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龙傲天的路人重生后》
1. 第1章
三个月前,苏白选了保守治疗,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搬进了医院病房。
她每天总要吃大把大把的、五颜六色的药。不少药有后遗症,激素和神经都受到影响,她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睡眠变少,清醒的时候也不多,身体也虚弱到连喘气都困难,半醒半梦间似乎能听见死亡逼近的脚步声。
但她还没死,只是似乎又做了一个梦。
她看见潮湿的河岸、白雪覆盖的操场和狭窄的小巷。甚至能感受到夏天下水道水汽蒸腾起的腥味、冬季鼻尖落下雪花的冰凉和小巷深处梧桐花开的氤氲。
是个好梦。
她慢慢挪着,靠坐在床头。
护士推开门进来看她,喂了她一杯温水,又仔细记录了各项数据,最后对她道了句晚安。
苏白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连半颗星子都看不见。
刚睡了一觉,现在已是睡不着了。
她让护士不要关电视,想要热闹些,遮住床头医疗设备的电流声,遮住死亡到来的脚步声,也遮住空荡荡病房里的孤寂。
总归,独立病房也吵不到其他人了,护士照做,轻手轻脚关门出去了。
电视里总是热闹的。
嘈杂的音乐,五颜六色的灯光,似乎是一个颁奖典礼的直播。
也不知道吃的药物里面有没有影响视觉神经的。
苏白总觉得有些看不清,电视画面模糊成各种色块,直到主持人惊喜叫道:“恭喜时平导演。”
视线陡然变得清晰。
她看见穿着黑色格纹西装的男人站起,矜持优雅,又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风流。明明是正式的场合,衬衫扣子却解开了三颗,露出坚实有力的胸肌,上面还带着几个吻痕和抓痕。
他上台后朝底下观众招手,袖子也向上卷起,紧紧箍在手臂上。
底下响起一阵阵欢呼尖叫,此起彼伏。
他却再没有回应,只侧身从主持人手中接过奖杯,然后微微倾身将手指按在话筒上。
大屏展示着他的一举一动,欢呼和尖叫声听从他的号令,戛然而止。
他掌控了所有的目光和声音,却只是矜傲地晃了晃奖杯,发表获奖感言道:“我想,实至名归的奖项,不是吗?”
如潮水般的掌声和叫喊声淹没了苏白的视觉、听觉,最后带走了她所有感官。
在被一阵阵心悸夺走了呼吸,失去意识前,苏白还在想,她暗恋的、追逐着14年的耀眼太阳终于登顶了。
真好。
怀揣着这样的心意,她一点点被黑暗溺毙。
——————————————————————————————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闹钟搅的人睡觉都不安宁,苏白抬手拍了一下闹钟,又想要继续睡过去,却在恍然间本能感觉不对。
她不是死了吗?
现在这是哪?
苏白瞬地坐直了,她谨慎地慢慢呼吸,确定简单地呼吸并不会带来疼痛后,有些急切、贪婪地汲取着空气。
心跳一点点加速,她的目光落在墙上日历。
她无比清晰的感知到,她重生回来了,回到大四这年,回到了22岁,她还健康的那年。
她看着自己的手.
不是治疗后期瘦骨嶙峋,连水杯都拿不起的手。现在的手,圆圆胖胖的却灵活有力。因为经常握笔,食指和中指上都有厚茧,又因为经常敲键盘,手腕时不时酸痛,总是带着个向日葵图案的护腕。
所以,她回来了?回到了22岁?
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书桌上放着和父母的合照,一整排立柜里放着各种昂贵的相机,打印机闪着绿光,正在往外吐纸。
苏白随便捡起一张看了看,是熬夜刚修改好的毕业论文,封面还写着修改日期——05月17日。
5月17日?
她抓起闹钟看了看时间,凌晨1:25。
这个时间!
她站起来,几步疾走过去,拉开窗帘往河边看去。
苏白住的不高,五楼,当时选择买下这里,就是看中了能够站在窗边将河岸一览无余的地理优势。她无数次从窗户往外看,怀着期盼,却又害怕在河岸边看见那个身影。
期盼是因为对喜欢的人的生理性渴望。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时平了,两个年龄层、不同生活圈的人,如果没有意外,就像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害怕是因为对时平的担心和关心。她知道时平只有遇见烦心事的时候,才会来河岸边坐上一晚上。就像他18岁生日那晚,在河岸边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向学校提交了退学申请。
5月10日,时平筹拍的电影遭人爆料抄袭,紧接着狗仔晒出偷拍照片爆料时平潜规则电影女主,电影女主角罢演。
5月14日,时平前妻在社交晒出离婚证,坐实了潜规则丑闻。
5月16日投资方撤资,留下一堆烂摊子。
一连串的丑闻让时平名誉扫地、身败名裂,这样艰难的时刻,他会出现吗?
苏白往外看,视线迅速锁定了河岸礁石边的一个小黑点。
是他!他在!
她往外狂奔,心脏在胸腔激烈汹涌地跳动。
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冷,带着一丝凉意的温度却足够蚊子繁衍、泛滥,趋光性让它们在路灯下聚集、飞舞。
路灯下奔跑的人,大口呼吸间,吐出的一团团雾气向外扩散,往上飘,往上飘,像轻烟一样遮住了视线,让蚊群更加躁动不安。
苏白喘着粗气,停在那个小黑点四五步外的地方,热气凝结成汗珠,从额头滚落滴到睫毛上,她也只是眨眨眼,抖落了汗珠,又继续盯着眼前这个渴盼已久的身影。
潮水拍打着河岸,零星的几声虫鸣蛙叫,远处偶尔响起几声汽笛。
在这并不算安静的世界里,她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
她确信,这就是喜欢。
嘈杂的脚步声和并不规律的呼吸声,时平就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也抬起头看了一眼。
昏黄色路灯下,只能看清是个女孩,似乎穿着条裙子,踩着拖鞋,看起来湿漉漉的。
时平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深夜、河边——
他捏着啤酒罐的手还是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有点吓人。
关键是那个女鬼,不,女孩还走了过来。
但随着人靠近,体温的热度和一双天生带笑的、亮晶晶的眼睛,却让人不由卸下心防。
苏白握着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没事的!苏白!你都重生了!这是上天的人给你的又一次机会!
你喜欢的人就在面前!你要勇敢!
苏白控制着心跳,慢慢走向前,鼓起勇气期待地问时平:“你好,我有什么可以给你?可以帮助你吗?”
时平没反应过来,但扫了一眼散落满地的啤罐,又闻到满身的酒气,再结合自己所处的位置。
他想,这小姑娘不会是把他当成要跳河轻生的人了吧?
这属实有些误会。
不过,他看看时间,又摸了摸空空的钱包。
“当然。”时平挑着眉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帮我买些啤酒。”
他对着一个陌生人,毫不客气地、理直气壮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愿意的。”小姑娘接收到指令,正准备去,却又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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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眼睛亮亮的看过来,强调道:“要等我!”
很有活力,被风扬起的发丝都带着快乐。
时平难得的,心情好了些。
思绪漫无目的的跑偏。
啤酒其实不好喝,喝起来有些苦涩味。但从小到大穷惯了,借酒消愁也就只能买得起啤酒和劣质白酒。
劣质白酒喝上一瓶,能彻底把人醉倒,第二天的工作和学习全都泡汤。比较来比较去,还是啤酒好,能喝醉,但第二天又能快速清醒过来继续扛着生活往前跑。
时平喝完最后一口,小女孩还没回来。
他动了动僵硬的肩膀,大力捏瘪啤酒罐,又弯腰捡起四周散落的,全都扔进垃圾桶。
收拾完毕,正要走的时候,他不怎么的,又往那无人路灯下看了一眼。
小女孩买啤酒还没回来。
时平嘲笑自己。
高中退学打工,早就被社会磨平棱角,早就明白随口说出的承诺是做不得数的。
那,为什么还要为着简单一句”我愿意”和“要等我”,就在心底生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又在这莫名其妙地的期待落空后,生出恼意。
这着实是没道理。
时平转身朝方向走去。
却听见后面传来的急匆匆地脚步声。
他停住,没往后看。
直到那人朝他跑来,停在他身后,轻轻地扯了一下他衬衫衣袖。
那个女孩说:“我回来了。”
没有落空,她稳稳地接住了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期待。
苏白手臂上被重重的塑料袋勒出了红痕,但她不是很在意,径直选了一块不远不及的石头坐下,将袋里装的啤酒一罐一罐往外面摆,还不忘解释自己来晚的原因。
“我出门太急了,忘记拿钱包,就先回家去拿了钱包,然后才去买了啤酒。”
苏白笑得快乐:“不过,幸好,你还在等我。”
时平没提自己打算离开的事情,看着面前一堆五颜六色的啤酒问道:“这些是买给我的吗?”
“当然。”
苏白一瓶瓶介绍这些啤酒。
“你喝的那款啤酒我也有买,有一点点苦涩。”
“所以,我又买了其他的味道。这个是牛奶味的,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这个是水蜜桃味道的,香香甜甜的。”
“还有这个,是青提味道的,玻璃瓶子,颜色很好看的。”
时平俯视,打量自己面前坐着也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女孩。
她穿着明黄色的、印着向日葵的长睡裙,裙摆装饰着白色的花边服帖的落在小腿肚。脚上的拖鞋也是明黄色的,踩着看起来软乎乎的。因为运动,出了些汗,齐刘海黏糊糊地耷拉在额头,齐肩短发被风吹的有些毛躁,头顶支起两三根呆毛。
脸蛋,露出来的手臂、手指、小腿、脚踝、脚趾都圆乎乎的。手和脚上都没涂指甲油,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粉色。看人的时候,眼神软软的,清澈干净地像夏天的小溪。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典型的乖乖女、好学生形象。
怎么也不该对啤酒口味如数家珍?
他想着,但没问出来,陌生人又不熟。
“我喝这个就行。”时平在一堆花花绿绿地罐子里选了自己最习惯、最熟悉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个念旧的人。即使不好喝,但喝习惯了,也不愿意尝试新的东西。
苏白不失落,快乐地拿了一瓶自己喜欢的牛奶味啤酒,拉开拉坏,期待看着时平。
不知道怎么的,时平读懂了,将手里啤酒轻轻靠过去,碰了碰。
“干杯。”他淡淡道。
“干杯。”女孩响亮回道。
2. 第 2 章
两人肩并肩坐着,闲聊了几句,就都安静下来。
时平看着远处河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安静喝着啤酒。
苏白却很忙碌,喝一口啤酒,看一眼时平,笑得傻兮兮的,又喝一口啤酒,又看一眼时平。
就跟下酒菜似的,啤酒半点不见少,倒是桌上那盘配酒的花生米见了底。
时平本身就是导演,对镜头就很敏感,又身在娱乐圈,虽然对各种视线、眼神都已经习惯了,但也禁不住一眼又一眼的紧盯着。
炙热的,却不带半点冒犯,就像是阴湿冬日,温暖和煦的阳光,一点一点,舔舐干净身上的麻木和冷意。
心底里一团团抑制不住往外冒的烦扰和愁绪,就被这一眼又一眼打断,最终化作一团团水汽,在潮水起起伏伏间就散了个干净。
坐了两个小时,袋子里啤酒就剩下最后两罐。
时平看着河岸,没注意到啤酒的味道,等到喝了一口,香香甜甜的,才发现自己手里拿了瓶水蜜桃味的啤酒。
他瞥了一眼,袋子里还有瓶绿色玻璃瓶,青提味的。
又看了苏白一眼。
女孩抱着牛奶味的啤酒还没喝完,笑得傻兮兮的,也不知道在乐些什么。
算了,最后两罐,也没得选。
再说,浪费也不好。
时平想着,又喝了一口,任凭甜腻的味道冲淡口中的苦涩。
黑沉沉的天色破开一点点白,一点点橙黄色的光从里面乍开。
时平看了看自己手机,快凌晨四点。
有环卫工拖着小推车,拿着大扫帚出来打扫卫生。
苏白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完,站起来,将落了满地的啤酒罐都捡起来,用塑料袋装好,提着朝环卫工跑过去。
时平看着。
环卫工接过袋子,和女孩交谈几句。很快,结束后,女孩又朝他跑过来。
“还有一个。”时平示意自己手里的青绿色玻璃瓶。
“这个自己留着。”苏白接过玻璃瓶,抱在怀里:“可以装星星。”
时平听不懂,没接话,换了话题道:“你回家吧。”
苏白点头,也没说再见,就看着时平。
“再见。”时平先挥挥手,慢悠悠站起来,找了个朝路边的方向走去。
苏白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时平听见后面跟着的动静,脚步顿了一下,没停下,继续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灯将两人影子拉的长长的,交叠在一起。
沿着河岸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大马路分叉路口,见女孩还想继续跟,时平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她道:“你该回家了。”
苏白抱着玻璃瓶,不说话,低头看地面。
时平随着她的视线,落在她的脚上。
河边蚊虫多,又是夏天,脚上被咬了好几个包,红肿的厉害,也可怜的紧。
于是,他到了嘴边的不耐,就变成了无奈。
“回家吧。”时平再次强调。
苏白盯着地面看了几秒,在时平转身前,轻轻揪住了他的袖子。
“这路上没什么人,我有点害怕,你可以送我回家吗?”她说着话,却不敢看人。
害怕?害怕还大半夜凌晨跑到河边,跟一个陌生男人喝酒?
时平甚至只需要瞧上一眼,就知道女孩在撒谎。
但大晚上的,的确不安全。
时平点点头:“可以。”
或许是没想过男人会答应,苏白呆了几秒,然后马上意识到什么,语气又扬了起来:“我家不远的,就在那边。”
她指着不远处的小区,“你看,就在那边,五楼。送我回家不会很累的。”
时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几百米处的小区五楼窗口亮着灯,能看清窗户没关,风涌进去,卷起了明黄色的窗帘。
她真的很喜欢明黄色。
裙子是,拖鞋是,就连窗帘也是。
“走吧。”时平示意她走在前面带路。
“哦哦。”苏白赶紧迈了一大步。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的磨磨蹭蹭的。时平也不催,配合她的脚步往前走。
但就几百米的距离,走的再慢,十分钟也到了。
小区大门前,时平停住。
苏白不愿意进去。
两人就沉默地面对面站着。
保安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拿着手电筒出来往这边照了照:“两人干嘛呢?”
苏白想着事情,被吓了一跳,拉着时平就要跑。
但,没拉动。
时平跟保安解释:“送人回家。”
保安狐疑看了一眼两人,扫过两人牵着的手,又看了看女孩的神色,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男朋友?”
苏白赶紧摇头,道:“是哥哥。”
哥哥?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哥哥?亲哥还表哥?还是情哥哥?时平心底的吐槽一句接一句,却被遮掩的严严实实,没露出一星半点,面上还是稳重的模样。
保安没再说什么,回了保安亭。
“不松开?”时平看着手。
苏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的更紧了些,似乎怕他跑掉。
时平:“?”
“回家吧。”他把手抽出来,犹豫了下,拍了拍她的脑袋,强调:“回家。”
苏白摇头。
那些积攒的不耐终于憋不住破了,时平啧了一声,懒得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苏白没被他吓到,又不声不响跟了上来。
时平走,她就走。
时平停,她也停。
“你很烦,你知道吗?”时平被缠的不耐,开始喷毒汁:“怎么?难道还要邀请我和你一起,喝酒还是睡觉?”
他其实打算说的更加粗俗,但看着女孩干干净净的样子,到了嘴边的“上床打/炮”,硬生生变成了意味不明的“睡觉”两个字。
时平以为女孩会被吓到。
谁知道听到这话,苏白眼睛一下就亮了,“对,我们一起回家睡觉吧。”
时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苏白却是个行动派,兴冲冲地跑去了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堆东西,拉着时平往小区里走。
按道理来说,就她这点力气,除非时平愿意,怎么可能把人拉走?
但无奈的是,时平被这记直球打的晕晕乎乎的,没晃过神来,被人轻轻松松就牵走了。
新开发的楼盘,一共12层,装了电梯,一梯两户,都是大平层,再加上是江景房,开售的时候价格不便宜,苏白买的时候就花了百来万。她看了所有的楼层,最终选了能看见河边的五楼。
她翻着钥匙把门打开,从厨房拿了把剪刀,从塑料袋里面拿出一双拖鞋,剪断连接绳,整整齐齐摆在时平脚边。
喝的酒气已经散尽,那点因为朦胧夜色和孤单生出的不明情绪,被室内明亮的灯光一照,全都现了原型。
时平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就带上了审视。
他俯视着,看蹲在自己面前,乖巧摆鞋子的女生,猜测着她的用意。
是孤单寂寞,想来段艳遇?还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想拿点一手料卖给狗仔?
苏白心思没这么多,她还年轻,满心满意都是自己重获新生的激动,和能够靠近喜欢的人的喜悦。
她拉着时平在沙发坐着,拿了纯净水递过去。
其实,酒后喝些温水更合适些,家里也不是没有温水。但苏白清楚记得时平的喜好。
上辈子,她在时平剧组实习时,仔细观察过。
时平只喝瓶装水,而且只喝固定牌子的瓶装水。
暗恋的14年,观察时平,揣摩他的喜好,已经是苏白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所以在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条件反射的就把这个品牌的水放进了购物袋。
包括袋子里黑色的拖鞋、纯棉材质的蓝色的睡衣和毛巾、薄荷味的牙膏和蓝色的牙刷,都是习惯。
是时平的,也是苏白的
“谢谢。”时平摩挲瓶盖,拧开,喝了一口,仅仅沾湿了嘴唇。
苏白现在很满足,她不在意时平的不信任和戒备,只要她能看着、追随着发光的太阳,她就很快乐。
这种快乐溢满了她的心脏,她的眼角眉梢都往上扬着,哼着轻快的小调,将睡衣和毛巾都塞进了洗衣机洗净烘干。
在她忙活着的时候,时平也抽出空来,打量四周。
门口只有女式拖鞋,独居女性。
鞋柜放着个月饼盒子,没盖好,露出里面满盒的红色钱币,没有戒心。
厨房很干净,灶台没有油污,冰箱里面都是饮料和水果,不擅长做饭,家境优渥。
房间里到处都是绿植,沙发上堆得都是玩偶,茶几上放着糖盒和饼干盒,年纪不大,容易心软。
时平不动声色收集着信息。
“五十分钟就可以啦。”苏白蹭过来,拿着坐垫,盘坐在地上,裙摆向上滑动,堆积着,露出膝盖。
她仰着头看时平,询问:“家里有两个空房间,你喜欢有阳光的,还是能看见江边的?”
时平笑笑,反问:“我不能睡你房间?”
这句话,暗含着更直白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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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睡你?”
苏白皱皱鼻子,没说话,似乎有些为难。
看来不行,估计还会被讨厌。时平观察着女孩的神色,觉得在预料之中,却又控制不住的心悸。
这种心悸说不明道不明的,像是怕被讨厌又像是被嫌弃的遗憾,催促着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先开口道歉。
“对——”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女孩打断。
“那我去换个床单被套,你不喜欢绿色。”苏白带着笑容,跳起来往自己卧室跑去。
时平的视线里只有扬起的裙摆落下的那点纯洁的、干净的白色。
好半晌,他轻轻笑了笑,站起来,慢慢跟上去,抱胸靠着门口看着。
女孩的卧室很干净,棕色的木质地板反射着暗光,嫩绿色亚麻材质的床单服帖垂下,贴着床脚,化妆台上摆着些瓶瓶罐罐,空气中还浮动着一些香气。窗户边摆了几盆小雏菊,还没开花,只能看见零星几个绿色花苞中包裹着星星点点的黄色。
“我不喜欢绿色?”时平突然问道。
跪坐在床上换被套的苏白一愣,随即肯定点点头,道:“你自己说的呀,你喜欢蓝色和黑色。”
时平重复道:“我自己说的?”
苏白点头:“今年《时尚》第2期杂志。”
时平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段记忆。
今年年初,他拍的第二部电影《小巷的落霞》爆火。
那是一部很规矩的文艺片,晦涩、暧昧、拧巴,带着昏黄的、阴沉厚重的色调,扭转了业界对他只能拍“无营养”商业片的评价,主流导演圈朝他打开大门,“兰花奖”最佳导演被他斩获。
随之而来的,就是采访、采访和采访。
好些问题,这家报社记者问了,那边杂志记者又问。
问到最后,时平不耐烦了,就随便找了个答案搪塞了过去。
《时尚》采访那天安排的服装是蓝色的西服套装和黑色皮鞋。所以当记者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时候,他就看了一眼,随口回道:“蓝色,或者黑色。”
为了不显得敷衍,他还补充了一句:“最好是纯棉材质。”
所以,女孩的身份昭然若揭。
时平为自己之前那些猜测发笑。
“你是我的粉丝。”他死死地按住心底不明的心悸和空落,开玩笑道:“要签名吗?”
苏白爬起来,光着脚跑进书房,翻出一本书页边角起了毛边的杂志,正好是刚提起的《时尚》杂志。
“可以签在这上面吗?”
时平笑笑,摊手道:“没有笔。”
苏白赶紧将自己的钢笔递过去。
暗绿色的钢笔,笔帽上装饰着暗金色,细细的女士钢笔,有些滑,得握紧才能写字。
时平握着钢笔,在杂志第一页留下签字,递给苏白。
苏白接过,将签名墨迹吹干,小心翼翼的的收进柜子里。
时平笑她:“这么喜欢?”
苏白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
又是一个直球,时平突然很想吸烟。
他问:“家里有烟吗?”
女孩点头,丝毫不惊讶他这么问,趴到茶几下打开柜子,拿出一盒荷花牌香烟,顺便还递过来一盒火柴。
是喜欢的香烟品牌,时平也确实更喜欢火柴而不是打火机,但他不记得自己采访时说过?或者说过,但已经忘记了。
“谢了。”时平接过,问:“这些也是在杂志上看的?”
苏白没说话,听见洗衣机传来的声音,跑过去,从里面掏出暖烘烘的睡衣和毛巾。
她手上不停,叠着毛巾和衣服,嘴上也不停,揪着之前的问题问时平:“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时平划着火柴,看着火柴燃尽,按灭在烟灰缸,没点烟。
他没有在女士面前吸烟的习惯。
“不生气我在杂志上胡说八道,骗你们这么小粉丝?”时平问她。
苏白不解:“我喜欢你,又不是杂志。”
“更何况,我问你,你告诉我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生气?”
这么直白的话,打的心脏有一瞬间暂停跳动。
很快,时平上下抛着火柴盒掩饰住,歪头看摆在自己手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蓝色挺好的,从今天起,最喜欢的颜色就是蓝色了。”
“绿色也不错,要不你把那支绿色钢笔送我?”他说的漫不经心。
苏白有些犹豫。
那是妈妈给她18岁的生日礼物。
时平本就是开玩笑的,见她为难,体贴换了话题道:“快去睡觉吧,我也能吸口烟。”
3. 第 3 章
苏白关上了门,却没去睡觉,她靠着门,耳朵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等了大约半小时,早上六点的时候,天色微微亮,一直安静的客厅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紧接着,就传来的关门声。
时平离开了。
她赶紧换了条裙子,拿着钥匙,抱着月饼盒子跟了上去。像小时候一样,远远地跟在他的时候,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
苏白跟在后面没有被发现,看见时平进了一家小旅馆。
她也跟了进去,守在前台的老板娘只懒洋洋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个小姑娘,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河边夏天有不少游客,于是周围不少居民就将自家住宅改成了旅馆,环境不好,但收费也便宜。
旅馆的楼梯是木板,踩着吱吱呀呀的,苏白踮着脚尖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被前面人发现。
上了楼梯就是走廊,为了省电,就只有一盏老旧的电灯,瓦数还小,微弱的光就只照亮周围的黑暗。走廊尽头拐角处更是半丝亮光都没有。
前面的人走到拐角就再也看不到背影,苏白有些急,跟着上去。
结果,刚踏入拐角黑暗,就被人猛地一拽,用手按在墙面上,然后脖子上就贴上了一把冰冷的刀刃。
苏白挣扎着动了一下,脖子上的刀刃就贴的更紧了,划破了皮肉。
流血了,脖子上湿漉漉的,有些疼,但还能忍受。
因为,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拿着刀刃的是时平。
于是,她抬手轻轻搭在时平手背上,道:“是我。”
很熟悉的声音。
压着的人缓缓起身,收起了刀刃,他打开门把人拉进去,打开房间的灯,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你。”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房间狭小,就摆着一张床和一把椅子。
时平大咧咧坐在床上,苏白就只能乖巧坐在椅子上。
她坐姿一向规矩,双腿并拢,双手规矩放在膝盖上,裙摆服帖垂下,脖颈上的伤口往外渗血,不多,但因为领口和脖子贴的紧,白色领口已经被血染成了鲜红色。
那抹红色有些刺眼,时平别开眼睛,收起手里的瑞士刀。他辍学后在外打工,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再加上这个年代治安并不好,他习惯带着防身用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能抽烟吗?”
苏白小幅度点点头。
伤口靠近喉咙,她没说话,怕扯到伤口。
时平最终没抽,将烟夹在手里,又问了一次:“跟着我干什么?”
苏白将手里的月饼盒子递过去。
“给我的?”时平记得这个盒子,里面放了很多红色钞票。
“所以,大老远的,就是为了送钱给我?”
“不是送。”苏白说话慢慢的:“我的,都可以给你。”
她想了一会,补充道:“钢笔是妈妈留给我的。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定制一支一模一样的给你。”
时平盯着她的眼睛看。
她的眼睛很干净,一眼就能看到底。他从她的里面,看见了热烈澎湃的爱意。
“你喜欢我?”时平问。
苏白点头:“喜欢。”
“你看见那些丑闻了吗?我潜规则女演员,和前妻离婚,还抄袭。”
“看见了。”
“所以,作为粉丝,你还喜欢我?”
