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惊语》
1. 不客气
温觅从来没赶过这么悲催的一趟飞机。
却很幸运的,见到了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
回家这两天,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妹妹生病,她跟在医院陪了两天,好不容易等到她出院,就接到上司要求返程的电话,等她收拾好行李上了飞机,以为可以补个觉,又被后座的婴孩啼哭吵得难以入睡。
等到人下了飞机,才发现北城三月的温度依旧有些低,只穿了一件长裙的她被风吹得生冷。
温觅搂了搂自己的肩膀,外面下起了小雨,她大脑沉重地转了两秒,才想到自己没带雨伞这个事实。
方舒芃的电话来的很及时,“觅觅,你下飞机了吗?我刚看天气预报下雨了,你不是没带伞,不然我去接你?”
温觅抬头看了一眼天气,意识到这场雨一时半会不会停,有些犹豫,“你今天不是要去相亲?”
方舒芃回得满不在意,“相亲哪有你重要,让他等着呗。”
温觅笑了声,温声说:“那我在这等你,你开车慢点。”
“放心吧,我的车技你还不放心吗?”方舒芃答得漫不经心,“之前我就跟你说去接你,你偏不让,现在不还要我出马?”
温觅听着她咋呼的语气,弯了弯唇,有心想说什么,眼前忽然一片晕眩,她下意识扶住了行李箱手杆。
“觅觅?觅觅?人呢?”
温觅晃了晃脑袋,等那一阵晕眩过去,又抬起手机放在耳边,“我在。”
方舒芃察觉她不对劲,“刚刚怎么了?你没事吧?”
温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试着感知一下温度,然而她的掌心也滚烫,一时摸不出来什么,以为是像往常一样经常性的反应,没有太在意,她吸了吸鼻子,“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被拌了下。”
方舒芃松了口气,她人已经上车,手搭在方向盘,嘴依旧闲不住,“对了,你妈上次跟你介绍的相亲怎么样了?前几天她还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物色几个。”
温觅听着这话,只觉头疼,“不怎么样,我妈的话你听听就得了,我暂时还没想过这事。”
方舒芃没忍住说了句,“难怪你妈着急,你长这么大,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你说你妈能不着急吗?”
“像今天这种突发情况,好在我闲着没事,要是我来不及赶去,你怎么办?”
温觅正边举着手机听着她说话,边拉着行李箱往前走着,机场外人群拥挤,她小心看着路,听见电话里方舒芃的声音,正要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温觅下意识朝声音来处望去。
却见她前方不远处的路被一大群人堵得水泄不通,大多是年轻的姑娘,打扮得很漂亮,手里举着手机,口中正撕心裂肺地喊着什么,然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太嘈杂,什么也听不清。
温觅被这画面惊了下。
她耳边的声音被这尖叫声塞得满满当当,方舒芃的说话声几乎从她耳边消失。
直到身边忽然涌来一阵风,一道身影风似的与她擦肩而过,又涌向人群中。
身影交错间,风带来一声余音。
温觅一向远距离听力不太好,这一刻却奇迹般地听清了那个名字。
人群快速地往那个方向挤去,耳边嘈杂的声音终于消停下来一些,温觅才听到手机里方舒芃的喊声。
“觅觅?你那里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吵?”
温觅攥着手机的手指一紧,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心绪有些乱,“……没事,好像是哪个明星的粉丝。”
“明星?”方舒芃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想到方才极快闪过的那个名字,了然,“宋淮言,是吧?我刚才听到有人喊他了。”
宋淮言。
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轻飘飘说出时,温觅觉得一阵恍惚。
好像无论过了多久,每当再次提及这个名字,她的心都会下意识地颤动一下。
温觅很轻地抿了抿唇,“嗯。”
方舒芃没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自顾自往下说,“那难怪了,像我这种不追星的都知道他,人气确实高。”
“不过那些人是怎么知道他的行程的?我记得他不是不喜欢把自己的行程公布吗?不会又是些私生吧。”
温觅不知为何,又觉得眼前有些眩晕,涌入耳朵里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刺耳,她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不远处的声响却越来越盛,温觅抬眼看去,只能看见被人群团团围在中间的一道黑色身影,带着帽子、口罩和墨镜,在保镖的护卫下艰难地向外走去。
温觅忽然觉得呼吸有一瞬间的艰难。
她忍耐地攥紧手心,呼了口气,转身向另一条偏道走去。
身后的人群与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越往前走,人影越少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机场的人这么多。
温觅提着行李箱往前走着,耳机里传来方舒芃询问的声音,她刚要回应,小腹忽然传来一阵疼痛,仿佛有什么热流要涌出。
她痛得没忍住弯下身子,攥着拉杆的手指几乎泛白。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温觅心中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仿佛预兆般,下一秒,身后一道硬邦邦的身躯猛地撞上她的左肩,温觅被巨大的力道带得往前踉跄了几步,脚腕被车轮绊倒,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没拿稳的手机在空气中划过一条弧度,“砰”一声摔在地上。
左耳的所有声音在那一刻被摁下了暂停键,整个世界仿佛倏然间离她远去,模糊中夹杂着尖锐的耳鸣声。
温觅弯着身子,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她闭了闭眼,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感起身,眼神在地面上四处扫视着。
