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后和死对头共感了》
1. 初次交锋
窗外细雨淅沥,拍打在窗玻璃上沙沙作响。
室内光线昏暗,气氛旖旎,时不时传来一阵蚊呐般的嗡鸣声。
倏尔,雨声渐大,玻璃被拍得噼啪作响,隐在树丛间的小鸟被激得婉转啼鸣。
随着最后一泼暴雨落下,万物归于寂静。
许希林失力地躺在床上,等着眩晕和战栗感的消散。
胳膊内侧还在隐隐作痛,但好在身体上的其它感觉让她好受了些。
一个月前她发现自己回到19岁,也没什么奇怪的原因和预兆,就照例下班回出租屋洗澡睡觉,然后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还是七年前的家。
房间里是熟悉又陌生的摆设,镜子里是熟悉但青春的样貌,枕边的手机是熟悉但过时的款式。
不过,她很快便接受了现实,毕竟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没变。
一模一样的日子,过过一回,算是熟悉,也就不怎么惊慌。
而且重生的节点也挺好的,高考后进大学前。
作为一个社畜几年,早就将除英语外的高考知识忘得一干二净,但高考成绩很好的人来说,重生在高考后怎么不算是一种幸运呢?
可许希林没高兴多久,现实就让她知道了,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的身体有问题。
她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地会很疼,部位时间都说不准。
唯一确定的就是胳膊内侧,隐隐约约的痛感会持续一整天,晚上和早上尤为强烈。
上辈子,她可没这样。
一开始她没当回事,只当是自己不经意间在哪里磕碰了,毕竟一觉醒来回到七年前的稀奇事都能发生,这种不大不小又不稳定的身体疼痛就显得完全不是事了。
直到她发现胳膊内侧疼痛的规律性,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有问题。
她去了医院,仔细地给医生描述了自己的症状。
医生亲眼看了,皮肤上什么受伤的痕迹也没有。体检也做了,各项数据显示她身体健康得很。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医生也开了些药,但没用。
折腾了好几回,医生最后也麻了,示意可能是心理问题,让她可以试着去找心理医生看看。
心理医生?
许希林想到这个职业喜欢将人的过往现在细细剖开,一一解析的治疗方式,打了退堂鼓。
她对于将自己的过往和内心摊开给人看,心存顾忌,即使对方是专业人员,有将病人信息保密的职业素养。
身体上的病生怕医生诊不出来,心理上的问题又生怕医生诊出点啥。
想到即将要上大学,要和其他室友共住一室,她这种疼痛的厉害时段又多是晚上和早上,到时候可能会影响室友休息,许希林找辅导员和班主任沟通,退了宿舍,提前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
房子是两室两卫一厨一厅的户型。
两个卫生间,一个是独卫,在主卧里,一个是公卫。
许希林租下带独卫的主卧。
她本不想要带厨房的,上辈子工作后跟人合租,厨房区域的清洁整理问题是和合租室友发生冲突的高发原因。
遇到爱干净的合租室友,那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可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个邋遢又不讲理的,那真是要命了,她好些次被搞得心力交瘁。
现在大学阶段,学校食堂便宜,她也不想做饭,为了避免日后可能会发生的不愉快,厨房能没有就尽量没有。
可事发突然,时间紧,她压根找不着完全符合心意的。
相比之下,这个算很好了。
她只能祈求对方是个爱干净,甚至有洁癖的人。
租房时她和房东闲聊,透露了自己的想法,房东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会再招个女孩。
因为房东觉得女孩一般比男孩爱干净,两个女孩住在一起也安全,她也更放心。
许希林听进去了,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她提前两天来到学校,把出租房大概整理了一下。
明天就是正式开学报到的日子,她本来打算今天好好逛逛自己曾经就读的学校,谁知早上被胳膊上传来的一股尖锐又漫长的疼痛给弄醒了。
这毫无征兆但熟悉的感觉,她知道,这鬼毛病如期而至了。
这门,她不想出了……
早上那股尖锐痛感消失后,接下来一整天便是断断续续的钝痛,能忍受但存在感极强。
为了抵御晚上还会到来的一波锐痛,许希林决定用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她拉起窗帘,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逐渐急促的雨声,呼吸也被扰得急促起来。
良久,雨停,她也缓过劲来,从床上爬起,赤着脚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天地被沁湿一片,窗沿上挂着水珠,随着雨后的微风摇摇晃晃,欲坠不坠。
许希林盯着看了半晌,忽然脸有些发热。
随即,她一扬手,将雨滴拂落。
窗台缝里常年累积的落灰没被这场急雨冲干净,和雨水混合,在许希林掌心指缝留下浑浊的水迹。
她瞥了一眼,转身走进卫生间,随着水流仔仔细细地冲洗着自己的手,每个手指缝都不放过。
“呼啦啦——”
一阵滑轮声掩在水声里传来。
许希林下意识侧耳听着动静,不是幻觉,确实有。
于是她关了水龙头,室内归于寂静,滑轮声在黑夜里尤为突出,响了一阵后,像是停在出租屋的大门前。
随即,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响起。
应该是她的合租室友,许希林想。
房东在次卧租出去后和她提过一嘴,说合租的人很好说话,厨房卫生完全不用她担心,对方非常爱干净。
对方甚至表示连公共区域的电费都不用她平摊,毕竟她房里有独立卫生间,她也不做饭。
房东像是怕她不相信,还特意补充,说和对方视频的时候看见过对方的房间,非常整洁。
对方一定满足她的要求,他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许希林擦干手,打开卧室的灯,伴随着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打开自己的房门。
黑暗中“啪嗒”一声,一阵刺眼的白光袭来,许希林被猝然亮起的客厅顶灯刺到眼,下意识侧头闭眼。
几秒钟后,她抬头,往大门处看去。
待来人的脸在她眼中清晰时,她心底立马条件反射划过一丝敌意和莫名的斗志,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
随即,她反应过来,轻浅地哧笑一声,对自己的下意识有些无奈和好笑。
重活一次,这都多少年了,她都多大了,怎么还对他有这样的情绪?
这就是死对头的影响力吗?
许希林事先为合租室友准备好的客套和礼貌说辞全被她抛诸脑后,她收起自己的社交面具,往客厅走了两步,身子放松,懒散地靠在墙上,看着站在门口不动的人,语气闲散:“怎么是你?”
“我不知道是你。”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丢出这么一句话。
许希林放松的身体僵硬一瞬,这熟悉的驴唇不对马嘴,细品之下却暗含锋芒的对话方式激起了她身体里沉寂多年的斗志和恶劣。
她连去询问房东当初说会招个女生,怎么却招了个男生,好巧不巧这男生还是她高中死对头的问题都忘了。
“怎么,知道是我你就不租啊?嫌弃我啊?”她说着可惜,但语气里全是挑衅,“可惜了余遂,这房子我先租的,明天就要开学了,你不住就只有出去睡大街了。”
许希林说这话,倒不是余遂不住就真只有睡大街的份,毕竟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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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旅馆酒店多得是,她只是纯粹要在嘴上讽他两句,占到便宜而已。
如她所料,余遂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他应该是淋了些雨过来的,额前的发丝湿得一缕缕,脸色有些泛红。
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冷漠中带着些压抑的情绪。
应该是气愤?或是郁闷?
这是许希林此刻希望从他脸上读到的情绪。
“呼啦啦——”
滑轮声再起。
余遂没接话,抬脚拖着行李箱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路过在一旁看戏的许希林时,他的视线隐秘地往她赤裸的脚上扫了一眼,眼神发暗。
他的房间和许希林的房间是相对的,走到两个相对的房间之间时,他没有直接转向自己的卧室,而是站在中间,像是在判断哪个才是他的房间。
他的视线在许希林半敞的房门和他紧闭的房门之间逡巡着。
许希林见他这样,有种隐私被冒犯的感觉,她走上前挡住余遂的视线,朝对面扬了扬下巴:“那个才是你的房间,我这房里开着灯呢,这还不明显吗?”
余遂抬眸看向她,沉默两秒,说道:“对不起,赶车加淋雨,脑子有些发昏。”
说完,便转身拿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
许希林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余遂竟然会给她解释加道歉,虽然语气冷淡,但也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希林高二的时候随着母亲搬到继父家,和余遂同一个小区。
后来转学手续办好后,又和他同一个班级。
在她进校之前,余遂一直是年级第一。
但她来了以后,余遂的位置就不稳了。
从此,香樟市重点高中由余遂一人遥遥领先的一超多强变成他们两人不相上下的两超争霸。
许希林本来的性格有些淡漠,不太擅长社交,但起码的社交礼仪她还是知道的。
为了后续有个舒适的学习环境,她也愿意克服自己性格上的障碍,主动发出友好的信号,体面礼貌地和人交流。
即使不能跟人处成交心挚友,至少也可以做到点头之交。
实践证明,她的这套社交法则挺适用的。
转学后没多久,她就很好地融入了集体。
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余遂。
余遂的位置总是教室最里侧第一排靠窗,教室的座位是每次考试后按班级排名由学生自选的,他只选那个位置。
后来那座位便演变成他的专属座。
他总是坐在位置上看书学习,话非常少。
但别人找他搭话,他也会回,只是态度总是不冷不热,很疏离。
没和谁有矛盾,但和谁也不熟。
许希林当时格外注意他,一是因为他是她的竞争对手,二是因为他那双与冷漠外表截然不同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压着很多东西。
她对他产生了好奇,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
直到有一次,她在展示栏前和余遂相遇,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秉持着体面礼貌的想法,鼓起勇气和他打了个招呼。
她笑着说:“你好,同学一场还从来没机会正式跟你打个招呼,现在也不晚吧。”
说完,她抬眼真诚地看着余遂,等着他的反应。
结果,她迎来的是死一般的沉默,包裹在他们身边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良久,噼啪一声,一股无名火猝然在他们相交的视线中迸发。
到底是谁的眼中先射出敌意的,许希林早忘了,当时的她更是无暇去想。
那时,她只有主动示好而对方却不接茬,任由她话掉到地上而生出的被挑衅的感觉。
从那刻起,她清楚地知道,以后对这个人,她是既没有体面,也没有礼貌了。
2. 初恋男友
上辈子,在许希林看来,他们的紧张关系到上大学就结束了。
因为虽然他们进的是同一所高校,但专业不同,许希林也没有校外租房这一出,学校又大,除了一些社团活动和选修课,他们压根见不着。
而且那时她早就融入新的社交圈,朋友都换了一茬。
重活一世,身边人的行为和她印象中的大差不差。
她虽设想过自己搬出宿舍的举动可能会引发某些连锁反应,但她没想到这个预料之外会有余遂的事。
他上辈子也在校外租房吗?许希林在脑海里仔细搜索着余遂大学时的有关记忆。
十秒钟后,她放弃了,她想不起来。
与其自己费劲巴拉地想,不如直接去问。
许希林站直身子,慢悠悠走到余遂门前。
他的房门大敞着,屋里没开灯,只有客厅和她房里照进来的余光让屋内能勉强视物。
她往门口一站,本就微弱的光线顿时被挡了个彻底。
她随即往房门口墙面上看去,开关就在这儿,她疑惑问道:“你怎么不开灯?”
半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的余遂转过身来,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许希林旁边的开关上,定了两秒。
接着他手撑膝盖,准备站起。
许希林将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下来,知道他要干什么,什么话也没说,直接靠在门框上,抬手就将灯给拍开了。
屋内瞬间大亮,一切清晰无比。
许希林余光下意识将屋内扫了一遍,当初租房的时候,这间房她看过,和她房间布局一样,只不过她房间更宽敞,还多了个卫生间。
她将视线收回,放到余遂身上,盯着他的后背问道:“你怎么不住学校宿舍,想到在校外租房的?”
说实话,照高中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这话许希林不会问,从他们进门那番对话讲完后,她就会回自己房间,然后只当没这号人,从此两人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看谁先受不了搬出去。
当然了,许希林肯定是不会先搬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心理上她早不是刚高考完的年龄,她已经二十六了,经历了大学和几年工作。
高中时的那点竞争在她看来就是青春时期的小打小闹,根本不算事,在时间的流逝和记忆的美化里,甚至还带着点激昂的热血意味。
想到这些,刚被余遂激起的敌意消散大半。
“学校并不强制住校,你不也租房了吗?”
余遂没转身,手上动作也没停,就这句话轻飘飘传到许希林耳边。
她双臂抱胸,头微微后仰,眼角跳了一下。
好么,她就多余问这一句。
她倒是忘了,余遂可没重活一世,他现在对她的印象可没经过时间的流逝和记忆的美化,还和高中一样。
行,她可不是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争锋相对吧。
啪的一声,许希林直接伸手将他房里的灯灭了,开口道:“合租规则第一条,十一点以后请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别人。”
说完,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伴随关门声响起,余遂停下动作。
昏暗的光线里,他脊背绷紧,像是某种追踪到猎物的猛兽,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渴求。
几秒钟后,他转过头,视线从对面的房门一直下移到底下透光的门缝,盯着看了许久,像是要顺着光亮一路探进屋内。
第二天,许希林睡到自然醒。
精神饱满地刷牙时,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胳膊内侧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的锐痛。
她撩起袖子看了一眼,好吧,什么也看不出来。
接下来的三天,早上和晚上的锐痛都没有,只是白天偶尔会传来肌肉被撕扯的微弱痛感。
她心情大好,每天早晚开门碰见余遂时都有精力向她发射挑衅的目光。
具体挑衅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表示她和他不对付的信号。
可没等她高兴太久,这鬼毛病又犯了。
这天是学生报到完的第二天,辅导员将全班同学召集起来开个班会,让他们彼此熟悉,顺便发教材,时间定在晚饭后。
同学基本以宿舍为小团体就坐,许希林吸取从余遂身上得到的教训,没有擅自去插入曾经熟悉的他们,在教室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时间快到的时候,一行四人有说有笑从后门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男生直接一屁股坐在许希林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清人,明朗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同学,这里没人吧?”
好奇从她眼中淡去,厌恶之情涌上心头。
她克制住,不让它从眼睛里流出,看着身侧的人淡笑说:“没有。”
“兄弟们坐,这儿没人。”招呼完他的三个舍友,他转头自顾自朝许希林做自我介绍,“我叫江旭,同学你呢?”
“许希林。”
许希林面无表情回答完他的问题,头微侧,往他旁边看去。
江旭阳光开朗的笑容变淡,故作大方地搂住旁边人的肩膀,笑说:“还是我们裴大帅哥招人喜欢,人家看你了,还不快做个自我介绍。”
只见男生笑容温和得体:“你好,裴简言。”
许希林回以一个微笑,点头致意,没再多说什么,收回视线。
“同学,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你室友呢?”
江旭往许希林这边靠过来,距离把握得很到位,既不过分亲近让人觉得冒犯,又能让人觉得有些特别心生涟漪。
这是他的拿手手段。
但许希林见过他的真面目,知道他这副阳光开朗的面具下是怎样一副污糟样。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话里的敌意让对方脸色瞬间僵硬,但可能是开朗大方的面具戴久了,他很快调整过来,自我调侃:“难道我们之前见过?我不小心得罪过你?”