苏白毫不犹豫点头。
因为,她认识他,在这些丑闻之前。
她至始至终喜欢的、爱着的,永远是那个被她叫做“哥哥”的男孩。
苏白爸爸是警察,妈妈是高中老师,都是体制内的。爸爸妈妈情绪稳定,开明乐观,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从小就是公主。每天最大的烦恼,无非就是不想去上舞蹈课,或者是考试成绩又没有拿到满分。
12岁那年,警察爸爸因公牺牲,苏白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
那段时间,妈妈既要处理身后事,又要顾着学校里的事情。她妈妈带的是高三,容不得半点疏忽。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顾得了这边,就顾不了另一边,尽管已经努力抽出时间来照顾自家孩子的学习和生活,却不可能面面俱到。
苏白又因为爸爸的去世变得内向不少,于是就被少年宫那群混混少年盯上了。他们勒索苏白的零用钱,还嘲笑她胖。
那段时间,苏白回家路上总是胆颤心惊,她不清楚那些混混少年会从那个小巷里冒出来,围着她一顿奚落嘲讽。
又是一次勒索,苏白把口袋里的零钱都拿出了,交给前面染着黄毛的混混。
或许是见她乖觉,黄毛少年没多说什么,指挥围着的那群小弟散开。
苏白赶紧抱起书包就跑,还警惕往后看那群混混有没有追上来。
但很快,她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群混混有了新目标,是一个长头发穿着白裙子的女生。苏白认识那个女生,她的照片被贴在少年宫的荣誉墙上,是个跳舞跳的很好的女生,好像是叫虞姣。
混混堵着虞姣往小巷里面走。
苏白其实很害怕,但她不放心,不愿意看见另一个人受到伤害。她自己被欺负了许多次,没鼓起勇气告诉老师,却在别人遭受苦难的时候,莫名有了勇气。
她跑进少年宫,把老师拉出来,然后就看见小巷里,一个少年将虞姣护在身后,以一敌四,将所有混混全都揍趴下了。
那个嚣张的黄毛混混,不住的求饶。
那个背影,就成了苏白脑海中关于勇敢、强大的形容词。
在那场打架的最后,是混混的求饶,老师的怒吼,那个少年拉着虞姣逃跑是扬起的校服衣角,和虞姣消散在空气中的一声“哥哥”。
苏白也渴望有一个哥哥,从12岁26岁,从少年到死亡,整整14年,从未改变。
她渴望18岁如英雄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平,也喜欢、怜惜眼前这个正在被诋毁、正跌入低谷的28岁的时平。
“喜欢的。”
她再一次肯定的回答,让时平觉得有些棘手。
成年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情,来场交易倒也未尝不可。
但是,眼前这种,现在自己这种境况,有什么值得交易的?
他啧了一声,再看过去,女孩脖子上的血痕莫名让人喉咙有些发紧。
时平问:“脖子上的伤口,疼吗?”
“疼。”苏白很老实,并不欺瞒,接着说道:“不过没关系的。”
是伤口没关系?还是因为伤口是他造成的,所以没关系?
无论是哪种,都不能深想。
最终,时平吐出一口气,道:“我送你回去。”
苏白不动,把手里装钱的月饼盒子递过去。
这次,时平接了过来,问:“我能给你什么?”
算了,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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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理,干脆当成一场交易。
“我现在的确缺钱。”时平凑近女孩,“所以你想用这些钱,交易些什么?”
苏白见他把钱收了,很高心,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才不好意思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一直看着你吗?”
“好,可以上——,等等。”
时平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就,只是,看着我?”
苏白的视线专注看着时平,干净的、清冽的,就像是一捧泉水。像是天空的飞鸟找到了停憩的巢穴,又像是久渴的旅人找到了绿洲。
她似乎真的只是看着,就已经很满足。
被这样的目光望着,时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盖住女孩的眼睛,别开眼神,道:“别这样看我。”
辍学后,他干过很多份工作,酒店服务员、酒吧卖唱的、汽车修理工,生活的磨砺让他的手掌变得粗粝,掌心满是老茧。粗大的手掌盖住了女孩大半张脸,甚至将女孩脸蛋磨出了红痕。
他感受到手心睫毛的翕动。
脆弱的生命在他的掌控中,就像是展翅欲飞的蝶被人囚禁。
即使被盖住眼睛,失去了光亮,女孩也信任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只乖巧的靠着椅背,没有半分挣扎。
时平终究是松开了手掌,手规矩的垂在两侧,道:“我送你回去。”
苏白看着他。
直白的眼神逼的他再退一步:“不会再走,保证一直让你看着。”
他报出一串数字,问:“记住了吗?”
苏白,点点头,重复了一遍。
“记性不错。”时平拍拍她脑袋,“我的电话,随时可以联系我,随时可以来看着我。”
“先送你回去。”
他将外套给苏白披上,遮盖住她领口的血迹,带着人下去退房。
旅馆的老板娘还是懒洋洋的,这会正在吃早餐。
她对时平有些印象,长相英俊,身材高大。
紧接着,视线又落在站在他身边的苏白身上,室内昏暗,西装又遮的严严实实的,血渍看不见,她没发现什么端倪。
就是退房的时候,老板娘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过去半小时后,眼神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时平下面。
趁时平核对信息签字的时候,老板娘凑到苏白旁边咬耳朵:“你家男人不行啊。”
苏白看过去,眼前男人一米八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宽肩细腰,宽大的T恤被肌肉撑起,袖口紧紧箍在大臂上,手背经络突起,怎么都和不行扯不上关系。
她替时平解释:“没有呀,很厉害的。”
老板娘恨铁不成钢,瞪了眼听不进劝的女孩。
时平签好字走过来,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只是下意识帮女孩整理了一下衣摆,然后握住女孩的手走出旅馆。
“老板娘跟你说什么了?”时平问。
苏白如实告知:“老板娘说你不行。”
时平失笑:“哦,那你怎么回答的?”
“不是的,你很厉害的。”
“怎么厉害的?”
女孩掰着手指数:“成绩好、长辈都很喜欢、会拍好看的电影、很勇敢...”
反正就是数不完的优点。
时平反问:“成绩好?我高中都没毕业。”
苏白沉默了下,好半晌,小声辩驳说:“反正我知道,就是成绩好。”
4. 第 4 章
医药箱里面一些基础处理伤口的药都有。
苏白对着镜子小心擦干血渍,脖颈上就剩下细细地一条圆弧形的血线。
像极了红线,缠绕出两个人的命运纠葛。
有些喜欢。
她拿着碘伏的手顿住,换了瓶清洗创口的喷雾.
虽然疼了些,但没有碍眼的颜色遮住这抹红色。
已经是早上八点,该上学的上学,该工作的工作,就连电话和手机都吵闹着响个不停。
苏白处理完伤口,出来刚好接到第三个电话。
“诗诗,你到学校了吗?”
诗诗是苏白的小名,只有熟悉的人才会这样叫她。
女声,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更多信息。
那边还在说话:“喂,喂,诗诗,你在听吗?”
“在的。”苏白含糊不清的应了句。
电话那边也没多问,听到回答就继续说:“快点哈,班里开会,就等你了哈。”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苏白打开班级群,上翻了几百条,才找到辅导员昨天下午的通知。
“明天早上九点,一教304开个班会,关于毕业手续和材料,请各位同学务必按时参加。”
看看时间,还剩一小时,苏白往帆布包里塞了纸笔就出门赶车。
住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近,三四十公里,横跨大半个城市,但出租车司机很给力,不到半小时分钟就杀到了校门口,给苏白留下了足够的时间爬去教学楼。
上京电影学院,培养了华国电影界的半壁江山,现在华国电影的三大导演、四大花旦都是从这个学校出来的。
学校环境好,食堂也好吃,专业氛围很浓厚,学校包容且自由,哪哪都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学校建在山上。
校门就是山门,旁边是食堂和行政楼,半山腰是宿舍,平时上大课的1教、2教、3教都在山顶,三大王牌学院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彼此之间更是隔得远,比如表演系和电影系,一个在山顶的东北方向,一个在山脚的西南方向。
曾经教务处不做人,给表演系的学生排课,早上上大课,下午上表演系专业课,晚上加了一堂电影系的选修课,一天课下来,上山下山四五趟,轻轻松松四万步数。
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从上京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生就没有胖的。至于毕业后如何,那得另说。
一千多个台阶,苏白紧赶慢赶地,掐着点刚好赶到。
她往304教室探了探头,就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朝她挥了挥手。
没认出来是谁,但还是蹭过在旁边坐下。
她刚坐下,手里就被塞了一张好几张签到表。
旁边那姑娘提醒:“快补上,前面几次开班会你都没来。”
声音很熟悉,是早上打电话提醒她来开会的人。
这时候,有人过来交材料,喊了一声“班长”。
苏白这才想起“班长”的名字——汪晴。
在苏白印象里,汪晴是一个八面玲珑却也有真情实意的人。
大学同学不像高中联系紧密,各有各的前程和打算,又是大四的关头,通知、材料满天飞,全靠汪晴这个班长维系。
苏白不住校,也不爱参加班级活动,只是在大一时偶然帮过汪晴一次,之后每次开会、活动,汪晴就总是会打电话来特意提醒,免得她错过,和苏白关系很不错。
但毕业后,两人不常见面、也很少联系,苏白只听说她毕业后没进娱乐圈,在影视城旁边开了家水果店,生意做的还挺大。
上辈子苏白病重时,汪晴还提着果篮来看过她,在床前哭的声嘶力竭,双眼通红,之后还照顾了自己大半个月,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来了。
众人说话闲聊间,辅导员抱着一堆材料进来,汪晴赶紧起身去接。
辅导员是个烫着玉米卷的时尚老太太,还有一年就退休了,走起路来却还健步如飞。她也没看签到表,只扫了几眼,点了几个名字出来,都是没到的人。
汪晴把这些名字记下,估计会后会另行通知。
也没有什么废话,辅导员开始分发毕业材料:档案的转接流程、三方协议、就业推荐信等等。汪晴举着手机换了好几个角度拍照方便会后写材料,然后就蹭回了座位。
这些材料和苏白关系不大,她保研本校,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毕业论文答辩。
汪晴清楚她的情况,塞过来一份资料,是毕业答辩导师分组。
毕业答辩需要布置场地、打印名牌,这些都是学生会在做,汪晴是学生会会长,又经常出入教师办公室,了解这些也是顺便的事。
导师性情、习惯和研究领域各不相同,而且还请了两位外校的。知道导师名单,能做到心里有数,提前准备。
这份人情汪晴给的顺手,甚至都没多说几句,
但苏白不能毫无表示,她看了看时间,问汪晴:“中午想吃什么?”
汪晴撇过来一眼,道:“龙虾,鲍鱼,最好还来点海参。”
苏白没听出来她在开玩笑,拿着手机看附近海鲜餐馆,问:“那天一楼?”请人吃饭的话,价格和格调都很合适。
“这点小事,我何德何能啊。”汪晴翻了个白眼:“苏大小姐,把我论斤称卖了都不够买单。”
天一楼的宴席,一桌就是上万,随便吃点,人均也是往上千走。
汪晴大手一挥:“就校门口美食街烤鱿鱼,来上十串。”都是海鲜,她也不挑。
苏白没有异议。
正是饭点,美食街都是人。
汪晴没带怕的,拉着苏白手腕就往里挤,硬是抢了十串麻辣鱿鱼。
串上裹满了红彤彤的辣椒,油脂混合着肉香,一口下去,能把人辣飞。汪晴嘴红了一圈,不断吸气,却死抓着串不放,一口接一口。
“喝一口,解解辣。”苏白在旁边摊位买了杯椰子水,插好吸管递过去。
汪晴没接,凑过去嘬了一口,不满意哼哼唧唧。
“不是冰的,我要喝冰的。”
“不可以。会肚子疼。”
苏白拒绝,见她双手抓着串不方便,拿出纸巾帮汪晴擦了擦嘴角的辣椒酱。
“好吧好吧,也就你总是管着我。”汪晴不满意地嘟囔,脸上却带着笑意,兴冲冲拉着苏白继续往里走。
她眼尖,看见一家卖车轮饼的,招牌上有苏白最喜欢的蜜豆味。
两人排队的时候,被人认出来。
一个男生手里提着各种小吃,远远地就跟汪晴招手。
汪晴看了看苏白。
“怎么了?突然看我?”苏白疑惑。
说话间,那男生就挤了过来,把打包好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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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饼往苏白手里一塞。
“学姐,刚做出来的,蜜豆味。”
说实话,离上辈子毕业都快五年了,苏白没认出来人,她用眼神跟汪晴求助。
汪晴凑过来和她咬耳朵:“大概半个月前,你导师让你帮忙改的大创项目,就他的。”
那都是多久的事了,早就忘了。
“谢谢。”苏白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简单道谢。
“对对对,谢谢啊,我们正排队买呢。我们家诗诗就喜欢吃这个。”汪晴跟在旁边附和:
男生还打算多说几句,被他兄弟揪着领子把人拽走了。
“两人都是表演系的。”汪晴解释了句,用手贴着车轮饼试了试温度,道:““马上就到我们了,这都凉了,要不我吃了?”
苏白可有可无点点头。
她不是很饿,吃东西很随意也挑剔。
不喜欢葱姜蒜,但实在放了,挑出来也能吃。太甜太辣太酸都不行,但饿了也能吃。不喜欢吃虾,不喜欢吃蟹,也不喜欢吃鱼,剥壳麻烦,挑刺也麻烦,但若只有这些,麻烦也就麻烦些,总不能饿肚子。
大多数时候,因为这挑剔的毛病,她一日三餐都吃的很少。
至于最喜欢的蜜豆味车轮饼,是某次班级聚餐,每人都要写一道自己喜欢的菜,好方便安排菜单。当时苏白正好站在买车轮饼的小摊前,就随手写了上去。
难为汪晴一直记得,之后每次班级聚餐,饭后甜点都是这个。
热乎乎车轮饼被拢在手心,冰冷的指尖一点点被温度浸染,自重生后一直漂浮着的心也就安稳落了下来。
真好,四肢有力,呼吸顺畅,不用吃流食,不用吃药,真幸福啊!
“快吃呀!”汪晴看她捧着车轮饼笑得满足,调侃道:“三年多了,学校门口这家你也吃不腻。”
苏白没辩解,只仰着头,眯着眼睛冲人笑了笑。
她这一抬头,被领子挡住的伤口就露了出来。
“你受伤了?”汪晴瞪大眼睛,上手扒开她的领子:“怎么弄的?”
她有点紧张,不自觉抬高了音量,不少人看了过来。
有点挤,苏白护着人退到路边。
“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划伤了。”她一边说着,一只手有节奏地、安抚地怕了拍汪晴的手背。
汪晴的情绪收的很快,拉着苏白就要去学校对面医院。
“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走走走,去处理一下伤口,也不知道要不要打破伤风针...”她正说着,手机就响了起来。
“什么事?”汪晴接起电话。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汪晴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不耐烦变成了严肃。
她挂了电话,正要解释。
苏白就笑了笑:“没事,去吧。”
汪晴不放心,坚持道:“我陪你去医院。”
“可是我也很担心你。”苏白点了点她皱起的眉心:“去吧,有需要帮忙的打电话。”
没人陪着,但医院还是要去的。
不为别的,顺便还得去体检看看自己身体状况。
手里的车轮饼一直提着没吃,体检抽血验血的,得空腹去。
从校门出来,过两条马路就有一所三甲医院。
挂号、缴费,按部就班地走完所有体检流程,然后等一周后来取体检报告。
5. 第 5 章
体检完已经是下午,手里的车轮饼已经彻底凉透。
但肚子饿了,甜滋滋软乎的蜜豆诱发出人最本能的,对于糖分、甜味的追求。
囫囵垫了垫肚子,出了电梯,苏白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就看见时平盘坐在自家门口
他还是早上离开时那身打扮,黑色T恤,蓝色牛仔裤,外面套着的亚麻色西装外套沾了些血,却也被他穿在身上,血渍刚好抵在他的喉结处。
光从外面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的细长一条,像是绷紧的弦。
太阳下山,倦鸟归巢,奔波了一天,他似乎累极了,眼底下带着青黑,唇边胡子冒出一茬,也没时间打理。
见到苏白,他换了姿势,勉强将背脊挺直了,扯着嘴角笑了笑。
“有点饿了。”时平仰着头,看向苏白:“有吃的吗?”
像是撒娇的大猫,眼神却在求救。
苏白皱皱鼻子,抱着包蹲下来,视线和他齐平,回道:“车轮饼刚刚被我吃完了。”
无厘头的对话。
时平失笑,问:“没我的吗?”
苏白拉他的手,没拉动,摇了摇,示意人起来,跟她走。
时平顺从站起,但太累了,很别扭的用下巴抵着苏白肩膀,借了些力懒洋洋靠着。
任凭他靠着,苏白从包里翻出一颗糖,剥开透明的糖纸,将粉色的糖果贴在他嘴唇上。
时平嘴巴一张,舌头把糖果卷走。
捏着糖果的指尖留下一片湿漉。
苏白不在意,把糖纸整齐叠好,收进包里。
“草莓味的。”
“好吃吗?”
“太甜了。我喜欢橘子味的。”
“我记住了。”
吃了颗糖,恢复了些力气,时平站直了些,靠着墙壁,接着身高优势,光明正大的看苏白的手机屏幕。
她正在找附近的饭店,那句饿了,有被她放在心上。
时平咬碎糖果,指指点点:“不想出去吃饭。”
“那你吃蛋炒饭吗?”这是苏白唯一会做的:“或者,你在家休息会,我下去打包一份回来吃。”
“行。”时平回答的含含糊糊的。
也不知道是“吃蛋炒饭”行,还是“出去打包一份回来”行。
但就这么一个字,苏白却听懂了,半分迟疑都没,打开钥匙开门,翻出了做蛋炒饭的材料。
时平这人挑剔的很,心情不好时还有些恶趣味。总是把话不说明确,喜欢让人去猜,猜对了不行,猜错了也不行。
上辈子在剧组实习的时候,苏白总能看见那些演员、制片、摄影,为了揣摩时平的意思,愁的头都秃了。
后来,苏白花了大力气去琢磨时平这个习惯。
发现其实就是他犯懒,心情不好时就更懒了。
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时平一惯没什么掌控欲,懒得动脑子做选择,颇有一点无为而治,随波逐流的味道。
别人替他选了就好,选择合他心意最好,不合心意也无所谓。他在那个位置上,多的是会看人眼色的人,眉眼间的半点不快,都有人替他抹平。
苏白平常不在家吃饭,勉强能凑出一碗蛋炒饭的材料。
时平是典型的肉食动物,不喜欢吃蔬菜,除了洋葱。
苏白就把蛋炒饭里面的胡萝卜丁换成了洋葱粒,吃起来也是脆脆的,口感很丰富。
太阳一点点沉了下去,各回各家,黑夜中亮起一盏盏灯,饭菜香飘散开来,是人间烟火气。
时平倚着厨房门,看着大小不一的洋葱粒挑了挑眉。
苏白切菜很不熟练,毕竟她很少动手做饭,她连在家吃饭都少。
小时候跟着爸爸妈妈,不是派出所食堂,就是教师食堂,再长大一点,就是大学食堂。实在馋了,手里也不缺钱,饭店也是很好的去处。
眼看着人间烟火气就要演变成呛人的油烟味,时平赶紧把菜刀接过来。
“我很少做饭。”苏白为自己解释:“多练练就好了。”
时平没说话,只利索把洋葱粒改刀,起锅烧油。
米饭和鸡蛋快速翻炒,火舌卷起洋葱粒激发诱人香气,简单的撒上半勺盐就能出锅。带着锅气的蛋炒饭,色泽油润,饭和金黄色的鸡蛋碎粒粒分明。
苏白舀上一大口,毫不吝啬夸奖:“好吃!”
时平很饿,但吃了一颗糖,又闻了些油烟味,没什么胃口。
年轻时在中餐馆打工,从帮厨到主厨,干了一年半,永远忙碌的饭点,鼻间挥之不去地油腻,让他丧失了大部分胃口,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甚至改变了他的不少习惯。
比如,他现在更喜欢西餐,三成熟的牛排最好。
他正这样想着,门铃就响了。
苏白跑去开门,提进来一个袋子,她打开放在时平面前。
简单的套餐,一份三成熟的牛排和一碗沙拉,都是时平吃惯的。
就是不知道苏白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抽空点的。
时平又看她忙前忙后,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瓶红酒,醒好端了过来。
不伦不类的搭配,但又不是正式场合,也没有太多讲究。
桌上的蛋炒饭已经凉了,看着有些腻人,苏白也没顾得上吃,都在忙活时平的事情。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时平用刀叉将牛排划开,不动声色打量对面的人。
苏白就吃了一口蛋炒饭,没再动筷子,从书房里报出一大堆资料再看,安静又专注。
喜欢的食物,安静的氛围,时平却觉得处处都不舒服。
他轻咳了一声,问:“蛋炒饭不好吃吗?”为什么放凉了都不愿意再吃一口?
“超级好吃的。”苏白回应得很及时,很肯定,再加上她总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说话,夸人的时候就显得格外诚恳。
就比如此刻,她看着时平,满眼的都是诚挚。
以至于时平都拿不住她说谎的证据。
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时平干脆丢下刀叉,自己舀起一勺尝了尝,然后皱起眉头。
油腻腻地,洋葱火候过头了不够脆,鸡蛋不够嫩,咸味和鲜味都还差几分。
“不好吃。”他批评完自己,又指责苏白:“你骗我。”
苏白不明所以,先把手里的论文放远了些,免得沾上油污,又舀了一勺蛋炒饭吃下。
她脸色不变,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很肯定的评价:“确实是好吃的。”
时平心底已经认定她在说谎,再怎么解释也听不进去,继续吃他那鲜血淋淋的牛排。
刀叉切割,碰撞盘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刺声。
苏白也没说话,专心吃着面前的蛋炒饭,一口接一口,直到见底。
她捧着碗凑到时平面前:“你看,确实好吃的,我喜欢吃的,我都吃完了。”
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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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看了一眼,说:“油放多了,蛋炒的有些老,盐放少了。”
“是有点。”苏白点点头。
时平瞥她一眼。
苏白继续说:“不过油润润多好吃呀,而且我口味也淡,觉得盐放的正好。”
时平态度不见软化,但起码不用餐刀剌盘子了,还主动接过了洗碗的工作。
苏白跟在后面打下手,收拾桌子。
杯子里还剩下一口红酒,她侧头问时平:“杯子要洗吗?”
红酒在杯中摇晃,挂在杯壁留下些许红痕,很像苏白的唇色,嫩红色透出些粉意。
“要的。”时平擦干手上的水渍,伸手够过去:“杯子给我。”
苏白递过去酒杯,紧接着时平抓着她的手腕,将红酒杯反抵在她唇边。
时平语气带着些命令:“喝了,不能浪费。”
不解其意,但不妨碍苏白顺从,她稍微仰了仰头,红酒沿着杯壁滑下,然后被吞咽。
酒气熏人,她有些不适应往后退了退。
时平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住,夸道:“做的很好。”
苏白笑笑,伸手碰了碰脖子上被扯到的伤口。
鲜红的一条。
她问时平:“伤口还没好,可以喝酒吗?”
时平僵住,半晌没说话。
苏白及时递过去台阶:“等会可以麻烦把我上药吗?我有点疼。”
她也不给拒绝的机会,直接抱着医药箱就守在厨房门口。
无论时平想不想,都只能被抓住投降。
一天的时间,伤口已经结痂,只是刚刚扯得一下,才又渗出些血。
也不多,细细的几粒血珠,刚刚苏白摸了一下,手上也沾了一颗。
时平拿了酒精湿巾给她擦手。
指腹微凉,红色被擦拭干净,肉粉色就透了出来,白净到有些透明的肤色,未经风霜。被灯光一照,像是菩提籽般的洁白莹润。
雪白的一小捧,蜷缩在宽大的、粗糙的,带着厚茧的手掌心,没察觉到危险,甚至乖顺地蹭了蹭小麦色的皮肤。
时平把手抽回来,不自在调整了一下姿势,勾了勾她的下巴:“抬抬,处理脖子上的伤。”
苏白带着商量的语气:“我能躺下吗?抬头扯到伤口有点疼。”
她在询问时平的意见。
或者说,她在等待时平的准许。
时平不傻,自然也能从这字里行间读出这些。
于是他说:“躺下吧。”
苏白拢了一下裙子,规规矩矩在沙发躺好,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本来两人都坐着,膝盖都碰着膝盖了,没讲究什么社交距离。
现在她躺下,两人距离就拉远了。
时平不适应地捏紧了手里的湿巾,然后就看见苏白想毛毛虫一样,一拱一拱的,硬是又挤了过来。
这一松一紧的,着实拿捏人心。
时平啧了一下,问:“几岁开始谈的恋爱?”谈了几段恋爱?怎么就这么会?
苏白中眨眨眼:“暗恋算吗?”
时平不想回答。
“如果算的话。”苏白自问自答:“那就是12岁。”
时平都被气笑了,沾了碘伏的棉签毫无预兆地落在伤口上。
苏白没叫疼,也没叫他轻些,只小小地吸了口气。
然后没出息的,时平气就消了,力气都轻了不少。
6. 第 6 章
处理完伤口,苏白就拉着人去散步,顺便把垃圾丢了。
走到半路,看到超市,就顺道推着小车进去了,上次买的都不是时平喜欢的颜色,这回得让他自己选。
“随便选,我买单。”苏白大手一挥,颇有些霸道总裁的气势。
时平看着想笑:“家里不还有吗?”
睡衣睡裤、牙膏牙刷,毛巾拖鞋,上次不都买了吗?
“可是,那些,都是我认为你会喜欢的,又不是你真正喜欢的。”
时平点头:“原来如此。”
他话锋一转:“那我现在认为我今晚不会留下来。”
“没关系。”苏白不接招,低头研究服装的水洗唛:“买回去,这样你随时回来,家里都有。”
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
时平忍不住揪了揪她头顶的呆毛:“我家我都没钥匙,我怎么随时回来?”
苏白护住自己头发,把钱包和钥匙往他手里一塞:“都给你。”
别有用心的试探,永远都能得到真诚的、肯定的回答。
时平把钱包钥匙收好,表示他接管了这份权力,然后对某人开始经济制裁:“既然我管钱,那么糖果和饮料都不能买了。”
“为什么?”苏白有些不服:“我就只想要一瓶可乐。”
时平问她:“只是可乐?不要奶啤吗?”
“可以要吗?”苏白眼睛亮亮的:“要两瓶。”
时平把脸撇过去,装作在看货架上的标签,超绝不经意问道:“这么喜欢喝?之前都和谁一起喝酒的?”
苏白不假思索:“时平。”
“叫我干嘛。”时平把可乐放到购物车:“叫我也只能喝一瓶可乐。”
苏白疑惑:“不是你问我都和谁一起喝酒吗?”
“都是和时平一起喝的就。”
时平批评她:“又骗人,我们才认识两天。”
准确来说,连两天都不到。
“才不是。”苏白回嘴:“我都认识你很久了。”
时平反驳她:“那都是在电视上、杂志上,那都不算认识。”
是呀,怎么能算认识呢。
苏白想,自己也就是他璀璨光辉世界里的路人而已。
只是,有幸,在太阳光芒黯淡的时候,偷到了靠近的机会。
应该知足的。
她这样想着,失落的、酸涩地心又变得高兴、幸福起来。
时平没发现她的片刻失神,双手提满了东西,只用胳膊肘护着她走到路里面,提醒道:“走路还是小心些。”
苏白气势昂扬地走在他前面:“我走前面,我保护你。”
“行行行。”
两人提着购物袋吵吵闹闹回家,购物袋里是时平买的粉红色睡衣睡裤和毛巾。
对此,苏白表示尊重,但强烈不解:“你喜欢粉色?”
