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材小半妖,掀翻三界》
1. 第一章
京都,御和二十年,皇室地牢。
长满青苔的牢间内,蜷着一个苍白的身影。
她的囚衣上全是血液,活人该有的生气早已散尽。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男子掩住鼻子,缓缓走到她面前:
“小青梨...剜心取血三千年,你的每滴血,可都是滋养本王容颜最好的胭脂啊。”
那男子弯腰:“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本王已经找到容颜永驻的方子,再也不用你这心头血作药引了。”
苏青梨抬眼,她声音嘶哑,却饱含恨意:“剜心取血,必遭反噬,你不得好死!”
她,苏青梨,一出生就被扔在乱葬岗,守墓的妖童折了条蛇尾,生生炼进她的元神中,硬是将这元神尽碎的婴孩,扮作妖物送进了宫内。
她们尊妖皇为父,却在成年之日被打入死牢,剜心取血三千年,只为了滋养妖皇吞噬亡魂后腐烂的容貌。
原来收养无家可归的妖童,都是妖皇的幌子,她们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味药引!
她恨,她好恨!
妖皇笑出了声,眼中得意更甚:
“我不得好死?阿梨不要怪父王心狠,喝了你这么多年的心头血,阿梨的骨血早渗进父王的魂魄里了,你得活着。”
“呵呵...我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不如痛快杀了我!”
“杀你?父王疼你还来不及!”
“这驻颜的方子寻是寻到了,但是还要阿梨你,为父王做最后一件事。”
他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两个侍卫把她从暗牢中架出来。
她喘着粗气,死死瞪着妖皇,恨不得将眼前人千刀万剐,妖皇手持匕首,一步步向她靠近。
“百名妖女中,唯你容色殊绝...”他手上的匕首擦过她的脖颈:
“北冥生有一株能让人容颜永驻的血珊瑚,不如父王把你献给北冥神君...”他俯身,靠近苏青梨的耳边,“你去替父王拿回这珊瑚,可好?不然你阿姐...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日日剜心,懂吗?”
说完,匕首狠狠落下,划上了苏青梨的心口。
“啊!!”
尖叫声刺穿地牢,苏青梨痛到止不住地抽搐。
妖皇在她心口上,刻上了献祭北冥的契咒:“记住,那株血珊瑚,要长在你新鲜的骨血里,要是想换取你阿姐的性命,就乖乖带回来。”
苏青梨拽住妖皇的衣摆,她笑声里裹着疯狂:
“你等着...等我从北冥爬回来的那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苏青梨的声音戛然而止,晕死过去。
......
月光被牢里的铁栏切割成碎片。
“呯”的一声,牢门的锁链被砍开,苏青梨恍惚中,看见阿姐的身影:“梨儿,阿姐带你走。”
“阿姐...”苏青梨尚未清醒过来,就被阿姐猛地拽进怀里,两人踩着满地妖侍的尸体往外冲,却在宫门口一头撞上赶来的诛妖大阵。
“快走!”厮杀中,阿姐将剑捅进自己丹田,她艰难转头看向苏青梨,用尽最后一口气喊道:“记住...北冥神君残暴无度,那里是另一个牢笼,你不要去...”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轰然倒地...
苏青梨踉跄着倒退半步,泪水与血水模糊了视线,她一路狂奔,直被追赶到无妄崖边上,追兵们举着的火把照亮了她染血的面容,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或许,早在千年前,我就该跳下这崖底...”
脚下便是万丈悬崖,跳下去,就可以摆脱这个悲痛绝望的世界。
她闭起眼睛,微张双臂,跃进那万丈深渊...
崖底的风卷起寒气,冷得骨髓也几乎冻裂。
剧痛中浮现的最后画面,是阿姐被利剑穿心那刻,溅在她唇上的那滴血。
原来,至死都带着阿姐的温度,这样算不算...
“共生死?”
……
“我…还活着吗?”不知过了多久,苏青梨模糊醒来。
“这…是哪里?”
苏青梨摇摇晃晃爬起来,跟游魂似的行走在岩壁之间,忽然"哐当"一声,她不经意间碰倒了身旁的笼子,一只神鸟翩然飞出,吓得她连退了好几步。
隐约间,山角传来清音,苏青梨循声望去,远处半空中浮着盏明灯,灯光摇曳处,一条青龙自火中踏出。
“好...好漂亮的龙。”
“谁在那里!?”青龙摇身化成一位少年。
少年青衣如水,手握利剑,这会儿正慢慢往这边挪,分明是发现了躲在石头后的苏青梨。
她慌得直往后蹭,脚底打滑:"啊...!"她未察身后已无退路,整个人往后一仰,扑通栽进深潭里。
潭水如春汤般温暖,雾气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手忙脚乱地往后退,抚起袖子挥开白雾,却见一男子的胸膛破水而出。
她惊得身形微晃,几乎要失去平衡,一个踉跄...
“当心。”男子上前稳稳扶住了她的腰肢,她胡乱挣扎间衣衫散乱开来,心口的契咒符文骤然显现。
那男子忽然暴怒,他召来佩剑抵在她喉间:“你们人族总爱自作聪明...真当本君这玄冥潭是浣衣池?”
还未来得及反应,那男子的手掌已按上她剧烈起伏的胸口,瞬间灵火沿着她胸口的符文焚烧。
“疼就咬住!”他随手扯来脖子上的玉珏,塞进她口中。
男子咬破指尖,将血液抹在她的锁骨凹陷处,血珠顺着她的锁骨缓缓滑下。
灼烧的剧痛让苏青梨清醒过来,她在泪光中看见那男子额角暴起的青筋:“再乱动,本君就杀了你喂鱼。”
可那男子的手腕分明也在发颤,仿佛被咒纹反噬的是他自己。
“这所谓新娘之契,不过是凡人为贪婪包裹的糖衣。”他侧过脸...不敢再往她领口深处看去。
阿辰的喊声从远处传来:“澜!澜,你可听到一女子的声音?”
海云澜回过神,对苏青梨说道:“闭眼。”
他五指扣住苏青梨的脖子,用力将人往潭底按去:“若敢睁眼...本君就剜了你的双眼!”
苏青梨呛着水,慌乱中想抓住他腰间的衣带,却摸到一片滚烫。
阿辰走近,海云澜强装冷静:“没有听到。”
待阿辰走远,他将人拎出水面,“抱紧了。”海云澜双手一举,将她轻盈抱起。
苏青梨攀着海云澜的脖颈,他的耳尖泛起薄红,刻意别开脸避开她凌乱衣裳下若隐若现的雪色,将人轻轻放在潭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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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湿透的薄衫,苏青梨听见他胸口心跳紊乱的震动,跟刚才冷冰冰的架势完全两样。
“泡够六个时辰。”他说罢便走远了,这山中的迷雾越来越浓重,不过走开百来米就看不到人。
“刚刚那人,为何能解人族献给北冥的咒约,难道他就是北冥神君?可这里是无妄崖,又不是北冥海底...”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往外走去。
......
落叶扫过阿辰的发顶,他攥着根狗尾巴草,戳着树干上的蚂蚁洞:“方才明明有姑娘喊救命...”
他踮脚张望着远处的芦苇:“我要去那边看看...”
海云澜冷冷说道:“你当这是春游?平玄镇的妖物已杀了三个修士,若再让它们再继续作乱...”
“知道啦知道啦!”阿辰截住话语:“但救人也很重要嘛!上个月在浮玉山,你不也救了那个被猫妖掳走的采药童...”
“闭嘴。”
“你临下凡时,天君对你说什么来着。”
阿辰嘴角抿起,老父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阿辰,此番你下凡,不可胡闹,要悉心听取神君的教导。”
“半月后是公主的生辰,我在北荒地境收得一只凤凰鸟,但它性烈,现关在东面的清泉舍里养着。”
海云澜转过身来,看了眼委屈巴巴的阿辰:“你将此鸟送回天宫驯化,半月后可赠与你妹妹当生辰贺礼。”
阿辰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摸出个草编凤凰:“用这个送她好不好?真凤凰会啄坏她新裁的衣裙...”
“幼稚。”
海云澜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送上凤凰后,务必速归,明日便动身追捕猫妖。”
阿辰看着海云澜走远了,生气地甩着他那长长的衣袖:“我才不要去送那凤凰!”
他目光瞥见不远处守着的随身仙侍,心中暗笑,连声呼喊:
“清尧!过来!!快快!!”
清尧快步走近,恭敬鞠身:“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阿辰悄声说道:“你去把那只凤凰鸟,送天上去。”
“殿下不同卑职同去吗?”
“嗯...我得留下和海云澜探讨明日捉妖之计。”
“是...那卑职去去就回!”
......
苏青梨蹑手蹑脚,悄然往出口摸去。
“咯咯咯。咯。”一只山鸡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掉下来时,似乎砸坏了一只笼子?”苏青梨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跪着脱下外衫,一把罩住了那只山鸡。
“咯咯咯咯!!”鸡被抓住了,叫的更大声。
“嘘!!”
她慌忙捏住了鸡的尖嘴:“别叫了别叫了,你本来就是关在这笼子里的,回去好吗?”
“你别怪我狠心,你的主人招待我泡了片刻池水,我总不能恩将仇报,把他的鸡给放了的道理。”
说罢,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鸡毛,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前脚刚走,清尧就来了。
“凤凰?这是凤凰?这…这不是山鸡吗?”
清尧蹲在地上,细细打量笼子里的鸡,疑惑地挠头:北冥神君收的神鸟凤凰,怎么长得跟山鸡一样?
“唉,不管了,神君说这是凤凰,那就是凤凰!”
2. 第二章
“嘘!你看,现在还有人敢往这深山走呢?”
夜色渐深,苏青梨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仰头望着星空,想起了民间用纸折的引魂船,那些船儿是否真的能循着星宿的轨迹,照亮黄泉之下的阿姐?
“嘿!还是个小瞎子,这都看不见我们!”
“瞎子也配观星?”暗处传来阵阵讥笑。
“谁!谁在说话..”苏青梨猛然一惊。
转过身,四周阴影浮动。
“嗄...嗄..”高高的草丛里,几只九尾猫妖缓缓走出。
“猫妖?”她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拳。
为首的猫妖尾巴绷直,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也是妖,嗯,不对,半人半妖,好一个半妖小点心!”
苏青梨假装强悍:“你才是点心!”
“今夜,我要吞掉你的妖丹,助我修行!”妖仰天大笑。
“我这血里有...有毒,你们要拿妖丹,小心是我先毒穿你们的元神!”
猫妖发出阵阵讥笑声,它们疯狂吞吐着溃烂的舌尖,团团扑上来...
就在这时,一束剑光划破长空,紧随其后,就是妖风与剑影的拼杀!
苏青梨侧身避去:“是他,崖底的那条青龙。”
一大群猫妖像影子一样窜来窜去,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不过就算它们再灵活,也扛不住阿辰的刀剑攻击,被打残的猫妖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只有那个领头的猫妖王还在死撑。
猫妖王突然撕破了半张人皮脸,露出原本的猫身,它猛地一跃而起,从高空中直扑向阿辰。阿辰挥剑格挡,但剑尖却被猫妖王的獠牙死死咬住,动弹不得。
“总不能害了他。”苏青梨看着这情形,心生不忍,她起身想以死相挡。
忽而,一只母猫冲出,它腹大如鼓,张着嘴朝她嘶吼,想挡住她的去路。
阿辰整个人都快撑不住了,他膝盖直打颤,猫妖瞅准这空档,抡起爪子就要往他喉咙上招呼,恰在此时,一道强劲力量迎面而来,直接把猫妖轰得在半空翻了个跟头。
远处蓝光隐现,渐渐逼近。
等看清那张绷得死紧的臭脸,原来是他,海云澜。
他冷冷看了一眼苏青梨,随即一手拽出阿辰。
“澜,你怎么才来,我们差点就死了。”阿辰上气不接下气。
还没容得阿辰晃过神来,猫妖又狂奔而上。
“当心!”苏青梨大喊。
海云澜背后突然浮出鲲族真身的虚影,他咬着后槽牙,极力压住鱼怕猫的本能恐惧,斜视一眼,便掀起千层剑光迸发而出。
剑光刚把猫妖王掀到半空,那只怀孕的母猫竟不要命地向他撞过来,海云澜精准挑断它的妖筋。
母猫本就修为不高,接而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猫妖王红着眼睛要扑上来撕咬,想拼死一搏,海云澜手刀起剑落,整把剑捅穿它胸口,猫妖王挂在剑刃上抽搐两下,应声而亡。
“当真是...上神的作风。”
苏青梨喃喃自语时,四周死透的猫妖尸体突然黑烟四起,那些黑烟尽数朝她聚来,跟长了眼睛似的直往她胸口钻。
阿辰见状,惊惧不已,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扣住她的脉门探查,却被海云澜用剑柄格开:“噬灵体。”
苏青梨顿觉身上充满了力量,蹭地站起来,嗓门都变洪亮了,“这是什么!?”她身上似乎从未如此亢奋过!
苏青梨抚过突然痊愈的腕伤,那里新生的肌肤下暗流涌动,她抬眸望向惊愕的二人。
海云澜心里一震,却故作镇定:“你身上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我觉得...像似饮了崖低池水一般...挺好。”
海云澜披风扬起,他往后退了一步,巧妙隔开苏青梨身上渐浓的猫妖气息。
“你以前可有遇见这种怪事吗?”阿辰问道。
苏青梨侧身避开他疑惑的眼神:“之前,似乎有过,不过那时我昏昏沉沉的,记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了。”
海云澜眉头一紧。
自古以来,只有邪术方能吸食亡魂元神。
活人吞亡魂的修为要遭天谴,吸一个亡魂能涨三分本事,可那些阴气就像毒蛇一样会往活人的骨头缝里钻。
等哪天压不住这些毒蛇了,它们就会夺舍,抢活人的身子当新窝。
“呜呜...”母猫还在尽力挣扎,喉中发出低吟,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我们都不通兽语,听不懂你说什么。”阿辰蹲下来,无奈地摇摇头。
母狼眼中满是绝望,最终在血泊中断了气息。
这时,苏青梨快步走过去,拔出海云澜的随身佩剑,出力划开母猫腹部,鲜血顿时溅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阿辰拉住苏青梨。
“它已经死了,此时碎尸,岂非丧心病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青梨。
“先放开我。”她甩开阿辰的手。
苏青梨把手探入母猫腹中,片刻后抱出一只小猫,不一会,小猫便喵呜大哭出来。
“母猫临死前,求我救救它的孩子。”苏青梨用裙裾裹住那团微微抽搐的绒团:
“无论它的父母做过什么,这个无辜的生命,不该得到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吗?”她小心翼翼,生怕海云澜会一并斩杀这刚出世的小猫。
“你竟也懂得兽语。这种妖怪崽子,三天就能咬断人脖子,本君倒想看看,是你先养大这小孽障,还是它先啃尽你的骨头。”海云澜伸出五指,被苏青梨扔在地上的剑应声而回,飞至他掌中。
小奶猫突然龇牙,苏青梨赶紧抱紧它,却见海云澜把剑往背后一插,“这猫在腹中月龄不足,元神仅存一瓣,救下来,也活不过半月。”
海云澜扫了苏青梨一眼,“你既已开腹取出,要养就养着吧,省得本君动剑,污了手。”
苏青梨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人,此刻反倒添了几分人情味,原来神仙也并非外界所说的非白即黑。
苏青梨抱起猫崽凑近细看,海云澜慌忙后退:“你...离我远些说话...”
苏青梨摸着怀中炸毛的小猫,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上神居然会怕猫...”
“阿辰,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天上吗?”
山道间,三人缓步而行,苏青梨眼神逐渐迷离,脚步开始打飘。
“嗯...你听我解释...今晚星星这么多,最宜观星问卜嘛。”阿辰揪着海云澜的袖子晃悠,这次他被抓个正着,自知狡辩无望,冲着海云澜撒娇耍赖。
苏青梨脚步不听使唤地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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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旁的枯枝:“仙君也擅占星?”
“何止擅...”阿辰弯腰抓起脚下的砂石洒向夜空,霎时摆出个流星透疏木的景象。
“三界六道...”话音未落,海云澜剑鞘已打散石子阵。
“无趣...”阿辰冲海云澜翻了个大白眼。
月光洒下银辉,渐渐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
回至山脚,夜色已深。
海云澜指着偏殿说道:“今夜,你就歇在那里。”
苏青梨傀儡般应了一声,便抬步往殿内走去。
月光像碎玉一样,穿过树枝洒在她清秀的侧脸上,温柔得像一幅画。
海云澜站在台阶上,眼神发呆,自从今天在潭水边第一次见到她,他就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的身影,她的气息,与蛇妖一般无二,可她身上却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
海云澜稳住神色:“你身上沾了血气,偏殿浴汤掺了龙息草,你仔细洗簌。”说完便转身回房了。
苏青梨尚未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没入夜色,心中一阵空荡,只呆呆地应了一声。
安顿好小猫后,她走至温水前,低头擦去身上的血迹。
汤池倒映着雾气,她感觉意识慢慢模糊,身体仿佛被别人控制了一样。
四周的山林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虫子的叫声,月光隐去,榕树下,烛火微微摇曳,海云澜盘坐于榻前,一壶青茶热烟卷起。
正是夜深宁静时。
房顶传来瓦块踩踏的声响,抬头看去,竟是苏青梨。
他双手靠背,轻盈一跃,稳稳落在苏青梨面前:
“你上来做什么?”说完,他也顺势坐在苏青梨身边。
苏青梨突然朝他膝头滚来,“神君的轻功比猫儿还轻呢。”
“好好说话...”他的话还没说完,苏青梨忽然弓着腰蹭上他的肩头。
她叼着半块梅子酥凑到海云澜嘴边:“尝尝?”
海云澜掐住她的脖颈,却悄悄卸了三分力。
苏青梨竟然发出一声愉悦的呜咽:“啊...”
“才一晚上,就跟着猫妖学会勾栏院的做派了?”
苏青梨趁机咬住他的手腕,海云澜极力挣扎时,屋顶的瓦片突然崩裂。
两人重重摔进房内的大床,海云澜裹着苏青梨滚入被子里,她的衣裙已经裂开至腿根。
苏青梨的手正从他后腰,缓缓摸至心口,海云澜只觉得血脉偾张!
她突然一口咬住他散落的发尾,又哭又笑:“妖皇杀了我阿姐,他会不会把阿姐的尸体吊在城门上赏玩?”
她眉头皱成一团,双手缠绕上海云澜颈间暴起的青筋。
“要是神君能教我仙法...那我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把阿姐的残魂从城门上抢回来?”
胸口突然涌进一股灵力截断了她的话,她眼皮渐渐合上,滴下的泪珠在枕边淹了下去。
“三魂缺了天冲,七魄少了伏矢,小蛇妖,你连自己的身子是谁在用都分不清么?”
海云澜轻轻划过她眼角将坠未坠的泪珠:“连痛觉都是借来的。”
昏黄的烛火在床头投下柔和的光晕,苏青梨的侧脸被映照得清亮而苍白,他凝视着床上昏厥的身影,心猛地揪紧。
3. 第三章
现将近午时,太阳半吊子挂在半山腰上。
苏青梨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型从床上弹起来。
她瞪着屋顶那个能塞进三头牛的破洞,昨夜记忆像海水般涌来!
“喵嗷!”被压扁尾巴的小狸猫炸毛跳开,苏青梨愣了一愣,突然发出开水炉滚开般的尖叫!
“啊!!”
她同手同脚滚下床榻,抱着猫崽子就往竹林深处窜,连鞋都跑飞一只。
许久之后,她瘫坐在一颗歪脖子松树下,把猫爪按在滚烫的脸颊降温:“学艺不成就□□,这要是被阿姐知道...”
忽然松树上簌簌落下针叶,林雾深处传来脚步声。
她快速将猫团进怀里蹲下。
“闻到没有,人血的味道!”
枝桠间,猛然垂下一颗生着犄角的头颅,另一只裹着兽皮的小妖,缓缓从腐叶堆里拱出。
苏青梨屏住呼吸,将脸埋进猫儿蓬松的绒毛里。
她记得以前在《万妖图鉴》中看过,半兽半人的妖怪是修行不过关的形态,七窍蒙昧,最易被声音惑心,脑袋更是不够灵光的。
果然那对妖物才转了两圈,便对着树影里惊起的兔子穷追不舍...
片刻后,林间又重归寂静。
她起身拍落衣裙上沾着的枯叶,岂料空中泼下一张巨大的腥臭麻布。
来不及躲闪,只见麻袋一收,两眼一黑,她完完整整地被包裹住。
慌乱中小猫利爪划破麻布逃出,而她转眼就被怪物扛上肩头疾奔,任凭她叫喊,毫不回应,只听得见一路上怪物咦咦哇哇的怪笑声。
“砰!”
苏青梨隔着麻布袋狠狠撞上地面,她左脸火辣辣蹭过麻袋,血红的划痕挂在颧骨上。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麻袋便打开了。
忽然投进来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猛地眨了几下眼睛,才隐约看清周围的环境,当然,还有那两只面目狰狞的怪物。
“你们为何抓我?”苏青梨也不作挣扎,顺势坐在地上,轻轻拂去衣服上的尘土。
原是两只顶着牛头马面的小妖,见她一副冷然淡定的模样,也是出其意料。
“倒是个不怕死的。”左侧妖童声音还带着童腔。
呜......
远处忽然有号角声传来,呜呜地有如妇人的哀嚎一般。
小妖们顿时慌作一团,快步往外走。
房门下了锁,木缝里透进几条稀稀拉拉的阳光,她起身眯着眼望出去,原已是晌午了。
黑压压的宫殿内,那头顶着牛角的小妖正躲在柱后偷啃果子。
乌泱泱一群人站着,忽见黑色甲衣掠过,小妖慌忙将果核塞进身旁魔将的手里,蹦跳着混入朝列。
“参见魔尊!”
“今日有何事禀报?”魔尊支着下颌斜倚在高座上。
“启禀尊上!”左陌然刚要开口,小妖袖中突然窜出一条腾蛇,正巧落在他的朝笏上吐着毒雾,他不耐烦白了一眼,挥袖驱散毒雾,缓缓说道:
“近日有小众妖物,游荡在魔族与凡间临界,臣请意,是否要强行遣散?”
魔尊屈指轻弹,手中化出一条长鞭,缠住那牛角小妖的脚踝:“玄影!你再闹,本尊就把你塞回三千年前那颗魔蛋里!”
玄影就势滚到王阶下,掏出个雕着鬼面的陀螺:“尊上您瞧,这是用北冥老儿的发絮炼的法器...”话音未落,陀螺突然喷出漫天水雾。
“把你的臭蛇和这...这喷水器给我收了!”魔尊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无奈下又平静下来:“说正事。”
“听闻天族太子也在附近除妖,猫妖一除,其它小妖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臣以为不必太过紧张,严加巡逻即可。”一老臣徐徐道来。
众人纷纷点头,左陌然自是落了下风,便急眼起来:
“自是不怕他们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只是终日游荡在凡间边界,恐其趁乱逃到凡间作乱,平白伤及无辜,不如早早遣散,断绝隐患才好。”
“无故遣散,岂不是平白落人口实!自天魔两族大战之后,三界崇拜天族之风频起,如若再暴力驱散,尊上威严何立?”
乌泱泱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咳嗽声,现下无人敢接话。
魔尊轻轻抬起眼睑:“不如把你头砍了,挂在城门,以示威严,如何?”
“尊上息怒!!”众人纷纷跪下。
“臣,臣失言,请尊上处罚!”
魔尊不过一句玩笑话,群臣却不敢接下,他一脸冷然,看不出喜怒:“都起来吧!这种小事,也值得本座来朝会一番?实在无聊,退下吧。”
玄影快速吐掉嘴里的果核:“禀尊上,臣还有一事!”
“你?你能有何事?”
“臣今日在外,抓到一外界小妖,特意带来给魔尊瞧瞧。”
“无聊至极,本尊懒得与你废话,自行去刑场领罚...”说罢便起身要离开。
“尊上且看,是条北冥家的小蛇妖!”只见他两指一挥,苏青梨瞬间被带到宫殿内,又一个站不稳,她重重摔在地上。
魔尊定睛一看,突然恍惚,她倒是有几分...昔日师妹的模样。
他不觉往前走了一小步,又回过神来,坐在王座上。
苏青梨仰头望着高座上的人...这就是阿姐常说的凶煞魔尊?
左陌然突然嗤笑:“少将莫不是抢了北冥的童养媳?”
“不错,有眼光!这人是在无妄崖上发现的,身上还有未消尽的契约诅咒,臣猜想,这莫不是北冥的小娇妻?”
“玄影少将真是越发长本事了,竟敢将北冥的人掠来。”左陌然听到眼前是北冥的人,自是来了兴趣,侧身低头瞅了瞅。
玄影倒是不慌不张,慢慢道来:“她身上仙气全无,真身倒是有几分像蛇妖,我看无妄崖的青草香都将她腌入味了,不过是人族献给北冥的一条红颜小蛇罢了。”
“北冥的人我们自是惹不起,少将你怎会...”
“哼!北冥自持清高,天魔大战后,魔尊身负重伤,我们魔界多番求请,都请不动他尊驾,不如把这小娘子抓来,好让北冥登门说道说道。”玄影咬着牙狠狠说来。
“北冥避世已有数万年,请不来也是意料之中,此番行为过分了。”
“他北冥说什么三界中立,可他去天族救治了天君天后,偏偏不来我们魔界,实在可恨。”
众人细说纷纭,一时难有定夺,苏青梨揉着擦伤的手腕跌坐在地,隐约有一束炙热的目光投来,她抬眼望去,正撞见魔尊仓促转开的侧脸。
“真是奇怪,把我抓来,骂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莫非魔界抓人都要借着旁人的名头...”苏青梨嘟囔了几句。
“闭嘴!”魔尊手掌重重拍在王座的扶手上,场下人纷纷站好,不敢再多言。
“偌大魔族,倒学起人族将稚童换作替罪羊的把戏。”魔尊语气中带着讥诮,目光扫过跪伏的玄影。
“本座闭关三载,不知魔界何时换了执掌人?竟轮到玄影你来替我做主了!”
“尊上息怒,我只是想替你出出气。”玄影膝行两步,头也不敢抬。
“出气?还是盼着本座再与仙门开战?”
“尊上息怒!”玄影微微抬头看了看魔尊,偷偷咽下哽咽。
传闻魔尊残暴无理,今日一看,确实残暴,但无理嘛,好像有些偏颇...苏青梨上下打量着魔尊,心里嘀咕。
“你!将人原样送回。”
苏青梨饶有兴致地观赏这场面,这些魔族比书籍上写的有趣多了,特别是魔尊那张被岁月凝固的俊脸,此刻正因暴怒与尴尬交替着抽搐。
不过是百来岁少年的心性不熟而已,好在他这错犯的也不算严重,既来到魔界,不如学点术法再走...苏青梨默念。
“无妨!”她突然开口,“北冥神君是三界出了名的暴君,我是被他折磨透了,逃跑出来的,我跟你们一样,恨透了他!”
话音刚落,场内一片寂静,只有几只不知死活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哑哑地叫了几声,又赶紧飞远。
苏青梨目光扫过四周:“你们既偷偷把我抓来,以我北冥神君的了解,定会闹得魔族不得安宁。”
苏青梨缓缓抬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挑衅,“不如教我些术法,好让我回去杀了他。”
魔尊闻言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倒是有胆量,只是我们魔族,从不收资质过差的弟子。”
“这位姑娘元神不全,怕是连剑都举不起来。”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苏青梨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她知道现在还没有发作的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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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
“不妨让她跟牢里的死囚比试比试。”玄影提议。
苏青梨浑身一僵,魔族牢里关着的死囚,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实力远在她之上,可她别无选择,若是现在认怂,就永远没有机会学到术法了。
“我...我应下。”她咬了咬牙。
......
魔界的黄昏带着诡异的血色。
苏青梨站在擂台之上,看着下方成片的死囚,那些披头散发的死囚正被铁链拖着,像货物一样被押往刑场。
“这些死囚,都是犯了什么罪?”魔尊在台下侧身问道。
“回尊上,强抢民女、拐卖儿童、勾结外敌...都是些武力低微的,免得打死了她。”玄影回道。
“挺好。”
苏青梨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身体,三千年来剜心取血,太过孱弱,连最基本的术法都施展不全,可她明白,若想为阿姐报仇,就必须要变强。
擂台上,三个死囚死死围住苏青梨,她被狠狠地摔在铁栅栏上,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第十次被掀翻在地时,她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响,血沫从口中吐出。
“阿姐...”她蜷缩在血泊里,恍惚看见漫天星子都化作阿姐临死前的泪光。
即将闭合的眼帘被血色浸染,她竟生出解脱的快意。
晕死半刻,当胜负的结果要宣读时,苏青梨忽然感觉天灵盖被某种东西贯穿。
剧痛中她听见自己喉管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嘶吼:“废物,快把身体交给我!”
她像是满血复活一般,原本奄奄一息的身躯突然鲤鱼打挺般跳起来。
“小丫头片子还挺扛揍。”魔尊笑道。
“呦...看大爷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座椅!”为首的死囚嘲笑道。
“吵死了!”她一巴掌扇飞那死囚的流星锤,那铁疙瘩“哐当”砸进观众席,吓得魔兵们抱头鼠窜,“打架就打架,扔东西下来作甚么!”
那几个死囚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同伴被苏青梨按在地上摩擦,她揪着他们衣领,把脸朝下在石板上蹭出三丈长的火星子。
魔尊手里捏着的葡萄“啪叽”掉在地上,玄影默默往后挪了半步,生怕被飞溅的脑浆沾到新做的黑袍子。
“现在,”她将最后一个死囚狠狠抛向高台:“够资格学术了吗?”
魔尊打量着正在用死囚衣服擦手的苏青梨,突然拍案大笑:“哈哈哈!你这疯丫头够邪性!玄影...”
玄影应声上前。
“从今日起你跟着玄影...”
“不要!”两人异口同声。
苏青梨嫌弃说道:“就这这营养不良的小矮子?上次抓我时他躲在树后偷袭,还吓跑了我的猫。”
玄影气到牛角喷出两缕黑烟:“我百年前就拿下少将的称号,你那会还不知道在哪里绣花呢?!”
“停停停!”魔尊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苏青梨无奈,只能暂时应下,她故意拉长了脸:“也行,不过你们少将将我抓来时,吓跑了我的小猫,我倒想请几位差人陪我去寻回来。”
“此事好办,即是玄影吓跑的,就让他陪你去寻吧。”
玄影闻言,顿时如遭雷劈:“尊上,我一人前往即可,无需带她。”
“请问少将,你可记得我的小猫是何品种,什么花色,体型多大?”
“我...只依稀记得是只杂毛狸奴。”玄影吃瘪的表情一言难尽。
苏青梨直了直身子:“魔界三千里焦土,十万座尸山,山野上小猫千千万万,免得少将好找,还是带上我吧。”
左陌然突然一掌拍在梁柱上:“麻烦!直接搜魂取记忆便是!”
“然后呢?”苏青梨猛地转身:“搜完魂的傻子还怎么习武?”
没想到左陌然一把年纪,还能被一个小姑娘炝的无言以对,满殿魔将死死掐住掌心憋笑,有个年纪小的甚至咬破了嘴唇。
“玄影,别再耽搁了,即刻动身吧。”魔尊从高位走下,在殿门外却忽然驻足。
“尊上?”随侍的影魔低声请示。
“告诉玄影...若寻不到猫,便把自己变成狸奴赔给人家。”
众人散去后,那三个死囚的亡魂冲进苏青梨的体内,苏青梨突然对着空气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4. 第四章
“就是这里。”玄影一个闪现,苏青梨脚下不稳,鞋子陷入泥泞中。
玄影不耐烦道:“就在这里开始找吧。”
他叉着腰,左右望了望,露出几分少年才有的尴尬神情。
苏青梨瞟了他一眼,看来也指望不上这人。
“喵...”苏青梨对着两旁杂草拖长尾音,惊得玄影窜起半尺高。
“你..你喵什么喵啊,它没有名字的吗?”玄影甚少与女生接触,这萌翻的喵呜声,叫的他不知所措。
“名字?没有,它只能活半月,要名字来有什么用。”苏青梨神色略带些感伤,想到自己,要来了名字又如何,阿姐走了,世上已无人会唤她梨儿。
“什么一个半个月的,你有没有常识啊,猫的寿命可达十年之久,若是你把它带回魔界,让尊上点化一下,修成妖身,活上个几万年都不为奇。”
苏青梨愣了一下:“听起来不错。”
“但是,然后呢?让它困在长生的牢笼中,重复我走过的路?”苏青梨缓缓背过身,“毕竟连人都活得...”
她的话音湮灭在风里...
天色已暗沉下来,残月从丛林缝隙间探出半张脸。
不经意间他们已走了十来里路程,苏青梨疲惫地拔开杂草,明显已经心急如焚的她,用眼神急速搜寻着,还是没有看到猫的身影。
她故作冷静,扒开随身带的水壶塞子,大大喝了几口。
苏青梨抬起头,看着月光下的云彩,稀稀拉拉的几朵,一点都不美丽,像极了她的心情,小猫本就元神不全,它独立流落在外,或许早已遇险也未可知。
“你看那些云。”她忽然开口,“从前阿姐说,云朵是亡魂未写完的信笺。”
一旁的青石泛起磷火,苏青梨却径直坐下,“阿姐...”她小声唤着。
“嗯?”玄影怔怔望着她,明显感到她的情绪,他蹲了下去:“你说什么?”
见苏青梨不回答,他重重叹了口气:“没事的,猫跑得快,说不定它跑到那边山头了,我们再找找...”
“它若走丢了...便和我一样,成了天地间无人认领的弃物。”苏青梨把头伏在膝盖上,泪水再也忍不住,滴答流下来。
“喂...你该不会...”玄影突然趴成青蛙姿势,歪着脑袋探到苏青梨膝盖下方,“在哭吧?”
苏青梨被吓得一激灵,猛地抬头,额角“咚”地撞上玄影的牛角。
玄影捂着两只牛角踉跄后退,她挂着泪珠哭笑不得:“都怪你!”
从小在魔尊威严下长大的玄影,那里见过这种场面,他手忙脚乱扯下披风往苏青梨脸上糊:“擦擦!擦擦总行了吧!”
“这是擦剑布!”苏青梨甩开沾着兽血味的布料,眼泪却像开了闸:“你们魔族...连块正经帕子都没有...”
玄影急得原地打转了三圈,他一拍脑袋,对着旁边的枯树施展暴雨术,水幕中传来他变调的喊叫:“现在不用帕子了!整个魔界的雨都给你擦脸!”
当苏青梨顶着湿透的头发瞪他时,玄影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
他整个人缩成团滚进灌木丛里:“啊!我死了!尊上问起就说我被雷劈了!”
苏青梨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回程也远,走到魔宫已是亥时,他俩一前一后小步走着,玄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不敢靠前。
“这位...这位姑娘,尊上命奴婢来领你休顿。”,两婢女提着灯笼飘来,浅浅行了个礼,说罢就带路往厢房那头走去。
苏青梨回头看了一眼玄影:“你回去吧,明日我找你。”
玄影这才松了松气,他以为苏青梨再也不理他了。
苏青梨快步跟上,许是错过了饭点的原因,她纤瘦的身段,更显孱弱了。
“姑娘,这是尊上特意吩咐用的冰蛛丝衾被,您今晚就在此处歇下吧。”
“嗯。”苏青梨点点头,她实在是累了,懒得应付,婢女轻轻退下,刚到房门,苏青梨还是开了口:“对了,替我谢过你家尊上。”
“是,奴婢一定带到。”这才轻轻关了房门。
她坐在软绵绵的床褥上,赖赖地将肩膀靠在床沿边:明天再找一天吧。
眼皮越发沉重,她沉沉陷进衾被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姐姐,姐姐你睡下了么?”窗外传来呼唤声,她猛然惊醒:姐姐?是阿姐吗?转念又眉头轻皱:不是,我真是睡迷糊了。
她朝房门走去,屋外已经静下来了,她打开门朝外一看,廊下玄影正踮脚学夜鹰叫。
他本已往回走,见苏青梨推门,转过头来朝她尴尬一笑:“你饿吗?我给你带了吃的。”说罢,举起手中的烤串晃了晃。
苏青梨的肚子适时发出响亮的咕噜声,确实是饿了,只不过她对食物一直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时常都是想起来了就吃点野菜果子。
玄影在掌心凝出一团魔焰:“你看!”
他得意地展示串着牛肉的骨签,“金悼火要烧到第三重焰色,肉质才最妙!”
肉香裹着青草的香甜飘到鼻尖,“好香啊!”苏青梨咬下一口,肉汁淌过舌尖的瞬间,满足感也悄然升起:“这是你做的吗?”
“是啊!”玄影被夸一句开心得不得了:“魔界只有我一人会使金悼火焰,只有我才能烤出这么鲜嫩又有火气的牛肉串。”
“你真厉害!”
突然被夸的他羞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等等...牛肉串,你不就是牛吗?”苏青梨看着玄影头上的牛角,嘴里的肉不敢再往下咽。
“嗐,以形补形嘛,这串也给你。”他将手中的肉串都塞苏青梨手里,双手捂住头顶犄角,快步跑开了。
苏青梨看着手中的牛肉串,笑得肩头轻颤。
今天的疲惫感不知何时消散无踪,左不过都是年龄相仿的小孩,不用说什么正式的道歉话,两个人的矛盾就这样化解了。
夜已深,月光照进窗户时,苏青梨突然诡异地抖了抖。
几团黑烟从她耳朵后面钻出来,变成了四个模糊的人影。
“这破身子真憋屈!”一团黑烟搓着爪子:“当年咱们叱咤魔界时,哪想到死后会被吸进这丫头片子的身子里!”
话痨碎嘴立刻接话:“都怪老大你非要偷仙界宝物,结果左陌然带人把咱们老巢都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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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闭嘴!”黑烟突然变大,“想起来,我新做的超级泻药,能让人拉三十次肚子!”
鬼魂在黑暗里兴奋地搓手。
苏青梨突然直挺挺坐起来,她踢开被子下了床,右手去抓桌上的点心,又被左手拍开,自言自语道:“先办正事!”
半夜的暗巷里,抱着鸡腿的小孩突然被黑影罩住,苏青梨右手抢过鸡腿,左手却掐着自己手腕,身体在原地转圈。
“让我吃一口嘛!”
“不许吃!咱们是来报仇的!”
苏青梨左手控制右手把鸡腿塞进嘴里,油顺着下巴往下滴。
小孩的哭声引来了几只大狗,几个鬼魂吓得拖着苏青梨的身体同手同脚逃跑,路上还踢翻了三个酒缸。
左陌然的房间里飘着淡淡的安神香,苏青梨眼睛激动得冒光:“看我用鬼火变药粉...拉不死你!”
......
隐约听到几声鸟叫,接着又传来滴答打水的声音,脚步声也越发近了...
“姑娘,奴婢来给您梳洗。”房门被缓缓打开,阳光也适时透进来,她半睁着双眼,原已是清晨了。
说起什么梳妆打扮,她全然不懂,以前在无妄山上,她都是清水梳发,冷水擦脸,这样就算是清洗过了。
婢女们捧着水盆轻轻放下,苏青梨被扶到镜台前,看着婢女们捧出雕着春山梅的妆匣,方才惊觉魔界竟还有这样温润的人间器物。
“姑娘莫动。”
年长婢女轻轻拂过镜台的水雾,为首的紫衣婢女轻拢她长发,指尖流转间,梳齿沁出淡淡暖香。
“凝脂玉骨,原不是虚言...”
捧胭脂盒的婢女失了神,朱砂笔迟迟不敢落下,魔界最艳丽的红花胭脂,在她腮边竟显俗色。
梳篦声渐歇,满室婢女屏息望着镜中人。
窗边垂落的魔藤自发蜷成花钿,缠绕在她鬓角时开出细碎的白花,她们侍奉过魔界万千妖姬,却从未见过这般浑然天成的清艳。
苏青梨裙摆扫过殿门,殿内如同旧木生花,看呆了一众婢女,当然,也包括殿内高座上的魔尊靡风。
苏青梨微微屈膝:“尊上唤我前来何事?”
她的目光扫过站立一旁的几个小孩和他们的父母,最后落在瘫坐在椅子上的左陌然身上。
魔尊叩了叩案几,发出一声叹息:“本座今早听了个有趣的故事,听说昨夜你梦游,举着雷火符追着魔将绕城跑了三圈?”
苏青梨眨了眨眼,一脸迷茫:“昨夜?我...我昨夜睡得好好的...”
话音刚落,一个瘦小的男孩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就是她!就是她!昨晚把我抓起来,扔到树上,还让我在那儿待了一晚上!”
男孩说着,眼泪鼻涕都出了来,“我都快冻僵了!”
“呜呜呜...”其他几个小孩也跟着哭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控诉道:“她还抢了我的鸡腿!”
“她把我的鞋子藏起来了!”
“她还把我的玩具小剑扔进了河里!”
一群小孩哭着控诉,他们父母个个摇头:“姑娘好生刻薄...”
5. 第五章
苏青梨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们...你们这是在说我吗?我昨晚明明在屋里好好睡觉啊。”
“够了。”魔尊抬手制止了孩子们的哭闹,目光转向左陌然将军,“左将军,说说你的故事?”
左陌然将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愤怒说道:“尊上,早上我不过喝了一口清茶,就觉得肚子疼得要命,然后...他说到这里,突然捂住肚子,“啊!又来了!”说完,他一瘸一拐地冲向了门外。
苏青梨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昨晚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魔尊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你昨晚中邪了么?!”
苏青梨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可能!我怎会做这么离谱的事?!”
“可是...”魔尊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昨晚有人看到你鬼鬼祟祟地从左将军的房门外出来...”
苏青梨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她模糊中好像记起了什么,随则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应该不是我!”
“姑娘来我魔界做客,为何这般捉弄人?”魔尊问道。
还未开口回应,玄影便风风火火撞进殿来:“姐姐,原来你在这里。”
玄影只顾着开心,差点忘了给魔尊行礼:
“请尊上安!”
“姐姐?你们竟熟络到这种地步了?”靡风打趣说道。
“她比我高半寸!按魔界规矩该叫阿姐!”。玄影低头撇了几眼苏青梨,又透出几分羞答神色。
“魔界待客之道倒挺别致。”阿辰指尖轻弹门环,那对凶恶门兽竟谄媚地吐出条红毯,他踏过红毯,故意踩过玄影的影子上前。
玄影一个箭步,挥出利剑指向阿辰:“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魔族宫殿!”