记忆闪回。
“跟我试试怎么样?”
“试什么?”
“就床上,你懂的。”
“我不懂,你知道我是裴简言女朋友吧。”
“那又怎样,我们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多刺激。”
……
恶心的话还有,许希林不想重新脏了自己的脑子,强制拉回思绪。
看着面前佯装疑惑,实则搭台阶的人,许希林半点体面礼貌不想给,直接一脚踹翻台阶。
“单纯看你不爽,不行吗?“
江旭的脸彻底黑了,面具终于掉了,阴狠地看着她,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教室喧闹,但裴简言就坐在江旭旁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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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他也听见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许希林,观察着她的侧脸,像是在确认什么。
良久,他轻拍江旭的肩膀,低声说:“我们换个位置。”
江旭忍着怒气坐到裴简言的位置上。
发完教材以后,辅导员开始自我介绍的流程。
新同学见面,他不想搞得严肃正经跟公司开会似的,中途会适当延伸一些有趣的话题和大家谈笑。
班上四十二个人,全部介绍完,时间很晚了,快到十一点。
散会后,住宿舍的结伴回去。
江旭被她呛了,心里火气未消,辅导员一说散会,立马就黑着脸招呼室友一起走了。
许希林自己一个人,没人等她,不怕耽误人,就自己坐在位置上慢慢收拾。
“我帮你吧。”
一个人出现在她身侧,身影被顶灯照映在课本上。
许希林疑惑,抬头看向裴简言:“你不是走了吗?”
“嗯,找个借口回来了。”
“有事?”
裴简言环视一圈教室,视线在零散的几个同学身上停留瞬间:“边走边聊。”
许希林对裴简言的行为感到意外,但不多。
她没想到才刚开学他就会因室友主动和她聊,但想想他周到的性格,也说得通。
她没有拒绝,将教材对半分,一人一摞。
裴简言接过一摞后,顺手又将她那摞抽走大半累到自己那摞,若无其事地抬脚往外走,根本不管许希林什么反应。
许希林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了下,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出了教学楼,裴简言等着许希林走到身边,直接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我没住校,我在校外租房。”许希林及时出声。
裴简言看起来很意外,但他开口却问的是:“校外哪里?”
许希林回答:“东门对面。”
两人并排上路。
从教学楼间的漆黑小道走到路灯照亮的大道上时,温简言还是没忍住好奇:“你怎么没住宿舍?”
说完,不等她回答,他又补了一句:“这个问题要是冒犯到你的话,我跟你道歉,你不用回答。”
许希林眉头皱了一下,有些无奈:“你说话做事向来这么周到体贴吗?”
“这么”两个字,加了重音。
“嗯?”裴简言显然没预料到这句话会招来这样的反问。
“没什么。”许希林自觉失言,将话题拉回,“这个问题我确实不方便回答,私人原因。”
裴简言不是会对别人难言的问题明里暗里追着不放的人,换了个话题:“你刚才跟江旭……”
话说一半,他又咽了回去,换了个问法:“你是不是认识江旭?”
“不认识。”许希林回答得非常干脆。
说完她转头看着裴简言,继续道:“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好人。”
许希林看裴简言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调侃道:“你不会回去和你兄弟打小报告,在背后蛐蛐我吧。”
裴简言语气正经:“不会。”
许希林笑了笑,没接话,继续走着,她知道他不会。
“他不是我兄弟。”
许希林侧头看他:“嗯?”
裴简言重复:“他不是我兄弟,我们只是室友。”
3. 假想情敌
一路走走聊聊,很快便到了小区。
许希林的出租房就在二楼,这个时间点余遂八成也已经回来,她也就没想着让裴简言送到门口。
“就送到这儿吧,我就住二楼。”
许希林站定,颠了颠手里的书,示意裴简言将书摞进她怀里。
裴简言往黑漆漆的楼栋扫了两眼,确认道:“就二楼?”
许希林点点头。
裴简言看起来有些犹豫,但几秒钟后他没再坚持,走近许希林,将书小心地往她怀里放。
许希林好好等着,就待最后一本书放好的时候,她的左胳膊内侧突然生出一股尖锐的刺痛,仿佛肌肉被活生生撕开一样。
消停三天的痛感再次来袭,显得格外明显。
许希林猝不及防,冷嘶一声,左手脱力,课本哗啦啦掉落一地。
裴简言被吓一跳,手忙脚乱,一手接住两本教材,一手一急之下握住她的手腕,又立马放开,改为虚扶:“怎么了?”
许希林看着满地狼藉,左胳膊僵硬着,适应那股疼痛,解释道:“一不小心抻着,扯到筋了,缓一下就好。”
“那你站着别动,我还是将你送进去吧。”
裴简言看了下她的脸色,见没大碍,蹲下把书都捡好,抬头示意:“你走前面带路。”
这时候,许希林没心思跟他客气推辞,快步领着他走到大门前,拿出钥匙开了门。
屋内不是预想中的一片漆黑,公共卫生间里的暖黄色灯亮着,里面有人。
许希林打开客厅的灯,放轻脚步,指了指茶几:“放那儿就行,麻烦你了。”
“好。”裴简言往卫生间瞟了一眼,不多问,直接照做,轻放下书后,他转身看着许希林,“你早点休息,有事的话……可以给我发消息。”
许希林只当他这是客气,也没当真,但还是点点头:“嗯。”
“那我走了。”
说完,他往门口走去,可刚到门口他又折返回来,压低声音说:“对了,我忘了,我们没有单独的联系方式,你有时间可以从班群里加我,到时候备注一下就行。”
许希林沉默两秒,打量了一下他,眼神有些复杂。
可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地点也不合适,十九岁的她很多事也没立场和裴简言聊,她只能顺着他的话说:“行,有空我就加。”
她走在他后面,将人送到门口。
裴简言在门外转身,最后打个招呼:“我走了,拜拜。”
他话音刚落,屋内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许希林自然知道是余遂,她没转身,随着裴简言转身离开的动作准备关门。
谁知,本来都后退半步的裴简言却忽然凑近,将半关上的门抵开了些,眼神直盯着屋内。
许希林被他这番动作整得有些疑惑,随着他的视线回头。
就见余遂站在卫生间门口,沉默地看着这边,状态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但此时许希林没心思去细究这个,她转身看回裴简言:“怎么了?”
裴简言像是瞬间被魇住又惊醒的人,神色有些恍惚,勉强笑着:“认错人了。”
许希林看出他不自然,但她实在想不出他和余遂有什么关系。
正待她纠结着既然两个人都对视上了,她是不是该给他们做个介绍时,裴简言没给机会让她纠结,直接问:“他是你的合租室友吗?”
“是。”
许希林换了个姿势,靠门侧站,免得挡了他们的视线。
“你们认识吗?”裴简言视线在她和余遂之间来回。
许希林心里下意识冒出三个字:不认识!
但她知道这是因她和余遂不对付而生出的气话,终归到底,这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不涉及什么人品道德问题,她没必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想到这些,她神情自然地介绍:“高中同学,他叫余遂。”
既然介绍了一边,另一边自然也要跟上,她看着余遂,手放到裴简言身前示意:“裴简言,我同班同学。”
裴简言往屋内进了半步,站到许希林身边,主动打招呼:“你好。”
余遂面无表情,死死看着他们,然后一句话没说,徒留他们两人站在原地,自己回了卧室。
这番场景瞬间让许希林想起了她高二时主动给余遂打招呼,却被他无视的场景,新仇旧恨碰一起,火气蹭一下起来了。
但她顾及裴简言还站在身侧,克制住了:“不好意思,我跟他有矛盾,波及到你了。”
裴简言却全然没有被冒犯的样子,不知是真无所谓还是调侃:“你没必要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说不定就像你对江旭一样,他也直觉我是敌人。”
说完,他也没想让许希林回应,急着告别道:“现在太晚了,我要走了,以后有时间再聊。”
很快,他便消失在夜色中。
许希林却没裴简言那么好的脾气,她连胳膊内侧的锐痛都顾不上,大门一关,就冲余遂的房间去了。
“咚咚咚!开门!”
三声毫不犹豫的敲门声响起,要不是顾及现在大晚上,怕扰民,许希林门板都想给他拍碎了。
出乎意料,门很快开了,许希林还以为他要当会儿缩头乌龟呢。
她一肚子火等着往他身上发,话到嘴边却被他惨白的脸色堵了一下。
刚才离得远,他又一直站在卫生间暖光灯的光照范围里,她压根没看出他脸色的不正常。
她毫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脸:“你身体不舒服?”
余遂照旧面无表情:“没有。”
许希林被火气和胳膊上的锐痛扰得烦躁,见他这副嘴硬的样子,心里作为正常人生出的那点同情消失殆尽,语气冷硬:“余遂,我建议你去找个脑科专家挂个号,你这儿指定有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歪头,用食指点了点脑袋。
余遂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也不说话,还是那副死样子。
“我和你不对付,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管我们私下怎么剑拔弩张,你都不应该把对我的负面情绪发到其他无辜人身上。”
余遂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嘴角抽动两下,漆黑的眼眸毫无光彩,像是黑雾翻腾笼罩的深渊,要将人生吞活剥。
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这话许希林都必须明明白白地给他说一次,这样以后他再犯,她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回击。
她知道每个人对人对事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在别人不知道她的原则和底线的情况下踩了她的红线,她总会多一份谅解,留三分余地,正所谓不知者无罪。
可要是知道还无所顾忌,那她是不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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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体面和余地的。
“这话从前我没机会跟你说,今天借此跟你挑明。”和以往的讥讽互呛不同,她的神情语气非常严肃,“这是我给我们这段不对付的关系设的底线,之前你不知道,我留你三分余地。以后再踩线,别怪我一点脸面不给。”
话音刚落,余遂本因情绪激动而染上些血色的脸庞,唰一下惨白,仿佛瞬间被人抽去全身血液。
这反应出乎许希林意料,她本以为他会辩驳回来,或者冷言冷语讥讽几句,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副被严厉打击到的模样。
她觉得比起之前他们之间的冷言恶语,这话虽然说得严肃,但并不恶劣。
“不是。”
许希林疑惑的思绪被打断,看着余遂:“什么不是?”
“我没踩你的底线。”余遂声音嘶哑。
许希林本以为他要跟自己辩论一番,没想到她说了这么多,他的回应就是否认狡辩,她嗤笑一声:“余遂,你什么时候这么上不得台面了,以前你这人虽然脾气怪气量小,但也敢作敢当啊。”
“我没有……”余遂像是久不说话的人,忽然满肚子话要说,却一下都堵在喉咙里,失了声,整个人被梗得要断气般呼吸急促。
许希林眉头蹙了蹙,不仅是因为她认为余遂在狡辩,还因为他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差,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他跟要死似的。
她再次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后,转身往客厅走去。
谁知,她刚一转身,手腕就被死死攥住,力道大得她倒吸口气,她语气不耐地解释:“我去给你拿水。”
余遂却像听不明白话似的,跟个木头样一动不动。
许希林动了动被攥住的手腕,直接命令道:“松开。”
余遂这才反应过来,手像被针扎了似的,一下放开了。
许希林转了转手腕,瞥了他一眼。
她到厨房打开冰箱,看着里面摆放整齐的矿泉水和少量饮料,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喝冰水会不会有麻烦。
她又在厨房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常温可饮用水,她不再纠结,直接挑了一瓶冰矿泉水。
她往卧室走去,走到客厅就看见余遂不知什么时候从卧室出来了,看起来也要过来的样子。
她停住脚步,扬了扬手里的水:“还要什么?”
余遂摇摇头,退回卧室。
回到卧室门口,许希林靠在门边将水递给余遂,看着他费劲地咽了两口,情绪也在这一通行为中冷静下来,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她站直身子:“我回房了。”
说完,她也不管余遂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她刚推开自己的房门,余遂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我没有踩你的底线。”
还是这样一句话。
许希林转身瞥向他,脸色不耐。
那瓶水不该给他拿的,她在心里吐糟。
余遂却像看见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我没有把对你的情绪发到别人身上,我对你的……情绪,只会给你。”
许希林自觉没必要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知者无罪,刚才那次算翻篇了,他爱怎么说怎么说,这并不会影响她的判断,重要的是知道她底线后的行为。
于是,她没再多说,进屋关门,只留下四个字:“下不为例。”
4. 是修罗场
这天晚上,许希林一夜没睡。
左胳膊内侧本来在早上和晚上才会特别明显的锐痛,在这晚以小时为单位来袭,她根本无法进入深度睡眠。
辗转反侧到天微亮,她终于放弃在床上烙大饼,顶着眼下乌青爬起来,迷迷糊糊打开房门,准备拿冰袋给自己醒醒神。
房门一开,公共卫生间里透出的暖光就让她恍惚了一下。
余遂昨晚忘了关灯吗?
不怪她这样想,在余遂住进来的这几天,她发现他们早上打开房门的时间出奇地一致,总能在自己卧室门前和对方打个照面。
第三天时,她就在心里腹诽过:连起床时间也要不落下风和我看齐,幼稚!
现在显然还早。
她走到离卫生间一步远的位置,侧耳听了下里面的动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才轻叩两下门,准备开门把灯关上。
谁知这轻轻两下好似高空抛向冰面的石子,瞬间被赋予巨大能量,直接击穿冰面,卫生间里乒乒乓乓一阵杯罐落地的声响。
“谁?”余遂嘶哑干涩的声音瞬间响起,听起来有些惊慌。
许希林心里吐槽:“这话问的,还能是谁?”
不过没等她把这话说出来,余遂应该也是反应过来了,紧接着问:“有事吗?”
“没事,我听卫生间没动静,以为灯忘关了。”许希林边说边往厨房走,没再理会。
她拿好冰袋准备回房,余光瞥见茶几上昨晚抱回来的课本,改变主意在沙发上坐下,随意翻了两下后,没精打采地靠在沙发上敷冰袋。
没一会儿,卫生间传来开门的动静,接着窸簌的塑料垃圾袋和脚步声响起,往客厅的方向来。
许希林听见了,没出声,只在声响渐近的时候微微侧头,就见余遂提着个黑色塑料袋出现。
本来低头迈步的余遂在走进客厅两步后,突然浑身一颤,像是被利刃刺中要害的猛兽,惊恐地转身看向许希林,提着垃圾袋的手一下子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凸现。
许希林将他的激烈反应看在眼里,疑惑地打量着他,发现他脸色灰败,眼下乌青,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像是得了什么重症,有点吓人。
“你到底怎么了?”
许希林想到他昨晚的样子,将冰袋从脑袋上拿下来,坐直身子,看着余遂。
余遂视线低垂,四肢僵硬继续往门口走:“没事,扔垃圾。”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许希林视线扫到他黑T上的白色字母刺绣Logo,其中几个字母被染上一种暗红色。
她常见余遂穿这个牌子的衣服,在无形中都被动认识这个Logo了,上面的暗红色显然不是设计的一部分。
结合余遂糟糕的状态,她脑子瞬间冒出一个猜测,是血。
“站住。”
许希林出声,从沙发上站起,走到他身后。
余遂虽然停下,但一直是背对的状态。
“转过来。”
许希林再次下令。
沉默半晌,余遂缓慢转身抬眸,两人对视上。
许希林竟从他眼睛里看出一丝脆弱躲闪,心脏猛地悸动一下,后知后觉自己下命令时的语气是多么自然,余遂执行命令的程度堪称……乖顺。
胸腔忽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刺激得许希林头皮有些发麻。
她赶紧抓回自己乱飞的思绪,盯着Logo上的暗红色污迹:“那是什么?”
