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香江名媛千金》
1. 第 1 章
第一章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这是今日舞会最后一支舞曲《春之声圆舞曲》,请先生女士尽情享受音乐的……稍后进行的,将是拍卖会,届时会有施英女士珍藏的……“
伴随着优雅的伴奏声和细碎的人声,周雅韵揉着炸疼的脑袋醒来。
拥被坐起,揉了揉眼睛,扫了一眼周遭的陈设,有些恍惚。
她不是在生日宴上吗?
石志达带着老二和私生子回来,逼她在一众叔伯面前认了这私生子,她一气之下,将滚烫的热茶朝跪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老二泼过去。
这是哪里?
她嫁入石家一年有余,对周宅每个角落清清楚楚,石家,并没有这样的房间。
古罗马式的古铜水晶大吊灯,暗纹金色壁纸,墙上挂着欧式古董名画,水晶酒杯、果盘、花瓶、烟灰缸……入目所至,能用水晶制作的器物,便全是水晶。
这里是……唐园?
周雅韵揉着脑袋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在屋内走了一圈。
拉开窗帘,朝屋外看去,天色已暗,看不见大海,但唐园里灯火通明,香槟杯高高堆成塔状,名流宴会正在举行。
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这是何处,一来是这标志性的水晶器物,二来是,周雅韵来过唐园几次,知晓主人施英女士钟爱水晶,钟爱中式欧式建筑。
是以,当年施英买了这块地皮,取名有古风,但内里装潢,古今中外皆有。
唐园并非住宅之所,是施英私人藏品收纳馆,兼具游玩宴友的功能,寻常都对外开放。
可她怎么会从薄扶林道的石家大宅跑到这儿?
周雅韵叹了口气,这通生日宴办的,可真叫她心力交瘁,总归是要离的。
咸湿的海风吹来,鬓边碎发被撩动抚着脸,痒痒的,叫人清醒。
楼下唐园草坪上,名媛千金和富商精英们各自为伴,或举杯共饮,或携手翩翩起舞。
周雅韵眨了眨眼,只觉得这个梦境分外真实,真实得隔了这么远,她都似乎能感受到那些人眼里对自己这个“北姑”的轻蔑和鄙夷。
她虽是香江富商周正基的大房嫡长女,周家旗下有百货业和纺织业,勉强进入名流之列,但周雅韵命不好,长到快二十二岁才被接回来,身上难免有朴实无比的“社会主义”气息。
刚到香江那会儿,她编着麻花辫,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蓝色棉布工装,所有人都捂着嘴笑她,说她像是偷、渡过来打工的穷酸北姑。
七十年代末的内陆荒凉落后,但同时期的香江,已是高楼迭起,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下了轮渡那一刻,周雅韵已感受到那种由内到外的格格不入。
那时,周雅韵捏着衣角,在这些人的嫌弃目光里,只觉得自己在他们的注视下无地自容,变得越来越渺小。
怎么做梦都叫人如此不适……周雅韵摇摇头,走回床边沙发坐下,口有些渴,捧起桌上的水晶杯,咕咚咕咚喝下了整整一杯水。
余光瞥见,水晶台面上摆着的日历赫然印着几个大字:1982.9.16。
周雅韵下意识把日历拿过来,以为是翻错了。
可翻到底,也只有1982这一年的纸张。
怎么回事?
周雅韵看着日历发呆,又瞥见桌台上的烫金请柬,“施英女士唐园慈善拍卖……”
停滞的动作,伴随着脑海里闪过的一个个画面……
“大姐,今晚你就帮帮我吧!”
“大姐,我们到这边说话,人少。”
“大姐,小心!啊啊啊,快来人啊!有人溺水了!!”
是四妹!是周雅琴把她绊倒到泳池里!
周雅韵深呼吸一口气,方才一幕幕还犹如录像机卡带一样,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她掉水里后,被人捞起来,昏了过去,却留存着妹妹和小妈的声音。
“哎,怎么发生这种事。”
“雅韵既然掉进水里,想必一时半会醒不来,好在医生看过了,没有大碍,就让她在这里休息吧,等结束了再来接她回家,别耽误大家。”这是周家二姨太,细妈黄香灵的声音。
“不能起来最好,免得她今晚抢了我的风头!”这是周雅琴的声音。
一幕幕,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让周雅韵的回忆串联起来。
两年前,她确实陪着小妈和四妹到唐园参加拍卖会。
只不过后面这些话,她当时不知道。
周雅韵不敢相信地掐了掐自己的手。
好疼!
是真的!
不是做梦!
她记得在石家,她倒下去后,被十字车送到医院,医生宣布抢救无效。
香江六年,失去自我,香消玉殒,那一刻,她看开了一切,可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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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机会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没了。
这是……穿回来了?
周雅韵深呼吸一口气,在屋内转来转去,将窗户打开,真的是唐园慈善会,不是滨城老家陈旧颇具年代感的摆设,也不是石家大宅的压抑。
再次确认这是真的,浑身上下都是难以置信的喜悦。
她扑到床上,滚来又滚去。
八二年九月!
她还没大学毕业!
还没说亲,没被石家人看上。
也就是说,她还有选择一次的机会。
这一回,她不会再妄自菲薄,不会再整日战战兢兢觉得自己不如人,不会再盲目相信所谓的“亲人”,也不会任由石家再把自己当成吉祥物娶回去摆着!
“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①”对于二十二岁才被接到香江与父母团聚,经历过特殊时期的周雅韵来说,mao爷爷的语录,简直是信手拈来。
沉浸在重活一次的窃喜中,周雅韵“噔”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二房母女不让她露面,她就偏偏要下去显摆。
只不过被人从泳池里捞起来,身上黏黏的,头发也是乱作一团。
幸好唐园的客房堪比豪华大酒店,什么都有,周雅韵准备好衣物,便往浴室里去。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把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吹干,摸了些精油,轻挽起来,露出细长的肩颈,正好合适她今晚的第二套礼服,旗袍。
也不知是不是死过一次的缘故,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明亮,容光焕发,再没有了以前的自卑敏感,畏畏缩缩。
洗完澡,屋内寂静,楼下喧哗声渐起,是司仪在请礼宾去慈善会入座。
周雅韵不由加快手中动作,描了描眉,化了个淡妆,抹上口红,准备出去换上礼服便下楼。
正捋着浴巾往外走,浴室的门却忽的被人推开。
抬头一看,竟然是位男士!
男人身形高大,周雅韵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此人是谁,只知道是个男的绝对不正常,不是什么好人。
正准备尖叫引人注意来救命,谁知来人却比她更加眼疾手快,一个闪身,一手搭住她的腰,一手精准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
周雅韵心中一紧,头皮发麻,背上已经冒出冷汗,怎么刚活过来,难道又要死一次?
2. 第 2 章
男人动作不算粗暴,但到底是男同志,稍稍用力,对周雅韵来说便是大力气。
一个欺身,便叫她节节后退,被抵在门后墙面上。
周雅韵这才看清来者的面容。
男人似乎也不想吓到她,腾出拦在她腰间的左手,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朝她无声“嘘”了一声,示意她噤声。
“无意冒犯,事出突然。”男人压着嗓音,便更显低沉。
周雅韵使了使眼神,示意他放开手。
实在不是她轻敌没有防备心,亦或是要声东击西。
她认得眼前这人。
路家大少爷路天策,来年香江新贵,其人冷毅翩然,眉宇俊朗,英挺有型。
上一世,周雅韵没少在报纸上见到他。
路天策尚未翻身成为新贵时,就因着有如此姿色,颇得一贯势利的港媒“偏爱”。
只是……她实在不知为何会与他在浴室中,以如此狼狈且不雅的方式碰面。
但以路家的境况,还有半年不到后,路天策暴涨的身家,路大少当不是那等子爱轻薄人之辈。
实在是没必要可不是,还是在这种名流荟萃的场合……
路天策眸中微动,似乎也在判断此番形势下,眼前之人说的话是否有可信度。
他轻轻放开足以盖住周雅韵的脸的手掌,等周雅韵缓过劲喘息的功夫,转头伸长手,将浴室内的花洒,水龙头都打开。
哗啦啦的水流声映衬下,室内男女独处的尴尬似乎被冲刷了不少。
但路天策并非想冲刷尴尬,而是为了掩盖可能会有的声音不被外面听见。
周雅韵洗完澡,只用浴巾围着身子,一大截白花花的长腿,还有刚沐浴完带着粉光的香肩露在外头,实在香艳。
她年纪虽不大,却是冷静淡定,看着路天策的动作,就知道他有话跟自己说。
果然见路天策走过来,又倾身俯首,在她耳边说,“唔该,帮下手,帮我出去?”
最后的语调微扬,似在以绅士之礼询问女士的意见,但细细一听,这话可没带多少商讨的意思。
路天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这话,那醇厚低沉的嗓音,从耳朵钻进脑海里,周雅韵仿佛被蛊住了一般,耳郭微微发烫,还能闻见他身上极其淡薄的烟草味。
港媒偏爱的大少爷果然非同一般,周雅韵偏开脑袋,往后压了压身子,但背后就是冰冷砖面,实乃退无可退。
路天策说完这话,便绅士地移开了身子,目光却是留在她脸上,等着她答复。
周雅韵竖起耳朵,能听见外头的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脑海里疯狂翻滚着上一世的信息,上一世,她也参加了唐园慈善晚宴……也掉水里了,但那时候她没有醒过来,自然没碰见路天策。
依稀记得……隔日香江的《港岛日报》上,似乎报道了路家大少在慈善晚宴上与一妙龄女子共同下楼,那女子还默认两人关系的消息。
看来……是想躲桃花啊。
电光火石之间,周雅韵已经决定这个忙非帮不可了。
机会难得,这个人情,还是要卖给路大少的。
周雅韵狡黠地想着。
上一世,路大少跻身富豪榜后,多少人想跟他攀上关系,都找不到门路。
可路大少虽花边新闻不少,却不好接近,也从未回应过新闻真假,似乎有些放任自流。
这么好的机会,能让路大少欠自己一个人情,怎能让路大少难做……周雅韵有些狗腿地想着。
说不定,哪天就能叫他还呢。
路天策凝望了片刻,终于见女人眼冒精光后,点了点头。
她急中生智,竖起大拇指,朝门外摇了摇,与他说,“我出去看看,你见机出去?”
浴室就在客房大门边,若配合得当,路天策便可以闪身给出这间客房。
路天策不似她满脸刺激的兴奋劲,只镇定自若地颔首,不动声色看了周雅韵一眼,道,“谢谢你。”
用的国语。
周雅韵粲然一笑,看来他知晓自己的来历身份,这就更好了,无需她自报家门,就能让他记住自己这个人情。
路大少不似她爱笑,周雅韵见自己的笑容没有感染他,未免自己孤独的笑容显得像傻子,便收了情绪。
开始正经起来,向路同志学习!
一边贴在浴室门上听着外头的声音,一边回头朝他摆手示意,自己先出去。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周雅韵心中除了兴奋,还有紧张。
悄悄打开门出去,屋内静悄悄的,掩上门后,便挺直了胸膛朝屋里走。
谁知走出走廊,还没走进屋内,站在廊灯下,就听见床上传来惊天一声:
“天策,mylove,surprise!”
伴随着娇媚昂扬的女声,映入周雅韵眼帘的,是脱得七七八八摆了个妖娆的pose,一把将被子掀开的妙龄女性胴体。
“啊啊啊!——”周雅韵跺跺脚,捂住眼,适时发出一声尖叫。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幅春光画面!
床上女子也没料到出现的人竟然不是路天策,也抓狂的“啊!”了一声。
周雅韵尽量让自己显得震惊不已,站在廊灯下捂着脸目瞪口呆,直到感受到浴室的门打开,路天策的身影从廊下闪过出了门后。
这才指着她,“你是谁,你怎么在这?”
床上女子几乎异口同声的,“你是谁?天策呢?”
“谁是天策?”
……
——
这一波插曲,叫周雅韵有些尴尬。
那女子知晓自己走错门后,倒是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起来穿好衣服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夸周雅韵一句,“你的腿,很美。”
拖路大少的福,周雅韵头一回见识这种场面,今日也算艳福不浅。
换好旗袍,穿上高跟鞋,拿着手包出来,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周雅韵倒不担心今日之事被人知晓,因着能到这二楼客房来休憩的,都是今日嘉宾。
二楼每个出口都有保镖守着,没有邀请函和管事引荐,苍蝇都飞不进来。
但事实证明周雅韵还是大意了,苍蝇虽然飞不进来,却可以在门口守着。
她扶着白石旋转楼梯往下走,刚踏上一楼的地面,就有一窝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冲过来。
“听闻周小姐今日掉落水里,不在楼上休息,强撑病体下楼来,是特意想惊艳众人吗?”
“内场拍卖会已经开始,周小姐有想为今日之慈善出一份力吗?”
“听闻周家现今是二太管事,周小姐作为大房嫡长女,不知能否为今日善心买单?二太可否愿意点头拨款?”
“真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周小姐生得实在靓绝香江,不知是否有意参选下一届香江小姐,以饱大家眼福?”
“是啊,这样来年自家百货公司拍海报女郎,都不用请模特了。”
“周小姐……”
“周小姐……”
镁光灯在眼前闪耀,周雅韵被闪得都要瞎了。
正因内场已经开始,这群娱记逮不到人采访,看到她便都涌过来。
“方才见路家大少前脚下楼,后脚周小姐就下来,请问周小姐可否有碰见路大少?”
“听闻路大少在楼上藏佳人幽会,不知周小姐是否见到了?”
“亦或是听见什么动静?”
问她就算了,怎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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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路天策身上来。
周雅韵内心琢磨着,这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拐弯抹角是想打听路天策的情报的吧。
这还是她到香江后,第一次被娱记堵着采访。
四年了,也不知为何,以前就是没碰上这种场合。
现如今细想来,应该是二房故意不带她参与这种娱记扎堆的场合。
小妈管家,二房,似乎不乐意看她见报,不乐意让她出席大场合。
周雅韵琢磨着,却见这时,娱记们又响起一番躁动。
“路大少,路大少来了。”
一时间,娱记琢磨着要不要往路天策围过去,却又不愿意放弃周雅韵的“处子访问”。
谁知路天策却是大马金刀,落落大方主动走进来聚做堆。
黑压压的人群之中,簇拥着一双标致的金童玉女。
娱记们眼睛发亮,只觉得他们站在一起实在养眼,尽管两人并无关系,但郎才女貌,叫人挪不开眼。
镁光灯唰唰唰闪个不停,将两人拍入镜头,翌日见报的封面有了。
路天策早已习惯被人簇拥,与记者打交道亦是家常便饭,方才他已快步入内场,只听见这边的躁动,听秘书说是周雅韵被围住。
不知怎的,便觉应该投桃报李,来为淑女解围。
路天策微笑道,“今日路某并非主角,大家还是关注施英女士的慈善宴为好。”
说是这么说,但人都自己送上门了,娱记哪有放过的道理。
“路大少可要慷慨解囊,拍得一件两件赠予今日的佳人?”不愧是犀利的港媒,一个问题,正题和八卦都问到了。
路天策兵来将挡道,“你们都在场,等会便见分晓,先容我卖个关子。”
一群娱记就爱跟路天策这样幽默又好说话的人打交道,被逗笑后,又道,“方才听闻路少在楼上会佳人,路少可真是艳福不浅呐。”
“诶。”路天策抬手道,“眼不见不为实,你们可不好冤枉我,你们耳聪目明消息灵通,应当知道我为何会去二楼休息。”
路天策一句话,成功将娱记带偏了。
确实,今日路天策是因为跳进水里,救了周雅韵上来,湿了身,才上楼沐浴干衣的。
一时间,记者又把长枪短炮对像周雅韵,“周小姐,今日得路少相救,实乃英雄救美一段假话,不知周小姐有何想对路大少说的?”
周雅韵心中一惊,活了两辈子,才知道把自己捞起来的人是路天策呢。
她抬头看了救命恩人一眼,心想这么算来,这账,这人情,还真不知道是谁欠谁的。
只是路家大少能缺什么……
不怪说能游刃有余面对记者的都是能人,眼下这问题,可不算好回答。
说得质朴了,显得小家子气,说得浮夸了,显得不着调,有失她的身份。
虽是第一次接受记者采访,但周雅韵不想再像前世,在二房的打压下变成惊弓之鸟。
战战兢兢,做什么都畏手畏脚的,压抑自己本性,生怕被名流小姐瞧不起和取笑。
她见路天策朝她倾倾嘴角,似是要帮她解围。
周雅韵抢在他之前,转头朝记者笑道,“我不识水性,今日亦算福大命大,救命之恩,自是大恩不言谢。改日,我便雇人绣成一面锦旗,为路大少送去。”
此话一出,面前的娱记都被逗笑了,实在没想到周雅韵说话如此灵动有趣,并不似传说中的木讷胆小。
而周雅韵也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气音,路天策也笑了,“我的荣幸。”
周雅韵展颜一笑对着镜头,没有半分畏缩和恐惧,落落大方,腰杆挺直。
要知道,送锦旗,在她老家,是多大的荣耀和礼遇好吧!
3. 第 3 章
路天策嘴角微动,原本是想替她解围。
不曾想,她虽露面经验不多,却甚为灵动通透,自得其乐。
他勾勾嘴角,不再多言。
——
今夜的唐园慈善晚宴,是施英女士为拯救家族所办。
施家资产清盘,距破产并不远,施英现今七十岁有余,拿得起放得下,将这些年收藏之精品挑出来拍卖。
二分捐做慈善,八分挽救家族熬过难关。
做生意嘛,大风大浪,熬过去便有翻身之时。
施英的年岁,伴随着时代变迁,她做生意这些年,颇有江湖情义,叱咤风云之余未有树敌,城中大富小豪也愿意用这种方式助力。
往内场走去,周雅韵的心情却是沉重的。
重生醒来,以往的认知都被颠覆,她看得开,却难以一时半会便消化平静。
今日与她一同赴宴的周家人,有二房太太黄香灵,和二房长女,她的四妹周雅琴。
四年前,她从老家被接过来,黄香灵对她“照顾有加”,周雅琴也与她比亲姐妹还亲近。
现今想来,是自己天真了。
与石家的婚事,便是黄香灵的手笔,将自己当做“旺夫女”嫁过去,她得了好名声,石家也乐得娶回一个八字旺的吉祥物镇宅。
而周雅琴……绝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般知书达礼,温雅良善。
嫁给石志达后,石志达嫌她空有周家千金的身份,实则是洗不掉的村姑背景,一个月里,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日子屈指可数。
越到后面,越是不见人影。
周雅韵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到他在外头有相好,石志达,本就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大少。
那时黄香灵劝她,男人嘛,结了婚就收心了,就像她父亲周正基,有了她便不再流连花丛。
但石志达何止如此,他不仅拈花惹草,还带了老二和私生子回家,要她点头认下那私生子回家。
结婚不久,周雅琴约她去北欧游玩,谁知在那冰天雪地里,周雅韵掉入了冰池里,从此不能生育,换季便骨头酸疼。
这件事,让石志达找老二老三成了所谓顺理成章的事情。
石家族老,也都点头默认,反过来责怪她不够大方包容。
当时周雅韵以为是意外,但联系种种,周雅琴想必做了不少手脚。
她一贯爱与自己争抢,当初说亲前,周雅琴心悦石志达,黄香灵不允许,才把这婚事算计到周雅韵身上。
黄香灵眼界高,一贯只想把女儿嫁入城中顶富人家,石家在她眼里,还不够格消受她精心培养的女儿。
想到这里,周雅韵掐着指尖,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平和自然些。
而周雅琴和黄香灵在看到周雅韵款款走入内场时,也捏紧了拳头。
“妈咪,她怎么来了?”周雅琴皱紧眉头朝黄香灵悄声道。
黄香灵也十分惊讶,“不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吗?”