她抬眼,看到助听器掉落不远,终于松了口气。
温觅抬脚走过去,正要捡起,视野中却忽然出现另一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动作间青筋若隐若现,被一层薄薄的皮肉覆住。
她所有的动作停下,看着那只手先她一步捡起掉落在地的助听器,还有手机。
温觅心脏有一刻的滞涩,很快又重归于平静,她松了口气,下意识道了句,“谢谢。”
她捂着腹部,直起身子,匆匆接过他手里的助听器戴上。
世界恢复生机的刹那,一道温淡的嗓音清泠泠涌入她耳中:
“不客气。”
温觅去接手机的手蓦地顿住。
仿佛沉寂已久的心在那一刻终于悸动,温觅屏住呼吸,顺着那只手向上看。
冷白的肌肤,一截瘦削有力的手臂,黑色的口罩包裹着他的下半张脸,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拢住浓密的黑发,只露出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睛,仿佛一潭幽湖,情绪很淡地凝着她。
那一刻,温觅心跳如擂鼓,疯狂跃动,大脑空茫茫一片,完全没有余力深思,明明应该在人群中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张了张嘴,却看见男人伸了根长指抵在唇角,隔着口罩轻轻碰了碰。
温觅下意识懂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
男人见她没有动作,抬了抬伸出去的手,示意她,“手机。”
温觅如梦初醒般,伸手接过,幅度不大地动作体贴地遮掩了她指尖的颤栗。
然而他的手仍旧在她面前展开,温觅试探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忍住偏开视线的压力,小声道:“还有什么事吗?”
男人很轻地抬了下眸,方才对视间,她明亮澄澈的眸子极快地划过一丝惊讶,他眉梢轻挑,“不是粉丝?”
温觅没来得及弄清心底的情绪,下意识摇头,然而下一秒,方才被她不小心挂断的通话被方舒芃再次打来,熟悉的铃声忽然响起,在这安静的转角十分明显。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一瞬,听到自己的歌声那一瞬,眉梢很轻地动了下,随后再次清淡地看向她。
温觅只觉得被一阵热浪冲了满面,耳际滚烫得厉害,慌神间,她下意识将自己的左手臂递了过去。
“这样的话……麻烦签在这里吧。”
话音落下,周遭有一瞬间的安静。
温觅从未有过这样说话不过脑子的情况,然而此时此刻,在这静默中,她只想将自己拍死。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却对上他含着深意的黑眸。
低沉磁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笔了吗?”
温觅很诚实地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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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那抱歉了。”
他礼貌地冲她颔首,抬手压了压帽檐,长腿迈开,转身离开。
温觅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越过自己离开,猛地闭了闭眼,咬了咬唇。
……众所周知,宋淮言签名从来不签手上。
温觅只觉得情绪一阵汹涌地冲上大脑,她双手抬起,捂着耳朵,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那一道脚步声却忽然停在她身后两步左右,温觅抬起的双手一僵,耳边好像有一遭寂静。
下一秒,她清晰地听到那道熟悉的脚步声转而朝她走近,温觅全身僵住,愣愣站在原地,手心紧张地几乎冒了汗。
——一件宽敞的风衣携裹着熟悉的淡淡冷香披在她肩头。
他嗓音依旧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遮一下吧。”
温觅怔住,不明所以,然而小腹却再次传来一阵熟悉的疼痛,与此同时,一股热流涌出。
温觅静默两秒,大脑清晰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那一刻,滚烫的热气再次冲上她双颊,方才冷息下去的耳际再次灼热。
她抬手拢住肩头的风衣,听到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克制着没有回头。
却还是没忍住,转身看了一眼。
他熟悉的身影清晰落在她眼底,迈出的步子沉稳落拓,一步步走出她的世界。
-
“觅觅,你都不知道,我刚看热搜说宋淮言的行程被泄露,本来又要被私生围堵了,结果人家压根没在机场出现,私生围堵的那个人是他的经纪人,你说好不好笑?”
方舒芃想到刚刚看到的热搜就忍不住乐出声,“那群私生天天逮着他薅,现在好了吧。”
她自顾自地说着,忽然察觉身侧一阵安静,借着停车的空荡扭头看了眼,却见坐在副驾的人头抵着车窗玻璃,安静地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看就没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
方舒芃“啧”了一声,“你又在想什么呢?不会又在想你那些个工作吧。”
温觅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神,“……当然没有。”
方舒芃看着她迷糊的样子没什么好气,“你说你心怎么就这么大,连自己的生理期到了都不知道?”
“要不是路上碰上好心人给你递了外套,你说你要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站在原地,等我给你送一身干净的衣服过去?”
外套。
温觅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被整洁放在包装袋里的那件风衣,想到方才发生的事,耳际依旧有些滚烫的热意。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抬手落下车窗,带着热意的风扑面而来,灼烧着她并不平稳跳动的心。
方舒芃想到什么,也低头看了眼她膝上的衣服,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对了,你看见借你衣服的人是谁了吗?”
温觅心一跳,偏头看她,“怎么了?”