余遂眼神重归冷淡,好似刚才反应激烈的不是他,许希林从他眼里看见的情绪也全是幻觉,他平静随意地吐出一个字:“血。”
猜测得到印证,许希林眉头紧蹙,视线在他的脸、脖颈、锁骨、胳膊、手腕上一一扫过,并未发现什么伤口。
“是鼻血。”余遂说。
许希林莫名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愉悦,多年来的相处模式让她下意识以为余遂在嘲笑她自作多情关心他,而他根本没事,压根不需要。
这种情况是她不能容忍的,她转身坐回沙发,轻飘飘开口:“你面无血色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割腕放血了,这屋里可不止住了你一个,你别搞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给我惹一身骚。”
窗外透进的微光映照在眼底,倏尔,余遂垂眸,光亮湮灭:“你多虑了。”
说完,他转身出门。
许希林本就没休息好,现在更是头昏脑胀,她抱起茶几上的课本,往卧室走去。
进门之前,她往公共卫生间看了一眼,脚步定住。
虽说是公共卫生间,但自从余遂搬进来后,许希林能不进去就尽量不进去,这个卫生间和她房间里独卫的区别是电热水器和洗衣机安装在这里面。
电热水器有时需要按按开关和调节水温,余遂没来的两天,电热水器是她在弄。余遂来了以后,这事自然就交给他了。
洗衣机么,现在这个季节穿的衣服都比较轻薄,洗澡的时候顺手就搓了,压根用不上。
许希林也就没有再进去的理由,可现在她倒是想进去看两眼了。
将课本放进卧室后,她折返回来,径直走进去,一股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飘来,她先是将里面的摆设大致扫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随即走到垃圾桶面前,里面套着新垃圾袋,什么也没有。
她又来到洗手台前,将上面整齐摆放的物品一一看过,视线定在一把套着刀套的小刀上。
一种毫无依据的怀疑心理作祟,她想把小刀拿起来仔细看看,但又觉得这是别人的东西,未经允许她不应该动。
纠结了几秒钟,她最终放弃,转身出去了。
很快这事就被她抛之脑后,因为有更让她心存顾虑的事——军训。
她那莫名疼痛的鬼毛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给她来一下,可它是看不出来也查不出缘由的,她知道这件事的荒谬诡异,当初跟班主任和辅导员沟通要在校外租房的时候都没提这茬。
那时她还持有一种侥幸心理,希望哪天突然就好了,可现在她更希望它保持原有的规律,早上和晚上锐痛,其他时间微痛,可千万别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给她来一下,让她被教官当众提溜出来。
她不想在“二十六岁”的时候,还遭遇这样的“折磨”。
整个军训期间,许希林都提心吊胆高度紧张,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剑,下一秒就要落下,而下一秒后面还有无数个下一秒。
军训快结束的时候下了场雨,九月份的雨,雨后气温骤降。
长期睡眠状态不佳加上这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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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精神高度紧张的副作用在这场雨的催化下,一下爆发,许希林患上了重感冒。
这病来势迅猛,昨天晚上她还只是有些低烧,今天早上就起不来床。
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去医院的都不知道,只记得迷迷糊糊之间,房门被人敲得震天响,她手脚虚浮无力,一路扶着墙壁才开了门,接着一头栽进来人怀里没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下午。
她一睁眼就看见余遂和裴简言各站在病床两边,一个黑T一个白T,跟黑白无常似的,让她脑子一激灵,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
她的视线刚和站在病床右边的余遂对上,左边裴简言惊喜的声音便响起:“你醒了。”
许希林视线瞬间被转移,转头看着裴简言:“嗯。”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裴简言还有些不放心。
只是他话音未落,余遂就走了出去,很快便带着一个医生过来了。
医生很快便检查完,一边写东西,一边说:“没什么大碍,这两瓶水吊完,我再给你开些药就可以出院了。服药期间要忌口,辛辣油腻冷寒的东西尽量不要吃。
“知道了,谢谢医生。”
裴简言及时出声应答,许希林只来得及点头致意。
医生顺手将写好的药单递给离得近的余遂,余遂接过,单手对折捏在手里。
医生走后,许希林感觉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她的视线在各站两边的人身上来回移动,最终落在余遂身上:“是你送我过来的吗?”
余遂面无表情“嗯”了声。
想起之前他们之间的那些事,许希林心里五味杂陈,但一码归一码,该感谢就要好好谢。
她撑起手肘想要坐起,裴简言见状上前将枕头靠放,扶她坐好,顺手还给她掖了掖被子。
动作之自然顺畅,好像他曾多次帮她干这事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上辈子他还真干过几次。
可此时非彼时,以他现在和许希林的交情,他表现得如此自然就是最大的不自然。
许希林打量起他。
裴简言毫不避讳和她对视,语气自然:“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许希林摇摇头,余遂还在场,现在试探不是时候,她暂时将心里的疑惑收起来,看向余遂:“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短短几秒钟,余遂就从他一贯的面无表情变得好像脸上蒙了层寒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恨不得将人拆骨吞吃的阴沉气场。
“然后呢?”
只听他问。
许希林面露疑惑,对他的问题,也对他骤然变化的情绪。
“你打算怎么谢我?”
余遂再问。
许希林敏锐地察觉出他话里的尖锐和火药味,感激之情被防备之心压下,语气变冷,将问题抛了回去:“你想我怎么谢?”
火药味悄没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在场三个人都感觉到了。
“也不急这一时片刻,等她好了再说吧。”裴简言打着圆场。
可他的发声像是一粒火星,彻底引爆了余遂这座掩在冰山底下的活火山,他像看个死人似的盯着裴简言,话却是对许希林说的:“我看他不爽,让他滚。”
5. 分手原因
余遂的话让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许希林下意识翻涌起的愤怒被她的理智压下,她现在就算脑子缺根弦也能看出余遂对裴简言的敌意要远超过对她,这就不可能是迁怒了。
他们之间肯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我哪里得罪过你吗?”泥人尚有三分脾性,裴简言再温和也被这直白的针对撩起几分火气,“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没必要把希林牵扯进来。”
“希林”二字让许希林眼睑一颤,放在被子上的手防备地交叉起来,视线紧紧锁在裴简言脸上。
他有问题,余遂有问题,他们两人之间也有问题。
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怎么了?这是重回十九岁以来,许希林第一次对身边人产生真切的疑惑。
余遂的气场更阴郁了,他向来面无表情,言语冷淡,但许希林和他认识打交道这么久,对他情绪的洞察力还是有的。
光看他那双压抑黑沉的眼睛,她就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多差。
余遂无视裴简言的话,抬眸看着许希林,像是在等她表态。
许希林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略微思索便下了决定,她看向裴简言,正待开口却被裴简言打断:“你好好养病,我在这儿也打扰你,要不我先回去,有事再联系。”
说完,他就看着许希林。
许希林沉默地和他对视几秒,点了点头。
裴简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病房门口。
可让裴简言走并不是许希林的最终目的,她转向余遂,见他脸色好了不少,直接问:“你和他有什么矛盾?”
余遂沉默。
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不想说就沉默,但他的沉默恰恰说明他确实和裴简言有矛盾。
这件事让许希林很费解,以他对他们两人两世的了解,目前为止,余遂和裴简言应该就见过两面,一面是那天晚上裴简言送她回出租屋,一面就是今天。
那天晚上她在场,余遂的态度虽不好,但也在她能理解的范畴之内。今天显然不在,那就只能是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余遂的嘴,她是知道的,花费的气力和撬出的话“性价比”极低,途中可能还要把自己气够呛,不划算。
他不说,她也懒得再问。
回出租屋后,许希林拿到手机,发现好几个辅导员和班主任的未接电话,她给他们一人回了一个电话报平安。
还得知他们是从教官处收到消息说找不到她人,他们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裴简言知道她校外的住处主动找过去,这才让他们放心。
许希林坐在床边拿着手机,手指落在裴简言的联系方式上,犹豫几秒,拨出电话。
“嘟嘟——”几声,不快不慢,电话接通。
许希林先开口:“是我。”
裴简言语气平静温和:“我知道。”
开场白一说完,两人忽然都沉默了。
过了几秒钟,许希林看着窗外夜色,眼神逐渐坚定:“出来见一面吧,就现在。”
微弱的风声在电话里响起,只听裴简言说:“下来吧,我在你小区门口。”
许希林随手穿了件外套,打开房门见客厅漆黑一片,放轻脚步出了门。
小区门口昏暗的路灯下,裴简言就站在那儿,还是医院那身装扮,简单的白T搭宽松的牛仔裤,简洁干净,气场温和。
许希林走上前,指了指小区花园里的一个凉亭:“去那儿坐着聊吧。”
裴简言跟上,两人在石制圆桌上相对而坐。
彼此都知道对方有话要说,又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最终,许希林无奈轻笑了声:“你什么时候……”
话说一半,她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说这件事。重生?可上辈子她又没死。重回?她又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个情况。
裴简言却像知道她想问什么,就等着她开这个口,将事情全盘托出。
“我们分手后第四天晚上,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大学开学前一个月。开班会那天你对江旭的态度引起我的怀疑,上辈子你刚和他接触时挺正常的,虽说后来你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于是我提出送你回去,路上问了你几个问题,你的回答基本上就让我确定了。”
许希林随着裴简言的话,将那天晚上的经过在脑海里重新回忆了一遍,感叹事情的出乎意料。
这谁能想到呢?除了她还有别人,这人还是她刚分手不久的前男友。
“你呢?”
许希林的思绪被拉回:“我?跟你一样,不过我是今天才确定你也是重回的。”
裴简言追问:“因为医院发生的事?”
“嗯。”许希林点点头,“你给我放靠枕掖被子的行为太自然了,最重要的是,你才认识我几天,就叫我‘希林’。”
裴简言低头轻笑两声:“当时情绪确实有些激动,大意了。”
这话让许希林抓到一个很好的台阶,她顺势追问:“对了,你跟余遂怎么回事?以我对你们俩的了解,你们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这话却让裴简言沉默起来。
他的沉默加上余遂的沉默,让许希林生出一股烦躁感,不是对他们,而是对事态茫然失控产生的情绪,她讨厌这种感觉。
“跟我有关吗?”这是许希林最关心的问题。
裴简言欲言又止,看起来很纠结。
“那就是有喽。”许希林皱眉,“你要是实在为难,我也不逼你,我回去问余遂也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就见裴简言抬头,看着许希林的眼睛,突然说道:“当初我问你为什么在校外租房,你说是私人原因,是和余遂有关系吗?”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让许希林心生防备:“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裴简言一反常态,罕见地态度坚决起来。
许希林沉默看了他半晌,回答:“没有。”
裴简言确认:“一点儿也没有?”
许希林肯定:“一点儿也没有。”
“那好,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余遂之间的问题,不对,确切地说,是他对我的敌意,和你有关也无关。”裴简言说着,丢出一句让许希林脑袋空白瞬间的话,“因为他喜欢你。”
许希林望着裴简言的方向,眼神却没聚焦,她在脑子里将两世有关余遂的记忆急速阅过。
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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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她还真一点儿没看出来。
裴简言显然也看出她的不信,继续补充:“其实上一世,我就有所察觉,很多次我都发现他在你不远处,选修课、社团活动这些你们俩都参与的事情不说,有时在我们约会地点周围也会看见他。”
这话让许希林茫然加倍:“上辈子你从没说过。”
裴简言轻吸口气:“我不说是因为你从未在意,这种事也没什么实据,更多的是我的一种感觉,无从说起。而且、而且……”
许希林替他说完:“而且作为男女朋友,不应该让自己莫名的情绪给对方压力,我们应该体谅、信任、尊重、理解等等,还有什么正确的词来着,我都想不起来了。”
裴简言抿了抿嘴角,有些无奈,有些勉强,还有茫然。
话题拐到这儿,两人突然沉默了。
良久,裴简言抬头看了看夜空,眼神复杂:“希林,如果那天江旭没有坐你旁边,你会来认识我吗?”
许希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如果那天我没有跟江旭发生冲突让你察觉异样,你会去而复返吗?”
又是一阵沉默。
“不会。”这次是许希林先开口,“我不会,你也不会。”
说罢,她恍惚了一下,沉思片刻,继续说:“裴简言,我们在爱情里是极其相似的,计较和自私是我们爱情观的底色,我们喜欢浓度高的刺激性的情感,但我们又绝不会先付出,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爱情有着一个近似浪漫的开始,却几乎一夜之间进入平淡到堪称疏离的地步。”
“那次合唱中,在灯光、音乐、歌词和现场观众共同塑造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的浪漫氛围中,我们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悸动,误以为对方是个会在爱情里全力以赴,不计付出的人,结果我们都错了。”
裴简言视线落在许希林脸上,是少有的专注:“你什么时候想通这些的?”
许希林认真道:“我们交往过程中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但那时我找不到确切的语言来描述,无法描述就无法清晰认知。分手以后,我才彻底将自己抽离出来,仔细剖析了我们俩的关系,心里才算彻底明白和承认。”
说完这些,她弯了弯嘴角,看着裴简言。
“其实我们俩都心知肚明我们不合适,但你温和周到,我这人又喜欢讲些体面,我们谁也不想当周围人眼中背叛这段“完美”感情的恶人。”
“在交往的过程中,我们还顺道把本就不多的感情都收回囊中,越没感情就越理智,越理智就越这也能理解,那也能尊重,这也能体谅,那也能信任。越是如此,外人就越觉得这是我们感情好的证明,鬼打墙死循环了。”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其实就是不在乎,无所谓。”
裴简言深呼吸,胸腔内那股深藏多年的闷滞感随着她这番话彻底消散,自我调侃:“我还以为这说明我们是天作之合呢。”
许希林笑了,打趣说:“那是,哪对天作之合也合不成我们这样,恋爱六年,一次脸没红过,一句架没吵过,可真是世间罕见。”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早该说透的话,上辈子在一起时没聊,分手时没聊,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说明白了。
6. 发个小疯
话说开了,气氛舒缓很多。
裴简言放松身体,手肘搁在石桌上,目光温和坦荡:“余遂的事,你怎么想的?”
