只以为是螳螂抬起锯齿似的前肢,截断草叶。 谢韵仪轻轻推了推林染。 林染瞬间睁开眼,黑夜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谢韵仪也没有说话,但她知道,是偷麦贼来了。 林染慢慢坐起来,仔细听了听,等眼睛习惯眼前的暗色,她轻轻揭开草棚尾端的草席,悄无声息的隐入麦地中。 孙莲拿着剪刀的手腕被人狠狠攥住时,孙秀秀才在阿奶的痛呼声中扭过头。 她慌不择路的窜进背后的麦地,麦芒划过面颊,刺得脸生疼。孙秀秀眼里噙着泪,记起阿奶的话,跑过一阵后就一动不动的蹲在麦地里。 她一眼不错的盯着草棚子那边,明明没有人出来的,阿奶却被人捉住了。 林染朝那个瘦小的身影瞥一眼,只一扭头的功夫,偷麦贼另一只手飞快的抢过剪刀,往自己身上扎。 “别动!”林染眼疾手快擒住偷麦贼另一只手,气道:“想碰瓷?门都没有。” 林染暴躁的朝麦地里喊:“出来!再不出来,我打死她!” “哇……你别,别打死我阿奶。”明显稚嫩的小孩哭声传来,麦地一阵窸窣响动,躲在远处的小声音边哭边跑了过来,“我,我们还给你麦子……呜呜呜……求求你,不要打死我阿奶……呜,不要打死我阿奶。” “不许过来!”孙莲凶狠的朝孙女喊,“你敢过来,我打死你!” 林染气得想骂人,一巴掌朝擒住的老太婆呼过去,“你敢动歪心思,我先给你孙女腿打折了。” 谢韵仪拄着棍过来,一字一句幽幽道:“你们是偷麦贼,物证贼赃俱在,当场被抓住,见势不对想对我们动手。天黑看不清,我们一时失手,给你们打死打残了,律法上没罪,也没人会说我们半句不是。” 林染心头微顿,大小姐……好手段…… 奋力挣扎的偷麦贼泄了气,边哭边颤的小孩儿也收了声,被吓傻了。 林染看向那个小身影,“你过来,走我前面。” 十分钟后,离草棚不远的荒地上,燃起了火堆。 林染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小,手腕粗的棍子一下一下敲在手心,威慑力十足:“偷了我家这么多麦子,你们说说怎么赔吧?” 老的垂着头一声不吭,跟死了一样。 小的抖着肩膀抽噎,“唔……别打死我阿奶……” 林染瞅着这两偷麦贼,身上粗麻布的补丁一层摞一层,脚上穿着的草鞋半新不旧,干瘦的脸上脏兮兮,混着麦芒刺出来的血污。 穷,但也没到就要被饿死的程度。 林染提高声音,恶狠狠道:“不想赔?明儿一早就给你们送官府去!” 老的终于开了口,声音哑得像是磨着沙:“是我偷的,你逮我去坐牢。秀秀还小,偷走的麦子我们都还给你,你们放了她,给她条活路。” “活路?山里还有野菜,这阵子若是下了雨,萝卜葵菜黄豆种下去,多少也能收点。” 林染冷哼,“是你们不想要活路,还要断了我家的活路!没长好的麦子都来偷,你们就是眼红我家麦子还有收成!” 谢韵仪眨眨眼,跟着骂:“杀千刀的,断人活路!阿染说得对,你们就是眼红我家麦子还有收成!” 林染:…… 她这好好的审问呢,大小姐这么一骂,氛围都没了! 孙莲张了张嘴,抬起的头又低下去,什么都没说。 孙秀秀一边哭一边摇头:“不,不是眼红,是……是要救,救我阿娘。” “闭嘴,不许哭了,再哭打你阿奶。”林染盯着她,语气冰冷,“我家没长好的麦子,救你阿娘?” 孙秀秀害怕的瞄她一眼,尽力忍住哭,断断续续道:“村里人都,都说,你家的麦子是,是老天特别关照,是,是福麦。” “你,你之前病重。”孙秀秀飞快的抬头瞅谢韵仪一眼,又低下去,“你,你媳妇也是,都,都好了。” 林染无语:“我家麦子有收成,是因为我累死累活从山里担水来浇。我们俩病好了,是我阿娘阿妈拿救命的口粮,去县里换了高价的药!” “不,不是,不是药。”孙秀秀飞快的摇头,“我,我家也去换了药,阿娘,阿娘吃了没好……呜呜呜……粮食都换了高价药,全吃了也没好。” “所以,你们就认为我家麦子能治病?