方舒芃皱着眉,仿佛在思考哪里不对劲,“依我的经验,这件衣服可不便宜啊,我怎么感觉它那么像前不久才官宣的一个大牌?”
温觅抿了抿唇,抬手不经意地压了压膝上的风衣,偏头看向窗外,掩下心里隐秘的欢喜。
“你应该……看错了吧。”
方舒芃没注意到她的面色,只是皱了皱眉毛,“是吗?”
温觅一本正经点头。
方舒芃瞧着她如常的面色,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只是她一向信任温觅,她性子温淡,却极少说谎。
方舒芃眼神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眉头,收回视线,满不在意地说,“那估计是我看错了,那衣服现在还没上市,哪怕是再有钱的人也买不到,除了……”
温觅还沉浸在松了口气的心绪里,注意到她的停顿,下意识追问:“除了什么?”
“除了它的代言人啊!”
温觅垂在膝头的手指微微一缩,忽然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在她来之前将外套装好,她神色微动,镇定地问:“它的代言人是谁啊?”
前方的红灯闪烁着渐渐消失,绿色灯亮了起来,方舒芃启动车子,看着前面的路况,头也没回地说:“这事说起来还挺巧,它的代言人就是我刚和你提起的那个人,宋淮言。”
2. 作词人
“……是吗,这么巧?”
“现在能拿到那件衣服的,除了品牌代言人也没别人了,给你递衣服的人总不可能是宋淮言吧?”
方舒芃漫不经心说着,想到什么,接着说下去,“前不久他不是拿奖了吗?就是那个什么最高奖项。”
温觅嗓音轻缓,“他那么有实力,拿奖也是迟早的事。”
“那倒确实,虽说我不粉他,但他的歌我倒是听过不少。”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我想说,宋淮言之前不是一直不接受采访吗?但那次拿奖后,他居然自己打破了这个规矩。”
温觅瞬间紧了紧手指,与他有关的一切微博词条她都点进去细致地看过,那段采访更是刷过无数遍,然而再次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依旧还是会被拨动心弦。
“当时记者问他,拿了奖之后的心愿是什么,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温觅很轻地摒了下呼吸,感受到胸膛下的心跳在加速跳动,她声音如常,隐约带着点迷惑,“怎么回答的?”
方舒芃正看着前方的路况,说到这时莫名有些亢奋,“他说,如果可以,我想见见我的作词人。”
“天哪!温觅,这是什么神秘的故事?不仅他想知道,我也很想知道好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他无人问津的那五年里,不声不响默默给他写了五年的歌词?这是超乎普通粉丝的喜欢吧?”
“按照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背后绝对有段酸涩感人的故事。”
温觅听着她激动的语气,眼神落到包装袋上,在沉默中,感受到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她无声弯了弯唇,没有应答。
——哪里只是普通粉丝的喜欢呢?
颁奖典礼的那晚,她就守在电视机前,和屏幕中那个盛装出席的男人一起等候着,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就是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帧画面。
摄像机镜头扫过他,温觅能清晰看见他清隽冷冽的五官,英挺的眉眼,裁剪得体的西装,以及望向台上深邃平静的目光。
温觅不知那时的他是否紧张,她只知道,主持人念着最后名单时,她清晰听到了自己极速膨胀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有力。
仿佛内心的情绪终于挣脱了某种束缚,蓬勃有力的喷涌。
他的名字被一字一句地念出,那一刻,仿佛尘埃落定班,她骤然卸下了心头重担。
他稳重地迈步上台,冷静地发表获奖感言,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天晚上他是胜券在握,只是温觅却看到他转身时紧抿的薄唇。
看着他转身离去时挺拔落拓的背影,她捂着唇,几近喜极而泣。
因为太过于熟悉他,所以知晓他一向不喜欢接受采访,也正因此,在看到他因记者的提问而停下步伐时,温觅愣了一下。
他很少停下自己的脚步,但那天却顿在原地,转身,抬眼看向镜头的那一瞬间,温觅恍惚以为,他在与她对视。
他眼眸漆黑深沉,仿佛带着某种深意。
没有人预料到他会停下脚步,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在一片寂静中,温觅听到他低沉的嗓音:
“如果可以,我想见一见我的作词人。”
温觅所有复杂汹涌的思绪,都在那一刻停息,她怔滞地望向屏幕,仿佛原先平静的海面,骤然掀起汹涌的波涛。
“也不知道是谁,能写出这么好的歌词。”耳边,方舒芃感叹似的说了句。
温觅繁杂的思绪被拉回,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无数熟悉的场景如光影一般向后倒退,扑闪,她安静良久,才轻声回应:“是啊。”
仿佛很轻的一声叹息,揉碎在风里。
方舒芃不解似的问了句,“但是,那个人如果真的喜欢宋淮言,为什么还要隐瞒呢?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不是有机会与他更进一步吗?”
为什么呢?
