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苹果》
1. Part 1
[阮冬死了,这事儿没人知道。]
——
凌霄猛然一睁眼,刺骨的寒意就涌了上来,冲进鼻腔的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的脖子上好像有一道隐形的绳结,勒得他好痛。
边上是几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此刻正蜷缩在不锈钢的连坐椅子上睡觉,无一例外,他们手上都扎着盐水。
身上盖了一件军大衣,但是还是漏风,凌霄抬眼看,护士台有个女孩儿正在写一些值班表。
这是一个医院,且看着有些年代了,风格像是80年代的北方小镇里的卫生所,暖气片上搁着些衣物,外面应该是天寒地冻。
“咳...”凌霄咳嗽了一声,惊动了女孩儿,女孩儿跑了过来,蹲在凌霄的面前,捶打了一下,说,“你可吓死我了!别人都再说...”此处,女孩儿的眼神瞟着周围,噤声了。
凌霄还没开始说话,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进,有个穿着绿色军大衣,头带东北大棉帽的男人走了进来,搓着手走向护士台,笑嘻嘻的说,“讨点热水。”却眼角瞥见了躺在不锈钢连坐椅上的凌霄,拿着未闭的手电筒就朝着凌霄脸上胡乱的扫射,嚷嚷道,“要死的玩意儿,你怎么又来了!滚出去!”
凌霄一脸茫然,楞在原地不动,却见小护士去提了个热水瓶,接过保安大叔的保温杯,说,“外头太冷了,让他在这暖和一宿。”
“你就是心眼好,”保安大叔嬉笑说,“要不是白衣天使呢。”
保安拿着热水瓶,走之前还对凌霄说,“明天上班前滚蛋,别给我找不痛快。”顺便扬了扬拳头。
凌霄冷得人发颤,小护士拿着个搪瓷的保温杯,示意凌霄喝点儿。
凌霄对上了少女的目光,不知道为何有些羞,定了定,说,“谢,谢了。”
现在凌霄能确定的是,魂穿了,且原身暗恋这姑娘。
凌霄喝了一口热水,差点呛了,边上的小护士软软的声音,说,“慢点儿。”
凌霄说:“我,我可能脑子被摔坏了,你,你能告诉我是谁吗?”凌霄瞥见了小护士胸口的名牌,叫刘萌萌,愣了一下,可怜兮兮的说:“萌萌,我只记得你了。”
面前这个穿着棉大衣外面又裹着白袍子的的小护士这会儿却笑了一下,她的脸颊有些许冻伤,又缀了几粒小雀斑,看着可爱。
刘萌萌的眼神有些水意,叹了口气,说:“还好你没事。”
凌霄摸了摸脑袋,说“我可能就是那会儿把脑子撞坏了,我,叫什么?我发生了什么?“
刘萌萌却不肯开口了,说:“想不起来就算了,都过去了。”愣了一会儿,说,“你叫阮冬。”
凌霄点点头,用手指抠着身上的军大衣,脚已经冻得发麻,刘萌萌犹豫了一下,说:“你,还记得,那个跟在你后面的小孩吗?”
“小孩儿?”凌霄一脸的疑惑,说,“我脑子真的坏了。”
刘萌萌抿着嘴唇,说:“你叫他小梦子。”
凌霄揉着脑门,说:“他去哪里了啊?”
刘萌萌欲言又止,说:“算了,你忘了就忘了。”
阖目似睡的对面挂水的老人却哼了一声,说,“真忘了假忘了?他杀人啦!被抓啦!要判死刑啦!”
凌霄的瞳孔猛然一震。
老人闭着眼睛继续说,“这么小年纪就会杀人,现在还在查杀的是谁呢,跟你就是一伙儿的,保不齐都是你杀的,推人家给你顶罪!”
信息量太大了。
“这护士收留杀人犯的同伙?”隔壁的老大爷也醒了,直勾勾的盯着小护士。
刘萌萌低垂着眼睛,不发一言。
似乎她也认同老大爷说的话。
凌霄搓了一把脸,冲着萌萌尬笑了一下,离开了输液室。
无处可去,外面飘着如絮的大雪,只有厕所还能躲一躲。
这里的厕所的条件并不好,是最早时候的旱厕一样的蹲坑,又因着有暖气片,将着味道发酵了又发酵,凌霄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这个味道和这里谜之相似。
凌霄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看着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指节粗高,头发枯槁,脸上都是被冻烂的皮肉,衣服显然是大了很多的藏色迪卡棉袄,棉花微露,鞋子也是小了很多,凌霄随意的摸了摸头发,洗了把脸,蹲在暖气片边上等天亮。
凌霄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到扔在人堆里都找不着的人,唯一说他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就是他好日子过腻了,特别乐意看苦情小说,XP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昨夜,他才翻开一本叫做《毒苹果》的小说,刚看到前面那第一句话他就睡着了,现在醒了,好家伙,穿越了。
朝露微熹的时刻,凌霄走出医院,迎面就上来三四个小伙,叼着烟用胸脯撞了一下凌霄,说“你没死啊!太好了。“
为首的小伙子看着年纪也不大,阔腿牛仔裤皮夹克,头上抹着摩丝,连雪都挨不住,凌霄有点懵,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三人,这具身体孱弱,凌霄觉得自己应该智取。
摩丝小伙嘿嘿一笑,拍了拍凌霄的肩膀说:“走吧,又到给你送钱的日子了。”
摩丝男的神色,不像好事。
凌霄还没细想,就被请上了一辆摩托车,这小镇上基本都是自行车,刚刚的车棚子里耶鲜少见到摩托车,凌霄愣了一下,还是跨上了摩托,前面的摩丝小伙说:“我们都可想你了。哈哈。”
凌霄看着他们青春恣意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还没想什么,就到了,凌霄下了车,另外一辆车的两个跟班也来了,一人按着凌霄的肩膀就往一个弄子里进,弄里有些尿骚味,远远的能看见一个颜色斑斑的白底的红色十字架,就卡在铁锈的细钢棍子的防盗窗上。
凌霄看见有人捂着手从弄子里出来,脸色有些发白,凌霄不明所以,这屋里挤满了人,凌霄感受到有一柄凉飕飕的刀抵在自己的腰处,这屋里臭烘烘的,隔着白帘幕的房间里有人进有人出,轻轻几语,外头的麻将桌子上有人拿着老人头抿着唾沫,垂着他的三角眼发钱。
凌霄被顶到前面,由他们三个人“扶着”,点头算是跟麻将桌上的发钱人打了招呼,给这几个毛头小子面子,看起来这地方他们没少来。
凌霄被顶着往前走,进了这白布隔开的房间,斑驳的墙壁是老式的连着炕的,三门柜,盖着白布的桌子,看见凌霄进来了,胖男人捻灭了烟,随手套上一双扔在桌子上的手套,给自己带了个白口罩,身后的人按住了凌霄的手,摩丝小伙捂住了凌霄的嘴,凌霄还在盘算怎么走,针已经扎进了肉!
凌霄看着自己的血液循环已经流入瓶中,就在这毫无卫生可讲,根本不存在无菌环境,各种污染的医学生看了都会直接撅过去的地方,被人按住了在这里抽血?
凌霄试图将拳头捏的更紧一些,却被一巴掌拍在了手臂上,时间就这么沉默的流逝,带着口罩的男人看了一眼已经取出来的血液,刚准备拔针,就被这摩丝小伙按住了,笑着说:“他身体好呢。”
意思是:
——可以继续。
带着口罩的男人也没说话,真的就继续抽,凌霄的脸已经开始发白,他开始晕眩,脑子跟心脏都开始一抽一抽的,对面的戴口罩的男人好似司空见惯,等待的时间里又点了一根烟,烟雾熏着他眯着右眼,单手就扯了压脉带,随手一拔,就将这抽血的管扔在了一边。
凌霄面前的人影开始模糊,听见他们在讨价还价,摩丝小伙说:“哥,前面那个没到咱这个一半呢,那都有二百,咱这个怎么也得四百来的,不过咱都这么熟了,三百五,三百五成不成?”老成的去勾肩搭背,“哥,都常来的这玩意儿。”
凌霄看见麻将桌上的那个男人摸了几张递给了摩丝小伙子,再接着,凌霄没了知觉。
等再醒已经是黑夜,凌霄一个激灵起来,醒来还是觉得头晕,手臂都提不起来,只摸到一床湿答答的被褥发臭,被垫在自己的身子下面,凌霄听到有大车从头上开过的声音,环聚四周,这好像就是个桥洞。
凌霄看见边上被扔了一个半瘪的苹果,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十元。
这就是他们说的送钱。
卖了350的血给了自己10块?
流浪汉凌霄一个人睡在桥洞底下,漫天的雪又开始下,他开始在这桥洞里面翻找,周边都是一些破旧不堪的衣物,霉烂的菌子都嫌弃这里不愿意长,但是桥洞的最里面却有一张小桌子,这里没有电,灯泡都是摆设,桥洞底下露出来的钢筋被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锅盖,鞋带,早已经烂透了破伞。
这里点的是蜡烛,边上有个透明的玻璃的罐子,罐子被掏空了底,蜡烛的火光不再摇晃。
凌霄仔细看了看这里,有些不符合自己年纪的东西,比如说扭曲的小勺子,搪瓷杯里有一把炸毛的牙刷,还有袜子拢起来的肥皂,甚至还有一些课外书,课外书上还掺杂着一些宣传手册,被人用水性笔一道道的圈了起来,有还只是几张图片的毛都没见着的冰雪游乐园,也有近在周边的天水谭,这些东西都把自己写的分外诱人,凌霄不禁嗤笑了一下,比如这个冰雪游乐园,连规划在哪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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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定下来呢,已经写上了,「未来十年无人能赶超的梦幻城堡」;也比如这个天水谭,写的是。“传说中天水谭里有神仙,天水能治愈一切疾病,能孕育一切生命。”
“真能瞎编。”凌霄调笑了一句,“还不是为了卖68一瓶的水,骗人去花钱。”
凌霄想找点挡风的地方,看见边上的纸板被擂起来,就躲了过去,边上的烂柜子上,装盐的罐子里面湿哒哒的,几块石头上放了一个扭曲的铁锅,长芽的土豆被放置在铁箱子里,是这桥洞最温暖的地方。
看着这边上的碗筷,凌霄的心中又多了疑问。
三双筷子,使用痕迹都差不多,地上的鞋都是捡来的,但是穿着最多的基本都是相同的码子。
这是,三个人的居所。
除了他们说的杀人犯小梦子,自己,还有一个人。
第三人是谁?
凌霄实在太困了,慢慢的阖上眼睛,蜡烛也烧到了尽头。
天实在太冷了,凌霄正在睡觉的时候,桥洞的深处传出了滋滋啦啦的声音,是那种现在都见不到的生日贺卡,打开的瞬间会播放生日快乐的旋律。
凌霄翻了个身,在「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rithday to you」的声音里沉沉睡去,它不知疲倦地播放着,播放着。
***
天刚亮,凌霄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他漫无目的地在这里走,这儿是宽阔无际的北国风情,白得刺目的湖上平原,穿着冰刀鞋的孩子在人群里自由的穿梭,彩色的小旗子连成几条线,在北风里猎猎作响。
凌霄往人最多处挤去,却被人推了一个屁股蹲,接着三少年拽着他的手跟头发,猛猛地往前推!
“扑通”一声!
凌霄毫无防备的就再次摔进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凌霄一直下坠,又感觉到无法呼吸,他拼命的往外游,凌霄快没有力气,扑腾着想上岸的时候,无数的大小不一的冰球从河面上朝着脑袋上砸来,一钝一钝的好痛,他就只剩下一只湖面上的手!
没力气了!
军大衣吸了水好重!
但是下坠的时候就发现脚下还有一丛一丛的冰刀,上不去,下就死,凌霄咕噜噜的冒着泡泡,用力的用头顶着厚重的冰层,他朦胧中看见透明的冰面上又一大群人在嘻笑,来回蹦跳,有一个人凌霄认得,是上次逼凌霄卖血的时候拿小刀顶着他的人,小刀男笑着捂着肚子,很是开心,这时候开始甩了一枚鱼钩,不是钓鱼的,是大的钩子,弯弯的,带着铁锈,这是救命的稻草,凌霄赶紧去抓,立马被划出了一刀血迹,小刀男将鱼竿收了回去,扑天的冰球又开始砸往凌霄,上面的人大喊“怎么规矩都不懂啦!”
鱼钩又被甩下,凌霄愣了一下,气的牙都咯吱咯吱的发痛,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凌霄没有别的出路,凌霄咬住鱼钩的一瞬间,凌霄的牙齿发颤,舌头发痛,手脚不听使唤的上面的人开始拉,拉完又不约而同的放手,凌霄又开始绝望的下坠!
凌霄感觉自己要被脚下的冰刃胸穿了!
凌霄叽里咕噜的说不清话,连求救都喊不出来!水底却突然出现一个翻着白眼的老人!
他的脸距离凌霄太近了!近得凌霄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这尼玛怎么还搞灵异啊!
凌霄拼命地扑腾想要离这个没有眼珠子的泡成了巨人观的老人远一点!
这尼玛太吓人了啊!我草!我草!
他要把老子抓住了啊!
但是忽然老人猛然一举,凌霄终于在冰坑的对面爬了上来。
凌霄呼哧带喘,看见这冰坑的对面立了一大块牌子,写着“钓人,五元一次。”
“真没劲!”刚刚推凌霄下水的人说,边上的人发出倒彩。
凌霄连滚带爬,往人堆里扎去。
为什么围了这么多人,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举着钱?
凌霄的睫毛都粘上了雪,只见这冰面的彩旗拉成了一个等腰锐角三角形,三个原点都被挖出仅仅够一人钻进去的冰洞!全程大约为二百米,不说边上是挖了一些可供紧急认输的逃生洞,但是这厚厚冰层下的水下游戏...
最可能发生的就是,二人进...一人出!
可是这的庄闲开的明白,太多人愿意下注,也有的是人愿意参与,地下玩命的真东西,总是引得许多人来看,这里的高额彩/tou也总有勇士不服输。
起点有男人挥动小红旗,尖锐的哨子一鸣,众人喝彩!
2. Part 1
凌霄不知道是原身的问题还是他自己的问题,他感觉那个巨人观吓人的老头好像跟他们有关系。
他蹲在卫生所的的车棚里等萌萌,想等萌萌来了问一问那水中老人的事情。
但是凌霄并不知道今天萌萌不上班。
“你这死孩子!怎么又来了!滚滚滚!”保安又来驱赶凌霄,估摸着看着这真可怜,呵斥着,“别进去医院,看见了又要扣我钱!”
凌霄定了定,看着那保安的背影,觉着这是个突破口。
之前卖血得来的十块钱,往小卖部走打算买包烟,打算走“生熟不打笑脸人“以及“拿人手短”的古今社交之道。
凌霄回来,微微蹭开一点缝,咧出一口牙,“叔,忙着呢?”
保安本是懒得搭理凌霄的,见凌霄的手冻的青紫相交,抵着门的腿也松了些,说,“不要脸了是吧!”
凌霄赶紧拿手肘抵在门处,从缝里塞进一包白沙烟,装起傻子来,说:“叔,恁,恁看着是好人,刚刚有人给我送钱咧!叔,给你个烟抽抽。”
保安看着凌霄的手跟他的脸,又看着这烟,没接,先给倒了一杯热水,瓮声说,“进来吧。”
瓷杯子变热需要时间,手心热感传来,有暖气片的地方就是暖洋洋的。
凌霄吹着手心,说:“叔,我找不到我弟弟了,谁也不给我说。”低着头似是要哭了,说“老梦见一个矮矮的老头子来找我,我追着他跑,然后他就往水里去咧!”
保安手上的茶杯微顿,点了一根烟,挠了挠头好似不知道怎么开口,凌霄又说,“叔,你这面汤可以给我喝一口不?”凌霄指着桌子上保安吃剩下的都不知道几天的剩饭,说出这话的时候凌霄也犯恶心,又生怕他真的答应给自己这碗弹了烟灰的面汤,但是就差这临门一脚了。
保安又抽屉里扯出一包方便面,递给凌霄说:“吃吧。”
凌霄乖乖的啃起来,保安说:“你那个弟弟,消息早就传来了,叫人抓走了。听说,听说是杀人了,杀人又把人家淹水里了。”
凌霄吃方便面的嘴停了,干涩的方便面卡在牙齿之间,吃不出来味道,好似不懂杀人是啥意思一样,问:“他,他为什么要杀人?”
“这事儿不知道。单位里头也不知道,要评五好乡镇,不叫讲。”保安深吸了一口烟,说:“你说的那个老头子,老黄头,你还叫把他忘了!”
凌霄不敢说话,只得怯怯,“你跟我讲,我就记得。”
“他没孩子,说是要等着老婆回来,谁都知道他老婆不会回来了。他老婆是当年打仗的走散的,叫人掳走了还是逃出去过日子了,没人知道。”保安坐在方板凳上,夹着一个烟,烟雾缭绕,这儿不大,有点啥事都是新闻,保安接着说:“后来老头养了个孩子,就是你,给你起名字了,但是咱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来的。”
“过了几年,那老头去那‘猛子滩’赌钱了,然后就没回来了。”保安说道,说完轻叹一口气。
猛子滩,就是那个冰面冬泳赌钱的地方,先上来的都可以得到钱,加码到价钱合适就可以下水了。
那老人要这钱做什么?
“黄,黄叔要钱做什么。”凌霄闷闷的发问。
保安差点给凌霄一脚,凌霄没躲,到底还是没下来,保安说:“给你这欠债的瘪犊子!”
保安弹着烟灰,说:“这老头本是做工的,后来年纪大了,人家不用了。他也没地方去挣钱了,就去‘猛子滩’赌钱,运气也好,有本事!”保安伸起个大拇哥,“一般人不敢去。要钱么,要钱治病,治你!”
凌霄浑身一颤,结结巴巴的说:“我脑子,脑子坏了,我,我不知道。”
保安笑了一下说:“你脑子没坏的时候也跟现在差不多。都知道,脑瘫么,比一般人笨一点。”
啊,原来这阮冬本来就是个智力不高的孩子!
原来那老人一次次托举凌霄的老人,竟是阮冬的毫无血缘的养父!
凌霄感觉到手心里的纸牌长出细细的触角,似乎在往那老黄头身上攀爬,温热着从凌霄的手心流过,直抵心底。
凌霄局促的摩挲着着单薄的裤子,说:“哥,我就住在那大道下头的桥洞里头么?”