嘴上说着,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黄香灵笑得灿烂,又面露担忧朝周雅韵招手,“大妹醒了?醒了就好,没事吧,来来,来细妈这儿坐。”
“刚刚细妈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你没事,不然回去不知道怎么跟大姐交代,我在这坐立不安的,幸好你没事。”
周雅韵在心中撇撇嘴,坐立不安?倒是瞧着她这大屁股坐的稳当当的咧。
周雅琴也跟着怅然欲泣道,“大姐你刚刚昏过去,不省人事,不知我们的苦,看到你掉下去,我的心都碎了,我知道你不会游泳,可我也不会,只能赶紧去找人,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是……”
周雅琴一边说着,一边做作的吸了吸鼻子。
“小姑娘临危不惧,真是有胆识。”同桌的太太夸赞周雅琴道。
周雅韵笑眯眯跟同桌的师奶们点头致意,坐到周雅琴旁边,拉着她的手轻拍道:
“四妹,你都不知,我刚刚在楼上做了什么梦,可有趣了。“
“大姐居然梦见,是你把我绊倒掉到泳池里,我梦见你在泳池边逗留片刻才去喊人,你似乎想看我有没有沉下去,这梦啊,真是吓人,叫我惊醒了。”
周雅韵比她还做作地拍拍胸脯,“幸好是梦,你心地这么好,怎么会故意引导大姐到没人的地方,再趁我不注意伸脚在我前面绊倒我呢!你说是吧?哎,怎么要掉眼泪了,都说了是梦了。太吓人了对吧,把你也吓到了。”
周雅琴和黄香灵听到周雅韵这话,脸都绿了。
周雅琴嗔怒道,“大姐,你说什么呀?我怎么,我怎么绊倒你了?”
“哎,都说了是做噩梦了。”
周雅琴一副死不认账的模样,而周雅韵说这话,本就是说给同桌其他人听的。
富贵太太爱搓麻将,嘴又碎,她就等着她们替自己传出去呢。
黄香灵在旁边看得明白,知道这话题继续下去对自己女儿不利。
只能忍着压着道,“别说了,拍卖开始了!”
又抬头笑脸盈盈看向同桌的师奶,“哎,刚才出事,急哭了,现在好了,就吵吵吵念念念,爱斗嘴说笑,姐妹就是这样。”
黄香灵就是这样,假慈爱,真算计。也不知自己以前怎么猪油蒙了心,居然看不出这老妖精的真面目。
“四妹一贯知书达礼有修养,是最不爱说重话与人争吵的,细妈你何时见她急眼过。”周雅韵见缝插针地说着反话。
黄香灵被周雅韵这几番话,和这个毫不躲闪的眼神弄得心头一阵烦闷,好似眼前的人,不再是以前的软包子,而是一块难应付的硬骨头。
她黄香灵纵横周家这么多年,怕的不是硬碰硬的人,而是这些说话模棱两可,绵里藏针,听不清虚实的人。
周雅韵自然是故意的,因为黄香灵自己就是这种人。
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今日目的已经达到,她亦不欲多说。
来日方长,对付这些人,当然是短痛不如长痛,就是要看她们挣扎,无力,等她们一步步付出代价。
——
拍卖会是以餐宴的形式坐席,台上拍卖行职员工作,台下宴会厅摆着一张张圆桌,像吃宴席一般,不似平时的拍卖会罗列排排座椅。
周家虽做着百货业和纺织业,但在现如今的香江,份量不大,只能给巨豪巨富抬轿子,所以坐的桌子不靠前。
但周雅韵走进来,一时周遭的目光,却都投在了她身上。
旗袍这种剪裁,本就极显风姿,周雅韵身姿窈窕,薄施脂粉,更是容光焕发,这一袭暗底桃花嫩黄质地的旗袍,仿佛为她所生一般。
衬得特意选了粉色地旗袍的周雅琴,在她身旁成了绿叶,小气许多。
同桌的太太不由朝黄香灵道,“你家大妹怎么现在才来,藏得这么深,这些年都不带出来走动。”
“是啊,这就是前几年从老家回来的那位吧。滨城好风水啊,你们周家女儿,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靓。”
谁赛谁,自然是周雅韵赛其他人咯。
这话传到黄香灵耳朵里,只觉得刺耳。
只不过她一贯会做人,笑眯眯地应答,“是咯,都说女儿似爹,我们家老爷生得好,女儿像他。”
不忘带一带自己生的两个女仔。
这话周雅韵不爱听,她从细碟里捏了一小块百合片,送到嘴里,笑道,“细妈说笑,从小到大,大家都说我像妈咪多一些。爹地妈咪离开老家的时候,也就我现在这年纪,那里的人记着的,都是妈咪年轻时的样子,想来他们说的真切。”
这可有些打黄香灵的脸了,周正基和梁楚妹在老家结婚生子的时候,她黄香灵这个做小的,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呢。
黄香灵听了这话,强颜欢笑道,“也是,像大姐也好,大姐老爷都生得好。”
一时间,黄香灵也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赶紧招呼周雅韵看台上精致的藏品。
拍卖行的人介绍完藏品,都会由礼仪小姐捧着锦盒,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绕场一周,然后再回到台上开始拍卖。
坐在宴会厅前排几张桌子的,是城中一撮头号人物。
那些人,便是黄香灵今日来此的目的,混个脸熟,以后好发展。
周雅韵对城中贵人不熟,抬眼望去,便认出坐在他们前头的路天策。
路家不在最前面几桌,但位置中上,比周家靠前。
场内光线充足,拍卖行职员卖力工作着,“接下来这件藏品,是施英女士五二年在欧洲购得的王室公主套饰,共五件,包括颈饰,胸饰,耳饰以及手饰,××三世取用珍藏的粉宝石及珍珠,由皇室工匠,为其女儿安娜公主打造的……”
上头念着稿,礼仪模特捧着的锦盒已经走到周雅韵这一桌。
“好正,好靓,妈咪,好想要啊!”周雅琴望着那闪闪发光晶莹剔透的套饰道。
周家统共五个女儿,黄香灵偏心自己肚子出来的,但面上不会这么做。不可能只给周雅琴买,都买吧,又是大数目。
她掏出手帕轻轻压了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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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过两年嫁得金龟婿,要什么没有,到时候你想十只手指戴满钻戒,都是有得想的。”
周雅琴想想也是,等到了那一日,她一定是城中最人人艳羡的贵夫人,要什么没有,她不仅要做那“安娜公主”,更要做王子身边的王妃!
礼仪小姐回到台上,拍卖官开始走流程:业主施英女士的底价是两百万,每二十万一个叫价单位。
如此粉色靓丽的套饰,最适合送人了,有人已经开始举牌。
拍卖官一个个重复着,手起手落,一会儿功夫,已经抬到三百六十万。
“四百万!”
周雅韵朝那边看去,举手的人,不正是今日救了自己的路天策。
拍卖官高声道,“四百万,四百万!”
“四百二十万……四百四十万,有无超越者?”
路天策又举牌。
场内互相拉锯,气氛愈发焦灼紧凑。
后排的桌子无人举牌,但却看得比他们紧张。
几个回合来回,已被抬至五百万,路天策似乎志在必得,紧追不让。
拍卖官高喊,“五百二十万,可有超越者?五百二十万一次。”
原本与路天策拉锯的人似乎看出他不愿割爱,也没再抢他的心头好。
拍卖官最后一次喊道,“五百二十万三次!”
锤音落下,路天策成了新业主。
“妈咪,那不是路家的天策哥吗?谁这么幸运呐,得到这份大礼。”周雅琴羡慕地道。
黄香灵立刻打断女儿的神思,“别这么好收买,眼光放高点,五百万的首饰算什么,他路家在这城中,不过比我们周家好一些。有的人家打肿脸充胖子,前排那几桌,那才是买菜一样买珠宝。”
真是心比天高呐,周雅韵在一旁听着,心中冷笑,居然嘲讽路家打肿脸充胖子。
路天策的爷爷路宗瑞年少时,便在南洋经营贸易行发家,路宗瑞膝下三儿两女,路天策乃嫡长孙,都是出色之人。
路家有钢铁、贸易、投资一众产业,几房兄弟经营得有声有色,虽如今的光景远不及一年后路天策跻身地产业来得辉煌,但也是家大业大,可比周家发达太多了,只是人家低调。
往后就更不用说了,那真是把周家这种家业越做越小的,遥遥甩在后头。
只愿黄香灵到时别暗恨高攀不起,烧错香。
……
刚拍下安娜公主的套饰,紧接着,路天策又以六百五十万拍得一件精圆珠翡翠项链。
那项链有三圈,套在脖子上,端的是古典雅韵,雍容华贵,夺目异常。
一时间,有人调笑他,不知哪位佳人如此荣幸,叫路大少不过一眨眼,就豪掷千万博佳人一笑。
路天策只淡淡微笑,没有回答。
……
紧接着,抬上来的是施英私藏的清朝碧玉手镯,色泽翠绿,晶莹剔透,质地极佳。
洋人爱钻,国人爱玉。
这手镯来到跟前,连黄香灵都不由惊叹,“施英女士所藏真是样样精品,听闻这是当年施英旅居华埠卧病在床,施老爷子从米国一位封建贵人败家子手里买来,送给她冲病,也是有心有意。”
周雅韵眉头一挑,等台上拍卖官与宾客过了几个回合后,出其不意地举了牌。
“一百八十万!后排这位淑女出价一百八十万!有无超越者?”
黄香灵瞥见周雅韵举牌时,正在喝茶,差点没忍住当众喷出来。
她哪来的底气敢这么叫价,但一时众人皆看向这里,黄香灵只能憋得满脸通红,差点没过去。
“细妈,怎么了?”周雅韵明知故问,“你不是说要拍给妈咪冲病吗?”
黄香灵这种真爱打肿脸充正室的人,断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下自己的面子,周雅韵也是拿住她这一点,才举了牌。
果然黄香灵缓过劲来,只恨恨说了句,“怎么不跟我商量?”
“两百二十万!”周雅韵一边若无其事地举牌与人过招,一边笑眯眯地答非所问,“细妈一片心意,妈咪一定很感动!”
看她忽然变得这般明眸皓齿,端庄冷静的模样,黄香灵简直想当场把她掐死。
也不知是不是掉池子里泡糊涂了,她怎么觉得,周雅韵这个蠢货村姑,起来后跟变了个人一样。
以前,她哪敢这么跟她说话,又哪敢在这种场合露脸,那个畏畏缩缩的周雅韵,怎么变成这样了?
一出手,她几百万就不翼而飞了!
4. 第 4 章
黄香灵终是咬着牙,为这支两百八十万的碧玉手镯埋了单。
“妈咪现在不能出来走动,知道细妈这么挂住她,一定很欣慰。”周雅韵做作地说着,丝毫不管黄香灵眼中对她的不悦。
当对一个人失去敬仰和信任,在心中将她踩到脚下,她便再也左右不了自己的心情了。
黄香灵也只能被周雅韵架着,咬着牙,当了这个“姐妹齐心的好姨太”。
——
周家只算小富,眼下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宝马轿车。
家中倒是还有辆日本小房车及一辆红色平治,但这种撑场面的场合,黄香灵非宝马不坐。
母女三人坐上车里,黄香灵脸上的怨气还在,整个人仿佛刚从坟里爬起来。
今日她不过想露露脸,并不想为施英送钱,谁知居然出了这么大的血!
还是她的私房钱!
一时揉着太阳穴,脑袋发疼,心里琢磨着,回去得想个办法,让周正基给她补补。
黑色宝马驶出唐园,奔驰在海边大道上,而大门内的欧式喷水池边,正停着一辆灰色的爱快罗密欧。
车内,路天策的秘书威廉正给他汇报,“少爷吩咐的散股已经全部买进,我们的人手也随时盯着,有散户放手,立刻就能买进……”
路天策慵懒坐着,扯松领带,解开两颗扣子,手轻搭在车窗上,望着外头,听着秘书交代,偶尔颔首。
“还有件事,有个私家娱记在树上拍到了少爷和卡洛琳小姐,以及,……周小姐共处一室的照片。”
那卡洛琳是喝洋墨水长大的,open得很,威廉在路天策身边多年,虽早已见怪不怪这种投怀送抱的人,但内心到底觉得有些有辱斯文。
娱记为了明日头版,为了报纸能卖断市,也是拼命,居然爬到树上,谁知刚好窗帘没拉严实,就这么被拍到了。
威廉拿着手里的相机,又道,“少爷,可要让他登报?还是买下来?”
路天策微一迟疑,而后点点头,眼下他正需要一些新闻来为他转移视线,这是送上门。
威廉领命,打开车门,准备将相机奉还给娱记。
“等等。”
后面传来声音,威廉立刻又把门拉回,十分的流畅娴熟,宛如录像带倒放般。
“公子?”意思是有何吩咐。
路天策看了眼车窗外明明灭灭的车灯,想起方才那张脸,眯了眯眼,略作思索,道,“把相片洗出来。”
这便是还没决定的意思。
威廉领命,立刻去暗房洗照片。
能跟在路天策身边这么久,被他重用提拔成贴身秘书,自然是办事牢靠之人,路天策虽然没给期限,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尽快。
路天策没有回路宅,而是去了位于中环的公寓大厦,这里有他自己名下的复试单位。
沐浴完,擦着湿发出来,在吧台边倒了杯酒,往窗边走去,伸手拉开一大幅落地窗帘。
茶色落地窗外,印入眼帘的,便是比这公寓还值钱的维多利亚海港的夜景。
路天策轻晃高脚杯,坐在窗边小酌,没过多久,威廉就已经取了装着相片的牛皮袋回来,双手奉上。
“拍到的都洗出来了,少爷。”威廉擦了擦汗,为了赶时间,他可是绷紧弦一刻不停。
这位娱记是真敬业卖命,爬上树,确实拍到不少料。
周雅韵站在廊灯下,张大嘴指着床上的卡洛琳,而她后面,赫然站着从浴室推门而出的路天策。
虽然不算清晰,但却更有欲盖弥彰之味。
看客可不管真情如何,单看这照片,里头可以做的文章可就大了。
“这娱记一身功夫,我看到他时,他在树上被我摇下来,所以拍到屋里的照片不多。”
威廉道,“但上树前,他估计还爬上窗檐,在房间走廊也拍到不少少爷和卡洛琳同框的相片。”
路天策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搁下酒杯,岔开腿,屈膝在茶几前的沙发坐下,倾身往前,手肘搭着膝盖,一张张看着另外一垒照片。
卡洛琳着实鬼妹的芯,一上来便朝他抱上去,又拉又扯,表情耐人寻味。这些照片,乍一看,都戏剧性、指向性十足。
路天策将照片一张张审阅过,将周雅韵出现的照片放一旁,朝威廉道,“这几张的底片,销毁了,剩下的,随他编。”
威廉擦了擦汗,大少爷真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呐,他被自家少爷这语气逗乐。
路天策往高脚杯里添了点酒,像是忽然想起一般,停顿下来,吩咐威廉,“帮我找个粉色锦盒,年轻现代些,能装今晚那五件套饰,尽快。”
威廉笑眯眯地点头,“大少爷这么有心,安娜小姐收到这礼物,一定高兴。”
路天策唯一的胞妹,就叫路安娜。
安娜公主的首饰送安娜,想想就完美。
路安娜即将大学毕业,路天策斥资拍下这套饰,也不过为了送给唯一的妹妹当毕业礼物。
威廉知道安娜小姐偏爱粉色,所以大少爷才特意吩咐,以换掉拍卖会略显沉重的锦盒,这种活,这些年他干得不少。
威廉心细,一时又问,“少爷,送给戴夫人的那份,可也要准备?”
今夜路天策拍下的千万藏品,都要送人。
一份送妹妹,一份送戴夫人冯碧棠。
路家正在争取与戴氏合作,竞争者众多,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路家现今想跻身新领域并不易,未能对这合作项目唾手可得。
董事局见希望不大,皆言放弃,但路天策却是志在必得。
几番调查之下,得知这戴其义的爱人冯碧棠乃军阀后人。
而这翡翠珍珠项链,正是当年军阀夫人之传家物。
在动荡中,不知是遗落或是败家所卖,但无论何故,这其中,自然有特别的情感所在。
现今由路天策投得,自然是想投其所好,促成这合作。
拍卖行的锦盒留着,正好可以提醒冯碧棠,这传家宝是他路天策拍下。
威廉点头,少爷说什么他便做什么,这些年来,路天策的每个决定,都有他的目的,从未马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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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过,待身边人也阔绰。他对这位少当家,是忠诚、尊敬、敬仰、深信不疑的。
威廉将照片收回牛皮纸袋里,少爷挑出来的便留下,而后从路天策的公寓退出来,找那娱记物归原主去了。
从公寓大厦出来,抬头望了眼那几十层之上的灯火,威廉摇了摇头,也不知少爷为何护着那位周小姐,明明两人没任何交情啊。
——
和路天策没什么交情的周雅韵,此时乘坐的小轿车刚驶回周家。
周家住得离唐园远,路上就要花不少时间。
周宅坐落在赤柱南边的半山腰上,山不高,屋前走几步就是海边绿道,风景宜人,又空气清新。
沿着绿道,半山腰建着一串二十来座别墅,橙瓦白墙,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白玉镶金的腰带别在山间。
这一片别墅的地皮,由光华地产从港英政府手里买下承建。
光华地产的掌家人胡仪华,虽是个南洋伯,发家于东南亚,但与周正基都是滨城人,同在一个同乡会。
胡仪华也是卖给周正基这个面子,才叫周家有幸买得这被人抢破头,僧多粥少的物业。
山景不及海景值钱,不然,这海景别墅排队也轮不到周家。
二房住二楼,大房住三楼,面上瞧着算是其乐融融。
前几年,周雅韵的母亲梁楚妹脚折了成了铁拐李,前一阵又做了手术卧病在床,为了方便,如今便在一楼住下。
宝马轿车驶进院子,石嫂就已跑出来给黄香灵开门。石嫂是当年黄香灵的陪嫁丫鬟,如今是住家女。
话说当年,滨城穷苦,周家的祖辈无法生计,周雅韵的爷爷奶奶,也就是周正基父母,留下还小的儿子在老家,随着同乡下南洋闯荡。
一叶扁舟漂洋过海,周家二老有幸活下来,开始在南洋做起买卖。
在南洋安顿下来,两人又生了几个孩子。
而周正基,则由爷奶养大,在老家娶的原配梁楚妹,生下两个女儿,一个是现今的大妹周雅韵,一个是三妹周雅舒。
到1958年这当口,爷奶双亡,周正基家贫,在滨城找不到出路,南洋便来信让他南下。
彼时,周雅韵不过三岁,周雅舒就更小了,只不到两岁,夫妻俩既要扛行李,又要照顾女儿,带不了两个。
就只带着周雅舒这个嗷嗷待哺的,把周雅韵留下老家,留下点钱托人照看,说等以后再来接过去。
而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其实周家父母并无食言,1963年之时,就已让人去接周雅韵过来香江。
可当年,周雅韵拖的是镇上卫生所的护士员,那时老家日子苦,听闻周家夫妇在香江吃香喝辣,所谓富贵迷人眼,那护士员便动了歪心思,把自己女儿指给周正基派去的人,留下了周雅韵在老家当自己女儿。
三岁孩子忘性大,阔别五年,只以为护士员才是自己亲娘。
奔波在外的父母也模糊了自己的孩子,更且那孩子与周雅韵有几分神似,乡下孩子养得乌漆麻黑,回到香江,竟无人认出异样。
5. 第 5 章
但女大十八变,成人之后,周雅韵简直与年轻时的父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碰到了乡里人,这才戳破了护士员的谎言,被认出来。
代替周雅韵来了香江的周雅然,已成了梁楚妹的心肝,梁楚妹和周正基不想她回去,周雅然也不想认那护士员做亲妈,就这么成了周家二妹。
不过周雅韵来后,周雅然便火速成婚,现如今,跑到枫叶国定居生育,说是准备迁册。
周雅韵哪里不知,她这是不敢面对。
且说回来,周正基和梁楚妹58年下南洋时,南洋正闹着饥荒和自然灾害,做不成生意,周正基便又去了香江闯荡。
梁楚妹漂洋过海时,伤了身子骨,和周雅舒留在奶奶那养身子,等周正基在香江打出名堂有栖身之所,再来接娘俩过去。
这一等,就到了1962年,等去了香江,是有家了,家里还有个黄香灵,四妹周雅琴,也已经两岁了。
周正基和梁楚妹都是骨子里带着封建残留的人,那年代这种事情也常有,是以,居然就这么和和美美处了下来。
梁楚妹伤了身,后来再无所出,把黄香灵的都当成自己的养。
黄香灵又生了一儿一女,还是对龙凤胎,五弟周远洋和六妹周雅雯,二人今年十八岁,还在念书。
——
回到周家,夜已深。
黄香灵这个晚宴参加得得不偿失,看到周雅韵就眼睛疼,回了家中,便由石嫂扶着上楼歇息。
周家的佣人不算多,除了两位太太身边各一个近身女佣,其余有三个佣人,一个管吃食,一个管洗熨,还有一个管杂事。
偌大一间三层洋房,夜里看上去,有些空洞。
周雅韵一进门,穿着制服的菲佣苏亚达正抱着一盆脏衣要去洗衣房,看见小姐回来,便用英文与她说,“小姐,桌上有八宝鸡和梨汤。”
这苏亚达,还是周雅韵到香江后,黄香灵说为了锻炼她适应这边的环境,指使她去外头找的。
周雅韵并不饿,摇摇头问,“夫人睡了没?”