“他是我朋友。”苏青梨上前拦下。
“阿辰...”魔尊有点错愕,上一次见到洛儿的孩子,已是千年前,现也长大成人了。
“师伯还记得阿辰。”阿辰上前拘拘手,这礼行的属实不走心,他拉起苏青梨往边上靠。
“自是记得…”
“母后若知您把囚字说成客字...”阿辰反唇相讥,却在瞥见苏青梨的新妆时愣了神。
海云澜就是在此时踏入殿门的。
他举步生风,扫过青铜烛台。
苏青梨偷偷瞄了眼身旁的海云澜,想起昨夜在神君殿前,她的动作太过放肆,想想都心惊。她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与其说阿辰的礼行的随意,那海云澜就算是嚣张了,但论起身份尊卑来,魔尊与海云澜,确也是可以平起平坐的地位,只是海云澜少在两届行走,威名是大大不如魔尊。
“北冥的雪融了?”魔尊轻笑。
海云澜目光落在苏青梨发间的花钿上:“魔界开春了,花开得倒是娇艳。”
“神君真是有趣的很,魔族曾多番邀约,神君不赴,原是喜欢不请自来。”玄影的手中突然窜出两簇青火,将海云澜袖边燎出个焦边。
魔尊连忙施法,变幻出的锁链缠住玄影的腰,生生把他拽离地面三寸。
“神君莫怪。”靡风指尖轻点,锁链立刻将玄影倒吊着晃了晃,“这孩子上月刚换完乳角,头痒得很。”
海云澜轻轻弹走灰烬,把手一背,缓缓道来:“此番前来,无意打扰,只是魔族抢了我的人,迟迟还没送回,我只好亲自过来取了。”
海云澜看了眼苏青梨,目光依旧冰冷。
“他...他竟然就是北冥神君!”苏青梨神色紧张。
“行到两族交界,我便处处听闻,魔尊请了我家娇妻做客,我不知娇妻何来,故来看看。”
“本君想着...”海云澜的目光掠过魔尊:“魔尊既爱请人做客,不如请你座下八魔将,抵我三十三盏灯?”
苏青梨踉跄后退半步,传闻北冥寒渊囚着十万鲛奴,那些以魂魄为烛的秘术...竟是真的。
“神君说笑,误会一场...北冥神君难得到访,不如留下小聚。”魔尊抬手挥退欲拔刀的侍卫。
“即是误会,魔尊即刻放人,好让两小孩团聚不是更好。”
“神君此言差异,我从未扣留青梨姑娘,她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离开。”
海云澜瞥了下苏青梨,她怯怯说道:“他们...答应帮我找猫。”
海云澜背着的手终于伸出,他单手捧着猫,接而又贴近怀里,轻轻抚摸:“你说的,可是这只。”
是倒是..但,小猫怎胖成小猪了。
不过,他不是怕猫吗,今日怎么敢抱在怀里!?
苏青梨几步上前,伸出手就要往海云澜怀里掏:“是!你是在哪里找到的,我昨日寻了一天一夜。”
海云澜微微躬身,把猫送到苏青梨手里,接物之间,两人靠近的瞬间,体温也在转达,这种微妙的感觉让苏青梨有些无处是从,只好低低头摸着猫爪。
“用元神养灵宠,神君倒是比传闻有趣...”魔尊嘴角轻笑。
海云澜连忙打断:“猫即已寻到,这下可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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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苏青梨退到海云澜身后。
魔尊突然大笑:“都说北冥神君断情绝欲,原来是把七情六魄都喂了这小猫崽...”
“只是这猫儿吞的若是神君元神...青梨姑娘可要当心猫儿反噬啊。”
苏青梨还未反应魔尊此话是何意思,阿辰慌忙裕裕手“告辞!”便拉着苏青梨往外走。
“等等!”玄影从锁链挣扎下来,小步跑上前揪住苏青梨的衣角:“你们要去哪里?”
阿辰咻地挤进两人中间,挡在前头,“与你何干。”
“阿辰!”海云澜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阿辰后颈,只见阿辰那眼睛委屈巴巴地转过来。
玄影也实在无奈,转头看了眼魔尊。
魔尊倚在王座扶手上,他自是知道这孩子的意思。
打自玄影出生以来,因一直放在身边看养的缘故,魔界中少有同龄孩子敢跟他玩耍,都是些尊卑的姿态,谈不上有什么好友。
他望着玄影头快垂到腰间,忽然记起三百年前这小崽子抱着魔蛋哭闹的模样,那时滚得满地都是兽蛋碎片,比现在这故作乖巧的姿态鲜活多了。
“阿辰,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魔尊终还是开了口:“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
“不了,师伯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入口的。”
阿辰还记恨三千年前的天魔大战,未出生的妹妹胎死腹中,母后一病不起,虽后来天族没有继续追究,但在他心里这道坎是怎么都过不去的。
“魔界中的烤肉可是一绝,我记得你是最爱吃的。”他故意叹道:“可惜本座特意备下的乳羊肋排...”
“烤肉?!确实一绝。”提起烤肉,苏青梨也兴奋起来。
“在天宫父君母后是从不让我吃这些的,说是大荤不助于修行。”阿辰暗想,脑海却早被油滋滋的烤肉占据了。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海云澜眼见阿辰嘴角洇开小片水痕,忍笑说道:“看来魔界要添位贪吃鬼了。”
“北冥神君不妨留下尝尝新酿的寒潭香?”
“神君,三千年前我族邀你前来,你未能到,如今来了匆匆就走,外界不清楚的还以为神君已心归天族,要与我魔族决裂了。”玄影说道。
“本君自是不在乎这些流言的,只是小孩嘴馋,我亦可留下一聚。”
阿辰眼神发亮:“啊,真的要留下来吗,那...那好吧。”
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模样,逗得魔尊大笑起来。
6. 第六章
离晚饭时间还早,三人留在客殿,阿辰上下打量着魔族的宫墙,与天宫不同,冷冰冰的还有几分苍凉。
“不过一日不见,小猫怎会胖成这样?”
苏青梨双手抱稳猫崽,她双手陷进蓬松的绒毛里,前日还是个手掌大的小猫,今日竟直接膨胀三倍,苏青梨挠着猫崽鼓胀的肚皮,百思不得其解。
“咔”的一声,茶盏磕在案几上。
海云澜交叠的双腿微微发颤,仿佛那只揉捏猫肚的手指正顺着他的肚皮游走。
“咳...咳...”一阵细碎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疑惑,海云澜拾起案桌上的茶盏,故作淡定抿了两口清茶。
“原来它长得这么可爱,昨日都没细看。”玄影挨着苏青梨坐下,小心摸着小猫的头,凑近猫崽嗅了嗅,“咦?怎的有股海盐味...”
小猫一脸困意,踹手蒙头就睡,倒是海云澜变得不自在起来,坐立难安。
“你头上的两只角更可爱...”阿辰不怀好意打量着玄影,非要挤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你...”玄影两脸通红,但又不好发作,“你懂什么?这是我修成人形的时候特意保留的,这可是我身上最威风的地方,怎能舍去。”
“那我是不是也该保留个龙角?或者是尾巴?这样出入你魔界也分不出我是天族的人了。”阿辰气人的功夫还真不小。
“龙角有什么稀奇。”我们魔界的玄鳞可比龙角坚硬百倍!“
“北冥的鲲麟才是三界至宝。”阿辰转眼投到海云澜身上:
“哎,澜,你既不是天族的人,也不是魔族的,那你修成人形的时候,哪里保存了部分真身吗?”
海云澜难得面露难色,他屈起的左膝微微偏向阴影处:“无聊...”便侧过头去。
他确实,也保留了一部分,那是...不好言说...
茶点过后,天色渐暗。
玄影正举着魔界特有的火葡萄,还未来得及递给苏青梨,阿辰突然施法横空卷走果串,还倚着石柱挑眉:
“魔族的葡萄怕是有毒,我先替小青梨尝尝。”
“小心硌着牙。”玄影转头对苏青梨露出小鹿般的湿漉眼神:“我给姐姐留了雪魄果,用千年寒冰镇着的...”
门外篝火燃起,一群人来来去去地准备着。
烈焰吞吐间,魔尊自火光中走出。
他卸下白日的甲衣,一身墨蓝外袍在肩峰处绷出折角,火光舔过他九尺身量,那对玄虎耳尖透出兽骨的荧光。
阿辰是个嘴快的:“师伯,你这身穿着,像极了习武的书生。”
魔尊轻轻一笑:“请诸位移步前厅。”
烤肉的影魔轻指弹飞两片火鸦羽毛,清茶中映着烤肉架上的油光。
他们故意将烤得焦香的鸦翅翻了个面,蜜汁滴落而下,炭火激起的浓香,瞬间勾得阿辰腹中雷鸣。
“龙族不是最擅控火?”玄影将银叉塞进阿辰手中,“劳烦阿辰哥哥帮忙看着火候。”
阿辰的赤玉剑“咚”地插进地面,剑身喷出的火苗瞬间爬上烤肉铁架。
他得意洋洋地扭头,却见玄影拿来几串烤好的羊肉递到苏青梨手里,阿辰快步上前抢先夺走,大口吃起来。
“没事,我特意给你留了烤地瓜。”玄影一脸乖巧,将地瓜快速递到苏青梨的碗中。
“好香啊。”苏青梨剥开地瓜皮,“嘶...有点烫。”
她把手捏在耳朵上,三人不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篝火哔剥声里,苏青梨将地瓜掰成三块,两块塞进自己口中,最后一块喂给了海云澜元神豢养的猫儿。
她笑起来,真好看...海云澜远远坐着,眼神望向苏青梨。
魔尊暗笑不已,这种眼神,和他万年前看着洛儿师妹一般无二。
“冷冻的寒潭香配炙肉最佳。”魔尊忽然将酒坛抛向海云澜,“就像某些冷心肠的,总得配团火才鲜活。”
海云澜接过酒坛:“火候过了容易焦苦,魔尊当比本君清楚。”
这话似乎不经意,但魔尊清楚,这是在点醒他不要再留恋与天后的陈年往事了。
一旁的左陌然紧紧咬着后槽牙,他今日足足拉了三十次,现下腿都还有些发抖。
他把酒盏往苏青梨面前一怼:“青梨姑娘,昨日擂台上好风采,不知酒量如何?”
苏青梨捧着的茶碗还没他酒盏三分之一大,她仰起脸说道:“青梨不擅饮酒,不如敬了这杯茶,以谢左将军的不杀之恩。”
“魔界儿郎可都是酒缸里泡大的,你不喝,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岂敢...岂敢。”苏青梨推脱不过,接过酒抿了一小口。
左陌然还想继续为难,正要伸手去扯苏青梨的酒盏,阿辰不知何时抱着半人高的酒坛子挤到两人中间:“将军想喝,不如跟我喝个痛快!”
阿辰几坛酒下肚,人也变得昏昏然:“不许欺负青梨妹妹,知道吗...”他一手托着沉甸甸的头,一手指着左陌然说胡话。
“你这是喝了多少...”海云澜一脸无奈,“魔尊此处,可有解酒的牛乳?”
“无妨,都是些果酒,天一亮就醒了。”魔尊应道。
“我困了...”阿辰眼神迷离,像个小孩似的冲着海云澜伸出双手:“你..抱我去睡。”
苏青梨和玄影一脸不可置信,惊呆了下巴。
“本君还不至于堕落至此。”海云澜一脸嫌弃,背过身去。
突然一只大手自脖颈挽来,只需轻轻一抱,阿辰就稳稳落在魔尊怀中,阿辰来不及反应,魔尊已抱人朝房中走去:
“你比小时候,要重多了。”
院中众人,惊得忘了动弹。
衣袍拖过门阶,阿辰无意识揪住魔尊的衣领,像极了幼时攥着玄虎尾毛的模样。
纱帐拂过面颊,阿辰迷糊间嗅到枕上沉香,这味道,与幼时记忆中的一样。
他翻身扯开半边衣襟:“师伯当年...说好的要教我破云枪...”
魔尊手顿了顿,他忽然记起七千年前抱着沥泉枪来魔界哭闹的小团子,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袍不撒手。
“尊上,冰巾帕...”侍女的声音惊醒了片刻恍惚。
......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
酒后昏昏然的苏青梨,被昨日那只色鬼死囚操控着,她脚步虚浮却又带着莫名的魅惑,径直走向了海云澜的居所。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撞开,苏青梨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海云澜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苏青梨身上,他瞬间察觉到了异样。
他玩味般坐起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苏青梨。
苏青梨踉跄走到海云澜面前,扑倒在他怀里,接而跨坐上他腰间,双手搭上海云澜的肩膀,娇嗔道:
“北冥神君,你为何,不愿教我些仙法?”说话间,她身上的衣衫随着夸张的动作半敞开来。
海云澜依旧端坐不动,任由苏青梨在自己身上肆意玩弄。
他看着苏青梨的眼神里,有探究,有戏谑,也有一丝慌乱。
苏青梨解下自己的腰带,双手灵活地将海云澜的双手捆在身后:“你呀你呀...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苏青梨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妖冶。
她的双手缓缓伸向海云澜的衣衫,动作虽有些笨拙,却充满了色鬼驱使下的急切。
海云澜看着她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欲望。
就在苏青梨即将解开海云澜的里衣时,他终是破了防。
“放肆。”他低声说道,随则手指合并,一道清心诀注入苏青梨体内。
苏青梨眼神中的迷离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迷茫与惊恐。
她看着眼前的海云澜,又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你…我…这是怎么回事?”苏青梨结结巴巴地问道。
“区区艳鬼也敢碰本君?”说罢,他随手一挥,一件披风落在苏青梨身上,遮住了她暴露的肌肤。
苏青梨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海云澜看着她窘迫的模样,背过身去忍不住轻笑:“你到底吞了多少淫魄,才敢这般造次?”
她低头不语,匆匆行了一礼,便逃命似地离开了海云澜的殿房。
月色依旧清冷,洒在石子路上。
海云澜望着苏青梨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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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清晨。
“阿辰,起来了。”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白。
阿辰翻了个身:“什么时辰了,外面天还没亮呢。”
“快午时了,北冥神君在外面等你呢。”低沉的嗓音裹着暖炉的余温,魔尊的手掌悬在他额前,似要抚去他鬓边乱发。
阿辰猛地后仰:“北冥神君?他在外面等我...那我在哪里?”他睁大眼扫视四周,宫墙重仞,饰以浮雕,不正是魔尊的寝殿吗?
“昨夜你喝多了。”话语间婢女们已端好洗漱盘过来,魔尊也大步离去。
温水擦在脸上,阿辰紧闭双眼,回忆却翻滚而来...
“师伯,你送我的琉璃球,我现在还留着呢...”他指尖点在魔尊护腕的珍珠上,试图掰下一颗来。
魔尊抓住他乱动的指尖:“嗯,你五百岁生辰的时候,非闹着要玩弹珠,师伯就让人摘了魔族的翠光两仪灯,炼成的琉璃珠送你。”
“你摘了翠光两仪灯...”酒气蒸得他尾音发软,“那些老东西说那是魔族圣物,你当时...是不是把他们都杀了?”
“不过是些碎石。”魔尊看着阿辰洇红的眼尾,伸手截过他额上沾湿的碎发。
“它晚上,会发光,很亮很亮的...”
“师伯你看...”阿辰醉意朦胧,他掰开魔尊的手掌,一口咬了上去,“我把它嵌在这里了...”
魔尊掌心悬在他脸旁,最终只是虚拢住一捧颤抖的暖意:“阿辰,松口。”
“这里太黑了...你陪我睡...”醉鬼的力气大得惊人,阿辰翻身将魔尊压进堆叠的羽枕中。
魔尊就势枕在床头,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掌上还留着道浅浅的牙印:“快睡吧...”
屋内的炭炉烧得吱吱作响,体温快速加升,阿辰踢掉身上的云被,侧身枕在魔尊怀里,就这样睡了一夜。
阿辰盯着水面,水里倒影里自己红透的唇脸,突然发疯似的将整盆温水扣在脸上...侍女慌忙递来丝帕。
“啊!”
阿辰的大叫声从殿内传来,吓得苏青梨一个踉跄,海云澜倒是一脸淡定。
“可以走了吗,太子爷。”
阿辰聋拉着脸,一路随着海云澜,直至出了魔族地界。
阳光将魔界边陲的城墙染成亮金,苏青梨抚过猫崽耳尖:“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小家伙突然发出一阵呼噜声。
阿辰抓了抓束发冠,忽然旋身挡住苏青梨的去路,“你真的要留在魔界?”
“嗯,我留着这里学些术法。”
“你学术法来何用...梨儿妹妹这是要学人族话本里的女侠?抱着奶猫独闯三界的美人,最容易遇见采花贼哦。”
“不如跟着我们在凡间游玩一番,可好。”
海云澜用扇骨轻点阿辰后颈:“阿辰,你可知天君在等你回去复命。”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还带着寒冰般的凉意。
“急什么...我们来凡间不过几日,我父君清楚的,不玩个大半月他才觉得奇怪呢。”阿辰还是像儿时耍赖的模样。
“随你便吧,我回北冥...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别来找我。”
“不是...”阿辰急得打转,“澜,你回北冥,你掰出来的那枚元神丢了怎么办...”
海云澜挥手,慌忙打住阿辰的话:“一日。”
“好,就一日。”阿辰心中暗爽,鬼点子又得逞了。
“梨儿妹妹,”阿辰突然拽住苏青梨,“小猫才刚出生,不如带去凡间见识一番。”
说起凡间,苏青梨倒还真有一桩未了之事。
那日阿姐殒身之时,她逃命间未能收敛遗骸,而今多日已过,不知元魂可曾得安...
“如要去凡间,你们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坠星津?”
“可以可以,去那里都一样。”
海云澜突然咳嗽出声,望着远处渐起的紫雾,折扇在阿辰后脑勺不轻不重地一拍:”再耽搁,凡间的茶铺可要收摊了。“
三人再次结伴同行...
熟悉的飞檐从暮色中浮现,苏青梨望怀中的狸猫突然挣扎着朝某处废墟跃去,那里有半截青玉镯子,正卡在焦黑的手掌间幽幽生光。
7. 第七章
街头的酒旗正懒懒地卷着余温。
“别跑那么快!”
狸猫像着了魔一般,忽地挣出苏青梨的臂弯,转眼便蹿入巷尾。
她一路疾奔追着,任凭衣裙扫在黏腻的青砖上,街上湿冷的腥气爬上她的后颈。
拐进暗巷时,一阵腐臭冲进鼻腔。
她走近一看,竟有一具尸身,腐烂的面孔已经看不出五官,狸猫的利爪正刨着妖尸紧攥的拳掌,那尸身渗出缕缕黑血,令人不寒而栗。
可它掌中那半块青玉镯子,让她双眼发烫。
苏青梨喉间涌着苦水,她扑跪在污秽里,海云澜的唤声从身后追来时,她已经抖着手去掀开尸身脸上盖着的残破衣衫。
“是狍鸮。”海云澜扳过她僵硬的肩膀,“这类妖物最爱披着人皮狩猎。”
海云澜掌心的温度穿透皮肤刺进神经,她才发觉自己在发抖。
“别怕。”他语声比檐角滴露更轻。
“我以为...”话未说完,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阿辰捏着鼻子冲进来时,正看见海云澜以袖为屏,将苏青梨笼在气息清冽的结界里。
“什么味道,臭烘烘的。”阿辰投眼过去一看:
“哪里来的死狍鸮。”
他双指合并,在鼻尖使出避秽诀封住了嗅觉,才深深吸上一口气:“差点憋死,这玩意儿至少死五六天了吧。”
那半块玉镯从狍鸮掌心滚落,苏青梨上前,颤抖捡起:
“这是我阿姐的镯子。”
海云澜的手掌始终虚悬在她发抖的肩头,最终...只是抽走她指间沾血的玉镯。
“我看看。”他语气温缓。
海云澜的指尖刚触到玉镯,空中瞬间绽开蛛网般的光芒:“你阿姐,是蛇妖?”
“嗯,你怎会知...”苏青梨红着双目,惊讶之余死死盯着那些游走的光丝。
“澜!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进修了溯魂术?”阿辰弯腰在玉镯旁上下比划,“靠气味?妖丹...”
海云澜的折扇精准捅在阿辰后腰,成功让他闭嘴。
“她没死。”海云澜碾碎手镯上溢出的光芒,“现在这缕血气还烫着。”
苏青梨听到这里,心脏停了一拍,她耳畔嗡鸣,脑里只有一句话在反反复复:她没死,她没死,阿姐没死...
“我与阿姐出逃那日,我亲眼看到,阿姐是死在诛妖剑下的...”
“这镯子还留着它主人的气息,诛妖剑确实洞穿了她的心脏...”海云澜将残镯举过眉间,“但玉镯破碎的刹那,裂纹处涌出的仙术,会为她织就新的血肉。”
苏青梨痴痴站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海云澜。
“这手镯有仙法注入,其主人死后,它便会自行断裂,由仙法复其一命。”
“不是,这分明我仙家的镯子,怎会出现在你姐姐的手里...”阿辰突然原地蹦起三尺高,鼻尖几乎贴上海云澜手中的玉镯:
“这缠枝纹!这归元术!”阿辰指尖戳得镯子叮咚作响,“三千年前父君赏我的生辰礼,与这个分明是同一炉炼的!”
苏青梨被他惊得猝然后仰。
“不可能!”阿辰突然扑向苏青梨,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除非我父君下凡偷吃!看你这眉眼,这哭起来皱鼻子的样子...你和你姐姐该不会真是我流落民间的妹妹?”
苏青梨挂着泪珠愣住。
阿辰手掌突然拍在石柱上,”那年父君说要给我捡个妹妹,结果端了盘山桃回来...
他忽而,压低声音:“我想起来了!千年前仙魔大战后,父君被司命仙君罚作书生下凡历劫,定是那时...”
“你父君因好战被罚下凡...”海云澜拎着阿辰的后领把人甩开,“托生成个肺痨书生,他爬云都喘,哪来的力气偷腥?”
“那,那这镯子怎么解释!”阿辰撅着屁股嚷嚷,“你阿姐出生就戴着天族秘宝,总不可能是她娘捡了我父君的裤腰带...”
海云澜的扇子重重拍打在阿辰脑袋上:“少看些凡间话本。”
“不管这镯子是如何来的,你姐姐,定还活在某处。”
苏青梨接过镯子,她指尖骤然失力,半截玉镯差点坠落,她醒过神来死死攥住。
她将玉镯贴在心口,这几日来,胸口那块如巨石般压着的郁结,终于在这一刻松动,沉入湖底。
她低头把脸埋进猫儿暖茸茸的肚皮,泪水洇湿柔软的绒毛:“活着...当真还活着...”她反复呢喃,齿间未尽的哽咽,渐渐化作细碎的笑声。
“即还活着,找便是了。”阿辰突然拍着胸脯蹦到她眼前,“不如你随我一同回天宫,我让他们在三界掘地三尺,为你一一查清。”
苏青梨还没来得及点头,街头便传来阵阵锣鼓声...
“咚!咚!咚!”
震天的鼓点像是一柄铁锤,狠狠砸在苏青梨的胸口,她下意识地将怀中小猫搂得更紧些。
街头,两头狮子踏着震耳欲聋的鼓点冲来,金红色的鬃毛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血色。
它们身上的绣纹与寻常舞狮并无区别,但那双眼睛,那双猩红如血、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人心生畏惧。
“今日是何节日?”苏青梨自言自语。
“凡间过节好热闹啊,我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阿辰被那花花狮子迷了眼,可晃眼他又回过神来,他知道苏青梨寻人心切。
阿辰轻轻吐了口气:“走吧,梨儿,我们回天宫。”
倒是海云澜拦住了去路:“等等...”他闭眼一寻,“这狮队不对。”
他手指画圈,面前生出一束光亮来,透过光束,一张张人皮面具缓缓剥落,露出丑陋的妖颜。
獠牙、鳞片、甚至是触角,种种异象在微弱残阳下中格外刺眼,领头的”狮子“突然仰天长啸,震得街边灯笼阵阵摇晃。
青梨忽地踉跄半步:“他们...他们都是妖魔幻化的。”
“你认识他们?”海云澜上前,他的手伸了过去,想要安抚苏青梨紧张的神态,却又在最情浓之时紧急收回。
“他们...他们就是囚禁了我三千年,日日将我悬在祭坛之上剜心取血的人族皇室。”
她死死咬住下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无数个日夜,尖刀划过心脏的剧痛,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染红了祭坛下的香火堆。
那些妖披着人皮,说着人话,却比最凶恶的恶魔还要残忍。
“最可笑是上元节...”她忽地轻笑,“他们用我的心头血点灯,说是可以照得人间长明。”
海云澜指节抵在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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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生生硌出道青白印痕。
“报了此仇,再回天宫。”阿辰咬牙说道,那两头”狮子“已步步逼近。
“跟紧我。”海云澜低声喝道,剑鞘却悄然横在苏青梨腰后...
花街上灯笼高悬,人声鼎沸,火树银花映照着来往的人群。
苏青梨站在人群边缘,看着眼前这幅人间繁华图,心绪万千。
往日被困在地牢时,她只能隔着锈迹斑斑的铁窗,听着这通天的锣鼓声,却从未想过,外面如此热闹。
他们三人混在人群中,苏青梨悄悄抬眼,看见海云澜修长的背影。
他站在不远处,手中剑鞘轻轻点地,目光如炬地盯着那支舞狮队,苏青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她尚未来得及收回视线,海云澜突然转身拉过苏青梨,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中撞了个满怀。
漫天金箔般的烟花恰在此刻炸开,苏青梨慌忙侧过头,擦过他的胸膛时,分明听见那里滚过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烟花的光芒将两人的脸颊映得绯红,耳边环绕的是震耳欲聋的鼓点声。
“咚!咚!咚!”
鼓声震得檐角铜铃在风中乱颤,海云澜只觉得心跳得惊人,心跳节奏与舞狮的鼓点,严丝合缝地共震。
他慌忙松手后退,借着查看妖气的名义别开脸,却不知自己耳尖早已红透。
“快看!”阿辰指着天空,“好大一束烟花!”话音未落,一簇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火花在头顶轰然绽放。
“怦!”光瀑倾泻而下。
一群穿着虎头鞋的小童,高高举着燃香穿梭在狮队间。
他们踮着脚,点燃了手中的爆竹引信,鞭炮的烟雾越升越高,盖过了房屋,盖过了树牙,唢呐声中,朦朦胧胧似乎到了仙境。
但见浓雾之上,数百盏孔明灯正缓缓升空,鼓点隐去,只听得见催魂般的唢呐声,恍若一支浩浩荡荡的冥婚队伍。
阿辰跟着队伍,走在人群中竟开始有些翩翩然:
“怎的,有种腾云驾雾的错觉...”阿辰眼神迷离。
“醒醒...”海云澜低声提醒,目光却依然紧盯着那支舞狮队,“这是迷魂雾!”
苏青梨这才注意到,舞狮队经过的街道上,原本热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老幼妇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不自然的红晕,他们的眼神变得空洞,脚步也开始踉跄。
原来满街的烟雾是妖魔吐出的迷雾,人人脚下都被白雾缠住,他们脖颈后仰,脚尖离地三丈悬空,身体开始缓缓上升。
阿辰惊讶得望向四周,众人无一知觉,只是一昧地痴笑...方才还鲜活的街市霎时变作幽冥鬼城。
东南角突然传来瓦当碎裂的声音,阿辰一把甩出铜钱,铜钱在半空燃起青焰,火光照见雾霭深处坐着个煽动云雾的骨女,她每拨扇一次,众人便升高一丈。
“这烟雾再升高半截,这里的全部人都会窒息而亡。”海云澜闭眼一算:“还剩半柱香时间。”
“原来是杀人的障眼法。”阿辰剑指掐得发白。
“当心迷雾。”海云澜压低声线,“跟紧我。”
海云澜无意识拉紧了苏青梨的手腕,苏青梨的应答声淹没在又一阵爆竹声里,她突然希望这条缀满红灯的长街,永远走不到尽头...
8. 第八章
灯影交错间,两头狮身的绣纹突然崩裂,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拼就的妖身。
阿辰厉剑出鞘,直刺为首的狮头,那头“狮子”发出一声低吼:
“好个清正道息。”妖狮抚掌狞笑。
“坠星津这等腌臜地界,竟能引来仙君垂顾。”
群妖一一撕开画皮,只见它们的獠牙刺破腮颊,骨刺穿透背脊,百余柄浸透怨气的刀刃,在鼓槌中破茧而出。
阿辰振袖迎风,霜刃过处必绽血腥。
奈何群妖结阵如潮,它们用骨刃织就而成的天罗地网,饶是阿辰剑气纵横,衣袍仍然渐渐染上了血痕。
云雾端,海云澜扫开迷瘴,浓烟散开时,无数人影从云层中落下,沉沉睡去。
“小心!”海云澜突然一声低喝,将苏青梨拉到背后。
一缕妖气扑面而来,海云澜的玉扇挥出,寒光四射,那股妖气慢慢击散。
迷雾散去,鸾铃清越,八匹骨马拉着的檀木车辇破雾而出。
车辇之上,端坐着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他的面容与人族帝王无异,但嘴角却藏着嗜血的红光。
“是...是他!”苏青梨踉跄半步,地牢寒锁的钝响在她耳边响起,她看着那人唇畔残留的猩红,仿佛又看到日日被剜心取血,素白衣襟铺满血迹的模样。
海云澜侧身半步,将她笼在怀里:“就是他吗?”
“嗯...”苏青梨喉间滚着腥苦。
妖皇忽而大笑:“本王当是谁家走失的药奴,原是我牢里的那对娃娃。”他掌心浮起一团血雾,凝成苏青梨被绑在祭坛的模样:
“你阿姐的血酿了百坛琼浆,偏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若不是你这张脸够格烙上新娘契,早就该被我碾碎了喂饕餮。”
那妖手指过来,缓缓说道:“怎的,北冥老儿看不上你,你要跟这两小仙私奔吗?”
一阵讥笑传来:“不如跟着本王回去,本王还能拿你这身皮囊养蛊...”
“闭嘴!”海云澜剑指而上。
妖皇悬于半空中,发出锯骨般的笑:“竟是个上神,可惜了,元神不全,那跟废物有何区别?”
他忽然凝成万千妖爪探向苏青梨:“此女早已烙了北冥侍印,你碰她...便是渎神!”
海云澜徒手撕开妖爪:“纵使本君神格尽毁,斩你这腌臜物亦如屠狗!”
海云澜裹挟着摧山裂海之势砍来,偏那妖皇专挑诛心处下手:“当年本王剥她衣裳种契时,这妮子哭得可动听了...”
话音未落,海云澜剑尖已贯穿其咽喉,那妖皇瞬间化作千只血蛭四散开来。
恍惚间海云澜衣袍染血,血蛭碎片割得他腰间血肉模糊。
妖皇讥诮声起:“上神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护个二手货,莫不是和她有了肌肤之亲...”
海云澜剑诀起时,七柄光剑悬成法阵散乱而上,妖皇惨叫声未出,便被剑芒绞成血雨。
海云澜踉跄跪地,苏青梨扑过去,慌乱擦去他腰间的血迹,海云澜勉强抬手推开她的指掌:
“本君既与你同行,便容不得这些秽物折辱你半分。”
刀光血影中,阿辰渐感吃力,他退到云层边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七只骨妖结成浑天阵,猪妖趁机在云涡中钻出,大力劈开阿辰的护体罡气,在他左臂剜出森森白骨。
阿辰收剑闷哼一声,赤玉剑从手中脱落,坠入云海。
“阿辰!”海云澜回身掷出玉扇,起身截断浑天阵。
苏青梨瞳孔震颤着钉在原地,众妖见她落单,狂奔而上,兽潮朝她而来的刹那,她身上突然有无数虚影破体而出。
虚影正化作屏障护着苏青梨,但架不住妖力的强烈对冲,逐渐裂出龟纹,骨刃即将刺穿苏青梨咽喉,海云澜与阿辰见势不妙,速退到边上,三人团在一起,苦苦僵持。
天际骤然绽开血色雷霆。
左陌然俯冲而下,最前排的小妖被踹成肉饼,它的残肢撞断三棵百年古柏,才牢牢嵌进山墙里。
“我早说过这群妖不得不防,这群东西早就该用火炼了!”他反手甩落腕甲上的妖血,眉眼拧着三分委屈七分傲气,活像只雄鸡。
妖皇碎片在厮杀中化成九首巨身。
魔尊踏着流火降临,剑尖轻挑便掀起九幽冥火构筑的巨口,妖皇在业火中卷曲成团。
“竟是不死之身?”魔尊嗤笑,他左手结太阴印,右手凌空虚握,西天幕布被整个扯落,原是玄隐早在云层中布下须弥网,不过眨眼功夫,妖皇便被玄隐收于囊中。
海云澜剑尖抵入岩缝,借反冲力绷直脊梁,颤巍站起:“魔尊倒是来得巧。”
“神君一半元神在拼杀,一半在养猫,这碎玉补瓦的手艺,风雅是风雅,小心别玩丢了性命。“
海云澜尴尬抬头,看着西天未散尽的芥子阵残光:“玄隐布的须弥网?魔界如今管教晚辈,倒是肯下血本。”
魔尊默不搭话,他弯下腰扶起阿辰:“这么多年了,你的功夫怎不见长。”
阿辰低下头,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师伯的幽冥火...比以前更骇人了。”
“抬起头,让我看看伤得如何。”
阿辰抬头,恰恰对上魔尊深邃的眼眸,一阵心悸。
“你脸怎这么红,很痛吗?”
阿辰被问得不知所以,膝弯却突然被灵力托起,他的身体稳稳地落在魔尊怀中,朝魔宫方向去了。
左陌然默默转过身去,闭上了眼:“别看,小心生针眼。”
海云澜踉跄转身时,苏青梨的发丝正化作万千蛇影,贪婪吮吸着战场未散的亡魂,他连忙上前,用身体挡住左陌然的视线。
翻涌的黑雾在他们足下凝结成鬼面,三丈内所有妖魔残灵塌陷成漩涡,尽数注入苏青梨身体中。
“站稳了。”他低喝声裹着灵力叫醒恍惚的苏青梨,右手却暴起青筋,按住她后颈命门穴,稳住她的气息。
所有亡魂在瞬间被抽成丝线,他拉起苏青梨的手腕,只留下一句话:“左将军,先行一步。”说罢便双双消失在夜空中。
左陌然用剑尖挑起块碎布,擦拭剑刃上的血垢,他轻轻摇头:“本将该淬点明目清心的药了,这年头扎眼的红鸾煞比魔尊的业火符咒还辣眼睛。”
玄影凑近,靴子踩得满地骷髅咔咔响:“啥意思?”
“我怕生针眼。”
“针眼是什么?”玄影挠头。
“等你能分辨出合欢宗的媚眼时,我再告诉你。”
众人回到魔宫,医师上上下下忙乎着,药炉鼎沸的水雾气漫过回廊,魔尊抱着阿辰穿墙而入。
阿辰蜷在榻上:“这妖刀...”他撕扯着伤口处黏连的衣料碎屑,疼得鼻尖都皱起褶皱,“比父君的戒尺...咳...还要刁钻百倍...”
魔尊拿来纱布,缠住阿辰渗血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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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轻点!”阿辰猛地后仰,“你们魔界包扎伤口都用砍山的力道么?”
阿辰痛喘未出口,嘴里已被塞进颗梅子糖,酸甜在唇齿间泛开。
“含着。”魔尊缠绕纱布的力道突然变得绵软。
“比这凶十倍的伤口本座都见过,倒是头回见人包扎时要吃糖哄的。”
“啊!疼!”阿辰抬脚欲踹。
“再乱动,本座就把你绑在榻上。”
“师伯当年在思过崖教我剑法时...可舍不得用半分劲...”阿辰的抽气声轻颤。
魔尊手腕的青筋暴起又平复,阿辰方才还逞强的神色,转眼又化成呜咽:“师伯...这次是真的疼...”
此刻他手臂上新缠的药纱又渗出血色,魔尊按在他肩上的手势蓦地放柔...
......
夜幕像渗血的纱布裹住殿宇。
海云澜撞开殿门时,后腰的伤正汩汩涌出温热的血液。
他踉跄着将苏青梨轻放落地后,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跌坐在床沿。
苏青梨慌忙扶着海云澜躺下。
“呯”的一声,房门猛然被推开。
“你就是北冥神君,海云澜?”一红衣女子的靴尖堪堪踢在踏脚凳前。
她俯身时,黑色辫梢轻轻扫过海云澜惨白的脸,涂着蔻丹的指尖轻佻地勾起他垂落床沿的一缕发丝:
“听说你活了已有十万年,老神仙骨头里都浸着盐水,怎的我看着神君的皮相,倒像沾着晨露的君子兰?”
她把指尖的发丝,凑在鼻端轻嗅,“嗯~透着兰园谪仙醉的醺香。”
海云澜已无力应付,索性直闭上眼不做搭理。
苏青梨喉头发紧,她看着海云澜那截缠绕在他人指间的发丝,恍惚觉得有万根细针在刺着心尖。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醋意,冷冷开口:“你是何人?”
“怎的...小醋坛子要打翻了?”那女子说话黏稠得像化开的糖粒,“你...莫非就是阿影说的那位北冥小娇妻,苏青梨?”
她撇了下嘴,忽然旋身逼近苏青梨:“是生得不错,担得起这个名号。”
海云澜勉强掀起眼帘,对着那红衣女子咬牙说道:“离她...远些...”
还未等苏青梨问个清楚,魔界的老医师跌进门来,待看清床沿上斜倚之人,慌忙将药箱往案几搁去,对着那女子恭敬行礼:
“给南乔长公主殿下请安...”说罢他颤抖着从衣袖中掏出手帕,本以为他是要为海云澜抹去背上的血迹,没想到竟是为自己擦汗。
“上回给哥哥剜淤伤时,你也是这般抖。”魔族长公主笑道。
“老朽,这次为海云神君医伤,真是班门弄斧了,实在惶恐...”
“无需紧张,照着我说的做就是。”海云澜艰难吐字:
“取三七五钱配血竭,佐以煅龙骨细末..若寻得百年以上的地锦草,与白及同捣成泥...”
老医师慌忙掏出随身携带的戥子,“是...老朽这就去称。”
当医师终于捧着药粉凑近时,海云澜的伤口突然渗血,惊得他两手一扬,半数药末全洒在了自己翘起的山羊胡上。
“不妨事...”海云澜闭目凝息,“余下的三钱足矣,烦请医师为我...敷在伤口处。”
“等等!”苏青梨的指尖突然不受控,她比划着在空中画出个诡异的弧度。
9. 第九章
苏青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像提线木偶般拍上老医师的后背:
“另取曼陀罗花粉三钱,以无根水浸过的蝉蜕为引...”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她狠狠咬到了舌尖,她听得见自己的声音,但却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在耳边低语。
“是,我真是糊涂了!竟忘了曼陀罗花合酒淬炼,可解痉定痛,我这就去取来。”老医师狠狠拍了拍自己脑袋,又踉跄往外去了。
南乔骤然来了兴趣:“你竟懂得草木药理?”
“我...刚懂的?”恍惚中,苏青梨眼前浮现出半张模糊的女子面容,正与她做出相同的口型:“...取曼陀罗三钱、生乌头一分,捣筛为散...”
苏青梨慌乱得额头上渗出冷汗。
“刚懂?”南乔疑惑地看着苏青梨。
海云澜猛然忆起方才与众妖恶战后,十方恶灵化作遮天黑雾,苏青梨尽数吸走了场上的亡魂,定是在那些妖物中,有通晓医理之人,她刚刚说出的,是某个亡魂残留的经医记忆。
海云澜在药雾中精准扣住苏青梨颤抖的手腕,他拇指在她掌心快速画了道清心决,面上却假装冷静:
“记性不错,上月才让你背的《百草集》...”
话未说完,苏青梨又突然机械地扭过头,对着门外未走远的老医师的秃顶脱口而出:“曼陀罗需用陈年雪水淬取!”
这回连海云澜的瞳孔都震了震。
“我怎么看着咱们小青梨...脑袋里多些了不得的东西呢。”长公主笑得像发现新玩具的猫。
此时魔尊从大门走入:“南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魔尊的唤声裹着几分薄怒,却在瞥见妹妹回身时化作叹息:“唉...神君如何了,魔界生有一株延胡索,倒是镇痛良药,服用可镇静安神,缓解疼痛。”
“无妨,小伤而已...用寻常药草即可。”
“既如此...”魔尊后退几步,“本尊便让药童将延胡索送去阿辰殿中。”灯影在他侧脸晃出心虚的褶皱,“那神君好生修养。”
“哥哥想给小阿辰用延胡索,明说即可,我们神君又不会生吞了那株仙草。”南乔早就看透魔尊想法,在旁开他玩笑。
“你速速离开,不要打扰神君养伤。”魔族一脸无奈。
“走便走罢,正想离开呢。”南乔忽的旋身,“男人呐...受了腰伤,与阉了何异?”她一脸轻佻,笑得愈发娇媚。
她走出房门时,状若无意地整理鬓发,瞥看了一眼苏青梨,只觉得这人身上,有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在环绕,她藏在袖中的左手结出窥灵印,却只看到一条残缺的蛇尾巴。
“当真无趣得紧。”南乔忽然提高声调,“这屋子冷得很,我还是多找几个精壮男人到我房里暖暖榻罢。”
夜里又安静下来。
苏青梨坐在一旁,盯着海云澜的伤出了神,危难时他扑过来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原来人的睫毛可以这么长,她怔怔望着海云澜垂落的眼睫在烛火下投出的阴影。
“你今日...身上的亡魂跑了出来,知道吗?”海云澜的话语,把她从游离中拉了回来。
“嗯。”苏青梨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抖,“可我...我控制不住它。”
海云澜忽然抬手,挥灭烛火,满室亡灵的光点顿时如萤火飞舞。
“这些亡魂附生在你身上,早把你当作主人了。”
海云澜伸手擒住一缕幽光,光斑停在他掌心:“你看,它们连触碰你都带着朝拜的姿态。”
苏青梨一阵惊讶,她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直窜上头顶,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墙边,无处可逃。
“如果你能自主掌控这些亡灵,那它们就会成为你的利刃。”
海云澜拨开飘到眼前的萤光:“当亡灵成为你指尖的力量,就连广寒宫的玉兔也能为你捣药。”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触碰那些光点,发现自己真的能感受到它们的跳动:“你是说...我可以掌控这些力量?”