保安说:“哎,可怜崽,就自己一个了。”
保安叼着烟眯着眼,从兜里掏了十个一元硬币给凌霄,说:“哥不要你的钱,下次见那几个欺负你小子跑的远一点,烟叔自己买,买东西不叫人骗了。”
凌霄揣着沉甸甸的十个硬币出来门口,既然黄叔这般厉害,怎么会就死在了猛子滩呢?
凌霄往猛子湾走,今日一样聚集了很多举着钱要下注的人,外头的日头让凌霄晃了眼,这猛子滩彩旗飘飘,一地清白的冰滩看的凌霄发晕。
有人在吆喝:“压蓝裤衩大爷,一块钱赔一块五!倒不是我舍不得开赔率,也是我们的蓝裤衩大爷实在太猛了!这位红裤衩大爷,一赔三块!新来的,咱先给掌掌眼!”
开嗓的老板一身西装,兜里的烟都要溢出来了,见谁都是笑脸,甚至看见了凌霄都说:“冬冬啊,吃饭没啊?”
又接着再这安排着秩序,介绍着两位大爷的“战绩。”劣质的喇叭都没人在意,众人纷纷下注,排队喊着自己的名字跟钱数,两位大爷在这冰面上光者身子热身,跑跑动动,收钱的老板笑得比夏天的日头还热,给各位散烟,双手合十道“捧场了!”“谢谢各位捧场了!”
凌霄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猫腻,一声哨响,两位大爷在刺骨的寒冬里头下了水,像两尾鱼就往前游,加油声此起彼伏,距离不远,在冰面上都能看见两位大爷的裤衩的颜色,今天天热了些,冰面薄薄一层,若是实在忍不住了拿脑袋一撞就可以撞开。
凌霄蹲在角落,没多久看着果真是蓝裤衩的大爷率先过了线,压了蓝色大爷的人们爆发出欢呼,拿着自己的号牌去庄家出领取自己的“采彡金”。
蓝色裤衩的大爷去庄家处领自己的将军,五百元,大爷穿上衣服往外走,凌霄跟在他身后,跟了很久,老人越走越快,显然是认得凌霄,凌霄急急往前跑,抓住了大爷的手问:“你,你认识我家黄叔吗?”
大爷的眼神显然是慌乱的,一把撒开凌霄的手说“我不认识!”
凌霄觉得这场博/采彡有鬼。
日头慢慢的沉下了去,凌霄又顺着方向走去桥洞,路上的凌霄踩了几个纸箱子,拎着便往桥洞底下走,没人的眼神给到这个流浪汉,他反而悠闲起来。
凌霄缓缓的走到了桥洞底下,坐到小梦子的床榻边,还丢着一个脏兮兮的书包。
破旧的书包里,铅笔盒子已经生锈,但是里头的铅笔被削的很是精致,一本小册子映入眼帘,里头的字迹,两个人的多,另外一个写字歪歪扭扭,大部分就在写金木水火土,或者‘冬’,‘梦’这些字,梦都被写成了木木第二排配上一个夕,冬也难辨认,就是文下头点了两个点,有一些捡来的报纸跟册子。
其余的基本都是一些账目,成熟的一些的字迹应当是老人的,粗糙的记录了一些数据,基本是伍佰元整,陆佰元整,都是一些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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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的写法,稚嫩的字迹就是一些小数额,三元六角,一元五角,之类的。
凌霄将这小册子翻到最后,正好空了一页,前面都被涂满了,画的乱七八糟的,「生日快乐」这个字写的歪歪扭扭的,边上是11月15日。
然后这个小册子再也没有落过笔。
11月15日,那天发生了什么?
这桥洞里只有一根蜡烛,四周寂静,偶尔脑袋上有车急急的行驶,凌霄睡的不安逸,首先是太冷了,而且总是想起那个医院的小护士,笑的甜甜的,眉眼弯弯的,凌霄觉得这阮冬指定对这小姑娘太有意思了。
凌霄昏昏沉沉,到底还是睡着了。
这几日,凌霄早晚都来猛子滩看博采彡,老板哪怕是日日见凌霄,都菩萨似的说“冬冬啊,饿了去屋里头拿饼吃吧!”
转身又说“唉!这娃娃太可怜。”
他们叫他林老板,他笑得跟菩萨似的。
“去吧!去屋里拿饼吃。”林老板看着一脸肥肉,却是人人称道的厚道人。
说是屋子,就是猛子滩上头的一个钢棚,算是避风了,也给这些人坐一会儿。
但是这个屋子里头那隔间,想必有说头,几次了,都有人看着,凌霄都没法靠近。
***
这会儿,凌霄又来到猛子滩,蹲着又看了两茬,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异样,凌霄这身子本来就是个稍微比正常人笨一些的样子,凌霄还得注意些,眼珠子也不能转太快,得装个傻子。
这会儿有人蹲在凌霄边上,递给凌霄一个烤红薯,凌霄咧着嘴傻笑,说:“谢谢哥。”
递给他烤红薯的男人腼腆一笑,说:“谢啥啊。我认得你,黄叔的儿子是不。”
凌霄嗯嗯的应着,说:“哥你知道我叔,还给我烤红薯。”说罢露出灿烂一笑,顺便补上来一句:“你是好人,哥。”
那人吃着烤红薯,凑着凌霄近了两步,说:“你想不想你叔?要不我领你去找他?”
凌霄内心一惊,这人肯定知道黄叔的死因。
凌霄脸上依旧挂着笑,大口的吃着烤地瓜,吃的这嘴巴边上跟沾了屎一样,黄蹭蹭的一片,说:“我正找我叔呢,他在哪里啊。”
那人说:“你去林老板那头报名,你就说你也要去游,你下去了就能看着你叔了。”
搁这骗傻子呢?
哦。我本来也在演傻子。
凌霄摆摆手说:“我害怕,我怕冷,我不敢下。”
那人说:“那你不找你叔啦?”
凌霄一脸无辜说:“别人都有钱拿,我也要钱。”顿了顿说:“我叔说我灵光着呢,看啥一看就知道。”
那人摸凌霄的脑袋好像在摸一只狗,说:“那自然不用说。”
凌霄说:“那,那,怎么报名?”
凌霄跟着人来到了这简陋的钢板房,一踩就有吱嘎的响,这里的小太阳烤的足,那人递给凌霄一张纸,凌霄一看竟然还是个军令状!
就是赢了有钱,死了概不负责。
又听见林老板那个笑脸相迎散烟一脸菩萨慈目的男人在说:“呀,我们冬冬来了,冬冬来了的话,咱给冬冬开点彩,大家伙儿都知道冬冬不咋下水,过来玩玩,给我捧个场面,咱给冬冬开高一点!成不成各位!”
凌霄拿着这军令状,与远处与林老板四目相对,凌霄一下抢走了这整整一筐的军令状,疯了一样往外跑!
后头林老板的狗开始追凌霄,凌霄知道,这亡命博采彡肯定有问题!
狗已经要追上来了!
3. Part 1
凌霄夹着着一摞的军令状拖着着残废的身体都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只能往卫生院跑,可能是因为那里有那个长着雀斑的可爱的小姑娘,凌霄身后的摩托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但是此刻他谁也不想相信,凌霄跑进了卫生所,身后的摩托车被保安拦了下争执了几句,听闻是来追凌霄的也不再多说,对阮冬这样的人来说,周围没那么多善意的人。
凌霄进了卫生所就见到了萌萌,凌霄气喘吁吁的说“萌萌,有人追我,我…”,萌萌一脸慌张,看见那一群人已经进了医院,急急的把凌霄往卫生间推,说“进,进女厕。我去把他们赶走,冬冬,没事。”
凌霄进了厕所,在昏暗的灯光下去翻手上的军令状,这里的老人大多不识字,而凌霄是见过黄叔的字的,很是工整,三下五除二就翻到了好几张,偷偷夹在内裤里,看见萌萌这样瘦弱的女孩拦在他面前,拿光头给了女孩一脚,这让阮冬的身体都痛,稚嫩的女孩脸上闪过扭曲的表情,凌霄心里觉得愧疚,“看这里!”凌霄一扬军令状,纷飞如雪飘在卫生所的上空,趁着他们去捡的空档,凌霄拉起萌萌就跑。
凌霄拉着萌萌,感觉阮冬的心跳加速,凌霄现在迫切的需要去找寻答案,便松开了萌萌的手,说“我,我得有事,你保护好自己。”
凌霄往外冲,却遇到了之前逼他卖/血的摩丝男一行,摩丝男跟小刀男刚从摩托车上下来,一脸笑意,二人缓缓的逼近凌霄,凌霄回身余光看见身后林老板的人的也已经收拾完一地的军令状,拖着铁棍缓缓的朝凌霄走来,凌霄说:“我,我抢纸壳子,卖,卖钱…”
“你瞅哥像傻逼不?”林老板为首的光头问凌霄,凌霄一指对面的摩丝男,说“他叫我偷的!”
二方的笑容意味不明,凌霄心想:“老子真踏马的,天天就他妈让老子挨揍,这他妈废物身体,真...”还没想完,一个飞踹就过来了!
凌霄被踹得呕出一口鲜血来,病弱的身子仰在地上任人宰割,凌霄看见了那保安偷偷的正在拨通电话,凌霄想用这具身体记住那保安的脸。
拳打脚踢,众人围观,警察没来,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大爷,也就是凌霄刚来时候的说凌霄杀人的那位大爷,紧紧拧着眉头,喝,“别给真打死了,他那个小尾巴那么不起眼还敢杀人呢,现在尸体都还找不到,别回头给放出来了找我们寻仇!”
“是啊!他光脚不怕穿鞋!他那个小尾巴知道他被你们打死真的不得了了!快住手吧!一个傻子罢了!”
终究还是吓住了半道,如雨的拳脚褪去了。
“拉倒吧,他敢来。”光头男说着,与摩丝男两个脑袋凑在一块,点燃了烟站在边上一起抽,光头男眯眼说:“走了,林老板等着呢。”
摩丝男摆摆手,看凌霄滚在地上,脸是没什么毛病,估计着骨头都他痛好几天了,不老实,就该教训一顿。
凌霄看着他们走远,萌萌跑了出来,一脸害怕,问:“你还好吗?”凌霄摆摆手,说:“别怕,没事,都已经走了。”
凌霄颤颤巍巍的起身,也没再去看萌萌,萌萌身上有令他熟悉的味道,很淡,香香的,是什么呢?
凌霄一瘸一拐的走了,内裤里的军令状有好几张,凌霄吸着鼻子坐在路灯下看,直到这一张——
是来自11月15日的,黄叔的军令状,这天,是阮冬的生日,也是小册子上最后的时间:
“免责切结书:今我自愿,立此契约,生死不究,自行自担。契约人:黄建。”
这不是军令状,这是生死状,最开始凌霄只是以为,这东西最多就是防止故意放水或者逃避一些林老板的责任,但是没想到是真正的,“生死”状。
凌霄闭目脑子里疯狂滚动着刚刚手上的那一沓,黄建参与这个生死冬泳的次数是最多的,他的水平连这里的保安都知道——
那么,压他的人就会,很多很多…
那么——
林老板就可以,将黄叔捧成一个冬泳的神话,接着在盘子开的够大的时候,让他输,光压黄叔的钱,赔率低,回报稳,大把守成的人都会押,而那次,林老板根本都没想让黄叔活着,上岸…
而摩丝男,他们玩的“钓人游戏”或许就是黄叔的死因,在水下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鱼钩跟鱼线,黄建不可能再上岸。
凌霄的手脚发冷,为了钱,这些人已经丧心病狂!
凌霄的手冷的发麻,现在他现在弄清楚了黄叔的事儿,就要去找小梦子,小梦子杀人这事儿被按下来了,保安说的,一个是影响不好,一个是小梦子太小了,估计就十几岁,还有一个,尸体一直找不到。
既然能定杀人罪,怎么又会找不到尸体?
凌霄往桥洞底下走,流着鼻血,鞋也已经烂了,又痛又冷。
这冬夜更冷了,突然有人追上来,喊“冬冬!”
凌霄回头,是个中年的大妈,路边小巷子的木门是一块一块的木板合上的,凌霄吸吸鼻子,抬眼看,是老式的面包房子,中年女人似乎也犹豫了一会儿,说:“冬冬啊,前头你叔托姨给你定了蛋糕,说是拿回去给你跟梦梦吃,他说钱回头来给,这这这,这蛋糕都做好了,好几天了,这…”
凌霄听明白了,这是来要钱的。
凌霄兜里的是个钢镚都掏了,大姨这会儿笑起来,高高盘起的头发笑得一耸一耸的,说:“嘿,你这孩子,给这么多!”
凌霄的鼻血直勾勾的淌下来,说:“大姨,蛋糕呢,坏了也没事,我叔给我的,我得拿回去。”
大姨跑进去又出来,说的蛋糕其实就是一袋的老式鸡蛋糕,暗黄色的,十个一包的,还有一张贺卡,大姨说:“哦,梦梦来给你写的。你认字不?大姨给你念念?”
凌霄摇摇头,拎着这兜蛋糕就摇摇晃晃的回了桥洞,凌霄身上很痛,坐下这个动作都废了不少力气,凌霄将那快燃完了的蜡烛插在蛋糕上,想让阮冬过完这个黄叔跟小梦子给他准备的生日,蛋糕已经过期两个月了,大姨又在这里欺负傻子了。
蜡烛插在鸡蛋糕上,微弱的萤火跳动,凌霄打开了贺卡,是会唱“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的贺卡,冰冷的桥洞里,飘荡着劣质的音乐,“祝你生日快乐”。
蜡烛摇晃,远方的货车行驶,远光灯透过外头的烂石与积雪将凌霄的影子拉成了三个。
三个影子在这桥洞个的墙壁上轻微的动,端坐着看蛋糕上的蜡烛,然后,三个脑袋同时靠近蜡烛。
凌霄轻哼,“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快乐,祝你永远,快乐。”
凌霄低头,三个影子同时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
凌霄这一夜睡的安稳,还别说,这阮冬肯定是常常挨揍,这身子看着单,其实挺抗揍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3650|1697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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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的话一直在凌霄的心底,小梦子是会为了阮冬复仇的,他摩挲着纸牌的反面,最重要的杀人犯小梦子,凌霄需要找到他。
凌霄进了这派出所,老式的楼,挂着厚重阻隔的沙帘,窗口的大姨磕着瓜子问:“办什么事儿啊?”
凌霄小声说:“我打听个人,就是叫,叫梦,什么的,听说杀人了,听说尸体找不到。”
大姨本来下垂的眼皮立马抬高,那个年代的纹眉有些发红,看着凌霄说:“胡说八道的!没这事儿!”
大姨从位置里头出来,叫着边上的保安,说:“走走走!”
未成年的杀人悬案未决,自然不能声张,且这个年代治安混杂,那保安说了,现在还在评选五好乡镇,所以缄口不言的情况下,凌霄根本无从找起,还不如——
凌霄挣脱了推搡,来到外头卖松果糖葫芦的摊上,借了一个扩音喇叭,就站在派出所门口喊:“现在!你已经被我包围啦!我给你两条路!”
中间还放播放“糖葫芦——咧!甜甜的——糖葫芦咧!”
保安翻越栅栏要出来抓凌霄,凌霄各种猫捉耗子,这身子干啥啥不行,逃跑的时候倒是这个轻车熟路啊,保安大喊:“你包围你奶个腿!”
凌霄的喇叭还在继续,绕着派出所跑:“我给你两条路!如果你不告诉我他在哪里关着!第一条,我就上报道市里头去!我要上访!我砸了你的五好乡镇!第二条路!我帮你查清楚这个案子!我让你!升官发财啊所长!”
“糖葫芦——咧!甜甜的糖葫芦——咧!”紧跟其后,让人摸不着头脑。
凌霄喊完就开始播放,围着着派出所一路跑,片警儿都已经出动了,凌霄满镇的跑,谁能跑得过这个活爹!
凌霄钻各种犄角旮旯,要将这大喇叭带到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参杂着:
“我要上访!”
“糖葫芦——咧”
“我就想知道他在哪里!”
“甜甜的糖葫芦咧!”
的奇怪的配合。
最后的最后,有喇叭的声音传来,说:“他在白沙看守所,别他妈闹了!滚蛋!”
“好勒哥!” 凌霄将这大喇叭送回这个倒霉催的卖糖葫芦的大爷手上,搞得看戏的人都围观,也买了几个糖葫芦,路人问:“你怎么会把喇叭借给他啊?“倒霉催的大爷说:“这小子忽悠人!说借给他五分钟,我这摊子就围满了人!“
“好像也没忽悠。”老大爷自言自语,一扛的糖葫芦都卖差不多了,这会儿炫糖葫芦裹糖衣裹的飞起。
白沙看守所,凌霄找了个看着眼睛里透露出单纯的愚蠢的读书人,问:“你好,请你一下,白沙怎么走啊?”
“白沙离开这里估计得有百八十公里,你去车站买票,有大巴车可以去。”
凌霄兜里还有几个过期的鸡蛋糕,路过玻璃,看见自己的倒影,妈的,真丑。
凌霄咬着鸡蛋糕来到车站,是老式的车站,买票就是手写票,一块块白色的板子立在前面,凌霄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开往白沙的大巴车,车票50元。
50来块钱,100来公里,跑过去杀人?
哪来的这么大的气性?
居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不过这个问题还没思考明白,下一个问题就来了——
没钱!
4. Part 1
凌霄得想办法去往白沙,他要见到小梦子。
凌霄一不想偷钱,二不想捡破烂,扒车吗?但是这棕黄色的小巴车并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上去,装行李的地方也实在狭窄,保不齐把凌霄憋死了。
凌霄再抬头的时候真是想骂爹,冤家路窄这词儿怎么来的?
对面的摩丝男已经立在凌霄的面前了,掏出一包烟,揶揄笑说:“抽抽?”
凌霄看着他,计上心来,瞬间变脸,可怜巴巴地说:“哥,我饿了,没啥子钱了,你给我拿钱呗!”说完指着手臂,意思跟他去卖血。
“嘿唷!这知道哥的好了?”摩丝男的摩丝都不知道打了多少,香气扑鼻,揽着凌霄的肩膀,说:“好哥哥这就带你去。”
小刀男坐不下摩托车,便让摩丝男带着凌霄去,摩丝男带凌霄往外走,手上转着摩托车的钥匙,见摩丝男一路朝着姑娘wink,这儿的人实在太多,挤着累呢,快要冲出这人流的时候,凌霄顺手摸了一把大姑娘的屁股,又偷了一个老哥的钱包,塞在摩丝男身上大喊:“他偷东西!”然后好似见义勇为按住了摩丝男!