时平洗了盘水果端出来:“也不是喜欢。就是我不来住了,睡衣也别浪费,粉色你也能穿。”
苏白疑惑:“我不喜欢粉色。”
“吃葡萄吗?”时平转移话题:“我给你剥?”
“所以,你喜欢粉色。”苏白肯定道。
她还找出一系列证据,有理有据:“你拍的第一部电影,就叫《粉红女郎》,喜剧片,就讲的是一个热爱粉色的大叔...”
“呜呜——”苏白还没说完,就被葡萄堵嘴。
“吃葡萄,吃葡萄。”时平又塞了一颗,赶紧拿起烘干的衣服去洗澡。
苏白捧着脸笑得开心。
她好像成功救活了一只流浪猫。
——————————————————————————————
时平洗完澡出来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21:15。
似乎要变天,阳台上窗户没关,树枝狂舞,吹进来的风卷了些枯叶进来,还带进来些潮湿的水汽。
现在树上发了新芽,嫩黄色的,但旧叶子还是死去,是新旧交替的季节,晚上还是有些冷的。
时平的目光落在靠在沙发上苏白身上。
或许也是感到凉意,她加了条披肩,盖着明黄色的毛毯,把自己团成一团,目不转睛看着手里的资料,手里握着的红笔时不时圈圈点点,脸色表情很少,甚至很冷,让人猜不透心思。
她很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时平的靠近。
这让习惯了她把目光黏在自己身上的时平很不习惯。
时平故意弄出一些响动,看着女孩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解释道:“买的浴巾有点小。”
何止是有点小。
白色浴巾,就勉强够圈住下半身,还绷的紧紧的,上半身都光裸着。
他出来时,头发还没擦干,发丝掉落的水珠顺着重力低落在苏白手背上,是热的,甚至有些烫人。
苏白先把资料找了个位置放好,确保不会打湿,才挪着靠近,将盖着的毯子包裹住时平。
毯子很薄,带着些暖意和花果香气,是沐浴露的味道。时平和苏白身上是一样的香气。
紧接着,苏白又爬起来,拿了条毛巾过来,帮着时平把头发擦干净。
忙完这些,她才问道:“怎么不穿睡衣?会感冒的。”
时平随口就来:“睡衣掉地上打湿了。”他才不是喜欢粉红色的大叔。
“那我把之前的蓝色睡衣找来。”
“都可以。”时平说:“我其实也不怎么挑剔,蓝色就很好。”
苏白进房间拿衣服,时平这才看见放在一旁的资料,封面上写着论文标题“《喊山》中民俗文化构建”,文学系影视编剧专业,指导老师是许国庆。
许国庆是业内有名的电影导演,擅长动作片,他拍摄的《守城》《风云》《江湖寻侠》撑起了华国武侠电影的半边天,也引领了80年代电影的繁荣。
比导演更出名的是他的编剧身份,他拍摄的电影都是自己亲手写的本子。近三年,国内电影圈三大最佳编剧奖都被他斩获。
时平曾托业内人士打探这位的联系方式,花了大价钱让中间人牵线搭桥,却都被拒绝了。
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情。
而是那个圈子明确的告诉他——他还不够格,连进去的门槛都够不到。
虎落平阳,时平知道自己缺少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
今天一整天,他忙的灰头土脸的,要去处理这场丑闻龙卷风搞砸的烂摊子。
卖车、卖房、卖器材和设备,能卖的都卖了,一部分钱配给了投资商,另一部分钱请剧组人员吃了顿散伙饭,顺便结清了工资。
处理好这些,最后口袋里就剩下五块钱,他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馒头,坐在马路坐在马路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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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吃午饭,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刚好这时,一辆黑色车停在狼狈不堪的他面前,车门滑开,艳星阮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用红色高跟鞋踢了踢他的大腿,提出了合作的建议。
合作条件很优越,阮美不缺钱和资源,需要的只是一个转型机会,和互取所需的炮/友。他也正好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面子和名声都是其次,反正他名声已经不能再糟糕了。
时平没答应没拒绝,只说要时间好好考虑,啃完了手里干巴巴的面包,脚却不自觉的往苏白家走去。
但现在,一个更好的,清白的,能堂堂正正回去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
时平心跳很快。他清楚意识到,这是个绝对不容错过的机会。
他笑着看向走过来的苏白,问道:“许导他是你论文的指导老师?”
苏白点点头:“也是我的研究生导师。”
她只说了一句,没有多说,瞧见时平头发湿漉漉地,又转身把吹风机拿过来递给他。
“头发。”她提醒道。
时平不动,手里还翻着论文。
苏白把论文拿过来收好,免得沾上水。
“怎么,看不得?”时平挑眉看她。
“不是。”苏白不隐瞒:“吹干头发就能看。”
她语气平淡,实事求是。
时平都被气笑了。
不是粉丝吗?不是崇拜我吗?怎么,还没论文重要?
又在说谎骗人。
时平闭闭眼睛,索性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躺:“不想吹,你帮我。”
不是过分的要求,苏白没拒绝。
她蹲下来,冰凉的指尖拨弄着发丝。
温热的风带走水汽,头发很快变得干燥,服服帖帖的。这段时间时平没空打理头发,刘海长了许多,吹好打理后都能遮住眉毛。
是时平18岁的模样。
苏白没忍住,指尖落在他的眉峰上。
18岁的时平总是穿着校服,夏天的蓝白短袖,冬季的黑白外套,是烙印在他身上的色彩。高中六点不到就要早起跑操,每次广播响起,苏白就赶紧爬起来,偷偷打开窗户,从教师宿舍的往下看。
时平那个时候就很高了,跑的又快,所有被安排在最前面领跑,苏白一眼就能找到他。
大冬天的,其他同学都在校服里面穿了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了圆滚滚的球。只有时平穿着单薄的校服,跑在最前面,像是挺拔的小白杨。
他路过宿舍楼下的时候,苏白能清晰看见他锋利的眉毛,薄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鼻子。
很客观的、没有争议的帅气。
十年过去了,时平28岁,岁月似乎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快到一米九的身高,不瘦弱,大腿和手臂都很健壮,就算是坐着都很有压迫感。本来利落的发型因为没时间打理,张长后变得软塌塌的,添了几分平易近人。肩宽腰细,剑眉星目,鼻子很高,嘴唇很薄,深红色的唇色像是刚吸饱了血。
苏白指尖往下,落在他的眼尾,慢慢下滑,轻轻停留在他的嘴角。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来笑容飞扬的18岁少年,变成了眼尾、嘴角总是不自觉向下耷拉,不笑时显得很严肃的28岁成熟男性。
但没关系,她会帮他。
帮那个在她记忆里勇敢明媚的少年。
7. 第 7 章
初夏的早晨总是亮的很早,才六点多的样子,窗外就有了亮光。
苏白捏了捏眼睛,摘下眼镜从书房出来洗漱。
还有一周就是毕业答辩,一些论文细节还需要完善,答辩稿也得赶紧写出来,干脆泡在书房熬了一整晚。
厨房里又些微响动,空气中传来鸡汤的清香,鼻子比她的脑子先醒过来,指挥着她来到厨房。
她半睁着眼睛刷牙,看清了厨房的场景。
微亮的晨光足够照亮,就没有开灯。灶上一个锅里炖着鸡汤,另外一口锅是清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时平低着头,娴熟包着小馄饨,听见身后的动静,转头笑着看向她,问:“醒了?”
苏白嘴里都是牙膏沫,含含糊糊的点点头,看着他手里捏着的馄饨。
“今天早上吃鸡汤小馄饨,要几个?”时平问。
苏白双手比划了个十。
时平点点头,也不用数,利落将小馄饨扫进锅里。
馄饨在锅里浮浮沉沉,苏白盯着数了一会,发现正正好是十个。
“快去刷牙洗脸,马上就好。”时平打发人。
苏白赶紧去忙活。
等收拾好自己,两碗鸡汤小馄饨刚好摆上桌。
鸡汤撇了油沫,汤色清亮,馄饨皮薄馅大,咬下去满口鲜味。鲜肉馅的,也不知道怎么调的馅料,没放葱姜,竟然也没有一丝肉腥味。
时平开口解释:“我看家里没有葱姜蒜这些调味料,想着你估计不爱吃,就没放。”
“谢谢。”苏白毫不吝啬夸奖:“超好吃。”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碗里的馄饨已经少了大半。
不像在骗人。
时平满意点点头,从烟盒里拿出根烟,没点,就捏在手里,换了个更加气定神闲的姿态。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你说你是我粉丝对吧?”
像是要谈话的节奏,苏白从碗里抬起头,规矩坐好,眼睛看着时平,认真倾听。
她这副郑重的架势,反倒让时平不自在起来。
“你吃你的,听我说就行。”他轻咳了一声,手里的烟放进烟盒。
苏白看了眼他面前的碗。
时平无奈:“行,一起吃。”
他真的没胃口,一身油烟的味道,就想洗个干净澡。但他这不是有事要求人,又是起了个大早买菜,又是爱心早餐的,总的把事情说了才行。
他想着,压下喉咙的恶心,刚拿起勺子,却被苏白按住。
她拉着人站起,把人往洗手间一推。
时平猝不及防的,脚底还没站稳,洗手间门就关上了。
难道这人是我肚子里蛔虫不成?他暗自腹诽。
——————————————————————————————
时平清清爽爽出来的时候,桌上碗筷已经收拾好,厨房也擦拭的干净,苏白坐在沙发上,面色严肃,茶几上还放着厚厚的一叠资料。
她是个小圆脸,笑起来的时候阳光灿烂,很有亲和力,但努力装严肃的时候,就有种小孩扮作大人的可爱。
这会时平是把头发擦干,规规矩矩穿着衣服出来的。
他在旁边坐下,问:“这么严肃?”
苏白没笑,板着脸,把资料分成三份,她逐一介绍。
“这些是房产,一家门面和两套商品房。”
“这些是存单和银行卡,加起来大概是两百万左右。”
“这些是我发表过的论文和奖项。”
时平:“所以?”
苏白看向他:“所以,我愿意帮你,我也有能力帮你。”不用做早餐,不用讨好,不用去找其他人,我自愿献上我的所有。
女孩的目光诚恳有真挚。
时平又想抽烟了,心想还不如直接答应了昨天那场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总比现在面对这种棘手场面强。
他承认,早上的那碗小馄饨的确别有目的。他需要女孩为他牵线搭桥,介绍许国庆给他认识,他需要借助许国庆的名气和能力重新杀回去。
但他没想过眼前这个场面。
苏白主动的拿出了她的所有,唯独没拿出她的人脉资源。
她是个重感情的,他早该知道。
和自己这个薄情寡义、见利忘义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没动那些房产证和存款,只翻了翻那叠论文和奖项。
厚厚的一叠,有一元硬币那么厚,其中有一半是论文录用通知,另一半则是各种赛事奖项,赛事规模都很高。
其中一张奖项最为引人注目。
时平按了按眉头:“《喊山》的剧本是你写的?这是你的第一个剧本?”
《小巷的落霞》是他拍的第二部电影,横扫了“青苗”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全被收入囊中,唯一有遗憾的是,没拿下最佳编剧。
之后,他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喊山》的编剧,动了心思想要开高价挖过来,再后来剧组刚开机就波澜不断,没了后续。
谁知道寻来找去,最佳编剧就在自己身边。
苏白点头,然后想到什么,皱眉道:“杜天一他浪费了我的剧本。”
她的话直白到堪称刻薄,但也透露出她和杜天一的熟稔。
杜天一,学院派导演,据说是个富三代,擅长文艺片、悬疑片,和时平同一年声名鹊起,年纪却比他小很多,今年也就23岁,刚毕业一年。
毕业作品《喊山》在国内名声不显,但在国外却拿了不少奖项,真正的天赋怪,平时也不太看得起时平这种拍商业片出名的导演,每次都见着都目不斜视的,仿佛看他们一眼都脏了眼睛似的。
时平心底里给杜天一取了个外号,叫“斜眼怪”。只不过他从小就会装,心里如何腹诽,任凭杜天一态度如何,面上总是客客气气的。这次剧组出事,他丑闻铺天盖地,杜天一是为数几个打电话直接表示愿意提供帮助的。
没想到圈子兜兜转转,互相都认识。
时平问:“和杜天一导演很熟?”
“他是许老师的儿子。”苏白将翻乱的资料弄整齐:“认识四五年了。”
时平继续问:“两父子不是一个姓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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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让他改的,免得外界胡乱猜测。”苏白简单解释了缘由,重新扯回话题:“这些的话,可以让我帮你吗?”
说实话,面前这些是不够的。
拍电影不是个简单事,人脉、设备、场地,这些都需要用钱去填。
许国庆的名字足够大,光是听到他的名号,就有一堆人赶着送钱过来,到时候组个剧组不成问题。
苏白很优秀,但她还不够,她初出茅庐,单薄的名气不够支撑起那些资本家的票房信心。
有的选,总要选个更好,更稳妥的。
但这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不然就是尖酸刻薄,把后路给断了。
所以,时平只是笑笑,不拒绝也不接受,态度含糊暧昧。
苏白没追问下去,只是塞了张银行卡过去:“里面有十几万,密码是你生日。”
时平收了,还拿了一张纸,正儿八经写了借款说明,约定利息和还钱日期,然后在借款人后面签名,按下指印,然后递给苏白。
苏白思考了下,手下欠条,补充道:“不急着还。”
的确不着急还,现在才五月份。
上辈子七月初时平导演刚组好了剧组,月底就遭遇了车祸。很狗血的是,手术后眼周骨骼受伤,压迫视神经导致暂时性失明,直到年底才恢复视觉。
真正带着电影杀回来,也要等到来年七月份。
还有一年的时间,时间还很长,不急。
早餐后各自有事要忙,两人收拾好出门。
这回,苏白把备份钥匙给了时平,交待说:“这次忙完可以直接回家。”
时平没有拒绝。
他现在一穷二百,房子、车子都买了付赔偿款和发剧组工资,唯一的一张银行卡还是苏白给的,还不得赶紧抱紧富婆大腿。
苏白本来是要带着论文去见见导师,但中途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让她去趟医院。
她接到电话心里咯噔了一下,等拿到体检报告却见了医生,又做了几项检查,确定了是神经退行性绝症亨廷顿病,心里悬着的那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这么早就得了。
医生的嘴巴开开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苏白没听清。她恍恍惚惚的,拿着病例通知单,站在医院空旷的大厅中,周围人影如织,片刻不曾停留。
为什么给了生命第二次重来的机会,却又残忍地收了回去?
为什么得了绝症的是她?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苏白思考了很多,走出医院,感受着阳光贴在皮肤上的炙热,冰冷到麻木的四肢才渐渐恢复知觉。
怨恨、愤怒混合着悲伤,压抑着令人心头发苦,眼泪从心底涌出,想哭。
苏白仰头,逼着眼泪退回去,然后漠然地将手里的病例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重来了一生,平白多了四年时光,已经很好了。
上天没有欺负她,她有了机会靠近时平,可以帮到他。
除了这些,或许她还也可以试着成为更好的自己。
所以,那场车祸,请快些来吧。
8. 第 8 章
窗帘没有拉紧,光刚好从缝隙穿过来落在苏白眼睛上。
她抬手遮住眼睛,意识还不太清醒。
等到手背被光照的越来越烫,她才挣扎着睁开眼睛,动了动酸胀的肩颈。
又在书房熬了一夜。
打印机出纸口新出炉的论文已经变凉,她仔细检查装订好,又随手拿了个面包赶去学校。
今天毕业答辩,马虎不得。
苏白坐在车里,边啃着干巴面包,边看群里通知的答辩时间和地点。
手机震动了一下,跳出来一条信息。
“预祝毕业答辩顺利。——时平。”
那次分别后,他和苏白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些时日,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偶尔分享一些日常照片,什么都有,比如荒山野岭的松树,或者色香味美的午餐等等。
苏白喜欢这些琐碎的短信,甚至是期待着,所以总是很积极的回应。
冰箱里没来得及吃掉的发霉水果、被导师打回来三遍的论文、晴天的太阳、雨天的哀愁,点点滴滴的,毫无保留的都说给时平听。
所以,时平是知道她今天要参加毕业答辩的。
苏白喜欢被时平惦记。
她面包也不吃了,双手捧着手机,喜滋滋敲着键盘:“谢谢。这么早呀?吃早饭了吗?”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她的神情,笑着调侃:“和男朋友聊天?”
“还不是。”苏白笑着回答。
毕业答辩是大事,散落在各地的大四学生都赶了回来,校门口被堵的水泄不通。苏白提前下车,走了几步路,去便利店买了盒润喉糖揣进口袋里。
转身正好遇见搬着一箱矿泉水的汪晴。
她走过去帮着分担了一半,问:“这是?”
汪晴手上压出的两道紫痕,她不是很在意甩甩手:“今天回校人多,学校便利店被搬空了,刚好我下来吃早餐,顺手带上去。”
她解释完,问苏白:“吃早餐了吗?”
“吃了半个面包。”苏白回答的有些心虚:“不饿的。”
汪晴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吃猫食呢,等会去我办公室。”
很好,被逮住了。
“哦。”苏白有气无力应了一声。
学生会会长有单独的一个办公室。说是办公室,用作杂物间,不大的房间堆满了横幅、海报、资料。办公桌和椅子被挤到狭窄角落里,桌子上面放了台办公电脑,和一盆叶子枯黄的绿植。
绿植花盆是陶瓷的,上面七扭八歪地画着向日葵图案。
苏白盯着花盆看了好一会,从角落里翻出记忆。
“这花盆,好像是我大一参加手工活动做的?”
大学除了课程学分,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素质拓展分,得参加活动才行。苏白嫌麻烦,干脆在大一疯狂参加了十几个活动把分给加满了。
陶艺手工活动,似乎就是其中一个?
“对,我看着可爱,就留着了。顺便看看能能沾沾你的才气。”
汪晴猫着腰从柜子里翻出个肉松面包和一盒牛奶,抛给苏白:
说实话,有些吃不下,但别人的好意总不好拒绝,苏白擦擦手,将面包分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汪晴。
“一起吃。”
汪晴没拒绝,也拿了瓶牛奶在手里。
两人喝着牛奶并排往楼上走,刚好遇见许国庆。
许国庆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头发花白整齐地梳到脑后,穿着条纹衬衫和黑西裤,脚上踩着双老北京布鞋,提着笔记本电脑。
苏白主动打招呼,叫了声老师,汪晴跟着喊了声老师。
“吃早餐呢?”他笑呵呵地看着汪晴:“汪会长,多谢你照顾我家诗诗。”
汪晴搂着苏白肩膀,动作豪爽:“我们可是好姐妹。”
许国庆笑得开心,从口袋里一人给分了一颗棒棒糖,然后叮嘱苏白:“答辩不要紧张,那些老师我都认识。为了避嫌,我就不过去了。”
“结束后,来办公室一趟,我给你讲讲论文。晚上就去家里吃饭,你师母总是念叨你。”
苏白乖巧点头,接过他手里的电脑,一直把人送到办公室才离开。
答辩分组贴在教室门口,不少人挤着在看,因为有汪晴提前通风报信,苏白就没再去凑热闹,和汪晴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肩挨着肩翻着论文,整理答辩稿件,等着抽签。
九点,答辩正式开始。
流程过的很快,但架不住人多,苏白又手黑,抽到23号签,倒数第二,等到下午才上场。但她的论文逻辑严密,本身没有硬伤,答辩稿件也写的不错,顺利拿到了优秀。
下午四点答辩结束,苏白松了一口气,拿到开了静音的手机查看消息。
就看见置顶联系人“哥哥”发了两条信息过来。
一条是“恭喜答辩成功。”下午2:45发的。
一条是“我在校门口,给你带了束花,可以一起吃个晚饭吗?”,两分钟之前发的。
苏白想了想,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只响了两下,那边接的很快:“喂?”
“我刚刚看到信息。”苏白一边解释一边往外走:“谢谢你的祝福。”
电话那边的声音暗哑低沉:“那一起吃个晚饭?”
苏白:“导师那边有些事情,晚上大概率没有时间。”
时平往后退了一步,提出要求:“那可以见一面吗?”
“我选了你喜欢的向日葵,等的时间太长,花都有些打不起精神,你可以来看看它们吗?”
说的也不知道是花,还是人。
这个男人,实在是会装可怜。
这不,苏白再也不能拒绝:“那好,我们在哪里见面?”
时平回的很快:“你今天都累了,我来找你。”
苏白把自己位置发过去,然后又发信息跟导师说明了一下情况。
约的地点是文学院门口的小花园,刚好里面有个小亭子,能坐着说几句话。
时平来的很快,风尘仆仆的,但手里抱着的向日葵花瓣上却还沾着几颗水珠,生机勃勃的。
他或许很久没休息好了,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底青黑,嘴唇干的起皮,情绪似乎也不怎么好,烟灰色的瞳孔里,淡漠和冷意浓的吓人。
但这些,在他看见苏白的时候,都收了起来。
像是巨大的海怪,将背后浓黑的、张牙舞爪的触手收敛的一干二净。
苏白朝他笑笑,面上带着疲倦,眼睛却是喜悦、有神的。
时平把花递给她:“恭喜。”
“,谢谢,我很喜欢。”苏白紧紧抱着花。
“今天真的没有时间吗?”时平在她旁边坐下:“附近有家西餐很不错。”
她摇摇头:“老师还在等我。”
“行吧。”时平靠着围栏,神态舒展:“那就下次,你去吧。”
苏白站起来,看看手里的花,又看看时平,神色很是犹豫,但脚步不停,走了出去。
真无情。
时平啧了一声,抬手盖住眼睛,依旧坐着没走。
办公室里,许国庆听见敲门声叫人进来,看见苏白手里抱着的花束愣了一下。
“男朋友送的?”
“小时候认识的一位哥哥送的。”
许国庆只当女孩害羞,不好意识说实话,叮嘱道:“谈归谈,专注学业,这才是最重要的。”
苏白点头,掏出两份资料:“老师,这是新写的论文,和研究生三年的学习规划。”
许国庆很满意,拿了瓶AD钙奶递过去,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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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沙发那边玩,自己戴上眼镜帮着审查论文和规划。
他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按道理来说,本不该再收研究生,但苏白这孩子实在是有灵气。
大一时候,学院举办了个情景剧剧本大赛,请他当评委,他一眼就挑中了苏白的本子。
这孩子太显眼了,即使在一堆闪闪发光的天才里,都亮的扎眼。
他爱才心切,又当了老师,心心念念的就是那点传承的事情,遇见了合心意的弟子,就忍不住凑上去指导,一来二去的,干脆收了个关门弟子。
学生和弟子是不同的。当老师后,他有很多学生。但他出生在四十年代末,后又跟着师傅学艺,骨子里正式承认的还是师徒制。向学生教授的是知识,可给弟子的,不只有学识,还有人脉、资金和风骨。
许国庆这一辈子,傲气却也有本事,能看上的人不多,临到老了才收了苏白这唯一的一个弟子。
苏白喝着AD钙奶,看着老师脸上的神色满意,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许国庆看完,把论文初稿收好:“我抽时间给你改改,找合适的期刊给你发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几句:“这次就不挂我名字,你直接一作。”
学术论文的发表,有些不能言说的潜规则。
有时候不是写的好就行,姓名和工作单位有时候是一种通行证,没有这些,刚投稿可能就被筛掉了,更别说最后的专家审稿。
学生刚写论文的时候,文笔不成熟、逻辑也不完善、名字也不够,需要老师在旁边搀扶着。
等学生能独立成长了,就该扔掉老师这根拐杖。苏白本科那十几篇论文早就积攒了不少名气,而且还有不少实践经验,也是时候自己去闯闯。
师徒两人商定后,又说了些话,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师母打电话来催人回家吃饭才出了办公室。
然后就碰见守在门口还没走的时平。
时平这张脸,许国庆认识。这些天娱乐圈的丑闻铺天盖地,他就算再不关心圈内八卦,也总能从各种网页、手机推送里看见几句。
再加上这人也是个新人导演,他和几个好友聊天时提起过,他有些印象。之前还有人凑到她面前,明里暗里要帮时平牵线搭桥,也都被他拒绝了。
现在这人,明晃晃地拦着门口,是要做什么?
许国庆第一反应,时平是冲着自己来的,但等他发现时平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又看到苏白怀里那束花。
修生养性多年了,还是没忍住在心底骂了两句。
他看向自己的小白菜:“这是?”
苏白手里还抱着那束向日葵,只能腾出一只手介绍道:“小时候认识的哥哥,叫时平”
许国庆哼了一声,看那束向日葵哪哪不顺眼:“还抱着这花干啥,不嫌累?”
苏白讨好笑笑。
许国庆还想再说几句,又不忍心,于是暂时放过她,目光落在时平身上,暗含打量。
许久,他开口:“时平导演,久仰大名。”
说实话,他这个身份地位,说这样的话,是把阴阳怪气和看不起摆在了台面上。
时平笑意不变,主动伸手:“许导,很荣幸认识您。”
许国庆瞥了他一眼,敷衍握手,然后道:“我和诗诗还有事,就先走了。”
时平语气惋惜:“本来订了餐馆,想恭喜诗诗,但没想到...”
他也跟着喊“诗诗”。
喊的许国庆眉头一挑。
他问苏白:“你们有约会?”
不行!
绝对不能放诗诗单独和这个风流浪客出去!那不是羊入虎口!
作为师父,他得好好替自家徒弟好好把把关!
许国庆也不等人回答,直接一锤定音:“都要吃饭,那就一起吧。”
9. 第 9 章
这也不是苏白第一次来导师家吃饭。
师母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温婉贤惠,和许国庆是青梅竹马,两人在战乱中都失去了父母,相互扶持着长大,等到年纪大了,就顺理成章领证结婚在一起。
她爱屋及乌,将苏白当成自己女儿疼,满桌的菜都是她爱吃的,知道她懒得剥虾,油爆大虾都先剥壳处理成虾球。
忙了一天,还都是脑力活,苏白埋头专心吃饭,没察觉到桌上的暗流涌动,直到她被自己老师踢了一下。
“?”