海云澜轻咳:“明日卯时三刻,竹坞西隅。”
他缓缓闭上眼睛:“本君教你些仙术招式,以后遇到危险,你就可以利用它们保护自己...”。
“神君为何...”她话音未落,海云澜已截断言语:
“若你能驭使这些亡魂作剑,便无须旁人再以魂为盾,可护自己周全。”
苏青梨闻言,骤然收紧指尖,眼眶灼痛得像含了滚沸的烛泪。
海云澜话语突兀地断在喉间,咽下了本该说”我亦会护你周全“的后半句。
三更梆声惊破静夜,苏青梨退至门畔,小心关好房门。
夜风穿廊,她倚着古树:“原是贪狼星照命...”这具自幼以血献祭的残躯,竟成了容纳黄泉孽障的皮囊。
更漏声中,海云澜那句“以魂为盾”在耳畔萦绕不去...
她望着星汉中摇摇欲坠的天星,忽然想起幼时和阿姐在牢笼中剖冰止血的情景,而今百鬼阴煞在体内翻涌,若能以这亡魂铸剑,何需再惧为他人作劫?
“是我累你至此...”她低头看着衣袖口,那里染上的鲜血仍留着海云澜的余温,她喉间泛起苦涩:
“终有一日...定要教那忘川水逆流,三生石改篆,才不负有人为我折骨为桥,渡我这不该存世的因果!”
......
夜色已深。
“阿影,你坐这干嘛?”南乔刚踏出海云澜的房门,就远远看见玄影聋拉着头,像只狗儿一样蜷在台阶上。
他手里捏着根草胡乱扫,发间落着几片竹叶也浑然不知。
见他不答应,南乔故意重重踩着木屐踏上台阶,吓得玄影手肘一歪,整个人栽进一旁的花架里。
“小影子,莫不是被灶房娘子克扣了宵夜?”南乔拎起他发梢的竹叶晃了晃。
“南乔姑姑!”玄影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姑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
“哦!姑姑总是喜欢来无影去无踪的,阿影一点都不意外。”
说罢,他又慌忙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前日特地去城西排了两个时辰队,才得的上好龙须糖,特意给您留的,掌柜说这是最后一份了...”
“少来。”南乔接过糖包。
她甩着剑鞘上佩玉的流苏,不轻不重打在玄影头上:“藏得这般严实,是不是等着拿这糖丝缠住我的剑穗?”
“姑姑总是喜欢开玩笑。”玄影苦恼着脸:
“刚抓回来的妖皇正在牢里审讯呢,他非说要给他上万年灵芝酿的酒,才肯说出那百名血奴的下落,真当自己是西王母座前的仙官么?”
“谁抓的妖谁审呗,你要当三界劳模啊?苦恼这些干甚?”
“左将军说他眼睛疼,魔尊一回来就叫我滚,海云神君更是连床都下不了,还有谁能审?”
“对哦,姑姑,你这不是回来了,不如...”玄影突然跳上石栏:“姑姑你去一趟!”
话刚说完,被南乔抬手打住:“我可不掺和这事,一点意思都没有。”说罢起身要扬长而去。
“啊,那可惜了,那妖皇生得...”他轻叹一声,随即摸了摸鼻子,故作严肃地说道,“姑姑您说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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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那妖竟与您枕边藏的潘安画像有九分相似!”玄影故意提高声量。
“当真?”
“阿影何时敢骗姑姑,我看的清清楚楚的,他双目含情似春水,薄唇噙笑若含朱。”
“去取我的石青刻丝披风来。”话音未落,南乔人已消失在风中。
玄影痴痴望着天边笑出虎牙:“潘安画像?明明是像我去年中元节画的钟馗捉鬼图...”他不知从哪里摸出块石头抛着玩:
“不知姑姑看见妖皇青面獠牙的模样,会不会气得拆了镇妖地牢?”
地牢深处突然炸开一阵怒叱:
“造孽啊!!”
“这是女娲娘娘甩泥点子溅出来的残次品吗?!”南乔扶着栏杆的手都在发抖。
那妖皇正倒挂在牢顶上,他八字眉挑了挑:“小娘子好生眼...”话未说完,南乔手中的刀劈开层层气浪,惊得他头顶挂着的一窝杂草乱颤。
“王八成精都比你好看!”
“看看这朝天鼻,猪八戒拱地要拱足三辈子,才能拱成这幅德行!这鲶鱼须一样的眉毛,你这是要留给阴司当勾魂索啊?”
她说着说着,突然掐诀召来一瓢泉水,“灶王爷熏了三千年锅底灰,才捏得出你这煤球相!快洗洗你这辣眼睛的尊容吧!”
原本嚣张的妖皇突然捂住心口:“三千年了...三千年来,从没人敢...”他慢吞吞从怀里掏出面铜镜,“本王的苏枋胭脂呢?快!快给本王补妆!”
“补你个鬼!”南乔夺过铜镜“咔嚓”掰成两半,扔在地上。
“瞎子看了都嫌你瞎得不够彻底!!”她突然捏住妖皇下巴,“说!把姑奶奶骗来是不是想让我做噩梦?!”
谁料妖皇突然“哇”地哭出声来,“嘤...你们魔界好生刻薄...当年何仙姑还夸我剑眉星目...”他哭得一只鼻孔直冒鼻涕泡。
“生得这般惊世骇俗,还不许人说?”
妖皇慌忙抬起衣袖遮面,泪珠儿断了线般簌簌滚落:“想当年本王也是坠星津第一玉面郎君,宫宴上多少美娇儿偷塞香帕...”
“放你祖宗的罗圈屁!瞧瞧你这獠牙...啧!这眼珠子,鼓得跟被屁崩肿的癞蛤蟆一般!”
身后侍卫憋笑憋出猪叫。
“三千年前为炼化噬魂术,本王生生将万年修为灌入心脉...那时本王还是月下谪仙模样,而今...”妖皇摸了摸脸上蜈蚣似的毒纹,哇地哭得更凶了。
“噬魂术?”她一手掐腰一手甩袖:“用妖女心头血来温养容颜,再借大雾化骨,狮阵摄魂,你这出《百鬼贺岁》的戏码,倒比梨园班子更会讨彩头。”
妖皇忽地暴起:“你懂什么!唯有痴魂最易炼化,我要在他们美梦最酣甜的时候,敲碎天灵盖,待他们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全都得成为我增长修为的祭品。”
他继续口沫飞溅:“这些被甘甜幻境浸透三魂七魄的甜魂,可比你们苦修的元婴美味多了!”
“你以心头血祭炼邪术时,可曾想过因果轮回?”
“因果?”
他指着头顶发簪:“用苗疆圣女的喉骨做簪,能驻颜百日,用东海鲛人的髓油当油,能滋养新肤,若不吞足千碗心头血,本王这张脸早烂成...”
“脸?”南乔突然笑出声:“你这活体粪坑,也配提脸面?”
“那她凭什么!”妖皇晃得铁链几乎断裂,“那死丫头分明也噬魂!”
“今日她当着我面吞了三千怨灵,可她那身皮肉....竟比月宫仙娥还要莹润三分!”
“等等...”南乔饶有兴趣地转过头:“你说的,可是苏青梨?”
10. 第十章
“就是她,让她来见我,当年没把她弄死,竟成就了她这幅噬魂体。”妖皇咬牙切齿:
“你去问她,是不是当年本王剖心手法精妙,歪打正着替她淬了副噬魂仙骨!”
“丧心病狂的东西!”南乔甩出浸了黑狗血的倒钩鞭,剐下妖皇脸上的半边腐肉,转眼那脓血又凝成张烂脸。
“哼,你这再生本事倒是比阴沟蛆虫还利索!”
妖皇在痛楚中叫骂,南乔却只听见三千年前苏青梨蜷在牢笼里的呜咽,三千年...整整三千年,喉骨怕早已叫哑了。
南乔紧紧咬着牙,她鞭鞭抽打下去,打得妖皇魂飞魄散,可转眼那妖皇的肉身又重聚而来,一股腥臭迎面冲来,南乔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竟被打回真身。
“纵使把我困在这里又如何,我让你们吃不了一点好。”妖皇狂笑。
南乔怒焰四起:“来人,给我搬来十面万蚀骨镜,我要让你烂着、臭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化作一滩蛆泥!”
十面铜镜拔地而起,妖皇溃烂的脸庞在镜中分裂成千百张扭曲面孔。
“...待你烂成泥了,我便把你的眼珠子,镶在苏青梨殿前的石阶上。”南乔轻笑,“我要你看着我们踩碎朝露赏桃花,岁岁年年~”
南乔顶着碗口大的花瓣真身,用三片绿叶作足,在石板上蹦跳而出:“且看本座凌波微步!”
那妖不依不饶,在镇妖牢里咆哮:“你这食人花精竟敢侮辱本王!”
“待本王冲破这破牢,第一个便拿你祭旗!”
南乔猛甩花苞,三粒晨露精准钻进妖皇喉管中,妖皇顿时咳出团蠕动的尸虫,混着黑血黏在铜镜上滋滋冒烟。
她强忍恶心回头,却被碎石绊个趔趄,整朵花骨碌碌滚成绣球,“姑奶奶我这叫...叫滚地龙十八式...”
待滚到西隅灵泉畔,月光已漫过后山峭壁。
她将花茎盘成三叠软垫,抖开花瓣作被,蜷缩在刺茅草丛里。
“短时间内还恢复不了人形,罢了,今夜便当在此处晒月华吧。”
转眼清晨,雾锁青峰。
苏青梨踏着露湿的山阶,提起裙边拾级而上,往竹林深处行去。
十步外只见竹影幢幢,忽然听到清脆的玉佩声穿雾而来,声音越来越近,是海云澜。
“北冥神君...”苏青梨远远打着招呼。
“来了。”他简短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清冷。
海云澜转过身,递过她一把崭新的剑:“这是用北冥玄英砂铸成的新剑,锋刃过处,妖血凝霜。”
他走近,示意她收下。
苏青梨刚触到剑鞘便是一颤,海云澜腰上的伤还隐隐渗着血痕...
她慌忙接下,假装轻松:“这般千金难求的好剑,衬得我像个打家劫舍的匪类一般。北冥的英砂剑...怕是抵得过半座蓬莱药庐?”
“抵不过。”海云澜拂过衣袖,掩住腰间的伤口。
苏青梨将剑横抱入怀:“那我回头给你炼十瓶...不,二十瓶玉髓生肌膏!”
竹枝上的狸猫懊恼地蜷了蜷爪,南乔朦胧中被吵醒,她一脸嫌弃地盯着树下这对璧人白了几眼。
若非昨夜被那丑妖散了灵力,此刻定要化成人身,把苏青梨推进进那人怀里,看这冷若冰霜的神君还端不端得住...
苏青梨重剑在手,但却轻若无物,这把英砂剑好像生在她骨子里一般轻巧。
海云澜淡然开口:“你元神残破,使不得拳脚,更不宜近战,本君只教你些御气之术。”
说罢,他剑锋破空画圆,在脚下生成一张八卦阵图。
苏青梨刚想抬剑,海云澜不知何时已走近她的身侧,他单手虚搭在她半腰处,指节微蜷,生怕力道逾矩。
“气沉丹田,神游太虚。”他嗓音裹着霜气,掌心却洇出薄汗。
说着,他手掌轻轻覆在她手腕上:“如此,将灵气聚于掌心,再缓缓送出。”
苏青梨只觉得一股暖流从他掌心传来,耳尖不由得漫上薄红,面上却装作镇定。
海云澜见她动作生疏,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将她手腕扶正:“你的灵气聚得太急,要慢慢来,不可心浮气躁。”
海云澜耐心引着她的手腕画弧,山林清风轻轻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剑锋擦过颈侧时,他指尖卸了七分力,像极了情人抚过头上垂落的珠钗般轻柔。
接着是刀光剑影的交织,两人一前一后,飞跃于树林之间,剑气荡开云海,苏青梨足尖点过凝霜的竹梢,海云澜忽地探手扶过她的肩膀,一下子两人竟飞出地面千丈。
苏青梨只觉耳畔风声一阵阵刮过,她脚下虚空,眼前景色在飞速地倒退。
她喉间发出细微的呜咽,却说不出一句话,整个人像溺水一般,死死地抱住海云澜,紧紧贴向他浮木般的胸膛。
她急促的呼吸带着颤抖,海云澜察觉到她身子发抖,这才察觉她竟有畏高之症。
“别往下看。”海云澜低声说道,她抬起眼,才发现他腰上布料已洇开血痕。
他将苏青梨彻底裹进衣袍里,全然不顾伤口越绽越深,将人稳稳落下。
苏青梨泛起酸涩的歉意:“我竟...”
“无妨,不过是添几道云纹。”海云澜稍稍缠紧腰间渗血的纱布,“先练到这里吧,戌时...戌时再来观星台。”
“你的伤...”
“一会就好了,没事。”他踉跄退后半步,转身走远。
苏青梨揪着裙角跌坐在花草间,衣衫不知不觉中已浸透了冷汗。
“若不是替我报了妖皇的仇...他也不会受伤。”她心里愧疚万分,自言自语道,“我明明饮过百草甘露,尝过万蛊剧毒,偏这身血...并不能真正地疗伤治病。”
若当年妖皇的谎言成真该多好,若这身血真能治愈世间伤痕...
心慌意乱中,她胡乱拨弄着草丛中的花草,忽而被一朵墨色的身影晃了晃眼,那黑色的花盘竟比人脸还大,丝绒般的花瓣间探出条条金蕊,随着呼吸起落在妖娆颤动。
她举起指尖,轻轻靠前拨动黑色的花瓣,一阵芳香迎来。
“好香啊!”
或是满山朝雾迷了神志,她鬼使神差地戳了戳那花的鹅黄花蕊,整株花突然剧烈摇摆起来,花蕊中喷出的花粉糊了她满脸。
“阿嚏!”她慌乱起身时,花蕊突然卷住她的手指,紧接着是一团黑雾,她吓得连忙走开,花盘“啵”地窜出个人,墨色襦裙上还沾着未化的露珠。
“放肆!本宫的花粉囊也敢碰...”
那人,竟是...竟是昨夜的长公主南乔。
南乔发梢由黑转红,她双手死死揪住险些滑落的衣领,而苏青梨的食指正戳在她锁骨处的纹身上。
“昨夜被那妖王散了灵力现出真身也就罢了,今日青天白日的,你竟敢...竟敢碰本宫的花蕊!”南乔忽然大叫。
苏青梨望着指尖残留的花粉:“等等,殿下说的花蕊,难道是指...”她比划了个旋转的手势,“会跳舞的小太阳?”
“住口!”南乔大力一甩披帛,不知从何处卷来一片琴叶榕遮住下半身:
“魔界子民皆知,触碰未出阁的花朵花蕊,等同...等同...”她突然结巴起来。
苏青梨这才反应过来,她惊得双手捂住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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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想到什么,又慌忙拿开,随手扯下片叶子擦手:
“对不起,这花蕊末梢黏糊糊的,我还以为是花蜜...”
话音未落,南乔颤抖的指尖已迸出泠泠银光。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那花生的漂亮。”苏青梨急得将沾满花粉的手藏在背后。
“漂亮...黑色的花漂亮吗?”南乔卸下法力,呆呆坐着石头上,双腿紧紧收拢。
“漂亮得很!!”苏青梨转眼捧起地上蔫巴巴的牡丹,“长公主真比洛阳城的红牡丹还勾人!”
“这墨色花瓣,这墨玉色的脉络,像把夜空揉碎了染在花瓣上一样...我猜,这里边定是藏着魔界的星河!”她衣袖翻飞,手舞足蹈。
南乔指尖颤了颤:“魔界的人都说,黑色的花瓣像丧服,所谓玄花如缟素,最是悼亡魂。”
“明明是像魔界夜光绸的料子!”苏青梨摆手说道。
“你要是敢骗我,就把你种在这里当人形肥料!”南乔凭空生出一把剑,横在苏青梨脖子上。
苏青梨小心拨开剑锋:“不敢不敢。”
长公主这才稍稍平缓下来:”大清早的就往这野林子里钻,莫不是跟着你那冷面夫君学些见不得人的招式?”
“不、不是的!我...北冥神君在此处教我习剑。”
“他教你习剑?”南乔嗤笑着将牡丹花瓣掷入晨雾:“他一个废了腰的人,能教你什么?教你用剑穗系鸳鸯结啊?”
“只是伤了,没有...废”苏青梨小心翼翼说道。
“伤了腰的男人,连身体都撑不起来,不是废了是什么?”
苏青梨目光躲闪,手指无措绞着披帛,腮边赧色都绕进了绉纱里。
南乔突然勾起她的下巴,“该不会是,他在教你灵犀渡的关窍?”
“让我猜猜,凌虚步第三式,他示范的时候是不是总有些...扶摇之姿?”
苏青梨急得语无伦次:“他连佩剑都没让我碰过!方才...方才他教我御气诀,连手腕都不曾相触...”
“哈!”南乔突然大笑,“你这般护着他?听说腰伤之人系衣带最是麻烦...戴系乾坤扣的功夫,可比御气耗心神呢。”
见苏青梨默不答话,南乔突而又打量起她来:“小青梨藏着好浓的煞气呢。”
苏青梨心虚,不敢应下。
“你不用回答我。”南乔站起身来,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你瞒得过我哥哥那些睁眼瞎,却休想骗得过我的眼睛。”
她突然走近,扣住苏青梨紧张欲缩的肩膀:“海云澜教你仙诀,哪里化得了你灵台血煞?”
“想要操控你身上的亡魂力量,定是我们魔族的术法更为契合,海云澜教你用仙露浇灭心火?“她突然走近,”不如让玄阴真诀帮你镇住灵府魔种吧!”
“殿下玄功通天,岂是我这浊骨能承,告...告辞...”苏青梨往旁边一躲,却被南乔的尖指勾住了腰带:“当本座是在与你谈心啊?想逃?!”
“叫声师父,我教你如何让妖皇反噬其主,你想不想把他元丹炼作掌中玩物?”南乔倏然收拢五指。
“我小小半妖之躯,怕是承不住仙魔两脉相冲。”苏青梨额间直冒冷汗。
南乔突然发出震耳嘶吼:“你嫌弃我!你嫌弃我的花瓣是黑色的,浊了你的清气,是不是!”
“我没有啊!”苏青梨紧张得艰难吐字:“若我是长在魔渊的花...定要吞尽天光,黑得比永夜更浓烈。”
“没有?那就叫声师父来听听...”南乔忽地欺身上前。
苏青梨自知拗不过南乔,只得认命般闭眼:“师父...”
11. 第十一章
“乖了,把你那沙子剑收起来,硌手的玩意。”
南乔一把骨伞扔过来,“用我这把。”
苏青梨连忙接住。
“这是魔兽嵴骨锻制的二十八伞骨。”南乔指节叩响伞面:
“咱们女人嘛,若要令青丝不凋、朱颜长驻...当然是要躲在这罗伞荫蔽下。”
她将伞柄勾着苏青梨的腰带扯近心口:“你自己元神碎成渣渣难不难受?”
苏青梨只觉这骨伞的森寒魔气,有如身心都跌进翻涌的魔息漩涡中,说不出一句话。
南乔指尖抚过她的脸:“我要教你的...可是完整活着的法术。”
“发什么呆,吃我一剑!”南乔突然站起身来,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长剑已然出鞘,直逼苏青梨而来。
苏青梨游离中睁圆双眼,后退几步,手忙脚乱地撑开手中骨伞:“师父,我还没准备好!”
南乔冷哼一声,剑势不减:“准备什么?动手便是!”
苏青梨撑伞格挡的瞬间,伞柄突然浮现黑色血影:“师父!这把伞在吸我的...”
南乔瞳孔骤缩:“你何时学了...”话未说完,骨伞内封印的魔兽顺着伞柄,蔓上苏青梨的手腕...
当骨伞轰然洞开时,整片天空像被血色撕开了裂缝。
伞面上沉睡千年的魔兽突然活了过来,二十八根伞骨同时爆出嘶吼。
而此时,她身上涌出漆黑的血雾,血雾裹挟着万千亡魂开始倒灌,尽数逆冲进伞柄中。
“别松手!”
南乔看见那些本该沉睡在苏青梨血脉深处的亡魂,此刻正顺着她颤抖的指尖爬进伞面。
“伞中封印的魔兽力量正灌上你的身体,而你的亡魂力量...竟在反向炼化上古凶兽!”南乔惊讶,又忽而低笑出声。
“可我从前...”苏青梨惊得连连退后。
“你以前,只有在濒临死亡,一只手快要叩响冥府之门的时候,才能唤醒它们,对不对?”南乔反问道。
“师父,您是如何知晓的?”
“这些亡魂,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困在往生河底的渡船。”南乔绕着苏青梨走了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你天生一副噬灵体,倒是跟我同根系的一种花很像,那是开在黄泉渡口的千魂樨,但你那碎掉的元神却不像花,更像一条蛇。”
“以往阿姐也说我该是个蛇妖,只是元神碎了,变成这幅半妖半人的摸样。”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你掌握了骨伞的用法,你身上的亡魂,随时都可以为你待命。”
“不如...”南乔骤然贴近苏青梨身前:“我带你去玩些好玩的...”
未及反应,两人已消失在竹林间。
苏青梨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她扶住石壁,定眼一看,牢笼里关着的竟是妖皇,它那双曾夜夜出现在噩梦中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苏青梨呼吸骤停,愣在原地。
后腰突然贴上南乔冰凉的手掌,吓得她脊椎一下子绷紧,“他每根骨头都钉着镇魂钉呢,怕他作甚?”
妖皇的低吼声与她记忆中的狞笑交织在一起,她看见自己倒映在对方瞳孔里的身影,正在剧烈发抖。
“小青梨,你来啦,刚好...且借父王三寸心头髓,本王用来炼些清肤血蛊。”
他面上干枯的皮肤层层剥落,底下涌动的脓疮流出碧绿汁液,看得苏青梨喉间一阵苦水涌上来。
三千年了,这恶魔用她心头血养着的脸皮,现已烂成腐肉。
她只觉得可笑至极,三千年的血恨深仇,今日,她势必要尽数讨回来!
她忽的垂下脸,眼底那汪泪水瞬间凝成淬毒的利刃!
“当年剜阿姐的血肉时,不是最爱这身人皮么?现在怎么不敢掀开这身烂肉,闻闻你髓脂里渗着的血腥味?”
苏青梨眼尾含着冷光,杀意渐浓,她五指缓缓收紧骨伞,指尖沿着伞柄细细摩挲:
“三千年了,你还惦记着我这滴心头血,三千年心头血养着你这株毒株,今日该开花了!”
她猛地举起手中骨伞,体内的亡魂黑气瞬间在伞尖凝聚,只需轻轻一挥,黑雾便如饿狼般扑向妖王,将他每寸肌肤都啃噬得血肉模糊。
她还不觉得尽恨,扬起伞风扫过锁链,生生折断妖皇三根指节。
妖皇嘶吼着挣动身体,溃烂的皮肉下钻出千百只血红色水蛭,那些黏腻水蛭竟在啃食他的腐肉,不过眨眼功夫,妖皇又织就成新生的肌肤。
她伞尖碾碎满地乱爬的蛭虫,那些蛭虫如蛇卵爆浆一般迸溅汁液。
一旁侍卫掌心的汗珠早已浸透刀柄,他们曾杀过厉鬼,剖过恶蛟,却从未见过如此凶猛狠毒的术法。
“退...退后!”为首的侍卫哑着嗓子低吼,一个年轻侍卫踉跄着撞上石壁,南乔看着那孩子煞白的脸,袖中突然探出条银链,将试图后退的侍卫们圈回光影交界处:
“怕什么?这可比你们在演武场操练的剑阵好看多了,仔细瞧着,若是能悟透这蚀骨生花的妙处,能抵得上三十年苦修。”
南乔斜倚着刑柱,细细欣赏这个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苏青梨,在血海深仇中的狂舞。
妖皇被蚕食的声带发出尖啸,南乔忽然笑出声:”听听这音色,比上月红袖坊的头牌唱《雨霖铃》还动情几分。“
苏青梨旋伞收势,伞骨合拢的刹那,千万亡魂化作利剑悬停在妖王咽喉。
妖皇大口喘气,转而又发出野兽般的狂笑:“没想到,本王耗尽心血练就的噬魂术,竟在你身上看到了成就!”
他的双目通红如血,死死锁定苏青梨的身影,仿佛要将她撕裂成碎片:“好生厉害啊,说与父王听听,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苏青梨缓步上前:“绝不是像你一般,屠尽天下人,再辅与心头血。”
她左手抚上心口旧伤:“我问你,当日截杀阿姐的时候,可曾将她...将她的尸体藏于何处?”
“我昨日不是说了嘛,你阿姐的千年蛇身,当然是被我捡回去,泡了上百埕好酒...她最后一截尾骨,就钉在我王座底下!”
又是一阵伞风卷来,妖王在痛苦中缩成一团,苏青梨红着眼眶:“好得很!我要剜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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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悬于鬼门,我要将你的恶魂一寸寸撕咬殆尽,熔你妖骨为灯油,炼你元魄作咒引!!”
海云澜伫立于殿门之外,不知已有多久。
他看着苏青梨的黑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色,她握伞的指节泛着尸斑般的青灰,伞面的黑影缠上她手腕时,拳头都蜷缩成了妖魔脸面。
苏青梨由白入黑,不过是转眼的功夫。
他上前,两指并拢凌空划出清心诀,苏青梨缓缓冷静下来,她目光呆滞,喃喃说道:“我听见姐姐...在哭...”
“你累了,睡会吧。”海云澜手画安魂咒渗入她眉心,当他接住她软倒的身躯时,发现她灵力早已透支。
海云澜压着怒气:“长公主这把以万年魔兽淬成的骨伞,颇有几分修罗道的气韵。”
“自是比神君的英砂剑要强些。”南乔缓缓说来:“神君可曾照见过她三魂七魄间,烧成灰都散不尽的执念?这英砂剑可渡不了执念化成的劫。”
“既如此,本君便用这剑锋替她剐心换骨,总好过长公主用血兽喂出来的仇恨安宁。”
“我是真没想到啊海云澜,你活了上万年,心思还这般天真...”南乔打量着海云澜:
“你顶着北冥神君的名号,在两届行走,也伤到如今这副模样,苏青梨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连元神都是残碎的,你要她剐心换骨有何用?”
海云澜眉头紧皱,他将苏青梨轻轻拥入怀中。
“仇恨噬心,你可知她此刻有多痛苦?”
“自然知晓。”南乔慢悠悠地踱着步:
“海云澜,你可知,女子在世,诸多不易。你不教她一身杀敌的功夫,除非把她藏在你的北冥深宫,不然,难以护她周全。”
海云澜神色沉凝,眉间压着化不开的沉郁。
他终究是看不下去她眼底疯长的血丝,这般被仇恨蚀骨的模样,他舍不得。
......
日影西斜透进窗时,苏青梨方从昏沉中醒来。
阿辰坐在木椅间,指节叩着木案,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响。
苏青梨勉强撑起半身:“阿辰,你怎么在这里?”
“你醒啦梨儿,我卯时三刻就候着了!”阿辰缓步走过来,右手轻轻扶住缠着素绫的腕骨。
苏青梨心里一阵苦涩:“这伤,是不是很痛...”
“没事,这伤疤最配我的赤焰弓了,我们这就回天宫吧,父君那里有上好的生肌玉露膏,敷上几剂就好了。”
“嗯,那快快回吧。”苏青梨掀开锦衾,门扉应声而启。
海云澜端来一碗汤药,稳稳送至榻前:“把这个喝了再走。”
苏青梨的手还带着轻微颤抖,许是刚刚灵力透支的缘故。
阿辰探过身想夺过药碗:“青梨妹妹,我来喂你。”
海云澜却迟迟不松手,许久才说话:“你手伤了,我来吧。”
海云澜将药匙小心送到苏青梨面前,她轻张双唇,唇边却不慎蹭过他残留着药渍的指节。
她舌尖沁出清苦的药香,眼波流转间,恰恰撞进他欲藏未藏的温柔里。
......
12. 第十二章
暮色四合时,三人又到了魔族边界处,清尧早早已在路旁等候。
“谢谢师伯这几日的照顾,师伯恩德,小侄没齿难忘!”阿辰拱手,敷衍行礼。
“阿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南乔打趣说道:
“昨日是谁把本座的五毒瓮捅出窟窿,说要抓百足蜈蚣给梨儿编发?”
“姑姑明鉴!那瓮里爬出来的蜈蚣,不是正好给您泡新酒嘛!”阿辰说完,慌忙往海云澜身后一躲。
“长这么大了,还这么皮,要不是看你身上有伤,定少不了你一顿。”南乔吓唬他。
魔尊背过身,“好了,快启程吧,你母后该担心了。”
南乔却似笑非笑地打趣道:“哥哥当真舍得这臭小孩?”
魔尊不语,尴尬转身。
海云澜忽而盯着苏青梨:“你畏高,这千丈云海翻涌如沸,可比不得那日你踏过的月下青瓦。”
苏青梨偏要仰起下颌:“不怕,就算是踏碎云海,我也一定要找到阿姐...”
海云澜薄唇轻启,却未置一词。
他在苏青梨腰间轻轻一扶,两个人冲天而起,踏云而上三丈后,他不动声色地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展翅化为鹏鸟真身。
遮天蔽日的金翎割裂云层时,她颤抖的惊呼声凝在云端。
苏青梨跪坐在柔软的羽毯上,终于找到平地的踏实感,她抬眼时,望见云层裂口处挤出的霞光,才发现,原来天地浩荡处,伤痕也能开出花。
南乔抬头望着天空投下的阴影,打趣道:
“山海石上怕也刻不下这般奇景,本宫竟在有生之年,亲眼得见大鹏展翅,蔽日而翔。”
魔尊只是笑而不言,他转身看向玄影:“玄影,你用须弥网将那妖王送到北冥,北冥神君说,要借他的不死之身,修补通天柱的裂痕。”
玄影恭声应诺:“属下遵命!”
大鹏飞天,不过三次吐息的光景,脚下便是南天门。
海云澜收翼时带起阵阵罡风,金甲卫兵还未看清身影,他已化出人形。
他将苏青梨稳稳落在地上:“在这天宫,可不比魔界,规则颇多,你万事小心。”
“不是,你这话几个意思啊?”阿辰挑起眉梢反驳:
“天宫规制素来是维护众仙平等、促进和谐的,到你嘴里倒成了森罗殿似的,哪有你说得那么恐怖。”
海云澜抬眼看着天门石柱上层层叠叠的玉律金规:
“看见那些贴着的天条没?比蚂蚁还要密麻。”他侧目看向苏青梨。
苏青梨淡然一笑:“不怕,天条多...正好可以撕下来做烤天兵的柴薪。”
镇守南天门的卫兵一阵寒栗,阿辰正要争辩,才反应过来:
“澜,你不同我们一块留在天宫吗?”
“你要走吗?”苏青梨仰头问道。
“嗯,回北冥。”海云澜目光冷淡。
苏青梨故作轻松:“你放心吧,不是还有阿辰嘛,我断不会触犯天规的!”
“快回吧!”海云澜背过身,声音散在风里,纵身踏云,消失在云层中。
苏青梨与阿辰默立天门之下,四目相视时,只能撇撇嘴,强挤出一丝笑容。
刚走进天门,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阿辰哥哥!”
原是影瑶公主,她身着一袭素白霓裳,自云雾深处款款而来。
“阿辰哥哥,你总算回来了,瑶儿盼了好些天了都。”她紧紧拉着阿辰的手,目光中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却又羞于言表。
阿辰伤口被扯得隐隐发痛,他不经意发出几声闷哼。
影瑶恍然反应过来:“是瑶儿莽撞了...”她急急松手,偏又故作镇定地理了理他袖口褶皱,“我听说哥哥受伤了,是这只手吗?”
“没事,只是些皮外伤。”阿辰轻轻拨开影瑶的手,他转头看向苏青梨:“青梨妹妹,来,快拜见影瑶公主。”
苏青梨垂首敛衽,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宫礼:“拜见影瑶公主。”
影瑶满脸疑惑,她目光在苏青梨脸上稍作停留,忽而莞尔:“妹妹?”
她轻移步伐绕到阿辰身侧,借着整理他衣衫的动作,将苏青梨的视线隔在两人之外。
“嗯!按年龄算来,瑶儿也比梨儿大些,你也可以叫她妹妹。”
她故意扬起左手,露出去年生辰宴上阿辰赠的珠串,“只是父君母后倒未曾添过什么妹妹...”
“青梨姑娘看着倒有几分面善,难道是...司药殿新进的洒扫仙娥?”
苏青梨只觉得她目光炙热,空气中弥漫的微妙敌意,她低头抚摸怀中的狸猫,试图避开这半刻的尴尬。
阿辰的紫呈宫隐在云雾深处,三人缓步而行,到了宫门前。
宫门雕花精细,两侧立着金猊铜兽,一股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影瑶突然停住脚步,她转身看向苏青梨,语气温柔,目光却冷然如霜:“青梨姑娘,为何跟来?”
影瑶带着莫名的傲气,她生得极好,眉目如画,唇角含笑,可那笑意却...
苏青梨沉默片刻:“我...”她定了定神,“殿下允我暂住。”
“梨儿是我的朋友,自然是先住进我宫里。”
阿辰侧身说道:“我院中有一偏殿,那里的千年梨树开得正好,正衬你这名号。”
“若现下是秋天就更好了,我爬树摘果子的功夫应该不错!”苏青梨踮脚去够门头最高处的花枝,披帛顺着她的动作滑落,被阿辰笑着接个正着。
两人相视一笑,影瑶却攥紧了手中锦帕。
她望着阿辰手中那片轻软披帛,酸涩的青梅汁液漫过喉间。
未央宫中,影瑶把手中的茶盏重重地磕在案几上:
“哪里来的野生妹妹,浑身上下都抖着那些攀云附月的伎俩,真当九重天是花街柳巷的街市口么?”
侍女慌忙上前擦拭水渍:“公主莫气,不过是太子殿下在凡间捡来的小猫小狗罢了,过些天就腻烦了。”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住进阿辰哥哥的紫呈宫?”
侍女凑近低语:“那女子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不如公主到天后娘娘那里说道说道。”
“母后那里自然是要禀告的,你去打探打探,哥哥在凡界是如何结识那个苏青梨的,本宫要知道以往她在凡间的所有点滴。”
“是!奴婢这就去查!”
影瑶还未觉得解气,她将手中的糕点砸向门外:“再告诉司膳房,本宫闻不得梨花香,凡沾上梨花的茶点,统统给我扔进瑶池喂鱼!”
“是!”侍女躬身,慌乱退下。
苏青梨缓步踏入偏殿中,殿内云霭缭绕,她觉得有一阵莫名的熟悉,似乎很久以前,她便来过这个地方。
“许是身上的亡魂作怪吧。”她如是想。
枝头的梨花零星点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指尖传来一阵微凉。
她心绪慢慢静下来,刚刚阿辰拿走了阿姐的青玉镯子,说是有了这信物作引,不出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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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有结果。
可是,这半个月对于她来说,却充满了未知与不安,她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着阿姐的消息,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风吹过梨枝,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恍惚间像触到海云澜递来的手掌,两人的手指曾隔着裘衣相触,那时他眉间霜雪未融,却替她挡开了漫天寒潮。
她倏地攥紧掌心,梨叶在手中碎开,心底却酝出一簇隐秘的火苗,可那火终究烧不透云泥之别。
他是受万仙朝拜的北冥神君,而她不过是借居天宫的一缕游魂,是世间万物中微不足道的边角料。
“他腰上的纱布该换了。”
她对着满庭空寂呢喃,又转头望着树梢笑了笑,悄悄把那个冷夜替她挡剑的悸动,连同魔界归来后他羽翰残留的余温,都揉碎在满庭梨花里。
......
殿内熏笼溢出缕缕安神香,阿辰歪躺在软枕上,忽听得珠帘脆响。
清尧进来急急禀报:“殿下,天君天后已过垂花门了!”
阿辰慌忙将中衣扯得凌乱,顺手蘸了几滴凉茶往额角一抹,装得一副痛苦模样。
“阿辰!你怎样了?”天后紧张坐在床前,轻轻抚去他脸上的碎发。
“母后别耗灵力,前日北冥送了玉髓膏...嘶...”话未说完便倒抽冷气。
他藏在被下的脚悄悄踢了踢憋笑的清尧,又做起样子来:“那妖王妖术高超,众妖更是遮天蔽日...”
他忽然又捂住胸口剧烈咳嗽,偷瞄下他父君神色,“孩儿虽受了伤,终是将其拿下了!”
“哼,这是你拿下的么?北冥神君和魔尊,你是只字不提。”天君负手立在床旁。
见天君一副严肃模样,阿辰又卖起乖来:“父君,您都知道啦?父君定是在孩儿身上落了追影诀!”
“不死不败之身的妖王也敢招惹,你以为自己炼化了三成祖龙血脉,就能...”话到喉头突然哽住,天君低头望着阿辰衣摆残留的妖火灼痕,声音陡然发软。
“父君,这次是不是三界都在传颂天族太子的神威呢!”
“胡闹!”
天后噗嗤笑出声,药王杵着灵芝杖急急闯入。
他搭脉的手微微发抖:“回天君天后,太子殿下这脉象...”。
“脉象如何?”天后绞紧帕子。
“呃...”药王瞥见阿辰躲闪的眼睛,“太子殿下元气充沛,想来是提前喂了极好的金丹。”
药王从袖中掏出颗药丸:“若再辅以老臣特制的百花愈肤丸,三日便可痊愈。”
“北冥神君自是医术高明的,想来无碍了。”天后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伤并非北冥神君所疗愈。”天君拿起案上的书卷,欲意掩饰脸上的不屑:
“除了魔渊里那位,谁会用延胡索汁麻痹伤口?”
天后面上掠过一丝窘色,随即又淡然一笑:
“自那场天魔鏖战以来,天族与魔族断绝往来已三千多年。这绵延数千载的宿怨,若能借阿辰之事得以消解...”她眼光流转,”倒也算是一段因果的圆满。“
“师伯对我确是挺照顾的,师伯还说父君年少时…”
“辰儿!”天后抬眼看见天君骤然黑掉的脸,慌忙打住阿辰的话语:“母后给你熬了鸡汤,喝了伤口好快些,这就去看看炖好了没。”
天后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阿辰侧着头看了几眼,确认天后走远,慌忙拉着天君坐下:“父君,孩儿还有一事。”
13. 第十三章
“何事?还要支开你母后才能说来。”天君整理被拉扯的衣衫,缓缓问道。
阿辰从袖中掏出那半块青玉镯子,递到天君眼前:“父君,你可还认得此物?”
“这青鸾衔月的镯子,不是你生辰时,父君送你的镯子吗?怎的碎成这样...”
天君故作生气:“纵是九重天的灵脉也经不起你这般糟践!”。
“哎呀不是的,儿臣那枚还好好藏在宝盒里呢。”阿辰一脸坏相:
“父君,趁母后不在,您快老实说来...”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晃了晃手中的镯子:
“父君历劫归位那日,司命簿漏了三页批注...是不是您下凡历劫时,在凡间结识了什么红颜知己...,听说凡人最爱赠玉定情,您是不是把另一块镯子赠予她作定情信物了?”
“荒谬!”
天君愤然起身:“你这非凡的想象力,若能用在修炼上,何至于今日仍是道行浅薄,偏要用来编造这些风流情史,生生将无端罪名扣在为父头上!”
“那这天家宝物,何故会坠入凡间,父君不如认下这桩因果...”他忽而压低嗓门:“我不会告诉母后的。”
天君扇骨重重拍在阿辰额前:“正事不干,一天天的尽疑神疑鬼,等你伤好了定绕不了你。”说罢,气得转身离去。
“我看分明就是父君偷了腥!”阿辰捂着根本不疼的额头翘起兰花指,学着女孩模样说话:“三界男儿皆薄幸!”
清尧以衣袖掩唇,却掩不住眼尾笑出的褶皱。
“你过来。”
阿辰瞪了清尧一眼:“再笑就把你私藏的《恋爱三十六式》送到月老祠当众品鉴!”
清尧连忙敛衽上前:“小殿下有何吩咐?”
“拿着这半块玉镯,把它的主人,连同在凡间与父君私会的红颜翻出来。”
阿辰招了招手,示意清尧走近些:“切记,莫要让母后知道,她会伤心的。”
清尧慌忙后退半步“是,谨遵钧命!。”
......
北冥深海中,有侍卫疾步而行。
“神君!殿外有人求见。”
“嗯,来得刚好。”
海云澜前脚刚回到北冥,玄影就过来了,他随手解下外袍抛给随侍:“让他进来。”
玄影掀帘而入:“拜见北冥神君!”
他敷衍地拱了拱手,眼珠却转去案上的果盏:“北冥的待客茶呢?该不会要拿这千年寒果糊弄人?”
海云澜指节轻叩珊瑚案,霎时游来捧着茶盏的侍者,托盘上既有缀着糖霜的雪酥饼,也有莹蓝剔透的寒髓果。
“阿影...喜欢甜的糕点,还是长在海底里的果子?”
“海底里的果子...”玄影瞬间来了兴趣:“这海底藤蔓结的冰疙瘩能吃?”
话音未落,寒髓果在他口中迸出清甜汁水,果汁冻得他一阵颤抖。
“唔...比魔界的雪魄果...带劲!”
梁柱间浮动的传音贝突然笑出声,惊得玄影猛一回头。
“笑什么!我就尝个鲜!”
海云澜缓步走开,他轻轻解下腰间缠着的素白纱布:
“能轻松破开北冥海底水幕的,除了你,就只有阿辰了。阿辰尚需费些力气,倒是你轻松得很。”
玄影嘴里的果子塞的满满的,他含糊不清地应道:“谢神君夸奖,我在魔界乱串惯了,魔界那些乱七八糟的阵法,也困不住我。”
待果子完全咽下,他速速说来:“您要的那只妖皇,现下正被须弥网裹着丢在殿外,您这的侍卫说他面目过于丑陋,不宜进殿。”
“倒是辛苦你老远送来,只是那须弥网乃天地至宝,非本君所能驱策,只能劳烦你跑一趟了。”海云澜招手,侍卫捧着玉盘而入。
玄影眼睛蓦地发亮,盘中竟盛着个西瓜般大的,会发光的水果。
他痴痴看着果盘:“不碍事,这北冥深宫,上次来我就很喜欢...上回来时海底的青鱼还与我捉迷藏呢。”
果盘就放在玄影眼下,他偷偷咽了咽口水:“好大的...额...我是说北冥真的好大,要是能把北冥当自家演武场该多好!”