可能因为,喜欢一个那样优秀的人,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温觅没有回答,将头靠在车椅上,轻轻闭上了眼。
-
温觅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人正睡得昏昏沉沉,忽然听见有人晃着自己的胳膊,她眼皮沉重得厉害,努力睁开时,才看到是方舒芃。
“怎么了?”话刚出口,才发现嗓子又干又哑。
方舒芃抬手覆在她额头,面色焦急,“觅觅,你发烧了,没感觉到吗?”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温觅想到自己在机场时身体的不舒适,了然,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嗓音有些低软,“还好。”
“好什么好啊,你都烧得快不省人事了。”
方舒芃将她的手臂捞起跨在脖颈上,扶着她下车,“你撑着点,我们到医院了。”
温觅趴在她的肩头,看到不远处医院的大门,她眼皮抬了抬,又落下。后面的事情她记得不太清楚了,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白炽灯照在头顶,落下一片白茫茫。
温觅身子酸软的厉害,没有注意到手上还挂着吊瓶,刚要翻身下床,门被人推开。
方舒芃手上还拿着饭盒,看见这一幕立刻叫了声,“别动!还挂着水呢。”
温觅手一顿,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还扎着针,因为方才的挣扎动作,已经有些出血。
方舒芃忙放下手里的盒饭跑过来,盯着她的手看了半天,发现没出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她抬手点了点温觅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温觅摸了摸鼻子,讨饶,小声地软下嗓音,“我错啦。”
方舒芃瞪了她一眼,“你说工作时这么清醒独立的人,怎么就在生活方面这么糊涂呢?生理期忘了也就算了,连自己发高烧都不知道。”
温觅老实安静地接受她的数落,看她忙里忙外,给自己拆开桌上的饭盒。
温觅闻到熟悉的香味,眼睛不由一亮。
“你最喜欢吃的饭。”
温觅折腾了一天早饿了,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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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过意不去的矜持了下,“今天真是太辛苦你了。”
方舒芃哼笑一声,没好气,“少来,趁热快吃吧。”
温觅也就是客气下,说完就拿过饭盒吃了起来。
方舒芃坐在一旁看着她,“你说你这回一趟家,怎么还折腾出病了?看上去好像还是瘦了点。”
温觅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眼睫静静垂下,白炽灯的照射下,一张小脸白得几乎透明,明艳的五官柔和温柔,“温希病了,我去医院照看了她几天。”
方舒芃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她是真病了,还是装病故意折腾你呢?”
温觅吃饭得动作不快不慢,一双手白净漂亮,有几分赏心悦目之感,她嘴里慢慢嚼着,话说得温吞,“这次是真病了。”
温希平常也会有事没事往家里打电话,以往都是为了回家编造一些借口,但这次确实是真病了。
不过急性肠胃炎倒也不是多严重,温希本来身体底子就不错,在医院挂了几天水就好得差不多了,她却偏不想出院,温父温母拿她没办法,温觅不可能让他们劳累,只好自己留在医院照顾她。
方舒芃不屑地哼一声,“温希本来对你就有意见,她住院那两天没少折腾你吧?”
温觅低头吃着餐盒里的饭,额角的碎发顺着耳廓滑下,她抬手轻轻撩上去,语气很清淡,“都过去了。”
方舒芃知道她对温父温母心存感激,也正因为此,才对温希多有容忍,她有意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叹了口气。
两人刚吃完饭,方舒芃的手机就响了,她给温觅递了个眼神,转身出去接了电话。
她走后,病房里也安静下来,没多久吊瓶里的水都下去了,温觅找护士拔了针,在床上坐了一会,觉得胸口有些闷,便起了身往外走,顺着人工通道上了天台。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温觅轻手推开门,往前走了两步,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将她的鬓角的碎发吹起,她缓缓呼了口气,才觉得胸口的堵闷散了些。
然而才站了不久,忽然听到另一边传来一道低低地轻咳声,温觅扭头看去,那头摆放着杂乱的箱子,摞得高高的,将她的视线阻挡,依稀能看到那人斜斜地倚在箱子边,骨节分明的长指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烟雾缭绕间,一抹猩红在黑暗中明明暗暗,衬得那双手修长漂亮。
温觅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转身便离开,顺着楼梯下去时,却听到空荡中响起一阵抽泣声,混在杂乱的脚步声中。
没多久,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女孩小跑着上来,与温觅擦肩而过时,抬起湿润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温觅站在原地,顿了几秒。
也许是小姑娘和家人闹了脾气,想上去透透气,发泄情绪。
她这样想着,抬脚就往下走,然而走了两步,忽然停住。
温觅脑海中闪过她抬起的那双红红的眼眶,心底一沉,脚步一旋就往上跑。
她不对劲。
3. 背影
安静的楼道间是两道杂乱无序的脚步声,温觅紧跟着女孩的脚步,在她迈进天台的后一秒也跟着上来。
她胸口剧烈起伏,还没喘两口气,就看见女孩扶着一旁的柱子爬上了横栏旁边的高台,病号服裹着她瘦削的身材,被风吹得飘起。
温觅立刻喊了一声:“别动!”
女孩已经爬了上去,闻言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泪糊了满面。
“你干嘛喊我?”
温觅站在原地,胸口中氧气稀疏,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努力稳着声线,“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来再说,好吗?”
女孩摇了摇头,依旧在哭,“你根本不懂我。”
温觅温下声线,“我的确不懂,但你可以告诉我,不是吗?”