许希林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有点意外吧。”
“不去问问他吗?”交心底的话都说了,裴简言说话不再束手束脚,随意了些。
许希林不置可否:“再说吧。”
裴简言低头笑起来。
“你笑什么?”许希林不解。
裴简言抬头:“如果是我,我不会直接问,但我会试探。”
许希林看着他的眼睛:“你在借你自己说我啊。”
裴简言收回手肘坐直身子:“你刚才不是说了,在爱情里,我们是一样的人。”
许希林没反驳。
裴简言清楚,这话问到这儿就行了,再深,就越界了。
不过难得有今天这个机会,他还有别的问题:“有件事我一直很困惑,江旭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许希林沉默片刻:“他嫉妒你。”
“嗯?”裴简言显然没料到这事和他有关。
“嫉妒有时会让人干些蠢事,比如在你背后挑拨离间,或者……”许希林停顿了下才接着说,“想给你带绿帽子。”
裴简言疑惑的眼神随着许希林的话逐渐变得严肃,难以置信,直到气愤。
“他骚扰过你?”
许希林微微点头。
“这种事你当初怎么不告诉我?”
许希林语气平静:“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我们刚才已经聊过了。那时正值毕业季,你也不怎么在宿舍住,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四散天涯,我自己能解决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给彼此添麻烦不是?”
她看裴简言脸上情绪还是很明显,提醒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那人又总是带着大方开朗的面具,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我会的。”
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显然严重影响了裴简言的心情,他对许希林生出一丝愧疚,眼神有些沉重。
许希林看出来了,她主动提出:“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你先回去吧。”
裴简言明白她的用意,没推辞客套,站起来摸了摸胳膊肘准备离开。
许希林却因他的动作想起自己左胳膊内侧现在并不明显的疼痛,她下意识诶了一声,叫停了裴简言。
裴简言顿住:“怎么了?”
许希林试探道:“除了有上辈子的记忆外,你身上有没有别的特别之事?”
裴简言思索片刻:“没有。”
随即他意识到什么,担忧地看着许希林:“你身体有什么事吗?”
许希林掩好眼底的失落,随意又苦恼地说:“刚重生头一个星期,我总是头疼,我怀疑就是这事闹的。”
“很严重吗?”裴简言有些意外,“看过医生没有?”
“已经好了,早没事了。”许希林说,“我想着我们经历一样,说不定你也有。”
“我倒是没有。”裴简言还是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你还是去医院看看。”
“嗯,我会的。”想问的问完了,许希林不再留人,“不耽搁你了,你快回去吧。”
裴简言转身离开。
许希林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才收回视线,她右手抚上左胳膊,心情有些沉重。
这种特别之处,她可不喜欢。
夜深寒气重,她身体刚好些,没在这儿多留就回去了。
走到大门前,她手刚搭上门把手,结果门就开了。
门没关!她心脏紧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刚才出门时忘记了。
结果进门以后发现厨房的门半敞着,灯也亮着,丝丝缕缕温和的甜香气味随着空气流动直往她这儿飘。
毫无疑问,是余遂。
想起刚才裴简言的话,许希林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轻轻关上大门,来到厨房门口。
她抱臂倚在门框上,没出声,看着余遂在料理台前煮东西的背影。
他进厨房的身影他见过几次,但从未到厨房门口来看过。
因为除了冰箱里二分之一的空间,她默认厨房里剩下的区域使用权和清洁义务都归余遂,这是租房时都讲好了的,他们也一直恪守约定,从不逾规。
老实说,抛开他们从高中时代延续下来的敌对关系,许希林认为余遂是个十分合格的合租室友。
“因为他喜欢你。”裴简言的话在耳边响起。
许希林打量起余遂的背影,身形修长,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紧致匀称,撑在料理台上的手骨节修长,青筋明显,在烟火气的氤氲中,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生人勿近,添了丝热乎气。
高中时第一次见他,她就看出他帅,但在敌对情绪的加持下,她对此视而不见,她只看得见他的成绩和排名。
不可避免的,她又想要回忆下高中时他们互相交锋的点点滴滴。
很快,她放弃了,她已经二十六了,大学四年的充实生活和工作阶段的繁忙琐碎早将久远的记忆掩盖碾碎,只剩下些记不起前因后果的零碎片段,没人触发关键词,她想不起什么。
“叮”的一声脆响,拉回了许希林的思绪。
她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瓷勺碎裂在地,余遂僵在原地看着她。
她视线看过去的那一刻,他立马又没事人一样蹲下收拾碎瓷片。
许希林什么也不说,就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像探寻什么新鲜事一样。
只见余遂收拾完地面,又回到料理台前,背对着她,只是姿势没了刚才的闲适,硬邦邦地站得笔直。
许希林嘴角勾起,一种玩劣的小心思生出,她保持沉默的状态,就这么存在感极强地盯着他的背影。
第五次,短短一分钟内,这是余遂搅动锅里东西的第五次。
这次后,他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希林:“有什么事吗?”
“没有。”许希林摇摇头,嘴角带着微笑。
余遂却像是宕机了,他们处在这种场景下,发生这样的对话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许希林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后,余遂状似无意地转移视线,拿起抹布在料理台上擦着,也不知道在擦什么。
无措?尴尬?郁闷?不爽却无处发泄?还是什么其他的?
许希林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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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百分百的把握确定。
她灵光一闪,看着余遂忙碌的身影说:“我刚才和裴简言见了一面,我问过他了,你们之间除了他送我回来那天晚上和今天在医院这两次见面,并没有交集,他也并没有和你发生什么冲突。”
肉眼可见,余遂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逐渐变冷,周身那点热乎气全散了,冷冰冰的。
“我看他不爽需要理由吗?”余遂开口。
这种零帧起手的尖锐反问让许希林不舒服,她眉头蹙起,收了试探的心思,回呛道:“不需要,你这人向来刻薄小气,这是你的拿手戏,自然是不需要的。”
说完,她转身回房,没理会余遂的反应。
余遂冰雕似的,僵硬在原地直到卧室关门声响起,确定许希林不会再回来,才像斩断牵引线的人偶一般,整个人猛地泄力,靠着双臂撑在料理台上才站住。
他双手死死攥着,用力到隔着一层棉布的手心都被掐出泛白凹陷的痕迹。虽极力克制,但他胸腔还是剧烈起伏。弯曲的脊骨和肩背肌肉印在黑色T恤上,危险强健,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我刚才和裴简言见了一面……”
“我刚才和裴简言见了一面……”
……
许希林刚才说的话,现在只有这几个字大写加粗地在他脑子里轮番喧嚣,吵个不停。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们关系到了哪一步?”
“为什么那天晚上他会送她回家?!”
“他们班四十二个人,为什么偏偏是裴简言来医院找她?”
“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着急?!”
“他凭什么着急?!”
“他为什么要摸她的脸?!”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
像是陷入魔怔般,余遂喃喃低语,视线虚幻,脑子里只有今天中午他询问完医生关于许希林身体的具体情况后,回到病房外余光瞥见的那一幕——裴简言的手抚了一下许希林的脸。
愤怒让他瞬间冲进病房,恨不得将裴简言碰她的那只手碾得粉碎。
可裴简言自然的神态和他心底后涌上来的害怕恐惧让他慌了心神,裴简言为什么可以如此自然地碰她的脸?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她知道吗?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并未醒过来的许希林,心里猛地生出一丝侥幸,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
他想,她没醒,她不知道裴简言的行为,这都是裴简言的一厢情愿!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让她知道!
没过多久,她终于醒了。
她想坐起来,他刚准备上前,裴简言就抢了他的先!可她看起来也没有很惊讶,为什么?让他惶恐的猜测再次像汹涌的浪潮向他拍来,击打得他心肺俱裂,闷痛不已。
面对她的答谢,他怀着试探和焦灼的情绪说要让裴简言滚。
他盯着她的神情,一秒不敢松懈,就在他快控制不住自己时,她让裴简言走了。
可为什么她刚才又去见裴简言了?!
他们都说什么了?!
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7. 转变策略
温和的甜香消失,刺鼻的焦糊味传来,将余遂暴动的思绪牵引住,他意识到自己又把事情搞糟了,懊悔又不知所措。
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对上许希林,他就言不由衷,除了沉默和互呛,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流。
或者说,他害怕改变,因为之前的事实证明,只有在他被许希林视为死对头的时候,她才会看他几眼。
高考前,每天上下学时,他可以在她的必经之路蹲守到她,然后默默跟随。在教室里,他可以用余光在人群中将她迅速锁定,隐秘窥视。
运气好的时候,他会发现她也在看他。虽然眼里多是挑衅和示威,但至少是在看他。
可高考后,一切都变了。
她出门的时间路线不再有规律,他根本无迹可寻,他也很难找理由每天长时间出门,她从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她再也不会看他了。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的高考成绩不相上下,他们的目标院校相同。
可这还不够,A大那么大,大学的教学模式和高中又全然不同,不是一个专业不是一个班级,四年下来,他们极可能连面都见不上,更不用谈竞争了,他必须离她更近些。
他花了不少心思,从老师、同学和街坊邻居那得来消息,知道她报了法学,他也跟着填了志愿。
他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大学开学,以他对A大法学历年来分数线的研究,他们一定会被录取。
这样,就算他们不在一个班,他也可以成为她的竞争对手,他们的上课时间会高度一致,他会进她进的社团,选她选的选修课,参加她参加的竞赛,他可以沿用高中时的相处策略,再次让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只要他这么做,她就会再次看见他的,他知道的,因为她优秀努力上进,她要争第一。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谁曾想,录取通知书寄到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专业变成了计算机,计划中的美好未来如空中楼阁,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轰然倒塌。
过载的情绪摧毁了他的感知系统,让他如同行尸走肉。
他面如死灰,拿着录取通知书问余仲国:“是不是你改的?”
“是我改的,怎么了!你还给你老子摆起脸色了!”心虚从余仲国的眼底一闪而过,接着便是他惯有的强词夺理,恼羞成怒,“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吃供你穿让你有书读,你上个大学我还不能管你读什么专业了?!”
“你那个表哥读的就是计算机,他大学还没你好,出来赚得都不少。你一定要比他强,到时候赚得比他更多,让你那个嫌贫爱富跟人跑了的妈好好看看,他周家的人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多年来被困在亲情枷锁下的愤怒冲破了禁锢,他语调缓慢讥讽:“我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没钱,跟你结婚的时候你没钱,生我养我的时候你也没钱,她要是嫌贫爱富,你就没机会当我爸了。”
“啪!”话音刚落,余仲国一巴掌扇在余遂脸上,“你这个白眼狼,反了天了!你别忘了,她当初可不要你,要不是我有你今天!这事已经定了,真有骨气这大学你就别上了,从今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看这世上还有谁要你!”
血腥味在嘴里弥漫,他低下头,苦涩无望地笑了笑。
是啊,他妈不要他,离开这儿,他能去哪儿呢?
如过去无数次父子矛盾一样,这场争吵以他挨打结束。不出所料,还会在未来再次上演。
然而,一向对他分外吝啬的命运像是觉得一个没有盼头的活死人折磨起来没意思,赏了他一味续命药——许希林计划在校外租房。
她继父向小区里的往届大学生家长打听校外住宿的一些注意事项,这消息才一层层传到他耳朵里。
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瞒着余仲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确定了她租住的房子,加了些房租,这才让房东将剩下的次卧租给他。
租房合同签订的那刻,他被巨大的惊喜冲得头晕眼花,如若置身云端,飘飘然如梦似幻。
那些天,他反复撕开左胳膊内侧的伤口,让自己保持疼痛。以往他这样,是为了压制情绪。这次,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一切不是梦。
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是他在梦里的奢望,现在却变成了现实。
可现实永远不愿给他太多甜头,他明显察觉到,她看向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有了新的同学,新的朋友,新的社交圈。甚至开学没几天,就有男同学送她回来。
他一向知道,只要她想,她很快就能融入一个全新的环境。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她喜欢上别人的情况,但他向来对此采取掩耳盗铃的做法,没想到现实狠狠碾碎他的妄想,逼他面对现实。
“怎么办?该怎么办?”
“裴简言,裴简言,裴简言……”
嫉妒,愤怒,恐慌,茫然。
余遂一遍遍低喃着这个名字,将与裴简言仅有的两次见面场景在脑海里逐帧放映,细细拆解。
裴简言穿着简洁,脾气温和,行为周到。
而他……
他抬头看着光滑的亮面瓷砖里照映出的自己,阴郁、颓废、狼狈,犹如丧家之犬。
两相对比,她自然不会看他了。
深藏心底的挫败感,此刻宛如得到魔法力量滋养的藤蔓般疯涨,将他紧紧绞住,让他呼吸不畅。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把她的视线夺回?!
窒息间,一个荒谬绝望的想法涌上心头——她喜欢裴简言那样的,那他……也可以是那样的。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它其中所蕴含的许希林可能会因此喜欢上他的希望,让他再也无法平静,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甘之如饴。
他朝许希林卧室的方向看去,即使隔着层层墙体,他仿佛也能看见里面的人——他渴求已久、思恋入骨的人。
许希林正躺在床上,将双手摊开,细细查看。
刚才她一回到卧室,两只手的手掌心就传来剜肉般的疼痛,疼痛的发生位置是她的手紧攥起来指甲会戳到的地方,可她明明没有握手,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即使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还是忍不住惊异。
“叩叩叩。”
三声不轻不重,节奏舒缓的敲门声响起。
许希林的思绪被转移,她循声看向门口,但没动。
因为这个点,余遂从不曾敲过她的门。更准确地说,除了今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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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他从未敲过她的门。
“叩叩叩。”
又三声,力道大了些。
许希林这才起身,踩上拖鞋打开房门。
“干什么?”
只见余遂端着碗站在她门口,她往碗里瞟了一眼,好像是雪梨汤。
“对感冒有好处。”余遂说着,将碗往她的方向递近。
许希林提防地看着余遂,打量着他。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了,不然怎么他们刚刚不欢而散,他现在跟没事人一样给她端来一碗甜汤。
“你不会在里头放东西了吧?”许希林没接。
余遂却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里面放的冰糖和雪梨。”
许希林皱眉:“你吃错药了?”
余遂沉默了。
许希林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茫然,真是个新奇事。余遂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就要看看他大晚上的搞什么名堂。
几秒钟后,余遂再次开口,语气不像以往那么冷,也不似刚才那么假模假样:“感冒会传染,我也住在这儿,你应该尽快好起来。”
这话才像他会说的么,许希林心想,抬眼看着他:“那你自己喝了不就得了。”
余遂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弃犬,焦躁却没半点章法,最终,他抬眸迎着许希林的视线,语气僵硬:“你要怎样才会喝?”
许希林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碗甜汤上了,她从余遂僵硬的言语中嗅到一丝退让示弱的意味,这种细微新鲜的情绪像微弱的电流,随着他的声音一起飘进她的耳朵,勾起了她心底隐秘的玩劣心思。
见好就收,这不是她面对余遂的作风。
面对他,她喜欢得寸进尺。
“你为刚才的事情道个歉,我就喝。”许希林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这话显然刺激太大,只见余遂目光瞬间冰冷。
许希林好整以暇地看着。
气氛开始僵持,空气开始稀薄,碗中飘出的袅袅热气逐渐消散。
就在许希林以为他要么爆发,要么转身离去,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背影时,只听他艰涩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许希林挑眉,高兴没多少,意外占多数,她没想到他真会说。
可能是急于将刚才的事情翻篇,话音刚落,他便急不可耐地将碗又递了过来,这次递得就近多了,直直怼到她眼前:“现在可以喝了吗?”