“上回被你劈断的珊瑚石可还没长好,不过你要是喜欢,尽可来随意游玩。”海云澜笑道。
“当真?”玄影激动起身可不过转瞬,又抿嘴不语。
“你是否是想问本君,当年不救魔尊之事。”海云澜见其迟迟不敢开口,径自问他。
“确是如此,我..我与神君相处也有数日,您连路边冻毙的雀儿都肯暖着...想必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为何偏偏...偏偏...”
海云澜截断他的话语:“你可知,魔尊真身为何物。”
“当然知道,尊上乃四极战神玄虎,天魔大战之后尊上修为耗尽,他回到魔界后在棺里躺了三个月,足足九十天才勉强复为人形。”
玄影喉头忽哽:“他蜷在幽冥潭底时,连用尾巴给我当枕头都要忍着疼...”
“那你可知,本君的真身为何物?”
玄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北冥三万六千顷碧波,哪个水族不知道,神君本体原是垂天之云所化的吞海鲲鹏,自盘古斧劈混沌时,山海石上便记着鲲鹏化天,左翼载着三十三重天的典故。”
“你既知道,何不再细想一下,便会清楚了。”海云澜缓缓说来。
玄影挠头,还未反应过来,忽然听见帘外叮当脆响,金甲卫鱼又捧来一盘盛满朱果的果盏。
“稍后本君命人将这些果子盛于丝络之中,你拿回魔界细品可好?”
海云澜不知何时拿出了瓶药粉,正要往伤口处散。
玄影见状,胡乱抓起案上软垫递给海云澜:“那个...玄影不敢扰了神君静养,且容告退。”
海云澜举手轻拂,指尖凝出一枚符令递去:”北冥浩瀚,你若喜欢来玩,可用此符令引路。“
”不过当下,尚需阿影助我布一着暗棋。“
“何事,神君请讲。”玄影立刻正色问道。
“这几日,你可往魔界边境走动走动。”海云澜凑近玄影耳边,轻声叮嘱:“若遇仙族中人探听你青梨姐姐的行踪,你就如此这般告知他们...”
待海云澜退开半步,玄影忽而轻笑:“若他们追问何是妖皇...玄影可不可以稍稍吓唬他们?”
海云澜笑道:“分寸之内,随你。”
玄影抱着一囊果袋,轻盈地跃上礁岸。
他迫不及待地解开系绳,取出一枚赤玉般的果实,咬了一口,果实汁水在口中化开,还带着一丝海水的咸香。
他眯起双目,暗自惊叹:海底的果子果然不同凡响,实在妙哉!
可是,神君当年为何不愿来魔界为尊上疗伤呢,今日他说的不明不白的...玄影将果核抛入海中,激起一圈涟漪。
他坐在岸边礁石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渔夫们收网,鱼虾翻涌间,忽然有三五只猫从石头后面窜出,它们叼起鲭鱼便跑,惹得渔民一阵笑骂声里混着几声宠溺的叹息。
“猫吃鱼...”玄影手中的果子停在空中,神君临别时那句“本君最忌惮的从来不是龙鳞...”
他忽地一下子明白了海云澜的意思,转身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吞天灭地的大鲲,竟也会上演鱼怕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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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戏码。
......
妖皇被捕后,边界上防御松散了些,玄影已在此处玩了三日,还未等到海云澜所说的仙族之人。
“果子已经快吃完了,真无趣。”
玄影瘫坐在躺椅上,嘴中的果核吐出两米开外,刚好落在一女子脚旁,玄影定眼看过去...来了。
那女子脚下不经意间碾碎果核,她走近问道:“小郎君可知,这巷中苏姓人家迁往何处了?”
玄影翻身跃起,他装得一副天真模样:“前夜魔尊大人擒了妖皇,百姓们吓得连夜卷铺盖逃啦!”
“竟是魔尊亲自出手?”那女子试探问道。
“自然还有天族太子相助。”
玄影眼里打转:“有位穿青罗衫的姐姐被剑气扫中,太子殿下当即抱着人驾云而去了。
“哦?除了这些,并无其它吗?”
“嗯...除了那位姐姐生的不一般的漂亮之外,其它并没什么特别的了。”他又捡俩果核,放进香囊上滚来滚去。
那女子极力掩盖着想要翻上来的白眼,转身走开时卷出阵阵戾气。
玄影大笑,他光着脚晃荡:”天宫派来的探子越发呆气了。”
未央宫中,影瑶正端坐在雕花木椅上,侍女跪在一旁,低着头,将今日打探回来的消息一一禀报。
影瑶放下手中捏紧的茶杯,缓缓松了口气:“就只是意外救的女子吗?”
“回公主,奴婢遍访魔族边界,连坠星津藏书阁的老人都盘问过了,竟无一人识得苏青梨之名。”
侍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影瑶的反应:“依奴婢看,她不过是一个流浪在凡间的孤女罢了。”
“一个孤女...竟敢狐媚阿辰哥哥,我倒要瞧瞧,坠星津的野草如何攀得上凌霄殿的金枝。”
影瑶缓缓抬手,侍女连忙上前扶起,径直往外走去。
“瑶儿给母后请安。”影瑶槛盈盈下拜后,挨着天后坐了下来:
“卯时三刻,瑶儿瞧见母后宫中的铜雀朝东边飞去,便知母后去了哥哥宫里,定是没来得及吃早饭。”
“瑶儿守着小厨房煨了三转的雪蛤,倒比不得母后跟前那盏冰透的桂花羹叫人牵肠。”
“就你嘴馋,你哥哥也最爱这个,可惜他这伤还没好透,这等甜腻的东西,还是再等等吧。”
“那只能让瑶儿替哥哥尝尝了。”她双指捏起一勺桂花羹入口,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甜意:“母后可知,哥哥这几日最想的,就是这口桂花香?”
天后笑了笑:“用过早点,就去看看你那调皮哥哥吧,细细算来,你们也有好几日未曾相见了。”
“昨日瑶儿在南天门外迎了哥哥的云驾呢,哥哥腰间的平安扣,就是瑶儿用帕子裹着带去的。”
“也是,你最知冷暖。”天后拿起手帕,轻轻擦去影瑶嘴边粘着的糖渍。
影瑶两眼一转,缓缓说道:“此番哥哥下界擒妖,倒收得个梨花带雨的妙女子。”
“女子?什么女子,今日阿辰未曾说起。”天后眉间透出几分疑惑。
“呀,母后竟不知?那女子此刻还宿在哥哥的紫呈宫呢,哥哥没说起,那定是怕母后怪罪那女子吧。”影瑶假装无意说道。
“怪罪?何事怪罪?”
“许是...许是怕母后见着那凡尘孽缘伤心,毕竟哥哥手臂的剑伤,是为了护她周全才...”影瑶故意停顿,眼梢暗暗观察天后神态。
“竟有此事。”天后微微皱眉:“传尚宫局女史,命她们...再备些温补药材送去紫呈宫。”
影瑶得意地捧起茶盏,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14. 第十四章
未央宫外传来几声晨鸟的清鸣,影瑶从床上醒来,她赤足踩着地衣缓缓走向梳妆台。
窗外捧着仙桃的宫娥们穿梭如织,远处凌霄殿传来曼妙的仙乐。
“殿下快看这白纱裙,天后命人用朝霞浸染了整整百日呢。”
贴身侍女云巧抖开裙裾,裙摆上跃动的金纹比天河还要璀璨。
影瑶却只怔怔地望着铜镜,手里捂着那支梅花簪,千年前生辰宴上,阿辰将这支浸着梅花霜的簪子别在她鬓边时,指尖擦过耳边的温度至今仍在发烫。
“殿下?”云巧捧着披帛轻声提醒,影瑶猛然回神。
妆奁里的珍珠泛着柔光,云巧正要将珍珠花钿别上影瑶发间,影瑶忽然按住她的手:“用这支簪子吧。”
门外宫娥传报:“公主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天君天后在归墟境等您。”
“知道了。”影瑶一脸淡然,她抚了抚发上的梅花簪,缓缓起身。
“殿下每年生辰,天君天后都要在归墟境祭奠仙灵,说是要保佑殿下年年平安无灾。”一宫娥谄媚说道:“可见天君天后对公主的爱重。”
“不过是些渡亡魂的把戏,年年都是如此,本宫倒是有些乏味了。”
“殿下当心脚下台阶。”宫娥刚要搀扶她臂弯,却被她衣袖拂开:
“母后总说归墟境是离神灵最近的地方。“她忽然驻足:“可本宫闻着那香火味,倒像是孟婆汤熬糊的焦苦味。”
随侍宫娥吓得跪伏在地,影瑶噗嗤笑出声:“怕什么?母后最疼我的,上月本宫失手打翻她的羊脂玉净瓶,也不过是罚跪三天玄冰台罢了。”
紫呈宫中,阿辰裹着锦被蜷缩成团,隐约听见清尧的脚步声,他故意把脸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道:“定是梨儿让你卯时就来掀我被窝!”
清尧忍笑掀开被角:“殿下若再装睡,就要误了公主的生辰宴了。”
阿辰不情愿伸了个懒腰:“扶我起来吧。”
清尧招手,示意婢女进殿更衣:“殿下的伤,该是全好了。”
阿辰上下晃了晃手臂:“伤疤当真消了?前日梨儿过来时还说我像被雷劈焦的桃枝...”
话刚说完,他忽的下了床,单脚着地,另一只脚快速地穿进靴子,往西偏殿跑去了,只留得一众宫娥在后面小跑追赶:“殿下,您腰带还未系好...”
苏青梨正在殿内,她踮着脚去够最高层的卷宗架,忽听得窗外传来熟悉的咋呼声,她手一抖,刚理好的《四海录》哗啦啦散落满地。
“梨儿妹妹!”阿辰倒挂在梨树上晃悠:“你看我这''倒悬金钟''的功夫,像不像你阿姐常说的山猴!”
青梨慌忙冲到树下:“可是有阿姐的消息了?”
阿辰就着这个别扭姿势扮鬼脸:“是找到你藏在《九州志》里的松子糖啦!”
见苏青梨一脸失落,他又慌忙翻身落地,“梨儿别急,玄鸟卫正在查你阿姐最后出现的千瘴林...”
“千瘴林?”苏青梨翻滚记忆,却记不起姐姐有去过千瘴林,她转身趴在窗上,阿辰忽然揪住她后颈的衣领,把人提溜起来:
“今日是瑶儿的生辰,宫里新蒸了百花蜜露糕,再晚可要被那群仙鹤童子抢光了!”说完就拉着人往外跑。
“我不去。“苏青梨扭身要逃,却被阿辰指尖迸出的捆仙绳缠住手腕。
“我不过凡尘之躯,怎能去公主的生辰宴?到时满殿仙君在场,偏我这身粗布麻衣灰扑扑的...也很奇怪的。”
“怎会奇怪,你是我的朋友,就是瑶儿的朋友,到时你坐边边上就好,我偷偷给你塞果子吃。”阿辰顾不上苏青梨的拒绝,拽着人往东廊带。
苏青梨一路上揪着阿辰的衣袖:“说好去凌霄殿吃糖糕,这都拐了十八道云阶了!”
阿辰一拍脑袋:“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得先去归墟境,陪父君母后祭奠神灵。”
“归墟境是仙家圣地,我跟着去更不合适了。”苏青梨转身便要往回走。
“没事的没事的,你就在门外等我,就一会功夫就好了。”阿辰倒走着挡在她面前,又往她掌心塞了个偷来的供果,两人拉扯间,刚好跟影瑶打了个照面。
“哥哥这是...”影瑶目光盯着苏青梨手心上的供果,故意垂落衣袖遮住掐紧的指尖。
”归墟禁地庄严,哥哥怎带外人踏足天家圣地?“
“瑶儿好早,看到你我就知道我没有迟到了。”阿辰笑着说道,对影瑶的醋意毫无察觉。
苏青梨反应过来,赶忙推开阿辰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阿辰转身说道:“梨儿,你且候片刻,莫要乱跑。”
说罢,便大步迈进归墟境的追思台。
影瑶拦在两人之间,似有所思地看了眼苏青梨...
归墟境中万籁俱寂,十万灵碑矗立如林。
高处父神的灵碑通体澄澈如冰魄,内里封着一缕混沌初开时的鸿蒙紫气。
阿辰敛衽肃立,亲手焚上檀香,青烟缓缓升起,绕碑三匝方散。
“承泽后世,伏惟尚飨。”颂祷声起,万千碑灵齐鸣。
祭奠结束后,众人纷纷退下,归墟境的大门紧紧闭上,而后殿的门却悄悄被推开。
“青梨姑娘,太子殿下让您到后殿等候。”一宫娥来传话。
苏青梨跟在宫娥身后,鼻尖掠过一缕异香,那不是佛殿惯用的沉水香,倒像是影瑶身上用陈年骨器煨出的花香,她脚步微顿...
那宫娥慌忙解释:“太子殿下说姑娘畏寒,特意让奴婢带您走暖阁密道。”
归墟境后殿的门虚掩着,宫娥推门:“姑娘请。”
“归墟境乃仙家圣地,我进去实在不妥,就在门外等候即可。”苏青梨摆手说道。
“无妨,此处与归墟境隔着墙呢,姑娘进去即可。”
苏青梨探头往里看了看,殿内很大,确是看不到人影,她犹豫了下,迈了进去。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关上了。
苏青梨被关进归墟境的那一刻,冷风从头顶阵阵灌下来。
她想挣扎,却发现浑身被禁制困住,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影瑶得意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苏青梨,你不是一直装傻充好么?本宫今日就让你看看,这九重天的规矩呀...“她尾音忽而压低:”从来都是能者居之!”
“你是要把我囚在这里吗,呵!天族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门外人已走远,归墟境忽然传来一阵阴风,苏青梨的余光瞥见一具具水晶棺椁缓缓打开。
碑林间忽然出现无数虚影,它们或乘龙执斧,或踏龟抚琴,皆是开天辟地时诸神残存的神识。
“各位仙友莫过来,我可不是来上香的。”
她慌忙往后退去,一缕白烟向她飘来,在她面前顿了顿,又化作老者模样:
“谁人敢惊扰本座?“他捋了捋胡子:“哎?姑娘好生脸熟...”
“您该不会就是三百万年前醉死的仪狄神君吧?传说您抱着酒坛跳舞时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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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等说完,穿墙而过的仙灵们提着灯笼窃笑而来:
“可算有人来陪我们打叶子牌了!上次骊山老母的牌位被雷劈焦后,三缺一整整缺了五十年呢!”
归墟境内阵阵光缕从灵龛涌出,直贯到苏青梨囟门。
“诸位仙友且慢!我并非鼎炉之器...”
然并无人在意,她只能勉强动弹,抬手拍打着钻进袖口的透明身影。
“这位仙子请自重!那边穿青袍的别插队!”
有个像海带一样的神灵,正要缠着苏青梨的脚踝往上爬。
“这里不行!你们归墟境难道没有读过《个人隐私保护法》吗?哎哎耳朵不能进!”
更多半透明的烟雾喷涌而出,苏青梨左手掐住试图钻进鼻孔的残影,右脚踢开抱着小腿嚎哭的仙童,后腰突然撞上某位星君凝实的灵体。
“九千万年了...”北斗星君的脸突然从身后浮出来,“终于等到你这具通明灵窍!”
苏青梨原地转圈,越来越多的神灵涌来,蛮横闯入,苏青梨对着自己发光的肚皮哀嚎:“你们这是非法群租!”
她勉力掐出半道清心诀,口中却吐出一串烟雾:“你们...欺我...无金丹护体...”
烟雾倾颓之际,苏青梨只觉两眼一黑。
她感觉自己的骨骼在重组,经脉在重塑,每一个细胞都焕发出惊人的生机。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苏青梨傀儡般活动了一下手指,便有一道雷霆劈在石门上,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她声音轻飘飘的:
“自从身归混沌后,本君这副灵骸还未曾尽兴舒展,今日...不如借你三魂,祭炼个八荒倒悬的景致可好?”
......
凌霄殿内宾客满座,影瑶盘坐在软垫上。
侍女悄悄靠近耳后:“殿下,那人还在里边狂叫,连守门的狻猊石像都吓得闭了眼,定是害怕极了。”
影瑶眼尾轻挑,用绢帕掩唇轻笑:“可怜见的,归墟境常年阴寒,记得给她送盏长明灯。”
她满意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转头望向阿辰空荡荡的席位:“哥哥莫不是顺着苏青梨的蠢气寻去了?”她又稍稍神伤。
“魔尊驾到。”通报声传来,众人纷纷侧头张望。
魔尊信步穿过两侧凝固的仙侍,南乔与玄影捧着礼匣紧随其后:
“天君、天后圣安。”三人恭敬行礼。
“魔尊请上座。”天君强颜相迎。
“前日小儿下届抓拿妖皇,承蒙魔界相助,今日特备了天池银鱼脍...恰可佐这盘千年雪桃。”天后笑道。
“不如尝尝魔界新酿的杏花愁。”魔尊示意放下礼匣,他眼睛掠过天后头上那支熟悉的步摇,最终目光落在宴席下方:
“怎不见太子殿下?”
“阿辰素来淘气,定是路上遇着好玩的耽搁了...”
天后话音刚落,阿辰缓步自云阶而出,苏青梨从他身侧探出,她步履凌厉,直教殿中风涌尘起。
“劳烦让让!”
苏青梨一巴掌拍开拦路的酌酒仙子。
南乔远远望着苏青梨背后拖着的长长“尾巴”,十七八个上古神灵的残影,正互相揪胡子扯衣带。
“糟了!”南乔瞳孔骤缩,她掐指凝成清心诀引进苏青梨身上,奈何上古神灵力量强大,威压难抗,竟是无济于事。
她慌忙凑近玄影耳边:“速去请北冥神君!就说...说他媳妇儿要拆凌霄殿啦!”
15. 第十五章
“梨儿怎么了?”魔尊见苏青梨眼神涣散,形如傀儡,他侧首压低嗓音:“可是邪祟侵体?”
“三魂遭魇,七魄染瘴,跟被夺舍了一般。”南乔无奈摇头:“这孩子,现下是连我这个师父都不认得了。”
“儿臣来迟,父君母后恕罪。”阿辰伏地行稽首礼,苏青梨却仍怔立在原地。
“这位是?”天后撑着玉座扶手站起来,掌心不觉中沁出冷汗,台下女子,好熟悉的面孔,她的眼睛,像极了三千年前的...
但苏青梨脑海里,万千神祇正在击筑狂歌,她听不见天后的轻唤,看不见三十六位仙娥前后忙碌的身影,唯有神灵的叫声在身体里轰鸣。
阿辰慌忙拉她跪下:“回母后,这是孩儿新交的好友,名唤苏青梨。”
她忽然觉得喉间发紧:“苏...苏青梨。”话音未落,便跌坐在座椅上。
三千年前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天魔两族大战中,她痛失腹中爱女,神魂几欲碎裂。在昏睡中,她的魂魄飘荡到司命殿前,跪求仙君为她撰写一道下凡生子的命格。
那时,司命仙君摇头长叹,言道逆天改命乃大忌,若强求,那孩子必遭天道反噬,不出三日注定夭折。
可她宁肯剜出仙骨作抵,也要在轮回井边换得半柱香时辰。
最终,她以一缕神识寄托于那未出生的孩儿身上,在奈何桥上抢回那孩子的半道亡魂。
血气扫过人间蓐房的时候,孩子却在出生那日便没了气息,她万念俱灰中,被北冥神君的医术召回天界。
可眼前的女子,她的眉眼...分明与记忆中封存的婴孩画像分毫不差...
天君的手轻按在她的肩头,天后才反应过来,她两眼空洞瘫软在座椅上。
影瑶公主见状,盈盈上前:“母后凤体尊贵,莫要与下界烟尘置气。”
她转头却对着苏青梨露出花般的笑靥:“青梨姑娘自凡尘乍入到九重天阙,哪能顷刻领会天家规矩,多呆些时日便好了。”
座下传来几声不屑的嗤笑:“凡间来的...下界浊骨也能登临琼霄宴,不知是攀附了哪方机缘?”
那些身着华服的仙人或倚或靠,姿态倨傲地打量着苏青梨:“凡胎不识云阶玉露,连叩拜天尊的礼数都...”
阿辰冷笑一声,目光凌厉地扫过在场的仙人:“父尊当年征战三界护卫苍生时,倒不曾听说九重天讲究这些虚礼。”
他转身将身后软垫拂得端正:“此处置了丹穴山顶的云雾,比寻常坐垫柔软些。”
阿辰冲着苏青梨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苏青梨忽地屈指叩了叩侧边的案几,那指节分明是少女模样,叩击声却沉如古刹晨钟。
她大剌剌往后一仰:“小娃娃这坐垫倒是衬得上老身。”
她的嗓音仍是清泉击石般脆生,坐姿却偏偏屈起了右腿,还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
影瑶手中茶盏捏得生疼:“那是阿辰哥哥的云垫,你怎能...”
“聒噪。”苏青梨眼皮都不抬,信手拿了颗葡萄往空中一抛,那仙果稳稳落进她张开的嘴里。
“两千万年前老夫坐镇幽都山时,你这丫头祖宗的祖宗还在山野孵蛋呢。”
南乔终是忍不住,背过身去掩脸憋笑。
“南乔!”魔尊使了眼神过去,小心提醒。
阿辰看着苏青梨的把戏,还以为是她在凡间学来的话本,只觉得好玩,端端正正跽坐她身后,用气音小声嘀咕:
“梨儿,你刚才那一招好厉害啊!哪里学来的?”
见苏青梨不搭理他,他又屁颠屁颠叫来清尧:“瑶儿,他们都呈过礼了吧,哥哥来迟了...清尧!快把给瑶儿的贺礼抬上来!”
“抬?用不上这词。”清尧自言自语,他拎着金丝笼踏入,笼中灵兽正是半月前阿辰差清尧拎上天宫的那只。
“此乃太子殿下亲赴无妄山所擒,经仸骑天师用雷刑淬炼了十五日,如今最喜啄人...啊不,最亲人...”话音未落,那灵兽突然扑棱棱啄向茶座上的糖橘。
阿辰扒着笼子瞪圆了眼:“清尧!半月前海云澜抓的明明是浴火金翎,怎的淬了十五日雷刑...变成这幅山鸡的模样?”
话音未落,那山鸡突然蹿出笼门,精准落在苏青梨肩膀上。
一位老仙翁捋须嗤笑:“老夫就说这凡间野雉,受不住九重天的灵气,瞧瞧,这不现原形了?”
席间顿时响起窸窣私语,谁不知影瑶千年前被天后收养时,原身正是只灰扑扑的寒号鸟。
影瑶盯着山鸡的眼神像要捏碎其身体,偏偏唇角还要翘着甜笑:“哥哥送的山鸡...咳,灵禽当真别致。”
清尧耳尖通红地比划:“是雷刑!定是雷劈狠了返祖!”
那山鸡甫入后座,肥墩墩的爪子踩上案几。
仸骑天师气得揪断三根白须:“唉!老夫用雷火足足淬了它半月,现在别说腾云,连扑棱都像在粪坑里打滚!”
这山鸡见着苏青梨便尾翎炸开,扑腾着往她流云裙上蹭,活似雏鸟寻娘。
宴上有人窃笑:“都说灵禽识主,这山鸡莫不是青梨姑娘带上来的?”
苏青梨正抱着酒壶牛饮,全然不顾周遭在说些什么。
她头顶上蹿出七道神光,有神君正揪着老神仙的胡子荡秋千,姻缘殿的小仙醉醺醺把红线系在月老脚上。
南乔拼命朝她比划,却被武德仙君当场赐了个禁言纸傀儡。
山鸡又转到别的座位上啄食,它扑棱而来,影瑶惊得打翻了酒樽。
阿辰举着驯兽鞭扑来,那山鸡趁机啄开苏青梨座上的百珍果盒,生生把他俩拽进苏青梨头顶神灵乱斗的战圈。
场面一顿混乱...许久之后喧闹声才稍稍消去。
云母屏风“唰”地展开,露出一架焦尾古琴。
影瑶款款上前,她半遮芙蓉面:“承蒙众仙垂怜,莅临瑶儿的生辰宴,且容瑶儿奏一曲《九霄印月》,以表谢意。”
众仙拍手叫好,影瑶端坐在古琴前,十指修长如玉,她的琴声响起,清越如山涧清泉。
苏青梨顶着乱成鸡窝的头发继续狂饮,一只灶神亥猪倒挂在她的步摇上,边啃蟠桃边嘟囔:“这届仙宴怎的没个熟面孔?”
“废话!”灶王爷突然从她耳坠里探出头。
“你死了都上千万年了!你他娘陨落时西王母还是只九尾狐呢!”说话间油烟气喷得苏青梨眼睛流泪。
仪狄神君揪着她小拇指灌酒:“最后一杯...嗝!老夫用三昧真火给你温过...”
“吵死了!”苏青梨终于恢复一丝自主意识,她拍案而起,满殿霎时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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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瑶纤指悬于琴上,琴声戛然而止,满殿仙家倒抽冷气。
云巧上前直指苏青梨:“大胆,你竟敢辱没天音!”
苏青梨醒过神来,她惶惑垂眸,望见四周游走的宫娥,才发觉自己身处凌霄宝殿。
可还未等她张口说话,意识又被上古神灵占据。
边上小仙低笑:“没想到三万年了,还能见着比天君与魔尊抢老婆更有趣的戏场。”
影瑶强忍恨意,装着一副无辜摸样:“原是瑶儿琴艺粗陋,倒叫这瑶池水都浊了三尺。”
阿辰慌忙解释:“上回在凡间,青梨妹妹也是这般梦呓...梨儿定是在梦游,说了胡话,瑶儿别往心里去。”
“阿辰哥哥莫要为难。”
影瑶抚着心口跌坐在云毯上:“青梨姑娘说得极是,瑶儿琴艺不佳,污了众仙耳目,实在该罚。”
她尾音幽咽,转头却偷偷给了个眼神给云巧。
云巧识趣上前:“青梨姑娘既不满天宫乐理,何不上前演奏一曲,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是啊,是啊...”满殿仙家看戏般抚掌而笑。
“梨儿久居尘寰,未窥宫商之妙,瑶儿的琴声已是世间之最,怎能与你相比呢?”阿辰上前解围。
“世间之最?世间之最?”苏青梨忽然念叨出声,她头上的一妙丽仙子忽笑出声,叉着腰从她身体里钻出来。
“小娃娃懂什么音律!”说罢“咻”地钻进苏青梨的天灵盖。
苏青梨如提线木偶一般挪到琴案前,手指突然抽搐着摆出凤点头的架势。
“梧桐木未足千年,冰蚕丝仅淬七遍,这琴身差了些,不过...不碍事。”
苏青梨眼神犀利,那妙丽仙子借着苏青梨的嘴嗤笑:“教你们见识见识,何为绕梁千年!”。
“真是初生牛犊,狂言不休。”
满殿流言如沸水般沸腾,却在苏青梨指尖触碰琴弦的瞬息,尘嚣偃息。
初时如松风拂过九嶷山巅的千年雪,倏尔化作章尾山底熔岩奔涌。
琴音收煞刹那,殿顶三十六颗明月珠齐绽金光。
“竟是昆山玉碎之音!”
一花白胡子老仙激动说道:“万年前弇兹氏白水素女羽化时,老朽在瑶池畔听得正是此音...”话未说完便被云巧踩住衣尾。
“这拂弦手势...莫非是青城山第七重的《天风引》?”众仙闻言骇然。
一仙君掌中玉笏“啪嗒”甩出上古琴谱残卷,正与苏青梨方才所奏分毫不差。
最后一缕余韵如烟消散,众仙仍痴坐原地,仿佛神魂仍被琴声牵在云端。
影瑶捏紧的茶盏“咔”地绽开裂纹,苦练多年的琴艺,竟被一个凡人比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恨意。
南乔一脸笑意,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场闹剧:海云澜,你还不来,您家小青梨可要被供上妙音天尊的神龛,原地封神咯。
古琴撤下,云台空出一大片。
今天生辰宴上,正逢影瑶百年一度的升仙试。
御衡仙君示意仙宫上前,他早早暗授机宜,此次比试中,影瑶只会赢,不会输,那命簿上必会为她批上“上仙”二字。
“瑶儿今年的升阶考核,想换作与青梨姑娘比试。”她眉眼低垂,裣衽行礼。
16. 第十六章
“胡闹。”天君眉头微蹙。
“你已位列七阶仙官,苏青梨不过是一介凡尘女子,岂能与你比试。”
影瑶却似未闻:“父君明鉴。”
她盈盈下拜再拜:“前听说青梨姑娘在凡间助哥哥除妖了,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她抬眼时,目光中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期待,“瑶儿这些年在未央宫闭门修炼,最缺的便是实战历练,若是能与青梨姑娘切磋一二,也好磨砺技艺,长进修为。”
她言辞恳切,语气谦卑,迫不及待地想让苏青梨当众出丑。
云阶之上,影瑶侧目望向御衡仙君,见他微微颔首示意,当即心下了然,更确认一定能打到苏青梨下不了台。
天君和天后相顾凝眉,那苏姓女子不过是个被辰儿带来在紫呈宫疗伤的凡人,怎经得起升仙试剑?
“瑶儿,青梨不过是凡人,就算她术法过人,平日里互相切磋尚可,今日是你的升仙考核,怎可与她比试?”天后轻声责备道。
“母后,青梨姑娘虽是凡人出身,但她能协助哥哥除妖,可见她体内灵根非凡。”
她指尖拢着披帛,倒似不胜寒露的娇弱模样,“女儿自知愚钝,这些年在天宫温养仙根,总不及青梨姑娘随哥哥斩妖的飒爽,不如就让青梨姑娘上前,指点指点。”
天君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见阿辰快步出列,恭敬说道:
“父君母后,梨儿前些日除妖时身上还带着旧伤,此刻恐怕不宜比试。”
话语方落,影瑶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她当然知道阿辰为何要这么说,无非是想保护苏青梨罢了。
她转头看向阿辰,眼中带着几分失望:“只是这九重天上,何时兴起了怜香惜玉的规矩?”
阿辰一愣,他看着妹妹那张与往日判若两人的脸,喉头突然哽着硬块,记忆里瑶儿总是跟在他身后,总攥着他衣角撒娇卖萌,何曾有如今这般心机?
阿辰看着她鬓角的梅花簪,那是影瑶及笄礼上他亲手所雕,如今她那蒙着雾气的眼眸,已经配不上这守护的心意。
魔尊疑惑地看向南乔,这没事吗?
南乔侧身托着脸,她说不了话,耸了耸肩,一脸淡然。
“公主想跟我比试,怕是会吃亏哦。”苏青梨不知何时又变了神色,她猛地站起,执剑的姿势像极了征战八荒的战神。
阿辰惊愕,平日里梨儿连捧茶都怕烫着指尖,此刻那柄重剑在她手中却轻若鸿毛。
影瑶指尖轻轻搭在剑柄上,唇角抿出恰到好处的怯意。
她故意让剑身微斜,在日光下晃出楚楚可怜的光晕。
“说来惭愧,瑶儿平日里,连剑穗都系不好呢,青梨姑娘,请赐教。”
她心里暗想:我虽疏于习武,但对付这等凡夫俗子,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松。
她挥手出剑,苏青梨背手闪躲,几招下来,影瑶连苏青梨的衣角都没碰着。
影瑶攥着利剑的指节逐渐泛白,她定了定神,又将剑锋削向苏青梨晃悠的左脚,却见苏青梨足尖轻挑,右脚精准踹在她剑柄镶嵌的东珠上。
“叮!”
那颗价值连城的东珠竟被踹进天君的酒樽里,溅了他满脸琼浆,满殿仙官憋笑的表情让影瑶脸颊阵阵发烫。
“姐姐好威风呀。”
影瑶侧过身去,暗地里将一缕真火凝成细针,直刺向苏青梨的心口要穴:“只是这般逞强,当心折了...”
话音戛然而止,苏青梨竟徒手接住细针:“公主殿下...您听说过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吗?”
她打边解说:“这招叫以柔克刚,这招叫借花献佛,这招叫...哎您发簪要掉了!”
御衡仙君死死盯着苏青梨的一举一动,他右手暗暗凝聚真元,捏出半阙“牵机赋”,那是能让凡人魂飞魄散的上古禁术。
只见他五指并拢,一道寒光骤然从袖中刺出,直取苏青梨后心要害。
苏青梨却仿佛背后生有双目,身形如燕,瞬间闪过剑光。
她缓缓回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仙君这招''袖底霜''使得倒巧。”话音未落,她已引动周身剑气,一缕寒光直奔影瑶咽喉。
御衡仙君瞳孔骤缩,正要上前挡下剑气,一道人影已如风般掠至。
“当心!”君毅将军横刀格挡,硬生生将那道剑气逼退半丈。
他右手扶住踉跄的影瑶,影瑶慌乱中沉声道:“多谢将军。”
苏青梨又凌空踏风而来,英砂剑直取君毅胸口要害,君毅大惊,挥刀相迎,却见苏青梨剑势飘忽不定,剑锋所至,竟如影随形,让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一招之间,他已被逼得连连后退,最终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苏青梨剑势收回,轻轻一点他胸前护心镜:“将军承让。”
“青梨姑娘剑法了得,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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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毅喘息着回座,心中却暗自震惊,刚刚那一招摧折松涛般的剑气,竟与恩师的赤霄剑法有九分神似。
苏青梨收剑回座,剑鸣声未歇,满庭仙官俱屏息。
御衡仙君问道:“青梨姑娘好厉害的剑法,不知师承何方?”
未等答话,忽有长风穿庭而过,凌霄殿朱漆大门轰然打开。
“好说。”
海云澜拾阶而下:“梨儿的剑法...正是本君亲手教习。”
影瑶踉跄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摇头:她竟是...竟是北冥的人。
场上众仙纷纷咋舌,满座仙君僵立着行礼,海云澜眼光扫过场上众人,仿佛要将他们一一钉死。
“本君的梨儿最是知礼,怎么...”他忽然偏头看向影瑶,“惹了只杂毛鸟啄了眼?”
影瑶紧紧攥住衣袖,喉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惊的说不出话。
“北冥神君?!”苏青梨头顶上的神灵炸开了锅。
仪狄神君醉醺醺打了个嗝:“嗝...北冥家的小崽子!他家酿的寒潭香我偷喝过三坛...”
“闭嘴吧老酒鬼!”舞月仙子拽微微发颤,“他腰间挂着溯光镜!上次我附身在北冥的蚌精身上跳舞,被他照出原形冻成冰雕三个月!”
苏青梨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都消停些!当年本君被他用银针扎过!”
海云澜指尖凝出清光脉枕时,苏青梨喉间突然发出哭嚎:“至少让奴家跳完这支羽衣舞!”只见她左脚勾出舞步,右脚却死死钉在原地!
“父神您管管您干儿子啊!”苏青梨的舌头终于被年岁最小的河神抢到,他带着哭腔喊出声:“海云澜在拆我的避水诀结界了!”
云台的金砖在震颤,神灵虚影统统被海云澜用银针刺入百会穴,生生逼回苏青梨的体内。
海云澜单手抚过她额间的冷汗,另一只手将人揽进怀抱中,暗暗将最后几缕挣扎的神魂,彻底封入苏青梨的躯壳。
“别怕。”他低头看着苏青梨褪尽血色的双唇,转身遮住众仙窥探的目光。
苏青梨仿佛精神气被掏空一般,身体倾颓般软倒,迷糊中深深沁入海云澜的怀中。
阿辰见到海云澜,便气冲冲提着山鸡跑到他面前,魔尊伸手要拦,却被山鸡头顶炸开的呆毛晃了神,手被阿辰大力甩开。
“澜,你不是说你抓的是凤凰鸟吗,你自己看!这是凤凰吗?”
17. 第十七章
紫呈宫内,海云澜将苏青梨轻放在软榻上,只见她面色惨白,连指尖都透着青灰。
海云澜掖了掖被角,转头说道:“阿辰,今夜闭门谢客。”
阿辰应声时正蹲在门槛上:“没问题!不过...”
他凑近榻前,歪着头打量着苏青梨泛青的唇色,“梨儿莫不是被画皮妖夺了魂?要不要我去请灵官马元帅...”
话未说完,殿门忽然被南乔用脚尖抵开,她笑道:“这小可怜儿,怕是晕睡了,都还被哪位风流鬼君缠着要结冥婚呢。”
海云澜漫不经心问道:“长公主既能开口,想来禁言术已经解了?”
“多亏翎渊公子怜香惜玉~”
“我那瞎眼玄虎托生的兄长呀,当真眼力不济,三千年前把全身修为都撒在若水河畔当炮灰,如今连亲妹妹喉咙里卡着禁言术都浑然不知。”
玄影从梁上倒垂而下:“姑姑,何人敢给你下咒?我这就去劈了他的洞府!”
海云澜闻言轻笑:“这可不是件易事。”
现天色已暗下来,海云澜往外走去,他跨过门槛时,忽然驻步回身又叮嘱了一句:“戌时三刻前需服下清心散,若是她醒来...”
“知道了,若是小青梨醒来...绝不让她踏出紫呈宫半步。”南乔斜倚着门说道:“北冥神君再不走,我可要传言出去,说你我在此私会了。”
待众人散去,南乔并指按在苏青梨灵台穴,灵力顺着她指尖注入苏青梨经脉。
“三千年前我救不了你,如今倒要跟天命争一争你这小丫头。”
她想起前些日在关锁妖皇的地牢时,那老妖怪倒挂着晃出的浑话:“剜心取血三千年,这丫头可比你们耐折腾...”
南乔长叹了一声,她手悬在苏青梨的素白衣带上,喉间叹息又化作半缕颤音:“师父看看。”
她缓缓解开苏青梨衣带,那道疤比她预想的更狰狞,暗红血色在白玉般的肌肤上炸开,像是有人将朱砂混着玻璃碎渣子泼进骨血里。
“啧,这野狗啃的疤,不知是哪个瞎眼的手艺?”南乔嘴上嫌弃着,手却放轻了力道。
“疼么?”她问得轻,蘸着药膏的指尖滞在苏青梨心口。
那道横贯锁骨的旧疤正在她掌下震颤,她虚虚抚过凹凸疤痕时,苏青梨突然惊醒,她像只炸毛的狸猫般弹坐起来,死死揪住衣襟:
“师、师父?!您这是要......”
来不及藏起眼底漫涨的疼惜,南乔慌乱打开折扇遮脸,又转而挑起苏青梨的下巴:
“哎呀...梨儿以为师父要做什么?采阴补阳?还是双修疗伤?”
说罢突然戳了戳她胸口,“这处旧伤再不治,七夕那日可怎么穿肚兜赴宴?师父新裁的绣花肚兜,可裹不住这蜈蚣似的丑东西。”
苏青梨羞得脖颈都泛起薄红,南乔却变戏法似的掏出个药盒:
“羞什么?这是魔界医师特制的生肌玉骨膏,要是抹在...”她故意压低嗓子凑近苏青梨耳边,“心口旧疤处,最能活血化瘀。”
苏青梨惊慌的神色缓缓定下来,她攥着被角的手指渐渐松开,疲倦问道:“师父...怎知晓我伤疤之事?”
“不过是从妖皇舌根底下撬出些陈年旧事。”南乔扶她睡下。
“那老东西现在正泡在北冥海底吐泡泡呢,你改日要不要去踹两脚?别等他死了坟头草够编十张席的时候,才来后悔。”
南乔说着说着又突然俯身,指尖点在苏青梨的心口咒印上,“至于这个...”
苏青梨蓦地颤抖,南乔缓缓说来:“三百年前我见过这咒印,当时西海三太子胸口也有这么个...”
她故意拉长尾音,看着苏青梨耳尖一阵薄红,“不过他是为救心上人种的痴情咒,你倒好,剜心取血三千年,还被种上了同心契?”
“师父!”苏青梨羞恼地拍开她的手,用力拽回衣领:“这咒术,北冥神君已为我除掉。”
“未除干净...他故意的?”
南乔轻笑:“明日开始,师父教你用幽冥火淬这咒印,反噬时若见着海云澜的脸边发烫,记得要给他泼桶冰水。”
“不过先说好,你若用这招给翎渊哥哥下咒,师父可不教你哦。”
苏青梨一脸倦容,并未答话,南乔收起素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认真问道:“只是今日之事,你可知晓是为何?”
苏青梨轻叹一声:“师父应该知道我嗜魂之事。”
“初见时你灵脉中游走的阴煞之气,我便知道。”南乔起身:“不然我也不会收你为徒,我要的正是你这般柔骨藏锋的命格。”
苏青梨尴尬一笑:“今日,影瑶把我困进归墟境内,我吸噬了殿内的九重星阙,三万上古神灵。”
“三万神灵?”南乔深吸一口气,“我说你身上怎么闻着...一股香火气。”
她戳了戳苏青梨的眉心,”这里头少说酿着二十八星君的灵力。”
南乔转身:“影瑶那小雀儿胆敢锁你进归墟境,不如师父把她变作相思鸟,塞进月老的姻缘笼里跳三天求偶舞?你看如何?”
“倒不用师父出手,我一人亦可稍稍报复她。”苏青梨极力逼出几分中气,南乔笑出声来:“快睡吧,睡好了再说。”
南乔转身出门:“以后少吃点天池神灵,当心撑破了为师新给你裁的新裙子。”
苏青梨淡淡应了一声。
她合门时故意漏了条缝,让月光斜斜照在苏青梨枕边。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南乔反手弹出颗金瓜子打在玄影偷听的方位。
“告诉阿辰,今夜要在梨儿枕边添点助眠的醍醐香,不然我就把他养的池鱼全喂给梨儿的猫。”
玄影逃跑时,故意掐着嗓音嚷嚷:“知道啦知道啦!”