苏亚达道,“还没,刚换了衣服。”
周雅韵闻言去了一楼卧室看梁楚妹。
虽许多人说周雅韵与梁楚妹年轻时极像,但现如今看,只像了个皮囊,神色气韵全然不同。
这些年,梁楚妹处处为大家忍让,管家的权丢给黄香灵,在外走动,陪着周正基在名利场应酬走动的,也是黄香灵。
本就没了管家气势,加上病痛侵扰,这几年更加面容消瘦,精气神不佳。
周雅韵打开门,看着母亲,在心中叹息,前世她来了这儿那么仰人鼻息,压抑性子做人,亲妈不撑着自己,也是原因之一。
与梁楚妹说了会儿话,梁楚妹的贴身看护苏姐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热情地与周雅韵话家常。
周雅韵内心呵呵冷笑,若放在以前,她确实把苏姐当成自己人,还时不时给她派利是,养得苏姐比梁楚妹更像富人正室。
可惜呐,苏姐这讨好真诚的笑容背后,满是虚伪。
当初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苏姐是黄香灵请来的看护,压根就是那边的人。
每天与梁楚妹贴身相处,看着老实,其实竖着耳朵,这边说的什么话,立刻原封不动搬给黄香灵听。
一个工种,倒是两边赚钱,精的很。
苏姐一边给梁楚妹按摩,一边与周雅韵报告今天梁楚妹的情况。
又说:“小姐,过几日我儿子结婚办席,我想休息几天,后日回家去帮手。今日老爷不在家,我就只能跟你说了。”
只怕是早就跟黄香灵请了假,在她面前说,不过是为了讨利是罢了。
周雅韵听着,面无表情地点头。
倒是苏姐察觉出了不一样,往常大小姐对她都不是这态度,极好套话,并非冷淡不好相处之人……这时应当道贺,明日应当派利是了,怎么今晚这么,似乎有些距离感……
苏姐自然不知周雅韵已经换了一辈子,只当她今日累了。
周雅韵坐了一会儿,便跟梁楚妹道晚安,回了三楼。
今天泡了池水,虽然才九月份,但有些冷,周雅韵一晚上打了好几个喷嚏,累得很。
倒在床上,便琢磨着,得找机会把苏姐换掉,不能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都不用她故意使坏,现在梁楚妹是病躯,只要呵护不上心,疏忽一些,每况愈下是早晚的事。
上一世,明后年就是梁楚妹的忌日,无独有偶,后年就是自己的忌日呢……
周雅韵翻了个身,拉灭床头灯,冷笑一声,不忠诚的狗,留在身边,只会变成伤人的烈犬。
次日起来,周雅韵喉咙发痛,但这么好的机会,即使身子不舒服,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
这两日周正基不在家,黄香灵不用伺候丈夫吃早餐,睡到日上三竿。
周雅韵七点就起来了,家里的厨司知道她昨日泡水嗓子不舒服,给准备了热腾腾的青菜香菇瘦肉粥,能压一压虚火。
用完早餐,周雅韵套了衣服,拎着包包出门。
三妹周雅舒在英国留学,四妹周雅琴还没起来,龙凤胎也要上学,周雅韵现今是最后一学期,过几日参加论文答辩完,就等着拨穗毕业,时间自由。
她从车库挑了平治小轿车代步,戴上墨镜,摇到OFF波,打动马达,轻踩油门,一路奔驰往市区去。
苏亚达在后院草坪晾衣服,抱着干衣服回来,正好看到大小姐出门,她惊叹道,“这是大小姐吗?”
大小姐从未穿过这样活泼开朗的衣服,一件淡荷红的阔身连衣裙,丝质质感,因为面料特殊,在日光下闪着珠光,腰间束着彩珠细钻订成的腰带,脚下踩着粉色高跟,拎着白色手包,披一条金色披肩,整个人像会发光。
苏亚达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小姐刚从巴黎回来吗?”许多人家的千金,都爱跑到巴黎购买时装。
暖阳照拂大地,沿途海面波光粼粼,周雅韵不知自己惊艳了苏亚达一把,凭着印象,精准将车停在一家劳工介绍所门口。
上下两辈子算起来,周雅韵说白话的年份也就十年,熟练,但在此之前,她一贯因怕被人歧视,怕说错话而沉默寡言,又怕口音被人笑话,张嘴说得少,细听之下,能听出是外来人。
周雅韵在服务台前坐下,说完自己的需求,等着职员的服务。
介绍所的职员阿春打量着周雅韵,看她靓爆镜之余,确实也听得出她的口音。
周雅韵早已习惯这种目光,现在不似以前畏缩,而是悠然自得任人打量,也不怕自己的口音不标准,语言嘛,能交流她就是有能耐的。
相比之下,倒是担心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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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因她是外地来的而区别对待,介绍劣质的佣人给她,心里细数着自己的原则。
想去年与同学去离岛研学,那岛上酒店的房间不够,服务员便差别对待,听出她的口音,将她分到低一档的客房。
那时她是大气不敢出,若是现在,她可会掀桌子。
阿春打量过后,判断出她虽白话不标准,却开着小轿车来,应当不是寻常人,便拿出资料夹,尽心尽力开始一个个给她匹配人选。
“周小姐,您提的条件是高了些,但我们会尽力为您服务,您看看这位,年轻有力,懂英文……”
“懂英文没用,可懂白话或国语?”周雅韵现在主动性很强。
职员听完,顿了顿,又说,“菲国来的,新人,只会英文,许多师奶就想找会英文的菲佣呢,可以让家里孩子练口语。”
“给老人找的,不用这些,下一个看看。”周雅韵一票否决。
职员什么刁钻难伺候的师奶、太太都伺候过,周雅韵这还是语气好的,笑了笑又接着,“好,周小姐,那看看这个……”
周雅韵摇摇头,“太年轻,不行,要有经验的。”没点心思城府,她不时常在家,小姑娘不好应付二房的人。
“行。”阿春点点头,想了想,又取出一本资料,“周小姐有时间,我们慢慢看,保证能选中周小姐中意的人。”
其实阿春也看出来了,周雅韵不单单想找个菲佣这么简单。
挑剔的师奶,不少是男主外女主内,整日舒舒服服做太太,白天做做操打打麻将炒炒股,有点闲钱再找个菲佣在家里给太太指挥干家务。
那些师奶的挑剔,是妄想一个工干十个活,自己过皇帝瘾指挥人,还要压价。
周雅韵不同,虽然要求高,但不用佣人做饭洗衣,只要够专业,能照顾好老人,又舍得预算,实则是一门好生意。
看来看去,却要么只会英文,要么不够专业。
现在的劳工介绍所,还不及后世选择多,背井离乡来伺候人赚钱的,多是底层得不能再底层的人,英文流利已经是上品,要有点专业的,不容易。
“我都能做的,我正经卫校毕业的,在大陆做了十五年卫生站医生,这家给的人工真的太少了,事又多,我想找个正经的……”
“霞姐,这是规定,我们也没办法,一切都按规章办事,说难听点,大陆大学文凭都没用,更何况卫校这种职校。你不要这份工也行,但其他的就用不上你的专业了,我们知你勤劳可靠,才帮你找得这份工的。”
周雅韵侧头一看,旁边另一个服务台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剪着齐耳短发,穿着质朴,拎着个超市塑料袋。
“我现在这把年纪,也考不了试,你帮我打探打探,有没有不用香江学历的。”
“会帮你留意,但霞姐,官家医院肯定不收,出了事没人负责,私人的,大概跟你现在没差。”
旁边的女人似乎有些失望,“那要不别的也行,人工高点……”
周雅韵主动开了口,“你是专业的,想换工作?”
那女人听周雅韵这么漂亮的后生与她搭话,虽不知何意,但也点点头,她是在找工作,不过周雅韵这么年轻,怎么看不像是当老板的人,便以为她只是好奇。
谁知周雅韵接下来却问,“要不要到我家来做?”
6. 第 6 章
萧佩霞有些错愕,没反应过来。
周雅韵又道,“按照香江医学院毕业生的工资给你,住家,只需对家中一位长辈负责,其余的再详谈。”
周佩霞大半天才开口,“你说的是真的吗?”
周雅韵笑了起来,“当然是真的,咱们走正规程序,正好就在这介绍所,走流程,白纸黑字签合同。”
萧佩霞想也不想,赶紧点头,“好好好!”
香江文凭毕业生的工资,每月有五千左右,现在她在私家医馆做事,只能做护士,做护士就罢了,一个月的人工只有两千港币,还起早贪黑,被那雇主指挥的团团转,没个清闲歇脚的功夫,这才令她难受。
听到周雅韵这么说,萧佩霞觉得自己简直捡到宝了。
两人一起到茶水间坐下,等介绍所的经理去处理合同。
“霞姐,你一个医生,怎么也出来了?”周雅韵捧着职员冲的雀巢速溶咖啡,好奇问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萧佩霞叹口气道,“我家公在这里,改开后,就帮我们办出来。我想着卫生站的医生也就那样,就跟着出来了。”
谁知道如今香江还是英国的地盘,规章政策照着人家,学历以他们为准,不认大陆的。
萧佩霞的过去,到了这里一点用也没有,得考这边的文凭。
但她英文不好,年纪也不小了,上有老下有小,现如今哪里再吃得下读书的苦。
没有这边的文凭,就不能行医,只能窝在医馆里打工。
“来这几年,都这么过着,想着工资低点,能补贴家里就行,我家那位在大酒楼做工当厨司,加上家公家婆零散的,一家人一个月也有两万多,住公屋也够用。”
周雅韵点点头,这收入其实算可以了,不少人存了钱,还回老家盖新房呢。
萧佩霞浅浅笑了笑,“但还有孩子啊,孩子大了,要是争气点能出国,就不够了。不能让孩子羡慕别人,重复我们的老路啊。”
周雅韵眼睛一弯,一下子就对萧佩霞有了好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对孩子好,总不会差的。”
两人聊着喝着咖啡,不到半个小时,经理已经拿着合同出来了。
签合同,一人一份,萧佩霞心都定了,之前那份,连合同都没有,跟散工差不多。
她把周雅韵送到门口,“我现在就去辞工,什么时候能开工啊周小姐?”
周雅韵打开手包,掏出钥匙和墨镜,拉开车门,回头道,“尽快咯,你看你什么时候……”
“那明天?”萧佩霞比她还着急,一天没工开,她就不安心。
“可以啊。”周雅韵一下子笑了,她原以为萧佩霞要说后天。
坐进车里,掏出小本子和笔,留了家里的地址和电话给她。
“你明天得空就来,带上日常衣物,其他该有的家里都有。”
萧佩霞接过纸,叠好放在带拉链的兜里,点了点头。
两人约定好,周雅韵便在萧佩霞的目送下,拉起手刹疾驰而去。
车窗开着,浓密黑亮的乌发散开,发梢飘在窗外,萧佩霞看直了眼,喃喃道,“女仔会开车,真系靓爆镜啊。”
周雅韵一个早上心情都很好,直到回到家里看到周正基。
午饭时间,一家聚齐,就等着周正基和黄香灵下楼来开饭。
周家的装修虽是黄香灵的手笔,但却是周正基的喜好。
外面看着是洋房,但内里装修中西融合,一楼的饭厅亦是。
一张红木椭圆长桌,足以坐下二十人用餐,正中的天花板,垂下来一盏金灿灿的欧式大吊灯。
周雅韵和梁楚妹坐一边,对面的位置,则是黄香灵和四妹周雅琴的。
黄香灵搀着周正基的手下楼,周正基走到饭桌前,就将手里的报纸扔到周雅韵面前。
“大妹,你看看你,怎么跟这种人站一起?不嫌……”
周雅韵拿起《港岛日报》,在手里翻了翻,她早就猜到周正基这反应了。
周正基每日有阅读报纸的习惯,周家不缺钱,城中叫的上名堂的报纸都订了,每日苏亚达都要拿着一叠报纸进门来。
昨夜的事情,自然是会登报的,只不过,周雅韵也没想到,这些编辑这么会炮制新闻……
“路大少一夜值千万!前脚同辣妹二楼吸‘精’难舍难分,后脚二救周千金靓爆帅爆!”
封面赫然映入眼里的,是路天策与那surprise女子在走廊拉扯的照片,周雅韵心中庆幸,幸好没拍到房里的图,不然周正基这位清朝老僵尸,估计要跳起来去跳维港了。
周雅韵和路天策在楼梯口被围堵的照片印在下面,面积只剩一半,不用想也知道,上面的照片更有冲击力。
“这不拍得挺好看的嘛,没丢爹地的脸呀!昨天太太们都说女儿像您呢!”
周雅韵嗲声嗲气的,瞬间让封建又好面子的周正基不好发作。
眼前这些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周雅韵自然不会跟周正基硬刚。
她与周正基感情不深,经过上一世,现今更是渺渺,但周正基是家主,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周雅韵不会冲动。
“跟这种人扯上新闻,可没什么好事!”周正基虽好面子,但到底还是封建,以往周雅韵都是逆来顺受被骂就听着,忽然这样撒娇,周正基不习惯之余,还是照旧要念两句,做一下大家长的风范。
黄香灵老好人一般道,”老爷,别说这些了,昨天还是路大少把大妹从泳池里抱起来的,新时代啦,男女站一起拍张照而已,没什么啦。“
周雅韵示意佣人上菜,不理黄香灵的搅弄,道,“这些记者都是乱写的啦,大家每日买报纸,也都知道他们说话多凉薄,女王来了也得是花边新闻。你看下面写了,记者问我怎么感谢他。幸好他救了女儿,不然爹地你今天都看不到我了!”
周雅韵语带委屈,她本就是家中儿女中生得最灵动的,一双眼眸像会说话一般,更且周正基待她本就有些惭愧,想起早些年错过这个女儿,昨晚如果真出事,这女儿也没了,一时火气也去了大半。
但这可不是黄香灵愿意看到的,周正基一贯最宠的,是她两个女儿。
可自从昨夜周雅韵脑子进了水,她就有些不安。
见此情形,她又慢悠悠道,“路家大少一贯花花新闻多,总不能都是冤枉他的,以后大妹啊,可要长点心,别像昨晚一样在外人面前掉水没脸,也离这花花大少远一些。”
周正基这个人,最要的就是脸,黄香灵作为枕边人,三言两语就能给周雅韵挖坑。
周雅韵瞧着周正基的脸色,四两拨千斤道,“细妈说得对,但路大少新闻多,跟救了我是两码事呀!本该是替我向他道谢的,但细妈这么说,爹地岂非对他印象不好,他们男人闯江湖,以后碰到了,若是爹地没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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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流出对他一丝鄙夷,叫人家怎么看我们周家,都要说我们周家没教养了哦。”
周正基听了这话,微微皱眉,黄香灵一见都要慌了,心里恨死周雅韵挑拨离间,又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了,改日肯定要道谢的啊。”
“那就是咯,我就知道细妈不是这种人。”周雅韵眼部红心不跳地“搬弄是非”,“昨天我和路大少在内场外碰见,已经跟他道了谢,他还问我……”
周雅韵看向周雅琴,挑了挑眉道,“他还问我,四妹是不是很怕水,他说他当时,是瞧见四妹站着一动不动没去喊人,才跳进水里救我……”
反正这群人又不会去质问路天策是不是真的说了这话。
周雅琴听到这话,筷子都快拿不住,她故意引周雅韵到偏僻处,怎么会被人看见呢。
黄香灵心里不满周雅琴办事不谨慎,又暗恨周雅韵怎么脑子进水,却变得伶牙俐齿了,见周正基眉头越皱越紧,赶紧张罗道,“张婶,苏亚达!高汤呢?端上来没有?大姐要补身子的!”
周雅韵待要再搬弄几句,旁边坐在轮椅上的梁楚妹拉了拉她,“大妹!吃饭!”
周雅韵在心中不满,她浑身战斗力,奈何队友不得劲。
梁楚妹怕事,家和万事兴这几个字,都要念破嘴皮子了。
处处忍让,最后把大房忍没了,周家也快没了。
吃完饭,周雅韵泡了杯荔玫汤,端着回了三楼闺房。
她的房间在西南面,带着冷暖气,有三百尺,摆着衣柜、床、梳化台,和窗边一件沙发茶几,墙纸、地毯、窗幔、床单都是粉色,当年细妈特地准备“欢迎”她回家的。
开了窗台门,就是花园草坪和大海。
周雅韵到露台边的沙发坐下,把一叠论文拿过来,一张张过着,准备过两天的答辩会。
上一世她毕业后,黄香灵火速就将她嫁给石家。
这辈子,她的算盘应该差不多,但这回周雅韵可不同意。
上一世,大房在黄香灵的算计下,几乎是全军覆没。
后年梁楚妹就没了,她紧随其后,而三妹周雅舒,想到这个远在英国的妹妹,周雅韵就叹气。
上一世她那性子,与周雅舒其实不熟,回来香江时,周雅舒已经准备去留学,后来周雅舒回来,她也出嫁了。
周雅舒从英国留学归来,变得叛逆,做事出格,几乎是周正基的心头患。
周雅舒怎么说来着,那时在家里跟周正基吵架,说她本来就这性子,只是留学找回自我,释放出来了,并非变了。
气得周正基当场摔杯子。
周雅韵呷了一口荔玫汤,又咬了一口曲奇饼,至于周雅然,那就更不熟了。
周雅舒和她不亲近,后来和二房倒是走得近……
总归上一世到最后,大房支离破碎,是输得一败涂地。
但眼下,不说管家权在二房手上,便说家里的产业,纺织厂被周正基指给周远洋练手,百货公司时常是黄香灵帮忙管着。
大房手上有的,也就几间定局的铺面……
周雅韵在心里树了一个小目标,一时半会想夺权是不可能的,周正基这人,打心眼里认为大房没儿子不能担大任,得先在他面前建立起信任和威望,才能谈其他。
翌日,当萧佩霞背着行李,被周雅韵带进门,黄香灵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照顾大姐?她?”