“当然,我说到做到。”许希林抬手接过,见余遂递完碗还站在门口不动,调侃道,“我得站在门口,站你面前喝?”
“不用。”余遂深深看了她两眼,转身离开。
许希林关上房门进屋,将甜汤搁在桌上,坐到椅子上。
她没立马喝,而是拿勺子搅了搅,将里面的东西细细看清楚了,才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厨艺不错,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雪梨炖得绵软适宜,口感很好,就是味道与她而言,有点淡了。
她一边喝,一边将刚才的情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裴简言的话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余遂喜欢她?
哈,平静的生活多了个意想不到的,可供挖掘探究的稀奇事了呢。
8. 默默跟随
从小到大,因着她姣好的相貌、展示出的礼貌和优秀的成绩,明里暗里喜欢她的人不少,因此她并不会在得知某个人喜欢她时有太多的意外,但余遂可能喜欢她这件事,在她心里荡起了些涟漪。
自从高二那次主动给他打招呼,却被他落了面子之后,她从未在余遂面前掩饰自己真实的性格。
凭心而论,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如果一个人跟她日常相处是这样言语相讥针锋相对,自尊心不可能让她喜欢上对方。
那余遂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呢?她好奇。
不过这点好奇还不至于让她特意费心思去主动探明真伪。
军训后就是正式上课,上辈子,许希林一般会选择前排,现在由于晚上总是被胳膊上的疼痛扰得睡眠不佳,她必须在白天找时间补补觉,因此在一些不太重要或者手拿把掐的课程时,她会选择坐在教室后排。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天课间,她正趴在桌上睡觉,肩膀被人轻拍两下,她睡眼惺忪地抬头,裴简言的脸逐渐清晰。
“我看你好几天总是坐在后排睡觉,是不是感冒没好彻底?”
见她神情恍惚,裴简言又问了一遍。
她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泪光盈眶:“感冒早好了,就是晚上总失眠,睡不踏实。”
裴简言要是有和她一样的毛病,她是不介意和他互相交底,共同探寻缘由的。可他没有,也不是神医,那这种诡异的事,最好天知地知她自己知。
裴简言坐下,目光在她脸上打量片刻,压低声音犹豫道:“会不会是重生的影响?”
她耷拉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动两下,抬眸看着裴简言欲言又止的样子,没吭声。
只听他接着说:“我记得你以前没这样吧,上次聊天的时候你还说刚开始一个星期的时候头疼,现在又总是失眠,可能真和重生有关。”
许希林这下是真有点头疼了,这回旋镖阴差阳错地给她扎了回来,她都没理由让这事在裴简言这里彻底翻篇,毕竟胳膊上的疼痛并没有会彻底消失的迹象,为了防止自己哪天猝死,白天补觉在将来会是常态。
以裴简言的性格,加上他们俩上辈子的关系和这辈子相同的际遇,他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
她脸往胳膊里埋了埋:“可能吧,不过这事也无法论证。我去医院检查过,身体数据都是正常的。”
这话算是把这个话题堵死了,科学的医疗数据显示一切正常,那就只剩玄学了,可玄学又是个无法解释的东西。
裴简言皱眉,担忧又困惑,不过好在没有追着问。
许希林见他在身旁坐了片刻后起身走了,踏实地闭上眼,继续补觉。
谁知,几秒钟后,他拿着课本回来,在她身旁坐下了。
“我觉得你这事太蹊跷了,我不放心。”裴简言见她面露疑惑,解释说,“以后你补觉的时候我就坐你旁边,可以随时注意你的情况,以防万一。”
许希林想了想自己未来某一天可能会疲惫过度,睡死过去的场景,觉得这个提议也不是不行,点了点头。
就这样,她和裴简言成了心照不宣的固定同桌。一些凑学分的选修课,他们也选了一样的。
又是一天课间,许希林正在消化着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坐在她身侧的裴简言时不时看她一下,明显有话要说,她放下笔,侧头看向他:“怎么了?”
裴简言犹豫两秒,面色为难:“你和余遂的关系现在怎么样?”
许希林指尖在笔杆上摩挲着,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怎么突然问这个?”
裴简言认真道:“他现在在我们教室后排角落坐着,你知道吗?”
许希林见他神情不似作假,克制住转头找人的冲动,将视线移回课本上:“我不知道。”
裴简言凑近了些:“其实前几天的影视赏析选修课上我就看见他了,但那是选修课,什么专业的学生都可能有,我也不知道你和他什么情况,就没多嘴,可现在是我们的专业课。”
言尽于此,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选修课可能是巧合,可他一个计算机的跑到他们法学的专业课上,那就不是巧合两个字可以解释的。
“具体位置在哪儿?”许希林声音平静,一边问,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包抽纸,随手抽了两张。
裴简言见她这番动作,心领神会:“后门。”
许希林站起身,目不斜视,跟着不断进出的零散同学从前门出去后,随即转身顺着走廊朝后门走去。
他们教室前后还有别的教室,刚才也都有课,因此现在课间,走廊上不少人来来往往,许希林混在其中,并不扎眼。
她没有在后门处站定观察,而是在越过后门几步后,再往回走,期间视线在后门处坐着的三个男生身上一一扫过。
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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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认出,那个穿着黑色外套弯着脊背俯在桌上的人是余遂,他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裴简言那晚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听人说和亲眼验证是两码事,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心底翻腾,像是某种东西要破土而出。
许希林嘴角弯了弯,往回走去,眼底兴味又起,比那晚更浓。
“是吧?”裴简言见她回来坐下,迫不及待地确认。
许希林点点头:“嗯。”
“那你……”
只说了两个字,裴简言便消了声。
许希林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着反问了他一句:“你觉得我会干什么呢?”
沉默几秒后,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伴随着响起的上课铃,裴简言打趣了一句:“那我以后要离你远点了。”
这节课结束后是午饭时间,为了避开饭点,许希林在教室里看了会儿书,才收拾东西起身。
她离开的时候,余光往后门处瞥了一眼,余遂还在。
她沿着以往惯行的道路往食堂走去,买好饭菜后,挑了个视线开阔的位置坐下,一边吃一边用余光搜寻着。
没让她等多久,余遂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这顿饭让她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她胃口大开又不紧不慢地扒拉完,提起背包往图书馆走去。
到了图书馆,她没有如往常一样去三楼法学图书室,而是直接在二楼自习区找了个隐秘但能俯看一楼全貌的位置,安静地坐着。
和刚才一样,没过多久,余遂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进门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到电梯前,按亮三层。
许希林亲眼看着他进了电梯后,从座位上起身,走楼梯上到三楼,隐在拐角处,眼见他站在那间熟悉的藏书室门前踌躇两下,随即进去,门上铭牌写着“法律图书室”。
从选修课到专业课,到食堂,再到法律图书室,许希林现在十分确信,他就是在跟踪她。
她靠在墙上,凝视着那间图书室,仿佛能透过墙体看见余遂在里面四处搜寻的样子,一股微弱电流由头顶贯穿全身,让她从后脑勺直麻到指尖。
害怕?没有。
生气?没有。
她只觉得兴奋。
一种他人行为情绪绕着自己转的兴奋,一种掌控他人的兴奋。
更何况……这人还是她死对头。
9. 不言不语
许希林站了片刻,估摸着余遂应该已经发现她不在里面时,才往法律图书室走去。
她刚到门口,就看见余遂正从前台置物处拿起自己的背包,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他一抬头,许希林视线和他撞了个正着,眼见一丝错愕从他眼里飞速闪过。
图书室内非常安静,只偶尔有几声细微的书页声响起。
许希林站在门口没动,余遂站在室内也没动,两人无声对视,针落可闻,气氛陡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灼。
片刻后,许希林动了,她缓步向前,姿态闲适,仿佛一个经验老道信心十足的猎人,一步步接近早已匍匐在地的猎物。
距离余遂半步远的位置,她站定,轻声浅笑:“好巧哦。”
只见余遂嘴角抿了两下,低声吐出一个字:“嗯。”
嗯?许希林观察他的表情,看不出冷嘲热讽或阴阳怪气,也看不出慌张或心虚,好似他真这么觉得。
她心想,她对他的了解还是片面了啊。
许希林往排列整齐的书架瞥了一眼,意味深长:“找到你想要的书了吗?”
余遂抬眸,屋顶的白炽灯在他眼底照映出细碎的闪光,他嗓音紧涩低哑,但不似以往冷淡无波,添了丝活人味:“没有。”
许希林眼尾轻挑:“要我帮忙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后,余遂开口:“要。”
许希林对他接连顺着她的话回答的态度有些意外,要说喜欢她,也不是今天才开始喜欢的吧,那怎么以前总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现在突然正常了呢?
不过她现在没立场问,也懒得问。
她把疑惑丢到一边,将背包放到置物架上,走到书架前,余遂自然地跟上。
“你要找什么书?”许希林一边在书架上找自己要用的书,一边低声问悄无声息跟在她身后的余遂。
“网络安全相关的。”余遂的声音从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传来,听起来有种故作镇定的僵硬。
许希林嘴角弯了弯,脚步陡然停下,站定转身,抬眼看着余遂。
余遂猝不及防,跟随的脚步来不及收回,两人距离一下拉得很近,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近。
气氛开始暧昧,心跳开始急促,血液开始升温。
熟悉的情节,许希林在小说电视剧里看过不知多少回,她的情绪是起了波澜,却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她从余遂眼中看见了这些。
她眼睛盯着余遂,抬手搭上身旁的书架,指尖从书籍上一本本划过,直到第九本,她钩住书脊将它抽了出来,在手里打了个转,递到余遂面前。
书角离余遂很近,隔着一层轻薄的衣衫,似有若无地点碰着他的胸膛。
余遂的眼神顺着书籍一路爬到许希林白皙干净的手上,定在她捏着书的白里透红的指尖上,眼里的慌乱紧张不再,只剩无法自抑的欲望和渴求。
许希林捕捉到他身上突然散发出的攻击性,眉头微蹙,眼眸发暗,语气冷了些:“不要吗?”
余遂猛然惊醒,迅速收敛情绪,恢复冷静,抬手接过书:“要。”
许希林自然知道一个像幽灵般跟踪自己喜欢的人的人,不会是一个多正常的人,在感情方面极大可能比一般人极端,她从不否认这种极端对她很有吸引力,但前提是一切得在她的控制范围内。
显然,就刚才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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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来看,余遂的感情目前看来就像个没经过驯化的野兽,强烈但不受她控制,给点刺激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饿兽,一副要将人吞吃入腹的模样。
她收了逗弄的心思,恢复以往和他相处时的惯常态度,扬了扬手里的书:“你自便,我要去学习了。”
说完,便在阅读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消片刻,她瞥见余遂也坐下了,与她之间隔了好些人,视线也没往她这儿看一眼,像是特意告诉她,他的行为跟她半点关系没有,不管她今天在不在这儿,不管她看没看见他,他都是要在这儿坐下看书的。
许希林被他欲盖弥彰的行为惹笑了,下意识的。
但很快,她习惯性的思维模式让她生出一丝茫然和疑惑——既然喜欢,那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如果不是裴简言告诉她,按照上辈子她和余遂的相处模式,他们在感情方面永远不会有交际。
与她而言,未曾听到过,未曾看见过,未曾感觉到的情感,那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如今,有什么不一样呢?
余遂表现出喜欢她了吗?
跟踪?可跟踪都是裴简言告诉她,她自己主动验证发现的。
撞见她时的慌乱紧张?这也是她先在心里植入“他喜欢她”这一信息后,她才会特意注意到的。
被她逗弄后迸发的欲望和攻击性?这不也是她主动挑起才有的反应么。
她要是不主动去发现,去挑弄,那他对她的情感不还和上辈子一样——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许希林对似是而非的东西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在感情方面尤甚。
她要余遂说出来,自己说出来。
10. 擦肩而过
许希林开始有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模式,以往,为了方便以及减少和余遂的相处时间,中午她是不回出租屋的。
现在,她能呆在出租屋就尽量呆着,客厅的沙发也是她的惯常去处,同处一个屋檐下,更容易催化一段关系。
余遂也不出她所料,在察觉到她这一改变后,只要没课,他就回来,甚至有的课他都没上。
许希林知道这点是因为她发现几乎每次回来都能看见余遂,她不觉得他的课这么有闲,所以弄到了他的课程表。
粗略一扫就能发现端倪——她没课而他有课的时候,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逃掉,早早回来了。
许希林坐在客厅陈旧褪色的灰白色沙发上,视线从书本抬起,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十分。
今天周三,上午她只有一节大课,九点四十下课,步行十来分钟回到出租屋。
以往这天,每次她回来一开门就能看见余遂要么从冰箱拿了东西准备回卧室,要么就是从卧室出来准备去厨房,反正总能看见他。
今天这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没见到他人,属实是有些意外。
许希林强制自己的注意力回到书上,可心里想着事,文字是只过眼睛不进脑子。
她不知第几次抬头看钟,看着快速转动的秒针,她耐心告罄,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就再等三分钟,等到十点二十,凑个整。
当秒针走到最后十五秒的时候,许希林不耐烦地折了书页合上书,站起身。
就在她刚迈了一步的时候,门口传来开锁声,门开了。
她的视线从门口下意识移到墙上的挂钟上,刚好,十点二十,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她的心脏猝然加速跳动了几下,她自然知道这是巧合,但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巧合多了丝冥冥之中天注定的意味,总能让人特别回味两下,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余遂的目光从她身上迅速划过,没事人一样进门关门,将手里提着的两大包东西放在餐桌上,开始整理。
回卧室的计划打消,许希林坐回沙发,将书翻开搁在腿上,注视着他的动作。
只见他从一个大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一盆盆栽,从她面前走过,往阳台去,在阳台试了好几个位置,才将盆栽放下,接着回到客厅,迎着她略带疑惑的眼神,问:“能养花吗?”
他的问法很友善,但语气又很生硬,就像一个人穿着不符合他气质的衣服一样,使他看起来有些……别扭。
对,就是别扭,许希林终于从茫茫词海中抓住这个词,余遂这些天和她的交流无不给她这种感觉。
她沉默几秒,点了点头,随口调侃:“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她其实挺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但总是养不长久。娇气的她养不活;粗糙的她养着没参与感,往阳台一放,有她没她人家照样长得好,一人一植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似的,她一点成就感没有。
得到她的同意,余遂隐秘地松了口气,没接她的调侃,而是走到餐桌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低声念叨了句:“它十月份会开花。”
他没看许希林,声音也低,许希林不知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她说,但不管怎么说,这话引起她兴趣了。
她将书搁在茶几上,径直走到阳台,走近了才看清,这是一盆小型桂花树,主干短粗,侧枝繁茂,叶片翠绿,一看就很有活像。
上辈子,她虽然没养长久过几盆花,但对判断盆栽存活状态的眼力倒是给锻炼出来了。
许希林余光瞄了余遂一眼:“你怎么想起要养桂花的?”