子时更漏骤碎。
寝殿内烛心陡然坍缩,转作一缕烟雾,缠绕上苏青梨垂落在床沿的发丝。
她迷糊中睁开眼,足尖点地,神色异常,行尸走肉般踉跄朝外走去。
“蘅儿的该换云锦了...”苏青梨口中滚出三重交叠的颤音,像老妪咳血又似婴孩啼哭,梦游般飘向未央宫。
未央宫门前,两名侍卫正要上前拦阻,却见她身影一晃,如烟雾般穿墙而过。
影瑶正躺在床上,听见动静猛地坐起身来,她云鬓散乱,发丝垂落在肩头,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帐。
“谁?”她警惕问道。
苏青梨飘至床前,她的动作轻得像是风,又重得像是山。
她神色忧伤,抬手轻轻抚摸着影瑶的脸:“蘅儿,我的蘅儿已经这么大了...”
影瑶慌乱中撞上床栏:“疯子!我母亲仙逝时你还没化形!”
转眼间,苏青梨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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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般捧来一盒仙桃酥:“你三百岁换牙时,最爱蘸着糖乳吃这个...”
影瑶缩到床角:“苏青梨!你...你要干什么?!”
“蘅儿,我是娘亲啊。”寄附在苏青梨身上的亡魂借喉发声,她不受控的声带震颤着。
“你疯啦!苏青梨!”影瑶大喊着把瓷枕砸向苏青梨。
“纵使今日锁你进归墟境是我不对,你何至于扮我亡母来戳人心窝?”影瑶急得眼泪流出。
“蘅儿别怕,真的是娘亲啊...”苏青梨泪眼婆娑地伸出双手。
影瑶却踉跄着跌下床榻:“你别过来!我母亲九泉魂灵,岂容你这般折辱!!”
苏青梨体内亡魂大恸,操控她扯开影瑶的衣领:
“你左胸下有朵兰花胎记...”
影瑶慌乱挣扎中撞翻案上的茶盏:“休要辱我清白!”
“都是娘亲的错,没能陪在你身边,让你从小就受尽了冷眼,娘亲没用...”苏青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步步靠近。
“蘅儿小时候最爱娘亲梳的流云髻...娘亲给你梳头...”她抬手召来一枚犀角梳。
影瑶猛地抽出长剑,横亘于身前:“苏青梨!你扮鬼扮上瘾了?”
正当苏青梨撅着嘴要亲上影瑶额头时,翎渊滚了进来。
“聒噪。”翎渊把仙桃酥塞进影瑶张大的嘴里,顺手在她后颈劈了记手刀,正要尖叫的影瑶顿时软成麻糍。
他啧了一声把苏青梨扛麻袋似的甩上肩头,消失在未央宫中。
刚回到紫呈宫中,海云澜已在房中等候,他目光落在翎渊肩上的苏青梨身上,不由分说将人抢进怀里。
翎渊只来得及眼眶一紧,便眼睁睁看着苏青梨被夺了过去,一时语塞。
“她这是去了哪里?”
海云澜将人缓缓放下,随则从袖中掏出一枚玉魄,他指尖捏着那枚凝魄玉,偏要在翎渊眼前划出九转回鸾的轨迹,才不急不缓戴在苏青梨项颈上。
“嗯?北冥寒渊三千万载方能结成的玉魄,这就给梨儿戴上啦?”
翎渊侧身瞅了瞅:“听闻青丘有狐擅结红绳,不如去编个绦子来拴牢些。”
海云澜心里暗爽,却不接话。
“她刚刚去了未央宫扮鬼。”
翎渊说罢,从头上摘下一株凤尾簪,苏青梨的枕上顿时落下一片浮动的金影,簪尖离她鬓发不过半寸。
海云澜一把推开:“这簪子太过俗气,你留着自己用吧。”
“你!这可是我足足七载才攒够凤尾镶成的簪子!比你那块从死人嘴里撬出来的玉魄干净多了!”
海云澜指尖发力,翎渊手背立刻浮起三道红痕。
“梨儿清水出芙蓉,何须繁丽缀云鬟。”南乔不知何时进了来。
她指尖勾走那支凤尾簪:“此物正合我桃花面的命数,不如送我吧。”
“小凤凰的尾翎金贵得很呐,翎渊弟弟的凤羽是从屁股上拔的,北冥神君的玉镯嘛...听说是北冥老祖宗下聘时用的同款?”
她刚想将那簪子插在自己发髻上,翎渊的擒拿手扑了个空,反被南乔用簪尾挑开了束发。
发丝瞬间散落,南乔贴着他后颈呵气:“听说凤族求偶时会变回原形开屏?小凤凰何时给姐姐开个屏?”
翎渊气得跑出房外,南乔大笑追了出去...
18. 第十八章
晨雾未散。
影瑶裹着纱衣,哭跪在椒兰殿的珍珠帘外.
她特意将胭脂粉揉进眼角里,让那抹红痕看起来像是哭了整宿。
“求母后为瑶儿做主...”她伏在地上抽噎。
“天后娘娘,昨夜公主殿下惊惧过度,连安神汤都灌不下去...”云巧在一旁帮声。
天后爱怜,扶她坐上床边:“瑶儿别哭,告诉母后谁欺负你,母后一定为你做主。”
“母后...昨夜苏青梨扮着瑶儿生母的模样,到瑶儿寝殿捉弄瑶儿。”
“你说她扮作你生母?”天后扫过影瑶披散的头发,“还学了七分像?”
影瑶怯生生抬眼:“青梨姑娘许是在与瑶儿玩笑,只是那声''蘅儿''...”她恰到好处地哽咽,“倒像是真在瑶儿的生母灵前听过一般。”
“说起她,母后倒也有些事想问问她。”
影瑶心里暗爽:“母后,苏青梨宿于哥哥的紫呈宫中,瑶儿不敢擅自去找她。”
“紫呈宫的事,本宫自有计较,来人,去传苏青梨。”天后示意。
“是!”几个婢女缓缓退下。
紫宸宫中,阿辰正叼着桂花糖蹲在床沿。
“梨儿梨儿~”他故意用黏糊糊的鼻音唤她,“再睡就要变成猪啦!”
苏青梨艰难掀开眼皮,看见阿辰正冲着她笑。
她用力撑起半幅身子:“我的头...好痛啊。”
“你昨日又弹琴又打架的,肯定累坏了。”阿辰摸出块冰镇过的山楂糕塞进她嘴里。
海云澜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
他蹲下身,托起苏青梨的下颌,轻声说道:“喝点药。”
他将汤药缓缓喂入她的口中,苏青梨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汤药已经顺着她微张的唇角流入口中。
她微微皱起眉头,这苦涩的味道让她有些抗拒,还顾不上拒绝,汤药已经喝完了。
“记得,往后若有人探问昨日种种,只道全然不记得。”海云澜说道。
苏青梨点点头:“嗯!只是你喂我的可是忘川水?着实霸道,我连昨日的记忆都浸得混沌了。”
海云澜轻笑一声,不经意地擦过苏青梨嘴角残留的药渍:“忘就忘了,都不重要。”
他缓缓起身:“阿辰,给梨儿寻人的事,要暗地里找,不要声张,莫让司命殿嗅到半点风声。”
“放心吧,清尧向来清楚什么时候应该装哑巴。”
海云澜前脚刚走,天后宫中人已来到门外:“青梨姑娘,天后请您即刻前往宫中一趟。”
“母后要见梨儿?可有说是什么事?”阿辰微蹙眉头。
那侍女微微欠身:“回太子殿下,娘娘并未说明。”
苏青梨从床边起身,昨夜的疲惫还未完全消散,她深深吸了口气,试图理清思绪。
她在侍女引领下缓步前行,她努力回想昨夜种种,却对昨夜发生之事全然遗忘。
“苏青梨拜见天后,拜见公主殿下。”苏青梨屈膝行礼。
天后紧紧盯着苏青梨的脸,她恍惚中感觉,眼前就是她三千年前在凡间生下的孩儿,全然忘了影瑶的事。
天后望着苏青梨,一时语塞,喉咙发紧。
“青梨姑娘...”天后艰难地开口:“今年芳龄...”
话未问完,一股刺痛涌上眼眶,她急忙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影瑶刚咽下去的一口茶,差点呛出来。
她重重将茶盏搁回案几,借着整理步摇的动作抬眼,正撞见天后死死盯着苏青梨的模样。
苏青梨跪得笔直,闻言抬起脸来:“回天后,青梨三千余岁。”
天后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座椅的扶手。
三千七百年...正是她下凡的那一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却越发清明,她盯着青梨的眉眼,想要从中找出些线索。
当年那孩子尚未起好名字便闭了眼...天后步步试探问道:“青梨是苏家人士?”
“回天后,正是。”
“家中可还有何许人?”
“梨儿自幼父母双亡...”
未等苏青梨说完,天后的眼里已经打起了泪圈,她没发现自己的云肩已经滑落半幅,万年来端方持重的天后从未在人前这般失态。
“梨儿自幼父母双亡...幸得阿姐垂怜,将梨儿从乱葬岗的梨树下捡回苏家。”苏青梨把话说完。
“什么?乱葬岗...怎会是乱葬岗?”天后撞开欲搀扶的仙娥:“梨儿的阿姐,她在何处?生得何等模样?”
苏青梨被威压逼得伏在地上:“阿姐是守墓人,终日戴着青铜面具。”
三千七百年前那夜,曾有仙差来天宫报丧,说是婴孩已葬进凡届的皇室墓地里,怎会是乱葬岗...
天后颤抖着搀扶起苏青梨,她掀起苏青梨的衣袖,可惜并没有看到那只留给那孩儿的青玉镯子。
难道真的是人有相似?她与那孩儿,终究是有缘无分...
影瑶紧紧咬唇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根本不是她算准的戏码,本该被问罪的苏青梨,此刻竟被母后亲自扶起,母后九凤冠的流苏,都快要缠上了那贱人的指尖。
影瑶突然娇呼一声:“青梨姑娘快别说了!”
她提着裙裾扑到天后身边,假意拭泪道:“母后旧疾未愈,受不得这般悲切之事...”
她轻声咳嗽出声,缓缓说来:“青梨姑娘,不如说说,昨夜你来寻瑶儿,怎的偏要化作瑶儿生母的模样?”
天后这才醒过神来,她踉跄回座抿过一口清茶,悄悄抬眼看了眼苏青梨,这般稚嫩的脸,如果那孩子尚在人间,也该长得这般清秀。
影瑶娇声哽咽:“青梨妹妹可否告知,是不是瑶儿平日里不小心得罪了你,要你半夜到我房中吓唬我一番?”
苏青梨迎着影瑶怨毒的目光微微倾身:“公主殿下怕是昨日生辰宴中喝多了酒,连梦境现实都分不清了,青梨并未到过公主房中,不知公主为何如此问?”
影瑶强忍惊怒,这般睁眼说瞎话的作态,她都要学上数载才学得会。
“母后明鉴!瑶儿宫中上下人等皆可作证。”她突然扑跪在地,用力挤红眼圈,装出一副可怜模样。
苏青梨淡然立在阶下,手中正漫不经心捻着片衣衫上沾着的凤凰羽。
“梨儿,昨日可是宿在紫呈宫?”天后问道。
未等苏青梨答话,阿辰已跨过门槛:“给母后请安。”
“阿辰来了,正好,母后有些话要问问你...梨儿昨夜,一直都呆在紫呈宫吗,未曾出过房门?”
“回母后,确是如此,孩儿宫门卯时落钥后,连只云雀进出都需载录在案,母后一看便知。”阿辰说道。
“如此说来就怪了,瑶儿昨夜...”天后话未说完,影瑶抢先说道:
“许是青梨姑娘...另有门径?昨夜她扮作先母模样,生生闯进瑶儿的留月轩...”
“公主殿下...”苏青梨使出影瑶惯用的绿茶伎俩,她盈盈下拜:
“北冥神君昨日新制了支安魂香,说是专治癔症...”她忽而又掩唇,假装惶恐地看向天后,“是青梨失言了,娘娘恕罪。”
影瑶气得牙都要咬碎。
云巧忽然扑跪在阶下:“启禀娘娘,昨夜丑时三刻,苏青梨擅自闯进未央宫,不仅用幻术结灵为形,羞辱公主的生母,还...还撕碎了公主的寝衣,欲意毁掉殿下的清白!”
影瑶就势哭出几声:“青梨姑娘若要泄愤...何不直接取我性命?”
阿辰眉峰骤聚,若是瑶儿平白构造些虚妄片段,用此来诬陷梨儿,岂不是太过愚蠢?可梨儿也不像说谎的样子,装神弄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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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她干不出来。
影瑶字字如针,苏青梨声声似玉,殿内四人面面相觑,一时分不出谁对谁错...
殿外传来通报声。
“魔界玄影,参见天后,拜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玄影进了来,恭敬行礼后,才发现苏青梨也在这里。
他瞟了几眼过去,手指蜷成猫爪的形状,悄悄朝她勾了勾。
苏青梨掩唇轻咳一声,示意他别闹。
玄影端正下神色:“启禀天后娘娘,魔尊差我来...”他挠了挠头,突然卡壳。
他从袖中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哦对,魔尊说谢天君天后的款待,我们即刻就要回魔界了。”
天后抬手:“起来吧,宫里有事,就不相送了。”
“是,玄影告退。”玄影又瞟了一眼阿辰,抿着嘴刚要往外走,他又忽然折回来问道:
“青梨姐姐昨夜睡得可好?我在阿辰哥哥的药房里给你拿了两壶醍醐香,在你枕边搭了个熏香瀑布呢!”他一脸骄傲,得意地等夸。
“两壶?!”阿辰大惊,“你可知那醍醐香,半壶都能药翻头大象,你用了两壶,梨儿不得睡晕过去啊?”
“怪不得我今早头痛的很。”苏青梨抬手想打过去,又醒起这里是天后殿内,生生把打下去的手掌改成了拂袖扫灰的动作。
“难怪我的芦花大将军今早不肯打鸣!其实我拿了三壶来着...”
玄影边说边往殿外蛄蛹,他翻身蹿出门槛,撒丫子狂奔在云道上,徒留一长串“我错啦!!”
“魔族人真是一点规则都不讲究,就这般来了又走。”影瑶一脸嫌弃。
“师兄便是这样的性子,在他管理下,魔族这般倒也是随了他的性格。”天后摇头笑笑。
影瑶捏着茶帕轻笑:"要我说呀,魔尊纵着下属也是情有可原。毕竟..."
她忽而转头看向苏青梨:"毕竟连咱们乖巧的青梨妹妹都受不了这森严天规呢。"
“母后,这醍醐香专治失眠之症,我们仙界的人用起来,都能昏睡个半宿,更何况是梨儿,她还用了两壶,半夜里更不可能起来吓唬人了。”
“昏睡不醒?莫非,昨夜我晕了过去,又被亡魂附身了,这么说来,我真的去骚扰影瑶了吗?”苏青梨忽然醒觉,她心里一阵嘀咕:
"可是...可是我分明记不得..."她仓皇抬首,正对上影瑶垂泪欲泣的眼眸,"难道...当真是我..."
“在此纠缠无益。”天后凤目微阖,“梨儿退下罢。”
苏青梨心虚,慌忙行礼:“梨儿告退。”
影瑶摆着无辜的脸低着头,天后缓缓说来:
“阿辰,梨儿毕竟不是天宫的人,她伤好了,就让她下届去吧。”
影瑶听到这句话,心中暗自得意:太好了,这一切都掌握在计划之中。
“母后!梨儿元神受损未愈...”
“太子慎言,仙凡永隔四字,需本宫教你写么?”
影瑶在一旁以绢帕掩面,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母后对瑶儿最好了。”影瑶不忘撒娇一番,心满意足离去。
影瑶身影走远,阿辰扶天后坐下:“母后今日,似乎格外神伤。”
“母后有一事,想让辰儿你去办。”
“母后尽管吩咐。”
“你可知,梨儿在凡间有个姐姐?”
“啊,母后您都知道了?”阿辰突然掀袍跪下,他以为上次与父君说起人间私生子的事,母后已知晓...
“嗯,你帮我找她出来,母后有些事,想要问问她。”天后说道,她想要找出苏青梨的姐姐,问问当年乱葬岗的事。
“母后放心,梨儿的姐姐,我也一直在寻,母后不要神伤。”
“还有,此事,万万不能让你父君知晓。
“额..孩儿明白。”
19. 第十九章
云廊中,玄影听见苏青梨的轻唤,他倏地转身:
“青梨姐姐!昨夜定是吓着你了,我...我没想到那醍醐香会让你睡得那样沉...”
苏青梨声音放得极轻:“无妨,不过昨夜...可有发生什么事?”
“嗯...没有啊...”话音未落,玄影突然凑近看着苏青梨脖子上的玉魄:“呀!
昨夜...昨夜。”
苏青梨紧张,莫非昨夜真的去吓唬影瑶了?
“原来北冥神君那日取的玉魄,是送给青梨姐姐的定情信物呀!”玄影捂住嘴,发出一阵忍笑的抽气声。
苏青梨低头看,才发现胸前多了块玉魄,她抬手去摸,还透着深海的寒气。
“这是?”
“青梨姐姐,你不知道吗?这是北冥神君开了他母后的冰棺取出来的。”
“啊?如此珍物,我怎收得?”她猛地攥紧玉佩。
“确实贵重,那日我到北冥时,正撞见神君赤着脚,就这样一步一步,从灵殿跪行到冰棺...”
“北冥的侍卫说,神君跪在冰阶上三天三夜,连口茶都不曾沾唇,皆因这玉魄是镇海的宝物,开馆取出,需提前三日沐浴熏香,断绝食物,还要折寿万年作祭。”
"折寿万年作祭..."苏青梨眼角瞬间泛红,三日前她还因他赠的英砂剑雀跃整夜,此刻手握着这枚玉魄,自卑感却浸进了心底。
妖的寿数不过几千年,纵使她饮尽天下亡魂,延寿百载,也填下了他舍下的万载春秋...
“这般禁忌之物,取出还需净化才能重新认主。”玄影还在手舞足蹈说着,她却再也听不进半句。
“苏青梨,你怎敢?”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可心脏偏偏背叛般狂跳起来,原来被爱的感觉,第一是如自惭形秽的惶然,继而才是浸透心脾的甘甜。
玉魄在胸口跟着心跳上下跳动,她低着头,这本不属于她的温度,不该如此真实地触达她的心。
她坐在瑶池边,池水荡漾,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片段,此刻像水草一样缠绕上来。
“真是好雅致啊!青梨姑娘数荷花的模样,比昨晚扮我生母时更认真些。”影瑶立在十步开外。
“没想到啊,青梨姑娘还有一身说谎不眨眼的好本领,真叫我开了眼。”影瑶走到身前。
“昨夜之事,我记不清楚了,许是令慈魂灵未散...就...托身在我身上?”苏青梨解释道。
影瑶忽然将发簪扔在青石上:"瞧我笨手笨脚的。"
她捡起发簪,簪尖向着苏青梨步步逼近。
“刚刚在母后宫里怎没这么说?你可真能装啊?”
苏青梨被迫仰头,池中锦鲤突然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撒在苏青梨裙摆上。
影瑶退后半步掩鼻:“哎呀,青梨姑娘怎么连避水诀都使不利索?”
“不过腌臜些也好,正配你这身粗麻衣。”
苏青梨不想与她纠缠,转身要走,却被云巧拦下:“真是下届粗鄙的凡人,没人教过你怎么回公主殿下的话吗?”
她说完便要把苏青梨按跪下,苏青梨一个闪躲,云巧费力差点摔在地上:“你!你敢抗礼?”
“公主的身份是比我高贵,可行事手段却卑劣,且不说昨日把我囚在归墟境中的事,现在闹这一出,要效仿凡间话本,演一出''失手诛妖''么?”
“本宫若要你死,何须借口?”影瑶轻笑,上下打量着她,未等苏青梨答话,她忽然簪尖抵上来。
苏青梨快速折过影瑶的手腕,簪尖堪堪抵在影瑶的心口。
可苏青梨胸口的玉魄死死压住她身上的亡灵力量,她再也使不出半点法术。
“怎么?昨天破我剑法时,不还是一副天下无敌的模样,现在又改装柔弱啦?”
影瑶侧过身假装避让,却在苏青梨手势将收未收之时,快速出掌打在她胸口上。
“咳!”苏青梨发出闷哼,脚下不稳,整个人掉进瑶池里。
“接着演呀!”岸上一阵笑声传来。
影瑶恶狠狠朝着池底看,隔着层层水波,她那双狠毒的眼,像极了阎罗殿前悬着的两盏招魂灯。
苏青梨一顿挣扎,她下意识抓挠着水面,却怎么都浮不起来,腥涩的池水灌进鼻腔,每一次呛咳都让她窒息,直到双眼失神,没了呼吸,一阵白烟从她七窍缓缓飘出。
“划手,向前划手...”
“哎呀,蹬腿啊娃儿,一边划一边蹬...”
各大神灵急得冒汗,好不容易附身在这幅嗜灵体内,他们可不想跟着这幅身躯早早殁去。
“收腹!挺胸!想象自己是根浮木!”
“哎呀!本将当年训十万水师,就没见过旱成这样的兵!”
“都给我滚开!”一团黑雾涌出,一只□□精大口吐着水沫:“一群食古不化的老东西,都这时候了还教游泳,你们咋不从换气教起呢?!”
众神灵看着这只万年老□□精,一时顿住。
“来,跟着我念:坎为水,离为火...”
苏青梨默念,她在窒息的边缘使出避水诀,原本灌入七窍的池水突然凝滞,她周身撑开三寸真空,苏青梨蜷在透明气泡里艰难呛出池水。
“公主,人下去好一会了,要不要命人来救,若真闹出人命,太子殿下那边...”一婢女小心上前请示。
“慌什么?”影瑶还未觉得解气,"本宫倒要看看,她能装死到几时?”
苏青梨逐渐恢复意识,□□精即将消失前,死死撑住最后一丝力量,它拔起池底的水草,精准地甩到影瑶脸上。
腥臭泥浆劈头盖脸砸来,影瑶生生吃了一口泥巴,瑶池沉积千年的腐叶味道,呛得她一阵恶心,她气愤的嘴角,正连着脸上的淤泥阵阵发颤。
侍女惊呆,慌忙上前擦拭。
“苏青梨,你竟敢欺辱我,本宫要剥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
她顾不得维持了千年的弱柳之姿,指着苏青梨咬牙切齿。
一个身影把她推开,影瑶堪堪后退了几步,接而重重摔在地上,等看清那人影,竟是海云澜,他纵身一跃,跳进瑶池里。
朦胧中,海云澜将苏青梨揽入怀中。
苏青梨慌乱中胡乱踢蹬的膝盖,恰恰顶到他紧实的腰腹,池水混沌,两人胸贴着胸,沉默片刻。
“别动。”低哑的警告震得苏青梨耳膜酥麻,她慌忙撑住他的胸膛。
两人下沉带起的水流,卷散她的长发,苏青梨后背贴上池壁,他撑在她耳侧的手臂截断了所有退路。
“何时会的避水诀?”他目光扫过她浸湿后近乎透明的领口,又速速移开双眼。
“方才...有只□□精...”
“□□精?下次遇难时,该先唤我的名字。”
他抱起苏青梨一跃上岸,苏青梨湿哒着身体窝在海云澜怀中。
海云澜一脸沉云:“见到本君的礼数,公主是忘了?天族给北冥送的贡品,也配站着同本君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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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影瑶的心口。
她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滴出了眼泪,顾不得脸上的污秽,卑微跪下拜礼。
“天影瑶,叩见君上。”
海云澜暴戾的眉峰才渐渐舒展,他将苏青梨整个罩住,影瑶眼睁睁看着苏青梨垂下的衣袍从自己头顶掠过,滴水的裙尾抽过她红肿的脸颊。
“公主,起来吧。”云巧哭着扶起影瑶。
影瑶恨得已近奔溃,她声歇力竭:“本宫是北冥的贡品?!呵呵,三千年了!天族把我当替代品养着要送给北冥,北冥一口回绝,甚至却连一个好脸都不曾给我!”
她紧紧咬着下唇,指尖生生抠进皮肉:
“即是这样,那我倒要让你知道,你北冥不屑一顾的人,才是刺穿你手中珍宝最锋利的刀刃!”
海云澜的手臂微微收紧,将苏青梨揽在怀中,胜渊居的宫娥们早已跪成两列,低着头不敢直视。
苏青梨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偷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抬眼,刚好看见他微抿的唇线,慌忙中低下头去。
“胜渊居的药池是从无妄崖底引来的,”他俯身查看药池温度,“你受了伤,安分点,在这里泡上一个时辰才许走。”
苏青梨呆呆泡着这一汪池水,她把头完完整整埋进池水里,感受这窒息般的欢愉,原来喜欢一个人的心跳,真的会比无妄海的潮声更震耳欲聋。
药池蒸腾的雾气里,一仙婢缓缓走来,她跪坐在池边,指尖拈起几片花瓣。
苏青梨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那婢子怯生生开口:
“姑娘肌肤莹润胜雪,与影瑶公主当年颇为相似呢。”
苏青梨缓缓睁眼:“公主?”
婢女不经心地将花瓣撒入池中:“三千年前北冥神君救了天后娘娘,天君为答谢神君,特引来无妄崖底的药池,并赐居胜渊居。”
“而公主,便是那时收进天后膝下的,为的就是待公主成年后,让他两喜结连理...您此刻泡的药池,便是当年余下的呢。”
“都说神君避世时连父神诏令都不接,却肯为公主掀了万年冰封的北冥结界,住进这胜渊居...”
“哦?如此说来,确是一段佳话,只是..为何三千年过去了,他俩还未喜结连理呢?”
“此事说来复杂,皆因公主中意的另有他人。”
“当时,神君醋意大发,妒火焚心却仍要端着仙君风骨,只能偷偷将这份心意埋在心底,自那之后,神君总是对公主有意无意地为难,皆因情种太深。”
水面突然漾开一圈涟漪,原是苏青梨攥紧了拳头。
婢女恍若未觉,蘸着药汤轻轻按揉她肩颈:“那桩旧事沉在九重天的云层里,神君命人永不许再提起当年之事。”
“啪”的一声,苏青梨拍开婢女的手:“这般秘辛,为何现在又说与我听?”
婢女慌忙退后:“奴婢失言!只是见姑娘面善,想起当年公主泡药泉时...”
“是想起,还是奉命让我想起?”
“是奴婢多嘴...姑娘莫气,奴婢去给您添点花瓣...”说罢便仓皇退下。
待人离去,苏青梨将整个人沉入池底。
她想起刚刚海云澜说的那句“北冥的贡品”,心脏不觉漏跳了一拍,也是,北冥独守浩荡海域,拥有掀翻三界的神力,三界都心照不宣。
北冥神君的玉阶前,或许早就堆满了比她更年轻鲜嫩的骸骨。
只是那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20. 第二十章
苏青梨推开殿门,缓步走进来。
海云澜备好的衣裙叠在木榻上,那是一袭深海暗纹的青裳。
殿内空荡荡的,只有几名侍女低着头站在角落,动作轻盈,呼吸细碎。
苏青梨坐在床边,目光在殿内逡巡,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了。
“梨儿!”阿辰未见人,便先闻其声。
他大步冲进来,动作急切得差点撞到门框,一进屋就直奔苏青梨而去,“梨儿,我听瑶池那边的宫娥说,你落水了?”
“瑶池水寒彻骨,可有伤着?你的衣裳湿了没?该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把整个池子都搅得浑浊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抖了抖她的袖子。
苏青梨尴尬一笑:“嗯...好在我学会了避水诀,并无大碍。”
“避水诀?何时偷学的?”阿辰放心坐下。
“额...可能是前日看见你宫里的红鲤跃波,忽有所悟吧。”
“好个悟性!只是这无端端的,怎掉水里去了?是不是想情郎失了神?”阿辰调侃问道。
“哪...哪有!”苏青梨面露羞色。
“恼羞成怒最是可疑,不如同我说说是那位仙君,也好让我助你跟他私会呀。”
“哎呀,不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阿辰,我有一事想问问你,影瑶公主...当真并不是天家血脉?”
“定是早上瑶儿的事惹你不痛快了,说与你听也无妨,瑶儿确实是母后收养在膝下的。”
“哦...”苏青梨若有所思,“天家统御三界,血脉自古以来便备受瞩望,怎会收养孤女?”
“此事说来话长。”阿辰移步到案几,他抿了几口茶,慢慢道来:
“收养瑶儿,一是母后战后失子,想着收养骨血以慰慈怀,二是为了报答澜重现三界为母后治病的恩情,这样一来,既解了母后心结,又全了天道轮转。”
“报答?”
“嗯...天魔大战,母后受了重创,我那尚未谋面的妹妹,胎死腹中...”阿辰的声音低沉下来。
“母后意志消沉,不愿醒来,我闯开北冥九层水幕结界,求了澜三天三夜,他方才肯前往天宫救治母后。”
“既失了明珠,何不寻枚明月珰?澜当时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回北冥了。”
“后来药神参悟了这句话,认养仙童,封作公主...瑶儿三百岁,便被收养在母后膝下,那时她只有这么点高。”阿辰把手摆在腰身以下。
“收养公主,倒也了却了天后的一桩心事,可为何,说是报答神君?”
“澜本是北冥深海最后一只上古神鲲,北冥鲲鹏血脉凋零,父君欲以天家红鸾线,缚住这最后的上古遗脉,而且两届联姻,对三界稳定,也是大有益处的...”
“许配?益处?”
苏青梨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化作一声沉闷的叹息。
“嗯,不过瑶儿因为这口头的婚约,自小就没少受同龄人的嘲讽,她没有生母的庇护,还被说作是澜的童养媳,她自小,就吃了许多苦头...”
所以,那宫娥说的,是真的..
所以,他才会在见到我的第一面,就剜去了我身上的献祭咒约....
苏青梨沉默许久。
木门“吱呀”轻响,海云澜推门进了来。
他手里蹲着一碗温热的汤药,指节被烫得发红,却将碗沿稳稳递到苏青梨唇边:“趁热喝。”
刚想喂向苏青梨嘴边,苏青梨突然抬手夺过来,她仰头饮尽汤药,喉间灼痛反而压下心头酸涩:“神君不必日日送药,当心误了与佳人的婚约。”
海云澜迟疑半刻,无奈说道:“天界眼目繁杂,你若倦了..可随本君下届。”
苏青梨心里一阵痛楚:原是我在这里,扰了别人的好事。
“梨儿,母后今早也让你...你放心,你阿姐我一定帮你找出来的。”阿辰怯怯说道。
“我...我正有此意。”苏青梨故作轻松,“我正想着,要去千瘴林一趟,阿姐不是最后出现在千瘴林吗,我去...我去寻她。”
她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
“千瘴林瘴气弥漫,寻常修士进去都未必能活着回来...本君随你同去。”。
“不了。”苏青梨声音发颤,“神君不必纡尊降贵,我自己可以。”
她抱起正躺着门槛上熟睡的狸猫,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梨儿不是最畏高?上次御剑时还拉着你衣袖大叫。”阿辰笑着说道。
海云澜脸上露出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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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她。”
南天门外,影瑶早早就等着她。
她今日穿了一身青衣,这袭烟青纱裙如月下春溪,跟苏青梨身上那件,一般无二。
影瑶提着裙裾走到苏青梨面前,指尖轻捻她衣角道:
“妹妹这衣衫倒是巧思,连神君偏爱的松烟青都仿得七八分像。”她掩唇轻笑,"可惜赝品终归是赝品。"
“公主这般自降身份来寻衅,倒比我这凡女更失了体面。”苏青梨拉回衣角,"您可知神君曾说,草木染的青要配坦荡心性才相宜?"
“青梨姑娘可知,同样的颜色在不同人身上,便是云泥之别,这赝品闻着再像,终究尝不出琼浆玉露的滋味。”
“阿辰哥哥总是最疼我的,神君腰间还一直带着我们的合婚玉佩呢,这九霄云殿上,谁不是护着我?你一届凡间孤女,要拿什么来跟我这天族公主比?”
苏青梨不语,只是一味低头摸着怀中的猫。
影瑶大笑着走远:“青梨姑娘在凡间餐风饮露惯了,怕是受不得云阶罡风,还是早些回去吧。”
南天门安静得只听得见苏青梨的倒吸气声。
那些话像是一根根毒针,此刻正密密麻麻地往她心口钻,原来这身衣裳是照着旧人的模子裁的,或许神君抱起她时,眼底映着的是另一张脸。
如今想来,那温柔里怕是掺了三分补偿,七分怜悯。
一阵风吹来,她的衣袂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脚下是涛涛云海,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无尽的深渊。
她闭了上眼,跳下去。
失重感抽空她最后的气息,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那些风声仿佛在耳边低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让她窒息的话语,她的喉咙发紧,叫不出声来,原来极致的坠落,连尖叫都会被凝固。
海云澜终还是赶了过来,他指间凝起接风诀,却在马上接过苏青梨的时候,翎渊擦着凤焰,抢先从他鼻尖掠过。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衔住苏青梨飘散的衣带,双双纠缠着坠入云海。
“抓紧了。”翎渊故意让苏青梨跌坐在他腰间。
海云澜怔怔地悬立在云层中,他分明看见苏青梨伏坐在翎渊背上,死死抱住他的腰肢,就像那日,抱着他一般。
21. 第二十一章
胜渊居中,阿辰正盘坐在榻上,嘴上咬着的香桃汁水沾了满袖。
“你刚跟梨儿说了些什么?”海云澜问道。
“没什么啊...嗯,就是说起你三千年前救了我母后,顺便捡了个媳妇的事。”
“荒谬!三千年过去,造谣者坟头草都换了几茬,你也想试试?”
阿辰嘟着变形的嘴含糊嘟囔:“澜澜恼起来比父君的雷刑还吓人...”
他突然瞥见海云澜指节握紧,又立刻扑腾着改口“是神君!神君威仪震慑三界!”
海云澜一记冷漠的眼光投来:“梨儿阿姐的手镯,交给本君,本君亲自去查。”
“好说好说,清尧!”
清尧疾步趋前,单膝及地:“在!”
“你把那半块镯子给澜。”
清尧捧出玉镯恭敬献上,海云澜接过镯子说道:“清尧,有一事相托,还需你走一趟千瘴林。”
“且慢!你要差遣我的人,总得给些好处?”
话音刚落,海云澜盯了一眼阿辰,阿辰马上改口大手一挥:“既是澜所求,纵使刀山火海也该闯得!去吧。”
转而又阴恻恻的在清尧耳边说道:“小心咱俩都没命~若路上遇着上找茬的,就说你是替暴君取命的。”
清尧浑身一颤,低头应道:“是!神君请吩咐。”
......
千瘴林在墨色天穹下渐次舒展,翎渊护着苏青梨落在街口。
“梨儿,你定饿了吧,前边客栈的莲子羹最是暖胃,我带你过去。”
未等苏青梨开口应答,前面便被人挡住了去路,抬眼看,原是清尧。
“青梨姑娘,北冥神君命我带你去东边的府上。”
“这千瘴林也有他海云澜的府邸?”翎渊不满问道。
青尧并未作答,只是一昧引路。
原就在不远处,青尧取下铜锁推门而入。
府内花木修剪得宜,回廊下摆放着成套的茶具。
苏青梨推开西厢房的门扉时怔了怔,窗边矮几上的茶盏还残留着半杯冷茶,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榻上,房外青苔沿着墙根蜿蜒,处处透着经年累月的生活痕迹。
“这房里的雪檀香倒是特别。”苏青梨问道。
“原主人畏寒,燃惯了。”清尧顺手收拾着前主人留下的物品,漫不经心应答着。
那句“您此刻泡的药池,便是当年余下的...”又在耳边响起,这里该不会是...
苏青梨不敢再往下想,她冲出房门:“我想师父了,我去找她。”便消失在视线里。
血色月亮悬在山顶,魔界与千瘴林相隔着一座山的距离。
苏青梨丢了魂似的走着,不经意被凸起的树根绊得跪倒在地,她掌心按在潮湿的腐叶上,控制不住的回想着这几天的点点滴滴,才看清:
所谓救赎不过是命运抛来的玩笑话,当她以为即将要触及幸福的时候,却发现那抹光原是镜花水月的虚妄。
......
未央宫中,影瑶掐断一支海棠,认真赏玩着。
“她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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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了下去?倒比我想的要干脆些。”
云巧跪坐炉旁添香,小心问道:
“殿下既在千年前便命人封锁这婚约的传言,何苦如今又翻出呢?那桩子虚乌有的婚约,可是让您生生受了八百年的流言蜚语。”
“本宫用清誉作饵,就是要让这道旧痕,成为悬在海云澜与苏青梨命门之上的利刃。”
“即是如此,奴婢还有一事,可为殿下分忧。”云巧目光微垂。
影瑶端起茶盏,茶香袅袅间,她漫不经心地问道:“说来听听。”
“回禀公主,近日奴婢留意到,魔族长公主,似乎对北冥神君颇为上心。”云巧言语间带着几分试探。
“哦?那魔族长公主,素来是出了名的…”影瑶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中却是了然,“荒诞不经,倒是有趣。”
“她确是大胆妄为...”云巧压低声音,“那魔族长公主竟当众对神君献殷勤,不但言语轻佻,更近乎狎昵。”
影瑶的茶盏在手中一顿:“她对那冷脸神君也有兴趣?那神君如何?”
“神君神色淡然,对南乔公主的挑逗置若罔闻。”云巧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那魔族长公主向来顺风顺水,何曾受过这等冷遇?据闻她为此颇为动怒。”
影瑶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倒是有趣得很。这般同仇之谊,我倒想会会这长公主了。”
“殿下圣明。”云巧适时地送上一记马屁。
说罢,不过喝口茶的功夫,影瑶比苏青梨还快一步,来到南乔的会客殿。
22. 第二十二章
“公主殿下驾临魔界,倒是稀客。”南乔赖赖半躺在座椅上,眼皮都没抬起来。
“瑶儿该唤您一声姑姑,前日蒙姑姑赐下生辰贺礼,瑶儿思来想去,总该亲自登门道谢才是。”她抬手轻扬,云巧当即捧着礼匣跪呈案前。
“这般弯弯绕绕的礼数,不是魔届做派,公主有话,不妨直说。”南乔不屑跟她玩这些虚情假意。
“快人快语,瑶儿便斗胆直言了。听说您对北冥神君颇为倾心,若姑姑不嫌,瑶儿愿为姑姑牵这条红线呢。”
她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撞开。
十二面首有序进来,抱酒壶的穿着透光薄纱,拿毛笔的腰上缠着银链子,最后那个还扛着棵开满梅花的树。
他们像藤蔓一样缠在南乔身边,南乔的指甲一一擦过他们的脸颊,琴师适时弹出一曲暧昧的音符。
“公主天天关在仙宫里,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吧?”南乔大笑,她用牙齿咬着酒杯边沿,红酒顺着下巴流进衣领。
影瑶看呆了眼,连手帕掉在地上都没发现。
“北冥神君啊...”南乔弹了下手指,幻化出一圈烟雾缠住面首的脖子,“我院子里养着三百个神君,昨天刚把第二百零九号吊在树上抽着玩呢。”
她突然凑到吓傻的影瑶面前:“公主帮我看看,今晚捆哪个起来比较好玩?”
竹帘突然哗啦作响,苏青梨跌跌撞撞冲进来,眼睛里还汪着两泡泪。
她故意撞歪了影瑶的步摇,噗通跪坐在南乔膝头:“师父!他们都说您要收新徒弟了!”
影瑶惊讶地立在原地,师父?
南乔顺势兜住苏青梨的下巴,苏青梨趁机揪着她衣襟往上攀,冲影瑶眨巴眼睛:“公主半夜三更来找别人家师父,是想把梨儿的师父也抢走么?”
南乔将苏青梨轻轻拢入怀里:“公主怕是迷了路,走错了地方罢。”
“够了!影瑶告辞。”影瑶霍然起身,刚跨过门槛就踩到自己的裙摆,云巧慌忙去扶,她撒气甩开。
“前日还扛着刀大闹生辰宴的混世魔王,今儿怎么学起西子捧心的招数了?”南乔轻轻扯住苏青梨发间垂落的缎带问道。
苏青梨顺势歪进她臂弯:“哪有?梨儿想师父了。”
“是不是那冷脸木头欺负你了?早同你说过,男人的真心比六月霜还稀罕。”
“师父!”苏青梨手肘支在案几上托着脸,她拿起酒盏恍惚说道:“师父,我好像,丢了些东西。”
南乔单脚踩在红木凳上:“人生辽阔,不要困在情情爱爱里,不如陪师父喝几杯?”
苏青梨并未搭话,她红着眼,将那酒一口闷掉。
南乔拎着酒壶再续上:“世间男儿千千万,何苦为情伤?瞧瞧,哭起来像只小花猫,要不师父吃点亏,赏几个面首给你当情郎?”
“可是,我只喜欢他一人。”她意识逐渐迷糊,身子软绵绵往旁边歪斜。
一绯衣面首速速上前,想要接住苏青梨欲倒的腰身,却在下一秒,被一股强有力的掌风推开。
酒壶在石桌上碎成千万片,海云澜微微屈膝,将人整个揽起。
“神君来得比月老牵线还要快,只是可惜了这西域进贡的葡萄酿。”南乔打趣道。
“长公主爱恋美色,何不将这批面首,锁在您的珊瑚屏内仔细把玩?莫要来招惹梨儿。”海云澜醋意大发。
“神君?”苏青梨揪住海云澜的前襟,酡红的脸颊几乎贴上他鼻尖。
海云澜扶在她后腰的手掌蓦地收紧。
她抬手在他那冷峻的脸上抚过,又突然发力将他推离。
“你走...”她又跌坐在石凳上:“影瑶刚走不远,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你醉了。”海云澜半跪着去扶。
苏青梨却解下胸前的玉魄,拍在海云澜的胸口上:“这般重要的物件,神君还是好生收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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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声音清冷如霜,却字字如刀,刺得他心口隐隐作痛。
海云澜看着掌心的玉魄,一时怔住,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跟着一颤。
这枚流转千万年的玉魄,浸透了北冥历历代代的灵蕴,而今却就这样被她随意抛回掌心,那日在灵坛献祭的生命,禁地里跪红的膝盖,终究抵不过她那抹漫不经心的笑。
一阵语塞。
后院门“哐当”一声被踹开,翎渊大步流星闯进来,他一把将人抢过来。
“梨儿该是更喜欢我的凤尾簪子多些。”翎渊扶着苏青梨要退,却被南乔定住脚步。
“小凤凰来啦?”南乔起身靠近,“这般细皮嫩肉,不如跟本座的面首们学学画眉?”