丢钱包的老哥大呼:“我也被偷了!”“警察叔叔!刚刚他摸我的屁股!”“这小伙子看的人模人样的!”“一看就不是啥好银!”各路发言热闹,摩丝男被按住,对着凌霄骂骂咧咧。
一堆人挤在一起凌霄摸走了刚刚扑倒摩丝男手指上摇晃的钥匙,低着身子急急的冲出人群,找到了摩丝男的摩托车,发动的瞬间,凌霄带上了挂在摩托车上的墨镜,朝摩丝男敬了个礼,“嘘嘘”的吹着口哨就一往白沙去。
白沙的大巴车已经发动,凌霄骑着摩托车跟在后面,两边的风景是他已经看多日腻了的雪埋万川,无垠的漫天白色此刻有金色的阳光微露。
摩托车上少年衣衫褴褛,骑着蜂鸣的摩托,带着与他行头不相配的墨镜,疾驰在北风里。
凌霄一路骑一路问,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站在了白沙看守所的门口,铁栅栏隔开了两个天地,凌霄千辛万苦,终于到见到这位“小梦子”了。
凌霄深呼吸了一口,整理了一下自己本来也不体面的衣服,要替阮冬去见他的故人,阮冬的心里暖了一大块,凌霄能摸到他的心跳。
凌霄沉默的填写表格,写下了阮冬的名字,但是小梦子这处,凌霄却犯了难,只知道他叫小梦子,全名又叫什么呢?
凌霄摇晃着笔,问:“我找一个,杀人的,找不到尸体的,叫什么,您知道吗?”
对面收资料的人对此不言,收回资料,只说了一句:“他是个哑巴,而且现在不能探视。”
哑巴?小梦子是个哑巴?
凌霄不会手语,如何问答?
而且现在不让探视,怎么办?
凌霄需要更多的线索,稍一思考正色对狱警说道“我是那场杀人事情的目击者,其实我这次是来提供线索的。”
扯淡,凌霄有什么线索,他连自己的事情都费劲能整明白。
凌霄对面的狱警听了这话,立马起身拿着对讲机离着凌霄几米远,脸色凝重的说了几句,然后走近凌霄,说:“你跟我走。”
凌霄被狱警带进了一间审问的房间,房间很暗,他需要做的座位方正,后面的坦白从宽四个字看得凌霄心惊肉跳。
对面已经坐了两个警察,凌霄坐下,大功率的白炽灯打在凌霄的脸上,凌霄的右眼畏光,此刻挡着眼睛,说:“不好意思,我眼睛不太好。”
对面的警察不顾凌霄,厉声问道:“11月18日晚,你在哪里?”
***
凌霄来的路上,已经听到了很多关于此事的风言风语。
因为这个少年杀人犯实在嚣张!
“湖边。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个。而且你可以打电话问一下我们户籍地小镇的人,我,是他的朋友。”凌霄搓着手指说。
前面的一个警察听完出去证实,凌霄随着另一个警察说:“我拿的这个书包里,有小梦子的笔记,应该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对面的两个警察各自查证完,微微点头说:“阮冬,自从出事之后你就失踪了,我们不怀疑你跟嫌犯一起犯案。”
草?怎么把凌霄也绕进来了?而且凌霄根本不知道,阮冬有没有跟小梦子一起杀人,这可是个傻子啊,凌霄心想:“我可别玩脱了把自己也给送进去了!”
凌霄沉了一声嗯,说:“您有怀疑我是理解的,但是这得讲证据。”
凌霄直视着二位警官的眼睛,说:“我跟他一起犯案,我这么远跑来这里自首?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的碎片,希望能给你们提供一些线索。”
凌霄微微后仰,刚刚的警察应该确定凌霄说的是真的,而且他确实智力上有些问题一直有一位叫黄建的老人在为他医治,而且此刻面前的这个人条路清晰,用词准确,可以判断是一个人自主的行为人。
凌霄无辜说:“我只有一些碎片,希望能与您一起把他拼起来。我可以知道,他的犯案经过么?”
这个嚣张的少年杀人犯!
他从距离此处100多公里外的小镇,滚着一个一人高的雪球,一路滚到白沙的一个多人游览的景点,叫“天水潭”,他就一路滚,一路补,冰天雪地里,路过的大巴车,小汽车,行人都看见了,他一直滚着一个脏兮兮的雪球,途径了一百多公里。
这里的雪很大,很厚,大雪人到处都是,根本没有人觉得他的雪球有什么毛病,况且还是个最多14,5岁的孩子,小梦子最终将雪球放在了天水潭,做成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的雪人,他坐在雪人旁边很久,后来听说,这个雪人底下化了,露出了一节军大衣,而有人在报案的时候说看见了这个雪人的肚子里头有手指,
等出警而去的时候,众目睽睽见这雪人融化,里面的团成一团的人直直的掉入了天水潭!
派了许多人当即就去打捞,却一无所获,雪人还没消失,小梦子就被按在了病面上。但是找不到消失的尸体,小梦子就是个哑巴,审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没什么话,也找心理医生来了,无法沟通,他没有打算与人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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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不知道小梦子的大雪球里面装的是谁,对此,凌霄提出:“我想跟他见一面。”
警察商量汇报,在十五分钟后会面。
凌霄转着手指,沉默的等待。
凌霄坐正,小梦子被两位狱警押送,麻木的往前走,还是个年幼的孩子,看见凌霄的那一刻,后面的狱警甚至都拉不住他,凌霄微微起身,说:“小梦子。”
二人坐在一方桌子上,在各方的监视下,小梦子胡乱的用手表达着欢呼,眼眶的泪就没有停下过,一会儿双手合十闭眼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儿看着凌霄的眼神殷切,凌霄笑了一下,去握他的手。
凌霄掏出了那本笔记本,在小梦子面前晃了晃,写道:“我病好了,我很想你。”
小梦子识字,应该是黄建教的,不会写的也会拼音,传回来的字条是:“书上没骗人。”
什么书?
他的脑中搜索这那桥洞底下所有书籍,上次所有的字迹,以及犯案地址的叠加,只有凌霄知道,书上的天水潭跟现实的天水潭混在一起,是那句:“天水会带走一切疾病。”
但是凌霄还是没能把这些都拼起来。
凌霄写道:“天水潭很漂亮。”
小梦子带着镣铐,写字不方便,但是写几个字笑一下,看看凌霄再写:“你醒了,还会不舒服吗?”
凌霄看着这句你醒了,寒毛立马起来了,凌霄的这句天水潭很漂亮,本就是想炸一下小梦子的,但是你醒了这句,说的是不是,凌霄应该从天水潭醒来?他写完不舒服的时候,还错了搓手,哈了哈气,是...冷吗?为什么,冷呢?
那么那个掉下去废了诸多警力的,大家伙儿都眼睁睁的看着掉下去的,而且是从雕雕镇来的大雪球——里面难道,装的是自己?
是第二句:“天水潭的仙水可以孕育一切生命。”
凌霄稳住手,迎上小梦子的笑容,写道:“是,而且病好了,谢谢你。”
小梦子看着纸面上的字,捂在胸口,又喜滋滋的写道:“没有借到钱,太冷,你头晕吗?”他的两根手指转着,似在模拟滚动雪球的感觉。
凌霄去对应这几句话的意思,“本来不是”跟“你头晕吗?”连起来是,本来不是这个方式来,放进雪球里一直滚,才会晕吗?
而且,他说,阮冬冷,还将他装进雪球里,那么,阮冬从雕雕镇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吗?
[阮冬死了,这事儿没什么人知道。]
凌霄继续写道:“不晕,你为什么不把我放在那里?好远,你好累。”
对面的小梦子写道:“烧火,太贵了,埋了要挖出来,罚款。”
阮冬死了,小梦子不知道要怎么办,到处去问死了应该怎么办,这里的土地都有主人而身为流浪汉的他们没有,而且火葬场的费用太贵了,小梦子没钱。
如果找个地方掩埋,还要被罚款。
他连安葬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
他迢迢的凭着一双脚,滚着雪球,来找天水潭的老神仙。
5. Part 1
两个日期。
11月15日。
11月18日。
11月15日是阮冬的生日,也是黄叔立生死状没有回来的日子。
小梦子被抓是在在11月18日,根据刚刚的谈话,彭梦从小镇将阮冬推到天水谭就花了两天。
11月16日——
那日的阮冬,发生了什么?
所以的巨变都从这天开始,都从阮冬的生日开始,这三个靠在一起取暖的流浪的人,最终的黄叔与阮冬都沉默进隆冬的深湖,永不见天日。
凌霄从看守所出来之后,来到了被封锁起来的天水潭,天水潭上有冻僵了的鸟,冰面的巨大窟窿至今没愈合,深冬夜里的湖水静谧,凌霄走在这冰面上沙沙作响,凌霄捡起一只已经冻成了石头的鸟,拢起来放在自己的军大衣里头暖着,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活。
凌霄在湖边坐了很久,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不想再寻找到唯一剩下的那个影子,他有更紧要的事情想要做。
凌霄走后,鸟飞走了。
翌日一早,凌霄又来到白沙的公安局找到昨天的警察,将自己手上的黄建的生死状连同黄建的遭遇一同写下,以阮冬的身份为黄叔要一个公道,还有阮冬自己的遭遇,其实凌霄心里也打鼓,凭林老板这样的人会不会逃出这场制裁,用钱买命,逍遥法外,卖血的买卖身后究竟有没有更大的靠山。
警察低垂着眸子,凌霄看见他胸口的名牌,他叫李刃,他看着凌霄写下的文字,里面都是对林老板恶行的控诉,对私下卖血的那群人的愤恨。
李刃叹了口气,眼睛里都是同情,将这诉状折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在劝凌霄应当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眼里又有些光,琢磨不定又好像希望凌霄坚持。
凌霄很想告诉他,不要对法律失望,也不要为现在年代的混乱失望,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有大量的正义的警察站在他身后,不会在让他孤立无援,手无一物。
凌霄眼睛发紧,拧着手指,这是凌霄的希望,不试试不甘心的,凌霄说:“李警官,我希望你能帮我。”
李刃的眼睛黯淡,低头回避凌霄的目光:“可是我只是一个小警察。”
凌霄的眼睛酸痛,说:“如果连你也不帮我,可能真的没有人能庇护流浪的人了。”
凌霄伸手想去抓他,恳求说:“帮帮我,帮帮阮冬。”
李刃起身,转过身去,嗓子里艰难的吐出一些字眼,说:“我家里头供我出来,我…”
凌霄的气儿断了,正义从来不该要别人慷慨。
凌霄慌忙说:“没事,没事,李警官,你能听我说这些,我已经很感激,没关系。”
这个年代,谁没点难处,凌霄明白。
环境是这样,形势比人强。
凌霄骑着摩托车,这风实在刺骨,这军绿色的大衣根本维持不了人的温度,从白沙到小镇的这一路一百公里,凌霄无法想象小梦子是如何推着一个大雪球到达,也无法想象在雪球里面的那个人有多冷,或许他已经不冷了,也或许他早就已经够了这些恶意。
寒风穿过每一层衣物直达皮肤,这摩托车带着凌霄要回来小镇,冷风吹的凌霄的睫毛都结了冰,刺痛的脸摸一下都会扎到手,凌霄在夜里带着墨镜,从田垠上穿越,他是从天水潭下走出来的阮冬,老神仙治好了他的疾病,仙水重新孕育了他。
凌霄孤身一人,飞驰在着田间的路上。
风呼啸,雪也飘摇,凌霄想要,要这最纯净的雪洒过小镇的每一寸。
凌霄在第二日的午回到了小镇,骑着摩托车来到摩丝男带他来卖过血恶毒弄堂,凌霄倚在摩托车上,摩挲着手指,心里想着是拿个喇叭宣传这贩血很容易得病,又怕这里的人没有基本的卫生常识,压根对他说的东西嗤之以鼻,或想找这里的派出所来打击,又怕报警的电话一打,这里的人都跑完了,随便再找个地界,重新开张。
凌霄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看着络绎不绝的人走进那个小房子,在暗处气的发狠,但是凌霄没注意到,从他的摩托车进小镇开始,就有人注意到他了,凌霄也没注意到,那个挂着红色十字的窗户开了一丝的缝隙,凌霄还在暗中观察这个贩血处,想弄清楚这地形以便打击,凌霄还在写写画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
摩丝男已经带着他的两个跟班到了凌霄的后面,从他身后一脚就踹,凌霄转身,看见了摩丝男,随即笑嘻嘻的说:“好哥哥,我,我没钱,我自己也不敢进去,才蹲在这里。”
“完蛋了。”凌霄心想。
摩丝男一个肘击打在凌霄的胸口,一口血都要闷出来,凌霄被摩丝男按着,提着进了着狭小的居民楼,这屋里还是如之前一样,棋牌桌上围满了人,排队等着卖血的都搁一个屋里等待,或老或少的脸庞都是常年被抽血留下的面色发黄营养不良,有五六人一团的,说这方言,大致意思是:“这钱有了,明年就能买种子了。”“闺女能读书了。”“卖一点也不耽误啥。”“你是不是昨天搁卫生所挂水来着?我看见你了。”之类的话语。
这些脸!
这些人!
外面的雪还在下,这屋里的暖气片很足,穿着白大褂的抽血者出来摸了一把清一色,碾灭了烟又要开始干活了,凌霄被摩丝男压着按在这抽血台上,呲牙咧嘴的说:“小子,给脸不要。”
又对着正带口罩的男人说:“拿个五百花花。”
草了,凌霄奋力的反击在他们看来就像在开玩笑,凌霄想跑,死死的捂着自己的手臂,凌霄大喊:“会得病的!别卖血了!”
凌霄被人按着,一巴掌摔得头昏脑涨,多人轮番的上阵打他像打一个沙包,凌霄真的好痛,快要失去意识,凌霄蜷缩在地上,心想为什么会有这么令人绝望的年代,他继续被架起,手被死按着,邪恶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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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要扎进静脉的时候,凌霄听到了李刃的一声——
“别动!警察!”
像天神下凡。
凌霄第一次觉得这一句,比从前看的警匪片子震撼多了,从前看的时候觉得那些受害者的反应过于夸张,但是此刻的凌霄从心里发誓,他看电视的时候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凌霄看着这屋内混乱成一团,棋牌桌被掀了,大把的钞票被争抢,屋里的老农不知所以,觉得自己没偷没抢,不知道为什么要被按在这里,血液翻了,一股子甜甜的腥味冲刺着鼻腔。
窗户砸破的声音,桌椅乱翻的声音,烧毁账目的打火机,麻将牌散在地上,一团乱麻。
李刃带着人围住了这里,叉腰用对讲机汇报:“打击一个贩血窝点。”
李刃从人群中走来,扶起了凌霄,凌霄的鼻血如注,眼皮已经肿了,看着李刃,说:“哥,会不会,会不会害了你?”
凌霄的头抬不起来,说:“谢谢你。”
“谢我妈吧。”李刃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现场,低头对凌霄说:“我妈说了,供我出来,不是为了挣多少钱,是为了给国家做个好人。”
李刃似是不习惯这屋里浓重的二手烟,呛得频频咳嗽,李刃身后的人说“小子!你这狗屎运!我们队长偷摸出来的!”
凌霄低着头,瘫在角落,捂着心脏,轻轻的说:“我替阮冬,谢谢各位了。”
在摩丝男被按在地上的时候,恨恨的看着凌霄,咬牙切齿无声的威胁,“我弄死你”的口型明显,他整理的头发散乱,味道浓厚,凌霄心里一慌,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个味道。
来不及细想,凌霄还要去寻找林老板!
他定然要闻风而逃!
凌霄在深夜打着手电筒下潜至猛子滩的那个细长的三角形,凌霄怕水,又怕水下的死人,但是阮冬的心跳剧烈,要带凌霄去寻找黄叔。
凌霄屏住呼吸,一猛子扎进水里,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阮冬才能找到黄建,凌霄没觉得刺骨,在零下的冰水里寻找,似乎是黄叔舍不得这孩子,也好像是黄叔怕凌霄遭罪,凌霄看见水下的黄建浮了上来,在李刃等人的目光下,凌霄抱着黄建,上了岸。
他没有巨人观,只像睡着了很久。
他脚踝处是细密的鱼线,身上都有深深的鱼线的勒痕,他没有上岸,是被鱼线缠在了水下,这不是一场比赛的意外,这是一场谋杀,他沉在冰里,保存的完好,大量的警察下水,找到了水下的机关,就在冰面上的钢板房下,这里的下面有管道,连着猛子滩的比赛的地方,只要在这上面轻轻的一按,数以万计的鱼线经过弩的作用力,死死的缠住将要游过来的人,将他捆死在此处。
连夜,林老板逃窜。
但是,阮冬是怎么死的呢?
凌霄摸着脖子上让他不适的疤痕,他突然想起来!
他发疯的跑向桥洞,他知道了。
6. Part 1
凌霄站在这桥洞里,才知道他多少次与这跟鞋带擦肩而过,这跟鞋带就孤零零的悬挂在头上,还有一个早就断了电的不会再被电亮的灯泡。
凌霄站在纸壳子上,想去摘这跟鞋带的时候却发现这纸壳子叠的刚刚好,够他——上吊。
凌霄站在这里,摸着这根鞋带,心里生出许多无奈,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抢的东西,没有一点儿值钱的东西,甚至这个桥洞连一个门都没有,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抢劫,也没人会去杀一个傻子。
阮冬死的那个冬夜,是他自己上了吊。
是养育了自己多年的黄叔的死亡,也是不想再拖累小梦子做第二个黄叔,也无法将自己长成黄叔庇护小梦子,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阮冬在生日这天,自己上了吊,吊死在这根鞋带上,凌霄细细摸着这根鞋带,想告诉阮冬,这一切的恶意与苦难都已经结束了,他被黄叔爱着,黄叔为他定了蛋糕,他被小梦子爱着,送他去了天水潭,他一生有值得留恋的,从不是只有苦难而已。
突然有人冲出来一脚,将凌霄踹翻!凌霄又要呕出一口血来,他都不知道早这本子里挨了多少顿打了,但是头也没抬的只想,自己仅仅在这里半个月,而阮冬,在这里漫长的一生,他的痛要比凌霄再大几百倍。
“妈的!你上鸡毛吊!”是李刃的声音,擦着自己的鞋说,“好好的小伙子,我过来找你都要给我吓死了!”