7. 第 7 章
早晨苏姐前脚刚回家,后脚周雅韵就领着新佣人进门来,黄香灵没来得及不满,只满脸震惊,不知她怎么变戏法一样变出这么一个人来。
周雅韵示意萧佩霞进来,没回答黄香灵的话,“霞姐,这位是我细妈,二太,现在她管家,你要照顾的是大太。”
萧佩霞闻言,赶紧问好,“二太好,我是萧佩霞,小姐找来的看护,我以前在老家乡下干了十几年的大夫,能照顾好太太的!”
萧佩霞本身就是白话区的人,跟黄香灵沟通起来全然不成问题。
周雅韵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大方介绍自己是管家人,暗暗地抬高她,弄得黄香灵也只能先点头应下萧佩霞的问好。
但旋即便反应过来周雅韵瞒着自己办事,脸上又浮现出不满,“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家里缺人吗?”
萧佩霞一听,就品出些这个大户人家内里暗流涌动的味道。
周雅韵特意不找新人的好处,此刻便体现了。
萧佩霞虽听出来,但面上丝毫没有半点小姑娘家会有的忌惮和不安,而是左耳进右耳出。
昨天大小姐便与她说了,家里情况复杂,让她做好份内事就行。
萧佩霞昨日看周小姐的行头,早就猜出是大户人家的人,不说那时装,就说这年头,多少人开得起小轿车,还是女仔开。
大户人家自然家事多,萧佩霞十分理解。
周小姐还跟她说了,只需照料好大太太,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有事直接找她就行。
萧佩霞可高兴了,以前在私家医馆,什么人的脸色都要看,哪边需要便往哪边跑,陀螺一样,只照料一人,她只觉得轻松。
苏亚达过来,周雅韵朝她道,“带霞姐去放东西,以后她跟你一间屋。”
然后又朝萧佩霞说,“你杂物可以放在佣人房,平时起居与大太一起,房里有你的床位。”
萧佩霞点点头,与苏亚达一道去了。
苏亚达一边走一边与她介绍,“佣人房在后面,穿过客厅,消闲厅,在走廊最后,不过你照顾大太,大概只用得上这里的储物箱。”
萧佩霞与她走到佣人间,虽是二人间,却十分满意,推开窗就看得到后花园,这景致和空间,比她自己家的公屋好多了。
而那边客厅里,周雅韵还在黄香灵打着机锋,“怎么说苏姐回家了,妈咪总归需要人照顾的。”
黄香灵不乐意,“家里这么多佣人,苏姐只去几日,哪里用得着新人,让苏亚达或常妈顶几日,她就回来了。”
黄香灵隐隐中不安,总觉得周雅韵仿佛变了个人,有些东西似乎不受自己掌控,可又说不上来。
但今日她突然自己做主请了个看护,就是最好的印证!
周雅韵捏起一块奶皮芒果卷送到嘴里,擦着手点头赞道,“常妈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去一趟泰国都能偷师皇室点心回来。”
她漫不经心说着,又端起桌上镶金边的瓷杯,里面是常姑特制的桂花普洱茶,呷了一口,品了品,消食解腻,口齿留香。
“术业有专攻,常妈的手是用来烹饪的,且不说能不能伺候好大妈,又要做饭又要照顾人,哪里运得转?那双手一会儿碰吃的,一会儿收拾屎尿,细妈不讲究我得讲究。”
黄香灵听她这说话慢悠悠的语气就觉得不得劲,好似自己一番不满的拳头都打在棉花上。
她以前说话都畏畏缩缩,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何时变成这样了,刚想开口,周雅韵又说。
“细妈想说苏亚达是吧?苏亚达还小,国语白话都说不利索,又不是专业的,哪里能照顾好大妈,哪个环节弄错了谁能负责?”
周雅韵往后靠,目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外面草坪打理杂草的李伯身上,“李伯一个男人,就不用说了。”
黄香灵黑了黑脸,这么会安排,什么话都被她说尽了,“还有石嫂啊,她照顾大姐我放心啊!”
周雅韵冷哼一声,全然没有商量的意思,“至于石嫂,那是细妈的陪嫁丫鬟,细妈舍得她照顾大妈,大字不识几个,她懂什么医学知识,我可舍不得她顾妈咪。”
以前她就是不懂得拒绝,什么都任由黄香灵拿捏,现在她可不管,不乐意就是不乐意。
全票否决。
周雅韵这么直接,黄香灵一来完全没想到,二来因为她直接了当,严丝合缝,搞得她都不知如何与她争辩下去。
谁知周雅韵还没完,她看向一旁置身事外翻着报纸的周正基,问道,“爹地,你说是吧,大妈身体不好,不专业的人,怎么能放心啊?”
周正基就是这样,自诩大男人不管家务事,只要不出岔子,都听黄香灵的。
周雅韵现今偏偏装不懂,故意撬开他的嘴。
这下,周正基果然放下报纸,拿定主意道,“就随雅韵的,咱们周家,又不缺这点雇看护的人工,我周某人不至于出不起。”
周正基一锤定音,黄香灵也没话说了,他虽不管事,但是若轮到他开口,便是要耍大家长风范。
一时间,黄香灵是内里快爆血管,表面还要装贤惠,“老爷说的是,我女儿家见识,想省着点倒弄巧成拙了。”
周雅韵明明什么狠话都没说,可偏偏这么小的事却被她拧过去了,黄香灵只觉得不知为何,胸口闷得慌。
周雅韵却觉得浑身舒畅,周正基以为黄香灵真贤惠,是以被她用这个不差钱的理由,黄香灵是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给梁楚妹安排完新人,周雅韵见霞姐不用一个上午就上手,照料得有条有理,一颗心暂且也放下,专心上楼去准备自己的论文。
——
次日,一早起来,用过早餐,化了个淡妆,便架着那辆火红的平治小汽车,往学校奔驰而去。
这一趟路程由南到北,不算近,但也不远,香江不大,从港岛南端开车到新界边境,不堵车也就五六十分钟。
在香江,买车不贵,但养车费钱、泊车难,巴士、地铁、轮船等代步之物选择多,是以,会开车的人不多。
周雅韵的学校不在港九繁华区,而在山坳里,往香江大学去,得过海,经过海底隧道,不仅要计行车距离收费,还得加收车辆通过税。
前几年课程多,周雅韵便住校舍,来往乘电气火车,再坐免费巴士上山到学校,周末假日才回石家,现在因着无课,回来办事都是当日往返。
眼下香江除了迁册移民潮,不少富人家庭,都会将千金少爷送去留学。
四年前周雅韵到香江来时,三妹周雅舒正准备去英国留学,修的是橱窗设计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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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她们姐妹俩的专业,都是黄香灵给安排的,她修的是工商管理。
两人的专业,听着是为家里的产业准备,但谁不知百货公司和纺织厂,都在二房手里。
大房那几间铺面,这两个专业毫无用武之地,便是去了百货公司和纺织厂,也只能在二房手下打工。
人人都夸黄香灵会给两位大房千金打算,但有没有心意让她们接手管事,单看她的实际行动便知晓。
二房儿子周远洋,不到二十的年纪,黄香灵便已经让他参与管理。
说是如今香江多少豪杰,谁不是十几岁便从学徒工做起,渐而才有了今日,周正基大房二房合起来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同意。
学与做,说与做,还得看实践,看她把手里的权给了谁。
周雅韵打着方向盘,稳稳将车停好,总有一日,属于大房的,她要她们吐得干干净净!
——
今日场合正式,周雅韵穿得端庄,一套淡紫色的素色西装套裙,胸前别一枚水钻胸针做点缀,头发扎成马尾,背着个白色三道杠的运动书包,学生气十足。
走进课室里,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一叠纸低头便开始温习。
课室另一边,聚集了四五个人,都是周雅韵的同学。
其中一个红衣女子朝她看去,又收回目光,“今天雅韵怎么不来找你?没脸是吧。”
郑洁冰边说着,还边捂着嘴笑。
她话里提到的人叫胡家贤,是这几人簇拥的大小姐,闻言,几人都朝周雅韵看去。
中间另一个叫余佩珊的女子,语带轻蔑,“谁不知道她前天在晚宴上掉了水,真是笑掉大牙,估计也知道没脸,怕碰到你,你回头跟你哥说了,可怎么有脸?”
胡家贤点点头,看着周雅韵撇撇嘴,虽说大家都是富贵圈子的,但和她混在一起,就觉得掉价。
以前周雅韵爱主动与她们说话,她们都不爱搭理她,一个村姑,比她们都大上两三岁,谁知她还老贴上来。
后来胡家贤知道周雅韵喜欢自己表哥,就更加看她不顺眼了。
她表哥那样一个金融世家才子,家世又好,多少人喜欢,怎么可能喜欢她啊。
“话都说不流利,英文说得磕磕巴巴,你们就等着吧,待会一定很好笑。”
“一个北姑,能说句英文不错了,你们别对她要求太高。”胡家贤故意显得自己在为周雅韵说话。
“没点自知之明,这时候了,还来这儿看论文,一看就知道没准备好,乡下人那股味儿,可不是学我们就能洗掉的。”
“等会你们就瞧着,一定又要闹笑话!一想到她说英文,我就想笑!”
余佩珊推了推胡家贤,“家贤,你不是带了录像机,等会儿记得录下来,以后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胡家贤带着录像机是想给自己录,好选送优秀毕业生,登校报,在圈子里长长脸的。
但眼下有周雅韵的笑话,哪里有放过的道理,赶紧点点头,一脸愚弄人的得意,“好!到时让大家都看看。”
还没开始,但一群人想象到周雅韵磕磕巴巴丢尽脸面的画面,已经捂嘴笑得肚子疼。
周雅韵偏头看去,也不知道她们叽叽喳喳在干什么。
8. 第 8 章
“雅韵,你怎么一个人坐这?”
周雅韵抬头望去,王芳琪走到自己身边。
上一世,王芳琪与自己称得上是闺中密友。
她主动与自己搭讪,再领她与胡家贤她们打交道。处于这样的陌生环境,上一世,周雅韵很快就沦陷,开始依赖她。
王芳琪虽热情,却并非真诚之人。她家境不错,但因着是小老婆生的,从小便很会看眼色,看得多却没学好,就变得心思歪了。
上一世,王芳琪嫁给一位比她大二十岁的富商,因着老牛吃嫩草,丈夫前期兴头上,对她是呵护备至,王芳琪也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富太生活。
出入豪车接送,平日里便是吃吃喝喝,约人购物打麻将看赛马。
那时周雅韵也嫁给了石志达,将她当做难得的闺中姐妹,几乎什么话都与她说。
谁知,王芳琪转头就在麻将桌上,将她许多私事,说与那些圈内太太当做笑料听了。
她的苦楚,成了旁人的笑话。
思及此,周雅韵并不想搭理她,只淡淡道,“我坐这儿就好。”这一世,王芳琪已被她剔除好友之列。
王芳琪满脸疑惑,不知周雅韵怎会如此冷淡,也不知她怎么会这语气与自己说话。
王芳琪不以为然,但却有些犹豫,不知要去那边坐,还是来陪着周雅韵。
胡家贤心底看不上她的,才退而求其次,来接近周雅韵做朋友。
“燕妮,这儿有位置。”
谁知这时候,周雅韵朝过道另一位同学招了招手。
杜燕妮和王芳琪皆一脸意外,都没想到周雅韵会主动拉拢杜燕妮坐过来。
杜燕妮有些不好意思,但课室位置不多了,她是普通学生,与胡家贤那一群不是一个圈子,便朝周雅韵走去。
“芳琪你让一让,你去那边坐吧,燕妮坐这儿。”周雅韵出人意料地安排起来,大方自在,哪里是以前那个说话都发飘的人。
王芳琪抿了抿嘴,不满周雅韵对她的不服从,但见教学秘书进了课室,也只能先过去。
周雅韵并非随便拉人挡驾,她是真喜欢杜燕妮。
人便是这样,身处其中时,往往不知道谁才是真朋友,谁是假朋友。
杜燕妮性子比她还沉默寡言,但上一世,周雅韵在老家时,是很有性子的,只是到了香江后,被打压住,被贬低得没了自信,变得畏畏缩缩。
杜燕妮是人好话少的老实姑娘,做事实在,虽话不多,却在上一世,周雅韵被媒体围堵时,冲进去帮她挡镜头,将她拉进了大厦。
而不是像那群昔日“好姐妹”,只会看她笑话。
香江的工作作风讲实效,少客套,教学秘书一到来,便火速安排了今天的流程,给大家抽签决定上场顺序。
周雅韵抽到了第六号。
抽签结束,答辩会便开始了。
周雅韵深呼吸一口气,虽说心境不同了,但到底是要站上讲台区,面对这么多人,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胡家贤是四号,在她前面两个,她家里条件好,从小全球飞,自信满满,昂扬着脖子上去,再昂扬着脖子下来。
周雅韵知道她等着看自己笑话,不得不说,她这姿态,也挺像一直雄赳赳气昂昂的芦花大母鸡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呢。
胡家贤从讲台上下来,就一直盯着周雅韵看,似乎是在示威,又似乎在挑衅她,等着看她笑话。
周雅韵在心中纳闷,也不知她怎么会成为她的假想敌。
所谓买菜人才嫌白菜贵,胡家贤越是念叨她上不得台面,土里土气,自然就是因为不想周雅韵夺了自己风头,才这么看她不顺眼。
天知道周雅韵虽是她们嘴里的北姑乡下人,可生得那张脸,那盘正条顺的身姿,端是站在讲台上,就已经叫人不由盯着她看,不管有没有听进去。
胡家贤这种人,从小被众星拱月捧着惯了,不想被她夺了眼球,自然看她不顺眼。
“她的选题是什么?”郑洁冰与胡家贤窃窃私语,朝台上看去,“内地投资与前景?真是小家子气,还是家贤视野大。”
胡家贤得意地挑挑眉,她的选题是关于香江全球金融地位,立意格局就比她大了许多。
“现在迁册走资的那么多,有前景,有前景她还跑出来。”胡家贤毫不留情地表示了轻蔑。
九七大限将至,有的人犹豫、惶惑,有的人信心满满,胡家贤与周雅韵显然是分属两者。
不少富人和精英分子选择移民,不少公司选择迁册,而移民迁册了,自然会带走资金。
胡家贤觉得这是大势,但不妨碍香江在东南亚的金融地位,因为她觉得内陆永远比不上香江。
周雅韵显然与她意见不同。
“诚然,九七相关讨论还未落槌,但香江的未来,必然是光明的。香江本身便是金融与经济,理论和实践最好的交汇场所,也是现成的课堂,我对此抱有信心。”
周雅韵站在台上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浑身散发着沉着自信的气息,让人不由便随着她的美好思路思考下去。
“接下来,香江至内地的投资潮,大致会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眼下到八五年,聚集沿海开放城市的来料加工和贸易往来,大多数企业信心良好,但政策未配套,规则未明,多是试探性进入。第二阶段,到八十年代末,香江制造业将陆续转移至内地,但内陆的发展,将为香江带来大机遇……”
听到这里时,原本翻看她递交的论文的申教授抬眼,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眼带欣赏地看向周雅韵。
台上,周雅韵还在说着,“第三阶段,跨过八十年代后,环境趋于成熟,稳定与不稳定因素齐发,基础工业落地后,企业将更深入地开拓内陆的消费市场,届时,我相信内陆开放的程度也会越来越宽广……”
与有的同学不看好,有的同学中立审慎不同,周雅韵对未来的发展,是充满强劲的信心。
正因为这种毫无保留的信心,让她语句铿锵,仿佛整个内陆,都是她背后的底气。
一通下来,她居然没有半点卡壳,教授和老师的提问,也应对得当,回答得有理有据,游刃有余。
大课室里等待的同学也安静看着,个个若有所思。
胡家贤瞥见申教授朝她点头,眼睛都瞪圆了。
“这讲的都是什么跟什么?乱扯一通,女王都没发公报,港英政府都还未下定论,她哪里来的自信!”
更让胡家贤不爽的,不仅是她毫不怯场和卡壳,而是她那份扑面而来的自信。
她心中微微不解,不知申教授为何问了周雅韵两个问题,却对自己的论题毫无意见,难道是自己内容太好了?让他毫无提问空间?
想到这里,胡家贤便觉得肯定是这样,毕竟她打了远洋电话,请教自己那位金融才子表哥的!
余佩珊也察觉出不同,她推了推王芳琪,“芳琪,她怎么变化这么大,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啊?”
王芳琪看着周雅韵,她其实也不知道,但她不会在这群人面前说自己不知道。
只状作回忆道,“前天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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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掉水里了吗?昨天登了报纸你们看到了吧……好像也没什么事啊。”
胡家贤撇撇嘴,一时又觉得周雅韵这些年来,都是在扮猪吃老虎。
心中不爽,周雅韵讲完走下来时,胡家贤便开口打趣道,“雅韵,昨天在《港岛日报》看到你和路大少的新闻,不会是真的吧,难怪你现在,讲话底气都足了这么多。”
把周雅韵的改变,归因于背后有了男人,有了靠山。
若是以前的周雅韵,被这么叫嚣,肯定早就有些无地自容了,但如今却是格外自在。
其实她原本底子就不差,识字念书也聪慧,只不过赶上特殊原因,只上到了初中,便碰上上山下乡,没能接着读书。
如果不聪明,断然是不能在来香江后,便考上这儿读大学的。
周雅韵扫了胡家贤一眼,直接掠过,不回答这种八卦又虚假的话题。
被她这么无视,胡家贤明显快炸了,声音又抬了抬,“不知今天的稿子,是不是路大少亲手给你写的哦,他倒是了解你,眼光局限些,格局小了些,谈这个话题刚好。”
胡家贤这声音在课室里有些突兀,不少人都听见了,坐在胡家贤旁边的余佩珊,郑洁冰都捂着嘴偷笑。
周雅韵走上过道,停下来,正要开口,却听得后面传来道,“目前的学生,没有比刚刚这位周同学格局更大者。”
是申教授的声音。
一时间,课室里看戏的学生都正襟危坐起来,胡家贤的脸,也绿了。
申教授站起来,转过身,锐利的眼神透过厚厚的眼镜片投向这边,又扫向后方。
他的语气并不重,却尖锐有力,刀刀扎在胡家贤心上。
“如今内地改开,不过开了一条缝,有的人还在炒冷饭放眼全球不知所谓,有的人却能见微知著,对祖国未来寄予崇高希望。”
申教授是工商管理学院的副院长,句句见血,带着教育意义,“香江是现今放眼全球再好不过的经济课堂,金融甚至比巴黎还好,虚实之间,现代商业与实业才是丰富理论的根基,只靠空洞的所谓全球观,不过泛泛而谈,拾人牙慧,不知所谓,这并非你们念了几年理论知识就能掌控的。”
这是在说胡家贤这类人的选题过于空而无物。
申教授顿了顿又道,“有的人从缝里见到曙光,有的人蔑视太阳升起前那一缕光线,这是何等的自大轻蔑,焉知香江是站在谁的肩膀上发展起来的?焉知华人在香江的地位如何?我想这四年,你们并未有学到根本,作为一个华国人,最该学到的,是脚踏实地,自立自强,用学到的经验,去做繁荣祖国的参与者。不管你们未来在哪里谋生,为谁效力,都不能忘记,自强者,才得人尊敬。”
“千万别忘了,你是谁。”
申教授说着话,并没有盯着胡家贤,似乎与她无关,而是扫视全场,在对这群学生循循善诱。
可胡家贤,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全场再无其他学生,申教授是在她面前对着她说的一般。
申教授说完,也不欲多言,转身坐下后,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后面这个录像机是哪位同学的?”