“改...改天吧。”翎渊自知拗不过南乔,一心想逃。
翎渊揽住苏青梨的瞬间,南乔突然吹响哨音。
梅花树应声放出枝桠,疯狂缠住翎渊的脚跟,翎渊被迫悬在半空摆出飞天壁画姿势。
“你这个女魔头!快放我下来!”翎渊使不出半点法术,只能冲着南乔大喊。
海云澜抱起苏青梨,侧首对南乔说道:“这回算我欠你的。”
“神君若真有心,可别再让我这小徒儿流眼泪了。”
海云澜并未答话,双双消失在房内。
山道上,月光被乌云吞没。
苏青梨滚烫的额头贴在海云澜胸膛上,断断续续的呓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海云澜看着她熏红的脸,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握着玉魄的手。
若没有这玉魄镇压她身上的亡魂,她意识薄弱之时,定会被那股阴邪之气所控。
果不其然,醉醺醺的她,死活要挣脱他的怀抱。
苏青梨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慌乱中扶住了一颗老松树稳住脚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指着前方说道:“看到那些哭嚎的魂魄了吗!苍生...都在等我...”
23. 第二十三章
一阵怒喝声从前方传来。
“小妖怪,往哪里跑!”
苏青梨跟个老头一样,往路旁的灌木丛中一缩。
借着月光,她看见一个身着灰袍的老道士正拿着桃木剑,追赶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我只是想采些灵芝...”那身影带着哭腔,近了一看,是一只弱小的小妖。
待看清了人,苏青梨又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呔!老道,为何要追杀这小妖?”
她挺直了腰杆,尽量让自己显得威严些。
海云澜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能无奈苦笑。
老道士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小丫头片子,管得还挺多!这小妖偷了我三年培育的灵芝,本该拿去炼丹救人的,你倒要替它鸣不平?”
“灵芝可还在?”苏青梨试探问道。
老道士一甩袖子:“早被它啃得只剩根了!”
“没有,那些灵芝都是山上野生的,并不是我偷来的。”
“让开!”
老道士瞪大了眼睛:“你...你这丫头,胆敢...”
话未说完,苏青梨只觉得浑身一轻,竟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她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却见自己双手自然而然地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印。
“轰!”
一道金光从她手中迸发,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老道士慌忙往后下逃去。
那小妖缓过神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喊道:“谢谢姐姐救命!!”
苏青梨一个转身,往山下追去,海云澜跟在三丈之外,任由着她胡闹。
月色如霜,山脚下传来“吭哧吭哧”的刨土声。
苏青梨蹲在灌木丛后,看到一只长得八分像猪的狸力,它正用四只巨爪疯狂刨土,挖出的土堆在身后垒成一座尖塔。
“月下挖土,必是相思成疾。”
苏青梨摸了摸发烫的眉心,现下被红娘的残魂附体,她看谁都像怨侣。
“汪!”
村口传来犬吠,一大黄狗追着只耗子窜过田埂。
苏青梨眼睛一亮,指尖凝出半透明红绳:“《山海经》说狸力擅盖房,这狗子专拆家,正所谓破而后立...”
红绳“咻”地缠住狸力后腿,另一端精准套住狗脖子。
“吼!”狸力扭头就要咬断红绳。
苏青梨情急之下咬破指尖,凌空画出歪歪扭扭的姻缘咒:“天地为证,日月为...”
“快松绑!”狸力口吐人言,狗子已经吓尿了。
“本座夜观星象,你俩一个盖房一个拆天,绝配!”
苏青梨硬着头皮背诵残留的记忆,“待我取些合卺酒来...”
话音未落,狸力突然暴起,带着狗子撞向最近的谷仓。
“轰隆!”
漫天稻谷雨中,苏青梨手忙脚乱地喊道:“礼成前不能洞房啊!”
海云澜在一旁笑得发颤,他刚想掐出清心诀,袖口间的青玉镯子忽然发热。
“要找的人就在附近。”海云澜轻声自语。
他收回法术,远远看着苏青梨:““罢了,任由你闹吧,本君自会为你收拾烂摊子。””
说罢,便朝着镯子指向的地方去了。
......
山脚下,影瑶冷声斥责跪伏在地的云巧。
“这般支离破碎的情报,倒叫你拼凑出个笑话来,让本宫今日丢尽了脸!”
云巧簌簌发颤:“殿下明鉴,奴婢当真不知苏青梨与魔界暗通款曲。昨日她们在生辰宴上一句话都没说,怎料...”
“好个苏青梨!”
“勾着北冥神君护着她也就罢了,还敢宿进阿辰哥哥的暖阁,现下还称魔界长公主为师?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紫色,便这般媚术乱神,是要将三界都缠进绕进她裙下么?”影瑶恨得牙痛。
夜风扫过树林,两个摇晃的黑影渐渐走近。
影瑶慌忙往墙后一躲,盯着不远处晃动的灯笼,两个天族侍卫正低声交谈。
“现在那半块青玉镯子也被收走了,这人要怎么寻呢?”一侍卫苦恼说道。
“只凭着血脉感应...确实为难。”
“三千年沧海桑田,天后却突然要验尽四海八荒的仙胎。”
“听闻天后娘娘在梦中得了启示,说那缕神骨...尚在人间。”
那两人走远,影瑶慌得死死抓住云巧的手:“青玉镯子,他们找的是天域瑶?!”
“殿下别慌,或许只是误会...”
“不可能,一定是那个人,她要用天家的青玉镯子引那人现世...那我算什么?替身傀儡?还是治好母后随手可弃的药渣?”
“三千年了,我做了她的影子足足三千年,母后还不能忘记她吗?!”
影瑶带着哭腔,已近崩溃:“我要找爹爹,我要回天宫!”
“嗯!殿下别怕,我们现在就回去!”
说罢便消失在夜空中。
......
天庭依然笼罩在一片祥瑞清辉之中。
影瑶踉跄着踏入未央宫时,御衡仙君已候在云阶之下。
“爹爹!”影瑶扑上前去。
“公主慎言!”御衡仙君倏然拜倒,“臣万不敢僭越天家伦常。”
见影瑶迟迟不说话,御衡仙君裹着隐痛问道:“殿下可是受了委屈?”
影瑶始终垂首不语,御衡仙君转向侍立一旁的云巧:“云巧,将今日下界之事细细禀来。”
“回禀仙君,殿下刚刚在凡界,恰巧听到了天后和太子,在寻三千年前就陨落的天域瑶。”
“荒唐!本座把衡儿送给他们孝敬膝下三千年,他们还想着要找回那个还未出生就死了的天域瑶?”
“当年我以千年修为遮掩天机,岂容他们再翻出陈年旧案?”
云巧迟疑道:“可那天域瑶的元神既已碎作星尘...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你可知当年天后剜去半幅仙骨,换得凡胎育子之机?”
御衡仙君缓缓说来:“天后在凡间生下的孩子,就是天域瑶。当时众人都以为她一出生就死了,其实只是被我屏蔽了气息,那婴孩本该永镇皇陵,却阴差阳错被扔进乱葬岗,待本座赶至时..那婴孩已经不见了。”
“如此说来,天后也知晓了此事,所以才派人去寻?”
“定是如此!”影瑶拽着仙君衣角说道:
“爹爹,衡儿在这宫里三千年,受了多少冷眼和委屈,那些看低我欺压我的宫娥们,您设法帮我换了一批又一批,才换得衡儿如今安然的日子...”
“若叫他们寻回天域瑶...”
“衡儿别怕,九重天的公主,永远只会是殿下。”御衡仙君握紧拳头,“凡尘蝼蚁,本座自会替殿下扫净。”
影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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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句,才稍稍安心,待御衡仙君离去后,她颤抖着喝下一口热茶,殿门却被一脚踢开,是苏青梨。
“公主怎么在哭呀。”她自顾自坐了下来。
“大胆,竟敢擅闯未央宫!”云巧上前大声呵斥。
影瑶抬手制止,她抹去眼泪,站起身来:“青梨姑娘这般阵仗,可是方才在魔界尚未尽兴,特要来未央宫威风一把?”
苏青梨婉儿一笑:“说起威风,哪里及得上公主。”
“公主可知,阿辰在凡间,最爱喝我煮的白毫银针?”她舀起一匙雪顶白茶,双手微颤,茶粉簌簌落在茶案上。
“呀!都怪这茶匙太滑,白糟蹋了姐姐的茶粉。”
影瑶手指骤然收紧,这茶案沾了茶粉,像是落了灰的俗物。
“怎的,你今日来,就是想奚落我几句吗?”
“别以为你攀上了魔族长公主做师父,我就会高看你几眼,在本宫眼里,你依然不过是凡尘蝼蚁一颗。”
“自是没有公主一边依附于阿辰,又一边手握与北冥的婚约,游刃有余地在两者间周旋,倚仗着两届的庇护来的威风。”
“你!!”影瑶一时语噎。
“阿辰在凡间教我辨茶温,说沸水滚开后,晾足半炷香时,煮白茶最适宜...”苏青梨故意将茶壶举过眉心,滚水直冲而下。
茶盏“咔嚓”裂开细纹,她掩唇惊呼:“哎呀!公主这茶器怎的如此娇气?”
“梨儿,你怎在这里?”阿辰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苏青梨立即起身,抬手间“不慎”撞翻茶盏。
滚烫茶水泼在影瑶裙摆上,浸透她的亵裤。
“阿辰殿下!”苏青梨抢先扑到阿辰身侧,颤抖着举起烫红的手背,“你别怪公主殿下,是梨儿愚笨,害得影瑶姐姐的茶盏都摔碎了...”
影瑶狠狠盯着她正要开口,却见阿辰抹过苏青梨的手背:
“梨儿,你手没事吧...”
她将脸靠在阿辰的肩膀上,声音闷得恰到好处,“没事,回去让澜抹点烫伤药便无事了,上次烫伤,也是澜亲自为梨儿上的膏药呢。”
阿辰虽心大,但也察觉到苏青梨的异样,两边都是妹妹,实在不知该偏袒谁。
“瑶儿,梨儿向来粗心,你别忘心里去,回头哥哥给你送一套新进的白玉茶盏。”
“哥哥多虑了,瑶儿无事。”
“梨儿也要~”
阿辰左右为难,只好撇开话题:“说来正巧,刚刚得来父君的谕令,说是下界有异动,特允我下凡查看。”
“哥哥又要下届?瑶儿能不能...”
未等她说完,阿辰慌忙打断:“九霄云阶寒冻彻骨,瑶儿还是在宫里静养的好。”
“嗯呐,阿辰哥哥我们即刻出发吧。”苏青梨嗲着声音。
阿辰浑身一颤,慌忙拉着苏青梨逃离现场。
苏青梨混混沌沌跟着阿辰回到府邸,进门时还在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什么。
“澜,快来啊,梨儿又被鬼上身了!”阿辰便满院子翻找着海云澜。
“喂,清尧,你看见海云澜了吗?”他叫醒熟睡中的清尧问道。
清尧费力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我啥都不知道。”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这院子里,除了清尧和躺着打盹的狸猫,其他人都不见了人影。
阿辰挠着脑袋,转头看,梨儿也不见了!
24. 第二十四章
苏青梨不知何时酒醒了过来,她漫无目的地在小巷中走着,远处有一处用青石垒成的戏台子。
现已半夜,周遭安静得很,苏青梨静静地坐在石凳子上,她痴痴地看着空荡荡的戏台子,想象着白天这里该有多热闹。
“阿姐...你在哪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些游魂明明缠着我,可为何它们附在我身上时,偏偏嗅不到你的气息?”
她想得入迷,忽然将自己脑袋砸向身后的墙。
她抹了抹头上渗出的血水,痴呆般嘟囔:“是不是昏过去,就能去黄泉路找你了?”
她双目逐渐迷离,趁着最后一点明朗的意识,她费力使出追魂术,却只召来几只流萤,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她撕心裂肺般放声大哭起来。
“梨儿!”海云澜快步走来。
他蹲下身,轻声问道:“怎么了?谁伤了你?”
苏青梨摇了摇头,偷偷抹去脸上的泪水。
海云澜站起身来:“我们回去。”
苏青梨感觉身体已被透支,将头靠在海云澜半腰上,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感受到她微弱的颤抖。
他横抱着她穿过回廊,怀中人细微的抽噎,像细针一般刺进他的心脉。
还未踏进房门,就远远听到阿辰的声音:“天宫戒律森严,这人彻夜不归,在天宫可是要受鞭刑的。”
“已经寅时了,整夜守着只狸奴,这算啥?”
海云澜迈进来:“阿辰,刚刚梨儿去了哪里?”
“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今晚我要独守空房了呢?”
“殿下,独守空房这词不是这样用的。”青尧忍笑提醒。
“要你管,一边去。”阿辰看着海云澜怀里沉睡的苏青梨:“梨儿怎么了,刚刚在瑶儿宫里还好好的。”
“影瑶宫里?”海云澜看着苏青梨额上的伤,心里了然,他将苏青梨放在榻上,转眼便消失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
海云澜猛地闯入未央宫,他一把掐住影瑶的脖子,将人生生拖到一丈之外。
宫内的奴婢们见状,纷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影瑶艰难地喘息着,还没来得及反应,海云澜就咬牙切齿地说道:
“本君救治病催一线的父神时,需剖开父神天灵,他老人家颅骨里爬满了蛊虫,正啃噬着上古神格。”
“要救?需将他皮肉生生剥开,骨头重组,方能去除病根,你们天族那套温吞法子怎配称医?”
“本君这三界暴君的名头,可不是平白赚来的,公主敢动我的人,是想生一场大病,让本君在你颅顶开七窍,用热水日日冲洗灵台吗?”
海云澜将人重重摔在地上,云巧膝行着要去扯他衣摆:“神君饶命啊!”
“要命就给我识相点,公主这几日不必出门了,传讯天君,未央宫闭门祛瘟。”
说罢便转身离去。
影瑶紧握着拳头:“我今日怕是被天雷劈了十道厄运!”
她抓起地上的玉砚砸向门外:“苏青梨!你这次又安了什么罪名到我头上?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天光即将破晓时,海云澜驻足在苏青梨的房外,听着细碎均匀的呼吸声在起伏,他低头看着掌中的玉魄,忽然转身叩响阿辰的房门。
“阿辰,睡下了吗?”
阿辰掀起被子盖过头顶:“不是吧澜,昨夜你们闹了一整夜,今早又要拆我屋顶不成?”
“若赠礼被退回...”海云澜倚门避开对方视线,“是否代表...”
“定情信物被拒?”阿辰倏地掀开被子蹦到地上,赤足凑近,“冷脸神君居然会送姑娘东西?快说说是哪家仙子!”
“本君何时说要赠人?”海云澜将玉魄藏进袖中,“不过是...偶然得了个多余物件。”
“你冰封在海底已有上万年,这路子肯定没我通。”
“收礼和动心是两回事!就像我收你送的蟠桃会请柬,可没说要当你的仙童!”
“是谁,是谁,说与我听听。”
“咳...”海云澜稍稍停顿,捏在手里的玉魄转个不停,“我前些天送了一位姑娘一颗深海玉魄之类的俗物,她原本收下了。结果听说了些我以前的传言,连夜把东西扔回来了。”
“你上次谈恋爱该不会是盘古劈混沌那会儿吧?现在小姑娘要的是亲亲抱抱举高高,谁稀罕你那上古文物大礼包啊?”
“如此?那么...那些传言...”
“传言?”阿辰嗓门大得吓飞窗外偷听的仙鹤,“澜,你少在三界走动,你都不知道你这风流传言多得能贴满南天门!”
“女儿家眼里揉不得半点沙,现在小姑娘手里存着上千个海王分析贴,你当她们是听潮阁那只耳背的老王八么?她们听到风言风语,就能脑补出八十集《风流神君俏皮妾》!”
“就比如前几日你与九尾狐族长女彻宴观星,搁哪个姑娘心里不得长出八百颗疑点?”
“那是在商议北冥镇海之事...”
“在人家看来就是你俩红烛高照,对饮合卺酒!”
“竟...竟这般刁钻?”海云澜大为吃惊。
“女儿家的心思,就是这样难猜。要不我拉你进''三界直男改造队''?那里书库私藏有《从零开始的恋爱手册》《避雷!绿茶的经典话术》...”
“不必...了吧...”
“不必?你恋爱基本操作都没达标!公开承认关系了吗?仙车副驾驶留给她专属座位了吗?每周陪她逛仙界夜市了吗?”
见海云澜不说话,阿辰急得直拍大腿:
“哎呀...但她若不在乎,管你在北冥养三千美眷?”
“在乎...”海云澜突然抿出个梨涡,娇羞一笑。
“啧啧,瞧你这表情,跟怀了春似的。”
海云澜稍稍收敛神色,顿了顿,便又出了房门。
苏青梨房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细碎声响,海云澜正要推门查看,怎料房门突然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只手臂闪电般探出,将他整个人拽了进去。
还没等他站稳,一双温热的手臂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苏青梨发丝微乱,笑得狡黠,此刻又不知被哪个鬼混上了身,她不知哪来的牛力,将海云澜生生压在床上,双手不知从哪里摸出根麻绳,三两下就将海云澜的手腕捆在床头:
“公子好淘气,竟敢擅自出了门。”
“苏青梨,你这又是闹哪出?”海云澜嘴上义正辞严,手腕却配合地搁在床栏上,任由苏青梨把他的手手脚脚都缚住。
他衣襟被扯得松散,偏还要梗着脖子维持正人君子范:“明日我就把这张刻着合欢花的床换了!”
“不许动。”苏青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她不知从哪儿摸出根皮鞭,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弧线。
啪!
“说,你今日去了哪里?”
海云澜皱了皱眉,感受着鞭子擦过胸膛的灼热。
“说!”苏青梨加重语气,鞭子抽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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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了些,海云澜衣上已泛起几道红痕。
“这房子原来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海云澜面上摆出一副无语的神色,姿态却欲拒还迎。
“不说话是吗?”苏青梨突然笑起来,将鞭子扔到一边,手指却不知轻重地掐住他的腰。
“那我来问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苏青梨叼着鞭柄,她凑得极近,海云澜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喷在耳边。
她的手指不知何时解开了他的衣带,海云澜瞬间从耳尖红到锁骨,喉间发出一声闷哼,却不做逃脱,任由苏青梨的手指在他身上漫游。
“公子不乖,就要接受惩罚。”苏青梨端来一盏红烛,醉眼迷离地靠近。
“梨儿,这个...不行...”
“嘘...”苏青梨晃着红烛俯身,烛泪滴在海云澜锁骨处,这位置实在妙极,恰似落在白宣上的红梅印。
眼见烛台要倒,海云澜终于是愿意把手从麻绳里抽出来,揽着她后腰来了个天旋地转的调位。
苏青梨被突然挣脱的海云澜吓了一跳,转而又迎上去“那,这个呢?”
她将手缓缓从他脚跟向上游去。
海云澜慌了神色,他并指念咒,却因手抖掐错三回诀,最终勉强掐出一记清心诀,歪歪扭扭贴上苏青梨眉心,苏青梨双眼又变得迷离,手里绕着海云澜的腰封,沉沉睡去。
海云澜凌乱中整理自己的衣裳,脚步踉跄逃出房门。
......
苏青梨是被窗边偷笑的桃树精吵醒的。
她掀开被子的瞬间,发现手上缠着半截腰带,床边还扔着根烧剩的红蜡烛。
“苏姑娘昨夜好生威猛~”桃树枝头传来憋笑的声音。
苏青梨尖叫着从床上跳起来,她在房里乱窜,久久不敢迈出房门一步。
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海云澜故意提高衣领,遮住他锁骨处的红痕:“昨夜你被合欢鬼...”
“不要说!”苏青梨涨红着脸喊道。
“咳...这是镇压鬼气的汤药。”他推开一小条门缝,将汤碗递进去,“朝食前要喝光。”
苏青梨接过汤药,桃树精故意在碗边飘下一片写着字的叶子:深夜色中饿鬼记录篇-卯时三刻,苏氏强剥神君外袍,声称要验鲲族真身。
苏青梨气急败坏地将叶子撕成碎片,猛地将汤药一口闷掉。
“咣当”一声,大门被南乔踹开。
她捆着翎渊进门来,已经虚脱的翎渊软绵绵正要栽在地上。
玄影面无表情地单手托住翎渊,另一只手还抱着那只炸成毛球的山鸡。
那山鸡受了惊吓,突然伸长脖子打鸣:“喔!喔喔!”
“啧!”南乔指着山鸡笑骂:“再叫就把你炖了给梨儿补身子!”
此时苏青梨的房门吱呀裂开条缝。
苏青梨扒着门框只露半张绯红小脸,南乔眼睛一亮,推了门进去。
“躲什么呀?”
她捏住苏青梨滚烫的脸颊,故意压低声音:“昨儿夜里是不是用了师父教你的合欢诀?我跟你说啊,撩男人就像熬鹰...”
“师父!”苏青梨羞得去捂住她嘴巴。
“这有什么?啧啧...梨儿还是未经世事啊,今晚师父带你去个地方,让你涨涨见识。”
苏青梨倒抽了一口冷气,却见南乔狡黠一笑:
“今晚...师父带你去扒...啊不是,去观看东市百妖蜕衣大秀!”
25. 第二十五章
苏青梨抱起躺在一旁圆滚滚的狸猫,低头不语,半个月前神君明明说过,这猫活不过十五天。
她算了下日子,半个月时长已过,可这猫越长越像个小皮球。
“神君不是说你只能活半月么?”苏青梨点了点猫鼻子,狸猫伸着懒腰打了个喷嚏。
南乔轻笑出声,她了然于心,却不戳破:“定是跟你一样,吃了别人家的元神做大补汤了呗。”她弯腰拎起猫后颈,“小东西,你倒是会挑补品~”
手里的猫突然挣脱,跑出房门,苏青梨还没来得及去追,南乔就像拎小鸡似,单手拽着她后衣领往门外拽。
“出去吃早饭了,再晚些我的宝贝凤凰真要饿成秃毛鸡了!”
院门口的海云澜正抱着一锅药渣,猝不及防地与倒着飘出来的苏青梨四目相对,两人都尴尬得不约而同望向别处。
翎渊正瘫在木椅上喘气。
“翎渊,你这是怎么了?”苏青梨上前问道。
“女魔头...”翎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颤抖的手指着南乔。
“不过是使了听话符,让他跳了一晚上的求偶舞罢了,这小身板如此经不起造。”
“师父,你好歹做个人吧...魔尊知道您天天用禁术来耍流氓吗?”苏青梨怯生生说道,侧着头要躲南乔打过来的手。
“喔!喔喔!”
阿辰的房里传来一阵夸张的鸡叫声,玄影正抱着山鸡站在阿辰的床头,笑得直打跌。
他的声音比平时还要高亢:“还不快起来!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阿辰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看到玄影抱着山鸡正戏弄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把扯过被子躺下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太过分了!还让不让人活啊!!”
等阿辰顶着鸡窝头起了床,人终于齐了,这才稀稀拉拉的前往客栈。
客栈里,南乔故意挨着翎渊坐下,还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小凤凰,一会多吃点~”翎渊已经没力气躲了,只能无奈地往旁边侧着坐。
苏青梨坐在海云澜对面,低着头盯着自己映在豆浆里的倒影,碗里破碎的面容仿佛昨夜陌生的自己,那般癫狂,真叫人羞耻不止...
“要加糖吗?”海云澜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打翻调羹,苏青梨慌忙摇头。
“上菜咯,客官您的小笼包。”
随着一声欢快的叫喊,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被放在桌上,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阿辰和玄影就像饿狼扑食一样冲了上去,包子刚放下就被他们抢得只剩空盘子。
南乔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最后一个包子,笑眯眯地塞进翎渊嘴里:“多吃点,补补身子。”
翎渊被包子噎得直翻白眼。
朝饭吃得好生折腾,翎渊慢慢缓了力气,四处张望着待会要往哪个方向逃,而南乔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死死盯着他。
翎渊看到南乔的眼神,突然感觉一阵不妙,赶紧低头假装研究自己的手指,暗自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被她盯上,千万别被她盯上...”
现下正值岁末,街上一派热闹景象。
卖卜卦的支起木案,朱砂写的“福”字悬在竹架上随风打转,孩童攥着糖画在街上穿梭,糖稀滴在鞋上,惹得身后阿娘举着木梳追打。
“客官看看新扎的绢花!”街上叫卖声不断。
胭脂铺前掌柜的拿起一串通宝铜钱,“叮当”声中混着吆喝:“正月初七戴人胜,保您今年觅得如意郎!”
话音未落,街边拐角处冲出个抱酒坛的醉汉,撞得卖花的小摊满架红梅翻飞。
南乔捡起一枝春梅,正要往翎渊头上插去:
“凤凰鬓边春色浅,正该添朵解语花。春花配美人,此花送给小凤凰正适宜好。”
翎渊疾退三步,耳尖红得赛过南乔手中的残梅:“谁要同你簪花!”话音未落,翎渊已经一跃跳上屋脊。
“啧,这般薄情。”南乔信手扔了梅枝,“你们先去浮香阁烫壶松醪酒,我晚些过来。”
说罢便追了上去。
阿辰和玄影还在街尾看别人斗蟋蟀,只留下苏青梨和海云澜尴尬站在原地。
“花扔了可惜。”苏青梨弯腰,将花捡起。
那破碎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凉丝丝地蹭过她的指尖,她没敢抬头,只是低眉看着花,像是怕被人瞧见自己微红的耳尖。
海云澜掠过她指尖,苏青梨只觉掌心一空,那枝梅已落进海云澜的手里,他轻轻吹走落在花上的尘土,又走近一步。
“别动。”他的嗓音低低的,像在哄人,又像在命令。
苏青梨僵在原地,只觉发间微微一沉,梅枝穿过她绾发的流苏,轻轻插进她的鬓边。
她不敢动,也不敢抬眼,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狂噪,苏青梨慌忙转身:“这...这浮香阁怎么走?”
海云澜垂眸看她,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像是看穿她的慌乱,却又故意不点破。
“不如唤个土地出来问问。”海云澜拔剑出鞘,往地面点两下,然而砖缝里钻出的是只醉醺醺的灰鼠,还抱着半粒花生冲他作揖。
苏青梨噗嗤笑出声:“还是不为难这些小精怪了吧。”
目光流转间,她瞥见路边挎竹篮的老妪,碎步追上前去:“这位大娘,您可知这镇上的浮香阁怎么走?”
挎竹篮的老妪眯着眼打量二人:“小娘子问浮香阁?”
“往东过三家挂着''客似云来''牌匾的客栈,瞅见那栋门前种着合欢树的便是。”
话到此处她突然压低嗓子,“只是姑娘家白日里去,记得把衣裳裹严实喽。”
苏青梨正疑惑间,身后卖糖瓜的小贩突然插嘴:“王婆你又诓人!上回说浮香阁的胭脂好,害我被娘子揪着耳朵骂了半旬!”
檐下补鞋匠闻言嗤笑:“你懂什么?人家小夫妻定是要去挑''夜合花''的!”
苏青梨听着这些话只感觉不对劲,拽着海云澜疾走,还不忘回头说了句:“多谢指点!”
待转过街角,老妪的笑声混着市声追来:“现在的后生呦!青天白日就急着听酸曲,难怪浮香阁掌灯比寺庙烧头香还早三刻!”
......
不过眨眼功夫,翎渊已经窜进了远处的密林里,到底是飞鸟化形,在这葱郁林间,南乔竟讨不得半分便宜,远远落在身后。
待南乔气喘吁吁追至丛林中央时,眼前只剩树影婆娑,哪还有半点踪迹可循。
“跑的还挺快。”南乔叉腰大口喘着气,林间碎叶沾满了裙摆。
不远处忽然传来男女谈笑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对璧人在树下嬉戏。
那男子抬手为身旁女子拂去肩头落叶,那侧影如刀刻般熟悉,却偏偏想不起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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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
南乔蹙眉凝视,记忆如雾里看花,正待细想,那两人似乎被这灼灼目光惊动,回过头来。
“南...南乔?”男子面色骤变,连退数步,方才还紧握着女子的手,此刻倏地松开。
被遗忘的名字突然挣破禁制。
那女子却不慌不忙,主动勾上男人的臂弯:“姐姐,好久不见。”她眼尾描着朱砂,笑纹里都浸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多亏姐姐当年喝了忘情水,倒让我捡了个会疼人的。”
南乔眼神空洞,那些散落的记忆如潮涌来:三千年前上元夜,正是眼前人哭着求她签下和离书,说唯有真爱才能活命。
那夜红烛光下,她推门而入,亲眼看着房里缠绵的两人,那个披着月白纱衣的女子将被子紧紧攥在手里,遮住隆起的小腹。
“凡铧,你确定要跟那个女人走吗?”
他避开南乔的目光,任那女子柔若无骨地攀附在他背后:“对不起,南乔,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孩子?”南乔突然大笑,“你们到底瞒着我苟且了多久?!”
那女子突然跪倒在床:“姐姐,你别怪凡铧。那夜我本要献舞贺你大婚,谁知...谁知宴会上的桑落酒太烈...”
“桑落酒?”南乔仰天长笑,“原来我大婚当日,你们就在我眼皮底下苟且龌龊!”
“真是可笑至极!”
南乔恍惚间回过神来:原来早在万年前,她便已许了终身。那个许诺要陪她看尽沧海桑田的男人,那个让她倾尽万年柔情的男人,背地里,和那只兔子精暗通款曲、苟且至今。
她低眉冷笑,魔界所谓的忘情水,不过是药师仓促间熬制的劣酒。如今不过见了一面,便失了药效,前尘往事统统都想了起来,每一幕都锋利如刀。
那女人故作温柔地笑了笑:“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孤身一人么?妹妹好生过意不去。”
南乔依然陷在痛苦的回忆中,一时竟接不上话。
“月儿,别说了。”男人蹙眉轻斥,面容却不见几分真心。
“夫君,昨儿族中送来十二位弟子的生辰帖,说是愿与魔族联姻,不不如...为姐姐牵个红线可好?”玉兔精忽然掩唇轻笑:
“虽说都是些鲜嫩孩子,但配姐姐这般...阅历丰富的,不正相宜么?”
南乔猛地回过神来,厉声喝道:“当日我一时心软,竟没有当场了断你们,你们当真以为我南乔是那心慈手软之辈?”
玉兔精慌忙躲到凡铧身后以袖掩面,语气中带着轻佻:
“姐姐何必动怒,三千年了,姐姐难道还放不下这段旧情么?”
林间忽然飘起一阵香风,翎渊摇身而下,嘴里还叼着一支开得正艳的血骨玫瑰。
“什么旧情?本座怎不知乔儿识得这般腌臜货色?”
他发间缠着新折的兰藤,衣襟别着几朵林子里开得正艳的山茶花,那花被他用灵力强行维持在鲜活之态,显然已在林间徘徊多时。
翎渊将嘴上的玫瑰取下,俯身斜簪入南乔云鬓上,“此乃苦水孕养千年的刺玫花,倒有几分衬得上乔儿。”
南乔怔在原地,她抬手摸了摸鬓边那支妖异玫瑰,花瓣在她指下轻轻一颤,恍如活物心跳。
她抬眸看着他,这疯凤凰前脚才扔了她的春梅,此刻倒学起人间风流做派,教她哭笑不得。
26. 第二十六章
“哪里来的狗男狗女,挡了我家乔儿的路?本座匆匆赶来,原是要为乔儿簪一支花钗,倒被你们挡了光,叫我好找。”
“姐姐当真好手段,连丹穴山的凤凰都甘作裙下臣。”女子强撑冷笑,“只是不知这位公子,排得上您榻间第几...”
“乔儿风情万种,三界众生皆为她折腰。但跟她心跳同频的...唯有本座一人,本座乃乔儿三生石上刻就的正缘。”
翎渊手虚覆在南乔腰上,他靠的很近,听得到他的心跳声:“本座要给乔儿的,是让三十三重天都嫉妒的偏爱。”
凡铧惊觉这人甚是眼熟:“你是上古...”
“嘘...”翎渊指尖放在唇边,将他未尽的话堵住。
他偏头对南乔轻笑,“乔儿且安心,本座最擅长的...便是碾碎旧梦。”
“与他们废话作甚?”南乔指节一紧,挥剑上前,“平日里眼不见为净,今日既撞见了,杀了图个干净!”
她纵身掠起,却见凡铧周身金光大盛,法相庄严地将那女子护在身后。
南乔的剑势生生顿在半空,她忽然觉得可笑。
这双曾为她描眉点妆的手,此刻正结着守护他人的法印,胸腔里那颗跳动万年的心,仿佛被自己的剑气一寸寸凌迟。
“南乔,当年种种,早已两清。”凡铧冷眼说道,“从此...各自安好。”
翎渊忽然横插一步:“乔儿,该走了。”
他虚虚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却刻意扬了几分,“浮香阁的天字房若叫人占了,你心心念念的醉仙酿可就没着落了。”
南乔任由他拉着走出十里,直到凡铧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里。
她猛地挣开翎渊的手:“我回魔界,你走吧。”
“方才并非是我故意挡着你,看见那人脚下的金牛蹄印了么?西天那位菩萨的坐骑下界应劫,你那一剑若真斩下去...当心会惹来雷劫。”
南乔忽然低笑:“就算我真斩了他...又如何?不一样还是输了。”
南乔说罢,身影化作一缕黑雾消散在林间。
林叶沙沙,仿佛在嘲笑她的软弱,她明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族长公主,此刻却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翎渊望着南乔消失的方向,抬步追去。
迎面魔尊走了过来:“南乔!你跑哪儿去了?本尊找你一天了,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南乔神色黯然,“哥哥真该换个医师了,调的药不过几千年便失了药效。”
这话没头没尾的,魔尊一脸懵,转头看向翎渊。
翎渊淡定摊手:“别看我,她今天说话一直这个调调。”
魔尊皱眉:“玄影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哦,他还在浮香阁呢,哥哥去接一下吧。”南乔说罢,便回了房门。
魔尊瞬间炸毛:“浮香阁?你带玄影去那儿?!还把他一个人丢那儿?”
翎渊慢条斯理说道:“别急,北冥神君也在,哦对了,阿辰和梨儿也在那儿喝酒呢。”
“荒唐!”魔尊血压飙升,转头怒吼:“左陌然,跟本尊去寻人!”说罢“唰”地消失,空气中只留下一句余音:“你们这群不靠谱的!”
......
一路上走走停停,苏青梨被满街琳琅的年货晃花了眼。
她拈起商贩的朱钗瞧了瞧,转眼又被隔壁摊上的双面绣帕勾了魂,那蝶恋花的秀纹活灵活现,仿佛要扑出绢面来。
浮香阁大门前,海云澜负手而立,阁内透出暖融融的光,乐声像沾了蜜一般阵阵传来,出入的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
阿辰倚着门柱,指尖随着阁内飘出的《凤求凰》曲调轻轻叩节。
“此处...”海云澜顿了顿,目光扫过浮香阁门前那些醉眼迷离的宾客,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阿辰抬脚就要往里闯:“先进去再说!”
他左脚刚跨过门槛,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门卫像堵墙似的拦住:“这位公子,可有女伴相随?”
阿辰回头张望,只见十米开外,苏青梨正眼巴巴地盯着糖葫芦摊,就差没把“我要吃”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喏,女伴在那儿呢!”他指着远处快要流口水的苏青梨。
门卫看不清远处身影:“就一位?”
他面露难色,“实在对不住,咱们浮香阁的规矩,非会员的客人,必须一男配一女才能进,三位公子只带一位姑娘,这...不合规矩啊。”
玄影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歪理?”
门卫赔着笑解释:“几位是外地来的吧?咱们浮香阁向来如此。交了年费的贵客自然畅通无阻,若是生客嘛...”
他搓了搓手,“您看这满大街的公子哥儿,都眼巴巴等着进呢。咱们阁里的姑娘就那么多,这狼多肉少的道理,您几位应该明白吧?”
海云澜神色一沉,速速转身:“走吧,这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
“且慢!”阿辰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眨眨眼道:“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嘛”
玄影也快速凑上前,小声道:“我听闻此处有千年陈酿...”
门卫连忙上前摆手:“哎呦!几位公子若有女伴也不能进!看看!您三位往这一站,咱们阁里的姑娘们魂儿都要飞出来了...”他压低声音指着不远处,“您看,连对面茶楼的小姐们都推开窗了。”
“荒谬!”海云澜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边俊脸。
“岂有此理,长得帅也有错吗?”玄影生气问道。
“这位小仙君更不行了。”门卫打量着玄影稚气未脱的脸:“看起来还未成年。”
“我!我今年已经三千岁!”
“看起来不过三百岁。”
阿辰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玄影,人家说你未成年呢!”
“要不...几位去对面茶楼坐坐?那边新来了位说书先生...”
海云澜转身要离去,阿辰边追边回头对门卫做鬼脸,“等着,明儿我们女扮男装再来!”说完还夸张地扭了扭腰,做了个女态十足的走路姿势。
玄影气鼓鼓地小声嘀咕:“本将明明已经三千零八十岁了...”
海云澜冷哼一声:“回府,明日便让天兵拆了这伤风败俗之地。”
门卫见状,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速速追上前说来:“几位公子若实在想进...不如这样,若能携十位女子同行,小的可破例放行...”
“十位?!”阿辰夸张地瞪大眼睛,“你当这是开选妃大会呢?我们上哪去给你变出十个仙女来?”
几人争辩不下。
苏青梨抱着狸猫挤在年花街上,手里的糖葫芦在阳光下闪着光。
穿过花丛时,满街的年花都活了过来,金盏菊抖落香粉为她描妆,红山茶用花瓣轻点她的唇边,白梅枝斜斜探来替她簪发。
苏青梨被花团簇拥着,活像个移动的人形花篮,待她跌跌撞撞从花雨中钻出时,发间栖着一只花蝴蝶,连怀里的胖猫都顶着朵小雏菊,活像个花猫侍卫。
浮香阁前倏然一静。
逆光中走来的苏青梨让长街陷入定格,街上的行人集体开启“木头人”模式,卖糖人的忘了收钱,说书的忘了台词,连路过的狗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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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的肉包子“吧唧”掉在了地上。
她唇边沾着糖葫芦的糖霜,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山楂,连带着鬓边梅花枝跟着轻轻颤动。
海云澜的目光在那抹甜渍上停留了一瞬。
“走呀。”她嚼着果肉含糊地说。
门卫手中的铜锣“咣当”掉在地上:“这、这位仙子...与他们同路?”
话没说完,突然发现阁里的姑娘都挤到了窗口,有个激动的甚至把胭脂盒扔了下来,正好砸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
“嗯嗯~”苏青梨踮起脚往里看。
门卫眼睛都看直了,赶紧伸手相迎:“姑...姑娘这等美貌,一个顶十个!几位贵客快请。”突然又瞥见气鼓鼓的玄影,“哎哟小祖宗,不是不让您进,您看这门口告示写着呢:''未成年不得入内''...”
玄影“哼”的一声,“本将的剑都比你们阁楼年纪大!”说着就要拔剑理论,却被苏青梨塞过来一只猫:“乖,帮姐姐看着猫~”
胖狸猫适时地“喵呜”一声,一屁股坐在玄影脚上。
“几位贵客里边儿请...”
刚踏进浮香阁,苏青梨就被扑面而来的暖香熏得打了个喷嚏。
只见满堂烛火晃得人眼花,台上舞姬转着圈儿,石榴裙绽开时,惊起席间一片叫好声。
台下男男女女挨得极近,你喂我一口酒,我替你抿一下唇脂,看得人脸红心跳。
苏青梨正发愣,忽然瞧见角落里一对鸳鸯交颈私语,那姑娘含着半口酒,笑盈盈地往情郎嘴里送,惹得四周哄笑。
她心里突然酸溜溜的,心想当年神君与影瑶,是否也曾在这满楼红袖里...
“小娘子看这边!”二楼突然探出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手里的金扇子“唰”地展开,“可要上来喝杯甜酒?”
话音刚落,乐师们突然来劲儿了,把原本悠扬的曲子奏得又急又媚,活像在给这轻浮话伴奏。
海云澜的脸色瞬间比锅底还黑,内心一阵醋意涌起:
“本君的剑呢?”
“不对,用剑太便宜他了...”
“还是扔进北冥喂鱼比较解气”
阿辰正跟着鼓点摇头晃脑,突然听到后背一阵喧哗,转头一看,好家伙!那几个对着苏青梨抛媚眼的公子哥,这会儿正一个接一个吹口哨!
苏青梨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她又望向角落里那对交杯换盏的璧人发呆。
“神君当年...也是这样喂影瑶喝酒的吗?”这念头刚冒出来,胸口就涌上一阵酸涩。
“这香...不对劲!”海云澜眉头一皱,正要伸手去拉苏青梨,却见苏青梨“唰”地站了起来。
此刻她双颊绯红,活像枝被酒泡过的海棠。
“好热...”她迷迷糊糊站着,脚步却不受控地往台上飘,她余光瞥见那些盯着自己的炽热目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叛逆:“反正...反正神君也不会在意...”
她足尖一点,纱裙“哗”地绽开,活像朵被夜风吹乱的茉莉花。
台下顿时炸了锅:
“仙女下凡啦!”
“这腰肢比柳枝还软!”
某位公子哥激动得把扇子咬出了牙印。
苏青梨那截若隐若现的腰肢,随着胡琴声扭出令人心颤的弧度...
“砰!”
海云澜捏碎了手中茶盏,他死死盯着苏青梨,台下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像刀子似的往他心口扎。
他脑内声响不断:这地方有问题...先得把那个蓝衣服的眼珠子挖出来...本君要屠楼...
“苏!青!梨!”
27. 第二十七章
一道身影掠过,苏青梨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等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裹在海云澜的怀里,他的脸就近在咫尺。
“呀!”她下意识搂住他脖子,“干什么...”
“闭嘴。”海云澜耳根通红,在满楼“哇啊啊”的惊叫声中,抱着人纵身而去。
被遗忘的阿辰迷糊中举着手:“那个...我是不是该自己走...”
“啪嗒!”
玄影正蹲在门口,他左手抱着猫,右手用剑画圈圈,突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自家魔尊大人正挑眉看着他。
“我们玄影怎么在这儿当猫奴呢?”魔尊弯腰戳了戳他鼓成包子的脸。
“他们说我未成年!”玄影气得一骨碌站起来,“我明明比门口那对石狮子年纪都大!”说着指了指旁边缺了颗牙的貔貅石像。
魔尊转头看向侍卫,还没开口,左边那个就昂着下巴说道:“浮香阁是高级会员制,没有女伴不能...嗷!”