凌霄没想上吊啊,他就是想要这根鞋带而已,但是在这里挨的这么多顿打,只有现在这一脚,是甜的。
凌霄拍着身上的泥,咧着一口牙说:“谢谢你,李警官。”
“那个姓林的已经跑了,等哥抓到他,非要他偿命不可,小子,别怕了,那个卖血的地方现在白沙公安局介入了,那些人,都得一个个付出代价,嘿,小子,你别说,这些才是哥想做的,这会儿才觉得头上这帽子这么沉……”李刃说了很多话,凌霄点着头,安静的听着。
凌霄知道,小镇的雪开始融化,本来的样子开始展露出来。
白色下那些被遮盖的,黑色的,血色的东西。
凌霄已经多次嗅到了味道。
凌霄呆呆地镇卫生所走,小护士萌萌正在为一位大爷输液,大爷的手指粗躁,衣着贫苦,眼睛旁边的褶子深的好似山里的沟壑,萌萌小声的劝慰,大爷满目的感激。
凌霄面无感情的站在门口,萌萌看见了之后笑着走了过来。
萌萌说:“冬冬,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凌霄皱紧了眉,说:“你很关心我,对我很好。”
萌萌甜美笑着,说:“这是应该的。”
凌霄有些气馁,说:“阮冬很信任你,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萌萌说:“你想说什么呀冬冬?”
凌霄叹了口气,说:“我不是阮冬,阮冬已经死了。他上吊了。”
萌萌哦了一声,说:“你常常记忆不清,说些胡话的。”
凌霄说:“是你告诉他们可以把阮冬骗去卖血的,对吗?也是你告诉黄叔可以去林老板那里冬泳挣钱,对吗?”
凌霄逼近了一步,说:“阮冬那么喜欢你,你就这么对他么?”
萌萌一脸无所谓,说:“一个傻子而已,再说了,我不挣这个中介的钱,就没人挣了吗?你凭什么非得觉得我要做个好人啊?好人能当饭吃啊?还是你觉得我活该在这里给人屁股里滴开塞露才好啊?”
萌萌现在是脸是凌霄没见过的,也是阮冬没见过的。
凌霄一巴掌甩在萌萌的脸上,这张点着几颗小雀斑的少女的脸此刻却这么陌生,凌霄在自己前脚出现后脚摩丝男就来了医院,从林老板的人抓着萌萌威胁阮冬,从萌萌扶挨打的凌霄留下的味道,是摩丝味,还有最后在那卖血处的大叔们,也曾在医院与凌霄说过话,他们说,阮冬的跟班会杀人。
萌萌才是这医院的恶龙。
她凭着“白衣天使”的身份,在这医院大肆的介绍着各类的人,让他们去卖血,让他们去冬泳,只要是苦得没法子过日子的人,在她的眼里都是摇钱树,凌霄发现此事的原因,也是当时他在医院门口挨打,看热闹的人脸与在最后一次贩血处卖血的人的人脸重叠。
凌霄离开了输液房,站在卫生所的大堂,看着这宣传栏上的,蓝色两寸照片,“雕雕镇卫生院最美天使”,是萌萌的照片。
一辆120的急救车开过,红色的蓝色的灯将萌萌的脸映衬不断,渐渐失真。
凌霄一拳砸在宣传栏上,将这标语踩了个烂,身后的萌萌,已经脱去了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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褂,正在补口红,昂贵的貂穿在她身上毫无违和感,护士帽下是妩媚的大波浪,几粒雀斑在此刻更有恶女风情,凌霄没有回头看,他想,阮冬也不想看。
***
阮冬抽离了凌霄的身体,似乎他去找他的黄叔,去找他的小梦子,等凌霄感知到小镇极速往前走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时光如水,匆匆不回,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小镇已然跨过了好几年。
凌霄寻着记忆,想去猛子滩寻找那该死的林老板的线索,却发现这猛子滩早已经被政府改造,现在成了规模巨大的冰雪乐园,与当年桥洞下看见的那个宣传海报一模一样。
规模巨大的冰雪王国,到处都飘着红色的贺条,拉成紧绷绷的,像雪里的红色热浪,在一片纯白里尤为显眼。
在转角的宣传简章上,董事长的照片是一个金丝边框的男人,叫林保一,这么多年过去,他菩萨一般的脸还能让凌霄想起来,他说,“冬冬啊,饿不饿呢?吃饼干啊!”
而下面的鸣谢一栏——
那张脸是凌霄曾经感激过的,中年的李刃警官,他曾经意气风发的叉着腰站在桥洞里告诉凌霄,“等我抓到那个姓林的...一定让他付出代价!嗐!你还别说,这帽子真是有点沉,哈哈哈哈...”
而他的职务,已然成了这小镇的派出所所长。
凌霄呆愣在原地,看见对面的灯火通明的饭店里走出来俩醉醺醺的人,他们酒气冲天,勾肩搭背,林保一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身边的人拿走了醉醺醺的李刃的车钥匙,往他的后备箱里放东西。
“林哥,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林哥,我的命都是你的!那年要不是林哥,我现在...我老娘我都没了!”
李刃如此说。
凌霄有些不懂,但是好像也懂了。
可是...
中年的李刃,还能想起少年的李刃吗?
还好阮冬不知道,还好阮冬没看见。
至少,少年李刃就能像小镇上的太阳,化去所有厚重的雪,晒干所有泥泞的路,他曾照亮1988年的阮冬。
凌霄回头看,那美好得如同梦幻一般的冰雪乐园,炸开了绚丽的烟花。
乐园的宣传标语写着:【欢迎光临,成年人的童话世界】
7. Part 2
[一条河,一座桥,一个女孩儿,抱着一只猫,正在过桥,从左往右。
反面,是一只猫正在独自过桥,从右往左。]
...
听见湍急的水流,又是和煦的微风,天旋地转已经结束,凌霄的眼前开始清晰,他站在一座年代悠远的滚石桥边,凌霄往回看,是一条黑色的柏油马路,依着山往下,往下的是城镇,橘黄色的屋顶白色的墙面,一个挨着一个的房子,偶有小汽车行驶而过,驾驶位上的男人意气风发,也有扁担家当的人蹒跚往前,兴许是要去城里寻找别的路。
凌霄在桥的这边看,破旧的山村寥有人烟,破旧的祠堂盘着几条粗糙的龙,破旧的房子就在桥的另一面,有没人祭拜的寺庙,有红旗在飘的地方好像是学校,这村里离桥挺远,沿着蜿蜒的泥巴小路还要经过水田的路才可以到达。
凌霄低头一看——
草!
一声嘶喊到凄凌的“喵!”响彻云霄,凌霄,竟然——成了一只猫。
凌霄成了一只黄白相间的小橘猫。
凌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又一头撞在桥上,也没死,也没醒,也没变成人。
他蹲在路中间想想被车撞飞是不是就能醒了?但是倒霉的是,凌霄根本过不了桥,这桥与路的相连好似有一块巨大的玻璃,凌霄撞了好几回,除了脑袋晕,什么都没有。
凌霄在折腾了半天之后只能接受一个现实——他确确实实变成了一只大橘猫。
目前的线索就是,桥,女孩儿,猫。
那么,现在就是要女孩儿抱着他过桥,就行了是吗?
想到这里的凌霄忽然放松下来了,虽然不知道要请谁带他过桥,但是只要过桥就能变回去,嘿嘿一笑,躺在桥上晒太阳,就算自己变成了猫,也定然是有点姿色的。
凌霄摇头晃脑的来到这没什么人烟的小村落,扭着猫步来在这里瞎晃,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娃娃们背着课文,有老师在台上讲课,听得凌霄像是回到了学校,特别好睡。
沉得连下课铃声凌霄都睡的没听到,一睡醒几个男孩儿拿着石头砸他,“这熊孩子!”凌霄骂骂咧咧,在他们听来就是“喵喵,喵喵”,毫无威慑,凌霄转头要走,被一男孩出来扯住了尾巴,扯住尾巴的瞬浑身僵硬,凌霄还以为这不是尾巴,是别的什么巴。
但是凌霄还没反应过来,石头跟木棍都已经呼啦啦的招呼上了,凌霄第一反应是跟他们对抗,这帮熊孩子能算个球!哥一爪子就给他们掀翻!但是等凌霄扑上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只不过是一只小奶猫,连挠人都没什么伤害,凌霄的背挨了一拳,仓皇逃跑。
凌霄现在就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小孩子一手板打下来都是险些要了他半条命的,凌霄上蹿下跳,却被几个孩子围堵,一个不注意又被扔进了水缸,凌霄扑腾着起不来,一堆熊孩子在边上捂着肚子笑,笑声刺耳,衬得凌霄更可怜,凌霄已经扒不住缸边了,凌霄要沉下去了。
凌霄的发出了一声“喵呜”,再也没了力气,此刻有一条矮脚的黄狗冲着边上的人吠,他的前面左爪好像有癞子,脖颈处也有些疤痕,不知道是被谁家狗咬了,也不长毛。
小小的黄狗用力的吠叫,扑向水缸溅起了一大滩水,凌霄扒在黄狗的背上,想说两句感恩的话,说出来却是“喵喵,喵喵喵。”
小黄土狗跟小橘猫语言不通,一个“汪汪,汪汪。”对着叫了半通,但是此刻水缸裂了,狗终于带着猫跑了出来。
约摸是黄狗的主人来了,用铁链子栓上黄狗就走了。
现在又只留下了凌霄一个人,哦不,一只猫。
从前能一脚跨过去的水洼现在成了河,泥泞的农路现在就像沼泽,凌霄走的一路艰难,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现在连这田里的大鹅都能要凌霄的命,稻谷都能把他掀翻,尖嘴的鸡歪着脑袋俨然是个巨物,凌霄一路炸毛一路逃窜,还不知道那个能带他过桥的女孩儿在哪里。
凌霄最终钻进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遗留下来的洞,外头有个大娘在锄地,凌霄浑身发冷,瑟缩在里面不敢动,爪子也痛,尾巴也痛,最难熬的是他感觉自己没穿衣服光溜溜在跑,羞耻心比一切都痛!
***
再醒的凌霄被抱紧一个小女孩里的时候还有诧异,但是也实在累了,凌霄被拢在了怀里,有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没轻没重的摸着凌霄的脑袋,询问:“外婆,我可以养它吗?”
老太太身型佝偻,面露难色,看着小姑娘又不忍拒绝,也没说话,老式的金戒指不知道是多少年传下来的了,宽了些,也粗糙了些,用手背摸了一下凌霄的脑袋,粗糙的戒指擦着头顶不太舒服,况且凌霄挺大个老爷们,被人抱在怀里很是不适,但是凌霄记得任务,只要有小姑娘带他过桥就行。
正在此时,凌霄看到远处的桥上正好有女孩儿经过,他甩开了小女孩儿疯狂往桥上跑,却被妇女的惊叫吓了一跳,接着又被一脚踢进了田里,凌霄心里不忿,什么意思!这可是猫咪卖萌!!
追赶而来的小女孩儿蹲在地上护着凌霄,赶紧说,“是我家的猫!”
接着,她揉着凌霄的脑袋说:“不要调皮了。”
老太太在后面,也不看他们,说:“猫来穷狗来富。”
万恶的民俗。
目前没什么好办法,再作妖连这个小姑娘家里头都进不去了,凌霄打算先跟这家混熟,在伺机而动。
在这一下午,凌霄弄清楚了,这老太太姓朱,小姑娘也姓朱,五六岁,手指小小的,脸脏兮兮的,把凌霄小心地放进一个篮子里,又放在自己的床边,说是一张小床,其实也就是下面垫着红色方砖的木板,为了防潮还在被褥下面垫了纸板箱,看着凌霄的眼神像宝物,一遍遍的摸着凌霄的脑袋。
凌霄知道猫高兴了就会把肚子翻过来给人摸,但是他目前得克制猫科动物的天性,羞于做这事儿。凌霄看着小姑娘,这被子上还有别的猫的毛发,凌霄鼻子突然灵敏起来,听着睡梦中的小姑娘呢喃说:“咪咪,咪咪回来吃饭。”
凌霄觉得这里从前应该有一只猫,跟这个小姑娘应该有不错的感情。
不出意外,凌霄有了新名字,也不出意外,他叫咪咪。
凌霄懒在一个篮子里晒太阳,听着中午念书回来的小姑娘跟老太太说:“姥姥,我要改名字。”
老太太的在边上翻着谷子,驱赶着啄谷子的小鸟,说:“改啥,你妈给你起的咧!改一趟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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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去,村里大队改不好还要去县城。”
什么?出村?有戏!
凌霄竖起耳朵听,小姑娘说:“我不要叫招娣了,同学们说这是姥姥想要男娃!”
老太太一声不吭。
小姑娘从高高的长凳子上下来,蹲在边上摸着凌霄,摸完了将谷子放在手里搓,说:“我要叫,花花蝴蝶。”
老太太冷漠说:“没有人起名字是五个字。”
小姑娘挪到了老太太身边,一脸期待的说,“那叫朱花花。”
凌霄听到这儿的时候已经麻了,谁家的家长会听一个六岁的小孩儿去给自己改名叫花花蝴蝶,又过不了桥了,凌霄瞄准了隔壁的一家,看起来比这家有钱多了,肯定没事儿就能去一趟县城。
凌霄慵懒的趴着,盘算着等他们到县城去的时候就偷偷钻进他们的拖拉机里。
这家的女主人看着难搞,典型悍妇,常常磕着瓜子在这村里说谁都能说上两句,看见了凌霄也是给一脚:“去去去。”凌霄悻悻回来,小姑娘还在跟姥姥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叫朱花花,“语文老师说啦,花蝴蝶是最漂亮的!还能飞起来!飞到花朵里去!”
老太太没什么反应,说:“得跟你妈去个电话问问,你妈同意就叫去。”
等会儿?凌霄的耳朵又竖起来了,老太太还真能给他改什么花花蝴蝶这种名字?
凌霄看着老太太裹着头巾,去拉河边的水笼子,几尾小鱼就算是收获了,小姑娘拿了个瓢,把小鱼儿捡回来问:“姥姥,要炸一炸再给咪咪吃。”
老太太不看猫,说:“能活就行咧。”
小姑娘也没多言语,把小鱼放在凌霄面前,凌霄不要买账,爪子往前一推,小姑娘去把烧水的煤饼炉子上的水壶拿下来,给烤一烤,凌霄“喵”了一声,小姑娘对着凌霄一脸委屈的说:“姥姥不想给我改,他说给妈妈打电话都是骗我的,妈妈早就不接我的电话了。”
“别人跟我说,我妈早就不要我了。”凌霄没好好听她说话,心里只盘算着这煤饼烤出来的鱼有没有毒,最后干巴巴的一家糊了的小鱼放在了凌霄面前,也饿了,吃点儿吧。
傍晚,老太太从田里回来,又说去小卖部买盐,小姑娘抱着凌霄,巴巴的跟着问:“姥,可给我妈打电话了?”
老太太含糊的应了一声,小姑娘往前跑,晃得凌霄脑壳都晕,小姑娘大喊:“我是朱花花了!”
翌日四点,天还没亮,小姑娘就早早的给自己收拾完了,去摇老太太,说:“姥,咱什么时候去改呢?”
凌霄躲了起来,觉得这老太太要是不发飙治理治理这个半夜闹腾的小姑娘,算他没眼力见。
但是老太太还真的起来了,起火烧着灶,又给拿了两地瓜,给小姑娘重新扎了小辫子,沉默的带着小姑娘去问隔壁的人家,拖拉机今天去不去城里头。
隔壁的大叔收下了老太太送的苞米,他身边的女人不屑的眼神明显,嘟囔了一句,“事真多。”
没亮的村落,摇动拖拉机的声音在凌霄听来如此悦耳,凌霄钻进了小姑娘的书包里,跟两个地瓜挤在一起,小姑娘轻轻问:“你也想去城里吗?”
凌霄喵了一声,小姑娘说,“那你不要发出声音,姥姥不让你去。”
8. Part 2
凌霄识相的钻进了书包下头,听着拖拉机臭鼻子的柴油味,被小姑娘紧紧的抱在怀里,跟着就要出村,这书包破旧,凌霄扒开一点看着外头的景色,要过桥了!
凌霄有些害怕自己被留在原地,困在这个小山沟里出不去,但是很顺利,他没有感觉到玻璃,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从桥面过来了,他去看脚下,却见那桥上马赛克一样的玻璃在他面前裂开成六块,现在只有一块是透明的。
六次?
那不如...今天别让这小姑娘改名了吧?不改的话这个犟种不就能多来几次了吗?
凌霄在心里暗暗盘算,“哥对不住你了,但是哥也没办法。”
小姑娘拉上书包的拉链,留了一点点空隙,小姑娘把书包背在背上,在清早就随着拖拉机到达了乡镇上,隔壁的大叔要去卖土豆跟地瓜,老太太没什么表情,讷讷的点头,约定晚点儿就来这儿汇合再坐拖拉机回去。
凌霄心有点软,这小姑娘这么想改名,现在把她的户口本刨烂,会不会给他们平添很多烦恼?
凌霄还在犹豫,朱姓老太太这会儿从腰上扯下来一根脏破的带子,一头拴在自己的手上一头拴在小姑娘的手上。老太太刚想帮小姑娘提书包,就感觉分量不对,打开一看,果然是只猫。
老太太还没说话,小姑娘红着眼睛央求,”姥,我们不在家,阿公会来分走的。”
老太太愣了一会儿没说话,把凌霄拎起来装进书包里,往前走,凌霄本想在小姑娘改名的事儿上微微动点手脚,实在不行来两趟也成,但是听到户籍处办理的年轻女孩儿摸着小姑娘的脑袋说,“不做招娣了,你是你自己。”又蹲下来抱着小姑娘说,“都是长大了自己来改的,也有老公陪着来改的,姥姥陪你来,你要待姥姥好。”
计划乱了。
凌霄闭着眼睛,听到穿着旧旧的蓝色裙子的小女孩在这里雀跃,不忍打破。
老太太出了户籍室,又将粗糙的绳子拴上,将户口本跟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装进塑料袋里,又塞进的深蓝色的裤子上缝着的内袋里,凌霄安静的在书包里,庆幸自己没动手脚。
但是一从这儿出来,老太太带着小姑娘就迷路了,集市上有好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面具,糖葫芦,糖人儿,但是朱花花一眼都没有多看,虽然她太小了,藏都藏不住的很想,都挂在脸上。
这里的菜场有三个,老太太说不准隔壁的叔是在哪个菜场,有时候有老板来订货,都会巴巴的跟着人家去别的地儿卖,凌霄在书包里饿得饥肠辘辘,也没见那个开拖拉机的大叔,朱花花揉了揉肚子,瘪着小嘴不说话 ,天色暮了,凌霄察觉到老太太慌张起来,跳下来为他们引路,也期望那个开拖拉机的大叔能在沿路等等他们。
当然没有人等他们了,祖孙二人在寻着了方向,便沉默的上了路,路上有卖饼子的,老太太咂咂嘴,嫌贵也没说话,擦着口水点了一张钞票,卖饼的大爷说,“这大的金戒指,还恁舍不得花钱吃个饼子!”