胡家贤见有机会与申教授搭话,赶紧举手道,“我,申教授,是我!”
谁知申教授说的却是,“等会将刚才那位同学的录像交给教学秘书,交由校报室做素材。”
胡家贤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被余佩珊拉了拉衣角后,才咬牙道,“好的,申教授。”
原本想看她出丑,怎么好像为她做嫁衣了!
9. 第 9 章
周雅韵一早往北去了学校,路天策则在浅水湾的路家大宅陪路宗瑞用了早餐,才开着黑色的林宝坚尼,往公司去。
汽车在停车场停下,等在专属车位旁边的威廉便已到车门边将车门打开,“少爷,董事会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您吩咐的事情也办好了。”
路家在香江富豪榜现今还排不到前面,但发展几十年,也算家大业大。
从路天策的爷爷路宗瑞那一辈,就在南洋卖药发了家。
路天策的父母没福分,双双碰上天灾早亡。
那一年,路天策十岁,背着妹妹,从老家到香江,投靠爷爷叔辈。
路宗瑞下南洋的时候,留了大儿子在老家,剩下还有二子二女,皆命好,跟着他在外头飞黄腾达。
兄妹无双亲,便跟着爷爷路宗瑞,在路家大宅承欢膝下长大。
路天策也争气,生得仪表堂堂,手段老练而沉稳,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董事局话事人之一。
不过,那也是建立在现今路家产业的局面上。
董事局一堆老古董,对于开拓疆域,总是对路天策抱以怀疑与轻蔑,笑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得知道什么是乳臭未干”,笑他别回头把他们的棺材本都赔光。
对于这些,路天策一概只是一笑置之。
威廉坐在后面的助理秘书席位上,望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大少爷,这种正式场合,大少爷才会穿上正正经经的定制西装。
方才少爷上去,旁边好几个其他董事的女秘书都眼睛放光,若非少爷自带距离感,这群人,估计要饿狼扑食了。
威廉望着气氛与后方明显不同的董事桌,知道今日这场硬仗不好打。
“我们路家旗下的食品厂,每年外销东南亚及世界各国的数字足足可观,何必在意内陆那不明朗而穷酸的市场,又何必染指别的领域。”这位董事明显是担心到时得拆东墙补西墙。
“与其进军未涉足的领域,倒不如本本份继续深挖,借机将我们的食品销售到内陆。”
“这是必然之策。”路天策先肯定,又反驳道,“路家旗下产业虽多,但对于地产也并非门外汉,更且无论能挣多少钱,以后,工业都与地产不能比。”
路天策两手搭在桌上,与董事局简略阐述他对路家未来产业的发展计划。
总而言之,便是由香江跻身地产圈,往北进军。
“……这是我对内陆未来发展的信心表示。”
董事局有人嗤笑一声道,“纵使如你所说,北面未来大好,谁不知这么大的国土必然市场庞大;但内陆办事,皆需‘通行证’,拿政府合约这种事,不是现今路家能做到的。”
路天策淡淡道,“这是发展中会碰到的问题,不应成为不启动的原因。”
大部分董事都认为他异想天开,都觉得以现今拥有的产业进军,不必拓宽领域。
“未来世界,无人会不在意华国市场。路家版图若不扩大,有朝一日必会被吞噬。”路天策的态度也明显。
“地产业不过是路家进军的一把刀,往后自然会有更多投资,我们的实业与地产也有重叠,此番进军不算门外汉,若是成功,往后投资回报只会以倍数增长。”
路天策观察在坐之人的反应,对他们的犹豫不决并不惊讶,毕竟这里头,已经有人将自己名下的公司,迁册到海外去了,也有不少观望骑墙派。
他也清楚,这些人不愿意点头,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不愿看他独当一面,北上跑动,届时大权自然尽在他手中。
最后,今日之会议自然是没能统一意见。
路天策在心中摇头。
威廉跟着路天策走向办公室,关上门后,这才开口,“少爷,那接下来,可还要再联系……”
威廉的意思是,一次不成,再多召开几次。
路天策一边听他说,一边摇头,将身上的西装脱下,随手扔在沙发上,换了套休闲衣,“不用。”
既然撬不动这群老顽固,便自立山头。
说完,交代几句,拿着车钥匙下了楼。
——
周雅韵从课室出来,王芳琪便从后面抱着包包追上来。
“雅韵,你怎么不等我?”往常下课,她们都是一起走的。
周雅韵脚步丝毫没放缓,“我为什么要等你。”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王芳琪被这话噎得走也不是跟也不是,心中疑惑不已,特别是周雅韵这冷淡的语气,更叫她摸不着头脑。
想来想去,只以为是她心情不好。
又挂着笑脸,把周雅韵今天的表现夸了一顿,“这段时间,你一定很认真的准备吧,今天也算有收获了,恭喜你啊雅韵,今年我们班,你的成绩一定是最好的。”
周雅韵没答话。
王芳琪觉得有些下不来脸了,微皱眉头,不知周雅韵耍什么大小姐脾气,往常周雅韵何曾对她耍过脸色。
以前周雅韵确实没有,天天笑脸迎人,到头来呢,不过是落得个被人利用的下场。
王芳琪虽心里骂她耍大小姐脾气,脸上却也一点不敢表现,转移话题说,“对了,雅韵,前几天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掉水里,还是路家大少救了你,你没事吧?”
瞅着周雅韵的脸色,王芳琪又道,“昨天港岛日报上你那张照片,可真是靓爆镜!就跟电影里的明星一样!”
“都是意外。”
周雅韵不理她的恭维,她表现得越关心自己,不过是为了套出更多隐私,去当她攀附千金圈的笑料。
一时间,周雅韵已经走到停车场,她打开车门,不顾王芳琪试图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倒着车,朝另一边的车窗与她道,“我送不了你了,你自便吧。”
说完,狠狠踩下油门,只留下一车屁股的烟给王芳琪。
王芳琪先是愕然,继而气得跺脚,以前都是周雅韵主动接送她的。
怎么今天!
她才不要跟那些大学生挤接驳巴士!
胡家贤一行人紧随走来,看到王芳琪在这,顺嘴问,“雅韵呢,你怎么还没走?”
胡家贤是家里司机来接,余佩珊和郑洁冰一起来的,开一辆丰田车。
王芳琪不想显得自己被甩,撩了撩头发道,“今日我等人呢。”
胡家贤不知是周雅韵不理她,只点点头,又问,“打听出来了吗?”
王芳琪望着周雅韵远去的方向撇撇嘴,“兴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这酸里酸气,胡家贤一听,真以为有什么故事了。
王芳琪想了想又道,“都是滨城人,多少认识,顺手一救也是正常。”
说起来,胡家贤祖辈,和路家、周家,都是滨城来的。
胡家贤听了这话,觉得特别掉价,她是太公辈来的香江,从父亲开始,就在香江土生土长,跟她周雅韵可不一样。
旁边的余佩珊想起来,忽然说,“家贤,过几天不是你们滨城同乡会聚会吗?到时大家都在,你再杀杀她威风,她也就今天得瑟,同乡会那些活动,她哪一样会?”
那可不是!
胡家贤忽然来了信心,同乡会的活动都是贵族喜好,她周雅韵懂什么,到时候,自己一定可以大出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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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雅韵可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上了,今天的答辩会结束,大学四年就暂且算告了一段落了。
周正基是点头让她去公司上班,可这不是周雅韵仅仅想要的。
上班……这实在太可有可无了。
周雅韵离开学校时是午后一点,阳光正好,她一边开车,一边观察附近有无餐馆。
刚才为了甩开王芳琪,都没有在学校附近吃午餐。
眼见前面有休息区,周雅韵便将车停好,去了餐馆点了份牛腩粉。
用完午餐出来,才又准备上路。
谁知这时,旁边有人上来问道,“小姐,请问你是否去市区,能否捎我一程?”
周雅韵闻言,回头一看,便见一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皮肤黝黑的男子,有些拘谨地等自己回答,男人穿着一身polo衫,拿一个公文包,怎么看怎么随意。
男人见周雅韵有些犹豫,赶紧道,“我可以付路费,海底隧道的过路费也我出,我可以提前付。这附近找不到的士,也没有巴士站……”
男人一副实在没办法的表情。
周雅韵方才的犹豫,并不是犹豫要不要捎他,也不是在乎这点钱,而是这人有些眼熟。
片刻后,她爽朗应下,“可以!上车吧。”
这附近确实人烟稀少,香江大学就在山坳里,更重要的是,周雅韵认出这人是谁来了。
赵复华,高级工程师,周雅韵前世在报纸上看过他,当时他似乎与工务局有合作,接受了采访。
赵复华一下子笑得灿烂,跟周雅韵道了谢,一上车,就掏出皮夹,要付车费。
周雅韵无奈一笑,婉拒了他的实诚,“顺路的事情,等有机会,请我吃饭好了。”
赵复华知道开这车的人也不缺这点钱,便点了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图纸,撕了一张留下名字和电话。
周雅韵礼尚往来,也给留了。
赵复华把纸收起来,笑道,“好好,周小姐几时有空便致电过来,我随时有空。”
一时启程回港九,两人时不时聊起各自的专业,周雅韵笑着说,往后置业看单位,要请教他。
赵复华自然说好。
汽车开到半路,忽然从后面传来一阵鸣笛声。
周雅韵起初没注意,只以为跟她没关系,谁知后面的车辆还没停。
周雅韵朝后视镜看去,这辆灰色法拉利就跟在后面,心里琢磨着,不会是碰到什么闲得慌到处找人飙车的暴发户吧。
想起报纸上的劫匪案,又琢磨着不会是碰到什么劫匪吧。
不至于啊,她特别低调开了平治,而且开法拉利劫平治,着实是得不偿失了。
一时没底,便狠踩油门,小轿车“咻”的一下往前,赵复华没忍住“哎”了一声。
余光瞥见周雅韵毫不留情地踩油门,吞了吞口水,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周小姐,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我心里有数。”周雅韵扫了一眼后视镜,那车还穷追不舍,也不知发的什么疯,跟她比赛车?
周雅韵的平治,虽然朴实,但她车技可靠,竟然就这么与那法拉利飙了一段路。
等到了前面多车道宽阔处,平治到底不能跟法拉利比,终于还是被逼停了。
周雅韵锁住车门,脑海里琢磨着各种方案,脚还放在油门上,心里想着要是来者不善,她就直接撞出去碰碰运气。
谁知道,前面法拉利车门打开,从上头走下里的,居然是……
周雅韵把墨镜拉下来,以为自己看错了,居然是路天策!?
10. 第 10 章
确认自己没看走眼,周雅韵伸出食指,将太阳镜往上推,挂在头顶,两边刘海被捞起,整个人更显得干净利落。
一时琢磨着,不知怎会这样碰见路天策。
两人除了那夜唐园晚宴,并无交集,不至于路大少对与她一同登报之事不满,以至于干出半路劫人算账这种事吧。
上次突然出现在浴室,这回在公路……周雅韵甚至还望了望车后镜,没看到有什么女人追着他啊。
上回是无意冒犯,这一回,总不又是凑巧吧。
周雅韵琢磨着他的开场白,路天策已经走到车窗旁,一手撑在车顶,曲起手指敲了敲车窗玻璃。
周雅韵这才摇下车窗,不解又有点不满地看他,“天策哥,这里不是赛车场!”
在路上飙车什么的,真的让人胆战心惊好嘛。
虽然飙起来是挺泄愤的……
而当看到路天策走下来那一刻,周雅韵也明白了,刚刚估计是路不够宽才没过来别她车呢。
她就说平治怎么比得过法拉利……原来是人家礼让,刚才人家稍微脚下给点油,她就被追过头了。
路天策扫了一眼周雅韵,“我也没想到你会脚踩油门踩到底。”
他鸣笛,原是准备并行后示意她停车,谁知周雅韵先飞起来,他顾及方才那一段路不够宽,怕出意外,才一直跟到这里。
周雅韵摇车窗的手顿住,怎么好像成了她的问题了。
不过确实也是她先入为主,以为后面不是好人……
周雅韵尴尬一笑,眼睛笑得弯弯,抬头望着窗外的路天策,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阳光稍斜,正挂在路天策背后天空中,金灿灿的阳光撒在周雅韵脸上,没有照出一丝脸上的瑕疵,反而像金羽蝶落在睫毛上,像发光的小狐狸。
周雅韵想了想,不服输地皮笑肉不笑道,“要知道是你,我就不踩油门了。”
这不是没想到吗。
路天策看着她那张快要比墨镜还小的脸,淡淡道,“车技不错。”
周雅韵微扬下巴,心里一阵骄傲,继而又礼尚往来道,“路大少也不赖。”
“你们认识啊?”副驾驶的赵复华终于能见缝插针,看两人好似斗嘴一样话家常,但又好似并不熟的样子,不由问道。
周雅韵闻言,听出一丝不同寻常,她坐直身子往后靠,让出赵复华和路天策之间的空气,“你们,认识?”
赵复华一出声,她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看来认识的人,是他们俩。
路天策指尖轻点车顶,这才看向赵复华,语气寻常,“听说你上错车,我找到餐馆,正好在来车道见你们出来。”
这才拐了个弯追上来。
赵复华摸摸脑袋,有些尴尬,他虽图纸画的好,但在生活上,算不得精通。
路天策显然已经习惯了,“走吧,这里是大马路。”
周雅韵见此,知道两人大概是老相识。
赵复华朝周雅韵道谢,开了车门,抱着公文包跑去前面打横的法拉利。
路天策走了两步,回头翘起唇角,朝周雅韵道,“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周雅韵被他这调侃的话点得脸上一下子飘起两丝红晕,索性不理他,将墨镜按下鼻梁,挡住大半张脸。
想了想,还是觉得输人不能输阵,手肘搭在车门上,微微朝外探头,“唔该,前面的靓车,快让一让。”
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见。
——
因着忽然碰到路天策,周雅韵突发奇想,回家前,特意去了一趟银行。
眼下香江人人炒股,不用特意去股票交易所,稍大一点的银行,都辟有炒买外汇股票的专区。
两三个买卖窗口,三排座椅,两台电视,加上几个股票报价机,服务的是附近街区的师奶和退休叔伯。
周雅韵不是来炒股,只不过想来看看那只股票……
她记得前世,路天策再过不久,就要靠这支股票发达名震香江,只可惜时机已晚,没有她入手的机会,不然怎么说也要跟着路大少喝点汤。
股票交易所的开市时间是朝十晚四,周雅韵来时,座位上已经坐满了拿着报纸的师奶,一会儿盯着电视,一会儿走去报价机查询。
周雅韵一进去,就有银行小姐打量着她的衣着迎上来,“这位小姐,来炒股票还是办理业务?”
周雅韵摇摇头,盯着上头电视机看了一会,那支“正兴实业”夹在一众股票中,看着平平无奇,谁能想到呢。
在银行待了一会儿,周雅韵便启程回家。
霞姐虽刚来不过一天,但俨然已经熟练适应这份工,梁楚妹的屋里,几乎成了她的地盘。
周雅韵走进去,着实有些惊讶,收拾得规规整整,擦得地板好像会反光。
周雅韵朝霞姐道,“这不是你的活。”
萧佩霞正拿着抹布擦桌子,笑道,“还是我来吧周小姐,我收拾了心里有数,找东西也容易,不然大太要用到,反而手忙脚乱。收拾干净,对大太也好。”
周雅韵闻言也不强求,“辛苦你了。”
萧佩霞本来要进卫生间洗抹布,闻言一阵风一样转过身来,“是我好彩啊大小姐!这份工我干的舒心,真的是我走运!”
周雅韵笑了笑,等她收拾好了,让她去佣人房休息,自己留下了跟梁楚妹说话。
“妈咪,霞姐照顾得好吧。”
梁楚妹点点头,又看向她,“怎么忽然就换了人,过几天苏姐回来怎么办?”
周雅韵不喜她一个主人反而要看人脸色的样子,坐在旁边拿起一个苹果,拿把水果刀替她削皮,“妈咪,你管苏姐呢,她做事,远没有霞姐稳妥。”
周雅韵想了想,还是把想把苏姐踢走的事情跟她说了。
梁楚妹讶异道,“好好的换了她干什么?”
“她是细妈请的人,在妈咪身边,我不放心。”周雅韵苹果削好,递给梁楚妹。
梁楚妹摇头表示不要,“换来换去,家里又要闹闲话,左右都是那些事,擦洗换衣,谁伺候都一样。”
周雅韵对梁楚妹的“不计较”毫不意外,看着手里的苹果,眨了眨眼,送到自己嘴边吃起来。
“那可不一样,苏姐都是老把式,霞姐才专业,而且,苏姐这种两边讨好的人,留在身边不好,这边有什么事,回头二楼就知道。”
周雅韵说得明白,但梁楚妹还是觉得不该换了她。
周雅韵其实早能猜到梁楚妹的意思,今天来她面前,也不过是试探她的态度,见她这老样子,也不勉强,但也算知道大房靠梁楚妹是没用的。
陪了梁楚妹一会儿,霞姐要来伺候她用点心,周雅韵便掩上门,回了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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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妈是扶不起的阿斗,自己现今的话语权,在家中也不大,许多事做不了主。
但临近毕业,许多事情扑面而至,耽误不得。
周雅韵靠在露台栏杆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吹着南海的海风,想到远在南海另一边的槟城。
自己暂时做不了主,那便只能借势。
周正基这人自大老派,却也孝顺,如果能把奶奶这尊佛请回来家里坐镇……
——
另一边,路天策接上赵复华后,也一路奔驰过了海底隧道回港岛。
赵复华这人,读书的时候就是埋头钻书里的人,虽木讷老实,但专业实力着实过人,也不爱太多虚无之物,所以路天策领着他,去了南区深湾的珍宝海鲜舫。
法拉利停在岸边,两人坐着接泊小艇到大船去。
海面洒着粼粼波光,由远及近,整座海鲜舫的精雕细琢、流光溢彩、金碧辉煌更加近在眼前,叫人震撼。
服务员领着他们到三层一个包厢入座。
“考虑得如何,复华。”路天策开车不饮酒,只给赵复华倒了一杯。
赵复华还在犹豫,他并非做做生意的料,对金银财宝欲望也不大,若要同路天策站到一起,商场如战场,往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
与赵复华的犹豫不同,路天策自从打他主意,就料定他必须是一条船上的人。
此人的行事风格,不可谓不霸道。
路天策望着远处岸边在海里上上下下玩水的小孩,道,“上个月与你一道去过深市,你也亲眼所见,大陆未来大有作为。”
说到这里时,服务员推着推车来上菜,路天策便抬手给自己倒茶,等他们上菜,也给赵复华空隙思考。
虾饺、烧卖、肠粉……清蒸海红斑、滑嫩有嚼劲,八宝饭……糯米裹着红豆馅,上置水果,飘着桂花香,摆在这古色古香的包间里,与外头的景致相映衬,有时会叫人恍惚。
赵复华看着这珍馐美味,想起上个月,与路天策一道跨过罗湖桥看到的景象。
在香江这样的名利场生活,很难想象要去宝安县城,在路上连巴士都等不到,更别说的士。
最后,他与路天策还是借了自行车,才颠簸一路去了目的地。
想起内陆,赵复华只能用一片荒凉来形容。
服务员退下,路天策呷了一口热茶,又道,“复华,学为所用,香江是个好地方,但未来几十年,大陆才是你大展身手的地方,现在入局,正是良辰吉时。”
偌大的陆地,百业待兴,单是基础建设,就足以让赵复华这样的高级工程师两眼放光。
在开股东大会前,路天策早就自己埋下暗线,他能主事路家产业这么久,自然能料到那帮人的态度。
而他现今自立门户做这些事,也不是为了让董事们未来后悔自己有眼无珠,而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赵复华还没决定,想了想,问道,“我若现在入局,需要出多少?”