苏白看向自家老师。
我看你像根木头!许国庆用不争气的眼神看她。
他看着时平几句话的功夫,就将自家夫人逗得眉开眼笑,又看看只知道大口干饭、毫无半点心机和防备的徒弟,深深叹了口气。
许国庆深沉道:“吃完跟我来趟书房。”
师母嗔怪:“让孩子好好吃顿饭,学业上的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说。”
“没事的,老师找我肯定有要事。而且我也吃饱了。”
苏白跟师母说了几句,赶紧放下碗筷跟着上楼。
前段时间上京一直在下雨,房子又在一楼,为了防虫防潮,书房里挂了好几块香樟木,带着些尖刺的呛人味道,刚闻着就让人一激灵,但闻久了,就权当是提神醒脑了。
夜深了,许国庆将窗户打开,带着些凉意的空气卷进来,房间少了些憋闷。
他烧水泡茶没说话,抬手让苏白在茶台另一边坐下。
这架势,看来只是闲谈。
苏白知道自家老师的性格,讲课、看书、或者工作的时候,从来不喝水、不吃东西,免得打湿资料,或者将资料弄上油污。
上个世纪,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对文字、对纸张、对书籍,总是足够尊重敬畏。
言传身教下,苏白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现在能喝茶,那就只是师徒间随便聊聊。
苏白坐下,坐的不是很规矩,肩不平,腰不直,完全就是很放松瘫在椅子上。
椅子是罗汉椅,那圈靠背刚好用来搁手。
柜子里摆满了名贵的茶,琳琅满目包装漂亮。但许国庆泡的却是刚收的绿茶,不是很贵的品种,清明节回家祭祖的时候自己采摘炒制的,装了满满一塑料袋,他还分了一半给苏白。
香气还不错,汤色清亮,喝着也舒服。
苏白喝了一口,觉得嘴里的油腻都去了一半,她抓着茶壶先给老师满上,又给自己来了一杯。
许国庆没动面前的茶水。年纪大了,睡眠少,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
他视线往下看。
书房窗户下面是个小花园,师母打理的很仔细,种了不少花,红的黄的白的一簇簇的,开了满院子。小花园里,师母也泡了一壶花果茶,时平陪着,两人聊的投机,脸上笑容都不少。
“他是个会逗女人开心的。”许国庆客观评价:“你还小,没什么经验,离他远些,玩不过他。”
苏白:“啊?”
许国庆干脆挑明:“他没身败名裂之前,就一直想要我帮他写个剧本。”
“今天来看你送花这场戏,很明显就是借着你我师徒间情谊来攀关系。”
“娱乐圈的那些绯闻真真假假的,但也不是无风起浪,他有个前妻,据说还和不少女演员牵扯不清。”
“他想借着你往上爬,诗诗,小心些。”
苏白失笑:“老师,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许国庆有些惊讶。
他还没老眼昏花,苏白看向时平的眼神的确是喜欢,时平又是送花、又叫的亲昵,看着也是有意思的,怎么可能不是?
“起码现在还不是。”苏白被暖暖的茶香熏得舒服,懒洋洋瘫在椅子上,轻松惬意:“我会努力确定关系的。”
许国庆生气:“敢情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听进去?”
“要实在不行,谈谈也没关系,男女之间的情感尝试下,剧本写起来也更真实生动。但保护好自己,跟他结婚更是不行。”
“知道啦,知道啦。”
苏白敷衍应着,连连点头,端着茶壶想给自己再续一杯。
然后茶壶就被许国庆抢走了,他气愤道:“不听我话,就别喝我茶。”
真是老少老少,连这无赖的招都用出来了。
不过这里面的关心苏白确切感受到了。
她笑着,神色认真:“老师,我很喜欢他,我也愿意帮助他,用金钱或者能力。”
“但是这些,”苏白强调:“不包括您。”
“您不必因为我的关系,去妥协,给出剧本或者介绍关系,您做自己就是最好。”
11岁,爸爸因公殉职。
18岁,妈妈因病去世。
但,爸爸妈妈都给了苏白全部的爱,教她爱自己,也教她如何爱人。
父母去世后,刚进大学,许国庆爱才心切,给了方方面面的照顾,是亦夫亦母的存在。这份爱重,值得被好好珍藏爱惜。
苏白喜欢时平,是她自己的事情,愿意倾其所有,还是默默跟随,都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
但重生后,这份喜欢,因为无望变得扭曲、无望、可怖、丑陋。
所以,她心里为这份爱划出了明确界限。
不能因为,这份喜欢,去毁灭或者干扰其他正常的、美好的感情,比如亲情、友情。
许国庆叹了口气。
这孩子,说她清醒,却又看上了这么一个糟糕的男人。说她不清醒,但里面的弯弯绕绕又抽离看的清楚极了。
他想了想,觉得有谈恋爱这份闲情还是作业不够多。
于是,他大手一挥:“这个暑假,你去那个逆子的剧组实习,待上两个月再回来,回来时候交两篇论文上来。”
他布置完作业,觉得神清气爽,笑呵呵的下楼赶客去了。
被作业压弯了腰的苏白,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
师母看见苏白蔫巴巴的,为她打抱不平:“许国庆,你有话好好跟学生说。”
苏白从后面探出头来,替自家老师“洗刷冤屈”。
“不关老师的事,是我不够努力。”她疲惫笑笑:“老师给我布置作业,都是为我好,没关系的,我还年轻,我可以熬夜。”
说话茶茶的,句句都在告状,惹得师母狠狠给许国庆一个刀眼,拉着苏白好一顿安慰,又忙活着去厨房给她选水果带回去吃。
客厅里面,就剩下许国庆和时平。
许国庆年岁已经大了,身形有些佝偻,穿着一身休闲服和老北京布鞋,气势却不输。
他看了时平半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道:“我手里确实有一个打磨好的剧本。”
时平不卑不亢接话:“不知道晚辈是否有这个荣幸看一眼?”
“可以。”许国庆加重砝码:“宋制片也看中了这个剧本,早就有投资意向,我可以推荐你认识。”
他说完,没等时平回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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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了个要求。
“对诗诗好些,就算最后分开,也彼此体面些,不要伤害她。”
很划算的一场交易,不枉费时平今天特意抽时间赶过来,又费尽心思演这一场戏。他目光越过许国庆肩膀,落在苏白身影上,像是在评估砝码的重量。
师母一贯是疼爱苏白的,选的都是她喜欢的水果,就连卤味都是切好装盒配好蘸料的,要是想吃,直接拿一份出来加热就行。
这份疼爱事无巨细,还超级“沉重”。
原本可可爱爱印着向日葵的购物袋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苏白尝试提了一下,没提起来。
师母直接喊人:“时平,你也来选选,等会一起提回去。”
时平应了一声,赶过来,单手一提,手臂青筋隐现,稳稳当当的。
师母很是满意,瞧着另一只手还空着,又给收拾了一袋子。
等两人离开时,手上提的是满满当当,临出门前,苏白还被塞了个冰淇淋。
晚上八九点的样子,还不是深夜,更何况夏天的天空上月亮和星星亮闪闪的,就算是没有路灯的林间小路,也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但时平还是提着东西走在前面,将苏白护在身后,遇见台阶上有石块、树枝的,就会提醒一句。
很贴心,很有绅士风度。
但苏白的注意力却有些走偏。
时平今天穿的正式,月光白的衬衫和黑色西裤,都是素色,考究的是面料,像是丝绸,垂感很好,却有筋骨。
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薄了。
薄薄的一层,沾了些汗,若隐若现勾勒出蓬勃的力量、精壮的肌肉。
因为双手用力提着东西,手臂肌肉用力,将轻柔的丝绸全都顶开,撑的鼓鼓的,像是要炸开。又因为上下台阶,腿部肌肉也在用力,轻薄的一层裤子绷的紧紧的。
更要命的是,衬衫扣子解到了第三颗,矜持的露出些颈侧的皮肤,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落在上面,暧昧游离,像是特意标记。
看着就好亲,想咬。
苏白脸红红的,握紧了手上的冰淇凌。
冰冰凉凉的,总算让脸上的燥意消散了些。
时平回头看人有没有跟上,就看见苏白盯着冰淇淋发呆。
冰淇淋有些化了,奶白色的汁液顺着棕褐色的、巧克力味道的蛋筒流下来,黏黏糊糊沾了苏白一手。
“想什么呢?”时平问完,放下手里东西,掏出张湿巾,递过去:“擦擦手。”
“哦哦。”
苏白还沉浸在美色里,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巧的很。
时平手指颤动了一下,没忍住,避开她来拿湿巾的手,直接上手帮忙,拽紧了苏白的手腕。
然后两个人的手都弄脏了。
“?”苏白带着不解看了他一眼。
时平很淡定:“没事,我手上也沾到了些。”
“就一张湿巾,我帮你擦,别浪费了。”
毫无逻辑的两句话,时平这么说了,苏白也就信了。
直到时平一大口,吞了大半个冰淇淋。
连带着最上面的,苏白最喜欢吃的,那个点缀了巧克力碎的尖尖也没了!
她有点生气,平时上扬的嘴角往下压着,圆圆大大的眼睛瞪着时平。
可可爱爱的。
时平没忍住,俯身,在她嘴角轻啄了一下。
一个冰凉的,带着巧克力味道的冰淇淋吻。
苏白脸色爆红。
10. 第 10 章
“看什么呢?”
杜天一端了两杯冰美式,塞给苏白一杯,自己抱着另一杯狠狠吸了口,舒服的直叹气。
他规矩的收着自己眼神,没往苏白亮着的手机屏幕上瞟。
“看有没有新信息。”
苏白按灭手机,也抱着冰美式坐了下来。
那天晚上,那个令人心跳加速的吻过后,时平就变得很忙。
信息发过去,两三天才回。
冷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那个暧昧的的夏夜就像是她自己幻想的美梦。
苏白有些失落,但不多。
一方面,刚放暑假,她就被导师打包送到了“逆子”剧组,每天忙的昏天黑地的,倒头就睡,确实也没多少时间悲春伤秋。
每天闲下来,杜天一这个碎嘴子就拉着她到河边躺平钓鱼,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是说。
吐槽剧组的环境、演哭戏都要滴眼药水的演员、能吃出沙子的剧组盒饭...
主打一个无差别攻击。
苏白有时候听的烦了,把草帽一盖假装自己睡着了。
杜天一这人都能爬过来,直接把她草帽掀了,把人眼皮扒开,凑到耳边继续叨叨叨。
忙起来没空,闲下来也没空。
那点惆怅的情绪,全被掀了。
至于另一方面,苏白也清楚。
时平这个人,重感情,但能让他重视的,也就从小一起长大的前妻和合作搭档。被背叛后,也很难短时间再去信任什么人。对苏白估计有些印象和好感,但比不上事业重要。
估计能时不时回复几条短信,看的也都是苏白导师的面子。
据说导师将打磨多年的剧本给了时平,还作为中间人介绍了几个投资商。
不过也不急,那场车祸也快了。
苏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是坏透了。
数着日子,盼着那场要人命的车祸。
“叹什么气?”杜天一摇了摇手里的冰块:“怎么?美式太苦了?”
“一早上,一条鱼都没有。”苏白避重就轻。
她收了鱼竿,看见鱼钩上鱼饵被吃了精光,重新换上新的,瞟了不远处的剧组。
“十点了,男主角还没来?你不去催催?”
整个剧组,都是为了捧男主演搭建的,金主花了大价钱放话要请最好的导演、编剧。圈里不少人爱惜名声,就算是价格开的高也没什么人接。
许国庆知道了,却觉得正好让逆子见识一下人心险恶,去底层磨练磨练,把人往剧组一丢满意走了。
杜天一接手剧组后,发现男主演演技不行,脾气很大,时不时就要改剧本,实在应付不来,赶紧认怂求救。
于是许国庆大手一挥,就把苏白安排过来了。
后来安分了几天,又开始迟到早退。
因为是盛夏,嫌弃太阳大,每天下午三四点才愿意来片场。又不肯熬夜,演不了一个小时,太阳还没下山,又叫嚷着不演了,要收工。
杜天一对这种情况反倒是乐见其成,毕竟剧组人员工资、设备和场地租金都不从他兜里出,他就一个拿死工资的。
被自家父亲发配到这个偏僻到鸟不拉屎的剧组,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
于是他躺着认命,摇着蒲扇,掏出准备好的瓜子。
“不急,起码还得四五个小时。”
“来来来,抓点,离午饭还早着呢。”
两人嗑着瓜子,钓着鱼,剧组其他人也各自找了荫凉的地方躲着。
投资商要求实景,整个剧组都被拉进了山里,吃的喝的全都没有,就剩下环境优美一个优点。
所谓的环境优美,简单来说就是树多草多蚊子多。
苏白穿了长袖和束脚长裤,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但千防万防却还是被咬了好几个包,她又管不住自己手,抓一下就肿的更厉害了。
杜天一看不下去,认命爬起来去给她拿花露水和蚊香。
人刚走,苏白手机就震了一下。
一个陌生电话,归属地是上京。
“喂?”
“请问是苏白女士吗?是这样的,时平先生发生了车祸,现在在京城第一人民医院,请问您现在方便赶过来吗?”
车祸如期而至。
苏白抓着手机,踩着鞋子就往外跑。
杜天一在后面喊都喊不住,只看见自己手机里多了条“请两天假”的信息。
第二天早上六点,上京第一人民医院急诊手术室门口。
手术门从里面推开,护士带着口罩喊人。
“谁是时平家属?”
苏白赶紧站起来:“我。”
角落里一个长相憨厚的男子也举手站起来:“我是。”
护士看看两人,道:“患者抢救过来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手术完成后,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家属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顺便把钱交了。”
几句话利落交待完,护手转身又进了手术室。
长相憨厚的男子先递了张名片过来,主动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许民,时平导演的助理导演。”
没什么装饰的白色名片中央写着“许民”两个字,下面是联系电话和职位介绍,没其他信息。
苏白没有名片,简单介绍自己:“苏白,算是时平导演的朋友。”
车祸发生的突然,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两人就留了联系方式,也没多聊。
许民脚步匆匆去缴费,办理住院手续。
考虑到之后要住院,苏白回家了一趟,把第一次见面给时平买的那些睡衣、毛巾、牙膏牙刷全都打包了一份,大包小包提着回了医院。
许民正坐在病房门口,手里夹着只烟,看见苏白走过来,站起来介绍了一下情况。
“医生说住院观察一周,看看情况,术后可能会出现脑内淤血、脑震荡等等。”
苏白礼貌等他说完,指了指墙壁上的“禁止吸烟”标识。
许民着急忙慌把烟掐了,连连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
他道歉完,跟着苏白进病房。
刚刚做完手术,时平脑袋上缠着纱布,右手手臂上打了石膏,脸上还有些被划伤的、细碎的血痕。
术后麻药劲还没过,人还没醒,面色苍白躺在床上。
比上次见面瘦了些,苏白盯着看了会,客观评价道。
许民有些拘谨,靠着房门站着,挤出几句话:“医生也没说什么时候醒...”
刺耳铃声打断他正要说的话。
他看着手机来电,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他抬头看向苏白,解释道:“剧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苏白点点头。
许民捂着手机听筒躲了出去。
病房是密闭的,空气不流通,消毒水混着着血腥气和药水的味道。
苏白把窗户推开了些,让新鲜空气进来些,转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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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时平缓慢眨了眨眼睛,他意识正在复苏,各种感官都还没上线,看着有些茫然和呆愣。
慢慢的,他回过神来,记起了那猛烈的撞击,冲天的火光,弹出的安全气囊,以及额头粘腻的血液和右手臂剧烈的疼痛,和昏迷前救护车的声音。
所以他现在是在医院?但在医院为什么不开灯?周围都是漆黑一片。
“有人吗?”他不确定周围的环境。
没人回应。
他倒是听见窗户边清浅的呼吸声,于是侧了侧耳朵又问了一遍:“有人吗?”
站在窗边的人是苏白,她没动,只是安静看着眼前人的不安和克制的平静。
时平有着像墨一样黑的眉毛,和一双烟灰色的眼睛,黑白灰的极致对比像极了水墨画,总是给人冷淡舒展的美感。
但此刻他眉眼间却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暴风雨来临前,是压得令人喘不过的乌云和愤怒咆哮的近乎墨色的海水。海与云之间是布满血丝的眼白,仅剩这点零星的喘息空地,却也在将在不久后被狂风暴雨侵蚀。
眼看着眼前人假装的平静就要崩溃,苏白及时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几句话明白事情前因后果。
时平回忆起来些,又问:“所以,我现在在医院?”
苏白点点头,又想起人现在看不见,“嗯”了一声。
“估计是这几天和你联系的多,所以医院就把电话打给你了。”
时平说完,又问:“在医院,怎么不开灯?”
苏白沉默了下,避而不答,只说:“我按了呼叫铃,叫医生来帮你看看。”
医生来的很快,举着灯照了照瞳孔,问了几个问题,又叫护士安排了脑部CT扫描,才谨慎给出诊断。
“手术后眼周骨骼受伤,压迫视神经导致暂时性失明。不要着急,家属和病人都要有信心,耐心等等。”
听清医生诊断后,时平很有礼貌的道谢,面上看不出多少失落和伤心,对失明似乎接受良好,
苏白送医生出门,再回来时,就看见许民回来了,正在跟时平解释这场车祸的前因后果。
十字路口,刚好又是绿灯,一条流浪狗突然从路口蹿出来,最前面的车为了避让,踩了刹车,后面的、对面的车都没来得及反应,连环车祸,造成重伤2人,轻伤11人,没有人死亡。
交通部门那边给出的调查结果清楚明白,没有什么狗血和报复,这次车祸就是纯粹的巧合。
时平半靠着床,仔细听完后,问:“剧组现在如何?”
“您出车祸的事情暂时还没几个人知道。”许民拿着电话都要愁死了:“就是制片打电话来询问了一下,我推说您有事搪塞过去了,估计车祸的事情您得亲自去说。”
“行。”时平冷静道:“打电话给制片,手机给我。”
许民拔了电话,时平接过,把车祸和眼睛暂时失明的情况都交待了。
制片那边了解情况后没多说什么,很快挂了电话。
时平拿着手机,估摸了一下许民的方向递过去。
许民接了,忐忑不安问:“老大,剧组不会解散吧?”
“不会。”时平安抚道:“换导演后,我会让制片留下你的。你安心工作。”
得了承诺,许民情绪平静了许多,看向旁边苏白,好奇她和自家老大的关系,想问又不敢问。
最后,他憋出一句:“我去食堂买几份早餐。”
11. 第 11 章
病房里就剩下时平和苏白两人。
苏白拿了保温杯,插上吸管,递到时平手边。
冰凉的杯壁,很明显的触感。
时平手指动了动,抓住杯子,道了声谢。
苏白没说话,将打包过来的衣服、毛巾挂好,拖鞋、牙膏牙刷都摆好。
刚刚失明的人总是不安的,需要依靠声音来判断环境的安全。
声音提供了绝大多少的安全感。
虽然苏白没说话,但是她的声音却充斥着整个空间
鞋子和地面摩擦的脚步声,沙沙的,稳定又有节奏。
叠衣服的时候,纯棉布料的白噪音,温暖又叫人安心。
还有塑料牙刷和杯子的碰撞声、水龙头的流水声、毛巾甩开划破空气的声音...
这些声音包裹成属于时平的巢穴,让眼前厚重的黑暗变得不那么压抑。
时平咬着吸管,脑袋跟着声音动,有点像刚被主人带陌生家里的小猫。他在声音的巢穴里渐渐感到安全,所以近乎享受、贪婪地汲取所有的声音。
特别是那道一直都在的轻浅的呼吸声,似乎还带着些蜂蜜的甜意。
时平侧头问她:“你吃糖了?”
“嗯。”
剧组在山里,从剧组赶到上京,先是汽车,再是飞机,紧赶慢赶也要七八个小时,又在手术室外面守了一晚上,为了不耽误时间,也实在是吃不下去,算下来,几乎是24小时没吃东西没睡觉了,嘴里含着颗糖,免得低血糖昏倒。
苏白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塞进时平手心,就当是安抚受惊小猫了。
水果硬糖,糖纸有些扎人,手心痒痒的。
时平问:“这是什么?”
苏白回答:“糖。”
许民正好提着早餐进来,看见病房新布置的模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车祸来的突然,他慌慌张张的,真的是没想到这些照顾人的细节。
他赶紧说好话:“老大,多亏了您这位朋友,细心。”
“朋友?她说的?”
时平说着,想要看向苏白,却又因为看不见,摸不准位置,视线在空中没有落点,情绪一下就变得烦躁。
苏白就跟情绪感应器似的,灵敏又及时地提醒道:“右手边,坐着的。”
视线有了精准定位,时平被安抚,接着自己的话,还开起了玩笑:“不是说我是你哥哥吗?”
许民惊呼:“哥哥?老大你不是孤儿吗?”
“都有些什么早餐?”苏白避开这个话题。
许民手里提了一大袋,包子、馒头、烧卖都有,喝的也有好几种,粥、玉米汁、豆浆等等。
饿过头了,就没什么胃口,苏白拿了杯豆浆。
时平看不见,右手又断了,需要人照顾吃饭,但失去自理能力对他来说未免过于难堪,脸色很难看的拒绝喂食。
许民端着粥僵持着,喂也不是,不喂也不行,手术后消耗大,总得吃点东西才能顶过去。
他只能向苏白求救。
苏白摇摇头,示意他放下,自己先吃。
许明如蒙大赦,又怕味道大,拿着包子,端着粥去病房外吃去了。
苏白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站起来将玉米汁盖子打开晾凉,等到温度不烫手,从包里翻出一个吸管杯把玉米汁倒进去,递到时平手边。
“玉米汁,甜甜的,快拿着。”
因为熬夜,她的声音带着些困倦,哄人的语气软软糯糯的。
时平肚子确实有些饿了,被哄着接过杯子。
新杯子和保温杯触感不一样,握在手里带着些暖意,有点软。
“不一样的杯子?”时平问她。
苏白没有丝毫敷衍,将杯子的模样一点点描述给他听。
“喝水的那个是保温杯,铁灰色的,金属的,盖子是塑料的,现在杯子里面还有一半温水。”
“现在这个吸管杯,是透明玻璃杯,防止烫手,外面套着杯套,上面印着三朵向日葵,明黄色的,吸管是硅胶的,是绿色的。”
一句一句话毫不敷衍,将时平的乱成一团的情绪一点点安抚下来。
时平喝着玉米汁,又想看苏白。
他刚这样想着,苏白的声音就跟着响起:“正前方,站着的。”
苏白稳稳接住了时平的每一个坏情绪和需求。
许民回来后,电话就一直没断过,觉得有些吵,苏白干脆主动开口让许民离开去处理事情,她先在这守着。
助理导演是个辛苦活,剧组的确一直在催他回去。
许民有些犹豫看向时平,等到准许后,松了一口气,又忙前忙后把水打好,把水果洗了,才放心离开。
苏白瞧着,边削水果,边道:“他对你不错。”
时平笑了笑:“我给他发工资的。”
这话说的没错,但也不全对。
苏白其实认识许民,上辈子认识的。
上辈子,她特意找了机会去时平剧组实习,总能看见时平和许民两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后来,剧组的人八卦,刨根问底两人的关系,她也跟着听了些。
许民没什么文化,初中就出来打工了。小时候营养不够,长得瘦弱,脸也憨厚,就总是被工厂的人欺负。时平偶然遇见,就出手帮了一回,之后许民就跟在时平屁股后面,鞍前马后。
后来时平想要拍电影,又不放心用别人当助理导演,许民就赶鸭子上架了。时平对助导的要求很简单,听话,能够把他的安排原封不动传达下去就行。
许民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上辈子两人合作了好几年,时平的剧组永远都有许民。两人一起上杂志的合照,被乐子人锐评为《皇帝和太监》。
后来,时平拿满电影三大奖项后,许民就开始自己独立出来拍电影,拍一部扑一部。听说最后回老家考了公务员,结婚生子去了。
至于这辈子如何,苏白自觉现在和时平关系,大概率没人家“兄弟”感情亲近。
说了一句就够了,其他的出于界限感,也不方便多说。
但是她不说话,病房就静悄悄的,时平心里就发慌。
他抓着被子问:“怎么不说话了?”
“在思考苹果怎么平均分成七块。”苏白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岔开话题,又问:“吃苹果吗?”
时平点头。
苏白让他自己做选择:“切开还是一整个?”
“一整个。”
“行。”
她说完,拿了张消毒湿巾帮时平擦干净手,牵着他的手拿稳苹果。
说实话,大夏天了,奔波忙碌了一天一夜,身上的味道肯定不好闻。苏白俯身靠过来的时候,衣服上的肥皂味、花露水味和汗味混成一团。
可时平却有些迷恋这种味道,他甚至装着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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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气,拿不稳苹果,试图让人多停留一会。
但有点可惜,他的这些小心思没有得逞。
苏白很细心,发现他抓不住苹果后,转身就把苹果切成小块,用碟子装好放在他面前。
她离开的时候,衣角划过手背带起一阵阵痒意。
时平指尖颤动着,抬了好几次,试图挠挠手背,最后却又只拿了块苹果塞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还不错。
许民再回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0点。
他衣服也没换,手里提了几份宵夜过来,寒暄问了几句,道:“我来换班,晚上起夜什么的我也方便些。”
苏白没有意见。她就跟剧组请了两天假,还有一堆事情正等着她回去处理。
她顺理成章应了下来:“那我先回去处理些事情。”
说完,她想着两边的路程,又补充了一句:“大概率明天回不来。”
许民大大咧咧的:“您先忙,老大这边我照顾着,实在不行,医院请个护工也可以。”
苏白查询了机票,时间最近的一趟就在12点,她怕赶不及,轻轻拍了下时平的手背表示告别,就急匆匆走了。
时平没反应,连句再见也没。
许民在旁边打开夜宵餐盒,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这些声音时平全都听不见。
他看着门口的方向发了会呆,然后突然开口道:“那个向日葵杯子还在吗?”
许民四下看了看,没找到。
“没看到,估计苏小姐带走了吧。”
“老大,你是想喝水吗?”
时平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苏白这边走的匆忙,等她上了飞机,才发现顺手把向日葵水杯带上了。
她也没在意,转了两次航班,落地后直奔汽车站,然后就和抱着行李在汽车站外面睡觉杜天一面面相觑。
汽车站首班汽车也得八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决定找个地方先吃早餐。
杜天一穿着大裤衩,踩着人字拖,黑眼圈老大一个,喝了口面汤,就急着和苏白八卦。
“我发给你的信息看了没?太劲爆了!”
“就那谁,我们剧组那□□,被投资人老婆堵在酒店里,套麻袋打了一顿。”
杜天一,大导的儿子,自身也优秀,就算表现的再怎么不接地气,他也是傲慢的。不过他收敛的很好,就是不太爱记人的名字,尤其是他讨厌的,还很不礼貌的给人取外号。
剧组男主角嫌弃太阳大,总是带着墨镜,他就叫人□□。不过他给人取外号从来不当面叫,都是背后蛐蛐人用的。他还自有一套理论,认为这样取代号,就算被人听了墙角,也不知道他在吐槽谁。
杜天一急着分享劲爆八卦,苏白却关注实际的。
她问:“那剧组如何?”