老太太也不说话,将半个饼给了朱花花,朱花花捧着饼吃,又偷偷的给凌霄喂,老太太咬了一口,说:“老,老板,你这个,这饼是不是昨天剩…”
“放你娘的狗屁!“老板拿着炉子里夹饼的钳子,说“吃了饼不想给钱是吧!穷酸样吧!”
老太太低着头,带着朱花花走了。
这一路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最开始凌霄自己走,虽然不习惯被拴着绳子,但是看着朱花花的眼神,凌霄也默许了,老太太拴着朱花花,朱花花拴着凌霄,再后来,就成了老太太背着朱花花,朱花花背着凌霄。
再后来凌霄跟朱花花都睡着了,凌霄听见朱花花在老太太的背上数着星星,说,“姥,我今天看见棉花糖了,姥,你会做棉花糖吗?”
等天都快亮的时候凌霄才跟着这祖孙两回到了家里,凌霄现在也有点习惯了,跳到朱花花给他弄的菜篮子里头就睡了。
翌日天没亮,凌霄翘着屁股神了个懒腰,老太太已经坐在那洗衣裳,隔壁的女人说,“嗌,昨天后头那家娃回来了,给俺男人拿了点钱,着急咧,就先回来了。”
老太太没有不悦,只是低头说,“钱要紧的。”
女人磕的瓜子吐在老太太刚扫的地面上,顺嘴问,“咋回来的你们?”
老太太说,“捎,捎回来的。”
女人那神色似乎就是自己说对了,“俺就跟俺男人说你不会犯傻自己走回来咧。”
老太太点点头,继续搓着衣服。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去这家对苞米的地方撒了泡尿。
朱花花今天倒是高兴得很,早早的背上书包去学堂了,凌霄开始盘算什么时候能过第二次桥。
急也急不得,偶然在这村里坐在菜篮子里晒太阳也算安逸的事儿,别说,但是做人的时候还要发愁钱,现在就是个猫,凌霄眯着眼,挺好,就是有只土狗老冲着自己摇尾巴,凌霄偶尔理他,偶尔不理他。
理他是因为那天在学校被追的时候,这土狗救了他一命,不理他是因为这小土狗怎么事儿总想来舔自己的脑袋,凌霄又打不过他,虽然比刚来的时候长大了一丢丢吧,但还是被这土狗舔的眼睛都要翻过去,每次舔完脑袋上的毛都搓成一坨。
小土狗好像知道凌霄不喜欢他,远远的呆在边上看,凌霄有些习惯了这个菜篮子。
凌霄偶尔也跟着老太太下地,老太太种的菜都在一些田梗的边边上,被人踩都好像习惯了,再扶起来按按泥巴,但这看得凌霄有些恼怒,到底还是吃了老太太的米饭的,所以在一个蹩脚的中年男人踩了菜的时候上去就给人脚丫子咬了一口。
一锄头打在凌霄的脊背上,卧槽!下死手啊!凌霄一把炸毛,谁知那黄狗冲出来一口咬上了这人,老太太着急慌忙上去劝,尖声的叫骂引得这做活的人都来看,没一会儿,中年男人的女儿也来了,一来就把老太太的菜地踩了个稀巴烂,然后大喊,“你家头的畜生咬的!赔钱!”
老太太怯懦的说,“不是,不是俺家,不是俺家的狗…”
“不是你家的狗帮你咬人勒!”
“不是你家的,那我杀来去吃了!”
这七嘴八舌的给凌霄气得,浑身炸毛巴不得现在挨个找他们械斗一番才行,但是凌霄看见了老太太的眼睛,又停下了爪子,喵了两声让土狗安静下来,最后虽然凌霄万千不情愿,但是这事儿最后的结论还是要老太太赔钱。
皱巴巴的带着老太太体温的纸币,面额都太小,几番中年男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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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都不满意,夜色暗了,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正当这事儿都过了两天之后,朱花花说吃饭的时候说,“明天婶娘带我去城里咧!”
老太太吃完饭去外屋看煤饼,自顾自说,“今年送煤饼的没来。”
朱花花一说要去城里,凌霄顿时来了精神,一跃就跳上了朱花花的腿上,黏着朱花花的手,老太太说,“不敢带他去。”
朱花花轻笑着说,“嗯,”然后低头轻轻跟凌霄说“你也想去城里玩?”
凌霄点点头,朱花花把凌霄举起来,凌霄的胳肢窝都被拽得生疼,但是又能过桥了!
翌日天都没亮,朱花花早早的背着书包跟姥给的几毛钱,藏着凌霄就到婶娘家门口等着了,等人家不耐烦的起身,不耐烦的洗簌,终于,婶娘带着老太太给朱花花扎的两只长长的辫子去赶集了。
朱花花将凌霄背在前面,轻轻的说,“咪咪,姥的发卡子断了,我给姥买发夹子。“
凌霄又过了桥,顺顺利利的,甚至他都有些不相信,觉得就这么溜达着过了桥,这游戏除了让他变成猫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好。
凌霄躲在书包里,跟一堆老姨们坐在田鸡车里,过桥的瞬间,朱花花书包里的纸牌又拼上了一块儿,离做完任务更近了!
凌霄伸伸爪子,今天应该就是被背一天,无所谓。
集市上开始热闹起来,有个女人的声音问道,“招娣啊,我领你去剪个头型吧?”
朱花花说,“我叫花花啦。”
“哎呀,都一样。”女人拉着朱花花的手,就要带她去理发,凌霄在书包里感觉有些异样,伸头往外看,是一个操着剪刀的男人,边上的牌子是「卖头发」。
朱花花不懂,被女人按在了凳子上,拿着个廉价的红色头花问朱花花,说,“剪个头型,给你买个这个。”朱花花摇着头抱紧了书包,有些不愿意,拿着剪刀的男人横着叼着一根烟,“卖不卖,别墨迹咯!”
凌霄要从书包里钻出来,给这个女人一爪子,又怕着女人又找老太太赔钱,但是朱花花开始哭,喊着,”婶娘,我不想卖头发。”
女人看似安抚说,“短头发才好咧!你这个头发你姥得天天给你洗,多麻烦,你养的哪个猫上回给人挠了,要赔钱,你姥哪有钱赔?”
“不卖就不卖,要么让人去找你姥要钱,要么就给你哪个猫摔死。”女人按着朱花花的肩膀道。
嘿!凌霄这个暴脾气,炸了毛冲出来对着女人呲牙,女人一脚将凌霄踢了个远,踢得凌霄的肋骨都痛,爬都爬不起来。
卖头发的摊位围了许多人,凌霄在人堆里根本没办法进去。
凌霄喵呜喵呜的喊,在这里引不起一丝的注意,凌霄听到了朱花花的哭声,有坏小孩儿一把抓住了凌霄的脖子,喊着,“哈哈,吃猫肉!”
凌霄死命的挣扎,但是脖子被死死的卡着。
像溺水的感觉。
凌霄听见有狗撕心裂肺的在叫,被人踹了一脚发出的闷声的哼,凌霄看见拿着铁锈的剪刀的男人要剪朱花花的辫子,他看见朱花花死死抱住了书包,摸不到猫的小女孩儿哭着咧着嘴喊,“咪咪!”
凌霄看见朱花花那漂亮的黑色的辫子终于被一刀剪下。
9. Part 2
凌霄被换成了三元钱,坏小孩拿着钱跑着去买散烟。
他被扔进了一个关着三条恶狗的黑色生锈铁笼子里。
恶狗饥肠辘辘,发出愉悦的捕猎的信号,而凌霄正在中央,逃不掉了,好像真的逃不掉了。
凌霄看见朱花花的婶娘拽着哭泣的朱花花走了,绿色的田鸡车没有等他。
恶犬黄色的獠牙拖着混黄的口水,一寸寸向凌霄靠近,弱小的小猫只能发出毫无威慑力的哈气声,却被一口叼住疯狂的拖甩,像玩弄一个没有生命的棉花玩具。凌霄的腹腔被尖牙刺穿,求生的意志让他的爪子狠狠的挖住恶犬的眼球!
吃痛的瞬间凌霄再次被甩飞,重重的打向这钢铁牢笼,另外两只却打算一伙儿将凌霄撕个粉碎,凌霄的耳边都是朱花花的哭泣,恼得眼球都竖成蛇一样的瞳孔,凌霄一跃,趴在笼子的顶端,死死的盯着下面的恶犬。
路人围观者一猫斗三狗,发出呵呵的笑声,吹着口哨让他们再来一场,凌霄的爪子开始发麻,底下的之一恶犬终于按捺不住,在主人的鼓励下又跃向这猫!
凌霄敏捷一跃,但是尾巴还是被咬住了。另一只狗趁此机会又来叼着凌霄的脑袋,二狗合力要将他撕成两截!凌霄被黏糊糊的口腔包裹,一爪子又挠向那恶狗的扁桃体,恶狗却越咬越厉,凌霄听见自己的肋骨都被生生折断的声音,求生的意志让他一口又咬下了那恶狗的舌头!
凌霄被吐了出来,却被另一只拖着尾巴甩!
凌霄还是没力气了,不知道被甩了几个回合之后,却见远处有狗扑来,爪子的皮肉是烂的,脖颈也是,这两地方都不长毛的那只黄色土狗却一路飞奔,直直就撞着笼子而来!
众人不知所以,只见那黄狗死死咬着铁笼子,发狂的怒吼,将那铁笼生生的要出一个缝隙!
凌霄看见了,凌霄的爪子扒在笼底,自己断了尾巴,最后一丝力气,冲了出去。
小镇离山村好远。
凌霄走了半夜,昏死在路边的时候,那只小土狗又将他舔醒,叼着他回去那对猫来说遥远的山村。
好远,凌霄看见远处升起淡淡的烟雾,前面的光亮迎来,一切都逃出了黑暗。
***
在朱花花的睡梦里,一只打了败仗回来的受伤的小猫,在黑夜里凝视女孩儿的眼泪。
朱花花的头发已经成了乱糟糟的一团,长辫子已经不见了,朱花花把凌霄的篮子放在自己的床边,期待那只在集市走丢的小猫能够回来,哪怕两地相距几十公里。
凌霄挠了一下朱花花的脸,朱花花丛睡梦中惊醒,鸡窝一样的脑袋配上哭的坨红成鸡皮的脸,朱花花抱住了咪咪,不太清醒,又睁大了眼睛,喊,“咪咪!”
老太太听见了动静,起身来看,朱花花把凌霄举高了,凌霄对此姿势很不满意,主要是咯吱窝真疼啊,而且现在骨头也要颠碎完了,但是最后也没挣扎,朱花花眼眶红红,说,“姥姥,我就说咪咪肯定能回来。”
老太太依旧木讷,说“嗯,睡吧。”
朱花花挨着凌霄,轻轻的说,“你丢了,姥都哭了。”
凌霄看着朱花花的头发,想着,“是因为你的头发被剪了,你姥姥才哭的。”
朱花花的眼神干净,躲在被子里跟凌霄说悄悄话,“我以前也有一个朋友,跟你长得可像啦!”
凌霄喵了一声意思是说,“后来呢?”
朱花花看着挂满蜘蛛网的天花板,说,“后来,小黄就被阿公拿走了。”
朱花花不看凌霄,继续说,“阿公说有城里人喜欢小黄,带小黄去过好日子了。”
“但是我知道,小黄被他们过年吃掉了。”朱花花看着凌霄说“你不知道过年是什么意思吧?”
“过年其实就是,吃小动物的日子,把所有的小动物都放在一起吃。”朱花花垂下了眼眸。
“你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吧?”朱花花说,“我看见小黄的皮作褥子了,阿公送给学校的老师了,老师坐在屁股下面,我每天都能看见。”
朱花花说,“小黄也会来梦里看我。”
浑身都碎了的凌霄已经困得要睡着了,朱花花还在继续说:“小黄说,他来一次,就要过很多的桥,但是很有小动物都在排队,他们都想过桥,过桥了就可以看见主人了。但是小黄没有毛,他就只走过了一次桥,我也不害怕。你说,你也是走过了很多桥,才来看我的吗?”
***
等凌霄再醒的时候朱花花正坐在小马扎上,老太太给朱花花梳着头发,昨晚乱糟糟的鸡窝头谁也不叫碰,今天让老太太修成了个马桶盖的样子,朱花花没有再哭了,对着水缸的倒影一直笑,笑完了这会儿拿着个甘蔗啃,天快要冷了。
朱花花穿着红色的棉裤,黄得都发白的夹袄子,老太太还给修着头发,一滴鲜血滴答一声,掉到了坐在小马扎上的朱花花的手上,朱花花抬头去给老太太擦,说:“姥,你咋了?“
老太太扭过头去,用脏兮兮的布擦着鼻子,也没说话,拍拍书包上的灰,说:“不管事,上学去。”
朱花花去上学了,揣着个苞米,老太太开始洗缸子,又去地里挑了一大捧的白菜,老太太的菜明明种的比别人认真多了,但是她的菜总是稀稀拉拉的,卡着最好的菜就跟突然消失了似的,但是老太太就跟不知道似的,漏水的大盆子洗一盆水都要老太太去挑好几回,倒不是没有自来水,就是得花钱。
到中午这会儿老太太又开始劈柴,捡的别人不要的大木头,老太太砍柴也是费劲,一刀劈下去硬的跟石头一样的木头就到处窜,老太太还得再去捡回来,继续劈,凌霄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看着她整理的垒成一摞。
老太太家里的时钟早就不走针了,看着日头快下来了老太太又开始去收田坎边边上的水笼,老旧的水笼其实没什么收获,野泥鳅就能卖不少钱,但是没有泥鳅,凌霄知道,有泥鳅也轮不上老太太,因为水笼子早就叫人动了,老太太扔了两尾小鱼扔在凌霄面前,蹒跚的就走了。
再晚些,朱花花就回来了。
老太太的灯泡闪了两下彻底就黑了,朱花花一撅小嘴,说,“姥,我还写作业呢!”
老太太收拾完桌子就出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买灯泡,小卖部隐在老房子里,颜色昏沉,在一棵大树下,卖点盐,卖点灯泡,卖点白酒之类的生活用品,也有个红色发旧的座机。
老太太在窗前说,“灯泡。”
小卖部的那人扔了一个盒子在窗台上,老太太拿住了,看了一眼,又想了些什么,说,“要仨吧。”
老太太拿着灯泡回了家,跟朱花花说,“灯泡搁抽屉哩!”
“你就这么旋旋,就装上了。”老太太示范道。
灯亮了,朱花花嗯了一声低头写作业。
老太太说,“礼拜六,姥去集市,买点煤饼。”
朱花花一听,扔了铅笔旧扑过来,说,“姥,我也要去玩。”
老太太坐在小方桌旁边眯着眼给朱花花削铅笔,说,“会换煤饼子了吧?”
朱花花得意的说,“早就会了。”
老太太点点头不说话。
凌霄猫在菜篮子里,嗯,第三次的桥,终于可以过了,但是像上次这么走丢了,朱花花还会带他去么?不管了,先去再说。
周六很快就来了,这期间的老太太流了好几次的鼻血,但是这期间的老太太也没一天歇着,日日不是缝褂子就是补鞋子,贴窗户的时候还摔下来过一回。
周六早上,凌霄又钻进了朱花花的书包,又是隔壁的大叔的拖拉机,这回老太太留了大叔卖地瓜的菜市场的地址,念了好几回,木讷的点着头又用蓝色的粗布缠着朱花花的手走了。
煤饼花了老太太不少钱,褶皱的红色塑料袋的钱所剩无几,这回老太太给朱花花买了棉花糖,又给买了个新袄子,最终站在照相馆面前,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
这街上的树已经开始掉落叶子,看着半残不残,没什么生气。凌霄心里有点凉,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那玻璃,已经透明了一半了。
还要三次。
凌霄从书包里扒出来看着老太太,恨自己现在只是一只猫,如果他是一个人,他就可以去做工给老太太那些钱,或者给朱花花别的帮助,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一只小猫咪。
今天过的安稳,没有被抓去喂狗,也没有大叔载了别人让他们祖孙二人一夜走路而归的插曲。
今天的朱花花很是开心,把新袄子穿上又脱下来,放在床上平整了看一会儿又给穿上,穿上了又来老太太面前转圈圈,最后的最后穿着睡着了 ,老太太帮朱花花脱了袄子,收起来,幽暗的灯下,老太太已经很老了。
接下来的日子不出凌霄所料,老太太开始咯血,但是咯血她也没歇着,她依旧孜孜不倦的腌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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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依旧日复一日的砍柴,前一段买的煤饼很多,老太太用一个塑料袋罩起来,又给缸里放了很多的炭。
老太太养了两只鸡,都换成了米,小小的坛子都放不满,朱花花今天回来没看见鸡,委屈得哭了一通,没理老太太,扑在床上哭。
她每天早上都去捡鸡蛋的。
朱花花去上学的功夫,村里头还来人了,抽着旱烟的男人眼底有些精明,对老太太说:“你这女娃…”
老太太沉默的摇头,谢绝了男人要将朱花花送去“城里过好日子”的说法,愣了半晌,说:“家头的东西她都会,出去了,莫法子跟人处。”
凌霄蹲在篮子里听了半天,这男人抽的旱烟气味呛鼻,凌霄跑出去透了口气,依稀听着男人说:“村里,会尽力帮助招娣滴,你莫要担心。”
老太太说:“改名哩,不是招娣哩。”
男人说掏出几张纸,说:“到日头了,村里给娃发点补助,不多,你给签个字。”
老太太看了一眼,说:“不识字哩。”
男人关上了门,凌霄也进不去,最要紧的是,朱花花回来了,凌霄怕朱花花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引得朱花花往远处跑。
屋里的男人说:“国家给的补助勒,你写上名,按个手印子。”
老太太为难的搓着手,这屋里暗,还有一股子酸味儿,男人摸了摸鼻子,见老太太不说话,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老太太开口:“写的啥哩?”