话没说完就变成天边一颗流星。
右边那个侍卫腿一软:“您...您是哪位...”
魔尊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上次问这话的,现在还在魔界做苦役。”
“要死啊你们!”掌柜的连滚带爬冲出来,一巴掌拍在侍卫后脑勺上,“这是魔尊大人!”
“魔尊大人!是我们这些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快请进。”
玄影顿时乐开花,蹦蹦跳跳跟着往里冲:“我要坐最贵的雅座!吃最贵的点心!”
掌柜的擦着汗连连称是。
“阿辰!”
魔尊的声音在耳后传来。
阿辰正歪歪扭扭地倚在座椅上,他衣襟半敞,左脸上留着一抹胭脂红,也不知是哪个姑娘恶作剧嘴上去的。
“师伯...”阿辰眯着朦胧的双眼,忽然咯咯笑起来,“你怎的这样高?蹲下来些...”
他伸手去拽魔尊的衣领,力道软绵绵的,却生生将人拉得弯下腰来。
魔尊那张常年冷峻的脸,此刻近在咫尺,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玄影兴奋地踮脚:“尊上耳朵红了!”
左陌然一把捂住他的嘴:“祖宗你别喊!”
“跟师伯回去。”魔尊的声音比平日轻三分。
“才不要~”阿辰被那迷情香熏得厉害,整个人几乎挂在魔尊身上,“这里多热闹...师伯也来喝一杯嘛...”
魔尊掐着阿辰腰肢的手猛地收紧,想将他拽起来,可那截腰细得惊人,隔着单薄衣料能摸到绷紧的肌理,阿辰吃痛轻哼,反而更往他怀里钻,膝盖不经意蹭过某处...
“唔...”魔尊闷哼一声,眼底血色翻涌。
左陌然倒吸一口凉气,一把将玄影转了个方向:“玄影我们去看花灯!现在立刻马上!”
“再动一下...”魔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本座就在这里杀了你!”
阿辰的醉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看见魔尊眼底翻涌的欲色,像要将他生吞活剥。
最终魔尊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他收紧手臂,在满阁楼暧昧的起哄声中大步离去,阿辰红着脸埋在他颈窝,听见对方咬牙切齿的低语:“回去再跟你算账。”
今夜府邸清净得很,青尧回了天宫,其它人都回了魔界,屋里只有玄影留下来的大山鸡。
海云澜将苏青梨稳稳放到石凳上,她疲软地趴在案几上,嘴里还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海云澜端来一碗清水:“喝点水醒醒神,那浮香阁的熏香里有迷药。”
苏青梨一把推开,她的意识显然已经无法控制:“公子好生俊俏!”
她把手抬起,想要抚摸上海云澜的脸。
“少来。”海云澜抓住她的手,她又将目光转向胸膛处,“这身板儿亦是硬朗得很!”
海云澜故作嫌弃地皱眉,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期待,“怎么,今夜又要将本君绑起来吗?”
苏青梨突然像条刚上岸的泥鳅一般,站在石凳上扭成麻花。
她两根食指对着海云澜的胸肌戳了戳,“乖乖,这要是挂上我们醉花楼的牌匾,京城富婆怕是要把咱们醉花楼的门槛都踏平咯!”
海云澜手里的茶盏抖出三滴茶水:“你今日又请了哪路瘟神上身?”
他略显失望坐下,熟练地掐指要使出清心诀,手指却被苏青梨油腻腻地摸了个正着。
“莫念莫念!”苏青梨翘起兰花指:“嬢嬢我是在帮公子开发新赛道嘛!现在搞男色经济才是蓝海...”
她突然捂住嘴,眼珠子咕噜转了两圈改口道:“咳,我是说...公子当花魁可比当神仙有前途!”
海云澜捏着茶杯的指节咯咯作响:“昨日还让我扮按摩师...”
“这次保真!”苏青梨突然从怀里掏出本《男公关的修养》,“包教包会!嬢嬢亲自给你恶补:如何让富婆为你哐哐撞大墙!”
“哐当”一声,海云澜放下茶盏,一手拎下还在石凳上乱扭的苏青梨。
“公子莫急!”她突然正经三秒,下一秒又笑得像偷到香油的老鼠,“公子看这收益表!”苏青梨一脚踩上石桌,“头牌基础工资十颗东海夜明珠,打赏与楼里三七分账。”
她突然凑近海云澜大吼:“青城山道士都来取经嘞!说这叫男菩萨下沉市场!”
“你昨夜还摸着本君腹肌说''双修资源别浪费''...”
“哎呀公子瓜兮兮的!”苏青梨理了理衣襟,挤眉弄眼戳他腰窝:
“嬢嬢怎会摸你腹肌?嬢嬢亲自色导那是另外的价钱~隔壁山猪精在我这办了年卡,我才教他摸尾巴,您要是拿三筐夜明珠来充个会员...”
“本君的腹肌...不是,本君的清誉就值三筐夜明珠?”他愤愤然扯了扯衣领。
“啧...且不说值多少钱。公子现在这神仙当得造孽哟~”她突然换上痛心疾首脸,“斩妖除魔,全年无休,连个带薪摸鱼的温泉假都没得!”
她唰地抖出张醉花楼福利表:“我们这儿五险一金包分配道侣,团建都是去北冥钓金龟!”
苏青梨在满院子追着光影转圈,嘴里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海云澜始终没抬头,自顾自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任由苏青梨在身边唱大戏一般玩闹,茶盏中漾开的涟漪里,悄悄藏着他压不住的唇角。
而魔界中,阿辰还在撒泼打滚:“我要回去,我还没玩够!”
“你这是喝了浮香阁的合欢酒了么?”魔尊拿他没办法,吩咐药师煮点醒酒汤来。
魔尊倚在榻上,看着阿辰踉跄着起身,甩着他那长长的衣袖,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昏地转,再也站不稳。
“师伯看这个...”阿辰突然扑过来,带着酒气的膝盖抵进魔尊□□,“浮香阁的舞,腰要这么扭...”话音未落整个人后仰,黑发垂到地面上。
魔尊猛地扣住他手腕,掌下脉搏跳得又急又烫,阿辰却就势枕着他大腿内侧:“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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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比火还烫?”
醒酒汤被打翻在地。
魔尊突然掐住脖子把人按在榻上,烛火间,映出两人重叠的剪影,外面传来敲门声时,魔尊慌忙用被子裹住怀里人,嘶哑着对门外吼道:“滚出去!”
阿辰汗湿的后背贴着衣裳,在紧张与欢愉间,听见对方心跳如雷。
魔尊贴着他耳垂冷笑:“现在知道怕了?”
夜色已暗。
南乔托着腮对着房里的烛光,痴痴地坐了一整天。
翎渊徘徊在门外,无论说些什么,南乔连房门一步都不肯踏出,更别说吃上一口饭。
“南乔,你再不理人,我就走了哦...”
房内依旧一片沉默。
“我走了,可就再也不会被你抓回来了。”翎渊提高音量。
南乔看了一眼门外,院子里已经燃起来灯笼,翎渊的身影正正投在门上,她托着脸,心绪混乱。
“我走啦,我真的走啦!”翎渊扯着嗓子喊道,又故意重重踏着脚步往墙外走去。
南乔的目光随着门缝中的人影移动,当最后一点身影消失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喃喃自语:“男人,都是寡情薄义的东西。”
忽然屋外乐声响起,翎渊故意将身影投在门的正中间,跳起了求偶舞。
南乔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这样,翎渊又跳了整整一晚上的求偶舞,但这次,是他真心所愿。
晨光把苏青梨的影子拖成条蔫了吧唧的咸鱼。
她左脚绊右脚地蹭到魔界碑前,突然哀嚎起来:“海云澜你良心遭狗啃咯!昨夜那老妈妈用我嗓子说了一宿的话!你为何不给我使一道清心诀?”
海云澜故意学她昨夜腔调:“姐妹们冲啊!这波办卡送神君原味腰带~”
“你放...放尊重点!”苏青梨急得直咬牙。
“昨夜浮香阁不对劲...”海云澜突然正经,“使用迷情香不说,那乐声甚是诡异,满殿的欢声笑语,都藏不住地底下的阴魂哀嚎声。”
话音未落,苏青梨惊得捂住喉咙发出怪叫,老鸨精残留的烟嗓发作了。
“有玉魄你不用,本君懒得理你。”海云澜别过脸偷笑。
魔界晨光初透,会客厅内,魔尊早早坐于主位等候。
“谢过尊上昨夜亲赴浮香阁...”苏青梨盈盈下拜,话未说完,玄影抱着猫风风火火闯进来。
“青梨姐姐你可算来了!说好的以猫换鸡...”话音未落已将狸猫塞进苏青梨怀中,转身搂回扑棱的山鸡眉开眼笑。
“还得是我的芦花大将军出马,阿辰哥哥那睡功您又不是不知,上回睡到晌午还不肯醒来...”
众人忍俊不禁,南乔缓缓踏入殿中,翎渊紧随其后。
“阿影这招以禽克眠当真奇绝,还不去快去叫醒阿辰?”南乔笑道。
“我正要去呢!”玄影说罢,便抱着山鸡冲着内殿跑去。
“南乔,难得你今日前来...”魔尊望着眼前的身影,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这大殿一年也难得见你一面。”
南乔低垂着头,欲盖住她眉间的愁绪。
她轻抿一口清茶:“自是有话相问。”
“药师的忘情水不管用,妹妹我已经想起来万年前的事情来。”
魔尊眉头一紧,望向翎渊,翎渊点了点头。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茶香袅袅,和那压抑得几乎要凝固的空气。
28. 第二十八章
“那些旧事...记来也无用...”魔尊开口,声音里带着犹豫,却在还未说完时被南乔打断。
“自是不必理会那负心东西。”南乔低头看着掌心,看着那些交错的纹路喃喃自语,“情情爱爱本就错综复杂,只可惜那撕心裂肺的痛,却像生了根一样。”
她指尖微微一颤,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只是我隐约记得,万年前,我生下孩子后,便饮了忘情水。”她眼尾薄红,“那孩子...如今身在何处?”
苏青梨难以置信地望着南乔,她上前抓住南乔的手腕:“师父,你有个孩子?”
“嗯...只是那孩子生下来时轻得像片雪,接生婆婆用狐裘裹了三层,仍暖不热他青紫的脸。”
“当年你为了那只牛蹄子,哭了七天七夜,饭也不吃,门也不出,那孩子落地便快要咽了气,连哭都哭不出声...”
魔尊言语中带着责备:“本座去了蓬莱讨了颗千年灵芝给他炼骨塑魂,重组胎体,足足守了三年,才把他养成个正常孩儿会跑会跳的模样。”
“所以那孩子,就是玄影,对不对?”南乔的声音哽咽着。
“嗯...”魔尊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玄影生来便承袭了他父亲的金牛真身,刚会跑便能徒手撕开魔界的结界。众人都夸他天赋异禀,可却在他三百岁生辰那日,七窍毫无预兆的涌出鲜血,我把他塞回魔蛋时,蛋壳表面结满血丝,像极你当年抱着冰凉的死胎的模样。”
“所以他才瘦巴巴的,明明已经三千岁,却看起来三百岁的模样?”南乔心疼问道,翎渊的心跟着揪得紧紧的,抬手轻轻拍了拍南乔肩膀。
“正是如此。”
“如今你既想了起来,玄影当归还在生母身侧教养,本座对着这整日掀天翻地的小孽牛,可是受够折腾了。”魔尊脸上装作嫌弃,实则心里不舍。
“三千年时光裂隙...我该如何与他言说...”南乔万年冷漠的脸,也能浮起尴尬神色来。
“师父,不如我帮你去说,毕竟玄影跟我年纪相近,好说一些。”
“不了...先这样吧。”她又失了神般朝外走去,脚步虚浮像游魂一样,自从她恢复记忆,就一直是这般神色。
翎渊默然相随,身后传来魔尊刻意压低的声线:“翎渊,多得你在...你且...劝劝她。”
翎渊点了点头:“魔尊放心。”
“长公主神伤得很,怕是心都碎了,魔尊可得把残片捡仔细些。”海云澜说道。
“遇人不淑,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夫君,当真该下地狱。”
苏青梨听得咬牙切齿:“那负心人合该剜心剔骨,悬在魔渊受千载风吹雨打,若叫我寻着...”
她倏然抬头:“定要将他神魂炼作灯油,夜夜照着他的心上人改嫁!”
魔尊闻言微微一怔:“前些日子青梨姑娘在我魔界还是一副柔弱模样,不想如今...倒显出几分凌厉来。”
海云澜侧身轻笑:“她一向如此,往日藏得太深了,如今不过现了原形。”
他忽地把茶盏一放:“今天前来,还有一事与魔尊商议。”
“神君不妨直言。”
“昨夜浮香阁...”海云澜倾身向前,小声问道,“魔尊可曾听见地底弦音?”
“不瞒神君,自从三千年前的天魔大战后,本座损耗了毕生修为,五感尽皆蒙尘,灵觉已大大不如前。”魔尊抬眼问道,“怎么?那脂粉堆里还能藏着冤魂不成?”
“正是千年冤魂之相...那浮香阁,表面丝竹宴饮,实则地下百鬼哭弦。它三百年来昼夜不休地经营着,定是为了镇住这万顷怨气。”
“魔尊可曾听过《九泉引魂调》?”
“九百年前,玄天宗满门灭族一案...”魔尊沉默片刻,“据说为了安抚那些亡魂,至今还在弹奏赎罪曲。”
苏青梨听着心慌,这几日分明捕捉到阿姐若有似无的气息萦绕在附近,却始终难觅其踪,莫非...
海云澜瞥见苏青梨慌张的神色,适时收住话锋。
“子时三刻阴门开,梨儿的噬灵体或许能引路。不如就趁着今晚,遁地查看?”
“我也要去!”此时玄影和阿辰冲入殿内,异口同声地自荐。
“神君认为如何?”
“无妨...此番游魂结阵之势非同小可,他们去了权当历练一下。”
“即是这样,我让左将军同行,晚上再汇合。”魔尊说道。
“劳烦!”海云澜起身要走,阿辰还迷迷糊糊地嘟囔:“去哪啊到底?”
未等他说完,海云澜已经拽着阿辰往千瘴林府邸的方向走。
林间小路上,三人缓步而行。
“阿辰,昨夜你醉得都不记得回去的路了么?怎会去了魔界?”
阿辰僵住:“那酒才喝了一小口便天旋地转...我恍惚中好像踩着风火轮去了魔界,还在师伯面前扭了一段浮香阁的艳舞,师伯还...”
阿辰耳尖倏地通红:“啊!!我忘记了!”
“你是被浮香阁的胭脂味熏的,他们后厨熬的迷情香,闻起来比合欢宗的催情散还烈三分。”
“所以澜,你怎么没被迷倒?”
“咳...本君万年修为,境界启是你这些小辈能及的。”海云澜的脸微微一红,昨夜的内心波动明明比平时更加剧烈。
迎面走来一对男女,那女子踉跄走着哭道:
“凡郎你执意认子,这跟直接剜妾身的心肝有何区别?”她仰起苍白的小脸,哽咽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当年我们的麟儿在雷劫中化作焦炭时,凡郎也是这样...这样头也不回地奔赴东海除妖...”
“月儿莫要任性。”他投出慈悲的眼神,语气却像在哄弄闹脾气的爱宠。
“待我将那孩子接回,便让他在你膝下侍奉可好?你知道的,我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已经上万年了,今日得知南乔在万年前就生下了我与她的孩儿,你叫我这个当父亲怎么能不去寻回来。”
“可那孩子身上也流着南乔的血!”月儿突然崩溃大叫。
苏青梨猛地攥紧了拳,她一步跨出,出现在两人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原来是你。”她直指凡铧,“当年背弃我师父的,就是你!”
那女子见状,慌忙往凡铧身后一躲。待看清苏青梨的修为不过是元神破碎的半妖时,顿时冷笑一声,侧身站了出来。
“我当是谁?怎么?南乔哭了一夜还是觉得心有不甘,要叫你一个半妖来讨公道吗?”她语气轻蔑,眼中满是不屑。
“南乔的徒弟便是我的徒弟。”凡铧微微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虚伪的歉意:“待我接回玄影,本尊自会携厚礼向南乔赔罪。”
“谁稀罕你的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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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当年你负我师父,今日,我必将你横尸两段,为师父报仇!”
“澜,梨儿什么时候解锁了狂暴形态?”阿辰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青梨。
海云澜笑了笑:“她昨天刚跟杏花楼的妈妈学完手撕负心人三百式。”
“小姑娘这般不自量力,莫不是得了南乔真传?”那女子上前,“对付你,何须我夫君出手,就像我当年赢了南乔,从她手里抢走凡铧一样,我今日,也一样能赢了你!”
那女子挥剑迎来,苏青梨唤来骨伞,她把骨伞倒转三圈,未等身上的亡魂爬满伞尖,大力一挥...
砰!
那女子嵌进三丈外的断墙里,又翻滚掉出,倒地不起。
“梨儿...她不按常理出牌啊,哪有人一上来就放大招的?”阿辰看着那口吐鲜血的兔子精,摇头说道。
凡铧见状,慌忙化出金身,他身形瞬间放大一倍,原是神兽金牛托身。
他力量惊人,一拳轰来,苏青梨巧妙地开伞遮挡,亡魂如潮水般涌出,死死地缠绕住凡铧的脖子。
“这招对你可不太够看!”苏青梨一个灵巧的转身,纵身上前要飞踢向凡铧的心口,海云澜突然挡在她面前,一把拉住了她。
“此人乃菩萨坐骑化身,伤了他可是要遭雷劫的,本君替你出手。”
话音未落,他已举剑冲了上去,凡铧艰难挣脱亡魂的缠绕,正要往山上逃去。
翎渊却如一阵清风般凌空出现,他拔下身上一根羽毛,化作利剑,直刺凡铧。
凡铧费力一躲,两人又继续厮杀。
那金牛法力高深,动作迅捷,招招直取要害,翎渊却身形灵动,避其锋芒,转眼间使出凤族秘术-金翎火。
刹那间,灼灼火光将凡铧的金身烧得斑驳破裂,翎渊抓住机会,一剑挥下,凡铧的一条胳膊应声落地。
“为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值得你这般拼命去宝贝?”凡铧躺在地上,嘴角溢血,仍不忘嘲讽。
翎渊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抬手将剑插入凡铧的另一条腿:“再敢多言,教你永不超生!”
众人转身离去,只留得那俩人原地哀嚎。
“翎渊,原来你这么能打的?“往日师父要你跳舞的时候,你为何要装提不动剑?”苏青梨问道。
翎渊笑着含混说道:“若金翎剑法失手烧了你师父的裙摆,她能把我吊在房梁上当腊肉烤晒三年!”
“梨儿,这叫打情骂俏,你还小,很难跟你说清楚的。”阿辰坏笑着嚷嚷。
“若非当日你凤凰涅槃,本君也不能把你当作凤凰鸟抓了。”海云澜说道。
“涅槃重生,需在凡间历劫十年才能重返天道,看来我的第一道劫,便是要手刃那两个狼心狗肺之徒。”翎渊拳头紧握。
“能把师父伤到喝忘情水的人,能是什么善类,杀了便是。”
“说起这忘情水,本君手里倒是有一瓶好的,翎渊君若是需要...”海云澜说道。
“不了,南乔应当亲手斩断这段因果,靠那药水,只会让她永远活在悲痛中。”翎渊极力掩住眼底暗涌。
他何尝不想替她饮尽这苦厄?低头间,翎渊咽下所有未尽之言。
就让那壶忘情水永远埋在北冥海底罢,纵使她心口被这段情伤割得鲜血淋漓,也好过剜去她心头最鲜活的那块血肉,徒留一具完整却麻木的躯壳。
29. 第二十九章
未央宫中,影瑶干巴巴瞪着眼,瘫坐在床上。
“好一个闭门驱瘟...”她冷笑出声。
就因海云澜一句“闭门驱瘟”,天君就信了十足他的话,下令让天兵封锁宫门,让她在宫里禁足三日三夜。
还记得三千年前下雪的那天,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她承了天命,被领养到天后膝下当这九重天的公主。
桌上的糕点放了一天一夜都没吃,脑海里映出三千年前那些仙娥们嘲笑的脸。
“寒号鸟生的杂毛雀,也配当公主?”
“她该不会真以为披上霓裳就能盖住骨子里的酸臭味了吧?”
“天后养条鱼都比她多二两仙气~”
这些恶毒的话变成她心间的伤口,总在半夜变成泪水,顺着她的脸往下掉。
后来,她学会了权谋谄媚,学会恐吓威慑,她挥着鞭子抽在仙娥脊背上,亲手拔掉那些宫娥的舌头,她足足挣扎了几百年,才争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如今她走过回廊,连最跋扈的仙子都要屏息!
“殿下,吃点东西吧。”云巧小心翼翼端来茶点。
影瑶一手推掉,云巧慌乱下跪:“殿下,您消消气,今日黄昏,这禁足令就解了。”
“解了又如何?那苏青梨攀上了海云澜这尊神君的庇护,我根本就拿他们没办法!”
影瑶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拭泪,“当她被海云澜搂在榻上时,你让本宫解了这禁足令,去他们门前听他们巫山云雨么?”
“殿下别担心,还有御衡仙君呢,仙君已查到他们在千瘴林的行踪,派人在盯着呢。”
“盯着有什么用?”影瑶猛地推开她,捡起地上的茶点砸向镜子,“阿辰哥哥是不是还在千瘴林跟着那苏青梨厮混?”
云巧低头不敢直视影瑶的眼睛:“太子殿下目前的确...还未回宫。”
影瑶猛地站起身,一把扫落桌上的茶盏,茶水四溅,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那狐媚东西,攀着海云澜的枝桠还不知足,偏要连本宫的月光都一并吞了去...”
“千瘴林的夜雾这般重,她怎舍得让阿辰哥哥为她沾湿衣袍?”
“殿下,药师说您心悸的毛病最忌忧思...您与太子兄妹名分早定,纵使您对他有意,此情终是悖逆人伦,难容于世啊。”云巧小心相劝。
“你懂什么!若是这情动能随我心左右,我又何至沉沦苦海,煎熬至此!”
“殿下,其实很有很多人在默默关心着您,您瞧这盏雪顶含翠,这是君毅将军刚刚送来的,现还温着,您且润一润心神罢...”
房内的窗突然被夜风吹开,影瑶接过茶盏,泪水默然而下。
窗外钟声幽然敲响,影瑶凝望天宫之外,喃喃自语:“戌时已至,禁足令终是解除了。我...我得去千瘴林找哥哥。”
“殿下...”云巧慌忙上前,却被影瑶推开,她踏出殿外,身影渐行渐远。
子时血月当空,浮香阁灯火通明,竹音袅袅,纱帘后的舞女扭得像没骨头一样,满屋子客人笑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好不热闹。
海云澜闭眼一查,地脉深处百只骨爪撕扯着岩层,像是用生锈的刀刮着骨头。
此刻人间欢场成了鬼戏台,浮香阁内奏的《霓裳羽衣曲》正踩着地底下《九泉引魂调》的节拍。
月光如纱般笼罩着这片山林。
魔尊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千瘴林,他换上了一身墨色战甲,林间穿过的夜风掀起衣袂时,恍若一团裹着寒星的火,更显几分凌厉之气。
阿辰远远望见,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却迟迟没有迈步。
“阿辰,过来。”魔尊的声音低沉,阿辰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却又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上。
他站在魔尊面前,余光瞥见对方高挺的鼻梁被月光照得发亮。
海云澜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小子最是喜欢胡闹,魔尊可得多费心了。”
魔尊侧过身,目光落在阿辰身上,轻笑一声:“无妨。”
话音未落,几人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底下竟是一道狭长甬道,阴风掠过,入口两盏破败灯笼突然发出“吱呀”撕裂声,褪成惨白色的灯笼纸,在随风乱舞.
几人往里走去,巷子深处传来骨骼错位的咔咔声,数百个步伐踩着同一拍子在逼近。
海云澜抬手,示意众人停步。
魔尊给玄影使了个眼神,玄影马上领会,他双指并拢,向前方探去,只见他眉头一紧:“前面估计有上百个阴魂正走过来。”
“阴魂靠气息识人,本君带了息气丸,此物可掩生人阳气,含于舌底不要吞咽。”海云澜从袖中掏出药瓶,各人纳入口中,借着磷火的微光,往深处行去。
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阴魂的队伍已近在咫尺。
最前排的阴骸披着破烂的衣袍缓缓走来,阴风掀起时,森白的骨架露出来。
阿辰在昏暗中看清,那副骨架的心口处插着一把断剑。
摇摇欲坠的茶案上,有半截烛台,玄影引来星火,烛台燃了起来。
蜡烛在玄影手中发出诡异的绿光,将众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面上。
他忽然伸头凑近烛台,墙上的的脖子投影倏地攀上房梁,活似吊死鬼吐着三寸长的舌头。
“哎呀快看,我的脖子比龙须面还要长三分!”玄影故意把烛台举过头顶,墙上的影子立刻扭成蛇形。
“别闹!”左陌然反手抢过烛台,“跟上去看看。”
不过百步,甬道越走越宽,尽头处现一座地下殿宇,殿内座椅齐放,飘摇的红布条从地道深处涌来,像极了剥下来晾晒的人皮。
“阴司鬼市借了地脉,此处该是个地下交易的秘密场所。”海云澜说道。
苏青梨用手掰下桌角的红布,在手上一撵,便化成灰烬:“这布起码放了几百年了。”
海云澜拉过她的手,把那晦气的布灰拍了个干净:“别乱碰。”
阿辰见状,伸向桌角的手又缩了缩,抬头看了眼魔尊,他正小心探着前方的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霉味,仿佛整个房间都被某种不祥的气息笼罩。
透过烛光,苏青梨死死盯着墙后那道布帘。
黑暗的帘幕后,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布帘突然轻微抖动了一下,苏青梨的心猛地一紧。
一道黑影从布帘后缓缓走出,他动作缓慢而诡异,仿佛不是在地上行走,而是漂浮在空中,苏青梨的瞳孔猛地收缩:
“啊!”
她不由得叫了出声。
海云澜慌忙挡在她身前,那只阴魂顿了一顿,他嗅不到活人的气息,又继续往前走去。
苏青梨惊魂未定看着海云澜,海云澜低声说道:“跟着我,别乱走。”
紧接着,地洞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数百具白骨踏着整齐的四方步,谨谨有序地走了出来,他们关节处缠绕着半透明的蜘蛛网,如同被无形傀儡师牵引的人偶。
这些只剩枯骨的阴魂,或高或低,还有只快散了架的小狗,骨架上还挂着刻有“玄天宗”字样的项圈。
魔尊抬手一召,那青铜项圈落到自己手里,他将项圈举至面前,借着蜡烛跳跃的火苗细看。
“百年前,玄天宗满门一夜之间从修真界消失,而这时间线与眼前这些枯槁的骨架倒也契合。”魔尊缓缓开口,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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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落在殿中央那具保存完好的修士骨架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真是蹊跷,怎会满门囚禁在这地洞下。”
“不是囚禁。”魔尊收起项圈,“你们看他们胸口处。”
左陌然眯起眼睛,看见每具骷髅心口都钉着三寸银钉。
“跟在这些阴魂队伍后面看看。”海云澜说道。
三百具浩荡荡的白骨,整整齐齐排着队,在洞窟里机械地走着。
它们腐烂的衣摆扫过石壁,磨损的趾骨把地面磨出半寸深的凹槽,似乎在探索着出口,可明明出口就在拐弯处。
当队伍最前端即将触到出口的月光时,所有白骨突然同时抽搐,硬生生拐进左侧岔道,那里石壁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最深的一道裂痕里还卡着一截指骨。
“它们活着时就在绕圈。”左陌然举起烛火照亮洞口,“有人施了障眼法,把整个地宫做成了没有出口的转经筒。”
队伍末尾突然发出“喀啦”巨响,一具小骷髅摔碎盆骨,玄影抢先捡起来。
“白骨童子这玉盆骨好生油润,若是拿去鬼市,能换三坛好酒呢!”
那具小骷髅一把抢回来,拖着半截脊柱继续向前爬行。
它空荡荡的眼眶始终盯着根本看不见的出口,下颌骨开合着,像在重复某个至死未说的字。
“他们一直在找出口。”阿辰戳着石壁上斑驳的抓痕说道。
“这些银钉会让人产生幻象。”魔尊指向白骨胸口的三寸钉,“他们至死都以为自己还在逃生路上。”
“他们执念早已浸透三魂七魄,你看那些骸骨...”左陌然抬脚避开一小截碎骨,“纵使血肉尽销,仍在用肋骨丈量地宫,用颅骨叩问岩壁。”
“执念太深的阴魂,最难炼化。”海云澜说道,“若强取魂核...还会反噬自身道基。”
地道突然拐了个弯,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阴魂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队伍突然停顿了一下,然而又整齐地拐向另一个方向,玄影注意到,那个方向并没有出口,只有更深的黑暗。
“他们经过这里时都在计数。”
墙面刻着“正”字符号,他们在相同位置叠了上千层。苏青梨伸手扫过那些深浅不一的竖线,仿佛触摸到了百年的绝望。
“如此精妙的灭门宴,会是谁的手笔?”玄影问道。
苏青梨身形微颤:“这满门灭族,斩草除根的狠绝,倒似...跟妖皇有几分相似。”
“寒渊里的水蛭精?本君倒要看看它泡了北冥的海盐水,还记不记得怎么说真话。”海云澜冷笑道。
“这些阴魂以为自己还活着,他们凭着一缕逃生的执念,撑到现在,一旦找到了出口,寻得往生之门,必堕为厉鬼凶煞,到那时怨气冲开玄冥界,你我纵有九霄遁甲,也没有生还之机。”左陌然幽幽然说道。
“今日先撤,阿辰,你回天宫,请下灵宝宫镇着的安魂鼎,待明日子夜阴阳交泰之时,才好送这些迷途者往生。”
“没问题。”阿辰应下。
天已经蒙蒙亮,整个地洞突然震颤,所有阴魂齐刷刷转向来时的路,那支走过四百年的队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
就在众人即将踏出地宫的刹那,影瑶竟用灵髓强行冲破结界。她挂着泪珠扑向阿辰:“哥哥,瑶儿找你找了三天三夜...”
“咔嗒!”
百具原本规律行进的骷髅齐刷刷扭头,最前排的指骨突然暴长三尺,在她小腿划出五道黑气缭绕的伤口。
“白痴!”魔尊速速甩出法器结阵。
“阿辰哥哥!”她红着眼,当下就想把这几天的苦闷道来,全然不顾簌簌望过来的那一队阴魂。
“速退!”海云澜喊道。
30. 第三十章
可已经太晚,那些亡魂像看到生机一般,向出口涌来,百年了,终于!找到了出口!
一个个阴魂冲向洞外,他们咆哮着,嘶吼着,他们张着没有舌头的嘴大喊着:“出!去!”
海云澜拽着影瑶的后领暴退三丈,她轰然跌倒,撞碎了一架青铜灯台。
这本该被阴魂绕行四百年的障碍物,此刻终于消失,整个白骨军团发出狂喜的尖啸。
影瑶呆坐在地上看着腿上发黑的伤口,当一具一具白骨冲破结界时向她奔来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撕开的不止是结界,还有三百亡魂困守百年的绝望牢笼。
“退后!”海云澜甩出用金符结成的护罩,将苏青梨锁在安全的结界里。
“这些阴魂执念太深,你切莫近身,当心嗜灵夺舍。”
苏青梨点了点头,瞬间身后那些阴魂冲了过来,海云澜挥剑抵挡,只是让他们退后几步。
影瑶散落的发丝擦来一只骷髅利爪,阿辰一把拽着她滚向石柱后方,反手用剑鞘拍碎骨爪,“你来做什么!”
阿辰把影瑶挡在身后,影瑶缩成一团:“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哥哥...”
海云澜的剑气劈在雾墙上,竟像劈进沼泽般被吞噬殆尽。
左陌然甩出缠满符咒的锁链:“小心!它们要借活人血肉重塑肉身!”
“玄天宗是修仙界第一门派,这些阴魂生前武功高深,死后执念太深,怕我们几个合力也难以抵挡。”魔尊吃力阻挡汹涌奔过来的白骨。
“须弥网也网不住这空气般的阴魂...”玄影将须弥网甩向空中,网住的阴魂却通通解体,碎骨化作万千黑针暴雨般射来。
“若让这些阴魂冲上地面,三界生灵都会遭劫。”海云澜紧握长剑。
阿辰横剑在前,却如纸糊般被第一波阴魂撞退,他强撑着站稳,却见第二波阴魂已至。
他步步后退,却撞入魔尊怀中,那人气息冰冷,却在他耳畔低声:“别怕。”
影瑶的气息愈发紊乱,她踉跄着扶住焦黑的岩壁,黑雾像闻到血腥的鲨鱼群,疯狂朝她聚拢,无数阴魂化作的利爪正试图撕开她的肩头。
血腥气在黑雾中爆开,苏青梨看见海云澜飞身掠过自己身侧。
那抹身影义无反顾挡在影瑶面前,她看见海云澜惯常执剑的手背暴起青筋,为影瑶挡下致命一击,他的嘴角溢出血丝,垂落的左手还小心护住影瑶那截染血的衣袖。
“当心!”苏青梨的惊叫卡在齿间。
她眼睁睁看着阴魂啃噬海云澜的肩胛,暗红在白衣上晕开时,这滋味,比阴魂的利爪刺在自己身上都锥心。
阴魂咆哮声阵阵掠过耳际,苏青梨觉浑身血液都被抽空,原来他也会为旁人挡灾,月光朦胧中,她似乎看到海云澜凝视影瑶的眼神里,晃动着某种令她窒息的、陌生的怜惜。
众人吃力抵挡,那些亡魂却越战越勇,似乎要将这百年的怨恨统统在今夜一一抵消。
阴魂汹涌,魔尊横在胸前的剑应声断成两截,他踉跄着撞上石壁,跪地不起。
阿辰扶着他:“师伯,师伯!你还好吗?”
“玄影,带他们...走...”魔尊咳着血沫抓住玄影的衣摆,他用指尖凝出最后一道传送符咒,可符纸尚未燃尽,七具白骨突然叠成肉墙,生生截断了退路。
这时一道黑影又冲击而来,海云澜剑锋劈在白骨膝盖,反震力直接震裂他右臂经脉,苏青梨眼睁睁看着海云澜倒飞着撞进骨堆,三根断骨刺穿他左肩。
“列阵!”玄影速速甩出铜钉,铜钉紧紧锁住阴魂的脚底,他生生将十二具白骨拽近身前,在掌心幻化出幽冥火,阴魂的掌心却轰然压下,玄影闷哼一声,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踉跄后退三步。
幽冥火瞬间熄灭,众人被逼进布满抓痕的墙角。
“魂灭道消,唯执不破...”海云澜用剑撑起身子说道。
苏青梨的双手在结界屏障上疯狂拍打,想要挣脱出来,她能清晰看见海云澜正吃力抵着阴魂的吞噬。
海云澜跪坐在三丈开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她的结界封印加的更加牢固一些。
“让我出去!”苏青梨尖叫着,近乎崩溃。
“这些阴魂执念太深,嗜灵体一旦吸走这些阴魂,你的灵识必会崩溃...届时你承受不住,便会被夺舍...切莫离开结界!”海云澜艰难撑起身子,仰头望向她。
她隔着结界扭曲的光幕,看见海云澜的脊背正被利爪穿透,苏青梨发狠捶打在结界罩上,那时海云澜的脚踝被恶灵撕咬见骨,声音却还带着笑:“等卯时...天亮之后,往东南角走,离开这里...”
魔尊的头颅正被五只骨手按进石壁,阿辰徒手掰断刺穿他头骨的鬼爪,掌心被腐蚀得血肉模糊。
阿辰哭嚎着用额头抵住魔尊冰凉的手背:“师伯...你不要阖眼,您说好要传我破军剑法的...我看今夜,正是演练的好时机呢...”未尽语哽在喉头。
影瑶蜷缩在角落,看着阿辰布满血丝的瞳孔里映着魔尊濒死的模样,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总对自己温言软语的哥哥,此刻凝望着魔尊的眼神,竟比任何时候还要炽烈。
一阵莫名的醋意涌上心头。
当上百具白骨团团围上时,众人命悬一线。
海云澜残破的身躯躺在血泊中,他最后倒映在苏青梨瞳孔里的口型,是浸在血沫里的“走”
“不!我不会让你死...”苏青梨的哽咽着,她发狠咬破舌尖,用精血在结界绘出禁术符咒。
她要用这副躯壳吞尽阴魂!
海云澜的惊吼还卡在喉间,苏青梨已经化作流光扑向百具阴魂。
“梨儿,不要!!”
三百阴魂突然发出尖锐共鸣,像是找到了寄生主一样,它们空洞的眼眶里同时涌出黑水,冲上苏青梨的身体,想要霸占她的意识。
“以魂为引...”苏青梨念着咒言,在半空结成囚笼,最先扑来的亡魂撞碎骨刺,化作黑烟渗入她的瞳孔。
当最后一缕黑雾钻进她灵台时,苏青梨的视野开始翻涌血色。
她看见五百岁那夜,阿姐背着她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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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寒潭,枯瘦的脊梁硌得她胸口发疼,看见海云澜手刃妖皇那日,跪在雪地里为她裆下的厉剑,看见阿辰递过来梅子糖,在记忆里慢慢融化...
如今无数张怨毒的脸在她脑海里尖笑,想要吞噬她最后的一点记忆。
整座地宫突然寂静,苏青梨听见自己心脏裂帛般的哀鸣,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悬在半空的躯体缓缓坠落。
海云澜吃力接住她时,发现她脖颈已布满了血线。
“梨儿,醒醒!”他颤抖着抹去苏青梨唇边的黑血。
苏青梨迷糊睁开眼,那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就像是一汪血泊在她眼底翻涌,她看着海云澜,眼神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深的迷茫与恐惧。
“不好,青梨姐姐要被夺舍了。”玄影见状说道。
“来不及了...”左陌然恍惚间,看到了她即将消散的灵魂。
海云澜的慌乱在这一刻暴露无遗:“梨儿!”
他突然大力撕开衣襟,露出胸口处北冥鲲族的护心鳞。
魔尊咳着血沫嘶吼:“你疯了!剐鳞之痛堪比剔仙骨!”
骨节爆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海云澜三根手指插进心口,带着血肉的护心鳞被生生扯出,血肉剥离的剧痛中让他不自觉发颤,唇角却扬起破碎笑意。
“以吾万年道基为契...”他染血的手掌按在苏青梨心口上,将未来得及净化的护心鳞没入苏青梨的胸腔。
苏青梨身体一阵寒意流过,在剧痛中她短暂清醒,看到海云澜胸口的血正汩汩涌出。
他气若游丝地念完禁咒最后一句:“...换卿魂归。”
当护心鳞彻底融合的刹那,那些试图夺舍的阴魂发出凄厉的哀嚎,海云澜的手腕缓缓垂落,晕死过去。
苏青梨使出最后一口气:“不要...海云澜,你醒醒啊...”
硝烟散尽,一切归于平静。
唯有被战火啃噬的地洞口,仍吞吐着千年不歇的穿堂风,在布满划痕的石壁上撕扯。
天界查到异动,当众仙火速赶赴现场之际,眼前却只剩下一片空茫死寂的景象,凌乱法器散落四周,身负重伤的几人倒卧在地。
“启禀天君,怨气已散。”
天君看着阿辰抱住魔尊泪流满面,他分明看见阿辰染血的指节紧扣着魔尊的手腕,仿佛看到了当年天后与魔尊分开的最后一幕。
那时,天后也是这样泪眼朦胧地拉着她师兄的手,一遍遍地说着“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而此刻的暗涌却更胜当年。
如今万年光景过去,沧海山田,一切因果报应,皆有迹可循。
“快传药神!”天君缓过神来,大声喝道。
“禀天君,天宫九百里路程,怕是来不及,此处离魔界更近,不如...”
“速速转移到魔界!”天君急声下令。
场地一下空荡开来,甬道深处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那身影缓缓探出半张脸来,青铜面具下,那人发出一阵冷笑,在腥风里卷成毛骨悚然的回声。
31. 第三十一章
朝阳穿透魔宫的木窗缝,将众人影子拉得细长。
医师们慌了阵脚,南乔迎面跑来时,撞翻了老医师的药箱,吓得那老医师连退三四步。
“阿影!”南乔远远唤着,玄影从魔尊房里探出半个头来。
“姑姑!这里!”
“可有受伤?”南乔拉着玄影的手,转了一圈,“胳膊在,腿脚在...”她又捏了捏玄影的小脸:“脸也是好的...”她噗的一声捏起玄影的嘴,“牙齿没被打掉吧?”
玄影扑腾着挣开:“哎呀,姑姑,你这是干什么,阿影没有受伤,伤的是魔尊!魔尊!”
他气鼓鼓地揉着被捏出红痕的脸颊。
“哥哥?死透没?正好趁着春天泥还软着,我给他风光大葬!”南乔赌气说道,“带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也不跟我说声。”
玄影被这发言惊得连退三步:“还是别死了的好,尊上还剩半口气吊着呢,要是那阴魂的骨爪再抓深些,怕是要直接送进往生河了!”
“啧,命还挺硬。”南乔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快步进屋。
“我倒要瞧瞧那作死的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医师正拿着药粉往魔尊伤口上撒,他肩上的血水顺着床架一滴滴往下落。
“骨哨...得用千年鹰鹫的骨哨镇住心脉...”老医师握药的手阵阵发抖,方才敷上的灵芝膏正被魔尊周身翻涌的黑气蚕食。
阿辰拽着魔尊的手,被天君死死拽开。
“凝神!父君给你渡气。”天君席地而坐,阿辰跪倒在流转的卦象间,却仍梗着脖子嘶声:“他的心脉要断了...您看看他心口!”