路天策夹了块鲜嫩鱼肉送到嘴里,不咸不淡,语气平常道,“一个亿。”
正在喝茶的赵复华彻底被呛到了,肺都要咳出来了,喘得两眼通红直落泪。
缓了许久,一边擦着嘴,一边震惊道,“少爷啊!我哪有这么多钱啊!我顶多算个工头,去卖身都卖不得这半个零头!你真看得起我啊路大少爷!”
11. 第 11 章
路天策将筷子放下,饮了口茶水,道,“这笔钱,我来出。”
赵复华再一次被呛到了,他擦了擦眼泪,也听出来路天策的认真。
此番两人合作,短期内需要大量的资金,不说未来如何,但这么巨大的资金投下去,也能看得出路天策是来真的。
“你们家那边,谈失败了?”赵复华问道。
路天策点点头,赵复华也没再问,心里疑惑他如何能短时间拿出一个亿这么大的现金,可因着知道他不是爱吹牛的人,赵复华对他也是能背靠背的信任。
他与路天策出身不同家庭,在米国相识,这些年见面并不多,也没什么交集。
前不久,路天策来找他合作,他还有些意外。
赵复华回香江后,先是从工程师做起,前几年自己开了家公司,此番路天策找他,是要借他的壳,声东击西,买下整形实业的股票。
赵复华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自信是毋庸置疑的,但在商场上,还得看这位兄弟。
他与路天策举杯相碰,心里已是定下跟他合作八成的意愿,但又忍不住问:“这招声东击西,可有把握?”
路天策是商人,不会把话说死,总是留有底线,与他碰了碰杯,道,“事在人为。”
赵复华伸出一直手指,隔空点了点他,“狡猾!”
真狡猾,滑不溜手的。
几个月前,港岛电视台在播放东南亚某国的军阀动乱兼自然灾害相关新闻,别人看个心惊胆战与同情,再落下几滴泪。
路天策却注意到正兴实业的股东在抛售股票。
正兴实业背后股东众多,有大有小,发家在南洋,后来扎根香江,建起座座高楼,是一家可大可小的实业公司。
路天策看中的,是它旗下牵涉到的十几家子公司,包含建材、原料、技术等等。
看得那新闻后,路天策便派人去查,果然查出正兴实业老东家出了事。
眼下香江地产业可谓资本争霸群雄逐陆,路天策想上岸,借这样一个壳自然正好。
从那时起,路天策便几线并进,一边游说路家股东,一边以散户瞧瞧吃进股权,另一边,又寻得赵复华这条线。
眼下虽吃进不少股权,但未免打草惊蛇,路天策才又寻了赵复华套壳。
正兴实业最大的股东是南洋置业,总部在新国,许是家大业大,眼下还未察觉有路天策的资本正从各个方面进军蚕食。
路天策是分秒必争,耽搁不得,不然提前惊动了南洋置业,就要打硬仗了。
送赵复华回了他家所在的单位后,路天策又驱车去了中环德辅路的银行区。
一百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如今已是高楼林立,进驻了许多国际酒店。
与关家的三少爷关耀中就约在这里。
香江百年来,是个富豪辈出的十里洋场,有白手起家的草根族,也有根深蒂固的家族余荫之流。
关家扎根百余年,尚且能称得上是世家。
关家早发达了几百年,百年前到香江经营,正赶上时代,又稳稳扎根。
只不过家族庞大,支族也多,关耀中便是其中一房的少爷。
见到关耀中,路天策便与他开门见山摊了底,“我手上,有关家两成的股票。”
关耀中擦亮火柴,点燃一根雪茄夹在指尖,吸了一口,摇摇头,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虽被外人称作关家三少爷,实则也快近四十的年纪,只是从年轻时报纸上写惯了,便一直被人这么称呼着。
关家家大业大是事实,支脉多人多,自然人也杂心思多,派系也多,权力并不好掌握。
眼下老头子垂危,关家三少爷也是急着收拢散股,到时候加上老爷子遗嘱给的,再搏一搏家主的位置。
他看向路天策,叹道,“看来我关家败家子还是多。”
正是有了那些无用后代,路天策才能收得这么多股票。
“你准备出多少?”关耀中又问。
路天策毫无保留,“看三少要多少,我就出多少。”
四年前,听得关家老爷子中风住进养和医院,路天策便闻风而动,开始用海外户头收进关家股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眼下需要大资金,正是抛出之时,这些股票,除了账上数字,能换的钱,对他毫无用处。
等惊动了南洋置业,还有一番交锋,是以他并不打算有所保留。
关耀中笑了笑,又深吸一口雪茄,“让我想想,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会做生意。”
当年买下,一股只要十来元,现在按市价转手卖给他,他路天策兜里就要进账一个多亿。
更且,他关某人,还不能不买……
——
周雅韵准备去槟城前,苏姐休完假回来了。
看到霞姐在屋里干活,立刻就闹到了黄香灵面前去。
周雅韵裹着一套香槟色真丝睡裙,披着真丝外套下楼,看黄香灵三堂会审一样,在客厅等着她。
周雅韵打了个虚假的哈欠,看黄香灵这架势,只怕就等着这一天来压她找茬。
“找我下来有事吗?我刚午睡呢。”周雅韵走到沙发边坐下。
苏姐忙不迭道,“大小姐啊,我哪里照顾得不好你跟我说啊,怎么,怎么突然就换人了,我回来,吓了一跳!”
周雅韵扬了扬头发,看着指尖道,“不知道这屋子谁才是主人咯,我决定什么,还要跟你们请示吗?”
她说胡一向轻声细语,嗓音又带着些黏糯,可今天这话听上去,却有些不容辩驳的意味,与以往的飘忽截然不同。
“大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照顾大太快五年了,怎么忽然就换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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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周雅韵那番话,叫苏姐语气好了不少,但说着说着,就不由朝黄香灵看去。
“是啊,大妹,苏姐来了,就让霞姐回去吧,顶替这几天也够了。”黄香灵使唤道,一如既往的当家主母的气派,她还觉得周雅韵会听她的话。
周雅韵冷笑一声,“回去?我签了她一年了,回去哪里?苏姐才该回去吧。”
苏姐一脸苦态地捂着胸,“大小姐,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跟我说……”
“你本来就不是大房的人。”周雅韵一语打断,一副不想再商量的坚定,“哪儿来的回哪去,不归我管,总归,妈咪那里用不着你了。”
苏姐一脸愕然,她确实不是大房的人,是二太太雇回来的,眼下被周雅韵这样打脸,自然只能看向黄香灵。
黄香灵深吸一口气,被周雅韵这种三番两次不听话弄得有些不痛快,“苏姐都伺候这么久了,一时让她不做,能到哪里去。”
周雅韵冷哼一声,三言两语挡回去,“大房二房的人,还是分清楚比较好,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以后也不好厘清。”
黄香灵顺嘴接道,“能有什么事,我看苏姐照顾大姐这么久,总比刚来的人好。”
“现在没出事,照顾不好,说不定以后就有事了。”周雅韵就在这儿等着,“卧床病人需要阳气,不知细妈和苏姐,为什么让妈咪住在北面?”
“屋里的东西摆放毫无规矩,碍手碍脚的,也不知给妈咪住的是仓库还是卧室。”
看黄香灵的脸绿了又绿,周雅韵又道,“苏姐照顾这么久,这些问题可一直都在,霞姐来了不到两天,全都看出来了。”
“康复护理,清洁护理,心理护理,霞姐都是专业的。”周雅韵话锋一转,质问道,“不知细妈找苏姐来,是看中她的不专业,还是另有目的呢?”
周雅韵这个微笑,看在黄香灵眼里,只觉得瘆得慌,好似自己的企图,全都被她看穿了一般,“我哪里有什么目的啊,不过是为了大姐快点好。”
“那就好咯!”周雅韵一锤定音,“苏姐就还给细妈自己用着吧,不然,就等今晚爹地回来再说?”
黄香灵哪敢在周正基面前理论这些,周雅韵有理有据地,只能怨气丛生地吃下这个瘪。
——
苏姐本就是黄香灵故意安排的人,她自己也不需要伺候,次日,就打发了苏姐去别的人家去了。
料理完这些事,周雅韵便收拾行李,订了去往槟城的飞机。
眼下香江的空港繁忙万分,除了来来往往的本地人,还有许多由这里中转,去往内地考察的。
坐上飞机,周雅韵闲来无事翻起报纸。
机舱繁忙,还有人在登记。
“唔该,让下。”
周雅韵收起挡板和报纸,抬眼一看,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居然是一身灰色休闲装的路天策。
12. 第 12 章
槟城离香江不远,只需航机飞三个多小时,但因班机要经停普吉岛,一趟下来要去了大半天时间,周雅韵索性订了早班机。
周雅韵特意穿了一身软软的休闲衣,宽松的裤子,贴身的白色背心,外套一件方便穿脱的黄色冷杉外套,早早让司机送到启德机场,准备等会再在机上补眠。
早早登机,却没想到听到过道的男声,抬眼一看,竟然是路天策。
周雅韵微微张嘴片刻,显然是讶异得不行,还没来得及问好,路天策倒是朝她挑了挑眉,似乎也惊讶着。
惊讶片刻,周雅韵这才一边收着报纸,一边道,“天策哥,真巧,今天也飞啊。”
“巧。”路天策淡淡道,伸长手指,越过她,替她收了面前的挡板。
周雅韵缩着腿,抱着报纸和背包,平视前方,发现他的手指很长,指节分明,又有着男性不同于女性的力量感。
他动了动长腿,从她面前的狭窄通道进入窗边座位,坐下来,比周雅韵高了半个脑袋。
今日他穿了套灰色卫衣长裤,手长腿长,确实仪表不凡。
周雅韵手肘搁在扶手上,难免有些布料摩擦,一时竟然有种渺小感,路少爷衬得她都有些瘦弱了呢。
许是这种密闭空间里,距离实在有点近,与之前的公众场合不同,周雅韵心中有微妙的不适应,便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包包放到上方,借此活动活动筋骨。
站起来时,便看到前面舱门处,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拿着相机对着这边拍照。
周雅韵心中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就是立刻坐下来,拿着报纸挡住脸。
在飞机上,怼着人拍照这种行为实在突兀,乘务员立刻过来阻止男子拍照,一时舱门处微微有点骚乱。
但周雅韵一坐下来,却知道自己这是欲盖弥彰了……
她为什么要挡脸?在别人看来,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但刚刚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再和路天策同框,一来二去,假的别人都要以为是真的。
乘务员将人清走,走过来温柔客气地向路天策和周雅韵道歉,末了还来了一句:“路先生,周小姐,祝你们旅途愉快!”
周雅韵很想解释他们不能用“我们”来描述,但看着乘务员那端庄温柔的脸庞,又说不出来。
一时间,周雅韵脸上,是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不由就朝旁边的路天策客气道,“天策哥,恐怕又要造成你的困扰了。”
路天策淡淡一笑,嘴角的弧度浅浅,眼神却有些难以言喻的味道,似乎在斟酌用词:“你看上去,比我困扰。”
周雅韵心念一转,含笑到,“不曾,别人要花钱买版面,能蹭着天策哥上头版,是我的荣幸。”
他方才看她脸带赧然坐下来,故意这样调侃,当下听她伶牙俐齿这么一说,只微微一笑,“周小姐谦虚,新闻社拿着你做文章卖报纸赚钱,说不好是谁有荣幸。”
周雅韵见他有意开解自己,又说,“捕风捉影是他们的工作,与你偶遇也确实是我的生活,算啦,爱怎么写怎么写。”
她扫了一眼机舱窗外海面升起来的太阳,心道要与未来大佬偶遇也不容易,见一次少一次,往后等他飞黄腾达,想这样与他说话都没机会呢。
想了想又说,“若不是这三番两次偶遇,都没你去救我的命呢,大恩不言谢,还未正式谢谢你呢。”
海面波光折射着太阳照在她脸上,路天策见她这般灵动豁达,想了想,道,“不客气。”
“各位旅客,……”
广播声响起,周雅韵十分感谢乘务员破解了这气氛,不然她真不知能找什么话题接着说了。
收起挡板,拉下窗挡,周雅韵为了表现自己很忙,便打开报纸,开始浏览自己刚才还没看的报纸。
结果,头版赫然便写着,关家三少爷从神秘人手里购进20%的股票,关家老爷子还活着呢,关家家产大战已经烽烟四起!
而这个神秘人,就是坐在她旁边的路天策。
周雅韵一时没来及的尴尬,只在脑海里快速算着路天策这一转手能赚多少钱。
看着报纸上印着的数字,周雅韵心道,果然他们周家,还得继续努力啊,跻身了名流圈,但资金往来,与这些大佬全然不能比。
周雅韵生怕路天策看到她正盯着报纸里他的新闻看,索性便将报纸折叠收好,斜倚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本来就起得早,困倦得很,闭着闭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恍惚间,感觉前面好像有人在走动,眼睛缝里好似也看到,不过旋即又沉沉睡去。
等到听见广播响起,睁眼醒来,飞机已经降落在普吉岛。
周雅韵打着哈欠朝旁边看去,旁边座位已经空了,看来路天策的目的地是普吉岛。
她坐直身子,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胸前却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低头一看,原来是飞机上的毛毯。
可她刚刚,没有叫毛毯啊。
周雅韵抬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轻薄毯子,凝望片刻,一时有些惺忪茫然。
——
周雅韵这一趟下南洋,在槟城呆了一周。
二十二岁之前,她以为自己的奶奶,并不是这位奶奶,两人祖孙情谊不过四年。
二妹周雅然的奶奶,也就是养母的婆婆去世的早,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奶奶。
直到回了香江,才重新认回亲生奶奶,但奶奶杨桃定居在槟城,一年也就见一次。
虽见的少,但杨桃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孙女却是宠爱有加,一来,这毕竟是第一位孙辈,二来,也是这些年周雅韵过的苦日子,叫杨桃倍感心疼。
知道周雅韵毕业,杨桃感慨又欣喜,在孙女的软言软语劝说下,杨桃总算答应她去香江生活。
周雅韵与她说,现今内陆开放,回去探亲方便,想着那六七十年未见的故土,杨桃红了眼睛。
周雅韵又与她说,现如今自己毕了业,保不齐哪天结婚成家,到时候奶奶见她的机会就更少了,杨桃这才点头答应。
不过一周后周雅韵回去,却没有带回杨桃。
“奶奶这边还有安排,去不了了。”
远洋电话那头,黄香灵听到周雅韵这句话,难以掩饰地扬起嘴角,杨桃这位婆婆不来香江最好了,正的她心意。
她是做小的,当初被周正基纳为妾室,用了点手段,黄香灵一贯看不上她。
她不来,黄香灵可就高兴了。
“再过一段时间,奶奶这边的事情安排完了再过去,细妈,你先替奶奶把房间收拾出来,就住一楼,方便点。”
杨桃是拖儿带女在异国他乡挣扎求生的人,这些年也有所积累,不是洗手作羹汤安享晚年的老太太,骤然飞到香江生活自然不行,得把槟城的人和事都安排妥当再过去。
周雅韵这话,又像平地惊雷,把黄香灵的表情给炸碎了。
周雅韵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心里偷着乐,挂了电话,与奶奶告了别,便启程去了机场回香江。
来时碰到路天策都是巧合,回时便也没那么巧,倒是可以自由自在翻阅杂志。
却没想刚抵港,还没走出机场,就被守在机场的记者围了上来。
“周小姐,前几日与路大少同班机,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周小姐,路大少刚与你同出游,这一周便接连出现在拉斯维加斯和蒙特卡洛的赌场,周小姐怎么没有一起去?”
“周小姐,路大少前脚才抛售关家股票套现快两个亿,后脚就周游世界赌场,不知是不是左口袋进右口袋出,当赌侠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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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雅韵被镁光灯闪得头疼,不知记者问她这些问题做什么。
一路被推挤着走,想旋风一样把她卷在漩涡口,想来想去,应当是前几日被偷拍的照片登报,造成误会了。
眼见这场面,这些人大概不是来蹲她的,只是她运气不好,被碰上,这些人不造出点新闻来,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眼下,后头也没有什么大人物大明星出来拯救她。
周雅韵便只能停下来接受采访,她浅浅微笑着,抬手拨弄着如墨的过肩长发,姿态优雅,那镁光灯唰得更厉害了。
先表示了自己与路天策被偷拍纯属偶遇,再强调自己单身,以免挡了自己桃花。
记者似信非信的,又叽叽喳喳接着问她对路天策出入赌场被拍的看法。
这些报刊、电台的记者都专业又能吃苦,守着蹲着,总要抓住一些名流消息不可。
周雅韵心道,她能有什么看法。
赌场这种地方,里面不允许拍照,这些人只看到路天策被偶遇,就这样散发联想大做文章。
但记者不罢休的姿态,周雅韵只能笑眯眯地,十分官方地答道:“我作为局外人,没有权利替路大少回答这些问题。”
“不过眼见都不一定为真,如同我们两次登报都是偶然一样……只看到他出现,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去赌博。但这种问题,大家还是等改日亲自采访一下路大少吧。”
说了跟没说一样,但又勉强敷衍了这班记者。
周雅韵被簇拥着出了机场,司机过来替她提着行李箱,登上家里的座驾,关上车门那一刻,有种逃跑成功的放松感。
——
回到家里,看到黄香灵欲言又止,不断打听她杨桃什么时候来的样子,周雅韵心里就痛快。
上一世,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但周雅韵也只表示自己不清楚,奶奶什么时候得空,便什么时候来咯。
这话听得黄香灵就跟吃了苍蝇一样,这不是要随时待命?