男人放下了烟杆,说:“前头都是政策,”男人吐了口唾沫抿着纸,“后头就一个月给发50,其他的村里头都是叫干部吃一半,你家里头太苦,我给你说实话,就五十块钱一个月,我都给你娃勒。”
老太太去挖了两瓶咸菜放在捡来的玻璃瓶子里,玻璃瓶洗干净了,装好了放在桌子旁边,男人从兜里掏出里印泥,老太太按了自己的手印。
等门开了时候,老太太跟着送了两步,将咸菜递了过去,男人的手指勾着,也看见了朱花花,说,“小妮儿,长高勒。”
朱花花抱着凌霄怯怯的看着男人,又躲到了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拉着朱花花,说,“说哩,谢谢叔。”
朱花花倔着后退,不肯说话,老太太打了朱花花的屁股一下,男人忙去拦,说,“打孩子弄啥咧。”
朱花花死咬着嘴唇,哭咧咧的喊了一声,“谢谢叔。”
男人对这个场景不太满意,但是依旧笑脸说,“小妮儿,有啥事就来找叔,叔是人民群众的干部嘛。”男人紧了紧挎在身上的深蓝色劳动服,煞有介事的,在夜里头离开了这里,哼着小曲儿。
朱花花也不知道发生了啥,明天老师说要背课文,这里的一二三年纪的都背放在一起读书,朱花花学的个乱七八糟,但是她爱念书,九年义务教育还没到这里,朱花花是什么都要问一问,半懂不懂的看着书,这里的书都是传下来的,就算再宝贝,还是脏兮兮的,朱花花站在门口背诵着课文,隔壁的女人瓜子不离嘴,说:“哟,小妮儿有模有样勒。”
朱花花虽然小,但是好像知道着女人的恶意,不去理她,白了一眼,继续背书,女人又说,“还是早点寻个人家养着,读书又不能干活计,又不能吃勒。”
朱花花其实今天美滋滋的,她今天带了红领巾,睡觉都不肯摘下来。
凌霄开始不安,老太太现在一宿都开始睁着眼睛,老太太的女儿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看看她的母亲?
老太太起得比从前还早了,给朱花花缝的袄子又旧又大,偶有突然的鼻血沾到袄子上,老太太开始洗,直到那红木的箱子里头,装满了袄子。
朱花花上学回来,扑在老太太怀里,说,“姥,你知道啥是方便面吗?”
朱花花说:“今天学校里有人带了方便面,那个粉可好吃了。”
朱花花说这都开始咽口水,今天她舔了一口别人手心的方便面粉,念念不忘。
老太太说:“面条子?”
朱花花比划着,说:“不是面条子,跟毛衣一样的面,脆的,香的。”
老太太不懂,问:“卧鸡蛋了?”
朱花花说:“不卧鸡蛋,就是红红的一包。”
老太太依旧不懂,坐在门口听收音机,收音机在电线杆上,偶尔会放一些戏曲,听着听着,老太太睡着了。
凌霄蹲在老太太身边,听见老太太睡着之前自言自语:“啥是方便面?”
10. Part 2
老太太睡得歪了,广播的戏文也已经放完了,但是老太太就是没醒,烂爪子的黄色小土狗过来闻闻老太太,凌霄心里也有点慌,喵了一大声也没反应,凌霄眼看着然后直勾勾的就摔在地上,土狗吠叫,终于有人在喊,“朱家老太摔了!”
凌霄不知道这第四次过桥来的这么毫无防备,他甚至都有点习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村庄了。
围住几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隔壁的大叔开着拖拉机就将老太太送去了乡镇里,大叔说:“花花,你搁家头,有啥事儿找你婶。”
婶就是那个嗑瓜子的女人。
朱花花点头又摇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白了一眼,说:“你去了你叔还得照料你。”
朱花花半懂不懂的点着头,沉默的坐在小马扎上抱着凌霄,等拖拉机的声音消失于山际,朱花花才大哭着追了上去,抱着凌霄一直跑,纸牌渐渐显示出完整的颜色,还有两次,凌霄就可以回去了。
但是凌霄没想过这个,只跟着朱花花一路跑,朱花花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却没哭,自己爬了起来继续追,山高路远,又是这样沉闷的黑夜,一人一猫,走在这看似永远也走不完的山岗。
露水越来越重,远处最后的灯火也灭了,朱花花走不动了,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抱着凌霄,瑟瑟发抖。
“咪咪,姥去干啥了?”
“喵。”
“姥是生病了吗?”
“喵。”
“姥什么时候回来?”
“喵。”
有声音,朱花花就不怕了。
等星辰收敛的朝露,窝在石头边的朱花花等到了拖拉机,老太太一脸疲惫,裹着一块绿色的头巾,确认了好几回这是朱花花,才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来,试图抱一抱朱花花,朱花花惊魂未定,又挂上了笑脸,要老太太抱她,愣了一会儿又说:“姥,你去干嘛啦?”
老太太没什么表情,从衣服的兜里掏出来一包方便面,递给朱花花,朱花花看见方便面又雀跃起来,说:“姥!原来你去给我买好吃的啦!”
老太太跟朱花花坐在拖拉机的后拖子上,凌霄蹲在稻草里,看着朱花花小心翼翼的撕开方便面的包装袋,把调料撒了进去,捏碎了一直摇晃,然后举到老太太面前,问:“姥姥,你吃了没?”
老太太团着袖子,点点头,伸出手推了一把,说:“你吃呗。”
拖拉机颠簸了一下,朱花花一个不稳,方便面都撒在了这脏兮兮的拖拉机上,朱花花瘪着嘴好似要哭了,拢了拢方便面,老太太也没看方便面,摇着袋子说:“还有勒!”
朱花花的坐在老太太边上吃着方便面,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老太太说:“明儿个还上学,作业做完了没得?”
朱花花一扬下巴,说:“早写完了。”
老太太并不擅长聊天,有时候一天也没一句话,这会儿是她话最多的时候了,老太太说:“咪又跟你出来,不走丢?”
朱花花看着凌霄,说:“咪咪可聪明。”
老太太说:“你能养活不?”
朱花花说:“我吃啥它吃啥了。”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凌霄,手心凉的没什么温度,说:“你晚上搂着睡觉,就不害怕了。”
朱花花嗯了一声,将剩余的方便面都倒在手心,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老太太去掸她的手,说:“埋汰哩!”
朱花花坐了个鬼脸,把凌霄抱在怀里,拖拉机过了桥,凌霄却不想再过桥了。
回来的老太太忙活了两天,看着就是一日不如一日的体力,老太太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喘气,很少有这样抬头看天的时刻,她的背永远是完的,她一直都只看到地上,不是低着头掰菜,就是低着头洗衣服,低着头砍柴,她就这么抱着自己的膝盖,遥遥的望着天。
今天的朱花花早早的回了家,经过凌霄的时候看都没看他,吃饭的时候也是沉默,老太太拿筷子敲着朱花花的碗,问:“咋咧?”
朱花花吃了一碗眼泪拌饭,抽抽嗒嗒的说:“学校,学校的同学都说,姥要去山里了。”说完便哭了起来,老太太拿衣袖给朱花花擦着眼泪,说:“听他们胡咧咧。”
“真的是骗我的吗?”朱花花眨巴着眼泪,抓着老太太的袖子。
“真咧。”
老太太收拾了碗筷,却没洗,搁在灶台上,烧火的灶现在还热着,再晚些洗水就凉了,老太太躺在床上,睡的很深,胸腔起伏,却是没醒。
第二日依旧如此。
朱花花在屋里转了几圈,跟凌霄说:“姥姥病了,要吃药。”
朱花花又说:“买药要钱。”
朱花花垫着脚烧饭,就一个鸡蛋,做了一碗蛋汤,又搁了点糖,糖罐子里根本没有糖了,朱花花的手指在罐子里转了一圈,弄下来一点,端过去给老太太喝,老太太也不醒。
朱花花看着老太太,想起了他们去买饼子吃的时候的老板说老太太手上的戒指值钱,朱花花轻手轻脚的去扒老太太手上的戒指,轻声跟凌霄说:“我们去卖了,就可以买药给姥吃了。”
朱花花又去解老太太的裤子,从塑料袋里将钱都拿走了,晌午就带着凌霄往外走,。
朱花花拿蓝色的粗布缠住了手,又一头拴在凌霄身上,一人一猫,又开始过桥。凌霄真的不想再过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本子里无法去做一个人,只能做一只没用的猫。
凌霄在过桥的瞬间,那纸牌只剩下最后一块小小的拼图没有颜色。
凌霄跟朱花花走到晚上,才到了市集,有猥琐的男人过来问:“小姑娘,咋一个人呢?”朱花花吓得发抖,凌霄上去呲牙,浑身的炸毛,不让男人再近半分。
终于找了没关门的店,朱花花掏出了老太太的戒指,小心翼翼的搁在柜台上,问:“我可以拿这个给你换我姥姥的药吗?”
“哪来的野猫!”白衣服的店员怕凌霄进来打翻了昂贵的药,驱赶道:“出去出去!”
朱花花跑过来说:“咪咪,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凌霄被关在了玻璃门之外,一遍遍撞着玻璃门,他怕朱花花被骗,他看见朱花花踮着脚站在柜台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的朱花花出来了,坐在凌霄身边,凌霄一脸警戒的看着身后的两人,朱花花说:“姐姐说我太小了,还不能卖姥姥的戒指。不能再卖了,要回去拿给姥。”
凌霄大出了一口气,可算没挨骗,朱花花抬头看见对面不远处还有一家药店,又将凌霄拴在门口,不顾凌霄怎么炸毛呲牙,依旧进去了。
没一会儿,怀里捧着宝贝出来了。
她脸上笑眯眯的,说:“姥吃了这个就好了。”
朱花花将凌霄塞进了书包里,饥肠辘辘的却舍不得卖一个饼吃,自言自语说:“姥还没吃。”
凌霄跟着朱花花又上了路,可是太晚了,朱花花分不清方向,不知道要往哪里走,这会儿又要哭了,朱花花一哭,凌霄着急的蹦出去拽绳子,朱花花跟着凌霄走,终于看见了她熟悉的那条路,一猫一人走到天黑,却见到了拖拉机。
隔壁的大叔一脸焦急,看见了朱花花遍便开口骂道:“你姥姥都快不行了你还瞎玩!”
一巴掌呼在朱花花的脸上,凌霄想要保护一下,却被踢了个远。
朱花花捂着脸站在原地不动,说:“对,对不起。”
大叔脸色涨红,呼吸不匀,拧着朱花花的小肩膀,说:“干啥去了!”
朱花花抱紧了书包,哇一声的哭出来:“给姥,给姥去买药了。”
大叔愣了一会儿搓搓手说:“上车,冷死个人了。”
朱花花上了车,大叔说:“啥事不能过来叫一声?”
朱花花低着头抱着书包不说话,凌霄知道,是因为隔壁的那个大叔的老婆,每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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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看起来很嫌弃他们,朱花花虽然小,但是也能明白些。
颠簸的拖拉机烧一次废得不少柴油,果然还没进就听见隔壁的女人高升的刺耳的骂:“怨种来的!来去一趟找你要多少钱!”女人拧了一把男人,说:“啥事儿你都要管!你是干部哩?”
朱花花蚊子似的说:“谢谢叔。”就赶紧跑回去屋里,把那些宝贝药都掏出来,凌霄一看,心都碎了,好几瓶维生素跟钙片。
老太太见朱花花回来了,也不恼,说:“吃药了,姥就好了,莫哭。”
老太太摸着朱花花的脸,说:“我的妮儿。”
朱花花累了一天,靠在老太太身边睡着了,脸上被大叔扇的巴掌印子还在,等朱花花睡醒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睡了,朱花花小心的把戒指又带回了老太太的手上。
朱花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去点煤饼,她早就会了,点着碳说:“姥没的热水喝了。”转头对凌霄说:“姥吃了药了,姥好起来了。”
“但是…我要去哪里弄钱买药呢?”
“我知道隔壁叔叔的钱装哪里了,要不要去借一点?”
“嗯,我太小了,他不会借给我。”
朱花花绞尽脑汁的出着主意。
凌霄怕这小妮子再让人骗了,或者叫人欺负了,也或者去偷去骗,凌霄想粗寸步不离的跟着朱花花,身后的老太太却起床了,说:“你去学校给老师说一声,这几日不去上学老师挂念叻。”
朱花花提着一壶水艰难的放在煤饼炉子上,嗯了一声,说:“姥,我回来烧饭,你歇着吧。”
日暮,等朱花花跟凌霄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睡过去了。
她关了窗户,将煤饼炉子拎到了屋里,手上的戒指不翼而飞,她自己换上了红白的衣服,穿了上新裤子,床边放了一张崭新的一百元钱,拿白纸包着。
老太太的身子还热,却怎么也叫不醒,一进屋就是巨大的二氧化碳的味道,凌霄死死的扒着不让朱花花进,急的朱花花一直叫:“咪咪放手!”
凌霄没法子,又来隔壁大叫,隔壁的女人嗑着瓜子,说:“要不说进了猫了就晦气呢?”
男人这会儿大概也意识到什么了,说:“去找几个人抬着上山吧。”
大叔给自己腰上系了块白布条,打了把黑伞,沿着梯子给放在老太太家房顶,村里来了一些人,朱花花这辈子也没见过家里头来这么多人,惊慌的一直摇着老太太,老太太就这么睡着了。
朱花花什么都不懂,她呆若木鸡的让人披上了白帽子,给她穿上麻衣服,衣服很大,垂在地上,大人让她坐在火盆前,屋里的人忙前忙后,在第二日的一早,抬着老太太上了山。
朱花花死死的抱着凌霄,一脚一脚的去追他们,铜锣敲响,有人给了朱花花一根竹杈,上面挂着白色的幡,鸡还没叫的清早,一行六七人沉默的送老太太去山里。
是对面的山,要过桥的山。
凌霄不愿意去山里,他也不想过桥,他知道,今天是最后一次的过桥,只要过了可,对他而言,就结束了。
但是朱花花死死抱着凌霄不放,瘪着嘴忍住不哭,因为刚刚有人说:“你姥那是喜丧,哭了怕她不走,莫哭,让你姥去过好日子。”
有人嘶着嗓子喊:“夫欸——
天地开张,孝子寻到,亡人请出,去日享福——”
沉默的农村四先生抬着棺材,有女人低头跟朱花花说:“娃,过桥过路,喊你姥一声。”
朱花花害怕,大人们围住一团,最后怯生生的喊:“姥姥,上路了!”
稚嫩的声音夹杂着哭腔,比人还重的竹幡她自己扛着走在前面,挎着的书包里的凌霄被她锁在书包里,朱花花走几步就要磕个头,直到朱花花喊——
“姥姥,过桥了!”哭声盘旋。
凌霄死死的扒住了书包,玻璃都碎了,爪子再用力,都是一场徒劳无功。
11. Part 2
一只猫,在一座桥上,从右往左。
凌霄要回去。
他蒙着头一直跑,脚下从干燥的地板变成了带着湿意的草丛,到一脚一陷的沼泽,最终是一脚几响的铁台,前面没有光亮,他耳边只有那一句悲伤怯弱的“姥姥,过桥了!”
哪怕凌霄知道他应该脱离朱花花的生活,他知道要尊重他人的命运,他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回去了,也只是一只没用的小猫咪。
姥姥走了,这世上就没有人在乎朱花花了,就跟那只被阿爷拿走的,皮子做了坐垫的小黄一样,从来都不由自己
——但是凌霄在乎,那只与他长得一样的,他第一次就去学校看见过的,被朱花花的阿公剥了皮制成坐垫的咪咪在乎。
凌霄在黑暗里的奔跑停住了脚步,他面前依然是那座熟悉的桥。
而这次,是要回去。
凌霄不作他想一路狂奔上桥,他听见齿轮拧动的声音,他急切的想要回去朱花花身边。
但是...他明明过了桥,却刹那间一些东西都消失,小小的身体急急的下坠,还没掉落地面就是被人绑在一块木板上,白炽灯打在他是瞳孔,切肤的痛感让他异常的清醒,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见嬉笑的人拿着一把刀在剥他的皮,凌霄的浑身软绵绵,有女音在说“你切利整一些,不然不好卖。”持刀的人扯着凌霄的皮肉说,“我这咋不利整了,一会儿你给剪一剪不就成了么?”
又是皮毛撕离生肉的声音,凌霄痛的大叫,被一棍子打在脑袋上,凌霄觉得脑袋上温热的液体流下,二人的脸变得通红,连白炽灯都红了,房间角落的笼子里有猫在哭,许多猫挤在一起,排便的味道粘在身上,猫最是接受不了。
凌霄听懂了,他们说“宝贝,别怕,妈妈在这里。”“没事,我们在一起。”“我还是害怕。”猫在轻声的问询,“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人类要杀我们呢?”
凌霄的整个背的皮猫被撕了一半,凌霄的每一下心跳都撕扯得血肉都要爆炸,他感觉背着了火,他想要逃离,但是他被死死的按在这台上,铁锈的钢圈不知道沾了多少动物的血腥,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
凌霄抬头看,这臭气熏天的屋子里,铁丝的架子上挂着各种动物的皮猫,这本身是晾晒衣服的架子,完整的好像他们只是脱了自己的衣服,他看见没有了皮猫的动物被堆在一处,腐臭的味道吸引了很多的苍蝇,苍蝇在上面享受美食,偶有动弹一下的动物,分不清他生前的模样。
凌霄又被人撕拉着皮毛,牙疼的下一刻就要死掉,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般虐杀,一刀解决了不好吗如果非要死的话,凌霄轻轻的喵着,角落的猫发抖得更剧烈,凌霄自身难保却说:“别怕,我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凌霄这么想,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凌霄的眼睛慢慢的散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吓得角落的猫哭成一团。
凌霄想咬拿着刀的人,但是他此刻才发现,他的头都抬不起来。
凌霄想着朱花花,想着着该死的人,却没后悔自己是主动到这里来的,猫没有肩胛骨,凌霄小心翼翼的蠕动,却被女人看见,一巴掌呼在脸上,说:“别找事。”
凌霄在被翻过来的一瞬间想逃,却又被打了回去,就在凌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还是那只烂脚的小土狗一下扑到了女人的脸上,一口就咬在了女人的耳朵上,死死的不松口!