“敕令!龙返!”天君并指按在阿辰后颈,龙息顿时化作流光汇入阿辰的灵台。
经脉间奔涌的真气烫得他瞳孔涣散,阿辰被天道法则禁锢着无法转头,只能从眼角瞥见魔尊衣衫上不断晕开的血痕。
影瑶站立在药炉一旁,她腿上的伤正在蔓延而上,却无人顾得上她,她痴痴望着阿辰,全然忘了这场灾难是因她而起。
“哥哥,瑶儿修为薄弱,不知该为哥哥做点什么才好,瑶儿太笨了...”她垂眸绞着衣角娇弱的模样,反而让人生出几分怨气来。
南乔将药杵砸进铜炉,溅起的药汁烫得影瑶惊呼跳脚。
“千瘴林的毒气专噬恋爱脑,”她冷眼瞧着影瑶腿上蔓延的黑色血痕,“公主这伤再往上三寸,怕是要把脑子都溃烂了去。”
“你不好好呆在天宫里,来这千瘴林做什么?”天君厉声问道,“本君让你好生待在未央宫,你倒敢拿九重天的通行令私闯千瘴林?”
影瑶平生头一遭,得见天君震怒:“父君明鉴!瑶儿...瑶儿只是...只是怕千瘴林的浊气伤了哥哥,这才...过来看看。”
“阿辰自有神君护着,要你掺和什么?”
天君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让她一下子又回到刚进未央宫的回忆里。
那时的她总是瑟缩在宫墙角落里,唯唯诺诺的她,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好在处处都有阿辰哥哥的解围。
但是今日,阿辰满眼都是魔尊,早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当年哥哥双手的温度,不过是在寒潭里捞起的月光,温热稍纵即逝。
“死不了吧?”南乔伸手扒拉了下魔尊垂下来的胳膊。
“嘶!”魔尊痛得颤了颤,“我看你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那牛蹄子的手骨被我拿来打磨成粉吞了,能不好吗?”南乔说道,忽然又想起玄影在这里,赶紧改口说道:“姑姑开玩笑的。”
“也不知梨儿怎么样了?”南乔望向海云澜那边,“阿影,同我去看看。”
海云澜房中,乌泱泱围着一群医师。
“这...修为大损,元神破碎,实在是不知从何下手啊...”
海云澜周身浮着续魂符,一道道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白纸。
“魂灯将灭,灵台崩塌,这哪是医伤,这是要我们陪葬!”
“让开。”南乔踢门而入,“三百里外就听见你们号丧!”
“长公主殿下...”众人恭敬行礼。
“怎的伤成这样?这伤怕是他自己才能治吧。”南乔轻轻叹了口气,她双指凝着真火拂过海云澜的眉心。
“他剖了护心鳞?”
“青梨姐姐!你不会是死了吧?”玄影夸张地扑过去大喊。
南乔快步走过去一探脉象:“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刚刚姑姑您也是这样说尊上的。”玄影嘴皮子翻得飞快。
“啧!”南乔白了一眼过去。
“梨儿只是睡过去了,我看她不仅没事,这丫头真气流转倒比往日更添三分浑厚。”南乔盯着苏青梨胸口上那不该属于她自己的血痕,心里了然。
门外脚步声杂沓,翎渊推着药神冲进来,药匣子“哐当”砸在地上。
“玄黄草!”药神白须乱颤,颤抖着手将一株通体碧透的药草捧在胸前,“神君若能醒转,或有一线生机。”
南乔一把扯过药神,死死盯着他的脸,“还魂丹呢?”
“刚...刚用过了。”一旁的医师双腿一软,“神君元神破碎,护心鳞又不知所踪,这伤...唉!”
“你这玄黄草,能否...”
“未必...”药神吞吞吐吐:“护心鳞...鲲族护心鳞...”他干枯的手指突然捂住自己心口,“三日前星轨异动,老夫占得荧惑守心之相,果然...果然...”
“说人话!”南乔一把攥住他手腕。
瓷瓶在药神袖中叮当相撞:“若用玄黄草强行修补元神...要配合上古神灵的万年修为渡之...”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可如今三界上神凋零,哪还有...”
“我来...”
苏青梨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神色恍惚,话音中还带着梦魇初醒的颤意。
“这位姑娘怕是没听清楚,老夫的意思是,上古神灵...”
“我可以。”
南乔却不意外,上次在天族的归墟境,苏青梨吸走了上百神灵,现在若是能操控神灵为其所用,便能救活海云澜。
苏青梨双掌交叠的瞬间,上百上古神灵的虚影在身后浮现。
她尽数将神灵修为往海云澜的灵台输送,整座魔宫开始震颤,梁柱发出阵阵嗡鸣,仿佛天地都在为这逆天改命之举震怒。
众医师惊叫着后退:“锁灵阵!”
“姑娘竟通晓逆天禁咒,敢问这违逆天纲之术,可是拓自归墟碑林?”
“闭嘴!”南乔不耐烦说道。
海云澜脸上逐渐恢复血色,他眉心颤了颤,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正缝合他破碎的元神,不过一会,便睁开了眼,他迷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灵台通了!快!快用药。”药神慌忙吩咐,众医师涌上去,苏青梨却神色沉重往外走去。
“梨儿!”
南乔追了出来:“怎么了,身体可有何异常?”
“没有。”苏青梨幽魂般摇摇头。
“那为何这般神情?”南乔拉过她的手。
“师父...我透过他的灵台,看见他正夹在生死狭间。”语未尽已跌入南乔怀中哽咽。
南乔将她一把拥过来:“没事了,你不是救活他了么。”
“他是为了就我,才伤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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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苏青梨推开南乔,侧身擦泪。
苏青梨一眼扫见对面厢房,影瑶竟还如木桩般杵在那儿看戏,怒火霎时炸开。
“找死!”
她疾闪而出,连南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震得倒退半步。
苏青梨五指死死扣住影瑶的脖子,生生将她抵在墙壁上。
影瑶双脚离地,颈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她眼珠暴凸,舌头半吐,十指在苏青梨腕骨上抓出血痕,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看够了吗?你定是阎王爷派来的奸细吧,瞧着满屋子的伤,全拜你所赐。”
天君迅速上前,试图强行掰动苏青梨的手,却发现她的力量大得惊人,尽管他使出了七分仙力,苏青梨的手依然像铁钳般死死扣着,纹丝不动。
他的眉头微皱,额角青筋隐现,却不得不后退半步,稳住身形。
“本天君在此,还由不得你来教训仙家之人!”天君沉声喝道,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青梨才不怕这唇舌机锋,她的手反而捏得更紧了。
影瑶的面色变得更加青紫,连一声完整的求饶都喊不出来。
苏青梨直直盯着天君,仿佛在说:你算得了什么?
“笑话,天家又如何?”苏青梨冷笑一声,“她擅自闯入结界,害得众人大伤,我今日就是杀了她,也难填我心头之恨!”
“若神君有事,我便把你的尸身钉在北冥海眼,让十万水鬼日日啃食...”
天君见言语劝说无用,他凝聚全身仙力,准备强行解救影瑶。
然而,苏青单手一挥,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惊涛骇浪般袭来。
天君只觉得一股巨力迎面而来,尽管他全力抵抗,但依然被这股力量掀翻在地,连人带剑滚出房外。
阿辰踉跄着扑过来时,衣袖渗血的伤口蹭在苏青梨臂弯。
他仰起惨白的脸:“梨儿,你、你饶了瑶儿...”他喘息着抓住她的衣角,“待回了天宫...瑶儿自会领罚。”
“啪!”
她大力把影瑶甩到门外,背过身去。
“瑶儿!”天后赶过来时,刚好撞见影瑶那具奄奄一息的身躯撞碎门扇。
她径自将影瑶揽进怀中,对着苏青梨大喊:“区区凡女,也配代天行刑?”
苏青梨忽然笑了。
她一步一步逼近天后,随行的仙娥惊慌着退开,唯有她迎着九霄威压昂着头:“代天行刑?”
她猛然揪起天后衣领,将那张雍容华贵的脸扯到面前,“你们天家养的狗咬死了人,还要嫌屠夫脏了刀?”
“放肆!”天后暴怒,却被苏青梨的煞气吓得顿了顿。
苏青梨甩开天后踉跄的身形:“今日我便是把你们天家的脸面撕下来当裹尸布,你又能奈我何?”
天后见苏青梨难制,只得低首唤道:“瑶儿,母后看看。”
天后抚平影瑶散乱的衣摆,却看见了她腿上的伤,影瑶慌忙说道:“不要紧的母后,哥哥的伤重要。”
“这...这满殿的医师,竟无一人给你医治吗?”
“瑶儿不痛。”影瑶心虚,不敢再造次。
“药神!”天后嗓音陡然拔尖,“你们瞎了吗!没看见阴气在腐蚀她的仙骨?”
药神杵着药杵从血泊中抬头,天后在空隙中看到海云澜几乎消逝的元神,不禁的发颤。
药神重重跪下:“娘娘!阴气反噬已蔓延整座魔宫,当务之急是...”
天后环视四周,瞥见房里躺着的魔尊和阿辰,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她轻轻拍了拍影瑶的手背:
“瑶儿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母后都会护着你。”
32. 第三十二章
侍女们捧着水盆匆忙进出,浸透血水的纱布换了一茬又一茬,药炉腾起的水雾夹带着药草的苦腥气,将寝殿熏得呛人。
天色渐暗,殿里稍稍平缓下来。
苏青梨守在海云澜的身旁,一步都不曾离开,她指尖始终悬在他的腕脉上方,像是守着件随时会碎裂的薄瓷。
阿辰蜷在魔尊的对床上,数着他的呼吸间隔,他默默在模仿对方胸口的起伏频率,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散乱的气息续进自己肺里。
“阿影,怎么又一个人坐在这里。”南乔远远便看到玄影在石阶上玩树枝。
南乔提着裙摆跨过满地残枝,眼看着玄影用树枝戳出火星子,“这石阶都要被你烫出窟窿眼了。”
“姑姑,尊上,会不会死啊。”玄影“啪嗒”甩飞焦黑的枝桠,仰起脸问道。
南乔抬起的手想拍在他头上,又心疼的放轻力道,摸了摸玄影的后脑勺:“傻孩子,哥哥只是受了外伤,只要他元神完好,就算废了一身修为,也能苟活到九万岁的。”
“都怪我,没有护好尊上,要是阿影再厉害些...。”玄影扑腾着跳下地,语气里尽是自责。
“哎哟!”南乔捏住玄影鼓成包子的小脸,“上个月偷吃糖糕噎着还要本宫拍背的小哭包,现在倒要当护法神将了?你才多大点啊,你才是该被保护的那位呀。”
“以前阿影被别人欺负的时候,都是尊上为我出头,那些坏人叫我鼻涕精,尊上咔嚓就把雷云召来,吓得他们尿裤子!”他踮脚模仿魔尊甩袍的动作。
“阿影的法术,也是尊上亲手教习的,他们都说我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只有尊上处处护着我,就像,就像是...”
南乔心里浮起一阵苦楚:“阿影,是想爹娘了吗?”
“不想...尊上给我攒的松子糖罐子这么大,阿影吃二十年都吃不完!”玄影从锦缎里伸出小短手拼命比划,这回答让南乔心里像被针扎一般。
“有尊上在,阿影就不会想阿爹阿娘。”
南乔苦笑着摸了摸玄影的头:“那...若是阿影想娘亲了,便把姑姑当作娘亲可好?”
玄影“嗷”地炸开满头卷毛,他簌得站了起来:“啊?!阿影要是有一个像姑姑一样的娘亲,那还不如钻回魔蛋里啃蛋壳!”
“你这死孩子,看我不打死你!”南乔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使出了佛山无影脚的架势。
不到一会,院子里就传来玄影哭喊的声音:“我错了姑姑!别打了!”
苏青梨听到这叫喊声,不由得轻笑出声。
药炉腾起的白雾漫过烛灯,惊醒了榻上人。
海云澜掀开眼帘时,正逢她抬手抚去他脸上的碎发。
苏青梨慌忙别过脸去望向窗外。
“你醒了。”她起身推开木窗,月光倾泻而入。
更漏声惊破片刻寂静。
“你可还好?”海云澜声音极轻。
“你的护心鳞嵌在我的心口里,我怎会不好?”苏青梨撑在窗台的手指微微发颤。
这话说得极尖锐,分明是气他以身涉险,说出的每个字都在抖落着后怕。
海云澜低笑,胸前渗血的素绫随着身体牵动,“你可是在怪我?”
“你当自己是有九条命的狸猫吗?”
“本君断不会...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海云澜低声说道。
“我死了有何关系,若得神君与影瑶安好,我就是用亡魂祭天地又何妨?”她说到这里倏然顿悟,这缕酸楚滋味,十足的凡尘女儿情态。
海云澜的呼吸蓦地放轻,原来,她只是在吃醋,他溢出一声极轻的笑叹,嘴角扬起一抹欲藏还露的含蓄弧度。
“那日本君便想问,你为何认为…我与影瑶有所牵扯?”
“在危难之时,神君奋不顾身扑过去的摸样,还不足与说明吗?”
“我也曾,在你危难之时...”海云澜忽然撑起半幅身子,他沉默了良久才说道:
“本君是三界仅存的上神,庇佑众生是刻在神骨里的天命,待影瑶如是,待苍生亦如是。”
“是了,上神合该垂怜众生。”苏青梨冷笑,那些被自卑啃噬出的伤口又开始溃烂,“那就请上神继续垂怜苍生,最好连着妄念也一并净化了去。”
海云澜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素来矜贵的神君,赤足走到她身后,捂住心口的伤沉声说道:
“而我对你,才是甘愿付出性命的...当日取镇海玉魄,天罚万年神寿,我的护心鳞,剖心也要献给你,你当本君是神祇便不会疼么?”
“原来神祇也懂偏心。”她说话的声音颤抖着,“可惜我终究是芸芸众生里...最不领情的那个。”
窗柩外飘进几瓣梅花,落在他们相隔的三寸月光里。
海云澜忽然想起人间话本里说的“咫尺天涯”,喉间泛起腥甜,却弯了眉眼:“你可知,苍生如星子,唯有你是...是本君燃尽银河也要守着的光。”
“我不知!”苏青梨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她声歇力竭:“若你有半分在意,为何每次我靠近,你都用仙术把我推开在三丈开外?”
海云澜怔住,推开?他忽然明白其中意思,一本正经说道:“本君绝不会卑劣到,在你意识不清之时,要了你...”
“你怎知我不是清醒的,不是故意的!”苏青梨紧握拳头,豁了出去。
海云澜终于按压不住内心的狂乱,他一把拉着苏青梨转过身来:“你可知每次...本君都要在寒潭泡几个时辰才能压下欲念?!”
未等苏青梨反应过来,他低头咬住那截颤抖的唇片,用力吻了上去。
她喉间还沾着未褪的哭颤,却被他一手擒住手腕反压在榻沿,他的体温烙得她腕骨发烫
,不容得反抗,他另一只手已经径直扯开她白色的中衣。
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咚作响,盖过了压抑的呜咽。
未说开的心事都化作滚烫的喘息,在夜色里蒸腾成白茫茫的雾,模糊了该守的礼数,也模糊了该问的对错。
事后,苏青梨蜷缩在海云澜的怀里,她抬手轻轻抚摸上海云澜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昨日溢出的的血迹。
“我是不是,要的太多了?”她轻声问道,有些羞涩,又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海云澜喘着粗气,扣住那只颤抖的手按向起伏未消的胸膛:“连本君护心鳞都拿了,现在才怕被贪心反噬?”
他手臂有力地环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俩人又在阵阵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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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的流光里仰颈喘息,直至天色清明。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
“北冥神君,老臣来为您号脉。”门外人声音传来。
海云澜用身体裹着苏青梨,化作两道流光,往北冥深海的方向划去。
药神进门时,只见到空荡的房间,仿佛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北冥海深千尺,海云澜进水不过三丈,便化作一只庞大的巨鲲,他的鳞片闪烁着银光,尾巴如山峦般起伏。
苏青梨跪坐在他宽阔的背上,随着游动在海里起伏。
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她抬头望去,海底的景色美得令人心醉,五彩斑斓的珊瑚群如同海底的森林,鱼群在身旁自由穿梭。
她的身体微微发软,仿佛被海水的温柔所包围,在这片宁静的海域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舒适。
海云澜放缓了游动的速度,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苏青梨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海水气息,渐渐闭上了眼睛,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仿佛在梦中也带着满足和幸福。
等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躺在海云澜的寝殿中,冰凉的水床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左右摇晃,凉意顺着脊背攀爬,轻薄的里衣被水光浸得半透明,随着起身时带起的波纹贴在腰际。
海云澜从珠帘后缓缓走出。
“醒了。”他掌心扣住她脚踝往下一拽,苏青梨便跌进他的怀里。
他将苏青梨从床上抱下,轻轻放在石凳上,将案几上一颗水晶葡萄送进苏青梨的嘴里。
“尝尝北冥新结的甜果。”
她刚启唇含住果肉,他的拇指忽然压进她下唇。
汁水顺着指节淌落时,他已俯身截迎了上去,舌尖卷走她唇间破碎的喘息,清甜的葡萄汁在两人嘴里溢出。
苏青梨闷哼一声,揪住他滑落的衣襟遮住红透的脸颊:“干嘛?”
海云澜双手收紧,将人压在脚下软绵绵的水草上,用膝头抵开她虚拢的腿弯。
潮声在暮色中渐渐粗重起来,暗涌像某种被惊醒的远古生物,拱起脊背反复撞击礁岩。
云层低垂处,海面蒸腾起一阵白雾,裹挟着咸涩的喘息漫过滩涂,直至月轮咬住潮线,滚烫的蓝才化作绵长涟漪。
此刻退潮的呜咽都是湿润的,如同蚌壳微启时,露出那抹裹着珍珠的软红。
月色还凝在花瓣尖上摇晃,苏青梨被温热掌心牵引着踏出寝殿。
苏青梨蓦然驻足,千万朵花骤然在眼前盛放,赤若流火,白如凝脂,分明是暮春时节,却撞见一树树开到决绝的艳骨,将她的眼眸都映成温柔春水。
“三界都说鲲族不识风月。”
海云澜拂过满庭芳菲,神色凝着矜傲说道:“阿辰说,欲得佳人顾,当植三春艳。我用十颗夜明珠换来的种子,借月光催开七色花魄,你看这株青色的,可喜欢?”
她轻笑不语,弯腰触到一片飘摇的花瓣,那薄红比纱帘更透。
忽有水浪穿庭而过,将云锦花幔次第冲开,苏青梨脸上泛起红晕,忽然觉得掌心一片湿润,原是接住的花瓣里浸着半枚残月:“光阴成沃土,吻落即生根...”
海云澜将她拥在怀里,轻声回道:“若许三生契,甘作栽花人。”
33. 第三十三章
苏青梨的目光落在海云澜身上,带着一丝担忧:“你伤还未好,如此操劳...”
话音未落便被他温柔截断,“怕我疼?我好没好,你不清楚吗?”
他低笑着,用伤愈的左臂箍紧她的腰,贴着她耳畔问道,“昨夜是谁亲手替我换的药?”
苏青梨耳尖泛着薄红,转身躲开,她假装俯身嗅那支半凋的辛夷花。
“随我来。”海云澜将苏青梨轻轻拉起,两人并肩走向宫殿。
整座宫殿被千万颗夜明珠照得通明,嫁衣就悬在大殿中央,细腻的丝绸在水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红毯上洒的不是普通花瓣,而是用整块红珊瑚雕成的玫瑰,连花蕊都用金粉描得闪闪发亮。
苏青梨刚踩上软绵绵的绒毯,就被海云澜握住手腕。
“这是...”苏青梨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些。
“本君,要与你完婚。”海云澜眼中深情如秋水。
“我已让朱雀、玄鸟衔仙书飞至天界,吉时一到,雷部众仙便会击鼓传音,婚讯响彻三界,三生石上会刻上我们的姓名,局时红光直冲云霄,幽冥可见。”
酉时三刻,玉衡星亮,海面映入仙山的七彩祥云,苏青梨慌了神。
他趁机贴在她耳边补了句:“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吉时正好,梨儿且看...”他拂过嫁衣,“这鸳鸯交颈的绣样,刚好衬得上今夜,你我结发为夫妻。”
话音未落,海云澜已为她盖上红盖头,生怕晚半刻,这良辰便要化作云烟散去。
殿外鼓声突然轰鸣,震得梁间垂落的红绸簌簌翻涌,苏青梨猛然惊醒,慌忙低头时红盖头已滑落半幅,一时竟不知该看向摇晃的金铃,还是看自己脚上绣着合欢花的翘头履。
魔宫中,寒鸦掠过。
“咣当!”
玄影一脚踢开门,怀里揣着盘炒瓜子冲进来。
“快看!青梨姐姐要和北冥那冰块神君合籍了!”玄影故意把婚帖往阿辰脸上挂。
阿辰猛地睁开眼睛:“梨儿?”
“窗外的喜鹊都闹一整天了。”玄影眉眼一挑。
阿辰来了兴趣,瞬间把魔尊的伤势抛之脑后:“他俩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我就说前几日澜为何偷摸问我,若送礼被拒...是表意未成,还是结怨生仇?”
玄影跷着二郎腿往病床扶手上坐,瓜子壳噼里啪啦掉在毯上:“送礼?玉魄吗,我早在这之前就知晓了!”
玄影一脸傲骄,手舞足蹈:“上次我去北冥,刚好撞见北冥神君开棺取玉,那可是北冥的镇海至宝,若不是至爱之人,怎会...”
“还有这事?”阿辰一把掀开被子,“那后来梨儿为什么不要那玉魄?”他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澜那傻子该不会在玉魄上刻''海枯石烂''了吧?”
“咳!咳!”
榻上传来闷哼,魔尊半敞着撑起身子,阿辰慌乱从床边跳下,差点撞到一旁的玄影。
“师伯,你醒啦!”
魔尊慢悠悠地坐起身,“那玉魄有什么稀奇的,魔界有座三丈高的玛瑙石,你若是喜欢,本座劈下来给你。”
玄影撅起嘴抗议:“尊上你偏心!以前我爬上去玩,你足足训了我两日!”
“啊?”阿辰愣了一下,随即又想起什么,赶紧低下头去,“那个...现在您伤还没好...”
“现在就能劈。”魔尊说完就要就着他那散落的发丝在虚空画符,指尖浮起的青光却在空中打颤,带起几声咳嗽。
“呀!这是活过来还是又死过去了?”南乔蹲着温热的药汤进来,刚好撞见阿辰的手拍在魔尊的背上。
玄影从她身后探出脑袋:“姑姑你看!尊上耳尖红得红得能挂上房梁当灯笼用!”
“本座这是气血翻涌。”魔尊攥着被角往腰上扯,偏偏阿辰突然俯身给他掖被,发梢扫过脸时他连脚趾都蜷成了虾米。
南乔噗嗤笑出声:“我看这红衣现在就能再裁两套,一起办了得了。”
阿辰慌忙收回手,一把夺过药汤:“师伯,我喂你。”
魔尊哪里受得了这娇柔温情,他侧头避开:“不必!本座自己来。”
阿辰却将羹匙送到他唇边:“快喝!药凉了会变苦。”
魔尊顶着绯红的脸,张口喝下,温热的药汁滑入喉间,他尝到黄连的涩,却在舌尖尝出几缕桂花蜜的清甜。
“啧!阿影,你随我去整理给梨儿的嫁妆。”南乔挑了挑眉,眼中透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好耶!姑姑,我们把那座玛瑙石送给青梨姐姐吧!”
“你敢?那是我的!”阿辰猛地站起来,汤药溅了魔尊一脸。
天宫中,御衡仙君步伐冲冲往未央宫里赶,途经的仙娥慌忙屈膝行礼,却只瞥见仙君冷白紧绷如弦的脸。
“仙君这般形色匆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捧着玉露的小仙压低嗓音。
侧旁老仙侍猛地扯她衣袖:“没见这几日未央宫里仙医往来??影瑶公主去了一趟千瘴林,被阴魂吞噬入骨,躺了几天才好点。”
“毕竟是亲生的,始终是牵挂着的。”
“嘘!不想活啦,这话也敢说。”
“只是我看,这御衡仙君仙君怕不是也去了千瘴林,身上一阵煞气...”
但见御衡仙君周身,竟有丝丝黑雾缠绕。
众人这才发觉仙君素来明净的护体金光里,竟游走着数道狰狞血纹。
“走吧走吧...小心隔墙有耳。”
“公主殿下!”御衡仙君还未进门,焦急的声音便已传来,他快步走进房间,看到影瑶苍白的脸色,眉头紧皱。
“爹爹!”影瑶此次吃了个大亏,正愁无人倾诉。
“伤势如何?可有大碍?”御衡仙君急切地问道,目光落在影瑶右脚缠着的白纱上,又慌忙移开目光。
“药神看过,已无大碍。”影瑶轻声答道,眼中藏着化不开的愁绪。
“此事都怪我,当时要寻的那人气息忽然靠近,我追了过去,留你一人前去甬道,没想到甬道里竟如此凶险...”
“什么?!”影瑶猛地抬起头,双手颤抖着抓住床榻边缘,“天域瑶...她真的出现了?”
御衡仙君点点头,声音沉重:“是,在千瘴林有好几次都接近她,只是她的气息总是若隐若现,很难捕捉。”
窗外阴沉的天空仿佛在这一刻完全压了下来。
“今日,苏青梨和北冥神君大婚,阿辰哥哥宿在魔宫,天域瑶马上就要回来...我,我竟无一事是顺心的!”影瑶气得牙痛。
“公主莫急。”
御衡仙君忽然压低声音,“此行臣在千瘴林发现了一座祭坛,那里终年瘴气凝成实体,游荡着千年妖魔的怨灵,若用《九幽录》里的嗜灵禁术...短时间内修为可大涨。”
“等等!这,这怎么听起来跟苏青梨那天,很像。”影瑶猛地转身,“那天,四百阴魂尽数吸进苏青梨体内,众人才得以逃生。”
“竟有此事...”御衡仙君嘴角扯出森冷笑意,“难怪她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至化神境,此事当报以天君,若让天君窥见这缕悖逆天道的气息,那位执掌三界生灭的至尊,决不会容她存于世。”
听到这里,影瑶的内心极其挣扎,那些在千瘴林溃烂的伤口突然开始发痒。
她看见记忆里的苏青梨被阴魂噬咬时,瞳孔已蒙上阴翳,仍纹丝不动,直到阴魂撕裂她的肉身,发出“嗤啦”声...那天,若不是苏青梨死死坚持,她亦会死在千瘴林。
“此事...不如暂且搁置,先寻回天域瑶再说,只要天域瑶消失,我能稳住这九重天公主的位子,便好。”她的声音发虚,一心只想用这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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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的身份,守在阿辰身边。
“公主安心,一切交给臣来办。”御衡仙君刚迈出宫门,君毅就匆忙赶来,捧着白玉盒站在阶下。
他望着影瑶垂在软榻边的裙裾,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开口:“南海的青莲愈肌露...敷三日便能消去伤痕。”说罢将玉盒举过头顶。
影瑶接过药膏,她嗅着那清苦药香,目光扫过将军甲胄未卸的肩头,“南海距此三千里,将军竟为这点皮外伤...特意去为瑶儿寻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偶然寻得的,并不费功夫。”君毅突然抬头,却在撞上她眼波时仓皇垂眸。
“将军送了瑶儿这般珍贵的东西,瑶儿也当要回赠些什么。”她抬手一挥,云巧走近,“去取前日进贡的雾山红袍来。”
“是!”
君毅走开宫门时,他捧着木匣的姿势仿佛捧着初化的春冰,生怕一用力就捏碎一般,直到转角处才敢回望飞檐,任由木匣的棱角在掌心硌出红痕。
红烛摇曳,暖意融融,喜庆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烛光映照下,两人依偎而立,合卺酒杯在手中轻轻相碰,酒水在杯中泛起涟漪。
共拜天地时,海云澜温暖的手轻轻牵着苏青梨,他的气息拂过耳畔,令她心跳加速,脸颊微烫。
礼毕后,他俩来到后院,一排排精美的箱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海云澜轻挥衣袖,箱盖应声而开,刹那间,光芒照亮了整个院落,珍珠玛瑙、翡翠玉镯,更有几件流光溢彩的上古法器。
“这里是北冥万年存下来的珍稀珠宝,我亲挑了些好的,给你当聘礼,那株妖王日夜喊着要的血珊瑚,也都给你...除此之外,还有些上古的法器,我想你该会喜欢。”
苏青梨低头看着两人相扣的手指,指尖微凉,却有一股暖意从掌心蔓延开来。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脸颊染上一抹红晕:“如此珍贵的聘礼,我怕是担不起...”
“在你面前,再贵重的聘礼都不算过分。”海云澜轻声说道。
“只是,我那枚玉魄,你可能再收下?”海云澜从怀中掏出玉魄,那枚玉魄触手生温,被他掌心焐得几乎要与肌肤同热。
“此玉魄可镇压你身上的亡魂,使其不得再借你身体作乱。”
“嗯,那我便日日戴着。”苏青梨点头。
海云澜转到苏青梨背后,他系绳结的动作极轻。
“护心鳞既是保命符,亦是缚魂锁,自它镇入你心窍之日,便是嗜灵术法尽封之时。”海云澜悬在她颈后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他顿了顿,声音紧绷:
“随着时间流逝,护心鳞会慢慢禁锢你身上的亡魂力量,这身借来的亡魂气运,终究要归于无,你可怕?”
“不怕,不是还有神君保护我嘛。”苏青梨浅笑,抬眸望向海云澜。
后腰突然被掌心重重一按,她整个人跌进海云澜的怀抱:“叫夫君。”
苏青梨只觉得耳根发烫,她低着头,连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夫君...”
“嗯...只是...阿姐至今尚未找到,若行归宁礼...可否请师父代高堂之位?”苏青梨抬头问道。
“此事不急,我们...还未洞房呢?”海云澜贴在她耳后说道。
“啊,我们方才不是,才...”她急急辩解,却撞进他浸着暗火的眼眸。
海云澜顺势将人抵在柱上:“合卺酒是礼,交杯盏是仪...”
他低笑着,薄唇若有似无地蹭过她发烫的眼尾,“这红烛高照的良宵,才算真正的礼成。”
海云澜托住她腿弯将人抱起时,松垮的嫁衣彻底散开。
“海云澜!”她惊喘着揪住衣襟口,踢蹬的脚蹭过他的衣摆,“院门还没落栓...”
回应她的却是突然含住唇珠的厮磨,合欢酒的甜烈在齿间漫开...
34. 第三十四章
清晨,红烛燃尽的淡淡香气仍在枕边萦绕。
苏青梨在帐底醒来,被子滑落肩头时,她才发觉腰肢酸软得厉害。
“娘娘万安。”
珠帘外传来侍女们齐整的请安声,惊得她慌忙将被子拉到下颌。
为首的侍女捧着铜盆上前,温热的巾帕擦拭过脸颊,她在镜中看见自己腕间的一抹红痕,霎时连耳尖都烧了起来。
刚梳洗完毕,门外便响起一阵喧闹声。
“何人在外?”苏青梨问道。
“回娘娘,是东海的二公主,今一早便来了,闹着要见君上。”侍女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
“君上为何不见?”
“君上一早便去祠堂里了,晨昏定省的规矩本来是新婚夫妇一起承的,但君上吩咐了,说是怕娘娘劳累过度,他一人前去即可,不许惊动您安枕。”
“劳累...”苏青梨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她小声嘀咕“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门外的喧闹声愈发响亮,茶盏摔碎的声音接连不断。
“苏青梨,你给我出来!!”这声喊得巨响,苏青梨听得真真的。
“怎么听着,还有我的事?”
“娘娘不必理会,君上说了,等他礼毕,自会收拾这局面。”侍女见状,急忙上前一步,低声劝道。
“怦!”
又是一声响动传来。
“不行,外间案头正放着我要送给师父的上好胭脂呢,可不能被她砸了。”苏青梨提起裙摆,急冲冲往外走去。
那公主手上正好拿着那盒胭脂要往脚下砸,苏青梨快步上前一把夺下:“公主当心划伤玉手!”
“你就是那个半妖,苏青梨?”那公主顿时柳眉倒竖,上下打量着她,眼中尽是轻蔑。
“正是的,公主坐下来用茶吧。”苏青梨稍微收了收被扫翻的茶盏,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这是高山云雾,最宜消气败火。”。
“怎的,昨夜的龙凤烛怕是还没燃尽呢,现在就拿起这女主人的姿态来了。”那公主姿态倨傲。
“那...公主认为我用何身份来相待比较好。”苏青梨装傻充愣。
“你少在这里装傻,想当年我与神君结缘时,你尚在奈何桥排着队等投胎呢,现倒好,竟被你占得先机,不如说说看,你是怎么爬上神君的床的?”
这话实在太糙,苏青梨咳了两下,想缓解这尴尬场景。
跟过来的侍女慌忙制止,“公主慎言,您不能...”
话未说完便被公主生生打断:“难怪阿澜哥哥要独自去祠堂。”她目光掠过苏青梨领口处的红痕,冷笑道,“原是怕新娘子连香案都跪不稳。”
苏青梨耳尖烧得通红,攥着领口往桌位后挪了挪,一旁侍女禀道:“君上特意嘱咐,说娘娘昨夜...”
话音未落,苏青梨急得去捂人嘴巴,她深吸一口冷气,缓缓说道:
“早有听闻东海二公主秉椒兰之质,倒不曾料竟是个心直口快的。”苏青梨站起身来,“既是公主想要探究这天人之道,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吧。”
“说起这床不床的,”苏青梨忽然低头娇羞一笑:“也不知公主是想听凡间的鸳鸯锦,还是魔界的合欢藤,或者...是后殿的那张活水云榻...”
“闭嘴!用狐媚手段勾人,惑得了几时?今日你能凭着这副皮囊攀上床帷,色衰之日便能将你踹入泥潭!”
“公主这般笃定,倒像是...尝过被负心人扔进泥潭的滋味?”
“你...”公主还未说完,苏青梨打断继续说道:“我与神君情比金坚,就不劳烦公主操心了,倒是龙王的气息越来越近了,不如公主稍稍坐下,免得一顿家训。”
话音未落,龙王已破门而入:“孽女!还不速速回去...”
苏青梨挡在前头:“龙王莫急,公主正教青梨辨认东海明珠呢。”她掌心托着一颗珍珠,“您瞧这明珠的成色,可比得上东海宫门镶嵌着的那一颗?”
“这便是神君新聘的娘娘?当真好生毓秀,依礼制,老王应当向娘娘请安才是。”老龙王抚须含笑,一副慈祥模样,与公主截然不同。
“大家同在海域共处,本是同源,倒是青梨该唤声龙伯,方不负这万年同泽的渊源。”苏青梨温婉一笑,语气不卑不亢。
“娘娘这般光风霁月,倒是老王这孽女...实在是失礼了。”
“父王!你怎向着外人。”东海公主满面怒容。
“闭嘴!”龙王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转头又挤出笑脸对苏青梨道,“小女不懂事,娘娘莫怪,老王这就带她回去。”
“我不,我要见神君,我要亲自问问他,为何选她不选我!”那公主昂着头大叫。
龙王眉头紧锁,他深吸一口气,右手一挥,一道金光闪过,公主的身形瞬间被缠绕,两人双双消失,只隔空留下一句话:“此次叨扰了,老王定命人送来三百坛合卺酒赔罪!”
殿内突的一下安静下来,苏青梨还未从刚刚的闹剧中晃过神来。
侍女正踮脚收拾满地的茶盏碎片,轻声安抚:“娘娘别气,东海二公主的刁蛮三界皆知...”
“嗯...我没气。”苏青梨抿了一口茶,她假装不经心问道,“不过是好奇...神君与这公主,可曾有过什么渊源?”
侍女憋笑道:“公主千年前就追着君上跑,说什么一眼万年...”
“咳咳!”苏青梨猛地呛住,侍女慌忙上前轻拍后背,“不过...不过君上从未待见过她,当年,还拿水草把那公主绑在门外的珊瑚石上,让她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北冥的水草竟这般牢固?”苏青梨咳嗽一声,缓解尴尬神色,“君上,什么时候回来?”
“回娘娘,午时便可礼毕。”
“午时?还要那么久啊,我去寻他。”苏青梨说罢,便要往外走,一妙丽身影恰恰映入眼前,正扶着门框对她盈盈一笑。
“这位是...”苏青梨小声问道,未等侍女回禀,那女子已提着裙裾翩然挨近。
“姐姐安好,阿澜哥哥可在?”
苏青梨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腻声气呛得一个哆嗦,“他去祠堂了。”
“那妹妹可否同姐姐一起前往祠堂?祠堂石阶湿滑,去年阿澜哥哥还搀着丹儿说过...”她忽然话锋一转,“姐姐莫要误会,丹儿只是担心表哥腿疾复发。”
苏青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祠堂乃家族重地,非嫡亲之人随意进入,怕是不合适呢。”
话音刚落,那女子便急忙插话:“丹儿非外人,表哥生辰宴那日,我们曾在祠堂前的树下...”她突然咬住下唇,“罢了,姐姐既忌讳,丹儿在此处等便是。”
哦...这青梅竹马踌躇不语的,想必是要来抢人的,那更不能带她去了,苏青梨心里暗想。
“即是妹妹来访,不如先随我到前厅用茶,等君上回来再叙旧也不迟。”苏青梨将人请到客厅,未曾想这丹儿竟挽起袖子,自主斟起茶来。
“姐姐初来乍到,定是还不熟悉这北冥的环境,就让妹妹伺候姐姐用茶吧。”
好一个喧宾夺主,苏青梨看着丹儿刻意扭动的腰肢,玩味般看着她做戏,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北冥雪水烹茶最是讲究,姐姐可知阿澜哥哥最爱在茶汤里添半钱雪松脂?”
这话里行间,处处不显摆着她与海云澜的亲近关系。
“难为妹妹记得这般清楚。”她拈起碟中的糖粒,簌簌撒在丹儿方才斟满的茶面上,“只是夫君昨日添了新伤,这雪松脂...怕是要换成枇杷蜜了。”
“哦...哥哥总是这样,受了伤从不让丹儿知晓,这滇红浓酽,最合他旧伤淤血时饮。”她顿了顿,“不知姐姐是否,也喝得惯红茶?”
“难得妹妹这么贴心,我跟妹妹一样...喜欢绿茶。”苏青梨一语双关,丹儿自然能领会其中意思,丹儿脸色微变,强作镇定道:
“姐姐误会了...丹儿自幼伴着阿澜哥哥焙茶,口味跟哥哥一般,也是喜欢红茶多些。”她扭转脸,赔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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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儿为姐姐泡一壶绿茶吧。”
“霁颜,你来。”丹儿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左边木柜的第三格,把那罐雨前龙井拿过来。”
那侍女看向苏青梨,不敢动身,苏青梨给了个眼神,示意她去拿,霁颜才微微伏身前去。
“姐姐...”她尾音打着颤儿往苏青梨跟前凑,“小时暴雨惊雷,阿澜哥哥总是抱着丹儿哄了一宿又一宿,落下了怕凉的老毛病,现下他独自去祠堂,丹儿实在担心得紧呢。”
苏青梨冷眼瞧着丹儿,并无搭话,抿了一口茶。
门外脚步声传来,丹儿忽然凑上前,“姐姐当心烫!”她柔弱无骨的手堪堪擦过滚水壶。
“啊!”滚烫的茶水堪堪泼在丹儿手上,她赶紧抬起手,故作无辜地吹拂着手背。
这情景,好熟悉...苏青梨想起那日,亡魂附身时,她也是这般捉弄影瑶的,一时竟出了神。
海云澜从门外走进,他身形微滞,侧身掠过丹儿,径直走向苏青梨。
他接过茶盏,霜雪般的脸忽而化开春水:“梨儿,没烫伤吧?”指尖不着痕迹地抚过她微红的指节。
苏青梨这才醒过神来:“没事。”
“阿澜哥哥,姐姐不是故意的...”丹儿捏着半湿的绢帕假意抽噎。
“本君倒不知,北冥的结界何时成了筛子。”海云澜倏然转身说道。
“昨儿听闻哥哥大婚,妹妹自幼跟在哥哥身边长大,该来讨份喜糖。”她尾音渐次低徊,气焰虚了许多。
“本君未曾有过什么妹妹,既见到本君夫人,当先行大礼。”
“君上勿动怒,丹儿不过是想来沾沾喜气罢了。”苏青梨慌忙上前解围,“霁颜,去取些糖糕来,给丹儿带回去尝尝。”
“是,娘娘。”
那丹儿却不依不饶,跪上前攥住海云澜的袖口:“阿澜哥哥,丹儿对你的心意,并不会比姐姐少半分,你知道的,丹儿从来不要名分,丹儿只求留在北冥,日日伺候哥哥和姐姐,便心满意足了!”
苏青梨轻笑一声,小声嘀咕:“原以为夫君是霁月清风般的人物...未曾想你的情债还真不少,倒是我碍眼了。”说罢便背过身去。
“快回吧,”他的声音低沉,“若是你愿意跪着,便到外边跪去,本君大婚不过一日,听不得这些哭哭啼啼,实在晦气。”
丹儿却哭得更凶了,两个侍卫架着她,生生拽了出去。
“梨儿...”海云澜转过身,还未等他哄,苏青梨便迎上去:“阿澜哥哥~”
海云澜被这忽如其来的娇嗲吓得一愣,随则低头一笑。
“梨儿吃醋啦?”海云澜轻轻捏了捏苏青梨的脸,却被苏青梨一把推开,她生生把人拽到门外那颗珊瑚石上。
海云澜分明能轻易挣脱,却故意踉跄着配合:“夫人当心手疼。”
苏青梨甩出水草,动作利落地把人捆了三大圈,“阿澜哥哥...不是最爱把人绑在珊瑚石上赏月?”
“梨儿这是学了什么新招式?”海云澜轻笑着小声说道,“难不成是要将为夫绑在这里...”
苏青梨瞪了他一眼:“阿澜哥哥在这里赏月,”她故意嗲声嗲气地说,“等哪天又来个美娇娘,便会救你出来。”
“嘶!”海云澜故意夸张地皱眉,“梨儿这手缚绳诀使得妙极,不知本君的护心鳞何时能显灵?好压一压夫人这身拔山超海的力劲?”
苏青梨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月可以赏啊...”海云澜故意对着她背影抬高声量,远远喊着。
随行的侍女个个低头抿嘴,素日冷若冰霜的神君,如今陪着苏青梨说笑玩闹,她们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
日头西斜,苏青梨趴在锦被里揪着流苏,忽觉床帐微动。
海云澜忽然从身后探出来,一把揽住了她,指尖还勾着午时那截水草。
“啊!你吓我一跳。”她翻身要躲,却被他用水草绕住手腕。
“现在轮到我来绑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