很少有人养花会养这个。
余遂转头看着她围着桂花树左看看右看看的身影,呼吸急促了些,眼角漾出笑意,但他很快收敛起来,平静自如地吐出两个字:“熟悉。”
短短两个字,一下勾起了许希林尘封已久的零碎记忆,她记得他们小区里种了很多桂花树,每年花季,芳香馥郁,是那个地方难得让她高兴的几件事之一。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超越时间空间,因着这棵桂花树飘到她的家,好像隔窗看见里面一家四口正坐在客厅嬉笑打闹,好不温馨幸福。
顿时,一股由失落引发的烦躁感涌了上来,她迅速察觉,急速扑灭,转身进屋。
她现在不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了,她径自走到餐桌旁,在余遂对面坐下。
余遂手上的动作僵了一瞬,许希林看见了,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对他来说有些意外,但她现在懒得管这些。
她将餐桌上的东西大致扫了一遍,惊讶道:“你怎么买这么多菜?”
余遂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头:“你要用冰箱吗?”
许希林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弄得一脸蒙,两秒后,她反应过来——他以为她在怪他菜买多了,会占冰箱太多位置。
许希林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这是他们多年对抗路关系留下的思维烙印,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擅自将对方的话多想两层,还总是往负面的方向想,最后收获两个点燃的炸药桶。
“我没这意思哈。”许希林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余遂沉默片刻,回了个嗯。
“……”
许希林深吸口气,蹙眉看着对面静默无言的男人,突然有些烦了,她觉得有点无聊。
余遂寡言,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以前是死对头,本来也不想跟他说话,对这点没什么太大感觉。现在想从他嘴里撬出些话,才发现这个特点真是恼人。
她现在不打算忍受他这点,她抬眼看着余遂,语气随意,给他下了剂猛药:“余遂,你这人真的很无聊你知道吗?”
啪嗒一声,余遂手里的东西落到桌上,又被他迅速捡起,虽然极力克制,但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许希林趁热打铁:“或者说是我误会你了,你只是单纯不想跟我说话而已?”
“不是。”余遂回得很急。
许希林继续逼问:“什么不是?你不无聊还是没有针对我?”
“没有针对你。”她话音刚落,余遂便急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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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她误会似的。
“那就是承认你无聊喽。”
许希林支起手肘,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只见他低头沉默片刻,倏尔抬起头来,神情阴郁,但目光灼灼:“怎么才叫不无聊?”
许希林笑问:“你是在向我寻求意见?”
“嗯。”
她来劲了,顺手将滚到桌边的土豆捡了回来:“首先,如果你想跟别人说话,就不要每次回个嗯就完事,让别人无话可说。其次,不要擅自曲解别人话里的意思。”
前面这句还算公正,后面这句属于她夹带私货了。
据她所知,对别人的话,余遂倒没有擅自拐两道弯想的习惯,这个毛病仅限于对她。
“嗯。”余遂还没反应过来,嗯就下意识出来了,他后知后觉想要补救,“我、是……”
许希林难得看见他结巴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心情愉悦,摆了摆手:“语言习惯不是一两天能改变的,你也不用这么急,慢慢来吧。”
说完,她顺手从桌上拿了个番茄,朝他示意:“咨询费。”
她估摸着今天这引子已经埋下了,进厨房将番茄洗洗干净,吃了起来,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书,准备回卧室。
“等等。”
她刚走两步,余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歪头疑惑。
只见余遂嘴唇瓮动,神色紧张,像是要下什么天大的决心,几秒钟后,挤出一句话:“我请你吃饭……当作咨询费。”
“哈哈……”许希林蓦地笑弯了腰,“你还挺会就地取材,学以致用。”
余遂见她没拒绝也没答应,克制不住追问:“你答应了吗?”
许希林收了笑意,平复心情,转身往卧室走去,轻扬的声音响起:“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现在时间还早,她估摸着余遂还得等一会儿再做饭,本想着在卧室眯会,谁知,从她进卧室起,厨房就隐隐约约开始传来声响。
她寻思着确认一下时间,去厨房看一下,结果被料理台上的盛况给惊到了。
“你还请了其他人吗?”
不怪她这么想,她自己也是会做饭的人,打眼一瞧,这菜备得属实是……有点多了。
“没有。”余遂一边切菜,一边回她,“只有我们两个。”
“那你这……”
许希林将桌上的食材笼统一指。
“我饭量大。”
“扑哧!”余遂话音刚落,许希林就笑出了声,“你是在讲笑话,还是认真的?”
这样和谐的气氛,这样对他笑的许希林,余遂第一次见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激动情绪带着血液冲上他的大脑,刺激着他的太阳穴,他浑身燥热,有些恍惚,身体抑制不住地想要颤抖,灵魂仿佛要抽离身体,无法自控。
“小心!”
一声低喝拉回他的思绪。
“发什么呆啊,你差点切到手。”
只见许希林推了一下他手里的刀,刀刃落偏,擦着他的手指落在案板上。
11. 没有耐心
这顿饭许希林吃得并不舒服。
一是因为菜做得实在是多了,余遂吃饭的速度也不快,她一个蹭饭的不好早早下桌,只能细嚼慢咽拖延时间。二是因为她看出余遂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饭量是不小,但真要把桌上的菜吃完也是够呛。
中途,她见余遂有些勉强的样子,说了句吃不完可以放冰箱,结果被他拒绝了,眼见他硬是将满桌饭菜吃了个干净,她有些心惊,感觉自己的胃都跟着难受起来。
饭后,许希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的胃真的难受了,像被吹到极致的气球,再往里灌一口气就要爆了。
胃是个情绪器官,她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刚才跟着余遂吃多了,还是看着余遂硬塞的样子跟着幻痛了,又或是两者都有。
她从床上坐起,双臂抱着膝盖,缩着身子企图好受些,结果并没什么用。
没办法,她只好在外卖平台下单了助消化的药。
药店就在附近,送过来很快,她索性去客厅沙发上坐着等。
就在她刚躺下几分钟,难受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她听见余遂卧室的门开了,接着是轻微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开关门声——他进了卫生间。
上厕所,再正常不过的事,许希林身子都没动一下。
然而,几秒钟后,一声微弱的呕吐声从卫生间传了出来。
瞬间,她竖起耳朵,屏息凝神。
片刻后,呕吐声再起,她甚至能听出来余遂有意克制动静,压低声响。
饭桌上的场景在眼前浮现,许希林眉头皱了皱,她的猜测没错,余遂刚才那顿饭就是硬塞完的。
她有些困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因为这顿饭是和她一起吃的?何必如此?她不理解,更准确地说,她拒绝理解这种糟践身体的行为。
水声和呕吐声间接响起,她靠坐在沙发上,蹙眉静静听着,脑子不受控制地自动将余遂难受狼狈的画面补全,烦躁地叹了口气。
“叩叩叩!”
“嗡嗡——”
急快的敲门声和手机震动声前后脚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也让卫生间的余遂消了声。
她接通电话,在外卖员的说话声中打开大门,接过对方手里的纸袋,道了谢关上门。
转身,就见卫生间门半开,余遂大半个身子掩在门后看着她。
他脸色苍白,但眼尾殷红,眼角湿润,很明显是被呕吐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让他向来冷漠的面容多了丝脆弱和无辜。
不受控制地,她心悸了一下,烦躁感消退了些。
眼见余遂准备关门,她朝他走去,明知故问:“你是不是在吐?”
余遂眼神闪躲,不自在地往门后又缩了些,嘴硬道:“没有。”
许希林没让他如愿,直接说:“我都听见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屋内只有她渐近的脚步声。
“别过来。”
在她离卫生间两步远的距离,余遂出声制止了她。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等着他的话。
“有味道。”他说着,脸色更难看了。
许希林一时分不清他这是身体难受导致的,还是心里尴尬导致的。
她深深凝视了他几秒,直看得他一副恨不得全身躲到门后的样子,轻叹了口气,低头将纸袋撕开,拿出一板药递给他:“助消化的,上面有使用剂量和次数,自己看。”
余遂没接,反倒抬眼看她,语气担忧:“你身体不舒服?”
“嗯。”许希林言语直白,“跟你一样,吃多了,撑的。”
他眼神闪烁,不看她。
许希林有些不耐烦了,又近了一步,将药递给他:“拿着。”
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接过。
许希林转身回卧室,关门时见他还站在卫生间门口,视线往她这儿要看不看的,福至心灵问道:“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多菜?吃不完又干嘛要硬塞?”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后,余遂语气平静:“请人吃饭自然要多准备些,我不想浪费。”
许希林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嘴上说着:“你还真是不浪费粮食的好好青年。”
心里则是腹诽:“你还真是会自圆其说。”
她关上门,可惜和不耐混杂成一种复杂的情绪,从她心底掠过。
她不想在无形中背上他人因她而损伤身体这口锅,又想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借这个事递个话头,看余遂能否说出她想听的话。
说了,那自然最好。没说,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她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她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心思来引导余遂说出喜欢她这件事。
*
不管什么事,只要开了个头,后续发展就容易多了。
这句话用来形容她和余遂的关系再恰当不过,高二那年,因为余遂短短几秒钟的沉默,他们在一瞬间成了死对头。现在,因为一顿饭,他们之间争锋相对的氛围说没就没了。
许希林对这种改变是后知后觉的,某天早上,她打开卧室的门,看见余遂也正从卧室出来,竟然下意识给他打了个招呼:“早。”
短短一个字,她不知道余遂心里什么感觉,但她心里是犯了下嘀咕的。
去学校的路上,她自己在心里复盘这段时间的相处,找到了理由——伸手不打笑脸人。
严格意义上,余遂肯定不算“笑脸人”,但与他以往的尖锐刻薄相比,他现在的状态是算的。
许希林能察觉到,他在有意让自己表现得温和些,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熟悉他,亲身经历过也亲眼看过他与别人相处时的状态。
他骤然改变,别扭僵硬地给自己带上一个不合适的面具,她看在眼里,却无从说起,甚至从中看出些笨拙的心酸感。
日常中仅有的几次交流,他不抬杠、不讽刺、不阴阳,生活中把除她卧室以外的地方全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作为一个合租室友完全没话说。
这样一来,她没理由再跟以前一样对他吹鼻子瞪眼的,否则像她单方面欺负人似的。
可这样的改变也带来一个问题——她和余遂交流的兴趣迅速减退。虽说她可以硬找话题聊,往往在这样的情况下,余遂也会顺着她的话说,甚至还会主动挤出话题,延长对话。
但“硬找”和“挤”这几字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他们俩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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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聊。
一来二去,他们之间针锋相对的氛围虽然没了,却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疏离,这种气氛让许希林想起了在家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不想呆在这种空间里。
她又开始不回出租屋了。
课间,教室内。
“你和余遂的关系有进展了?”裴简言一边标记知识点,一边随意问道。
许希林将笔搁下,侧头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状态不对。”裴简言瞥她一眼,笔不停。
因着对彼此的了解和那晚堪称推心置腹的谈话,他们俩现在颇有种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的感觉,但凡涉及到重生引发的相关事情,他们就会自动聚拢,似乎有个无形的玻璃罩将他们与其他人隔开。
她和余遂的事,在他们看来,显然是重生引发的。
她不改变主意租房,她就不会和余遂合租,裴简言不说,她估计这辈子也看不出来余遂喜欢她,也就不会有过去几天那些事了。
许希林犹豫片刻,将自己和余遂之间氛围的改变告诉了他,但没说具体事情。
“尴尬?”
裴简言像是听见什么稀奇事,停下笔,转头一脸浅笑地看着她,反问道。
“对,就是尴尬。”许希林点点头,语气确定,怕他理解不了,还解释道,“不是那种和陌生人相处的尴尬,是那种……”
不知该怎么形容,她沉默几秒,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过往的记忆,灵光一闪:“就是当初你上我家,感受到的我和我家人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尴尬。”
裴简言因着她的话陷入思索,早就尘封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恍然大悟:“这种尴尬啊,这不就说明你在意他么。”
许希林眉头一皱,随即非常肯定地说:“我没有。”
“你先别急着否定。”裴简言笑着,知道她误解了,解释道,“我说的在意并不是指喜欢。不管你对他什么心思,他确实是吸引你的注意力了,不是吗?”
许希林沉默了,这话她无法反驳。确实,想要试探余遂,不就是把她的注意力放他身上了,不就是一种在意么。
“唉。”许希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简言又轻叹了口气,“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他的挑战。抓住了,不说幸福一辈子这种绝对话,至少也拥有过。没抓住,不知他又要黯然神伤多久。”
许希林轻哧一声,跟第一天认识他似的:“你现在说话怎么跟大仙似的,云里雾里的。”
裴简言拿起笔,侧头看着她,认真道:“许希林,你对不明确的人事物没有耐心。”
许希林脸上的笑消失了,这话一出,她明白了裴简言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在试探余遂的过程中,她时有不耐烦,只是这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知,让她一下有些恍惚。
“自从那晚以后,在感情方面,我看你总像在看自己。”裴简言轻声感叹。
许希林瞄了瞄他,和他视线对上,调侃道:“你拿我当现成的错题集啊。”
“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错题集?”裴简言收回视线,翻了翻书,“没准做到最后,开出的是个满分答卷。”
12. 蜗牛探须
会不会是满分答卷,许希林不知道。
但没耐心这点,她是清楚自知的,她没心思没完没了地去试探余遂,下几剂猛药,再没结果,那就随他去吧。
长了嘴却不说,她不特意去看去想甚至都发现不了,她虽然喜欢刺激,但她不喜欢“哑巴”。
周四下午,影视赏析选修课。
许希林没有提前到教室,而是踩着上课铃从后门溜进教室。
她的目光从进门起就锁定在最后一排的余遂身上,他正抬头,在教室内搜寻着什么,最终盯着一处。
许希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裴简言。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在余遂还没发觉时,在他身边坐下了。
余遂察觉身边的动静,眉头轻微皱了下,一脸冷漠地转头,在看清来人时,像是被利箭抵住咽喉的困兽,浑身僵滞。
“这里有人?”许希林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余遂下意识轻摇了下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声音僵硬地说道:“没有人。”
许希林将东西放好后,照着他刚才的视线看过去:“你刚才是不是在找人?找谁啊?”
话音刚落,只见余遂身体抬高往前倾,像是要站起来挡住她的视线,语气也有些急促:“没有,没找什么人。”
许希林轻笑,没戳穿他的谎言,压低声音:“真是巧啊,要不是今天来晚了从后门进来,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也选了这节课。”
余遂强制自己放松,语气尽量自然平静,说出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的话:“又能看电影,作业又简单,老师打分也高,很多人都抢这课。”
“功课做得挺足啊。”许希林意有所指,接着问,“你之前也总是坐在后排吗?”
“嗯。”余遂点点头,停顿两秒,又解释说,“后排方便干自己的事。”
“确实。”许希林对他的话表示认同,旋即话风一转,“不过我之前总是坐在前面,你应该看到过我吧?”
余遂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目光变暗,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腹泛上白色,哑声说:“看到过。”
“那你怎么从没跟我打个招呼?”