杜天一吸溜着粉:“还能怎样,当然是撤资原地解散咯。”
“要我说,也不亏,起码工资是按时发的。”
他问苏白:“你接下来回学校?”
苏白点头:“快开学了,要回去赶作业。”
杜天一看过那叠作业的厚度,一阵牙疼,吐槽道:“那老头子,从小就这样,就会布置作业。”
苏白挑眉看他:“你骂老师,我要告状。”
“别呀别呀。”杜天一皱成苦瓜脸:“这顿饭我请还不行吗?我请,我请。”
12. 第 12 章
苏白回学校交完作业,离车祸已经过去两周了。
这段时间,时平那边没有任何消息,她也没有特意发信息去问。
这是她刻意造成的结果。
这是一场拉锯战,不能也不应该主动打电话、发信息去问。她需要让时平慢慢的发现自己的处境、陷入孤立无援地境地。
苏白心里无情地计划着,但多年的牵挂总是不能轻易放下。
这段时间她睡的也不是很好,总是忍不住去看手机,就怕错过任何信息和新闻。
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看着自己刷新出来的娱乐头条——“《长月》剧组临时换导演,是恩怨纠纷?还是丑闻难消?”
《长月》就是时平出车祸之前正在拍摄的电影。
苏白等的就是整个时机。
她有条不紊地敲完剧本最后一句话,收拾好东西朝医院赶去。
正是晚餐时间,来探望病人,自然也就提了餐盒。
但苏白推门进病房后,却发现床上是空的。
病房空调开的很低,凌乱的杯子掀开一角搭在床架上,垃圾桶没套垃圾袋,塞满了各种垃圾,敞开的不锈钢餐盒里面还剩下大半饭菜,筷子上油渍凝结成块,还黏着几颗又干又硬的米饭。
打量病房四周,都没找到人。
但是关着门的洗手间,却传来重物摔倒在地的响动。
苏白走上前,先敲了敲门。
咚咚咚,有节奏的三下。
洗手间的声音消失了。
“是时平吗?”苏白问:“需要帮忙吗?”
许久,里面传来沙哑的应答声。
“进来吧。”
“那我进来了。”
苏白喊了一声,然后扭动门把手,但没急着进去,给足了时间让人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开门进去。
水龙头没关,水池满了后流了一地的水。
这些日子,时平过的并不太好。
小麦色的皮肤因为没见阳光变白不少,他瘦了很多,五官轮廓更加立体,倒在地上,露出的四肢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肌肉贴着骨架。
鞋子一只挂在脚上,另一只飞到了角落,上半身衣服湿了大半,黏糊贴在身上,下半身裤子掉到了膝盖下面,堆在脚边。腰身和小腹处被临时抓来的浴巾遮盖着,时间太紧,没太整理好,半遮半掩的。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处境多少有点难堪的。
但时平脸上却没有半点窘迫,他视线没有落点,只模糊定位在正前方,嘴角甚至带着些轻松的笑意。
他笑着对苏白道谢:“多亏你来了。”
脆弱不堪却又强撑体面。
苏白沉默着将人扶起,又去叫了一位男护士进来帮忙换了衣服。
一顿兵荒马乱后,总算能安稳吃个晚餐。
苏白拿了小桌子撑开,架在病床上,将餐盒一一摆开。
“最左边是南瓜小米粥,中间是蒸鸡蛋,最右边是清炒西兰花。”
“我问了医生,伤口还没结痂,生冷的食物都不让吃。”
“我不太会做菜,只熬了粥,其他都选的清淡的。”
她拉着时平的手,边介绍,边让他摸了摸饭盒,然后将筷子递过去。
筷子从时平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没抓住。
苏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叫医生。
“左臂骨折。”
医生下了诊断,开了药油,批评站在旁边的苏白:“你们这些家属怎么照顾的?不知道病患现在离不了人吗?”
苏白也不反驳,只点头认错。
时平出声打断医生的教训,道:“她不是家属,就是偶然路过,进来帮了个忙。”
这句解释让医生脸上一阵尴尬,没说几句就离开了。
刚刚那两句话里,时平很明显是有气的,语气冷淡隔出两人的距离。
行吧,生气吧。
作为“路人”,苏白不再凑过去,就站在床边拿着手机回消息。
两人僵持着,还是时平先开口:“不吃饭了?”
“哦。”苏白收好手机,走过去照顾:“其他也不方便吃,那就先喝粥,我去护士台要个吸管。”
时平开口拦住她的动作,问:“之前那个向日葵吸管杯呢?”
“在我包里,怎么了?”苏白拿出杯子,放在时平手边:“是用这个喝吗?”
“嗯。”时平应了一声。
苏白把杯子洗干净,把粥倒进去,等到温度合适了,放在小桌上。
她怕时平不知道位置,牵着他的手腕扶住杯子。
也不知道是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人瞧见了,时平现在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先前连被人喂饭都接受不了的人,现在却能理直气壮地使唤苏白夹菜。
“想吃西兰花,你喂我。”
苏白没想到他态度变化如此快,刚在医生面前带着点埋怨说了“不是家属”,现在又能够如此亲昵的要人夹菜喂饭。
时平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这个‘朋友’,还不能让我撒气说两句?”
“而且只说了‘明天不来’,结果却是一周不见人影,我这个‘哥哥’还不能说两句?”
很奇怪的态度。
充满了被忽视的委屈、对不遵守承诺的埋怨,和不能明说的酸涩。
“对不起。”苏白认错,解释:“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我今天写完就赶过来了。”
“哦。”
时平懒散了应了句,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接着使唤人:“水蒸蛋。”
“啊?”
苏白跟着时平的指令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自动舀了一勺。
时平很满意她的态度,这顿饭吃的满足,已经指挥起下一顿。
“明天早餐要吃鲜肉包和豆浆。”
话题转的太快,苏白一下子没接住。
时平听见她没有立刻回答,瞬间情绪就下去了,脸色也不太好看。
“怎么?才来了一次,就觉得我这个‘朋友’麻烦了,明天早上不想来了?”
他思路偏的有些远。
苏白有些无奈,拿着湿毛巾凑过去帮他擦擦嘴角,道:“我只是在想,是买得味轩,还是真味道的鲜肉包。”
这两家都是做早点很有名气的酒楼,许多食客为了能尝个味道,常常六点就在门口排起了长队。
“医院食堂的就不错。”她有这个态度时平就很满意,就不挑剔味道了。
苏白记下了,打开医生开的药油,仔细看着说明书。
洗手间摔得那一下,不止让左手骨折了,后腰、小腿、手肘都留了不少青色淤痕。医生叮嘱要用药油揉开。
病房安静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时平没话找话。
苏白抬头看过去。
蓬松的枕头被时平压塌,中间凹陷下去,挡住了视线,看不清他的神色。
“看药油的说明书。”苏白拉着他的手去摸药油的瓶子:“棕褐色的的玻璃瓶子。”
时平指尖摸到药油瓶上面凸起的刻字,
很清晰的触感。
“我看见了。”时平肯定道:“是药油瓶。”
苏白没纠结他的用词,将被子掀开些,准备帮他涂药。
右腿失去了重量,暴露在空气中,又失去了温度,时平挣扎着就要躲开,却被人抓住了脚踝。
苏白并没有用太大力气,只轻轻往时平脚踝上一扣,她手圆圆胖胖的,圈起来还没脚踝一半粗细,但莫名的就让他失去了反抗的意识。
裤脚一点点被卷起,露出小腿肚,时平现在皮肤很白,淤青藏就格外显眼,苏白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些。
离得太近了,湿哒哒的呼吸落在皮肤上,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时平往后躲了躲。但苏白手上只是稍微用点力气,展现出挽留的意思,他就顺从地安静下来。
小腿上的大块淤青颜色不并不一致,有些磕碰的时间久了,已经成了紫红色,今天的还是青色。
看来这段时间,没少受伤。
苏白将药油倒在手心揉开搓热,然后双手贴在淤青上,
她安抚道:“可能有些疼。”
时平指尖抓住床单,脑袋陷在枕头里,无声点点了头。
生理上的酸胀和刺痛远没有肌肤相触时带来的温热感来的清晰。药油开始发挥效用,肌肤摩擦时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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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热度从手掌一点点蔓延开,火烧的炙热感让神经都开始颤抖。
小腿处的折磨还没结束,就又被人扣住肩膀翻了个身。
后腰处是主要受力点,摔的更惨些,淤青连成一片,沿着脊椎一直往下连到骶骨处。
药油带着些薄荷、花椒的辛辣味道,一点点在病房铺开。
时平把头埋在枕头里,额头出了些汗,呼吸急促。
苏白涂完药油就抽手将衣角捋顺,又将被子稳妥盖好。
温度和重量回来了,但时平的心绪却还没回来。
一番折腾让他失去了力气,困意慢慢席卷上来,眼皮耷拉着就要进入睡梦。
苏白动作放轻了些,先把手擦干净,又在病房转着把衣服叠好,碗筷洗了,最后把垃圾袋套好,空调温度调高,转身刚要离开,就被身后声音叫住。
“你要离开吗?”时平声音里带着些强撑的困意。
苏白回头小声道:“快睡吧,我明天早上来。”
正说着,查房的护士就推门进来了,看见苏白,问道:“你是他家属?”
苏白点点头。
护士脸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你们家属怎么回事?这些天就留病人一个人在这里,怎么照顾的?”
“好几次病人摔倒了,要不是查房护士及时发现,患者估计就又要进手术室了。”
连声批评了好几句,又见苏白态度不错,护士语气也和缓了些:“晚上留个家属照顾。”
“要实在是工作忙,请个护工也没多少钱。”
苏白点头,认错态度良好。
这是病人家事,护士说几句只是看不过去,也不好多说,填好巡查单就离开了。
被这一闹,苏白没再提离开的事情,找了把椅子坐下。
“晚上要上厕所,喊我一声就行,我都在的。”
时平也没了睡意,视线跟着声音走:“没关系的,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许民呢?”苏白拿出手机询问:“需要我打电话叫他过来照顾吗?”
时平盯着天花板笑笑:“现在我可没钱给他发工资。”
剧组换了新导演,看在时平的面子上,许民被留下,还是助理导演,每天忙的不可开交。这段时间倒是来了两趟,但急匆匆的,也只问了问病情顺便交了住院费。
后来见时平眼睛没恢复的迹象,就来的更少了。
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苏白给出第二个提议:“那要不我请个护工?钱我来出。”
时平反问:“所以,你是嫌弃照顾我麻烦?”
“急着把我丢出去吗?”
尖锐的提问并没有得到回答,越发显得提问的人歇斯底里。
长久的沉默。
时平最后只能苍白着脸道:“你走吧,别再来了。”
苏白叹了口气,坐在病床上握着时平的手,十指相扣。
“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喜欢你,就不可能拒绝你。”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心底那些肮脏的心思。毕竟,现在无论我做些什么,你都无法反抗。”
“要是主动提出照顾你,怕你多想,觉得我骗你,别有用心。”
她说完这些大实话,最后将选择权交到时平手中:“所以这样,你还要我来照顾你吗?”
看似有了选择的权力,但时平清楚的知道自己没得选。
和前妻离婚后,丑闻缠绕的他作为过错方,净身出户,身无分文。
好不容易组起了剧组,拉到了投资,又车祸失明,丢了工作。
人生从未有过如此艰难的时刻。
许民有自己的前途和工作,没办法来照顾他。请护工,他身无分文,也没住的地方,吃穿住行之后又该如何解决?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苏白。
她喜欢自己,愿意细心照顾自己。
她有钱,家境还不错,不会吝啬负担起以后的医疗费和生活费。
而时平要付出的代价,无非一些尊严和身体。
尊严,对时平来说,是能够按斤交易的东西。
至于身体,时平想,他对苏白也不是没有欲望。
这笔交易,也不算亏。
13. 第 13 章
两周时间,时平的情况已经平稳,医生评估后准许出院,之后定期来医院复查就行。
苏白办理完出院手续再回来时,就看见一个带着墨镜和口罩,背影婀娜的女子进了时平病房。
她隐隐有些猜到那女子的身份。
时平前妻,原名林晚霞,后来改名叫虞姣,时平拍的第二部电影《小巷的晚霞》的女主角,现在是二线明星但商业价值很高,电视广告、时尚杂志常有她的身影,隔着屏幕见过无数次。
但,线下面对面的,上辈子也就见过两次。
一次是12岁在少年宫,她担心也虞姣被勒索,悄悄跟了过去,然后就遇见了时平。
一次是20岁时,《小巷的晚霞》剧组来学校招聘实习生,她提交简历报名后进入剧组,负责给剧组编剧打下手,
她的工作不用跟组,实地取景的时候不用跟着跑,只在最后棚拍的时候帮忙跑腿来了一趟剧组。
那天时平掌镜,俯身去拍女主角晚霞的濒死情态。刚好是昏昏日落,灯光调的刚刚好,苏白从监视器里看见了她入戏的模样。
她的样子很美。
温暖的光线将林晚霞的皮肤染成了动人心弦的橘红色,特效妆让她的眼角添了皱纹,两颊上也有很多色斑,干枯毛躁的头发铺在身后,下半身被鲜血浸没。
身体一点点失去温度,但她的眼神始终是慈爱的,带着母性的光辉。对着合谋杀死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眼神里的惊愕、恍然大悟一层层递进演变成对自由的向往。
她演绎出了属于林晚霞这个角色的解脱。
前夫前妻的对话,苏白无意参与,转身去了药房拿药。
零零种种的药提了两大袋,双手占满,就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然后就发现虞姣还没走。
一时间,有些尴尬。
虞姣伸出手,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虞姣,时平的前妻。”
苏白放下药盒,抬手回握:“你好,我叫苏白。”
“我知道你。”虞姣手里勾着墨镜,摇摇晃晃的:“我听许民提起过,说你是时平的朋友。”
她还想继续说着什么,就被时平抢话打断。
时平脸上看不出情绪,语气温和说道:“诗诗,可以给我们一些谈话空间吗?”
苏白求之不得,干净利落往后退了一大步,逃出病房,顺手还贴心把病房门带上了。
闲着也是闲着,苏白找了个医院附近的网吧继续完成作业。
病房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她就是你新找的冤大头?”虞姣勾了把椅子坐下,手架在椅背上。
时平眼睛看不见,却能听到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甚至太过熟悉,他都能猜到面前女子吊儿郎当的坐姿。
他皱眉道:“虞姣,注意你的仪态。”
虞姣轻笑出声:“反正你也瞎了,看不见,就将就些吧。”
“那冤大头从哪找的?”她甩着墨镜点点门外:“我怎么就没你这好运,也没个有钱的愿意包养我,还尽心尽力的照顾我。”
时平半靠着床头:“尊重些,她有名字。”
“知道,知道,苏白嘛。”
虞姣应付了两句,从裙子口袋里拿出烟盒:“怎么?这是睡了后就护上了?”
“不好意思,忘记你不行了。”她自顾自说着,眼神瞄向时平下半身,叼着烟轻笑:“不过,我觉得人家也不喜欢你,看见我这前妻,眼神干净的很,可没半点吃醋的样子。”
时平眉头皱的更紧了。
许久没抽烟,尼古丁的味道熏得他脑袋疼。
“解释了很多次,结婚前不能发生任何越轨行为。”时平为自己的“不行”正名。
“呵。”虞姣吞云吐雾:“那婚后呢?”
时平无可辩驳。
或许是青少年时期过的太苦,光是活下去就耗费了全部心思,他的确很少有冲动。再之后辍学,为了继续供虞姣读书,他忙碌奔波,也很少想男女之事。
那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攒钱买房,租个小铺面,做点小生意,跟从小一起长大的虞姣结婚,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
但等他攒够钱,虞姣也大学毕业了,却又提出想要演戏。于是他放弃了之前的所有规划,去各种剧组陪着虞姣从群众演员做起。
后来,虞姣想要当主演,他就放弃了工作,卖了房子,组建了剧组拍电影。
第一部电影成功后,两人顺理成章结婚。但结婚后,时平一直没有欲望,他能给的最大回应就是亲吻。
剧组出事后,他被造谣背叛,虞姣提出离婚,他没有第一时间搜集证据自证清白,反倒有了一种诡异的轻松感。
起码,是“潜规则”,而不是“不行”。
他认下污名,净身出户,是自觉亏欠,也是不想澄清。
但,在河岸边见到苏白的第一眼,看见那条向日葵裙子,他第一次有了不堪入目的冲动。
他才鬼使神差的,和女孩喝了一夜酒,跟女孩回家,又和女孩交换了联系方式。
但这些,隐秘的、不可言说的欲望,实在不适合说出口。
于是他只能撇开话题,问虞姣:“你找过来有什么事情?”
“还能干嘛?”林芷贤虞姣:“来看笑话啊。”
“前夫过的不如我,我不得过来问候一下?”
时平没生气,情绪稳定请人出去:“看完了就走。”
虞姣神情傲慢扔了张银行卡砸在被子上。
“十万块,密码你生日,买断最后一点情分,好自为之。”
时平看不见,手在被子上摸索了下,将银行卡收下,丝毫没有被侮辱到。甚至心平气和的送客:“好走不送。”
虞姣翻了个白眼,踩着高跟鞋戴上墨镜摔门离去。
等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走远了,时平那平静温和的面容,慢慢地缓和下来,变得空洞。
他双眼无神,手心攥紧了银行卡,却觉得空落落的。
人情凉薄,十万块也不错。
而且这人说的也不对,苏白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如果不喜欢,怎么会收藏他那些采访杂志?又怎么会愿意事无巨细照顾一个失明的病人呢?
但这些肯定,等他一个人在病房坐了一个多小时,还没等到苏白来接他出院。
这点关于世态炎凉的感叹,就变成了慌张和无措。
他无比肯定,苏白喜欢他,答应了就绝对不会抛下他。
所以,是她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耽误了时间吗?
是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吗?
苏白这边倒是没出事,就是一旦沉浸到论文中进入心流状态,就很难察觉到时间的变化。
还是网管过来问她要不要续费,她才发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急慌慌地赶去医院。
时平没在床上躺着,正守着病房门站着,视线投向半空中,听见脚步声靠近,就侧耳过去听。
但苏白走路是没有声音的,鞋子落在地上悄无声息。但时平却能通过风的流动和侵入的香甜的糖果气息判断来人的方向。
“走吧。”她气还没喘匀,一手扶着人,一手推开门。
时平跟着她的步伐,侧头问她:“你是生气了,才回来晚了?”
总不能说自己学习太入神才忘记正经事。
苏白选择顺着他的话,但又不能直愣愣的说谎,肯定会被怀疑。
于是,她话到嘴边转了转,道:“不是,就是想起出院得庆祝,去花店买了束花。”
不是谎话,她的确订了一束花卉,满天星搭配向日葵,现在就捧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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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完,就把花递了过去。
向日葵毛茸茸的叶片可爱极了,摸着是温暖的触感。
出院都花费心思准备礼物,注重细节,怎么会不喜欢他呢?时平心里满满的都是被人在乎的踏实感。
没有女孩子不会在意自己喜欢的人和其他女人交往亲密。
他抱着花,磕磕巴巴的解释,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我们没说什么,也,也没做什么。”
“啊?”苏白忙着收拾行李,反应了一会才笑道:“没事。”
这个没事,是真没事。
先不说,上辈子暗恋了14年,看他结婚,看他离婚,看他放荡,看他流连花丛,她早就习惯了他身边的人来人往。
更何况,她喜欢他,更多的是近似家人的爱慕,而不是恋人的独占。
她追逐着他,贪恋他对于弱小的保护,像哥哥一样。
也追慕他的强大,像偶像一样。
更重要的,她认为只有他作为导演,才不会浪费她的剧本。
时平本来在为她的吃醋而心生喜悦,但这句干巴巴的“没事”又搅动着他的思绪,叫人的心沉到了湖底,冷透了。
“下次,我们聊天,你不要离开。”时平添了一句。
“嗯嗯,下次就算是赶我走,我都死皮赖脸待着。”苏白点头答应,和他十指相扣。
时平的心又因为这回答变得安稳。
是的,没错,她真的很喜欢我。
两人回到家里,苏白把行李放下,拿钥匙开门。
即使有些不便,但总是紧握着时平的手。
陌生的地方,总要给人些安全感。
她牵着时平的手,照顾人穿好拖鞋,带着人在屋子里转了三圈,带人熟悉环境。
苏白早就花了大价钱,请人对屋子进行了改造。
所有的房门都拆掉了,门槛也都铲平,桌子、柜子的边边角角都用软布包上。临时装修,还有些不完善,看以后生活需要再陆续改善。
“进门左手边是厨房,那边很危险,我加了感应器,要是误入了,会有语音提醒。”她领人继续往里走:“右手边是客厅,走大约六七步就是阳台,种了些花花草草。”
“最后这间,是你的卧室。”
苏白拉着人在卧室转了一圈,在床边坐下。
顾忌到人行动不便,房间里没太多家具,就一张床和两个床头柜。
“床左边,你抬手就能拿到衣服,纯棉材质的是睡衣,丝绸的是衬衫和裤子。”
“床右边,是收音机,这是开,是磨砂质感。这是关,光滑的。”
时平伸手摸了摸,按下“开”的按钮。
“欢迎收听FM98.5...”
他又按下“关”的按钮,房间就安静下来。
像是孩子得到一件新奇的玩具,他玩的很开心。
一路折腾,他嘴唇都起了皮,苏白见人玩的开心,就先起身去客厅端了杯温开水。
结果才离开不到三分钟,时平找不到人,就摸着墙壁,磕磕绊绊走出来了,嘴里还不断喊着苏白的名字。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苏白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看他的焦急。
看他的慌张。
看他的脆弱。
她终于看够了,出声轻轻叫了时平的名字。
声音很小,甚至还没风扇转动的电流声大。
但时平瞬地抬起了头,像遇见猎物后的饥饿鬣狗,凶猛的扑了过来。
苏白没接住,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玻璃杯子坠地裂成无数碎片。
为了护住时平,苏白的手刚好压在了玻璃碎片上。
一时间,鲜血淋漓。
14. 第 14 章
两个人,东拼西凑的就剩下一只完好的左手,连挤牙膏都不方便。
苏白还好些,虽然动作滑稽艰难,但最起码的洗脸刷牙、洗漱穿衣还是能做到的。
但时平两只手都绑着石膏,光是刷牙都是个大工程。
这段时间,都是用漱口水解决的。
除开刷牙,洗澡穿衣更是麻烦。
先撇开那些女孩子的羞涩,光是扶着人从浴缸起来,都足够出一身汗。
还有上厕所、吃饭、洗头发等等诸多琐事。
一时间,苏□□疲力尽。
不是没想过请护工,但一提起这事,时平就闹别扭。
刚强硬把护工请回来了,转头时平就觉得自己被嫌弃了,蒙在被子里,不吃不喝一整天。
这一招,起码对苏白来说,是有用的。
于是,就不得不妥协,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除了一样,那就是煮饭烧菜。
苏白煮个白米饭,熬个粥还行,但是一旦开火炒菜就是事故,不是菜炒焦了,就是没煮熟,总的来说就是一塌糊涂。
折腾到最后,苏白还是选择到外面吃。
两个人过日子,互相折磨着,居然也适应了对方。
等到苏白手拆了纱布,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研究生开学,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各种流程、会议就能折腾一天,等她提着饭菜回来的时候,却看见时平躺在自己床上,抱着被子睡着了。
桌上留的早餐也没人动,保温杯里留的温水也没人喝。
又是这样,苏白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苏白有事离开一会,时平情绪就很容易焦躁,惴惴不安的。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控制,出门前提前告诉一声就行。
但自从苏白不声不响的请了护工回来,事情就开始不可控。
先是出门后,必须一个小时打一个电话报备,再之后就是得寸进尺,必须一直打着电话,还不能挂断。
没什么要紧事的时候,苏白顾忌着他的情绪,总是依着他。
但这次开学,实在是不方便,总不能老师在台上开会,学生在下面一直带着耳机打电话。
因此苏白就跟时平商量,能不能这次就算了,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磨了一晚上,直到出门前,时平都没答应。
苏白也是狠心,出门就把手机关机了。
这会回来,手机刚刚开机,就收到提醒说有43个未接电话,全是时平打的。
最后一个是晚上7:46,也就是她回来前十分钟。
算了,先叫人起来吃饭填饱肚子。
饭菜先放进过来加热,苏白轻手轻脚走过去,还没靠近,时平就睁开了眼睛。
他不确定喊道:“诗诗?”
“嗯。是我。”苏白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手有点凉,怎么不多穿点?”
已经是初秋,夏天的余热还有些威力,白天热烘烘的,晚上却多了几分寒意。
时平眼睛看不见,不方便及时增减衣物,只能苏白时刻注意着。
她说完,已经抬手拿了件针织衫过来,宽宽大大的,刚好披在时平肩膀上。
“刚好明天休息日,我们去医院把石膏拆了。”苏白把人扶起来,说着明天的安排。
时平听不进去其他,只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苏白无奈:“昨天晚上我跟你商量了的。”
“我没答应。”时平还是那句话:“所以,为什么不接电话?”
“对不起。”苏白有点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是我的错。”
时平声音逐渐尖锐:“你错在哪呢?”
苏白刚想开口,定时器就响了。
饭菜加热,总是会忘记时间,习惯性的会用定时器提醒。
被这一打岔,苏白就收敛了那点不耐烦,深吸的一口气,态度放软:“先吃饭好不好?”
“我听人说学校附近的川菜馆不错,特意绕路打包的辣子鸡丁。”
苏白起身把菜端过来:“刚出锅的更好吃,下次我们一起去吃。”
时平阴阳怪气的:“还有下次?今天能不接电话,明天是不是就能把我赶出去?”
苏白就当作自己耳聋,夹了一筷子喂给他。
“尝尝,味道怎么样?”
被食物堵了嘴,就没办法再刻薄尖锐的质问。
他不常吃辣,一小块鸡丁,嘴唇就红了。
还没等他开口,温水就递到了嘴边。
妥贴的、总是恰到好处的照顾,再细微的感受也有人在乎,时平的不安和愤怒就一点点消散了。
“那就明天拆掉石膏后去。” 时平总算愿意正常说话了。
苏白没有不应的:““那肯定的,发生好事要庆祝。”
她从来不会让他的话掉地上,又及时递上台阶:“那多吃点,我装碗米饭?”