吃完午饭,周雅韵捧着热朱古力,坐在客厅歇息,看周正基电话拿起放下,听他与人讨论最新地产动态。
“暴跌啊,折了四成,再这么下去,纸币真成纸了……”周正基口气里,无不焦急。
周雅韵捧着茶水,悠哉悠哉的,电视里正播着时事新闻,前几日撒夫人访华,没谈拢。
原本这两年,香江的地产便不景气,而这番大人物动态,消息一出,地价、楼价跌势加剧,地产市场几乎快要崩溃。
她记得这一年,是香江地产业这过去八年里最黯淡的一年。
周正基本来就不是专业的,只不过这些年搞百货和纺织赚了不少钱,便跟风投了些进入地产,不多,但也算有几栋楼。
听着周正基致电秘书去办事,周雅韵本着钱是周家人的钱的原则,提醒道,“爹地,香江本就是华国的,主权属于我们,一回谈不成,几轮切磋,一定能谈回来。现在国家改开,香江未来大好,地产只是暂时受挫。”
“要么别贸然吊高价,以合理价格出售;要么安之若素,再过几年一定不止回本。”
但周正基显然听不进她的话,“小孩家懂什么!置地产业都在亏老本,是你两句话就能定论的……”
旁边的黄香灵帮腔,“对啊大妹,听你爹地的,他看得多见得多,懂的自然比我们女人家多啊。”
周正基这番语气和态度,周雅韵十分熟悉,她心无波澜,没有再拦着。
她也不过是提一嘴,他爱信不信,等过段时间,就知道她说的话真假。
周正基打心里觉得女儿家撑不起事儿,自然不信她,是以要博得信任,拿回大房的主导,就得这么一步步来。
周雅韵拿签子戳了一颗士多碑梨送到嘴里,她非但不想再劝,反而希望周正基,多亏一些。
13. 第 13 章
香江的股票市场,以往是鬼佬的地盘,现如今华人也算入了局,但大抵都比不过英资深耕多年的根脉。
譬如这香江的地产界,“股王”并非华资,这么多年来,地产界的股王,都是英资财团控制的“置地产业公司”。
也就是周正基口中的置地产业。
港英府通过置地产业,悄声无息操纵地产的行情。
是以,大多人都以置地产业的动向为风向标。
置地产业都在亏本了,周正基便也认为,这是大势。
这股不稳定的因素,还会持续几年,周雅韵记得,到了1984年,还会卷起移民高潮。
不过,她不像其他人一样这么认为,她对祖国大陆的信心,以及往后对香江的积极影响,是由内而外的坚定。
是以用了点心,便不再理会客厅里碍眼的周正基和黄香灵,上了三楼。
——
眼下的香江,几乎家家户户有电话,每家里,房间也有电话。
周雅韵回了房间,坐到沙发边上,盘起腿,抱着电话拨起来。
几乎都是八位数以上的电话号码,拨起来颇为费时。
交易所经纪的号码她烂记于心,拨通后,听得那边繁忙的交易声,似乎都能看见交易大厅里穿着红背心褂的出市员。
周雅韵道,“××实业、××置业,××地产,这几只股票,替我……”
抛出一半积蓄,在这几只股票狂泄之时买入,那边的出市员反复问她确定与否。
周雅韵坚定地确认,挂了电话,也不再去想这件事,看不看涨,这都是长期的事,眼下大家没信心也是正常。
……
除了周雅韵,另一边中环的办公楼里,路天策也正坐在高层办公室里。
桌上放着高高两叠资料文件,摆着一台微型电脑和几台电话,微型电脑上的数据,时不时跳动着。
路天策眼观六路,一边看资料、签署文件,一边以电话遥控经济行代表办事。
威廉站在一旁,一边汇报着最近公司的事项,一边替路天策打下手。
路天策这一趟外出,一去便去了一个星期有余,虽这段时间,威廉也以电话和无线电的方式向他请示汇报工作,但还有许多事务,得需亲笔确认。
威廉心中十分忐忑,正兴实业的事正到关键之时,大少爷布局已久,成败与否,只怕不久就有定论。
因着对手强劲,威廉时不时心里都发飘,可从大少爷身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威廉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觉得自己得像大少爷学习,这……他们的大船还没靠岸登陆呢,自己怎么能先乱了心。
“大少爷,荣昌钢铁参与港英府的竞投已到了最后一轮,相信不日,结果便会公布。”
看到工作簿上记录的这一条时,威廉的心都扑通了一下,紧张,以及扑面而来仿佛大山在肩上的巨大压力,叫人呼吸都变得急促。
威廉偷偷瞄了大少爷一眼,但路天策手里签着文件,只淡淡“嗯”了一声。
似乎那大风大浪袭来,仍能屹立不动的巨石一般,威廉不由又更佩服了一点。
荣昌钢铁,是路家老本行之一,早年路家移居香江,便是靠着这份在南洋的本业登陆成功的。
经历了几十年的发展,早已今非昔比,也笼络了港岛大部分钢铁门窗之类的业务。
但终归是只据一方。
这次港府耗资百亿进行公屋等民生大型工程,来参加竞投的,多是日、米、英、法等外资公司集团。
荣昌不算小,但想要分一杯羹,竞得民生工程的钢铁业务,在这些巨子面前,在一些人眼中,甚至算得上是蚍蜉撼树。
可从确定参与竞投开始,大少爷便在董事会力排众议,将这个项目推进到现在……
威廉看路天策毫无波澜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回头得去黄大仙庙上柱香拜一拜。
在路天策身边这么久,到底只学了皮毛,没有大少爷这种心境,活该不是干大事的人。
威廉汇报了一页工作,又翻开新一页,“大少爷,赵复华先生的力华实业,已按照约定,陆续收入10%的股权,后续还会从散户手中购进,不过应当不会有多大变动。”
路天策停手,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抬眸望了眼窗外维港大货轮繁忙往来的景象。
现今他手中秘密拥有正兴实业16%的股票,加上从三少爷那里交易得到的4%,以及赵复华手上的10%,共有30%的席位。
南洋置业拥有正兴实业38%的股权……还差8%,就能与南洋置业并肩。
但等惊动了南洋置业,想必会有一场交战。
只超越南洋置业并不稳妥……
若是能彻底拿到51%的股权,正兴实业就真正能收入囊中,为我所用。
路天策近日外出去欧米这一趟,便是去布局这件事,但眼下还没蔓延开。
还得再等等……
路天策揉了揉太阳穴,抬手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又随手从旁边资料堆上抓来报纸。
随手一翻,看到了昨日周雅韵在启德机场被记者围堵采访的画面。
威廉在工作簿上打了勾表示此条已汇报,半天没等来大少爷的回应。
朝旁边看去,便看到自家大少爷正在看报纸,报纸上赫然印着的……是周小姐。
威廉知道自家老板这是在休息,看报纸浏览时事,在别人处是工事,但在自家大少爷这儿,已经算是休息了。
威廉合上本子,笑了笑道,“这周小姐,真是人美心善,那群记者就挖坑等着她跳,想套话让人做文章,但周小姐,话里话外,都在维护大少爷您呢。”
威廉笑眯眯地,“昨天我去机场接少爷,周小姐就在您前面几个航班抵港,险些就碰上了,我到启德机场时,周小姐正被人围着,我想去帮帮手,但想了想,又怕他们拿去做文章。”
于情于理,他是路天策的人,断没有替周雅韵解围的道理,不然回头这报纸要做实他们的“男女关系”了。
路天策视线落在那版面的文章上,显然是在看那篇报道。
威廉十分庆幸自己有个好习惯,每日送报纸给少爷前,都会提前浏览一遍,以免有事对不上。
威廉瞅着那报道,又说,“周小姐真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回应得颇为得体。这群记者也真是的,乱写。”
“不过我想,也是因为周小姐生得实在靓,我看比这两年选的港姐都好看,那天和少爷同框被拍,郎才女貌,在大家眼里看来,都很登对!才会这么写。”
威廉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自己话太多了,少爷私生活并不像那些报纸写的那么精彩,每次被拍,都是有些小姐故意寻着镜头与他被拍。
自己刚刚那番话,好像也是有点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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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威廉有些担心地朝大少爷那里撇过去,见路天策并没有反驳他这话,似乎并不在意。
一时,不由松了一口气。
——
那边周家大宅,周正基用了午饭,休息片刻,便由黄香灵送到门口,上了司机的车。
周家在香江有产业,在东南亚也有,所以周正基每个月都会飞去视察处理公事,有时黄香灵还会陪同过去。
也是因为这样,黄香灵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替二房征得百货公司在手里,又吹枕边风,把香江的纺织工厂给儿子周远洋练手。
毕竟除此之外,周正基还有香江之外的产业要处理,手指缝漏一点出来,也是不要紧。
伺候完周正基,便由陪嫁丫鬟石嫂伺候着去了二楼午憩。
屁股刚沾到床上,周雅琴就拿着报纸风风火火开门,哐当一声闯进来。
“进门不出声,吓我一跳!”黄香灵看了女儿一眼,拍拍胸脯道。
石嫂也道,“我的大小姐,我和太太,都老了,不能老这么吓。”
周雅琴撅撅嘴,没空理会这些,坐到床边,把报纸递给亲妈看。
“妈咪啊!大姐怎么又上了报纸,又跟这个路家大少爷搅到一起,他们不会真有什么吧!”
周雅琴倒不是羡慕她与路天策上报纸,而是这报纸的图片里,周雅韵太抓眼了。
刚刚她不过从客厅路过,瞥了一眼茶几,就看到了上头印着的这张脸。
往年登上报纸的周家小姐,都是她,现在成了周雅韵,周雅琴心里只有不痛快。
而且那些记者,也没用过“靓爆镜”、“赛过港姐”、“全城最靓最索千金”这些词来形容她……周雅琴看了,心里更加不得劲。
黄香灵早上便看过这报纸,说实在,心里也不乐意,以前出席公众场合,她都只带着自己两个女儿。
打击周雅韵,让她的自卑心理蔓延,不愿意见人,出不了大场面,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场面。
黄香灵揉揉眉头,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周雅韵怎么了,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丝毫不畏惧镜头了。
黄香灵在心里琢磨着,得找时间再打压打压她,让她再不好意思出镜,像以前一样缩着最好不过。
黄香灵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不会像女儿这么一惊一乍,扫了周雅琴一眼,“这么沉不住气,一张照片就把你唬成这样,再怎么靓,她那骨子里的土气也洗不掉。”
黄香灵想到中午周雅韵那番话,就想笑。
来香江念了几年大学,那点见识,真当自己是专家了,还想教周正基炒股,想想就叫人笑掉大牙。
“眼睛放高点,这路家有什么用,要我看,那梁家倒是不错,你要是将来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当梁家少奶,妈咪才高兴。”
梁家是香江的华资四大家族之一,是周家望尘莫及的顶富贵人家。
黄香灵的一双双胞胎儿女,周远洋和周雅雯年前中学毕业,黄香灵得故近距离一见。
两人上的是国际贵族中学,那天毕业典礼,黄香灵带着周雅琴盛装过去,正巧看到那梁家大房二少爷。
梁家是国际中学的大股东,梁家二少是梁家太子爷,代表家族出席典礼,被前后簇拥,真叫派头十足,地位超然。
重点是,他比周雅琴就大两岁,黄香灵心中算计着,这梁家二少爷,年纪相仿,才是她女婿的最佳人选。
14. 第 14 章
周雅琴撇撇嘴,“妈咪,我才不是看上路大少呢,你想什么啊。”
单纯是这些年陪黄香灵出席各种场合,习惯了自己才应该是万众瞩目的“周家千金”。
黄香灵拉着她的手道,“我管你看没看上他,妈咪说的话也是真的,眼光高点,以后妈咪才能沾你的光。”
周雅琴叹了口气,“妈咪,你说的容易,那也得看看人家梁二少能不能看上我,人家走过去,都不带看我一眼的,有什么用。”
周雅琴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她这反应,黄香灵有些意外,但一时心里也没拿准。
只道,“事在人为,这太子爷,他也是男人,当年你爹地,不也是到了我手里,就定下来,不再沾花惹草,也不把大房那人老珠黄看在眼里。”
黄香灵语气里都是轻蔑,“大房那个,你大妈年轻也靓,有什么用,现在周家,你爹地之外,还不是我说了算。”
看周雅琴还蔫蔫的,黄香灵摸准她的心,又道,“过几日滨城同乡会,到时妈咪给你挑最醒目的钻饰,一定让你闪爆全场,好不好!”
时装礼服是早早就订好了,也是周雅琴自己选的。
“谢谢妈咪!”周雅琴听了,这才算又笑了出来。
周雅琴掩上门回了自己屋里,黄香灵一边还做着把女儿嫁太子爷的大梦,一边回过神来,和石嫂道,“这衰女不对劲,不会是喜欢上什么男仔了吧。”
石嫂替黄香灵铺着被,想了想道,“太太,四小姐都二十有二了,就算有也正常啊,当年你这个年纪,肚子里都有四小姐了。”
当年黄香灵,便是靠着这个肚子,住进周正基家中,鸠占鹊巢,过几年梁楚妹回来,生米煮成熟饭,赶都赶不走,只能喝了妾室茶。
当时梁楚妹还在槟城,黄香灵打探清楚,就这么登堂入室坐稳了小妾二姨太的位置。
黄香灵却是另有打算,“这个衰女可别乱来,看来我得赶紧替她们安排安排了。”可不是谁,都能喊她一声丈母娘。
——
周雅琴有人替自己安排,周雅韵则什么都要靠自己打点。
过几日便是滨城同乡聚会,今年她是打定主意要去,是以便约了杜燕妮到中环购物。
两人中午见面,约在中环一家法国式露天餐厅用午餐。
西餐厅清静,不像唐餐厅那么门庭若市,熙熙攘攘。
边用午膳边看海景,因着两人都还未上班,不似那些写字楼女郎赶时间,十分雅致惬意。
杜燕妮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所以毕业答辩后,便着手开始找工作。
“已经收到了三份offer,但我还未决定好哪一家。”杜燕妮饮着汽水道。
周雅韵叫她说来听听,杜燕妮便将三家公司的名字都报了上来,有英资的,也有跨国的,还有一家还未打响的公司。
“英资说出去好听,但要做到上层不容易,跨国的也不错,但少不得全世界飞……”周雅韵想了想,说,“嘉和置业,我觉着不错,若是打响了,你现在进入,以后便是元老。”
周雅韵还未说的是,嘉和置业,就是路天策过段时间崛起的公司,不过眼下,这公司还没崭露头角,毫不起眼。
杜燕妮没想到周雅韵在一众大企业中,选了这么家小公司,但也觉得她说得没错。
她为人老实,去外资从底层做起,除非一直甘心做底层,不然不一定适应得了那套准则,想在洋人手里讨饭吃也不容易。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嘉和置业,你看好华资的未来?”
周雅韵毫不犹豫地点头,将自己对华资未来的看法简单说了一遍,又说,“英雄不问出处。眼下许多人不看好华资,但有人唱衰,也总有人逆流而上,狭路相逢勇者胜嘛。”
杜燕妮默念着这句“狭路相逢勇者胜”,展颜一笑,一时心里也有了底。
……
用完午膳,两人去了中环商场专门订售法国和意大利名牌时装礼服的店铺。
杜燕妮第一次来这种名牌店,虽说这些名牌店都不标价格,但一走进去,看那装潢和服务员的穿着,便倒吸一口气,碰都不敢碰,担心弄脏了要赔钱。
周雅韵上一世也是这般,不过现如今,悠然自得的。
大家都是在撑场面,摆起谱来,便也没人敢瞧不上她。
这些服务员,一个比一个眼神好,周雅韵一来,便认出她是这段时间登报的周家大小姐。
热情地迎上去,恭维道,“周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比报纸上的照片还要好看多了。周小姐身材高挑,随便挑一件上身都好看。“
周雅韵淡淡一笑,悠悠然逛起来。
这名牌店能订制礼服,由欧洲的裁缝制作,再专程由飞机运过来。
但后日便是聚会,时间赶不上,也没必要。
周雅韵不想兴师动众,也不想当最显眼的,纯粹就是想来花钱。
最后,选了一袭设计简单的法国时装,并一双意大利高跟鞋。
拉开试衣间的落地挡帘,服务员都不由赞叹道,“周小姐身段这么好,匀称又高挑,这一身穿在你身上,真是比模特还好看。”
模特固然标准,但哪里比得上美人的神韵,一瞥一笑,皆尤灵动。
服务员不由都吸了一口气,虽说她们不缺千金贵客,但还是想叫杂志记者来拍几张登报。
买完这一袭,周雅韵又去了运动品牌店,买了一身运动装。
今天这一趟,结账时,全都记在了家中新时代百货的账上,等着黄香灵付账。
周雅韵感慨:花黄香灵这个贱人的钱,真是太爽了!
以前她为什么要那么朴实无华替她省钱?
——
美滋滋拎着购物袋回家,周雅琴正和黄香灵在挑选后日要用的首饰。
周雅琴伸长手指,翘着脚丫子,正涂着红指甲,瞥见周雅韵那购物袋上印着的字,就知道她买的是哪一家的时装。
不过周雅琴毫不在意,她的礼服也到了,是黄香灵提前一个月就替她在名牌店订制的。
今早刚送到家里来,肯定比她这土包子非订制的独一无二的好看。
周雅韵没有立刻回三楼,而是把购物袋递给苏亚达,让她替自己拎上楼,然后跟着在一楼客厅坐下。
周家跟香江许多豪门家庭一样,家中的珠宝钻饰,都是公用的。
需要出去撑场面,便从家中首饰库里拿,戴完了再换回来。
寻常的钻饰珠宝,私人用的不会太夸张,但出席场合用的,当然是越大越好。
这种夸张一些的,保值又珍贵,平时戴不出门,便都是家中女眷共用。
“大妹回来了。”黄香灵笑眯眯的,招手示意她过去,“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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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一挑,看看你喜欢那一套,到时候啊,细妈陪你们去,我们周家的女儿,一定不输给别人。”
“早知道你要去,妈咪订时装也给你订一套,你也是临时改了主意了。”
黄香灵一贯会唱戏。
周雅韵不理她,就过去在摆了一桌子的珠宝首饰里选。
锦盒一个个打开,摆了一桌子,周雅韵看了又看,好像是在认真选。
最后却是一个没拿,而是出其不意,直接将周雅琴旁边沙发上的锦盒抽走。
“我就要这个了!”
“这是我的!是我的!”周雅琴当即就张着五个爪子,一脸焦急地要过来抢。
周雅韵才不给她,三两步跳到另一边,打开一看,果然是这一套。
一只二十万的龙虎凤翡翠手镯,三百万的三件头红宝石镶钻珠宝,灯光下灿烂夺目。
是梁楚妹四十岁的时候,黄香灵和周正基一起送的贺礼。
这是当年的价格,现如今,早不是二十万和三百万能买下的了。
“什么你的我的!这是大妈的。”周雅韵阴阳怪气道,“我用我妈咪的首饰,天经地义。”
梁楚妹来香江后,因着身子不好,不爱出席公众场合,都是黄香灵陪着周正基社交。
两人虽然送了梁楚妹这套首饰,但也打着她没用处的算盘,会充公,所以到现在,黄香灵用的次数,比梁楚妹还多呢。
周雅琴被周雅韵这话噎住了,确实名义上是梁楚妹的首饰,但这些年,都是看她妈咪在用,是以周雅琴从不认为这是梁楚妹的东西。
她不甘示弱地道,“但这是大妈充公的,是我先选的!这套和我的时装最搭配!快还给我!”
周雅琴急的跳脚。
周雅韵才不管什么先来后到,跟这对爱玩阴的母女打交道,就不能讲道理。
“充公那也是大妈的,大房放出来,是给家里人借用,是‘借’,现在我就不想借了!归我了!”周雅韵施施然道,看得周雅琴直恼火。
“蛮不讲理!选不到就用抢,明明是我的!流氓!强盗!”周雅琴快气急败坏了,看向自己妈咪,“妈咪啊,这是我的,是我的!”