幽蓝色闪着电光的电棍被男人手持着,他没管凌霄,先要搞死这只胆大包天的土狗。
电棍此刻扎在土狗的身上,嗷呜的惨叫他却依然不松口,男人抄起一铁棍就招呼下去,却在电棍松开的那一瞬,土狗又扭头咬住了男人的脚!
男人挣扎个不停,凌霄从着铁丝的板子上摇摇晃晃的往下落,凌霄拖着皮毛,半块背拖在地上,每一步都疼啊!为什么会这么疼啊!凌霄好像被人烫死了的猫还剩下一口气,痛苦比求生更难!
凌霄此刻眼睛发红,死死的挠住了女人的脸,将爪子挠过她的眼珠,女人疯狂的喊叫,厮打,将凌霄拍飞在墙上,所有的猫都发出诡异的哈气声,凌霄擦过摇晃的灯泡,灯泡碎在凌霄身上,扎进凌霄肉里,这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
猫的眼睛在夜里发出绿光,阴暗的房间里凌霄咬着锁,忍着痛一下下的撞着头,小土狗咬住了铁栏子,劣质的笼子宽了一些些的距离,但是猫足够从这微微敞开的铁条中出来,一窝儿上的猫咬着男人的脸,他在夜里不知道打谁才好,打完了一只还有一只,这些仇恨满腔的猫此刻要撕烂他!
男人惊恐的大喊,“报警啊!”
猫只记得男人剥了很多的同伴的皮毛,男人没有理会哀求,男人没有理会哭喊,他甚至沾沾自喜,因为他可以站起来,他有灵活的手指可以驱动工具,他有高大的身体可以力量制压,他眯着眼,抽着烟,看它们如看草芥。
报复没有休止,男人的惨叫在这屋里没有人在意,直到听闻动静不对的邻居找警察开了门,所有人才看见,一男一女面目全非,浑身都是猫抓狗咬,吓得瑟所在角落拿着铁棍子自言自语,他坐在一堆没有皮毛的动物的尸体里,双眼无神,挥舞着手上的铁棍,没有人对这里的小动物处罚,小土狗叼走奄奄一息的凌霄,凌霄哇一声吐了,再抬头,凌霄看见了阳光。
他又站在那里,那座桥的对面。
要几次呢?
凌霄不知道。
要几次才能回到朱花花的菜篮子呢?
凌霄再次冲向那座桥。
快速的失重结束,凌霄猛然跳落,再醒的时候小黄土狗还在他旁边摇尾巴,好心的兽医站老爷爷拎起了凌霄,嘴里念叨着,“可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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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拿着烧酒跟针线就要把凌霄的背再缝起来,连他妈麻药都不带打一针!
凌霄破碎的身子发不出声音,那只黄色的土狗过来舔着凌霄的脑袋,趴在边上一脸愁容的看着凌霄,轻微的呜咽了两声,凌霄跟他语言不通,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喵了一声示意还成,结果在针线扎下去的第一针就痛得直接觉得不如去死了算了。
凌霄咬紧了牙关,一针一针的挨着,老头用白酒的方式也真的无力吐槽,喝上一口,喝一半,喷一半,白酒撒在没有皮毛的肉上的感觉不亚于剖开了伤口直接撒上盐汤。凌霄痛得要晕死过去,只听见朱花花的声音在耳边游荡,“咪咪。”
凌霄都不知道昏过去了几次,土狗趴在他身边暖着凌霄,凌霄觉得他有点臭,但是他自己现在也不香。
凌霄再清醒的时候就是兽医院爷爷的孙女儿轻轻摸着凌霄的头,跟朱花花差不多的年纪,眼睛红红的说:“别怕,爷爷可厉害了,一定可以救你的。”
再接下来,凌霄过上了好日子,兽医站的一家都对凌霄很好,小女孩儿是母亲给他安置了温暖的小窝,小女孩的父亲给他买不菲的猫粮,它们泡写着英文字的羊奶粉,小孙女儿央求爷爷给凌霄买玩具,抱着他出去晒太阳,看着一家人打乒乓球,凌霄看着她,小孙女儿撒娇的模样跟朱花花并不像,小女孩的妈妈说:“你可以养,但是你养了就要负责。你会负责么?”
小女孩其实并理解不了负责的意思,但是抱着凌霄点点头说:“我一辈子都爱他。”
凌霄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像朱花花一样倔强。
小女孩做到了,她每日去上学都要来摸凌霄的头,睡前都跟他道晚安,爷爷每日都给他检查伤口,连多吃两口饭都能得到夸奖,偶尔被小孙女儿抱着一起看电视,外面的雨没有一颗会落在凌霄的身上。
这是很幸运的猫生。
凌霄被抱出去晒太阳的时候久违的舒缓,他甚至觉得这是很好的一家,他有些彷徨是不是人有人命,猫有猫命,但是他总记得他应该被叫“咪咪”。
凌霄在伤口好的第二个月,全家要拍全家福,小女孩儿一家站的整齐,却在要拍的那一瞬,小女孩儿说:“等等!”
然后她抱着了凌霄,全家都笑了,爷爷说:“是全家福了!”
一家五口跟凌霄,看着照相机,全家一起大喊,“1,2,3,喵!”
相机定格在那一刻,美好的全家福里有凌霄,但是凌霄却想起了老太太在市集上看着照相馆的眼神,她应该是要给自己拍遗照,她若是有钱,也会舍得给凌霄与朱花花拍照片。
凌霄挣脱出小孙女儿的怀抱,他要走。
他要回去朱花花的身边,坐垫上一生受苦的小猫不愿过猫生最幸福的生活,哪怕一分钟。
它在凌霄的心里直发热发烫。
12. Part 2
凌霄在雨夜从三楼一跃而下。
回头看的时候觉得心都缺了一块儿,他怕那个说一辈子都爱它的小姑娘在被窝里偷偷的掉眼泪。
这是凌霄死的第二次。
凌霄觉得他的心里长了一只猫,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凌霄又站在了那桥的对面。
这次能成功吗?
熟悉的感觉,但是这次的凌霄毫发无伤,只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算了,先往东边走吧。凌霄总觉得朱花花在东边。
从前凌霄听说狗识千里,猫识万里,因为猫会看北斗星,但是凌霄觉得这个问题需要辩证一下,因为他…并没有因为有一只猫而能分辨所有的路,他就是东边跑跑,西边窜窜,要是能标记地图,就会看到——
他在这里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才勉强往朱花花那儿靠近了一点。
凌霄得搭个顺风车,光靠这几只脚走到啥时候去?要不还是说带脑子好使呢?
凌霄看见了一辆拖拉机,凌霄绕了两圈,嘿,这不是朱花花家隔壁的那辆拉土货的拖拉机么!凌霄为啥能认出来呢,因为这拖拉机实在太脏了,没有谁家的车能埋汰成这样。
真是天助我也。
凌霄一跃上了车,躲在角落里扒了点稻草拢在身上,凌霄在这里跑了一天,实在太累,刚猫上就睡着了。
“嘿!这是哪来的猫?”“好可爱啊!”“我也要抱!”几个叽叽喳喳的女音吵醒了凌霄,一睁眼,他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
凌霄饿了,围着的年轻女孩儿一看就是喵喵教的信徒,这不得将卖萌进行到底?凌霄开始碰瓷,要吃饭,卖萌卖的正是时候,他们说什么凌霄都能理解,比如,打滚,喵一声,跳上来,击掌。
“这猫儿是天才吧!”
“这猫是人假扮的吗?”
“你觉不觉得——这猫好像能解决我们剧组的那个大麻烦了?”
有人小声的说着,也有人来来回回的走,凌霄这一顿表演,引来了一个带着小圆黑眼镜光头男人,他看了一会儿就过来将凌霄提溜起来,审视了一番跟边上的场务老师说了两句。
“哥这颜值,成了猫了都得当明星。”凌霄混了一顿好吃的,没啥好谢谢的,打算一会儿秀一把演技,回头凌霄还得记得这电视剧叫啥,等回去了自己的世界上网上找找,看看有没有“演技还没一只猫牛逼”的弹幕,没有的话自己发一个。
凌霄吃完了他们的供奉,打算看看剧本,争取一遍过。
剧本也不麻烦,凌霄趴在对戏的女演员的肩膀上看了一眼,这本子讲的是一个自闭的小女孩在一只流浪猫的帮助下成为一个独特的小提琴家的故事,后来因为猫猫的去世,女主角就再也没拉过小提琴,这只猫在她很多濒临绝望的时刻都给予了宿命般的救赎,其他大部分的时候这猫都只需要安静的站在她的身边听她拉小提琴,唯独这一场戏,是要这猫死在她面前的。
表达的应该是猫用它一生想教会已经长大的女孩儿离别这一课。
但是试了多次,效果都不好,全剧组最恼火的时候,这还让凌霄赶上了。
凌霄这一看,直接就是稳了,最高光的这一幕是女孩儿不愿意猫咪再在世界上遭罪,亲手缓缓打了安乐针,陪伴多年的猫咪去世,女主角痛哭。
虐点嘛,凌霄懂。
凌霄蹲在女主角的肩膀上,清秀的小姑娘磕磕巴巴的说:“那就,麻烦你了。”
凌霄环顾四周,身边并没有人在跟女主角对话,那就是跟自己说的?凌霄喵了一声,意思是,“有哥在,你放心。”
女孩子的艺名叫绿绿,很是青涩,把凌霄抱在怀里,说,“今天导演发了好大的火,NG了好多次,我演了10多次,眼睛都快哭不出来了。你来了,真的好幸运。”
绿绿带着凌霄到处走,说:“我习惯先跟你一起熟悉熟悉的。”
凌霄眯着眼睛喵了一声,刚刚就是这个叫绿绿的女孩子给的投喂是最多的,她行李箱里头的猫罐,比兽医爷爷家的还昂贵,一看就是为了这个电影没少花心思,绿绿说:“如果你没有家的话,等结束了之后,我可以养你,我刚刚就看见了,你能听懂人说话。”绿绿蹭着凌霄身上的毛,说:“我给你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凌霄需要赶紧去找朱花花,哪怕现在是来历劫的,他还是不想辜负每个爱猫的人,就算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小流浪猫,也会有成千上万的好心人,不是吗?而且,力所能及,凌霄还想拿个喵斯卡奖座呢!
一声口哨,绿绿明明自己更紧张,却对凌霄说:“要开始了,别紧张。”
绿绿轻轻安慰说:“别害怕,他们扎的针是假的。”
绿绿说:“就算扎的话,应该也是营养针,如果一会儿要一镜到底,需要我扎你的话,麻烦你忍一下。对不起,我一定一定会轻一点的。”
绿绿的脑袋埋在凌霄的毛发里,有些哽咽,说:“我真的为这个电视努力了很久。”温热的眼泪流过凌霄的脖颈,这样的绿绿,凌霄觉得给她封喵喵教的左护法也不过分。
凌霄内心——简直小case。
镜头开拍!周围肃静,凌霄需要装作很虚弱的躺在不锈钢台面上,周围的机器开始运转,所有人屏息凝神的看着凌霄的表演,凌霄戏精上身,控制着自己的爪子微微抽搐,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关紧的铁门,眼神里延展出无限的期待,它期待有一个人来打开这扇门。
绿绿在冲进着门的时候是放弃了大赛来的,她还穿着演出服,她完美的妆容此刻哭得人见尤怜,她颤抖的手轻轻的摸上猫咪的脊背,然后含来好久的眼泪在此刻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凌霄的身上,凌霄微微伸爪,想去触碰绿绿,身后进来的白大褂的医生说:“对不起,我们这边建议您进行一个安乐。它现在很难受。”
医生说完,便后退了几步,凌霄被戏感染,眼睛也潮红起来,好像在说,“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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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送我走,我就不害怕了。”
“咔!”导演的一声,周围欢呼起来,绿绿的泪水还没擦去,这一场艰难的戏份已经走了一半,绿绿一把抱起了凌霄,说“太谢谢你了。真的。”
“一会儿还有一场戏。”绿绿说“就是安乐那一场,已经卡了好几天,你真的是我的救星,你是我的幸运猫咪。”绿绿将凌霄举着转圈圈,又从兜里掏出零食投喂。
凌霄觉得没演够,一会儿定然要好好的发挥一下子。
第二场戏开拍,却很不顺利,身边都陷入安静,绿绿好像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导演连喊了几次咔都很不满意,导演的呵斥声很大:“你的感情呢?你没有感情,怎么让观众共情,你要送他走了,你亲手要送你最爱的,你唯一的依靠走了!你觉得你的情绪到位了吗?!”
导演没给绿绿留面子,凌霄过去跳在绿绿的腿上,蹭蹭她,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修整的时间绿绿还在一次次的补妆,需要把精致的舞台妆哭成一个有感染力的丑脸,化妆老师看着都有些不耐烦了,一次次的需要比对刚刚那一条的妆容。
凌霄听见有人说:
“那猫都比她演技好!”
“说得不是呢,她怎么就哭戏没张力呢?”
“哎!估计新人,而且又不是科班来的。”
“整个剧组就净浪费时间了。”门口的议论声让绿绿的耳都泛红,流下的眼泪又得到了化妆师的一声“啧!”
休整之后的这场重头戏又开始了。
凌霄躺在不锈钢板上,这次绿绿要自己给凌霄打针,绿绿从这场戏开始,手就一直不停的颤抖,拿着针又迟迟扎不下去,将脑袋捂在凌霄的毛发里好久又狠狠的捶打自己。
她终于不顾颜面地将精致的舞台妆哭成了小丑,最宝贝的小提琴被她仍在脚边,她的每个动作都在颤抖,特写给到凌霄的眼神,从取景框里大家都可以看到,它的眼睛里写的是,“没关系,我不离开你。”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场戏的杀青,实在太过完美。
绿绿闭着眼睛扎进了针,推的那一点点小小的药剂都让她悲伤不能自抑。
但是凌霄看不见了,“咔”那声以后的欢呼。
因为绿绿推的是真的药。
凌霄有些不敢置信,若不是他亲身遭遇了这一场,他不知道他欠绿绿什么?自己就吃了他几口饭,自己还在帮她忙,他还需要去找朱花花,但是为了绿绿的情绪,赔上了猫的命。
要不怎么说最后一段的绿绿状态跟演技都在在线呢?
啊——
原来不是演的啊?
凌霄的身子又他妈的变轻。
他又站到了桥的对面。
逃离虐待,辜负疼爱,欺骗真心。
原来做猫这么难。
凌霄闭着眼睛,继续往桥上跑。
朱花花的那只在梦里回来看她的小黄,现在正在去找她的路上,她知道吗?
13. part 2
凌霄再醒的时候遇到了几只流浪猫。
凌霄晃晃悠悠的醒来,有人蹲在凌霄的身边,轻轻驱赶边上的肥胖的猫儿,宠溺地说“别闹。”然后摸着凌霄的脑袋说:“新来的?”
凌霄抬头看他,是带着眼睛的斯文男人,怀里抱着一只在凌霄看来奇丑无比的猫,怎么说呢,按人类的说法,就类似一个老大爷们扎着双马尾,夹着尾巴嘤嘤叫,一点儿猫科动物的气质都没有,蓝色的眼瞳很像开了美颜的特效,这玩意儿还带个粉色的发卡子,探出半个脑袋,是一只布偶猫。
猫里头的颜值排序,最丑的就是布偶这种勾栏样式的了。
当然了,凌霄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上玳瑁这种明艳大美女,但也还是挺能打的,也不怪自己能俘获人类的心,但是凌霄看着斯文微笑的男人,脑子里浮现出了奇怪的想法,觉得他又像神明,又像刽子手,凌霄从不知道原来从猫的角度看人,这么令猫迷惑。
他怀里的“1米8肥胖小白脸大壮汉布偶”发出了“猫届绿茶的动静”,凌霄听到的就是:“哥哥,你干嘛一直摸它,是宝宝不可爱了吗?哼,生你气气了。”布偶把脑袋往男人肩膀上一搁,撩的男人频频安慰,“好了好了,带你回家。”
“傻逼。”凌霄白了一眼说,在人类听来就是“喵喵。”
大布偶可怜巴巴的看着男人,白胖的爪子一勾,身子一扭,呜呜的叫着,讲的是“哥哥,他还骂人家。”
瞧瞧,这是什么妲己。
要不说男人分不清绿茶呢。
“臭傻逼。”凌霄说完昂首挺胸的走了。
“不可以这样宝贝,我们也要爱流浪猫的呢。”男人温柔的摸着布偶。
凌霄蹿到树林里,这儿蹲了两只猫,凌霄还没这儿有没有什么领地意识,他妈倒是也不在意,舔舐着自己的爪子,对凌霄刚刚的遭遇发表了意见——那只布偶就是个死绿茶。
“也不知道那些两脚兽什么眼光。脸都胖成饼子了,一点儿也不帅。”其中的狸花猫说道。
“你是不是在吃醋啊?”三花猫揶揄道,看笑话是表情明显。
“我吃什么醋?我现在多自由!不用被关在那种房子里!”狸花的小脸儿扬的老高,欲盖弥彰的。
“屁啦!我都看见你好几次偷偷去看,哈哈!”三花毫不留情的拆穿。
“我可没有!”小狸花恼羞成怒,横出一拳,三花已经习惯,直接爬上了树。
小狸花也追了上去。
三言不和,已经打起来了。
树下的凌霄看着他们从树上打到树下,又打翻了水碗又打进他们的「房子」里。
打得一团乱麻,凌霄叹了口气说“再打就把这个纸壳子打烂了,晚上就吹风吧你俩。”
莫名其妙的两只猫就不打了。
他们停下来,若无其事的舔着自己的爪子,狸花猫说:“白先生是好人。”
三花在喝水,喝完了也蹲在边上晒太阳说:“嗯,喂了我们好久。”
狸花猫有些不悦,说:“哼,都是那只傻逼吃剩下不要的。”
三花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不酸死你好了,这附近的猫,谁不知道白先生最爱我们,还跟保安吵了好几次不要赶我们出去。不然你以为冬天好过啊?”