时平点头。
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但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苏白这样想着,第二天趁时平在拆石膏检查的时候,抽了时间去挂号看了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的建议是多给安全感,多沟通交流。
她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赶回去,医生刚好给时平检查完。
有些话,当着病患的面不好说,医生只让病患出去等着,单独对家属说。
医生指着脑部CT的片子,道:“这,这,还有这,都没变化。”
“乐观点,运气好的话,三到五年能恢复视力。但也不能排除终身失明的危险。”
苏白听完,神情没什么变化,点点头。
医生有点诧异看着她。
寻常家属听到这样的消息,淡定些的或许会红了眼眶,情绪失控哭天喊地的也有,但很少见到情绪变化如此少的。
但这总归是病人的私事,即使内心有再多揣测,医生也不好多说什么。
苏白的确没什么情绪波动。
一方面,她很清楚这场失明只是暂时的,最多明年2月份,时平就会恢复。
另一方面,就算命运发生了变化,不能恢复,她当时平是亲人,是家人,就这样陪着,捆绑着过一辈子也挺好。
当然这一切都只能在心里想想。
出来后,苏白调整了一下情绪,牵着时平的手:“走吧,去学校餐厅。”
“行。”时平抽出自己的手,再仔仔细细牵回去,十指相扣,问:“医生怎么说?”
苏白翻包找车钥匙。
为了方便出行、照顾病人,苏白干脆抽了时间考了驾照,还买了辆二手车。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定期来复查就行。”苏白回答着问题,边把车门打开,扶着人进去扣好安全带。
时平很不满意她模棱两可的回答:“具体的恢复时间呢?”
苏白安慰他:“安心静养,还有几个月就好了。”
“你在说谎。”时平揭穿她:“我站在门口都听见了,短则三五年,终身失明也有可能。”
“时平。”苏白叫他的名字,缱绻又温柔:“不要担心,会好的。”
时平是典型的悲观主义者,他从不相信未来会更好。
他曾经对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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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屑一顾,但苏白是例外,他信苏白的承诺,所以不安时会执意要个承诺。
他问:“如果好不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都在的。”
这段时间,苏白这样承诺的话说了几十遍也没厌烦,每一遍都说的很认真。
时平沉迷在这样的诚恳真挚中,心满意足地听了一遍又一遍。
车子从医院往学校开,到达时刚好是中午饭点。
四川餐馆不大,因为味道好,排了长队,即使来的早,拿了号码牌,前面也还有十几桌要等。
苏白拉着时平先去找点其他吃的垫垫肚子。
餐馆对面就是一家奶茶店,新出的芋泥啵啵很受欢迎。
她知道时平的喜好,白开水和咖啡,实在没得选了,不加糖加冰的橙汁也可以。
昨晚下了点雨,气温一下子就低了五六度,昨天还要穿短袖,今天就得加件外套。
车祸后,时平又总是折腾不愿意吃饭,抵抗力下降很多,这时候喝冰的对肠胃不好,苏白就擅作主张给他点了常温的橙汁,给自己点了芋泥啵啵。
“不是冰的?”时平不满意:“太酸了。”
苏白给他其他选择:“还有西瓜汁、柠檬水,换一个?”
时平摸索着抓住苏白手里的饮品:“你喝的什么?”
他也不等苏白回答,凑过去找到吸管喝了一口。
小料塞了一嘴,他努力嚼嚼嚼,甜味糊了一嗓子。
“不好喝。”时平给出评价,然后又说:“我要一杯一摸一样的。”
苏白没给他点,病号不能吃太甜的,刚好餐馆那边也在叫号,拉着人就过去了。
菜单就一张纸,四川餐馆就没有不辣的,也不知道时平一个平时吃惯了西餐,又不能吃辣的的人,尝尝四川菜还嫌不够,还非得来试第二次。
她找了又找,总算找到个清炒时蔬,和不辣的干煸四季豆,正准备点菜,时平在旁边提醒:“要辣子鸡丁。”
也行,苏白在辣子鸡丁后面打了个对勾。
炒菜都快,三个菜将小桌子塞满。
平时在家里,都是苏白夹菜喂饭。
在外面总要多一些顾忌,她犹豫了下,只是夹菜放进碗里,又拿了勺子给时平。
“我看不见。你喂我吃。”时平已经能坦然接受自己看不见的事实,说的毫不避讳:“自己吃饭会弄脏衣服。”
他挑剔的很,苏白照顾他却是习惯成自然。
勺子只能装半勺饭菜,否则会噎人。
挑菜的时候,要避开葱花、蒜末、姜末、花椒等调味料。
她照顾的精细,甚至都忽视了旁边各色视线。
时平失明前就对视线敏感,这会却也像是感受不到似的,也不开口提醒一句。
他甚至有些沉溺在众目睽睽下被苏白照顾,就像是母亲自然而然的将孩子保护在羽翼下。
他没有父母,福利院的孩子又多,能吃饱穿暖就很不错了,渴望被爱的心理需求被压抑的不剩半点。作为年长者,他是哥哥,又要照顾弟弟妹妹,一直都是他在付出、在照顾别人。
这样被爱,被照顾,是很少有的。
从医院被带回家的这段时间,时平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生病了。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他希望被爱的更多、被照顾的更多,他没有办法不去争夺苏白的关注的目光、温暖的怀抱、关心的话语、包容的态度。
因为那是求生本能。
所以,知道自己病了又能怎样?
还能真的放弃求生,去死不成?
15. 第 15 章
从医院回来后,苏白听进去了心理医生的话,思来想去从网上定了个铃铛。
苏白把铃铛递给时平,握着他的手将铃铛扣在自己脚踝上。
她开玩笑说:“你看,你把我扣住了,我肯定跑不了。”
“而且,就算我想跑,想抛弃你,你听见声音后,马上就能把我抓回来。”
时平扒拉着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音,没说话,但是从那以后,情绪真的稳定了不少。
对此,苏白长舒了一口气,虽然是病急乱投医的偏方,但有用就好。
枯黄的叶子掉光,只剩下光秃的树干,转眼间就到了冬天。
上京的冬季冷极了,学校放假放的早,校内没剩几个人。
导师要求严格,论文修改了十几稿总算是满意了,苏白才能放寒假。她应该算是最后一拨离校的,就连校门口的美食街也没剩几个摊位。
倒是街角烤红薯的摊位还在,大爷穿着军大衣在寒风中也不冷,叫卖的声音亮堂堂的。
用的是烟薯,火候到了,红薯皮就渗出些蜜油,看着就甜滋滋的,苏白买了两个回去。
北风刮得更大了,风中还夹杂了些冰粒和雪花,像是要下雪。
车停在楼下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站在路灯下的身影。
是时平。
这些时日,每天晚饭后,苏白就会牵着时平的手下楼散步,先是自家小区,然后是河岸边,一圈又一圈走上十几遍熟悉了,时平也就能独自下楼走走。
虽然不能走太远,但总比一个人闷在家里强。
时平站在路灯下,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手里拿着盲杖,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消散,模糊了他的神情,只大致能感觉出此刻他的心情还不错,平静又愉悦。
随着苏白的靠近,她脚上的铃铛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叮铃铃——叮铃铃——
失明后没有安全感,是因为在茫茫黑暗中没有锚点。看不见,还有其他感官可以用,比如听觉。
时平听见铃铛声,就能及时察觉到她的存在,心里也就有了锚点。
“回来了?”
“嗯。”
苏白应了声,先牵住了他的手,主动走到了外侧,下意思的保护动作。
她摸了时平的手背。
时平穿着羽绒服不冷,就是在外面等久了,手冻得通红。
苏白把他的手握着,揣进自己口袋。
很滑稽的动作,两人的身高并不匹配,一个快一米九,一个只一米六,这样的动作让时平不得不躬着要走路。
他体态挺拔,脸也好看,这样弯腰驼背的动作并不难看,关键是他自己乐意这样走,脸上灿烂的笑容想叫人忽视都难。
两人维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回家。
揣在口袋里的烤红薯,热气还没散尽,吃着温度刚刚好,没有丝毫纤维感,像是吃了一口甜而不腻的蜜糖。
时平拿着向日葵勺子吃了几口,就想跟苏白分享,舀了一勺喂了过来。
他找不准方向,苏白只能主动凑过去叼住勺子。
“外面下雪了吗?”时平看向窗外,尽管他看不见:“今天又冷了许多,学校还没放假吗?”
苏白:“论文暂时告一段落,暂时不用去了。”
听到这消息,时平就又开心了许多,这意味着苏白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他。
“那我们明天吃火锅庆祝放假?”
苏白没有意见,但她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家里房间都没有门,这大大方便了时平。
他睡不着的时候,总是要到苏白房间里来待着。他也不吵,只坐在地毯上,靠着床边一动不动,直到把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和苏白同频,才能安然入睡。
要是夏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入冬后,温度低,坐在地上一晚上,感冒是肯定的。
苏白不得不妥协,在床上加了被子。
两人一张床上,两个被窝,也算和谐。
就是每天苏白每天上学起的早,总是把时平吵醒。现在好不容易放假能睡个懒觉,倒是反过来了,时平倒急着把她吵醒。
他早就有了计划。“先去医院复查,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刚好中午回来煮火锅。”
苏白没有异议,她把自己裹严实了,然后把围巾、帽子给时平戴好。
圣诞节的时候,时平要礼物,还要她亲手做的。
苏白硬是从书山题海里挤出时间,对着视频学了两天,熬夜织好了围巾和帽子。
选图案的时候,时平硬要选黄色向日葵,虽然不丑,但总觉得和他周身气质不搭,而且太复杂了,苏白也不会织。
于是干脆先斩后奏,换成了大方简约的橄榄绿,只在最后收尾的时候,织了个黄色的小圆点。
时平也不挑,有礼物就很高兴,出门就要戴上。
近半年的时间很少出门晒太阳,时平皮肤更白了,也长了些肉,五官少了些锋利,多了些柔和,因为苏白给足了安全感,所以神情舒展,面色柔和。
圆圆滚滚的,像是穿着羽绒服的可爱雪人。
医生每次见到,都夸苏白把人照顾的很好。
这次也不例外,才一进门,医生就先夸道:“今天精神气不错,围巾和帽子也好看。”
时平有点小得意:“诗诗给我织的。”
“苏小姐手很巧。”医生几句话拉近了和病患的关系,话题就转到了新拍的CT检查上。
这回似乎消息还不错,他没让时平先出去。
“看,这些就是阴影比上个月检查少了很多,要是乐观,多则三个月,最迟半年,视力就能恢复。”
都失明大半年了,希望一点点被剥离,本以为也就这样的,但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的人头晕眼花。
直到走出医院,时平还晕晕乎乎的。
等到回神后,他用力拽紧苏白的手,道:“我们去庙里拜一拜。”
“嗯?”苏白疑惑。
“我之前也是不信神佛的。”时平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说话条理清楚:“但我无望时曾许愿,说要是让我眼睛好起来,愿意付出一切。”
苏白:“所以,我们要去庙里还愿?”
时平摇摇头:“不是,我们得去告诉神佛,之前许愿不作数的,我要收回来。”
“为什么?”苏白不解:“许愿实现了,眼睛恢复不好吗?”
“不好。”时平抓着苏白的手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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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代价太大了,我付不起的。”
如果许愿成真,真的收回了一切,那苏白的喜欢也会收回吗?
他无法将两者放在同一个天平上去衡量,只觉得心慌,只想再去求求神佛,问问能不能换个代价。
苏白没读懂他的意思和纠结,却还是带着人去庙里。
上京最有名气的寺庙叫寒山寺,听说求事业最为灵验,就是寺庙在山上,得诚心诚意一步一步爬上去才行。
山不高,即使风雪稍大了些,景区也没关闭。
上山的路不好走,时平干脆丢了盲杖,只牵着苏白的手借力往上。
雪下的不大,落了薄薄的一层,隐隐透出青灰色的石板,朱红色的庙门在簌簌寒风中越发鲜艳,庙里有穿着红色马甲的志愿者在扫落雪,清理出一条干净的路。
寒风挡不住求神拜佛的热情,大殿里挤满了烧香的人,苏白和时平随大流领了三柱香,跪拜后又摇了摇签筒。
苏白求得是顺心顺意,得了个上上签。
不知道时平求得是什么,蹦出来根中上签,不死心摇了摇,又跳出了根下下签。
旁边守着的道士看不下去了,直接从签筒里拿了上上签塞进他怀里,道:“先尽人事,后听天命,要相信科学。”
时平:“。”
这一番打岔,那些荒唐的、徘徊在心里的不安也就去了一半。
但时平还是不放心,又买了一对据说开过光的,能保“姻缘”的桃花珠串,算是求心安。
心安了,就记起了还饿着的肚子,惦记的火锅最终还是吃上了。
时平不吃辣,鸳鸯锅,一边是牛油辣锅,一边是番茄酸汤锅,算是两边喜好都兼顾了。
菜品摆了满满一桌,两人的蘸料却实在单调。
苏白的就小米辣、蒜末外加一勺原汤,时平就更简单了,就一个空碗,说是吃原汤原味。
灯光下,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两人的面容,香料味和酸味混杂在一起,交织出一种奇特的、平和的香气。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古板规矩,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买年货的事情。
说实话,各种节庆对时平来说都是陌生的。
这种陌生并不是指不了解日期、习俗之类的,而是所有节庆都是关于庆贺、团圆的,时平没有想要庆贺的事情,也没有可以团圆的亲人。
在各种节日里,他要么为了赚钱奔波在打工的路上,要么为了尽心扮演好学生在熬夜赶作业。
所以他对于要购置的年货心里也没个概念,只能大概给出“要买些糖果”这样的建议。
苏白关于春节的记忆是深刻的——新衣服、压岁钱、爸妈精心准备的礼物、吃不完的零食、象征着十全十美的团圆饭、守岁时的热闹春晚...
所以,她对于“如何过年”还是很清楚的。
“小年前,先把家里打扫干净,贴对联。”
“我们家里没什么亲戚,糖果瓜子什么的也不需要太多。”
“年夜饭鸡鸭鱼肉都是要有的,其他的看我们自己喜欢吃什么。”
“还有,大年初一要老家祭祖,也要提前准备香烛纸钱之类的。”
一字一句的,勾勒出时平对于新年的美好想象。
16. 第 16 章
除夕夜守岁睡的晚,以至于初一出发祭祖就有些迟。
车从上京出发往北行驶不到两小时,大约早上十点左右,就能看见巍峨的几座高山,苏白的家乡就是山下的小县城——临水县。
小县城被河流环抱,规划简单,面积不大,就只有从东到西的一条主街
这条街苏白再熟悉不过。毕竟她爸爸工作的派出所在街的西边,妈妈工作的学校在街的东边。为了以示公平,后来就干脆把房子买在了苏白就读的幼儿园旁边,也方便她上下学。
许多年没回来,幼儿园变成了超市,倒是街坊还记得苏白的模样。
刚下车,就听见楼上有人喊了声“诗诗回来了”。
苏白抬头一看,是她幼儿园的王老师,刚巧也是隔壁邻居。
高三班主任、派出所民警,都不是清闲的工作,那时候的托儿所和幼儿园是没有严格区分的,刚学会走的到七岁的都有。苏白爸妈就把人送进了托儿所,每个月多出500块,拜托王老师照顾一下晚饭和作业辅导。
直到苏白会骑自行车了,这种日子才结束,然后又开始了学校和派出所两头跑,两边食堂蹭饭的日子。
这些年,苏白上京读书,屋子就请了王老师在照顾。
王老师时不时的会打电话跟她说说话。电话内容什么都有,像是太阳天晒了被子、楼下的木棉花开花了、阳台上的香葱又结了一盆...
琐碎又温馨。
苏白牵着时平上楼,王老师早就开门在等,拉着人进屋喝水吃东西。
屋里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估计是来拜年的,王老师拉着苏白的手,笑容满面的跟人介绍,她只需要跟在后面叫人就行。
这一拉一扯间,苏白牵着时平的手就松掉了。
时平的手在空气中无措抓了抓,耳边是热闹的说笑声,心里慌张的空洞不断扩大。
他捏紧盲杖站在原地等了许久,苏白才从人群中挤出来重新牵住他的手。
王老师也跟着过来了,怕人饿着冷着,送过来一壶热水和一堆零食,还分了一个火炉和十几块煤炭。
临走的时候看了时平好几眼,又神秘兮兮的把苏白拉到一旁说悄悄话:“诗诗,男朋友呀?”
苏白笑笑:“就妈妈以前一个学生,出了点事情,我先照顾着。”
“那就好,他眼睛看不见的,结婚之后会拖累你的。”
王老师说完这些,又叹了口气,拍拍苏白手背:“你爸妈都是好人,你也是,人好心好,就是这世道,唉。”
她说了几句,或许觉得大过年的提这些不合适,语气又高兴起来:“不说这些了,这几天都在老师家里吃,有需要敲门就行。”
苏白把人送回家,出门买拜年礼的时候,礼尚往来的也往王老师家送了一份。
屋子里冷,时平被安顿在火炉边,苏白走过去摸了摸他手心的温度,确定是温热的,才松了一口气。
除了祭祖,还要走亲戚拜年,要待个一两天,总得收拾个能睡觉的床铺出来。
她想把手抽取来去整理床铺,时平却紧紧抓着不松手。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时平语气里都是委屈:“真的会拖累你吗?”
先不提她和时平不可能结婚。
就说前世,时平是不到35岁就集齐了三大最具权威奖项的世界级知名导演,自己还开了家影视公司,每年净利润就有上百亿,投怀送抱、风流绯闻不断,怎么看都和“拖累女人”不沾边。
所以这个问题,苏白不用想就能回答:“不是拖累。”
她回答的不假思索,时平心里有些微妙的高兴,却没表现出来,轻哼了声,换了个话题问:“祭祖有什么讲究吗?”
苏白见人情绪好了些,就进卧室铺床去了,不过门没关,能清晰听见时平的问题。
“没什么讲究。我爸妈说那些都是自家长辈,不会怪罪,心意到了就行。”
祭祖时间安排在下午。
雪停了,阳光出来些,上山的路被人踩成了泥泞。
幸好苏白有经验,出门时给两人都换上了雨靴,虽然不好看,但实用价值拉满,爬山不打滑,弄脏了用水冲冲就行。
祭祖,拜的是苏白爸妈、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往上能够再追溯一代,立有墓碑,有确切埋葬地点的就是太公太婆。
三根香烛,一杯清酒,三个纸折的金元宝,在烟雾缭绕中,苏白用纸垫着磕了三个头,在心里默默倾诉自己的思念。
有时候,拜的是死人,却是为了让跪着的人有站起来重新活着走下去的勇气。
时平跟在苏白后面,让跪就跪,让叫人就叫人。
苏白介绍:“这是爸爸。”
时平跟着叫:“爸爸。”
苏白看了他一眼,说:“叫叔叔就行。”
时平点点头,没叫。
苏白又介绍:“这是我妈妈,你叫许老师就行。”
时平不改,跟着叫:“妈妈”。
苏白看他,时平——
他什么都看不见。
行吧。
下山耽误了些时间,王老师有打电话来,问回不回家吃饭。
苏白觉得太麻烦了,就先回绝了,带着时平去了县医院旁边的馄饨店。
大年初一,开店营业的不多,但这家馄饨店是个例外。
就算过年,医院里还有不少病人和家属,不少店铺关门回家过节,他们吃饭就成了难题。为了添点喜气,馄饨店就在大年初一免费,馄饨随便吃。
时平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妈妈生病住院的时候,我来陪护,馄饨店老板送了我一碗馄饨,那天刚好是大年初一。”
苏白说的轻描淡写,眉眼神情里也不见丝毫伤心。
但时平莫名觉得她在难过。
车窗外的灯光流光溢彩般从脸上掠过,最后停在医院正对面街道的巷口拐弯处。
晚上六七点的样子,馄饨店没几个人了,门口放着块牌子,上面用红笔写了大大的“免费吃”三个字,醒目的就像是怕人看不见似的。
店里放着喜气洋洋的《新年好》,喜庆又热闹。
客人刚一进门,老板就喊了句“新年好”,接着就热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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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什么馅的馄饨?”
“两碗鲜肉馅的,都不放葱。”
苏白点完菜,拉着时平坐下。
墙上有些掉灰,老板就往上面糊了些报纸。
她当时平的眼睛,跟他细细描述周围的一切,包括柜台上那只爪子掉了漆的招财猫、和卷边泛黄的流行歌星海报。
这是独属于时平的安全感。
虽然是免费吃,但用料也实在,用的是骨头汤,白白胖胖的馄饨皮薄馅大飘在碗里,还点缀着几只小虾米和紫菜。
一碗下肚,脾胃妥帖,身上的寒气也散了一半。
吃完,苏白压了两碗馄饨的钱在碗底,拉着时平悄摸摸溜走。
等两人回到车上,就看见老板拿着钱追了出来,四处打量了好一会,实在找不到人才回了店里。
车里开了空调不冷,雨靴穿了一天,因为不透气,里面湿哒哒的。
苏白先顾着时平,从后备箱拿了干净的鞋袜回到后座。
她帮时平脱掉雨靴和湿掉的袜子,然后把在空调出风口吹的暖烘烘的袜子给人换上,穿好鞋袜后,又拿了毯子把人裹住。
内外温差让玻璃上起了一层白色雾气,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时光在这一刻都流淌的慢了些。
“去看烟花吗?”苏白回到驾驶位:“还是回家?”
不想这么快回去,时平选择了去看烟花。
两人都默契的没提他看不见的事实。
小县城的管理也是奇怪,放鞭炮没人管,但是放烟火必须得去河边指定区域。
外面又下起了雪,棉絮一样大小,轻飘飘地在地面堆了厚厚一层。
温度太低,两人就没下车,把车停在河边,落下了半扇窗。
斑斓的烟火刚好照亮时平上半张脸。
突然,他问道:“刚刚那朵,是红色的吗?”
苏白条件反射般往天上看,恰好炸响的正好是朵大红色的烟火,散落的星火带着橙红色尾巴坠落在空中。
所以,时平能看见了?
这个惊喜是新年最好的礼物。
第二天一早,苏白急匆匆拜了年,两人就赶去了医院挂号,等到了确切消息。
“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能恢复视力。”
得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平整夜整夜睡不着,他睡不着就盯着台灯一直看,直到眼睛酸涩了,也不舍得眼前的那一丁点光亮。
苏白只能抱着他,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他才能歇停会。
有了期盼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医院往返的路上,眼睛能够看到的轮廓越来越大,直到时平能够清晰凭借轮廓,辨别出电脑、冰箱、电视机等日常用品,他忐忑不安的心才落地。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庆祝,苏白就选了家西餐厅。
锋利的刀叉自带危险属性,时平看不见,用的都是木头勺子和筷子。
现在他能看见些了,危险少了许多,自然要选他喜欢的西餐。
玛丽西餐厅,商业大厦附近,地段很不错,价格自然也就不便宜,在这个平均工资不到一千的年代,算的上是一笔奢侈的消费。
17. 第 17 章
因为有提前预定,到了餐厅也不用等,服务生确认了身份就安排了窗边的25号桌。
苏白刚坐下,就被人搭了肩膀。
一回头,就发现是杜天一这个吊儿郎当的。
杜天一走到哪里都自带松弛感,比如他现在来西餐厅吃饭,就穿着一件到膝盖的黑色长羽绒,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裤被塞进毛绒袜子里,脚上踩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
他也不知道时平名字,上来就说:“朋友,我和苏白说会话,这桌我请哈。”
然后不等人回答,就搭着苏白肩膀,把人带去楼上包厢了。
很少爷,很自大,很傲慢,杜天一在不熟悉人面前的一贯作风。
一进包厢,杜天一就在沙发上四仰八叉躺下了,然后一开口就是吐槽:“你说那老头什么毛病,今天才初十...”
“牛排还是意面?”苏白打断他的话:“甜品点什么?”
杜天一乌龟翻身,看向苏白:“你故意的?”
苏白点头:“嗯,我故意的。”
“你就是护着那老头。”杜天一气哼哼的:“气死了,没心情吃。”
“那不是老头,那是你父亲,我老师,”
苏白摇了摇铃,片刻就有服务生走进来。
她划着菜单:“三分熟的牛排,外加一份沙拉,给楼下25号桌,让他先吃,不用等我。”
“至于我们,就两份薯饼,两份番茄牛肉意面,其中一份意面不要欧芹碎。”
杜天一举手抗议:“这么少?完全吃不饱。”
“想吃什么自己点,我买单。”苏白推着菜单滑到他面前。
可还等杜天一狮子大开口,两人就被找过来的许国庆拎上了顶层。
顶层是个宴会厅,空间很大。挑高的窗户镶嵌了彩色玻璃,灯光一照,流光溢彩的光斑刚好和外面黑白分明的白雪与枯枝形成鲜明对比。
一张长桌摆在中央,上面花团锦簇,烛光闪烁。大门拉开,桌两侧坐着的十几位宾客齐刷刷看过来,统一的黑白灰色调着装。
气氛庄重,压力满满。
苏白抬头匆匆一扫,全都是圈内的大人物。
李导,刚拍的《潜伏》拿下了收视率第一。
邓编剧,电影《大秦》正在影院放映,据说是春节档票房断层第一。最关键的是他年前的布置的作业,苏白还没写完。
还有钟影帝、宋制片...
都是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苏白和杜天一两人跟鹌鹑似的挤着,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乖巧的很,就是怂怂的,没人敢先开口说话。
许国庆看着她们就头疼,指着两人介绍。
“杜天一。”
“苏白,我的关门弟子,还算有些能力,《喊山》《游魂》都是她写的。”
这番介绍主打一个详略得当。
在座的大佬点头示意后,杜天一和苏白赶紧在两侧桌尾找了个位置坐下,和一堆小辈挤成一堆,埋头就是吃吃吃,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
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长,菜上了一道又一道,觥筹交错间,天色都暗了下来。。
杜天一已经吃不下了,无聊到把牛排切成正方形,又削成圆形,一块又一块往苏白盘子里面送。
苏白克制着翻了个白眼,脚往杜天一那边踢了一脚。
力道很大,但方向没瞄准,杜天一旁边那人遭了殃,连人带椅子差点摔倒。
杜天一顺手赶紧捞了一把,这才发现身边坐了个人。
那人真的很没有存在感。
穿的灰扑扑的,长相普普通通,吃东西也没响动,但看模样年纪也不大,刚毕业两三年左右。
在座的都是一个圈子的,对于同阶层的人,杜天一就是个自来熟。
他往人面前一凑,先介绍了自己,接着就问:“兄弟,你叫什么?”
那人板板正正的,规矩的很,回答问题前,得先放下刀叉,把嘴里嚼的都咽下了,才开口说道:“我叫宋京。”
交换了名字,在杜天一认知里就是熟人了,他更亲近地搭着人家肩膀:“宋制片的儿子?”