女孩咬唇,“我爸妈都不管我了,你还管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温觅声线温和,嗓音清晰,“就是因为姐姐不认识你,所以你才可以把秘密告诉姐姐啊?”
女孩泪眼婆娑看她一眼,“你懂什么?我妈妈以为我早恋了,要打我,还说不要我了。”
温觅还以为她是患了什么重病,才一时想不开,闻言心下倒是松了口气,面上不显,“姐姐虽然没有早恋过,但姐姐的经历比这还苦。”
女孩被她这话吸引了目光,将信将疑看她一眼,哽咽问:“真的吗?”
“真的呀,”温觅表情和姿态都很放松,弯唇笑着望向她,“你不知道,姐姐才很羡慕你呢,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姐姐高中的时候很喜欢一个人,但他不喜欢姐姐。”
女孩渐渐停止了抽泣,眨着眼望向她,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那后来呢?”
“后来啊?”温觅浅笑了声,“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呀,他变得很优秀,也离姐姐越来越远,渐渐地,我就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女孩睁着一双被眼泪洗过的明亮眼睛望着她,动了动唇,“那你不难过吗?”
“当然难过呀,”温觅抬手抚上胸口,表情伤神,“到现在,一想到他那个人,姐姐还难过呢。”
女孩眨了眨眼,眼泪又掉下来,“可是我爸爸妈妈不想要我了,我还是比你难过。”
“这点啊,”温觅摇头叹了口气,挑起嘴角,“姐姐还是要比你难过呢。”
她面色轻松,一张小脸上扬着清淡的笑意,“因为啊,姐姐一出生就因为天生残疾被父母抛弃啦,后来被好心人领养,才有了家。”
女孩明显呆住了,愣愣地问:“哪里有残疾?”
温觅晃了晃脑袋,手指着自己的耳朵,侧了侧身子,“看见没?姐姐天生听不到声音,只有戴这个东西才能听到。”
女孩怔怔地看着,眼泪挂在眼睫上,都忘了掉下来,“那……你不难过吗?”
温觅抬手抚了抚胸口,细细的眉毛紧皱,面上痛苦,“当然难过,姐姐我快要难过死啦。”
女孩显然被她的表现吓到,“你、你没事吧?”
温觅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摇头,“有事,非常不好,本来我是很乐观的,但是看到你,我忽然心口很痛,小妹妹,你能不能先下来,让姐姐先站上去感受一下?”
女孩被吓住了,“感、感受什么?”
温觅弯下腰,慢慢朝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姐姐快要难过死了,让姐姐看看,是不是站在上面,就不难过了。”
女孩下意识皱眉头,看她一步步走过来,难过的心思散的一干二净,忙说,“你先别过来,等我下去,你再上来。”
温觅忍下心里的笑意,“嗯”了一声。
女孩扶着柱子,慢慢蹲下身子,正要下来,不知怎么地,忽然回身看了一眼,她被这高度吓了一跳,脚下一软就要跌下来。
“啊——”
温觅心头一紧,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扑上去接住她,女孩惊惧地死死抱住她,温觅本就还没病好,双腿虚浮一瞬,两人都往下跌。
地上满是粗粝的石子,温觅紧紧闭上眼睛,咬着牙等待疼痛的到来。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接住她,紧扣住她往下坠的腰肢,在她落下的前一刻稳稳垫在她身下。
温觅听到一声很低很沉的闷哼,皮肉与石头摩擦的声音撞入她耳中,后背摔在地上时,却没多少疼痛传来。
不远处传来好几道脚步声,惊呼声和尖叫声在她耳边响起,温觅睁开眼睛,看到一对中年夫妇惊惶地跑来,哭着将女孩一把抱入怀里。
温觅揉了揉摔痛的手臂,虽痛,却几乎没有擦伤,她想到什么,忽然偏头看了一眼。
楼梯口,男人穿着单薄的黑色外套,鸭舌帽压得很低,他逆着往上赶的人朝楼梯口走去,挺拔颀长的身影落入她眼底,却又很快融入黑夜,转瞬消失不见。
-
温觅推脱过女孩父母的道谢,趁着他们互诉情愫时抽身回了病房,刚走到门口,房门被人猛地从里推开,她吓了一跳。
方舒芃也惊了一下,看见是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她没好气地走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臂:“病都还没好,又往哪跑了?”
温觅手臂还酸疼着,因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痛了下,她没忍住轻轻“唔”了一声。
方舒芃敏锐地捕捉到,放下手,扭头打量着她,“怎么了?”
温觅揉了下手臂,把方才的事简单给她描述了一番。
方舒芃抬手给她揉着,表情臭臭的,“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病人吗?就这么上去救人了,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温觅温声安慰她,“这不是没出事吗?再说了,我有分寸。”
方舒芃轻哼一声,“你要是有分寸就不会出现在这了。”
她顿了顿,“不过还好,有人帮了你们一把。”
温觅想到方才看到的那道身影,嘴角的笑意散了些,思绪飘的有点远,没等她说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方舒芃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温觅接过来看了眼,叹口气,“扼住我生活命脉的人。”
方舒芃睨了她一眼,眼神瞟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松了手,让她接电话。
温觅划开手机,放在耳边,“江总?”