周雅琴也是从小做大惯了,一直都以为自己才是周家大小姐,从来没人跟她抢。
黄香灵心里怨气丛生,也怨自己多嘴,刚刚为什么喊周雅韵过来选,真是吃饱了撑着。
可偏偏周雅韵说的又没错,这套首饰,确实是当初她吹枕边风,让周正基买下来,名义送给梁楚妹,实则是为了给自己用,还能在周正基那里赚一个贤惠名声。
“这套老气了些,大妹要就给她了,你再选选,选年轻一点的。”黄香灵劝着周雅琴,但还不忘阴阳几句那套首饰老气。
周雅韵才不会被她这话气到,临上楼前,还不忘往周雅琴心里扎针,“细妈不懂珠宝,珠宝哪里有老不老气的说法,端要看佩戴的人。”
一句话,母女俩脸都黑了。
这是在说,黄香灵觉得老气,是因为戴在她这个年长的身上才显得老气。
骂她老气呢。
黄香灵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把周雅韵掐死的冲动。
——
两日后,周雅韵穿上那日购买的法国时装意大利高跟鞋,故意戴着梁楚妹这套首饰,和黄香灵与周雅琴,一起往滨城同乡会聚会场所去了。
15. 第 15 章
早晨起来,周雅琴就忙不迭开始打扮,香波、香水都用齐了。
当下楼在门口看到周雅韵空空如也的脖子,立刻就咬着牙要发飙。
“快走,不能太晚。”黄香灵在一旁说道,他们家这水平,不能太大牌。
周雅韵勾起唇角,心情无比愉悦,她只想气周雅琴和黄香灵,那套钻饰,便只选了红宝石钻石耳坠戴着。
一整套上身着实过于华丽,跟她的衣服不配。
偏偏她这样云淡风轻,黄香灵和周雅琴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
周雅韵和周雅琴同坐后排,空间一小,就闻到了那又甜又浓的香水味,着实是有些俗气。
周雅韵摇下一条车窗缝,也不知周雅琴年纪轻轻,喷这么重的香水做什么,跟她亲妈一模一样。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
滨城同乡会的聚会在粉岭一所别墅庄园,是同乡一位大佬私有的物业。
黄香灵一路就在念叨着,不知何时能换辆劳斯莱斯坐一坐。
觉得眼下这辆宝马车,不够格了。
周雅韵在心里应和着,要靠他们二房估计是不可能了。
他们虽掌握了不少周家产业,但周远洋是个败家子,黄香灵也不是会做生意的。
上一世,百货和纺织厂,在他们手里是越经营越日薄西山。
周雅韵望着窗外,也不知上一世后来,周家变得如何……
宝马车缓缓驶进庄园时,已经来了不少名牌车。
三人走进去大堂,便有迎宾人员出来迎接,穿着制服的女佣过来替她们拿着随身之物。
同乡会的会长是轮值的,今年恰好是周雅韵上辈子的婆家——石家。
石永基和方青卓伉俪正站在大堂里,笑迎宾客。
看着这对前公婆,想起他们上一世逼自己认下私生子的嘴脸,周雅韵喊了人后,真有上去扇巴掌的冲动,只能说笑得不难看。
周雅韵瞥了旁边说话轻声细语,贤良可人的周雅琴,起了一手鸡皮疙瘩,也不知黄香灵有没有看出自己女儿心悦石志达。
说曹操曹操到,刚想到自己上一世的丈夫呢,石志达就从后头走过来了。
石志达戴着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说话也彬彬有礼,与黄香灵和两位妹妹问了好,便邀请她们去马场。
“阿姨里面有牌局,后生仔都在马场那边,年轻人多,热闹。”
其他人还没说话,黄香灵当即开了口,“好啊,年轻人就该跟年轻人玩到一起,雅韵,你和雅琴跟着志达过去,妈咪去搓几把。”
说着,不忘看了周雅琴一眼,几不可查碰了碰她的手肘。
周雅韵挑挑眉,黄香灵这是急着要周雅琴给她和石志达独处的机会呢。
周雅韵看见周雅琴瞧过来,立刻换了一副略显娇羞地神色,垂眸微笑。
周雅琴微微往前站,挡住了另一边石志达看过来的视线。
石志达领着她们往马场走,周雅琴拉着周雅韵,在后面窃窃私语。
主要是周雅韵在说,石家产业设计飞机修理厂和船业运输,这粉岭庄园就是石永基十年前买地亲自设计的……
要说对石家的了解,谁能有她这位前任少奶奶多。
周雅琴听了,果然皱了皱眉头,“大姐怎么这么了解?”
言下之意,便是觉得周雅韵悄悄喜欢石志达,才会关注这些知道这么多。
那不正合了她妈咪的心愿吗,周雅琴知道黄香灵想把周雅韵介绍给石家做新抱。
周雅韵假装悄悄瞥了石志达的后背一眼,道,“报纸看多了,就知道了。”
不管她怎么说,越是撇清,周雅琴就更加觉得她是欲盖弥彰。
到了马场,果然里头已奔驰着几匹骏马。
庄园主人过来,那领头人立刻策马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周雅韵的同学胡家贤。
胡家贤勒马停住,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喊了声“志达哥”,又跟周雅韵周雅琴问好。
等后面的同伙齐齐停住,又笑着与她们介绍,“这是秀月,这是慕妍。”
李秀月和关慕妍,前者是石家亲戚,后者是金融世家之女,都不是滨城人士,想来是因着有亲戚关系来的。
三个人高坐在马背上,朝着周雅韵和周雅琴点点头。
虽然同处一场聚会,但心中地位等级,也是各有一杆秤。
“我们刚热身,快去换身衣一起。”李秀月拿着马鞭道。
周雅琴特意带了骑装,立刻点了头,周雅韵则表示自己不玩了,表示自己没带骑马服。
周雅琴脸上挽留可惜,心里却知道,这大姐又退却了,哪里是忘了带,明明是不怎么会骑,不敢露脸。
一时又雀跃自己能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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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达一起骑马。
周雅韵是特意留机会给周雅琴和石志达独处的,准备往后退去找个地方坐。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口哨声。
左力霆骑着马跑来,急急在他们面前勒停。
周雅韵看见左力霆,心道今日可真热闹,他都来了。
左力霆是石志达的同学,也是城中少爷,与石志达臭味相投,都是花花公子,只不过石志达长得不像,左力霆就差在脸上刻上“我是花花公子”。
刚才这个口哨,就是对着周雅韵吹的。
不过左力霆还是有点素质,坐在马上笑着道,“我以为是谁,远远就闪到我的眼睛,原来是周家两位千金。”
周雅琴不好意思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李秀月和关慕妍不言一语,胡家贤撇撇嘴看向周雅韵。
周雅韵假装自己没听懂,如果左力霆那眼光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话。
今日周雅韵穿着一条粉蓝色长裙,简简单单,拢着米白色镂花披肩,配白色手挽手袋,清新脱俗得宛若一朵百合花,远远就让左力霆闻着味过来了。
左力霆恭维别人,别人不回应,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还在邀请周雅韵一起骑马。
周雅韵才不呢!
谁是谁的马仔,那可真不好说。
左力霆啧啧地表示很遗憾,一勒马,又与胡家贤他们去奔腾去了。
周雅韵看着周雅琴和石志达往换衣间去,自己往外走,在花园里找了架藤条秋千摇摇晃晃坐着。
周雅韵望着不远处的人,时不时有新的人被带到马场,个个风度翩翩,穿着贵气,一眼就知道是来赴宴的公子小姐。
她以脚借力,推着秋千动起来,目光落在马场的周雅琴身上。
以往这种场合,都是她丢脸的场合,有的人就是以看她人丢脸为乐……不过今日嘛,她就等着看有什么事等着她。
……
马场里,李秀月一边挥鞭,一边朝胡家贤道,“你不是说她是个乡下土老帽,我看不像。”
“她要不是,就跟我们来骑马了。”胡家贤嫌弃道,“估计只会骑驴骑牛吧。”
骑马赛马是英式贵族运动,寻常人家玩不起,富贵阶层也以此划定界限。
旁边的关慕妍听了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真想看骑驴的人怎么骑马。就这种人,还想喜欢俊豪……”
16. 第 16 章
胡俊豪是胡家贤表哥,关慕妍与胡俊豪同是金融世家,听了胡家贤说周雅韵喜欢胡俊豪后,倒也不惊讶。
毕竟胡俊豪这种金融才子,有大把少女喜欢,关慕妍原是不以为意的。
但今日见着周雅韵后,就不这么想了。
这周雅韵,生得是她都不得不承认的亮眼。
关慕妍不是小姑娘,方才左力霆虽恭维了两位周家小姐,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打谁的主意。
一时间,关慕妍甚至希望左力霆能把周雅韵搞到手,这样胡俊豪那边,她就少了一位对手。
胡家贤朝李秀月说,“她长得不像土老帽,不代表她不是,才来四年,话都说不流畅,什么都不懂,跟她站在一起真是掉格。”
绕是不喜欢周雅韵,也不得不承认她生得好。
忽然想到什么,胡家贤又笑着说,“你不知道,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在聊屋企,她听到我们说‘单位’,居然问我们什么单位,怎么又上学又上工的,笑死我了!”
“单位”在白话里,是房子的意思。
胡家贤说完,一行三人都笑开了。
跑了一圈的左力霆追上来,忍不住问她们笑什么,胡家贤捂着肚子,也不好告诉他。
没人理他,他便又跑到石志达和周雅琴身边,抱怨道,“怎么个个有伴。”
看向周雅琴说,“你姐怕羞吗?”
——
那边周雅琴打着石志达的主意,这边厅内,黄香灵和富太太坐一起搓牌局,心眼也比麻将牌都多。
黄香灵“啪”的一张牌打出来,方青卓马上叫胡了,众人将牌一推,气氛乐呵呵的。
黄香灵笑眯眯看着方青卓说,“石太今日手气好,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同桌另外两位太太搓着牌,看了黄香灵一眼,旋即移开,也看着方青卓恭维道,“石太红光满面,最近定然事事如意。”
方青卓享受这种被众人捧着的感觉,但还是叹道,“样样好,只一样未顺心。要是那小子能省点心,给我娶个新抱回来,那我也就没什么不知足了。”
黄香灵洗着牌,心眼一动,“志达人中龙凤,要什么样的新抱没有,也不知什么人家才有这样的福气。”
方青卓翻了一张牌,笑得泰然,“事事想,便事事不容易,之前倒是谈过几个,八字冲他,哎,但愿今年顺利。”
香江人大多迷信,便是周家,周正基的书房,屋里的陈设,每一件物件的放置,都让老先生算过,随意乱动,周正基是要发脾气的。
黄香灵状作无意道,“我倒识得一位先生,算姻缘极准,改日同石太约个时间,到山上上香吃斋菜去。”
方青卓笑着,当然说好。
——
另一边马场里,一行人骑了几圈马,胡家贤便招呼众人去打网球。
后花园里除了马场,还建有网球场和游泳池。
关慕妍扫了眼公子堆里刚来的胡俊豪,低声问胡家贤,“你有把握能赢?”
“这不用说。”胡家贤信誓旦旦的,这个局,她早在毕业答辩后就一直在设计,绝对能让周雅韵丢尽脸面。
“我们都学了几年了,她只学了皮毛。我听说她们老家,连学校都没几座篮球场,操场都没有,别说网球了,估计只能打打桌上网球。”
胡家贤似乎忘了,她嘴里嫌弃的“她们老家”,也是自己祖上的老家。
关慕妍在心里偷笑,想到让周雅韵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她就有些跃跃欲试。
李秀月弯了弯嘴角,但还是道,“打归打,玩玩就好,别太过火了,给表哥惹事。”
俨然一副好人做派。
胡家贤闻言笑道,“赛场如战场,技不如人就得服输。在学校里打,她每回都是最后一个,跑都找不到球,别提多好笑了。”
余佩珊在旁边呵呵地笑,她今天也是胡家贤带过来凑堆的,“我能作证,我们一样的PE课,网球课上,她经常连球都找不到。”
她们是攒局的人,早换好衣服等着,一时听到有人说,“好了来了,怎么打?”
往旁边看去,是另外一群人换好运动装出来了。
周雅韵走在最后,可当前面的人散开,所有的人不由都停滞了片刻呼吸。
周雅韵穿的运动套装与旁人区别不大,蓝白色上衣,白色短裤裙,长发用皮筋高高束成马尾。
明明还没打呢,却已经能想象到她在里面蹦蹦跳跳的画面,多么活泼有活力。
左力霆是网球老手,虽然不参与,但不由赞道,“今天的球场,让我好似回到了中学大学。”
看似夸大家青春有活力。
胡家贤在旁边轻飘飘开着玩笑道,“力霆哥说什么,我们都毕业了,雅韵都是大龄大学生了,跟力霆哥一样大呢,不过雅韵生得,是青春像大学生喔。”
这又捧又杀的,也不知是在夸她还是损她。
周雅韵全全当做酸里酸气,她已经习惯了,香江大学大学四年,胡家贤已经不知几次说她是“大龄大学生”了。
她快二十二岁才到香江,在老家时,因为高考中断,没有考大学,中学也没读完。
香江大学四年读下来,差不多二十六岁,比胡家贤她们大了不少。
左力霆听了这话,看向周雅韵的眼里却没有胡家贤期待的鄙视,反而是泛着光,还道,“年龄不过是数字,在雅韵身上,丝毫看不到年龄。”
周雅韵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这位左力霆少爷,不愧是花花公子,年下年上通杀,也不知这话说给多少人听过。
左力霆自然不知道周雅韵正在心里损他,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
李秀月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三人一组,我们玩团体赛,如何?”
所有人都立刻说好,少数服从多数。
周雅韵也淡淡接口道,“好。”
胡家贤看她这模样,朝余佩珊挑了挑眉头,胜券在握。
——
关慕妍、李秀月和胡家贤一组。
余佩珊、周雅琴和周雅韵一组。
按照胡家贤的计划,是关慕妍输给余佩珊,李秀月赢了周雅琴,自己再大战周雅韵,将她打得满地跑,让大家看笑话。
李秀月、关慕妍和她,都是真正花钱请教练学过网球的,对付业余者,掌握输赢并不难。
左力霆已经知道周雅韵是老家来的,对她殷勤道,“玩得开心就好,网球难度高些,学校P.E课都没几个人选。”
这是怕她输了难堪,提前给台阶下。
石志达有些狐疑地看着这位兄弟,不知他今日献什么殷勤,走到他身边说,“走吧,过去坐着歇歇。”
看台已经坐了不少今日来宾,几个场子都有人在打。
众人都不是专业的,一场打下来也不会像专业网球选手那么久。
左力霆从婢女手中端来一杯果汁汽水解渴,坐回石志达身边,“主家人,你不下去玩玩?”
场子里有男宾场,也有女宾场,不过左力霆和石志达都坐在靠着女宾场这边。
“不玩了,坐着歇一歇。”石志达道。
两个人,四只眼睛,就这么跟着场子里的球转来转去。
如胡家贤所预料,前面两场,一胜一负。
到了胡家贤和周雅韵这一局,左力霆眼睛就不转来转去了,主要在看周雅韵。
不由啧啧道,“真想下去跟她打两场,得找时间约一约。”
一来是跟美人打球,赏心又悦目,还能发展发展。
二来,如果美人不会打球,还能手把手教她。
可眼下看着,周雅韵不是不会打之人。
左力霆看着看着,两手撑在后方椅子靠背上,舌尖抵着后牙,眼里满是兴趣,“这小姑娘真贼,藏的真深,刚刚问她,还说不怎么会打。”
小狐狸一只。
石志达也有些意外,他不喜欢这一类认知跟不上他的女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也总落在她身上,好似有些身不由己一般难以控制,这让他有些烦躁。
明明他与周雅韵也不认识,却总有种不由自主看上去的熟悉感。
石志达朝左力霆道,“小姑娘?她跟你一个年纪。”
左力霆摸了摸下巴,两眼放光,“是啊,所以很般配是吧。”
石志达没再搭理他。
除了这俩,场内的胡家贤,此时心里的讶异程度,丝毫不亚于左力霆。
她原本想上来三两球就解决了周雅韵,让大家长长眼的。
可不曾想,越打,她额头上的汗就越多。
急的。
好像割据一般,对面是一个充满力量和技巧的人,拉着她拽着她,让她一点都快不了。
关慕妍和余佩珊打完球坐在一起,原本轻轻松松喝着汽水,等着看周雅韵被胡家贤绝杀,可越看却越不对劲。
第一局开始时,太阳还很猛,打着打着,本以为会最快结束的第三局,却迟迟没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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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都要西斜了。
后面看台上有人在喊“好球”,“这个反手抽球,有点专业水准。”
关慕妍撇撇嘴,凑过去问余佩珊,“你们不是说她是行外人吗,怎么……”怎么好像要把胡家贤吊起来打。
余佩珊心中起伏,连带着呼吸也有些用力,“学校PE课,她明明……她不会一直在装蒜吧,心机真重啊!”
余佩珊给周雅韵又扣了一个帽子。
眼见的她又打出一个旋身压球,把胡家贤又逗得满场跑,还招架不住,愤愤的眼神,就差摔拍子。
而周雅韵,脸蛋红扑扑的像个水蜜桃,把胡家贤反衬得有些像快喷火的火山口。
关慕妍望着不远处胡俊豪看着场内的眼神,心里颇不是滋味,把毛巾扔给女佣,有种费尽心机反而在做绿叶的暴躁感。
场中的周雅韵,确实是在逗着胡家贤玩儿。
刚上来几个球,她就试出胡家贤今日是在这儿等着她。
上辈子,或者说重生之前,她们最爱看自己出糗的样子,想必今日原也准备如此,所以刚刚才会一直喊自己打一场。
那她便奉陪到底了。
她一直吊着胡家贤,不打太难的球,但故意消耗她的体力,看她渐渐心力交瘁,胡家贤的大小姐脾气可不小。
要她试试看,什么是被人看笑话的滋味。
从第一局李秀月她们的阳光灿烂,打到太阳西斜,天边泛着粉光。
满场只剩她们这个场子在打,所以围观的人更多了。
周雅韵球拍一挥,又打出一个跳跃压球,让实力不算差的胡家贤彻底招架不住。
她赢了。
场外响起掌声,还有人对她吹哨,高喊她打得精彩。
左力霆拉着石志达过来,一个劲地夸她,“你是我见过的女仔里,打得最好的。有机会一起打球啊,打男女双打。”
石志达也以主人家的语气道,“打得不错,让大家一饱眼福。”
原本平平无奇的聚会,因为这场球,确实有些不一样。
运动,本身就是热血的,容易让人激情澎湃。
“运气而已。”周雅韵不惊不喜,从场上下来,女佣便从她手里接过球拍,递上毛巾。
太阳已经成了咸蛋黄,满天粉橙光芒,映着身上的白蓝球服也变成粉蓝。
她擦了擦汗,将毛巾挂在脖子上,又将头上的橡皮圈拉下,长发散了下来,挡住自己的眼神。
她今日打得尽兴,赢得彻底,却不是高兴,用解气反而更贴切。
她以前确实不会打,大概胡家贤也这么以为,才给她挖坑。
是上辈子嫁给石志达后……
没两个月,他便本性暴露不归家,后来,她和周雅琴去了北欧,掉入冰水,落下病根不能生育……
那时候,周雅韵的世界是灰暗的。
在香江找不到慰藉,她便飞去了比香江晚了十小时的夏威夷,疗养身心。
在那里,也是对石志达眼不见为净。
她每天看大海,看树,看晚霞,唯一的运动,就是请了私人教练打网球。
一开始,简直是没日没夜地打。
八四那年,过生日前夕,才回的香江,却不曾想,那场生日,也成了自己的忌日。
……
“累了吧,冲个凉去,晚宴要开始了。”左力霆还在笑嘻嘻道。
周雅韵就这么,在众人的赞叹和热烈声,以及胡家贤她们的不服眼神中,由女佣引着往换衣房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此时在球场旁边的别墅上,也站着几个远远眺望网球场的男士。
伍浩辉手里拿着望远镜,原本是想看看能不能眺望到粉岭马会或高尔夫球场。
不曾想,最后注意力都被楼下不远处的网球场吸引。
伍浩辉手里夹着望远镜,朝一旁的路天策道,“这女生打得好,看着和对面不相上下,其实都是她在控场。”
他们今日都来参加同乡聚会,老的在厅里,他们不想去花园凑热闹,就在这露台坐着吹吹风饮饮水。
没想到,旁观到这出好戏。
路天策手搭在栏杆上,没有答话,霞光照在身上,在露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伍浩辉又道,“这么多人看着,这回场内去,真像电视里那些专业选手凯旋的背影。”
“像吗?”
路天策眼神落在那个走向换衣房的背影上,他怎么觉得这背影有点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