宋京没回答,扒拉了好几下杜天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但那手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刚赶走,就又粘了上来。
苏白瞪了眼杜天一。
他接收到眼色后,才不情不愿地摸摸鼻子把手放下,但又不甘心地用肩膀抵了抵宋京:“问你呢,宋制片的儿子?”
宋京先点点头算作回答,又默默挪了挪凳子,离他更远些。
被人掀了面子,杜天一也没不高兴,毕竟他从小到大没少被他老子下面子。
他乐呵呵挤着人说话:“宋京,给你介绍下,苏白,我的编剧。”
宋京看向苏白:“我知道你。”
苏白不意外,毕竟进门前老师介绍过她。
但是接下来宋京的话,却出乎意料。
他说:“下个本子写了吗?我有兴趣投。”
明明就是同龄人,这种老师催交作业既视感怎么回事?
苏白没说话,因为她作业真的还没写完。
杜天一跳出来解围,搂着宋京的脖子瞎得瑟:“兄弟,你消息挺灵通啊,你怎么知道小苏刚写了本子”
“不过你没戏,她的本子被我包圆了,我是她的专用导演。”
宋京纠正:“我是制片,你是导演,我们之间没有竞争,而是合作关系。”
所以,没有什么你的我的,完全可以握手合作。
“没看出来,兄弟你觉悟很高呀。”杜天一上下打量他:“那我们三个换地方聊聊?”
宋京、苏白没意见,三个人找了个理由溜出来,也不挑地,就在二楼咖啡厅找了个位子,刚好散散酒气。
因为要谈正事了,杜天一这会倒是有几分坐姿了,靠着椅背硬是撑起了几分靠谱的样子。
“来,说说,打算怎么合作?”
宋京懒得看他,只盯着苏白:“苏编剧擅长写悬疑,这种类型片一贯没什么票房,近几年也就苏编剧写的两部比较亮眼,票房能打,奖项也拿了不少。”
他说了一大串,终于铺垫出了目的:“现在苏编剧手里的本子,还是以往的悬疑风格?”
杜天一笑他:“敢情你连小苏写了什么都没打听清楚就凑了上来?”
宋京对他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一贯规矩的人都被逼出了几分气性,杜天一这份混不吝的劲可真是。
“悬疑的还没写完。”苏白没打算隐瞒兜圈子:“现在手里的本子是个小众题材,风险很大,建议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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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投资。”
不是自己想要的,宋京脸上也没什么失落神色,只说了下次合作,递了张名片就离开了。
人一走,杜天一就又跟没了骨头似的,斜斜靠着椅背对服务员招招手。“卡布奇诺和冰美式。”
苏白没意见,包厢里酒气熏人,空调又呼呼往外冒热气,她正好需要一杯冰美式醒醒神。
杜天一吐槽她:“我在国外留学时,就觉得这玩意跟中药似的,夏天喝还图一个凉快,大冬天的怎么偏偏还有人爱喝?”
苏白不接话,他也还能继续说下去。
“这宋京跟宋制片不愧是父子,连这无利不起早的性格都一样。”
“你说,我和老头子也是父子,怎么就不一样?”
苏白看他一眼,道:“我倒是觉得很像。”
杜天一好奇问:“哪里像?”
苏白:“心胸宽广、认真负责、谦虚谨慎。除了都爱絮絮叨叨的,其他一切简直完美。”
“你可打住。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杜天一决定不给自己找罪受,问了点其他的:“你那本子,什么时候开机?”
苏白:“不问问内容?”
“我们可是黄金搭档,你写什么我就拍什么。”杜天一在意摆摆手:“更何况,上部电影赚的钱都攒着呢,没人投资就自己拍,拍了失败了就重新来。”
“多大点事,反正我们是共进退,同甘苦。”
“这就是,我老子常说的——义气。”
苏白端起冰美式:“那为义气干杯。”
两人的豪气冲天,以杜天一被他老子拧着耳朵提回家而告终。
楼下25号桌还有人在等,苏白赶回去,先道歉。
“对不起,刚刚在楼上和老师他们一起吃了饭,都是长辈,不好推辞。”
“走的匆忙,忘记跟你细说,点的牛排和沙拉好吃吗?”
时平没回话,他正握着杯热牛奶看着窗外发呆,想着偷听到的那些对话。
半个小时前,他在楼下等了许久,不见人下来,就拄着盲杖找了上去。
旋转楼梯上就是咖啡厅,楼梯转角处,他刚好听见上面传来苏白的声音。
除她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声音飞扬,是那个叫杜天一的,还有另外一个语气沉稳说完,似乎是个制片。
三人在讨论些什么,隐隐约约能听到些剧本、导演、投资之类的关键词。餐厅空旷不聚音,周围熙熙攘攘的,再多的也听不清晰了。
但这些足够让时平得出猜测:苏白手里有个值钱的剧本。
那么,这个剧本是否能成为他的踏脚石?
他的眼睛快恢复了,那他就不只需要苏白的喜欢,他还需要为以后多做考虑,比如金钱,又比如事业。
时平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他从那些猜测和对话中回神,看向苏白:“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这么这么久才回来?”
苏白没有隐瞒,反倒是主动把鱼饵送了上去:“老师介绍认识了些人,聊了聊我手里正在写的本子之类的,耽误了些时间。”
“本子?”时平装着好奇,欲拒还休地问:“能说给我听听吗?”
苏白倾身过去帮他寄好安全带:“当然,只要你想的,当然都可以。”
18. 第 18 章
剧本创作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大多数编剧会选择先定好主题,简单写个故事提要,等到向制片兜售出去了,再往细了写。
苏白似乎从没想过剧本卖不出的情况,每次创作都跳过了这一阶段。相比起寥寥几句话的梗概,她的剧本足足有十四页,而且已经向电影局提交并取得了电影剧本备案回执单。
时平拿到剧本后,在书房里待了一晚上。
电脑装有文本辅助阅读器,他看不见,但能听得见。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将剧本听了三遍。
每多听一遍,他对于这个剧本能够带来的票房和奖项就更加渴望。
许国庆一贯认为电影剧本就是文学作品,自有其深刻性和社会意义。为了能够更好的表达电影剧本,一个好的电影编剧必须具备导演的素养,甚至在某些极端条件下,编剧和导演可以是一个人,或者导演只是遵循剧本工作的人。
苏白受教于他,学生和老师的理念自然是一脉相承的。她选修了影视戏剧导演专业,读了很多导演才需要看的理论书籍,书房里面摆满了相机,会画分镜表,剪辑软件也用的熟稔。
正是因为以上这些基础,苏白很擅长以一个导演的视角去撰写剧本。
所以时平只听着那些文字,仿佛就能看见那些带着画面感描述的文字在空中散开,组成一个个精妙的镜头,这些镜头连接成线,紧接着又聚拢成非文字的、完全视觉的画面。
剧本文字中的叙事结构、内在逻辑和时平常用的视觉逻辑隐隐契合。
时平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觉得这个剧本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浅薄和不识好歹。
明明车祸之前,苏白就已经把机会摆在了他面前,他却觉得苏白只是个小编剧,名气不大,反倒是使手段去谋算许国庆的电影剧本。
这次他必定不会错过。
尽管熬了一晚上,时平却越发精神奕奕,一大早就把苏白摇醒,兴奋道:“我一定要拍你这个剧本。”
苏白眼睛都还来不及睁开,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
得到肯定回答,时平也不闹了,拄着盲杖下楼买菜去了。
砰——大门关闭的声音。
床上睡着的苏白慢慢睁开眼,眼底清明。
她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呆,才叹了口气,慢慢起床去了书房。
书房电脑没有关,剧本封面上《他困》两个大字印进眼眸。
她眨眨眼,缓了缓神,关了文件,慢吞吞地打开了另一个叫做《魑魅魍魉》文件夹压缩了下,打包发送给了杜天一。
不到两分钟,那边收到信息,电话就打过来了。
“新本子?”杜天一声音自带阳光:“什么时候拍?”
苏白沉默了下,才说:“这次就不一起了,你找宋京先合作。”
“不是,老孟,你这就不道义了,抛妻弃子啊。”杜天一在电话那边叫嚷:“哪个小三导演勾搭你了?你说!”
他嘴里没个把门,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往外冒:“要么你过来说清楚,要么我杀到你家,否则我就告诉我老子。”
苏白无奈:“你多大了,还有事告家长?”
杜天一耍无赖:“你来不来?”
又是这招。
苏白那时候还在没在上京买房,大一暑假因为一个项目就被邀请住进了老师家里,正好赶上杜天一毕业从国外回来。
杜天一从小就是被散养的,还没见自家父母对其他孩子这么好过。于是心里就憋了一股气,各种和苏白不对付,无论大事小事,被他看见了就要闹腾。
就算是饭后水果他少了块苹果,都要告状说偏心。
老师倒是不拉偏架,发生了矛盾,统一先把两人叫到书房念叨三四个小时,然后再把两人都罚去抄书,不抄完不准出来。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苏白想到那番情形就觉得头疼。
本以为这些年,杜天一性子沉稳了不少,没想到还要耍这种小孩子把戏。
但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早上九点,受到“告状”要挟的苏白不得不老老实实出发去接受“审判”。
春节还没过完,书房里装饰的福字和小红灯笼还没摘,平时肃穆的书房多了几分喜庆。
老师坐在书桌后面,杜天一和苏白一人一把椅子坐在下方,勉强算个三堂会审。
许国庆滑着鼠标看剧本,也没空招呼两人喝茶,都是自家人,又怕苏白赶过来没吃早餐低血糖,一人丢了颗奶糖算是哄孩子了。
杜天一得瑟看着苏白:“哼,抛妻弃子的渣男,接受审判吧。”
“你那腿再抖,我给你打折了。”许国庆撇了他一眼:“再说,谁是妻?谁是子?”
杜天一深情满满:“如果编剧是父亲,那么导演就是母亲。只有夫妻和睦,剧本才能顺利诞生。”
苏白嚼着奶糖,听着他这一番唱念做打,没憋住笑出声来。
许国庆倒是淡定,估计是这种情况见多了,只盯着电脑屏幕关注剧本。
许久,他关掉电脑,站起来在茶桌前坐下,点了点茶盘。
杜天一滑着椅子过去。没办法,从小就被带着见长辈,这种事情都做惯了,他老子一点桌面,他条件反射控制不住就开始烧水泡茶
苏白也跟着过去,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
许国庆拉着她说话:“剧本进步很大,里面民俗都有细心考察过,制度吃人这个主题也抓的不错。”
“就是中心人物的情感变化还要更夸张些,不然观众会觉得情感冲突不够。”
“人物搭配上要更注意主次,不能含糊成了一团。”
苏白随身带着笔记本,都一一记了下来,并给出了改正时间:“下周一拿过来再给老师看看?”
杜天一说话刺她:“看什么看,你不是不管这孩子了吗?”
许国庆维护苏白,瞪眼看他:“倒茶,怎么这么多话?”
他教训完,转头又看向苏白,脸上多了些笑容道:“别管他,你只管说你的想法。”
杜天一跟声:“对,你说说你怎么想的。太不像话了。”
苏白先叫了声老师,看着许国庆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且坚定。
“学生手里有两个本子。”
“《魑魅魍魉》和之前一样,悬疑题材。杜天一拍了两部有些经验,这次我就先不跟组了,先让他自己试试。宋制片的儿子宋京有些想法,估计投资也不缺。”
“至于另外一个,现实题材,实验性质的,学生想自己试试。因为拍摄保密,剧本就先不叫老师把关了。”
杜天一抢话:“还自己试试。”
“怎么?嫌弃我技术不行,不能让你满意了?觉得我配不上你那剧本了?”他生气的很,说话语气哒哒哒的,像个机关枪:“说好的合作,你不在组里算什么回事?”
得。
正着说,反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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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天一就是听不进去。
苏白也没生气,她先主动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杜天一虽然生气,但也接了过去气呼呼喝了,算是给了个面子。
苏白赶紧提着茶壶凑过去:“再给您倒一杯?”
见两人闹得也差不多了,许国庆这才开口:“诗诗做的很好,走出舒适圈是件很有勇气的事。遇到困难或者需要帮助,要及时告诉老师。”
他说完,又正色看向杜天一:“你也不能总是依赖着你妹妹,你那点技术拿出去都丢脸。”
杜天一不服气的嘟嘟囔囔:“我好歹也是新锐导演。”
许国庆不理会他的那些抗议,一锤定音,把两人都赶出书房。
杜天一负责送人出门,下楼的时候走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咚咚咚的。那点气全都对着楼梯台阶撒了,半点都没敢撒在苏白身上。
苏白跟在他身后,隔个一两分钟,不是戳戳人肩膀,就是扯扯人衣角。
“别生气啦。”
“不敢生气,许国庆都给你撑腰了。”杜天一语气硬梆梆的:“快走快走。”
苏白站在门口,抬头看他,神色认真:“杜天一,你要努力,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需要你帮我。”
“凭什么帮你?”杜天一斜眼看她:“你给老子磕一个,看我帮不帮你?”
苏白低头看地面,假装伤心:“如果连你都不帮我,那我怎么办?”
带着哭腔的话语一出,杜天一就慌了,他弯着腰去看苏白眼睛。
“不是吧,我开玩笑的,真哭了?”
师母提着花刚好进来,看见了这一幕,拿着花枝就往杜天一身上抽。
“杜天一,你长本事了,又把你妹妹弄哭。”
杜天一着急忙慌的想要躲开,却还不忘带上苏白,双手往前一伸,将她腰一揽,把人提着出了花园。
等下了十几个台阶,没看见后面有人追来,才把人放下。
他护着人走在没雪的地方:“明明是你先招惹的,偏偏每次都是我遭殃。”
说完他也不解气,还要动手,掐了掐苏白两颊的肉肉:“大家一定是被你这圆圆的脸蛋骗了。”
这话真叫人不爱听,苏白摇了摇树枝,上面的雪松松的,一抖就全掉进杜天一衣领里,冷的人嗞哇乱叫。
杜天一跳着要打她,两人闹了一路,到了校门口才停住。
高耸的牌坊下,穿着宽大羽绒服的杜天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起来。
他看着苏白:“你骗人的时候,最喜欢看着人的眼睛。”
“书房里,你看着老头子眼睛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的。”
“所以,好好的,为什么要换人合作?为什么又要弄那些实验剧本?”
苏白问:“我说谎真的喜欢盯着人眼睛吗?”
杜天一很肯定:“那当然,我观察的可仔细了。”
苏白摊手:“行吧,那就告诉你原因。”
“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一位导演,他才不到35岁,就拿了国际三大电影奖。还梦见每次参赛,你都输给了他。”
“所以,我想试试,和他合作,能不能送我去更高的地方。”
杜天一神色古怪:“就一个梦而已,你当真了?”
苏白盯着他的眼睛:“要不你猜猜,这次我有没有说谎?”
“切,我才不猜。”杜天一潇洒插兜:“等着吧,我会证明,没有比我更适合你的导演。”
19. 第 19 章
时平先是丑闻满天飞,后又是失明,原来费力组起的剧组班底都散了,重新再组也都是聚不成土的沙砾。
先抛开导演和编剧不谈,制片人总得先确定下来。
但苏白清点了手里的流动资金,大约两百来万,就算是没有投资,也能支撑起一本小成本文艺叙事片。
因此,她打消了先找制片人,然后挨家挨户敲门求投资的想法,转而把“寻找一位监制”的目标细化成了“寻找一位统筹”。
统筹的工作搭建起剧组各部分的沟通桥梁,贯穿剧本分解、拍摄和后期全过程。一位优秀的统筹,需要耐心和细心,还应擅长和各种人打交道。
业内就有不少合适的,时平翻着通讯录联系了十几位,但筛完简历,约了五位线下面试,却全都被苏白否决了。
忙了好几天都没有任何进展,开车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的兴致。
还是时平先开口:“今晚吃什么?”
“没胃口。到家了叫我。”
苏白说完,把车载音响关了,戴上眼罩睡觉。
这副不合作且懒散的模样,让时平皱了皱眉。
他踩下刹车,把车缓缓停到路边,决定和苏白好好谈谈。
“苏白,这两天我们也见了不少统筹,你一个满意的都没有吗?”
“或者你有什么标准,我们对比着找。”
这两句话带了些火气,还把找不到合适人选都归咎于苏白的“挑剔”。
但实际上,从建国到今天,国内电影市场发展了快五十年,近十年才有些繁荣景象,优秀的统筹并不多。
今天见的那些统筹,简历写的天花乱坠,但等线下见面,都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傲慢和轻浮,张口闭口就是上头有人,能通过关系节省30%的资金之类的。
夸夸其谈,全都是虚浮,能干实事的的一个都没有。
苏白掀开眼罩瞧他,不软不硬刺了他一句:“怎么光说我的意见?今天见的那些,难道你就满意?”
她的反问让时平清醒不少。
时平作为一个被社会和生活过的毒打过的人,在职场生活里学的最多的就是自保,在工作进展不顺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先找他人的原因。
成为导演后,他作为领导者,更是习惯挑手底下人的错误。
和苏白说话的时,这些习惯不自觉就带了些出来。
他很快道歉:“抱歉,带了些情绪跟你说话。”
苏白神情倦怠摆摆手,打了个哈欠,又想重新睡过去。
时平抓住她的手劝道:“国内大环境就是这样,要不选几个先用着?”
总不好太过挑挑拣拣,学会适应和迁就是成年人该有的自觉。
可苏白上辈子还没被生活逼成一个合格的成年人,生命就戛然而止了。重生后,年轻了几岁,她更觉意气风发,学不会半点妥协。
“行了,别发愁,才多大点事。”苏白笑着揉开时平眉心:“你解决晚饭。其他的,就都交给我解决。”
虽然时平认为她在胡说八道,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有什么解决事情的能力和人脉?
但这种有人愿意照顾他,替他承担的感觉还是挺新鲜的。
他也暂时收起了几分焦虑,难得睡了个好觉。
但等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发现苏白留了张字条,自作主张跑去春城找汪晴去了。
苏白认为,没有比汪晴更合适当自己剧组统筹的人。
汪晴单亲家庭长大的,母亲独自经营一家水果店,因为从小就要帮忙看店,也就养成了事无俱细、八面玲珑的性子。大学毕业后家里喊她回家帮忙,也算是“继承家业”了。
她老家是南边的春城,气候温暖,四季如春,和上京天南地北的,路程也远。
春节飞机票紧张,苏白只能抢到一张三十多小时的硬座,坐到腰酸背疼总算是到站了。
汪晴守在出站口接人,一张折叠小板凳,手里还夹着根烟,春城的太阳辐射大,她只回来半年,皮肤就晒成了小麦色。
变化很大,苏白还以为是火车站拉/客的。
直到人走过来咧开了嘴冲她一笑,又喊了她一声,苏白才认出来。
汪晴过来接了她行李,又推着人去厕所换衣服。
二月的天气,上京还在飘雪,春城却是艳阳高照,苏白还穿着厚重的羽绒服,里三层外三层的,热的满头大汗,这会换上了轻薄的短袖短裤,轻爽凉快了不少。
汪晴骑了摩托来接人,行李用绳子捆在摩托车后面,苏白搂着她的腰坐在后座。滚烫的风被挡了一半,吹在脸上还是热辣辣的。
等一路风驰电掣到了目的地,苏白下地走路都是飘着的。
汪晴先把卷帘门开了,回头见她这样子,干脆从脖子上扯了毛巾沾水打湿,直接糊在了她脸上。
“舒服些没?”汪晴问着,又从冰柜里拿了根菠萝棒冰递过去:“吃吗?”
苏白接了,两人就蹲在店铺门口台阶上啃冰棍。
天气热,冰化的快,没吃多少,大半都化了,沾在手上,掉在地上。
但不妨碍两人这份畅快的心情。
水果店开在小区门口,周围都是邻里,人来人往的,汪晴打招呼都没停过,一会是“张叔”,一会又是“李婶”,眼花缭乱的
吃完冰棍的手黏黏糊糊的,苏白见汪晴忙,就四处张望着找水龙头。
这点动作一下子就被汪晴看到了,扯了湿毛巾帮她擦手。
苏白见店铺里面没人,问她:“汪阿姨呢?”
“楼上休息呢,前两天搬东西把腰扭着了。”汪晴拉着人起来:“六点关店,还有半个小时,晚饭吃什么?”
她说着走进店铺翻了翻冰箱:“都是些家常菜,要不晚上出去吃?”
“想尝尝你的手艺。”苏白凑过去点菜:“想吃点酸的,番茄鸡蛋汤行吗?”
这借口找的是半真半假。想吃家常菜是真,但更多的是怕浪费钱。
虽然汪晴开着水果店做了点小生意,但铺面是租的,赚的都是些辛苦钱,从汪晴大学时申请的助学贷款、吃穿住行都能看出一些端倪。
汪晴这人心思通透,苏白的好意也能看透几分,干脆也不问了,给家里打电话招呼了一声,关门闭店,拉着人直接就往夜市去了。
还是摩托车,轰隆隆的就到隔了两条街的夜市。
南边的小城天黑的晚,夜市也开的晚,只有些勤快的摊主零星来了些。
两人找了家卖章鱼烧摊位坐下。
汪晴熟悉情况,就由她点单。
“一份原味的,一份葱烧的。”
摊主也就刚到,火还没开,笑呵呵的叫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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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多等会儿。
空出来的这片刻功夫,汪晴总算问起了苏白找来的原因:“你电话里只说找我有事。”
“什么事情,值得大老远跑一趟。”
苏白回她:“刘备请诸葛亮都是亲自上门的,我请你当然也要如此。”
汪晴笑着打她:“别胡扯,说认真的。”
“认真的话,就是打算组个剧组,想找你当统筹。”苏白言简意赅:“有报酬,高于市场价。”
汪晴没有正面答应,只说:“我妈腰扭了,需要我在身边照顾,现在也走不开。”
“不着急拒绝。”苏白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语气里都是稳操胜券:“我还会在这玩几天,你好好考虑。”
汪晴气的又想打她一下,又舍不得下重手,最后也只在她手背上弹了一些。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帮忙呀?”
苏白凑过去和她亲昵贴贴:“当然是因为你善良又讲义气,记得我喜欢吃蜜豆味的车轮饼,我生病住院了也愿意来照顾我。”
前半段汪晴还能听懂,这后半句就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时候住院了?我去照顾你了吗?”
苏白笑嘻嘻地挠她痒痒,把这茬混了过去。
两人说着话,热乎乎的章鱼小丸子就端上来了。
原味的是给苏白的,简单撒了些木鱼须,淋了些沙拉酱,葱烧味的则是撒了多多的葱花,上面是秘制墨鱼酱,汪晴觉得缺了些辣味,又拿着芥末酱挤了两圈。
春城靠海,也不缺田地,海鲜和蔬菜都能自足。新鲜的章鱼腿和包菜丝被鸡蛋面糊包裹住,少许热油将外面一层面糊煎的脆脆的,里面软糯,一口下去,既有大口吃肉的满足,又有蔬菜的脆甜。
小小的一份,也就六个小丸子,吃完也就只算半饱。
夜市已经是灯火通明,两人从头逛到尾,直到肚子圆滚滚的,才不情不愿的拎着香辣锅巴、羊肉串出来。
父母都认为外面小吃摊不干净,两人怕回家被骂,干脆拿了两罐冰啤酒跑去了店铺顶楼。
两层高的小楼上面刚好有个大平台,平时店铺熟透的水果怕坏了,就切块在楼顶晒成果干。
这会楼上还晾晒着菠萝、芒果干,汪晴弯着腰收拾这些东西,时不时还扔两块给苏白。
白天太阳晒的人生疼,到了晚上太阳下山了,风一吹,带来些海风,仅剩的一些温热也被吹散了,凉爽极了。
一口小酒,一口串,夏夜的风吹的人醉醺醺的,苏白往后一躺,眯着眼睛数星星。
汪晴拿了毯子给她盖上,也跟着躺下。
苏白喝醉的脑袋往下一耷拉,刚好窝进她的肩膀,嘴巴上一圈的辣椒油全蹭在她领口。
又埋汰,又可怜兮兮的。
汪晴用手指抵着她的脑袋,帮她擦干净,揪着她两颊的小肉肉,恶狠狠的逼问:“说!为什么会来找我帮忙?”
苏白喝醉了,笑的傻兮兮的回她:“因为你嫉妒我,然后又羡慕我,喜欢我。”
被人揭穿,汪晴弹了弹苏白额头,嘴硬纠正道:“我才没有。”
没有嫉妒,也没有羡慕和喜欢。
苏白乖乖点头,不满嘟囔了几句,抓抓脸蛋,翻过身继续睡。
黏人的家伙不理自己了,汪晴又犯贱似的把捞过来,把人脑袋按着靠在自己肩膀上。
20. 第 20 章
夜空中星光闪烁,周围寂静无声,汪晴却没了睡意。
她不甘心承认,苏白看透了她。
汪晴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拿个板凳混在小区门口的“情报处”,听各种家长里短。
她喜欢各种各样的故事,长大后,也自认为有些写故事的天赋,就想成为讲故事的人。
汪晴千辛万苦考上了上京电影学院,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但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大一时,学院举办了个情景剧剧本大赛。
汪晴作为学生会内部人员,提前一个月就知道了比赛,她提前准备了剧本,预想着一鸣惊人,却连初赛都没过。
那届比赛的一等奖是苏白,她的剧本被看见、欣赏,还成为了许国庆的关门弟子。
汪晴得知结果后,很是忿忿不平,她咒骂评委没见识,又揣度苏白是许国庆的亲戚,又或者苏白提前给评委送了礼,心底里的阴暗和嫉妒不断往外冒。
但等她没忍住去看了苏白写的剧本,之后就再也没办法说出半点恶毒、诋毁的话。
那是绝对的、实力上的碾压,从那时候起,她就明白,喜欢和热爱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但,对苏白实力心服口服,并不意味着汪晴就会喜欢苏白。
直到大二时,苏白伸手帮了她一次。
汪晴家庭条件并不好,来上京读书是笔很大的开销,助学贷款只能覆盖学费,生活费要自己去赚。
学校提供了不少勤工俭学的岗位,但岗位竞争压力也大。
汪晴为了拿到岗位,先当了班长,后又加入了学生会。但到了大二,光是这些不够了,还要求有项目经历、比赛获奖之类的。她知道这些要求的时,已经很晚了。
汪晴跑去跟老师办公室理论,但被老师冷漠的态度气到,哭着跑了出去,这些正好被旁边打印资料的苏白看在眼里。
苏白跟了出来,找到在花园抱头痛哭的汪晴,把手里的项目递过去,问她愿不愿意加入。
那是一份只剩下“结题验收”这个步骤的省级项目,足够让汪晴如愿以偿得到勤工助学的岗位。
那以后,她的那些嫉妒溃不成军,取而代之的先是好奇和亲近,随着两人的接触,这些又变成了羡慕和喜欢。她羡慕苏白的天赋,喜欢苏白的性情。
汪晴想着这些,低头看苏白,没忍住,掐了一把她胖嘟嘟的脸蛋。
这人真的是可爱又可恼,搅得人睡不着,自己睡的倒是香,这怎么叫人放心的下?