还没长好,就来偷?”林染盯着面前的一老一小,冷笑,“治病当药吃才要多少?你们偷了两分地,我家搭棚子来守着了,还敢来偷?” 孙莲疑惑着开口:“我昨晚来剪了十来穗,没有两分地。这麦子没长好,提前剪了心疼,要不是梨花病的重,我怎么可能提前来偷! 你家要是不搭棚子守着,我今儿也只剪十来穗,就不会被你逮着了。” 林染:…… 谢韵仪咬牙忍住笑,阿染,竟然也有被噎得哑口无语的时候! 大快人心! 23、第 23 章 心疼麦子没长好,所以,打算天天来偷? 林染很想为这逻辑自洽的神奇脑回路,来一次酣畅淋漓的痛骂,偏偏找不到合适的词来骂。 谢韵仪冷冷的开口:“愚蠢的杀千刀的!” 林染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你说那两分地不是你们偷的,那是谁偷的?” 祖孙俩齐齐摇头,一脸茫然。 林染指着小孩:“你阿娘病得要死了,吃我家的麦子没用。” 孙秀秀抬起头,声音小小的:“有,有用。我阿娘,看起来好一点点了……要,要不然,今儿也不,不来了……” 林染:…… 林染心疼的看着小半筐没长好的麦子:“没长好的麦子还回来没用,你们说怎么赔吧?” 听到不用还回去福麦,孙莲心中先是一喜,随即满脸不可思议。 换了是她家的麦子有福气,能治病,她说什么都不会换给旁人!一粒不少的,全给梨花和秀秀吃。 “家里但凡能换钱的,都去县里换了药。除了秀秀她阿娘,我跟秀秀都是吃野菜。”孙莲小心翼翼的觑林染一眼,“要不等过阵子下了雨,我种萝卜葵菜黄豆,收了赔给你家?” 这话莫名耳熟,林染想了想,这不是自己才讽刺这祖孙俩说的话? 她这会气得想拿棍子,给这一老一小抽飞了! “你们是哪个村的?”林染问。 孙莲心里松了一口气:“杨树村的,离你们柳树村两盏茶的路,我姓孙,叫孙莲。” 孙秀秀忙道:“我叫孙秀秀,我阿娘叫孙梨花。” “你们以后若是还敢来?”林染阴恻恻的开口,“我也不想要下雨之后种的萝卜葵菜黄豆了,直接给你们打死省事。” 孙莲点头如捣蒜:“今天这么多,应该够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不来了。不对,还得来,拿萝卜葵菜黄豆赔给你。” 林染气得拿棍子指路:“滚!” 孙莲拉着孙秀秀跪下,朝林染磕个头,飞快的站起来就跑。 谢韵仪:“等等。” 飞奔的祖孙俩停下脚步,缓慢的转过身。 谢韵仪:“你们村有没有会做弓箭的?” 孙莲:“什么样的弓箭?我只会兵营里用的那种牛角弓。” 谢韵仪:…… “你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孙莲讪讪:“我病了一场,整日咳,军医怕是痨病,就给我打发回来了。回来后每年春夏,秋冬之际也咳,但没死。” “你有制弓箭的本事,怎么会把日子过得这么穷?” 孙莲:“老婆子只会制牛角弓,村里县里都没人要制牛角弓。” 谢韵仪目露怀疑,这老婆子看起来脑子不好使,“你真能制牛角弓?不是怕被我留下,随口说的托辞?” 孙莲怒了:“你可以说老婆子别的不行,就只不能说老婆子制牛角弓不行!” 谢韵仪余光瞥见林染扶额,她突然也想跟林染方才一样,暴躁! 林染挥挥手:“过两天我把木头、牛角片、牛筋给你送过去。你要是制好了牛角弓,偷我家麦子的事一笔勾销。” 孙莲高兴极了:“正好这几年手痒熬的鱼胶能派上用场!” 谢韵仪神情复杂:“你有鱼胶你不拿去换钱?” “拿去集市上卖过,没人要。木匠想要,我上好的鱼胶,她只肯给两百文。”孙莲挠挠头,“后来就把这事忘了。你不提制牛角弓,我都想不起来还有鱼胶埋在床头的地下。” 