那头的人言简意赅,“现在在哪?”
温觅语气正式了些,“您有什么急事吗?我现在在医院,可能暂时没办法去。”
“医院?”那头的人一顿,莫名笑了声,仿佛把手机拿远,温觅听到他声音弱了下去,说了句,“还真是巧。”
貌似他身边还有别人,这话不像是对她说的。
温觅正漫不经心想着,又听见他关怀似的问了句,“身体不舒服?”
“现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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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了。”
“那就行,如果方便的话,明天能把上次给你的文件送到医院来吗?”
温觅没敢问太多,“没问题的,江总。”
她顿了顿,又问,“江总,还有别的事吗?”
江深倒也没心情多聊,“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谢谢江总。”
江深关心地慰问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方舒芃就坐在一边,将他们的谈话内容收入耳中,仿佛不经意间问了句,“你上司叫什么啊?”
“江深,”温觅偏头看她,有些疑惑,“怎么了?”
方舒芃冷笑一声,问,“他也在医院?”
温觅还没见过她这么关心一个男人,多问了两句,“你认识他?”
她说完,想到什么,有些懊恼,“对了,你今天不是还有相亲安排?都这个时候了,会不会耽误了?”
“不耽误,”方舒芃眼底满是不屑,意有所指,“人家可看不上我,宁愿把自己弄进医院也不去相亲。”
温觅听出这话里有深意,刚要询问,方舒芃拉着她起身,“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你身体还没好,别想太多,我先把你送回家。”
温觅也不想在医院多待,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办好了手续,跟方舒芃一起离开。
夜间温度有些凉,温觅出来时穿的衣服不多,方舒芃没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停车场,“你先在这等我,我去把车开出来。”
温觅看着她转身,在原地站了会儿,夜里一阵风吹来,冷气直往身上扑,温觅搓了搓手掌心,抱紧自己的肩膀。
对面不远处,一家零售店亮着昏黄色的灯光,看上去有些温暖。温觅顿了下,扭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停车口,抬脚往商店走去。
温觅用力推开厚重的店门,放手的一瞬间,冷风一下被挡在外面,身上终于渐渐回暖。
店里没什么人,温觅不好意思空手出去,便四处转了转,拿了一瓶钙奶,转身朝结账处走去,绕过一层层的货架,却看到前面出现另一道身影。
吊灯光线昏黄,笼在男人颀长高大的身影上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光晕落在他脸上,鸭舌帽在英挺的眉眼落下一层淡淡阴影,衬得眼窝更为深邃。
温觅看着男人的身影,脚步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男人身形高大,将手上的两盒泡面放在收银台,嗓音有些慵懒的淡,带着勾人的磁性,“麻烦结账。”
收银台值班的是个小姑娘,原本不耐地坐在位置上,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立刻抬头,男人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眉眼的英俊和深邃却藏不住,女孩有些激动,“你是……哪个明星吗?”
宋淮言一手撑在收银台上,长指微屈,很轻地敲动两下,嗓音里情绪很淡,“不是。”
女孩却没有因这拒绝而退缩,激动地打开手机相机,“我能跟你合张照吗?”
宋淮言偏了偏头,长睫覆住的眼底情绪晦暗,嗓音比方才淡了些,“不可以,麻烦结下账,我赶时间。”
女孩依旧不死心,还要再纠缠,仿佛打着不给他结账他就会妥协的念头,没注意到男人的眼底晕开些不耐。
宋淮言指骨曲起,正要出声打断,身旁忽然响起一道温和轻柔的嗓音:
“请问可以快点帮他结账吗?我已经等很久了。”
4. 仓促回忆
这话若是放在旁人口中,出声必然是带着不耐和烦躁,然而从她的口中出来,却添了些令人心悦的柔和。
宋淮言动作微顿,偏头看去。
灯光下将她明艳的五官照得很温柔,眼底含着浅淡的笑意,仿佛漾着一汪秋水,干净明亮,嘴角很浅的勾起,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收银台的女孩被她打断,忍着心里的烦躁,不情不愿地给两人结了帐,眼神落在宋淮言身上,显然是尚未死心。
宋淮言没理会,接过自己的东西,转身向外走去,经过温觅身旁时,顿了下,落下一道淡沉的嗓音,“多谢。”
他长腿迈得块,温觅拿好东西追上去时,他已经走出几米远,她追得气喘,停下来喊了一声,“等等——”
宋淮言停下脚步,回身看了她一眼,眼神平淡。
“还有什么事吗?”
温觅又向前走了几步,在他两米远的地方克制地停下脚步,手指攥紧手中的塑料袋,“天台上的人……是你吗?”
宋淮言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清淡,却无端给了温觅很大的压力,她尽可能地平复着胸口的起伏,没让自己的情绪波动泄露出一丝一毫。
温觅目光落到他的手臂上,想到当时自己倒下时那一声闷哼,抿了抿唇,她静了两秒,抬头对他说,“可以麻烦你等我一下吗?”