狸花声音小了很多,给自己着补说“我又没说别的。”
三花得意洋洋,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被领养了,那么远,自己又跑回来,就为了看白先生。”
狸花一爪子又拍在三花脸上,三花后勾拳又打起来了,落得这里一地的猫毛。
凌霄“喵”的咳嗽了一声,小狸花瞬间恢复成萌萌哒可爱的模样,因为白先生把那只傻逼布偶放回家之后又来看它们了。
小狸花的变脸速度凌霄望尘莫及,差点以为刚刚那只愣不愣动手的凶巴巴的小猫另有其猫。
白先生把小狸花迷的鬼迷日眼的,恋恋不舍的去追随他的脚步,蹭了他的裤脚一次又一次,白先生实在温柔,沾满了猫毛的裤腿他一点儿也不恼,见多了一只凌霄又给拿了一块小毯子,又给拿了新餐具,欢迎凌霄还又给弄了鸡胸肉。
小狸花的眼睛里只有白先生,像个恋爱脑。
凌霄还要去找朱花花,不能在这里久留,但是走了好几圈都走不出这个小区,天已经开始冷了,偶尔有雪花飘落,凌霄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如何计算,只希望朱花花不要因为姥姥的去世太过伤心。
凌霄得赶紧走出这里,他无法再对人类抱有感情却又觉得白先生的笑容跟眼神实在对猫有太大的吸引力,怎么说呢,像——猫薄荷。
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只有猫能闻到。
凌霄在这里瞎晃了几天,天天都想着如何从这里逃出去,但是凌霄有控制不了,他身体里朱花花的“小黄”比凌霄还要着急,时常因为看见跟朱花花年龄相仿的孩子就不由自主的往前跑,认错了人还一脸失望。
凌霄这会儿蹲在垃圾桶边上,却看见白先生抱着一床大被子,被子里是那只傻逼布偶,白先生脸色不好,步履匆匆,身上的消毒水味很浓。
凌霄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小狸花,见小狸花急匆匆的从凌霄身边跑过去,凌霄追上问:“怎么了?”
小狸花说:“那只傻逼…自己跑出来玩被车撞了。”
凌霄问:“那你干什么去?”
小狸花说:“废话,我献血去啊。”
凌霄说:“你这身板子能有五斤?”
小狸花说:“那傻逼要是死了,白先生估计心都碎了。”
凌霄说:“你怎么不怕你死了呢?”
小狸花说:“废话可多了你。”
凌霄跟小狸花趁着白先生去安置那只生病的傻逼布偶的时候,钻进了他的车后备箱,摇晃着就来到了动物研究中心,白先生的脸色不好,凌霄又按不到电梯,不知道电梯那一厢的人白先生在哪一层下的。
凌霄跟小狸花一层一层的找人,但是二脚兽走路不看路,跌跌撞撞的小猫咪在这全是人的楼里面根本没法子找到白先生。
小狸花想通过味道去寻找,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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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味道实在太过杂乱,尤其手机消毒水的味道让猫心跳都骤然升快,凌霄就比小狸花牛逼多了,他认识字儿。
终于两只猫在三楼的血液配型处看到了白先生,白先生今天看起来很没精神,头发散乱,袜子都穿错了颜色,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布偶,凌霄听他们说着是这布偶遭遇了车祸,现在正在找大量的猫咪给他输血。
但是此事来的着急,布偶猫危在旦夕。
小狸花一个箭步冲上去,抬着爪子示意自己可以。
白大褂摇摇头说:“流浪猫不干净,最好是家养的。”
白大褂摸着小狸花的脑袋说:“而且,布偶的血型更特殊。”
小狸花的眼睛里都是失望,白先生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布偶,眼泪都要掉下来,看都没看小狸花猫一眼,凌霄没怎么太流浪过,重生的第四次他哪里都没去。
凌霄跳上了台子,喵了一声。
凌霄觉得绝不会有猫比他的血型还离谱,或者说,他来的这一趟,不顺着剧本走下去,根本逃离不了这里。
白大褂说:“白先生,你真是积德。我都没见过这样的。”
大布偶需要打很多针,做很多准备工作。
凌霄这头就很是顺利。
顺利的配型,顺利的抽取,罕见的猫血型居然配上了。
凌霄看见边上的小狸花深深的看着白先生,白先生的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过布偶猫。
头一次的输血效果显著,那只傻逼布偶的指标在缓步的爬升。
凌霄被温柔的对待。
也可以说,“血包”在被温柔的对待。
***
故事的后来凌霄不想再讲了,他又站在了桥的对面,他习惯了,他可以往下继续跳了。
有人爱猫,但是他只爱自己的猫。
天使跟魔鬼长着一样的翅膀。
凌霄躺在冰冷的不锈钢台面上,似是心甘情愿,又似任人宰割。
门没关紧,有声音可以听到。
“白先生,血液不够,您或许需要…”白大褂说。
“我去哪找那么多猫!你没看它已经好了很多了吗!”白先生不再温柔,“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鲜红的血液通过针管抽出,凌霄不知道白先生这样的人,怎么会摘了眼镜说:“多少钱都可以。”
“我不能失去它。”白先生语气酸楚。
“我打了很多的电话,都没有适配的。”
外面传来一声叹息,不知道来自谁。
“你不觉得,它就是来救我的猫的命的吗?”白先生自嘲,又尖酸。
白大褂沉默,抽了一根烟,说:“那橘猫,也是命,再抽,就没了。”
白先生嗓子干涩,压着说:“它们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有什么不可以!”
“一只猫罢了,没人知道的。”
白先生碾灭了烟头,又挂上笑容轻声的安慰自己的布偶。
“宝贝别怕,爸爸在这里。”
“宝贝,我永远都爱你。”
14. Part 2
凌霄又上了桥,第五回了吧?
凌霄这次睁眼不禁笑出声来,这次跳下来的凌霄成了一家饭店的招财猫,凌霄转着眼珠子,他的手微微地摆动,眯着眼睛在这「招财」。
凌霄安逸的闭上了眼睛,这家伙多简单,一会儿谁靠近凌霄,凌霄吓唬它一下,把自己摔了就行了。
凌霄看见外头已经开始飘雪,饭店里的夫妻二人正在吵架,凌霄看向时钟,已经是正午,饭店里却没有一个顾客,两口子正使出浑身解数辱骂着对方:
“老娘跟着你过日子真的是够了!叫我娘家给咱开店,下个月就要交房租,你又要我舔着脸回家去借钱吗!”
“那没生意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怪你非要开这个破店!你个婆娘就是克老子的财运!“
凌霄想闭上耳朵,又看见门外有流浪猫窝在门口的地毯上取暖,两只小脏猫缩在一起,女人骂急眼了,什么都不顺她的眼,她拿着扫把就去扫那两只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想取暖的小猫。
“喵呜!”的一声两只小猫吓得落荒而逃。
女人恶狠狠的说:“再来就把你们都毒死!脏东西!”
男人沉默的坐在吧台抽烟,女人抄起一个烟灰缸就向男人砸去,笑眯眯的招财猫自然也逃不过,“真有脸买个招财猫!他给你招财了吗!浪费钱,一天天!”
“闭嘴吧你!”男人刚刚被烟灰缸砸到了膝盖,他抄起招财猫砸在墙上,“呯!”如凌霄所愿,招财猫碎了。
凌霄不懂,一边要毒死猫不肯给猫一丁点的温暖,一边又要买昂贵的招财猫求猫猫祖先给他们招财进宝,自己的生意做的不好还要这般迁怒,这,就是人吗?
还好,这是凌霄所希望的。
才十分钟,第五次的死亡就结束了。
就是招财猫破碎的时候哪怕没有一点血,凌霄都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
第六次。
凌霄睁眼又成了一只流浪的小猫咪,狗日的天气越来越冷了,那只烂脚的土狗又来了蹲在凌霄身边,趴在地上呜呜了两声,但是实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脚上的烂疤才能认出来它。
烂脚狗好像叫人欺负了,虽然这只狗帮助了自己两把,之前生气,是因为要不是这个臭狗,朱花花的辫子也不会被剪了。
凌霄看他一脸开心的样子,脸上战败的功勋还在,打架打输了还这么开心,真是臭傻子,舔狗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狗又开始打架了,殃及了凌霄。
凌霄有点烦,躲在树后,狗仗人势的小博美就嗷嗷的叫唤起来,凌霄还没咋地呢就被没拉住的博美犬咬了一口。
尼玛!凌霄刚想跟他撕打一番,博美犬的女主人一高跟鞋就踩在凌霄的脑袋上,说:“哪来的臭猫!来咬我儿子!”
博美犬见这架势更为泼辣,上蹿下跳的得瑟个没完,烂脚的土狗也冲出来干仗,女人一边惊慌失措一边有条不紊的拿着个扫把打狗,恶狠狠的说凌霄跟土狗都有狂犬病,凌霄气坏了,一直喵喵叫——“你他娘才有狂犬病!”
故事的最后是有一位女大学生要走了凌霄,解救他于高跟鞋下,然后腰带凌霄前去——绝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他妈的!我不要绝育!”凌霄还没从上一个女人里缓和过来,又要面对被阉的惊喜——鬼知道阉的是凌霄还是猫,真少了点物件儿凌霄真的没法儿做人了。
“妈妈啊!”凌霄鬼叫!
凌霄从好心人的怀里挣脱出来,这一路他都想遇到好心人,但是这把也太过“好心”!
剧本就是这样的出其不意,凌霄疯狂逃窜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一辆车——
剧本是开加速了吗?
第六次,凌霄又死了。
***
还没等反应过来,那只凌霄心里的猫就拖着他继续跑,继续往桥上跳——
但是故事还衔接上了。
它在来来往往的车流里躺着奄奄一息,等待着这些真的能感受到的痛楚一遍遍的反复碾压他,直到变成一张薄薄的饼。
但是他看见了一只与他长相相似的猫,年长了很多,皮毛都是耷拉的,她蹲在凌霄的身边,一遍遍的去叼凌霄的脖颈,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声声沙哑又无助地叫着。
老去的母猫没什么力气,拖拽凌霄的短短的一截路都要好久,没什么车为他们停留,凌霄看见土狗被拉走,死死的劲着跟凌霄对视,母猫在她身边哀嚎。
凌霄没力气了,说:“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母猫说:“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母猫一遍遍舔舐着凌霄的爪子,说:“一会儿就好了。”
凌霄的眼瞳都要散光,说:“为什么呀?”
母猫低头说:“你刚刚,叫妈妈了。”
凌霄笑了一下,说:“可是我叫的不是你呀,”
母猫拖着凌霄,说:“不知道,我的儿子很早就不见了,你长得很像。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可能你在我眼前,我也认不出来了。”
母猫说:“我不怕你不是。”
母猫说:“我就怕你是。”
第七次。
***
凌霄耳边的声音变轻,变远,最后的桥被跃过,那只将自己的心与身体被碎了一次又一次的小猫,算上那被朱花花阿公在桥下河流溺死制成坐垫的一次,它死了八次。
猫有九条命,九条命都用来见你。
凌霄的脚被撞断,皮毛是缝合的,身上的血被抽走好多,他摇摇晃晃,只剩一口气,他重新走到了朱花花的身边。
朱花花呆滞的坐在小马扎上,凌霄蓬头垢面的回来,朱花花也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她没有如凌霄意料的满心欢喜的抱住他。
也没有低低抱着凌霄哭着诉说思念。
朱花花家里贴了些红色的喜字,凌霄听见电线杆子下的女人在说话。
“村长家的那个傻儿子娶不上媳妇,主意打到了朱家那个小姑娘身上。”
“没得法子,谁知道朱家老太为了钱,还把她给卖了呢,说啥来着,没命花了吧。”
“那之前那个小闺女天天哭啊,说他姥没卖她。”
“瞎说,那钱都在老太太的衣服兜里呢,字据都有!”
“那村长家头也是有福气,两百块钱,老太婆没命花,还不是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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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回去村长家头了?”
凌霄沉默的往前走,那夜的「村里的补助」原来是「朱花花的卖身契」。
“不过也成了,读什么书,给村长家头生个娃,谁能亏待她不成?”
“是不是说当年朱老太走了之后那小闺女还去他家头住了?”
“这么着急过门,怕是孩子都有了。”
凌霄站在菜篮子里,朱花花看到了凌霄,对视了一眼,朱花花没有反应,凌霄看了一眼日历,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
朱花花的脸长开了,变高了,她没有再需要一只猫了。
朱花花没管凌霄,沉默的收拾着衣物,她摸到了老太太的戒指。
凌霄这会儿才发现,这戒指原来是这么劣质的古铜色指环,根本就不是金戒指。
隔壁的爱磕瓜子的刻薄女人进来了,看着朱花花,寻了个凳子坐席了,朱花花将被子遮盖住了包袱,也沉默的坐在这屋里。
女人看着桌面上的戒指,端详了一会儿说:“这戒指怪好看,婶子跟你买了吧。”
朱花花刚要说话,刻薄的女人拿出钞票来,用口水捻了五百,都是些十元二十元的破旧的纸币,塞进了朱花花的手里,说:“明早你叔去镇上。”
“这不是金戒指。”朱花花说。
朱花花拿着钱,呆滞的站在原地,女人回头说:“你姥给婶腌咸菜了。你姥管了婶子的咸菜,婶子也得管上你。”
“走吧,别回来了。”女人的脸依然刻薄,言语间却说不出来的心软。
凌霄坐在朱花花的身边,灯骤然灭了,朱花花从抽屉里掏出了老太太之前买的灯泡,屋里又亮了,朱花花低声的抽泣,抽屉里削好的铅笔,盒装的灯泡。
红色的柜子里是一生所需的夹袄与棉鞋。
缸子里的酸菜早都坏了。
没有人吃了。
码成小山的柴火,
也没有人再烧灶膛了。
门口的落叶没人再扫,
最后一顿饭之后没力气洗的碗筷还搁在哪里。
没人掀开的塑料篷布,
底下是已经湿透的煤饼。
朱花花关了灯,朱花花的眼泪在寂静的夜里没人知晓,小黄伸出了尾巴。
墙上的红色喜字与这里格格不入,死气沉沉的村庄没有月光。
桌上的户口本上的母亲早已经是销户的状态,全世界朱花花只有姥姥。
黑夜太长。
朱花花在清晨躲进了隔壁大叔的拖拉机,在过桥的时候听到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凌霄站在桥上,目送着朱花花离开,她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吗?
凌霄扭头,看见了那座小小的村落,他在河水的影子里看见了自己,一只脏兮兮的,浑身散发的恶臭的,令人厌恶的被剥去了皮毛的老猫,没有人在意。
老猫走进了水里,慢慢地等待着死亡,等待着黑夜。
它一辈子都在回头。
老猫没有被留恋,生命本就是一路在别离。
凌霄希望朱花花不要忘记那只童年乡下的猫咪,它曾用尾巴遮住你流泪的眼睛。
15. -
我有两只猫一只狗。
银渐层叫水镜,布偶叫玫瑰,还有一只陨石边牧,名叫铁锤。
我在这里写文的时候他们三个就会围绕着我,连去倒杯水都要先拿脚试探脚下无猫,踩下去不会踩到狗尾巴才行。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好像过上了五年前或者八年前或者我还在上学时候对未来幻想时候最想要生活,写写文,看看电影,有狸奴与犬子,五一将近的时候带着他们出去踏青。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从一开始就陪在我身边的老师,此刻她睡着了,明天早上六点她要去看花展。她从事着浪漫的行业,与植物为伍。
前两年我的三次元糟糕得要死,打不完的官司,去不完的医院,但是现在好了很多,但是似乎是因为如此,才觉得现在可贵。
我们的相遇也非常戏剧,当时的我想学写文,有点笨,写不好,乱七八糟的,她站在黄浦江边给我留言,缘分从那时开启。
我当时完全就是住院期间无事可做用手机码字,天知道她怎么找到我的。我实在悟性太低,但是从那时候开启了我写文,她看文的日子。我写一夜,她在第二天的地铁上看我的文,然后一条条给我批准,哪里不好,哪里好。
最开始的文青病好重,又不知道自己会写什么,一窍不通的人连看文都不知道人家哪里写得好,只会说好看。
我超级幸运能得到这样的朋友加读者,她给我送笔记本,送小龙虾,送水蜜桃,给我家的猫送衣服,我们每日都会聊天。
其实与我沟通非常费劲,我说不清楚话,总是说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东西然后自己着急,但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能看出来我在表达什么,然后言简意赅的概括,我只能说啊啊啊啊对对对对对。
我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一个说不清楚话的人怎么会跑来写文,这本文是我练习的时候的单元文,当时是她出一个字,然后我写一个三万字的小故事,单元文对于人设,节奏,配角,剧情,还有小反转的要求其实我个人认为比三十万字的故事高多了。
我在练习了这本单元文之后便来签约,写文,直至现在,我其实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但是我有点儿不想离开她。
人的一生要是有一个能听懂你说话的人在我看来已经非常的幸运,更休论是亦师亦友。
动笔写这些的原因,是因为我问她,万历爱不爱张居正。
可能别人会觉得我有精神病,但是她认真的回答了我。
回看我们的聊天记录,从海棠花的界门纲属,到刘备跟宋江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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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CP,在网上吃瓜,我主观意愿地判断,我们之间从来不乏意见相左的时刻但是,她比我年长,但是从不会打断我狭隘的看法,她时常跟我说,很有趣,你继续说。
我突然发现,原来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也是可以和谐相处的,原来学历,阅历,年纪,三观从来都阻碍不了真心愿意了解你的人。
我从前时常觉得交朋友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聊不完的旅游,包包,拍照,化妆,我聊够了,我不想聊这个,我想聊矫情的东西,想聊被吵醒的怀民,想聊亲密关系的不堪,想聊轻视与傲慢,想聊性与爱,想聊去海边脱衣服,想聊裤子拉链以下的事。
我的天啊,我这种又笨又俗的人,居然能得到这样的朋友,她温柔,善感,坚韧,博学,却从未有让我觉得她在包容我愚蠢的时刻,她是怎么做到的?我什么时候也能变成她这样的人?看到此处,她应该会说,「你对我滤镜开大啦!」
总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没人告诉我要是这样的关系如何能一生在一起呢?
说的好远,现在设想以后慢慢淡出彼此的生活就感觉有点无力,但是这一天能不能来得再晚一点。
此刻,我好爱你。
不止此刻。
25/4/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