谢韵仪不死心:“你就没想过,自己制副弓箭,就是不卖,去山里多少也能猎点野物吧?” 孙莲:“我只会制弓,准头不行,猎不了。况且,牛角、牛筋都贵,好木头也难砍,制了弓箭也是浪费。” 谢韵仪恨不得咆哮:准头不行,你可以练啊!牛角、牛筋贵,你猎点野鸡兔子也能换回来。离山这么近,好木头难砍,多砍两天不也有了! 谢韵仪摆摆手:“你走吧,快走吧!” 等那一老一小跑得没影了,谢韵仪问林染:“之前不知道她能制弓,你也打算就这么放她们走了?” 林染叹口气:“村里抓到贼,都是给人凶一顿,打一顿,让赔钱赔东西了事,没人会送去官府。 送去官府,官府也是给人打一顿,让赔钱赔东西,乡邻们还会认为你心太狠,做事太绝。” 那孙莲刚被抓住时,还想给自己一剪刀,要是伤势严重,林家就不好追着要赔麦子。若是伤势轻,村里人八成也会觉得她得到了教训,赔了麦子就算了。 要不是唬住了孙秀秀,一老一小都能威胁,孙莲指不定还会怎么闹腾。 谢韵仪懂了,心有余悸,拍拍胸脯,感叹:“我今儿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世上居然还有这种,这种一根筋,死轴,脑子锈了的人!也不能说她愚蠢,就是,就是这想法异于常理,偏偏她还挺有一套自己的道理!” 林染烦躁:“先不管这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偷麦子的另有其人。还有这福麦的狗……神叨叨说法,都得想个法子。” 谢韵仪皱起眉头:“乡野传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定会给咱们带来大麻烦。” 她和林染这几天的行径,就禁不住人查。 哪有头一天还病殃殃要死,接下来第二天就能进山,且打野猪猎狼的? 什么运气好,遇到两头野猪打架,恰好遇到一匹孤狼的说辞,都是巧合。巧合多了,就是破绽。 “这么干脆的放走孙秀秀祖孙,你就这么相信她们不会骗你?”半晌,谢韵仪望着璀璨的天河叹气,委屈,“我是阿染妻子,阿染何曾信过我一分、两分……” 林染耳朵一抖,半夜三更,这深闺怨妇般的幽幽语气,听得人脊背发凉。 她冷哼:“她们说的都是真话,你呢?” 林染鄙夷的上下打量谢韵仪一眼:“从到我家开始,算计就没少过。” 谢韵仪一噎,理直气壮:“我那是刚来家里,是常人都有的防备心态。我如今对阿娘阿妈孝顺贴心,和阿染推心置腹。” 她斜睨一眼林染,倒打一耙:“倒是阿染一直以固有印象看我,我说什么你都要计较几分。况且,阿染瞒着我的,可一点不少。” 林染懒得跟她歪缠,抬头欣赏星空。这里穷得人头皮发麻,但山清水秀,空气清冽,星空漂亮得让人迷醉。 谢韵仪见林染半晌不理她,气咻咻的揪一根麦秆。一边偷偷斜睨林染,一边在手上七缠八绕,好像被揉来揉去的,就是眼前讨厌的阿染。 等平复好心情,她脸上挂个乖巧的笑,往林染身边挪了挪,轻轻晃她胳膊,语气娇羞:“阿染说说,你为什么相信那对祖孙的话,看咱们妻妻是不是心有灵犀!” 林染拍下她的手,斥责:“大半夜的,好好说话,跟女鬼上身似的。” 多明显,孙莲剪的麦穗,挑饱满成熟的。那两分地是用镰刀割,连麦秆都偷走了。之前巡田的时候,她就知道至少有两拨人偷麦子。 谢韵仪气鼓鼓的嘟着嘴,挨打了也抓着林染的胳膊不放。心想果然如此,阿染就是被道听途说带坏了,才会说出不喜欢女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我们梁国可没有女鬼,死了灵魂都会回到母树怀抱。”她言辞认真的告诫她,“阿染,背叛母树死后无处可去,神魂会灰飞烟灭。” 林染若无其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