宋淮言显然是没预料到她要做什么,眉头微蹙,刚要开口,却见眼前的人已经转身大步跑开。
温觅跑得很快,停在一家还开着的药店前,她喘了口气,才成功发出声音,“麻烦给我一支治疗擦伤的药膏。”
药店工作人员看她一副匆忙的样子,也没耽搁,很快递给她要的东西,温觅匆匆接过,付了款,她怕宋淮言会离开,转身就往回跑,一口气跑回原来的地方。
看到男人还站在原地时,她心底不可抑制地有些欣喜,缓了缓呼吸,才用平稳的嗓音对他说,“谢谢你还等着我。”
她伸出手,将药膏递给他,“这个给你。”
宋淮言视线落在她手上,眉心微动,就听她温软的嗓音,“谢谢你在天台救了我。”
怕他不接受,温觅又忙添了句,“只是道谢,没有其他意思……麻烦你收下吧。”
他沉默着,没有动作。
一片寂静中,温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抬着的手臂轻微颤抖,又被黑夜完美掩映。
宋淮言沉默了一会,抬了抬眼,落在女孩瓷白清秀的面容上,伸手接过药膏,淡声回应,“多谢。”
温觅看着他接过药膏,沉甸甸的一颗心才缓慢升了上来,看着他欲要离去,下意识上前一步,叫住他。
“等一下。”
温觅抬了抬手中的衣袋,细眉微皱,咬了咬唇,“你的衣服……”
宋淮言已然打断她,嗓音听不出太多情绪,眼眸漆黑深邃,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仿佛隔着一层深重的暮霭,“不用还了。”
温觅怔住。
宋淮言已经转身离去。
背影挺拔落拓,带着疏离和温淡。
方舒芃开着车来找人时,看见她站在原地,面色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
温觅回神,上了车,外头的冷气被隔绝,车里的暖风罩着她有些冰冷的身躯。
她握紧了手里的纸袋,纤长的眼睫垂下,阴影覆住眼底的情绪,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没事,我们回去吧。”
方舒芃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晓得她不过才离开了一会儿,为何温觅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不自觉的轻快。
-
江深在病房里打了一通电话,又看了会文件,好一会儿功夫过去了,门外还是没出现宋淮言的身影,直到等得快不耐烦了,正要给人打电话,才看到那人提着塑料袋走进来。
江深将手机撂回桌上,“你这是出门开了场演唱会吗?这么久才回来。”
宋淮言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抱怨,将盒装泡面放桌子上。
江深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打开袋子看到寡淡的两盒面,只觉得饿意都散了些,不可思议地问他:“就这些?”
宋淮言勾过一旁的凳子坐下,长腿微屈,觑了他一眼,“你也可以打电话让江家人给你送饭。”
江深立刻收起幽怨的表情,咬了咬牙,“行,我吃。”
宋淮言不轻不重地嗤笑一声,“有家不回,偏要来医院吃泡面?”
江深甩了个眼神过去,“你懂什么?等有一天你也被父母耳提面命去相亲,你就懂我了。”
宋淮言扯了扯唇,“懂你什么?懂你宁愿让自己出车祸住院也不愿意去相亲?”
“我哪知道会出车祸?这也不是我有意的好吧,谁知道开车逃个相亲也能遇上追尾?”
江深饿得厉害,连跟他拌嘴的功夫都没了,接过热水就泡上,终于吃到热面时,感叹似的说了句,“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寒碜的一顿饭。”
宋淮言懒得搭理他。
直到果腹后,江深才有力气问他,“对了,你出去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宋淮言眼神落到袋子里的药膏上,眼眸漆黑,情绪不明。
半晌,才淡声回了句:
“抽了根烟。”
江深将信将疑地抬眼看他,“你前段时间不是不抽了吗?”
他摸了摸下巴,察觉他最近情绪不对劲,问,“不会吧,又跟你爸闹矛盾了?”
宋淮言阖了阖眼,显然不想多说,抬起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吃你的,少说话。”
江深轻哼一声,没再说话,专心吃自己好不容易吃上的泡面。
宋淮言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动作,眯了眯眼,“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
江深咽下口里的泡面,眼也没抬,“明天就出。”
宋淮言扫了眼他还裹着石膏的腿,轻缓地抬了抬眉,“你确定?”
江深痛苦地嗦了口面,“再不走,我怕我先饿死了。”
他想到什么,又警惕地抬眼,“你问这个做什么?怎么,你要跟我回家照顾我?”
宋淮言很轻地嗤笑一声。
-
退烧药带着点安眠的效果,温觅本应该睡得早,然而直到夜深人静,翻来覆去依旧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今天遇见宋淮言的画面。
短短一天内,他们见了三次。
她,和宋淮言。
这算不算缘分?
温觅扯住被子,猛地盖住自己的半张脸,遮住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打开微博,今天机场发生的事仍挂在热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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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度居高不下。
温觅切到自己的小号,转发分享了一位大粉发的微博词条:
“请私生们把私人空间还给明星。”
刚转发完,屏幕上忽然弹出一个词条:
“线下见到自己喜欢了很久的担是什么感觉?”