许希林语调随意,好似这本应该是件稀松平常的事。然而,他们俩都心知肚明,在学校见到对方后,主动上前给对方打个招呼与他们而言是天方夜谭般的事情。
余遂显然被许希林这番不同寻常的态度给弄懵了,他疑惑,探究地看着她,而她眼中没有丝毫异样。
片刻后,他败下阵来,将疑惑咽进肚子里,嗓音艰涩:“我不觉得你想跟我打招呼。”
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周围也有各种各样细微的声响,沉默却像个透明玻璃罩,将他们与其他人隔开,仅在他们之间漫延。
“我要是想呢?”许希林盯着他的侧颜,目光璀璨。
余遂猛地转头,耳朵瞬间嗡鸣,身边所有的声响和人好似刹那间不见了,他只能看见她的脸,听见她的声音。
他的大脑被冲击得像是一团浆糊,她什么意思?她说她想要我跟她打招呼吗?怎么可能?他们以前势如水火,平和地说两句话都不可能。
可他又忍不住给他们这段关系找借口寻希望,他想,从他下定决心模仿裴简言那天开始,她对他的态度确实缓和了些,尤其是前段时间,她总是呆在出租屋里,他们相处的时间变得比以往多多了。
可是,他又想到最近几天,她变得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她又开始不回出租屋了,虽然她对他的态度没有和以前一样的针锋相对,却多了疏离,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他真的不知道。
他深深地凝视着许希林,探寻着她眼睛里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像被扒光看穿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从她眼里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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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励的意味,他神经紧绷,身体僵硬,头脑里繁杂思绪下掩着的三个字逐渐浮现清晰,沿着他的脑部神经爬到他的咽喉,挣扎着要破口而出,见到天光。
但他的嘴却怎么也张不开,他不敢。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意呢?她又怎么会希望她说出来呢?那三个字一旦说出来,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因为他很清楚,许希林不喜欢他。
他整个人像是被困在迷雾中的饿兽,周身雾茫茫一片找不到出口,却又仿佛闻到一丝血腥味,他焦躁急促,跌跌撞撞地循着这味道而去,可它时隐时现,毫不真切,让他怀疑是自己饿昏头,产生了幻觉。
许希林将他的复杂变化看在眼里,等着他开口。
沉默已经够久了,久到他但凡意识到这点,就能明白她确实看出了些东西,也确实在等他说出来,可此时的他被繁杂思绪冲击得对时间已经没有概念了。
“好了,这堂课的知识点已经讲完了,接下来我们看部影片,在观影过程中来理解应用这些知识点。”
老师的声音陡然清晰。
刹那间,教室陷入一片黑暗,窗帘被拉上了,灯被关了,只有黑板前的幕布发出微光。
这黑暗惊醒了茫然愣怔的余遂,让他仿佛暂时寻到一个庇护之所,蜗牛般将探出的触须收回壳中,故作平静地说:“如果你想的话,以后我会的。”
说完,他没事人一样,转头看起了电影。
许希林被他这句话气笑了,鼻腔泄出一声哼笑。
沉默了这么久,思索了这些时,想了不知多少东西,眼睛里的情绪藏都藏不住,最后却吐出这么一句轻飘飘的片汤话。
她盯着他的侧脸,黑暗中,在微光的映照下,他眉眼阴沉又凌厉,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下颌锋利,跟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冷漠生硬。
许希林没再说话,将视线移到幕布上。
13. 假期来临
课间,电影放映中途不下课,想要上厕所的同学自己悄声出去就行,许希林放轻脚步从后门出教室,沿着走廊,到了露台。
这栋楼是知名校友捐款修建的,修建的年份也不远,所以设计风格比较年轻,在露台中间还修了个一米多高的三层小花坛,种了许多灌木花草。
许希林不想引人注目,就在花坛背面坐下了,这样花草正好把她挡住,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看不见她。
她拿着手机翻看起在上课期间就不断刷新的家族群消息,群里快三十号人,除了他们一家五口,剩下的都是她继父那边的亲戚,群里正热烈讨论着接下来十一长假各家准备怎么过。
许希林把新消息一条不落地从头看到尾,知道了她妈妈和继父准备带着她弟弟妹妹去旅游,群里没人提起她,她也没主动插话。
在一条条文字消息中,夹杂着几条语音,是她妈妈的号发的,她刚才已经点开听过,现下却手指不受控制般又点开了。
一点开,只听一阵欢乐的孩童笑声,奶声奶气,可爱得很。
“啊哈哈哈,妈妈,这个是怎么弄的呀?我们不会,你教我们吧。好啊,宝贝们,妈妈来帮——”
音频戛然而止,她妈妈的话还没说完。
许希林又点开听了几遍,她仿佛都能亲眼看见她三岁的弟弟妹妹趴在手机前,用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一脸好奇,她妈妈在旁边帮他们录语音的样子。
她的弟弟妹妹是对龙凤胎,眉眼有她妈妈的影子,长得像洋娃娃,性格古灵精怪,活泼又乖巧,人见人爱。
她想,她妈妈和继父一定被这对活宝逗得开怀大笑。
脑海中幻想的幸福场面让她嘴角下意识弯起,可弯到一半,后生出的苦涩如海浪般铺天盖地拍来,将她嘴角打了下去。
“怎么躲在这儿?”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情绪,她迅速熄灭手机屏幕,将屏幕朝下盖放在膝上。
裴简言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一开始在教室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逃课了,没想到中途突发奇想往余遂那瞟了一眼,还真看见你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许希林不想和任何人谈论家里的事情,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裴简言在她旁边坐下:“这栋楼我们多熟悉,课间不是厕所楼道就是这儿,不难猜。”
许希林现在情绪不高,防备心重,顺势将话题重点转到裴简言身上,问:“你找我有事?”
裴简言侧头看她,多年来的默契让他没再多问,换了话题:“十一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换换环境散散心?”
许希林想起刚才家庭群里的消息,摇摇头:“没有。”
“周扬在班群里提的旅游你不参加吗?”
许希林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裴简言,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事。
周扬是他们班一个超级外向的社牛分子,群里每天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他与班上每个人都能说上话,有他在的场合就不会冷场,上辈子在校时的班级活动和工作后的同学聚会基本都是他安排的。
他前几天在群里吆喝了句十一一起出去旅游的事,不过不是班级活动,是以他个人的名义,因此许希林当时看见了但没放在心上。
上辈子有没有这事她不记得,即使有她也肯定没参加,因为她在宿舍窝了一个假期,不断折腾她的朋友圈——今天关闭,明天又忍不住打开刷新,生怕漏了她妈妈和继父发的旅游视频。
早就尘封的情绪好似又死灰复燃,跨越时空在燎灼她的心脏,她鼻头忽然一酸。
她赶紧浅吸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你要去吗?”
“去。”裴简言回答得很迅速,解释道,“上辈子我也去过,感觉还不错,具体人数我忘了,但好像有十几个吧。”
“有这么多人去?”这倒是出乎许希林意料了,毕竟这只是个人倡议,去不去随意。
裴简言沉默两秒,想了下:“我记得去的人不止我们班同学,有人还带了社团认识的朋友。”
听到这儿,许希林答应了:“我去,我到时候跟周扬说一声,加我一个。”
“可以,他建了个群,我把你拉进去。”说着,裴简言拿出手机,立马就把她拉进了群,见她在查看群里的人员,接着说,“现在人还没来全,基本上都是同学,过几天等消息传开了,他们要带的朋友估计就要陆续进群了。”
就在他说话期间,“叮咛咛”的上课铃声响起,他说完后站起身招呼她:“走吧,回教室。”
许希林跟着起身,拿着手机,跟他并肩走向教室,前后脚从后门进去。
坐下前,她瞥了一眼余遂,教室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坐得板正,跟块钢板似的,说不出的生硬别扭。
不过还没等她细看,手机上就有消息发来,为了遮挡手机屏幕的光,不让她太扎眼,她只好将头搁在桌沿,手伸到桌子里回信息。
信息是周扬给她发的,询问她对旅游有没有什么要求和忌讳,她知道人多,不想给人添麻烦,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全权支持履行组织者计划的跟随者,一切服从安排。
三两句话聊完后,她收起手机,将注意力集中在幕布上,这电影她已经主动或被动地看过好几次了,个中情节相当熟悉,加上刚才的一番情绪起伏,她现在压根看不进去。
教室里乌漆嘛黑的,也看不了别的书,为了不让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太显眼,看手机的姿势又别扭难受,一时间她竟然有些百无聊赖,不知道该干嘛。
于是,她只好趴在桌上睡觉。
教室里虽然没有什么学生说话的声音,但电影一直在放,不可能没响,因此许希林也没真睡着,只能算是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后脑勺没来由地一阵发麻,全身鸡皮疙瘩刷的一下都冒了出来——她感觉有人在后面盯着她。
旋即,她心情恢复平静,她知道除了余遂不会有别人。
她没动,只睁开眼,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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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后背,片刻后,她感觉到自己后脑的头发传来一下相当细微的拉扯感,瞬息而逝,微不可察。
她依旧没动,像是一个布好陷阱等待猎物踏入的老练猎手,一切都会在她预料之中。
良久,不出她所料,后脑又传来一阵细微的触感,像是微风拂过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互相摩挲。
她假寐转头,掉了个方向侧头枕在手臂上,面朝余遂。
她眼睛没有完全闭上,微眯着,捕捉到他瞬间僵滞又收回去的左手和坐直的身形。
她不说话,半闭着眼,呼吸平稳,就这么观察着他。她现在庆幸教室昏暗,不凑近压根看不出她眼睛微睁。
不知过了多久,电影出现一个小笑点,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连绵起伏的笑声,静默僵滞的氛围被打破。
在这动静的掩映下,余遂故作自然地侧头往她这儿看了一眼。两秒后,又看了一眼。再几秒后,又是一眼。直到第四次,他看过来的目光没再移开,长久地凝视着她。
许希林一只眼睛被胳膊挡住,一只眼睛被垂下的发丝掩住,在昏暗的光线中,肆无忌惮地接受着他的注视。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直面余遂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感,他的瞳孔原本很黑,浓烈的情绪却让他的眼睛仿佛猛兽的竖瞳,在黑暗中也泛着光亮,滔天的欲求和渴望从中溢出,毫不掩饰与克制。
她接收到了,心脏像是被注入一剂兴奋剂,猛烈跳动起来。
他像尊雕像般凝视她片刻后,肩膀突然动了,微微往她这儿倾过来,目光灼灼,动作却小心翼翼。
许希林将他的行为看在眼中,直等得他再靠近些。
可这时,教室内又爆发出一阵笑声,又一个引人发笑的剧情出现。
这笑声就像警钟,掩护他偷看,也提醒他回神。
许希林眼见他被惊得一怔,想要往回缩,立刻睁开眼,支起脑袋,饶有兴致地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余遂瞳孔颤抖,眼睫飞快扇动两下,木偶般坐直身子,喉结滚动,嘴唇瓮动。
许希林逼近:“你看我干什么?”
她没有贴近余遂,离他还有两三个肩膀的距离,可说话间吹拂的热气带着她身上散发的清香,一起飘进他的耳边鼻尖,在他看来,好似她埋在他颈边喃喃耳语。
他鼻翼下意识收缩,想要嗅到更多属于她的味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热,应该是红了,他不知是第几次在心中庆幸黑暗的教室。
他惯常的沉默让黏灼的气氛逐渐凝滞,许希林再近了些,语气冷了下来:“问你话呢?哑巴了?”