算了算了,汪晴给苏白拢了拢毛毯,心想。
这家伙都求到自己面前了,自己就勉为其难答应帮忙算了,免得没了她的看顾,被别人骗了。
她想着这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两人沾了一身露水,被来开店的汪阿姨摇醒。
“好好的家里不睡,跑到这来喂蚊子。”
汪阿姨语气不带好,手里却是轻轻的,一人给拿了一条毛巾,把人赶了下去,又张罗着给两人准备早餐。
店铺里面有个厕所,不大,一个人就塞满了,再多个人连转身都难。
两人干脆端着杯子,齐齐蹲在外面刷牙洗脸。
也不用毛巾,接了一捧水浇在脸上,就能让昏沉脑袋清醒。
汪晴下巴上的水珠成串似的滴下来,洇湿了一大块衣裳,她也不在意,顺手拿着毛巾囫囵擦干净,就闻着味道去厨房了。
说是厨房,但也就是几块木板和铁皮搭起来的“违章建筑”,平时看店没时间回家,能随时开火炒个菜煮个面,图个方便。
天气热,里面不通风,汪晴还没进去,就被赶了出来,她就去冰柜拿了根冰棍,老大爷似的躺下了。
苏白把毛巾仔仔细细叠好,嘴里嚼着根果干,左右溜达,顺手还把货架上的水果码好。
汪阿姨端着一盆面出来,看见苏白这个别人家乖巧的,又看看自家的那个不争气,上去就是一脚。
“就干站着,吃饭都不知道拿碗筷。”
“我进去帮忙你又嫌我碍事,赶我出来。”汪晴回嘴,灵活躲开,进厨房就拿了碗筷出来,还不忘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酸萝卜。
蔬菜肉丝面,只简单放了些盐,吃起来味道鲜美但也有点寡淡,配上酸脆爽口的萝卜刚好合适。
汪阿姨还给每人分了两个鸡蛋,堆成了一大碗。
“多吃点,都是自家的蔬菜鸡蛋,都是新鲜的。”
苏白端着一大碗实在吃不完,慢吞吞的,夹了根酸萝卜都能嚼个半天。
汪晴呼噜吃完,抬头看见她磨磨蹭蹭的,干脆把她那碗拿了过来,几口吃了干净。
汪阿姨过来收拾碗筷,看见两个干净的碗,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觉得自己的手艺招人喜欢,张罗着就要去菜市场买菜准备午饭,还问苏白有没有忌口。
苏白看看时间:“阿姨,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汪阿姨挎着菜篮子,摆摆手:“你们小孩自己玩去。”
汪晴看不下两人拉扯:“行了行了,我和我妈去。”
水果框里有用纸壳写了价格,早上没几个客人,收钱找零也没什么难度,再加上水果店往前走百来米就是菜市场,来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母女俩都很放心苏白留下来看店。
去菜市场的路上,汪阿姨就问了:“小苏大老远跑过来找你干嘛?”
“没什么,就找我去帮帮忙。”
汪晴提着篮子,正想着买什么菜,回答的就有些心不在焉:
“你好好说话。”汪阿姨给了她一肘:“人家小苏帮过你,知恩就要图报,你好好帮人家。”
“知道了知道了。”
汪晴应着,选了块牛肉提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妈,这块牛肉再怎么样?炒个泡椒牛肉如何?”
“就知道吃。不知道牛肉贵啊。”
汪阿姨骂着,却是麻利付了账,把肉塞进篮子,又拖着汪晴去买泡椒。
等老板称重的空隙,她又问汪晴:“小苏找你帮什么事情?”
“就是组了个剧组,让我去当统筹。”汪晴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菜:“给工资的,不让我白帮忙。”
汪阿姨又操心了:“剧组,那还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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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专业还有点搭边,你学的专业能干这吗?”
“妈,你这话说的。”汪晴推着人往菜市场出口走:“那人家找来,那肯定是看中我专业和能力的。”
汪阿姨嫌弃撇撇嘴:“就你那点本事,连自己房间都懒得收拾。”
“对对对。”汪晴敷衍附和:“但没办法,小苏就是喜欢我这好吃懒作的,工资开的还挺高。”
“那挺好,你赶紧答应人家,现在工作不好找。”汪阿姨按住她的手:“而且,你学的这专业,又不好考公考编的,有个对口工作不容易。”
汪晴点头:“再过几天,你这腰还没好。”
“我腰没什么大事。”
汪阿姨接过菜篮子,脚步飞快往水果店走:“午饭也别吃了,你现在就买票和小苏一起回去。”
“老守着这水果店有什么出息。”
“多去大城市见见市面才是正经事,不然你学那专业做什么?”
“那不是分数线刚好够吗?”汪晴顶嘴。
汪阿姨瞪了她一眼,狠狠给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拉着人就回家去收拾行李。
半小时后,汪晴生无可恋推着行李箱,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包,手里还提着热乎乎的泡椒牛肉出现在店门口。
她站在门口喊苏白:“走了,快赶不上车了。”
“等等。”苏白应了一声,拿了信封装了五千块塞进厨房碗柜里,才走出来。
汪晴好奇问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苏白笑:“秘密。”
两人飞机两人落地时,时平开车来接。
苏白站在中间给两人介绍:“时平,剧组导演。”
“汪晴,今后就是我们剧组的统筹。”
时平从后视镜打量了一下汪晴,问道:“之前有过当统筹的经验吗?”
“没经验。”汪晴混不吝地笑了笑:“主要是关系硬,靠苏编剧走后门进来的。”
苏白给两人打圆场:“别听她瞎说,去哪里吃饭?”
时平又往后看了一眼汪晴,收回视线:“太晚了,要不家里吃点?”
汪晴情商挺高一人,但这会偏偏就看不懂脸色似的,笑嘻嘻接话道:“煮一锅白米饭就行,我带了菜,泡椒牛肉,热热就能吃。”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委屈求全。苏白听着,都觉得时平过分了些,客人上门不招待去饭店吃,还只给白米饭,连菜都要客人自己带。
她安慰汪晴:“是他疏忽了,明天我们去玛丽西餐厅吃。”
汪晴得意冲时平笑了笑,转头看向苏白,她语气里又都是宽容体谅。
“想必时导也是第一次招待客人,没什么经验。”
“没关系的,看在她是诗诗朋友的面子上,我不会计较的。”
这两句话说的,是争锋相对,意有所指。
时平刚见面就“面试”,语气不善,质疑她的经验和能力。
她不甘示弱,同样回敬,暗指时平也是个没能力的、走后门进来的。
两人试探交锋一番,都明白对方不是善茬,于是各自都安分了下来。
21. 第 21 章
电影前期制作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剧本分解。
所谓剧本分解就是将剧本拆解成一个个场景和一个个元素,以此来确定每一场中的演员、服装、道具等要素。这关系到后期演员选择,场地布置、设备和道具的租借等一系列安排。
书房里,电脑桌早就被挪到了墙边,中间空出来一大块地,放了张长两米的实木书桌,上面放了台打印机,堆满了资料。
时平、苏白和汪晴各占了一边,彼此离得也远,手里都拿了笔和剧本。
她们讨论了三天,连第一页剧本都没分解完。
现在更是熬了一整天,半点进展都没有,汪晴又想抽烟了。
她拿着打火机敲了敲烟盒。
“出去抽。”苏白指指门外,头都没抬。
汪晴耸耸肩,推门出去了,在阳台上刚好看见同样被“赶”出来的时平。
熬到下半夜,从窗边往外看,河面上的轮船就只剩个大致轮廓,小小的、黑色的一只被淹没在蓝灰色的天际线里,却又和天边刚刚泛起来的一点白划分清了界限。
屋内有暖气,阳台零零散散养了些绿植花卉,温度够,叶子都绿油油的。
花卉点缀间,放了两把木制藤椅,时平占了一把,懒懒散散靠着,外套随便搭在椅背上,抖落的烟灰沾在黑色裤脚上,像是夜幕里点缀的灰色星星。
空气里都是薄荷香气。
时平这人挑剔,抽烟挑品牌,挑味道,挑包装,只喜欢荷花牌,最好是细长一条的女士香烟,还只要薄荷香气的。
汪晴不动声色撇了撇嘴,拖着另一把椅子坐下,也不规矩,脚架在栏杆上,拖鞋挂在脚上晃悠。
她手里拿着的烟盒是楼下便利店随便买的,最便宜的两块一包,辛辣刺鼻。
出于礼貌,汪晴象征性问了句:“介意吗?”
“介意。”时平回话的的时候,也没看她,弹了弹手里的烟蒂,态度冷淡又傲慢。
汪晴:“哦,介意你就出去。”
她自顾自点燃香烟,语气客气,态度肆意。
估计也是磁场不合,两人见第一面就不对付。水火不容的两人,见了彼此就只觉得烦。
但家里就划了阳台这一个吸烟区,苏白严禁两人去霍霍家里其他地方。
时平按灭烟蒂,站起来打开了窗户。
窗户外寒风凌冽,刚一打开,风灌进来砸在脸上,冷飕飕的,比喝冰美式还提神。
刚是初春,倒春寒却是最冷。一场寒潮夹着新雪,簌簌下了好几天,刚开了几个嫩黄色绿芽的树被雪埋了个彻底。
汪晴就是那绿芽,从温暖的南方过来,又被回暖的天气欺骗,没带几件厚衣服,在屋内也就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这会被风吹得打了个寒噤。
她看向时平。
时平挑挑眉,问:“介意开窗吗?”
汪晴:“介意。”
时平回敬:“哦,介意那你就出去。”
好小气的男人。
一来一往,谁都没讨到便宜,两人也没其他话聊,就在阳台,看着外面江景坐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是苏白给两人的放松时间。
工作就像坐牢,私底下,汪晴将这二十分钟放松时间称之为“放风”时间。
没人喜欢工作,除了苏白。
苏白工作起来的时候,和平时很不一样。
披散的头发随便用发圈扎了起来束缚在脑后,就连两鬓的碎发都夹了起来。眼睛像是深静的潭水,琥珀色瞳孔里面又清又冷,往常软乎乎像白色奶油的脸蛋也因为神情之间的冷淡,变成了玉质的白色神像,又硬又冷。
除了这些,更“冷”的是她的工作态度。
苏白将所有思绪投入了对剧本的精益求精、对专业知识和技术的极端掌控、对作品立意和风格的精准把控,其他繁杂的、无关的情感统统被抛掷脑后。
极致的理性让她像极了俯瞰人间的神明,就连基本的生理需求似乎都丧失了。
三个人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泡在了书房,实在累了,也就是趴在书桌上趴着休息一会。
三天里,汪晴和时平经常因为太过憋闷,时不时会出来透透气。
但苏白就是坐的住,一天十几个小时坐着,心平气和的,没有一丝浮躁,全是认真专注。
“放风”回来,三人还是得面对眼前难题。
剧本比较关键的元素都是用文字呈现的。而电影是视觉的,文字性的东西转化成一幕幕画面,就涉及到一个个细节填充。
举个简单的例子,剧本上写“上世纪80年代,男主角出生了”。
落在剧本上简单的一行字,分解后,就要考虑如何充分运用视觉符号表现“上世纪80年代”,要让观众看见并且清楚感知到“上世纪80年代”。
观众如何看见?
这就要涉及到80年代的典型道具,如搪瓷盆、复古电视、二八大杠等等,除了这些,服装、化妆、灯光等零零碎碎的也都需要配合。
《他困》是现实主义题材,讲的是一个上世纪80年代叫“丁福”的男孩。因为计划生育,是家里的唯一男丁,三代单传寄托了家里的全部希冀。
家人从小就告诉他要勇敢、要坚毅、要热爱运动、要善于交际、要成绩好等等。“丁福”一直遵循着家人的希望,喜欢踢足球,皮肤是最健康的小麦色,摔倒了也从来不哭,成绩优秀,是同学、老师、家长眼中最好的孩子。
而另一个叫“苏春想”的男孩却从小被当作女孩养大,他的皮肤总是苍白的,夏天露出的胳膊细的的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他也不喜欢运动,总喜欢一个人安静待在画室里,看见外面的玉兰花凋谢了,就伤心的红了眼眶。
直到16岁那年,“丁福”遇见了刚转校过来的叫“苏春想”,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从剧本发展来讲,“丁福遇见苏春想”这个转折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因为这场“相遇”太过重要,三人都很重视,所以就成了难题。
这个难题折磨了三人十几个小时,其中光是如何将“相遇时,苏春想看见玉兰花凋谢,就伤心红了眼眶”中的“玉兰花”扎实落地,就讨论了三个小时。
比如,上京是没有玉兰花的,需要换到其他省市实景拍摄,跟着一连串就涉及到后期的资金使用、场地申请和租借。
又比如,玉兰花是有很多种颜色的,白的、紫的、黄的、粉色都有,哪种颜色最合适?
本以为“放风”回来后,时平和汪晴已经有了足够的心情和耐性去面对这个棘手难题,但苏白简单几句话就让两人破防了。
“就定白玉兰,下午三四点自然光。”
苏白手里转着深绿色的钢笔,笔帽折射出的白色亮光,语气不容置疑。
汪晴真的很想摆烂不干:“一定要是白玉兰吗?”
现在已经2月底,白玉兰的花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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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半,六七月的花期更是赶不上。
先不提短暂的花期导致筹备时间无限缩短,场地申请等琐碎流程走完都够呛。就说跨省实景拍摄资金消耗也是巨大的,预算本身就紧巴巴,实在经不住折腾。
汪晴真诚提出自己意见:“或者换个其他的行不行?”
“比如看见路边的小狗流泪之类的?反正都是展现脆弱。”
时平也从自己专业的角度发出疑问:“下午三四点的光线没问题,拍出来的人和花都很柔和。”
“但一定要自然光吗?时间实在太短。”
“从技术的角度来说,稍微补点光,或者后期棚里补拍都行。”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因为工作,难得站在了同一战线。
她们两人的理由都很充分,但那这些困难和理由,苏白就没有想到吗?
并不是这样的。
这些苏白早就心里有数,但想要“完整呈现心中最完美影片”永远是第一目标,优先级高于一切。
大多数编剧是用文字去讲述故事,用带有美感的文字勾勒出一个个情节,先有文字后有电影。
但苏白是天赋型的,对她来说,从来都是先有电影后有文字。
前期充足的实地考察和文献参考,足够她在脑海里预先演绎出一部完整的影片。
她用笔详实的记录影片的细节,剧本只是这部影片的载体。
《他困》这部影片也是如此。
大到影片的风格、每个情节的镜头切换,小到主角生气和愤怒时挑起的眉毛弧度、流泪时应该用侧脸还是正脸、甚至连玉兰花落地时候的该有的花瓣状态和数量....
以上这些,在她的脑海里,都有清晰的答案。
因为知道更好更完美的画面,所以苏白不愿意将就。
但时平和汪晴说的也都在理,都是现实问题。
剧组资金确实不够,过度苛刻的追求细节,不仅会拖累进度,大家也劳心劳力。
于是,苏白也想抽烟了。
她朝时平伸出手:“可以给我一根吗?”
旁边盯着剧本,脸上愁云密布的汪晴瞬地就看了过来。
她义正言辞把苏白的手拽住:“苏白,你可不能学坏了。”
“要是心情不好,我们吃火锅烤串去。”
时平反应倒是不大,助纣为虐,拿了一根给苏白,还问:“要火吗?”
他这番言辞,气的汪晴直接骂道:“你过来添什么乱,滚开。”
两人的塑料联盟瞬间土崩瓦解。
时平俯低身子朝苏白靠过去,划拉火柴把她手里夹着的烟给点燃了。
薄荷味道,提神醒脑。
苏白小时候悄悄跟在时平后面,有看到过他躲在角落里抽烟,模样疲惫又无力。
昏暗的巷子里没有路灯,于是指尖夹着的火星和燃烧后的烟雾就成了视线焦点。
她好奇,记住了烟盒的样子。但从小家里和学校都管的严,就算是心里蠢蠢欲动的,也不敢尝试。
母亲去世那年,她也是疲惫无力的,鬼使神差的去商店买了一盒,点了一根,也没抽,就闻了闻味道。
之后,再遇见艰难的事情,她闻着这个味道,心里总能安定几分。
关关难过关关过。
熟悉的薄荷味让苏□□气神回来些。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冲两人笑的灿烂。
“走,吃火锅去。”
22. 第 22 章
虽然大学四年生活拮据,但不妨碍汪晴享受校园生活,她知道很多味道不错、价格实惠的火锅店,很主动开车带着三人去。
火锅店开在一家海鲜批发市场后边,店铺不大,但摆出来的桌椅十几套,人行道被占了大半。
凌晨四五点的样子,市场灯火通明,都是早起进货卖货的,很多人都饿着肚子还没吃早餐,干脆三五成群的组了一桌就去火锅店坐了下来。
本就是薄利多销,老板还在店铺后开辟了几块菜地,火锅店用的都是刚摘下的新鲜蔬菜,即使点了满满一桌也不贵。
汪晴无辣不欢,时平又不擅长吃辣,苏白就点的是鸳鸯锅。
三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怕冷,就找了店铺靠里的位置坐下。
因为不通风,身上熏得都是火锅味,苏白就带着这一身味道去见了匆匆赶来的杜天一。
剧本分解迟迟推进不了,关于细节和技术的讨论都是表象,实际背后都是资金不足。
这一点,她一直看的很清楚。
比如,要求下午三四点自然光。即使时间短要求高,如果资金足够,拉长战线多拍几天总能满意,完全不用后期棚内补拍。
因此,矛盾的根本解决办法就是增加预算。
苏白三人来火锅店的路上,先发了条信息给中介,看房子和铺面能不能出手,又想着卖房子有手续,钱一时半会到不了账,就又给杜天一发了条借钱短信。
结果短信刚发出去不到一小时,杜天一就直接杀了过来。
苏白一出火锅店就看见了亮着双闪的大吉普,在冰天雪地里冒着热气。
Cherokeexj,吉普车的经典车型,是个大块头,价格不算贵,二十几万的价格,杜天一买来剧组代步的。
剧组上山下山的,用杜少爷的原话来说,车库里随便一辆开出去有个刮蹭他都得心疼半天,得买个随便折腾的。
苏白跑过去,打开车门在副驾驶坐下。
“你这一身什么味?”杜天一嫌弃的皱皱鼻子。
他那嘴就跟淬了毒似的,毒汁止不住往外喷:“那新导演谁呀?就在这地方请人吃饭?”
“你也是个没出息的,我不好吗?能拉投资能陪你聊天,就非要出去找别人。”
杜天一那个嘴就跟水龙头似的,一打开就关不上。
苏白捏着他的嘴,强制闭麦。
“松开手后,先听我说,愿意就眨眨眼。”
杜天一瞪她。
苏白就当他同意了,松手后问:“怎么赶过来了?这个时间点,是没睡还是刚起?”
“还不是拍你那剧本,熬了个大夜,刚收工就收到你信息。”
杜天一说着,伸手从后座拿了暖宝宝撕开递过去:“你手怎么这么冰?”
苏白:“被风吹的。”
杜天一没好气嘲讽:“我看你脑子也被风吹了。”
“一个请你吃路边摊的导演也跟宝贝似的。”
苏白就当没听见:“一起吃个火锅?”
杜天一说话阴阳怪气:“前任和现任,挤在一起不怕吵起来。”
苏白把手揣进兜里,对他翻了个白眼。
好声好气说话不行,但这态度稍微不客气些,杜天一反而正常了。
他咳嗽了一声,塞过来一个纸袋。
苏白打开一看,几万现金和一张银行卡。
杜天一解释:“怕你着急用钱,路过银行取了一些现金。”
“这银行卡是上部电影的赚的,后来我投资也赚了不少,三百多万,都在里面,密码是你生日。”
三百万?
苏白和杜天一合作,一向是只管创作,赚多赚少最后告诉她一个数就行。
上部电影是赚了不少。一部分来自奖项奖金,零零总总加起来二十来万。
另一部分来自票房分成。她们两人都是初出茅庐的导演和编剧,票房一层层分下来,两人加在一起也就两百来万。
单算下来,苏白也就只能拿到百来万。
这三百多万怎么来的?
苏白带着询问的眼神看过来,杜天一就“不打自招”。
“宋京是个厉害的,拉了很大一笔投资,我们这笔钱就没用到。”
“再说了,你的剧组,就该用你和我的钱。”
“我多给些怎么了?养孩子就得花钱。”
别别扭扭的话里,全是关心和好意。
苏白没客气:“赚了钱还你。”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也对时·龙傲天·平的运气和技术很有期待。这部电影肯定亏不了,即使不能赚个盆满钵满,票房也是有保证的。
“不用还,算是你我合作,黄金搭档嘛。”
杜天一看她恢复了些精气神,放下心来,问:“改天来家里吃饭?那老头子可想你了。”
苏白摆摆手:“我跟老师请假了,开学都不一定能赶回去。”
这话并不是借口。
前期耽误了太多时间,为了赶上亚得里亚电影节,资金一到位,三人吃完火锅赶回去,剧本分解的速度也要跟着加快。
大概半个月后,剧本分解表总算出来。
接下来,场地、服装、道具、设备、演员这些都要跟上进度。
汪晴之前是学生会的,即使毕业了,人脉也广,七八个电话就聚拢了一批人,剧组雏形就出来了。
她光顾着这些还不够,还得提前去勘察、选定合适的拍摄地点,已经在外省奔波好几天了。
至于另一项拍摄器材租借任务,则需要时平亲自去,毕竟他是唯一懂行的。
于是剧本分解表出来的第二天,,时平一大早就拉着苏白出发了。
他是从摄像一步步走到导演的,积攒了不少这方面的资源,省内省外都有,但愿意长期合作的也就一家,还在上京郊区,光是一来一回就得四五个小时,因此得早去早回。
两个小时后,他停稳车到了目的地,拉好刹车,看向后视镜。
后座没有响动。
苏白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没醒。
虽然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形状,但是剧本分解的时候,总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样讨论下去只会耽误时间。
苏白决断后,干脆把所有工作都接手了。
大半个月了,她每天就睡两三个小时,紧赶慢赶的,昨晚才完成了整个剧本的分解。
好不容易能沾着枕头睡个安稳觉,就又被薅起来,裹着毯子抱着塞进了车里。
时平就是想多让她多陪会自己,光是看着她就觉得安心。
这些日子,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
失明时候十指相扣、掌心相抵的温度还没散去,但现在就算两人在书房待着,她也就只盯着她那剧本看,眼睛都不带挪的。
就连脚上系着的,为了让他安心的铃铛,都因为觉得叮叮当当妨碍了思考工作,利落给摘了。
一时间,戒断反应搅的他心神不宁,只有看着人在眼前才觉得心定。
苏白睡得香,时平也不愿意吵醒她,怜惜的亲了亲她眼下青黑,就准备下车。
落在脸上的吻轻轻柔柔的,但这点动静,还是把人惊醒了。
苏白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就捧住了时平的脸,安抚揉了揉,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熬夜过后的嗓子沙哑了不少,苏白问他:“到了吗?”
“嗯。”时平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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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长手长脚裹着人,不愿意松手,黏黏糊糊的。
苏白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等他手松开了,她才坐起来,拿了旁边黑色长款羽绒服裹上,先下了车。
下车后走上五十米,就是一家四合院。
院门口左右各有一只石狮子,院门门槛也高,算起来在古代也算是有些地位的。但石狮子眼珠子都没了,院门也破破烂烂的。
时平扣了扣铜环。
吱呀一声,里面的人开了门,也没不看客是谁,招呼了一句“随便坐”,就自顾自刷牙洗脸去了。
两人进门后也不好乱走,就在屋檐下站着,打量着四周。
四合院围了个方形的圈,中间有口压水井,大冬天的用破布包着。北边院角还有棵歪脖子树,就剩下个枝干,温度起来了也不长叶子,瘦骨嶙峋的。
除了这些,院子里就没有其他的。
“进来坐,外面冷。”家里主人总算是忙完了,从门那边探出头来叫两人。
往里走,苏白才发现内有乾坤。
四合院的五个房间,除开一间是卧室,其他四间全都被打通,塞满了拍摄器材,井井有条都贴着标签。
时平为两人介绍。
“徐坤,叫他老徐就行。”
“苏白,剧组编剧。”
徐坤点点头,一人分了瓶矿泉水,道:“客套话就免了,有什么事直说。”
时平从文件袋里找出器材租借清单递过去。
徐坤接了,一目十行。
他对自家器材类型、数目心中有数,拿着铅笔在清单上划掉两个名称,又改了几个数字。
“麦克风和吊杆数量不够,你要是不挑质量和品牌,我倒是能给你凑出来。”
“剩下刚好还有五台摄像机,但其中一台分辨率不符合你的要求,但适配多种镜头卡口,性价比还不错,你要是想租了,我待会拿给你看看。”
“灯具里面,荧光灯不如换成led灯?使用范围更广,也更灵活。”
专业的事情专业的人来做,时平没有意见,但他没说话,看向苏白。
这个动作,是在让渡权利,是默认剧组里面苏白才是能当家做主的。
对于时平,对于他所在的剧组来说,这实属罕见。
徐坤和时平合作了少说三四年了,知道这人的性格,咬住了权利和猎物都是不松口的。
时平的态度,让徐坤的视线也落到了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穿着也很有特色的女孩身上。
看着是个很普通的,长相清秀,个子也不高,脸圆圆的。
但她脸上一直带着笑,是那种适度的,陌生人看了不觉得过分,只觉得亲切熟悉的笑容。
徐坤知道分寸,打量的视线收敛且克制。
苏白不在意这些,只接过决策权拍板敲定了租借合同。
合同一签,徐坤就拿着清单整理出一批器材。
时平跟在后面检查,着重查看镜头是否破损,清点需要插电使用的器材数量,测试摄像机是否能正常运行,各个按钮都能正常使用。
刚入行的时候,他在这方面吃过不少亏,租借器材出库的时候没仔细检查,最后入库时被讹了一个月工资。但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他在这方面格外仔细。
“都没问题。”时平检查完最后一个,直起身子站起来:“都是熟人,备用灯泡不给几个?”
“最多三个。”徐坤按着计算机正算账,没空,只指了指屋里,让他自己进去拿。
时平闪进屋里,没皮没脸的抱了五个出来,又提要求:“免费的三脚架润滑油来几瓶。”
得寸进尺。
徐坤都懒得跟他说话,把账单递给了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