这一声再次让余遂思绪聚拢,他余光扫到坐在前排的裴简言,想起他们两人刚才一起坐在花坛后面,又一起回来的场景,燥热的身体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他侧头,喉头哽塞:“教室里同学笑那么大声,我看你醒了没有。”
许希林眼神冷淡,忽然什么情绪都没了,她觉得特别没意思。
14. 假期前夕
接下来几天,许希林本想着在专业课上堵余遂一回,让他没借口可找,可不知什么原因,他竟然没来。
说是打草惊蛇,她日常在出租屋或图书馆碰上余遂时,他反应也不像。
疑惑之下,她对此耐心尽失,顺势将其视为老天爷隐晦的暗示,彻底歇了试探的心思,他爱喜欢不喜欢。
十一前五天,周扬建的旅游群里如裴简言所言陆陆续续进了有十三号人,周扬在里头发了一张详细的计划表,看看大家还有什么要求。
这张计划表本就是他事先询问整合大家意见弄出来的,他这人性格又好,跟谁都处得来,大家都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想给他添额外的工作量,都没再提要求,纷纷感谢他辛苦,你一言我一语顺势在群里就旅游话题闲聊起来。
许希林表达完感谢后没有加入聊天,在这种热闹的氛围中,作为一个旁观者或倾听者她会更舒服。
就在群里聊到要带什么东西的时候,裴简言给她私发了条信息:【准备工作做好了吗?】
许希林回复:【还没有,之前不知道有哪些活动,不好准备。】
消息回复后,裴简言那边就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几分钟后,一条罗列清晰的清单发了过来。
裴简言:【基本的你可以按照这个来,再加上些你想带的其他东西。】
许希林大致扫了一眼,包括衣服、鞋子、药物、日用品等各种物件,有的东西后面还备注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可能用得上。”
【好,谢了,我就按照你这个来。】许希林道谢完,看着那句备注不禁多问了句:【中途会有什么意外吗?】
裴简言:【我印象里没有,只是有人有些小磕小碰,感冒低烧之类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许希林:【那你要不在群里说一声,给大家提个醒。】
裴简言:【嗯,稍后等我斟酌下语言再在群里说。】
几分钟后,许希林就在群里看见了裴简言发的清单,那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删了,替换成“天气多变”、“户外蛇虫鼠蚁多”、“以防万一”等,顿时在群里又激起一片热闹。
——【哇,裴同学可真贴心。】
——【裴大帅哥!给你鼓掌!!!】
——【+1】
……
在一片感谢附和声中,周扬将裴简言发的清单加入了群公告。
距离假期一天时,快递全部送到。
这天一大早,许希林就出门取回快递,将新衣物塞进洗衣机,然后赶回学校上课。
课间,她正补着觉,兜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是特别来信的提示。
这两天,来信会特别提示的,除了她妈妈就是旅游群的消息。
她抱着一种自己都觉得虚妄的希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只见是旅游群有新消息。
许希林指尖停在她妈妈的头像上,说不清失望不失望,停留两秒,手指下移,点开旅游群。
群里进了个新人,是周扬社团朋友李淮拉进来的,头像乌漆嘛黑看不真切,点开大图,发现是棵树的剪影,看不出什么特别。
群里一时没人说话。
他们这个群人拉人本来是很正常的,但现在是出发前一天,属实有些紧急了,大家没有如往常一样一进新人就热烈欢迎,估计都在等周扬的态度,毕竟他是策划人,出力最多。
很快周扬就发出消息:【这是新来的朋友,李淮的同学,进群之前我们已经沟通过了,他只是跟着我们一起玩,他的食宿自己解决,费用自己承担,不会麻烦大家。】
见事情都安排好,对大家的计划也不耽误,群里的气氛一下热闹起来,纷纷欢迎。
有人@新来的人:【提前认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希林见事情已经解决,群里开始照老传统就新人闲聊起来,准备息屏睡觉,结果接下来的两个字让她睡意一下没了。
【余遂。】
只见那人发出这两个字,没过几秒,他在群里的昵称也改成这两个字。
许希林坐直身子,一下有些不认识余遂这两个字了。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正听课的裴简言,又迅速收回视线,看着那个漆黑的头像。
“怎么了?”裴简言察觉她的异常,弯下身子压低声音问道。
许希林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摇了摇手机:“旅游群消息。”
闻言,裴简言瞄了一眼她的手机后,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群消息。
许希林眼见他看着看着嘴角弯了,随即转过头来,一脸意味不明地对她笑说:“上辈子具体哪些人去了我不记得,但肯定没有他。”
言外之意,许希林自然清楚,可说实话,在一种隐秘的愉悦和兴奋之外,她还有些不耐烦。
她本来都已经不想再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余遂身上,可他幽灵般总能见缝插针找机会在她身边出现,让她不看见都不行。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他的头像,想要查看他的朋友圈,结果发现他们两人并不是好友。
这才想起,自从高中毕业后,他们压根没在手机上联系过。高中的时候,他们用的都是企鹅,转到微信上重新加为好友的人,多是关系比较近的,余遂显然不在此列。
她扫了一眼头像下面“添加到通讯录”的显示,没有一丝犹豫,退出了微信。
她的睡意算是彻底没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这事时不时就从心底浮出,如羽毛般在她心尖上撩拨两下。
她心知肚明余遂就是因为她加入的旅游团队,可她也知道要是去问,她什么也问不出来,毕竟有他的同班同学李淮在中间牵线,他有充分的借口可找。
这种情况就像她觉得自己与一盘珍馐之间隔了层塑料膜,一戳即破,美味触手可得,结果怼上去才发现隔的是层玻璃,一点反应没有,用大力了手还疼,让她感觉心痒的同时还很败兴,连带珍馐美味都没那么诱人了。
中午下课后,她抓紧时间赶回出租屋,想要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干,明天好带走。
结果她马不停蹄到了出租屋,打开门径直进入公共卫生间后,发现洗衣机里空空如也,她早上放进去的衣服全都不见踪影。
她本能疑惑,转着身子将卫生间环视两遍,什么也没看见,怀疑是自己早上太疲劳出现了幻觉。
她赶紧进入自己的卧室,在自己的独立卫生间和衣柜里又找了几遍,还是没有。
她深吸两口气,揉着自己发涨的太阳穴坐在床尾。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迅速站起身,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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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走去,到了磨砂玻璃门前,她刷的一下拉开,抬头——她的衣物在晾衣绳上好好挂着,晾得整整齐齐。
一种被冒犯隐私的感觉下意识涌了上来,在她看来,以她和余遂的关系,帮彼此晾衣服显然过界了。
几秒钟后,这种被冒犯的感觉和理亏混杂成烦闷感,因为她看见了晾衣绳上余遂的衣服。
很显然,余遂的情况和她一样,那几件平时从未见他穿过的冲锋衣和工装裤明显是为旅行准备的,也急着晾干。
那她的衣服洗干净了,在洗衣机里放超时了,余遂自然可以给她拿出来,更何况他不仅拿出来,还给她好好晾上了,这事怎么看对方都是好意,她都理亏。
可就是这样,她才烦闷,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向来都是算着洗衣机运行时间的,从不曾让洗好的衣服在里面放着占地方。
这次时间紧,又是早上,她想着余遂也没在早上用过洗衣机,就想着中午抽时间回来晾,谁知这么巧,余遂和她情况一样,就这一次打破常规这事就让她撞上了。
她站在阳台上,仰着头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看过,庆幸自己是个勤快人,昨晚就将贴身衣物给洗好晒干了,否则她现在有够尴尬的。
许希林回到卧室,倒头躺在床上,本来想等看看余遂会不会回来,顺便给他说一下这个事,结果她太疲乏,一下睡死过去。
直到手机嗡嗡声把她震醒。
她摸起手机,来电显示是裴简言,她刚一接通还没说话,他就挂了。
接着他发了几条微信消息过来,许希林这才看见他十几分钟之前就已经给她发了几条消息了。
【你没来上课吗?】
【逃课?】
【找人帮你答到了吗?】
然后是他刚发过来的。
【没看见你人,你又没回消息,所以给你打电话。】
【你没事吧?】
许希林这下脑子一激灵,彻底清醒了,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高中时睡过头醒来时的头皮发麻感。
她回了消息:【没事,睡过头了,马上过去。】
她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在手机上翻看课表,待看见授课老师后,她松了口气,急促的脚步不由自主放慢,往门外走去。
正当她打开大门,一只脚已经迈出去时,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她停了一下,将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站定转身。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许希林看着打开卧室门的余遂问道。
余遂抬眸看了眼她,抬脚往客厅来:“中午。”
许希林余光瞥了眼阳台,现在没太多时间跟他客套,直接指着阳台的方向,语气平和地问:“我那些衣服是不是你帮我晾的?”
余遂走到阳台,拿起他放在那里的小水壶,一边给那盆桂花树浇水,一边说:“嗯,我看你衣服已经洗好了,我也急着要用洗衣机,所以就顺道帮你晾了。”
他侧着身子,动作间半边身体时不时被磨砂玻璃挡住,许希林压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用一种自认为委婉的语气说道:“这次是我的疏忽,以后用洗衣机的时候我会放个盆在旁边,再遇到这种情况,你直接把衣服拿出来放盆里就好了,不用帮我晾。”
说完,她也来不及管余遂什么反应,关门离开。
15. 好心撮合
这天晚上,许希林几乎没睡,本来重生后她就被胳膊上的疼痛搞得晚上睡眠很浅,再加上收拾行李和惦记明天的行程,早上闹钟响时,她脑袋疼得快炸了,像是有根针从左眼贯穿后脑勺。
眼睛还没聚焦,手机嗡嗡直响,她恍惚着接通。
只听裴简言神清气爽的声音响起:“起了吗?”
许希林有气无力,脚步沉重地往卫生间迈:“刚起。”
“听你声音不太好,没事吧?”
“大早上起床还没醒过神来,没事。”许希林将手机在洗手台上放好,一边挤牙膏,一边问,“现在还没到约定时间吧,你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裴简言呼吸有些不稳:“我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去会合。”
“你是不是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许希林刷着牙,口齿囫囵,听见他那边明显是在走路的状态。
“被你听出来了。”裴简言笑言,“对,我正在往你那儿去。”
他都在路上了,状态听起来兴致昂扬的,许希林不想扫他的兴:“那你过来吧,我马上就好。”
电话挂断以后,许希林加快洗漱速度,迅速收拾妥当穿好衣服,拖着行李箱打开卧室。
卧室门刚一推开,她就和同样正开门的余遂撞了个正着,两人抬眸,四目相对,他们都背着个包拖着个行李箱,装备一模一样。
许希林自然知道他们同路,她也确信余遂知道,但他们两人都没开口说话,陡然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许希林对她和余遂之间的这种沉默太熟悉了,这意味着他要么不想说话,要么等着她先开口,不过她不想开口。
她视若无人地移开视线,将行李箱从卧室拖出来,关上门后径直往外走去,任由身后的脚步声和滑轮声不近不远地响着,只当是空气。
到了小区门口,她环视四周,靠边站定,给裴简言打去电话:“你到哪里了?”
只听裴简言呼吸急促:“到了到了,我看见你们了。”
说着,电话里的人声和脚步声在身旁不远处响起,电话挂断。
“等多久了?”裴简言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行李箱滑轮在水泥地上呼啦啦响。
“刚下来。”许希林答完,见小区门口驶出一辆小轿车,往旁边挪了些,示意裴简言站过来。
裴简言拖着行李箱站在她旁边,自然地说:“我已经叫好了出租车,马上就到,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走。”
许希林眉头一皱,看了眼裴简言,又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站在她不远处的余遂,心中腹诽:“这装扮这距离,确实像一伙的。”
不过她心中虽这么想,但嘴上可不打算这么说,她看向裴简言,故意用听起来很真诚的语气问:“你和他也说好了吗?”
“嗯?”裴简言一愣,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疑惑的目光在她和余遂之间逡巡,两个来回后,他嘴角如春风拂面般弯了一下,又迅速压下。
“我看你们俩前后脚过来,以为你们是一起的。”裴简言说着,走到她和余遂之间,接着道,“不过反正我们三个旅程一样,待会儿就一起走呗。”
说完,他就看向余遂,态度友好:“要一起吗?”
车是裴简言叫的,许希林只是个顺便搭车的,他开口再邀人,她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反对,只能寄希望于余遂自己拒绝。
于是,她转头看向余遂。
和裴简言堪称友善的态度相比,余遂的表情很不好看,他脸色黑沉,眼神阴郁地盯着裴简言,只要是个感官正常的人,都能察觉他身上散发出的攻击性。
裴简言作为当事人,又知晓前因后果,十分清楚这攻击是冲他而来,可他不怒反笑,也不在乎余遂无视他的问题,饶有兴致地问:“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敌意吗?”
这话一出,许希林站在旁边有点如坐针毡了,以她对裴简言的了解,她知道他问这话跟她试探余遂是一样的目的。
但她也了解余遂,他那张嘴比焊死的钢板还难撬。就算费老劲撬开了,说的话大概率也不会好听。
她往裴简言旁边走了半步,想要离他们近些,将这话题岔开,可她嘴刚张开,声音刚到喉头,余遂冷硬的声音就响起:“我单纯看你不爽,需要什么理由?”
许希林冷吸口气,这话她太耳熟了,当初在医院余遂就是拿这句话要她让裴简言离开,她顿时头皮发麻。
她倒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裴简言是预料到这种回答的,她颇为无语地睨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让你多这个嘴,现在舒服了吧。”
可裴简言像是来劲了,他不仅一点不生气,还笑着反问:“没有理由吗?我怎么觉得你有。”
说完,他迎着余遂的视线,隐晦地瞄了一眼无奈又尴尬地低头懒得看他们的许希林。
这一眼,两个男人心知肚明什么意思。
余遂慌张地看向许希林,瞳孔颤抖,见她低着头,才将视线钉在裴简言脸上,他眼睑下压,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怒火和毁灭欲,像一柄柄淬火的利剑刺向裴简言。
裴简言愣了一下,心底竟然被这浓烈的情绪激得生出一丝退缩之意。
浓烈的火焰占了上风,以排山倒海之势炙烤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气氛焦灼憋闷。
“我们的车好像来了。”许希林余光瞥见远处明显降速,朝他们开过来的小轿车,立马出声打断他们,对裴简言说,“你看看车牌号是不是。”
她的声音如同一阵清风,瞬间拂灭灼烫的火焰,将两人从对峙状态中拉了出来。
裴简言移开视线,转身平复心情,拿出手机对照车牌号,几秒钟后确认道:“是我们的车。”
说完,他走到驾驶窗前和司机打了个招呼,再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将他和许希林的行李箱放了进去。
随即,他走到后排,拉开车门,朝许希林示意:“你先上车。”
许希林站在车门边没动,瞥了一眼余遂,又面带疑惑和不赞同地看着裴简言。
裴简言轻笑一声,压低声音:“放心,我有分寸,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见他这番表态,许希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看着裴简言走到余遂面前。
“上车吗?”
裴简言语气温和,是他一贯对人的态度,但熟悉他的人要是在场,就能听出他话里添了丝亲近意味。
许希林不在,余遂彻底卸下面具,毫不掩饰对裴简言的敌意,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你想干什么?”
裴简言低头笑叹一声,他自然可以现在就将一切事情说出来,可那有什么意思呢?在感情上,他了解许希林,这不会是她想要的。
作为朋友,在感情中,小小地顺势而为给他们锦上添花一下就好,他可不想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毕竟感情这事,不到死亡那刻,永远没有定论。
“你何必管我想干什么,你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行。”裴简言说,“你肯定不想我和她单独呆在一起,不是吗?”
许希林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见没一会儿,两人就先后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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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简言绕过后排,在许希林疑惑的视线中坐上副驾驶。几秒后,后座门被拉开,放好行李箱的余遂坐在了她旁边。
许希林心头一紧,心中警铃颤颤作响,她虽然自信裴简言不会多说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往旁边移动,将脑袋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良久,才不动声色地睁眼拿出手机,假模假样地刷了几分钟后才给裴简言发去信息。
【你跟余遂说什么了?】
【你怎么坐副驾?】
发完,她眼神都没往裴简言处瞟,直接望向窗外。
几分钟后,回信传来。
【我问:“上车吗?”】
【他说:“你想干什么?】
【我说:“你何必管我想干什么,你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行。”】
【然后,他就表示要上车。】
许希林眉头一跳,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裴简言会将对话完完整整地给她复述过来,她将对话看了好几遍,几乎都能想象出他们两人当时的表情。
她还没来及回复,裴简言又发来一条。
【他还是很清楚自己想干什么的,是吧】
这话就发得很微妙,“是吧”后面没带标点符号,文字消息,她也听不到对方的语气。到底是陈述还是疑问,抑或是明知故问的反问,就看收信人自己的心思偏向哪边了。
许希林无视这句话,将话题转到他身上。
【理论万千不如自己实践,我这边不一定有石头能让你摸着过河,你还是自己下河趟趟水才是实际。】
裴简言回复很快;【我两手抓,未必不可。】
这话跟回力球似的,怎么抛出去,又怎么弹了回来,许希林好气又好笑,关了手机,没再跟他闲扯。
她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余遂,她没办法不注意到他,毕竟他这么大个人,他们俩又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处于同一个狭小空间。
他身形修长,出租车后座这点位置与他而言显然有些逼仄。
单看下半身,他那双大长腿局促地收拢着,显得有些可怜。可视线移到上半身,就见他肩背微缩靠在椅背上,手肘撑在车窗上,手背抵着下颌,头微侧,眼睛看向窗外,窗外建筑物和树影飞速向后掠过,好一帧青春电影男主角画面。
本就发昏的头脑,加上窗外拂面的清风,许希林被吹得昏昏欲睡思绪发散,没了平时的防备,就这么遵循体内最原始的对美好事物的欲望,毫无顾忌地盯着这副场景,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半梦半醒的恍惚中,面前的人转过头来,眼中流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是一种茫然无措混合着渴求欲念形成的万般柔情。
柔情?柔情……
许希林在这意识薄弱恍惚的时刻,毫无攻击性地,再次遵循心底最原始的渴望,像一片云朵般,柔软梦幻地将其全部接收。
“砰!嘶!”
恍惚间,许希林身子一甩,一脑袋磕在窗沿上。
“没事吧?”
“你大爷的!嫌命长啊!赶着去投胎?!”
裴简言的担心和司机的怒骂相继响起。
“小姑娘你没事吧?”
许希林揉了揉脑袋,看了眼转过头来的裴简言,又跟司机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摇摇头:“没事,没磕到要紧地方,司机大哥你放心开车。”
旋即,她瞥了一眼在她不经意间手伸到半路又缩回去,强装镇定又显得无所适从的余遂。
柔情?呵,她刚才肯定是昏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