温觅点进去时,里面评论还很少,大部分是各家粉丝许下的明天可以见到自家担的评论。
手机屏幕照射的光线映着她藏不住喜悦的面容,温觅一字一句郑重地打下回复:
“哪怕第二天地球爆炸,也没什么遗憾了。”
温觅几乎一夜未眠,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凌晨才将将睡去。
一片混沌中,她仿佛陷在一个充满黑暗的隧道,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却又一脚踏空。
下陷的失真感传来,心头涌上巨大的惶恐,画面一转,她出现在熟悉的校园,站在铺满橡胶的操场。
周围无数人从她身旁经过,带来模糊嘈杂的交谈声,而她抱着课本,从人群中安静穿行,直到一声惊呼在身后响起——
篮球携裹着巨大的冲击力从她耳旁重重擦过时,温觅仿佛听到一声尖锐的耳鸣,随后,整个世界在她耳中忽然失真。
她踉跄着脚步稳住身形,下意识捂住耳朵,眼神扫视着地面掉落的东西,让自己尽可能地忽视,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
那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助听器那么贵,不可以损坏,也不可以丢失。
但它太小了,也太不起眼了,也许会被路人无意中踢到更远的地方,温觅不知道,她只能徒劳地看向地面,任由眼前的画面仿佛电影调焦一般,放大,模糊。
却有一只手忽然将她拉起,也将她拉出那个沉默的世界,温觅茫然地向前望去。
男生正低喘着气,眉头紧蹙着,优越的眉骨下,一双漆黑的眼眸正凝着她,额前的碎发因为一路跑来有些凌乱,薄唇因为喘气有些红润。
人群熙攘,温觅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话,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有力。
男生的目光在她左耳处微凝,眸光一顿,随后如常地错开视线,低头看向地面。
温觅动了动唇,却仿佛被抽取全身力气,只怔怔站在原地,所有要开口说出的话都湮没于唇齿。
男生朝前迈了两步,弯下身子捡起一个东西。
在更多的视线看过来之前,他已经将手中的东西送入她掌心。
温觅的世界也在那一刻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男生也跑来他身边,捡起地上的篮球抱在怀里,皱着眉不悦地望向她,“同学,刚才喊你避开,你怎么也不知道躲啊?”
温觅有些茫然,不知如何回应之时,另一道嗓音很自然地将她从无措的境地拉出——
“行了,自己打球没避人,还怪上别人了?”
男生眉眼疏淡,仿佛方才拉住她躲过身后窜来的篮球、帮她找到掉落地上的助听器,都只是随手为之,说完那句话之后,他没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温觅静站在原地,看着穿着校服意气风发的男生逐渐远去,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他出现得突然,离开也仓促,像当初第一次闯入她的世界一样,也像往后所有的那些日与夜里,他与她无法预料的重逢与错过。
5. 腹肌
失眠到大半夜的缺点就是,第二天因为生物闹钟自然惊醒时,温觅只觉得头疼欲裂,眼睛酸疼得睁不开。
她捂着脑袋,又在被窝里待了一会儿,才慢腾腾抬手将被子拉下。
温觅揉了把头发,无可奈何地起身洗漱。
接到江深的电话时,她嘴里还咬着一口面包,看到来电,忙将面包咽下去,又匆匆喝了口牛奶,才接通电话,“江总,我很快就出发了。”
江深听着她的声音有些惊讶,“起那么早?”
温觅想到自己失眠到大半夜的事,含糊地嗯了一声,又听他说,“改一下位置,我出院了,你把文件直接送到我家吧。”
温觅顿了下,还是决定关心两句,“江总,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江深很酷很高冷地甩给她三个字,“还活着。”
温觅:“……”
都到这个地步了,就非要出院吗?
温觅不理解,但上司的事情,下属少问这个道理还是懂得,于是识趣地没再说话。
去之前,温觅左思右想,还是空手去不太好,于是拐去水果店买了一篮水果带去。
毕竟那是手握她经济命脉的人,该有的礼仪总不能忘。
她人走到公寓楼下,物业安保看了她几眼就放了行。
温觅一路上了楼,按照江深给的信息找到地方,站在紧闭的房门面前,小心翼翼地抬手敲了敲。
一边敲着,一边想。
江深生病这么重,还能下床来给她开门吗?
敲了几下,没听见有声响传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门隔音太好。
温觅于是又抬手敲了几下。
依旧没反应。
……江深不会在里面出事了吧?
温觅下意识皱了眉,凑近身子,将右耳贴近房门,企图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抬起手又要敲门,然而却听到一声机械的开锁声。
温觅的手没能刹住。
这一次,她没能如常触碰到冰冷坚硬的房门。
而是另外一堵温热的、坚硬的墙。
她敲上去的那只手瞬间僵住。
大概呆滞了两秒,温觅缓慢地错开一步,收了手,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去。
却撞入一双深邃而熟悉的眼眸。
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温觅的大脑一瞬间宕机。
男人个头很高,身姿颀长挺拔,刚从里屋走出来,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睡袍,系带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腰侧,前襟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轻薄冷白的肌肤,薄肌若隐若现。他轻微侧着身子,肩胛骨处肌肉微鼓,性感而有力。
浓黑的头发凌乱散着,额角碎发还带着水珠,身上有一股潮湿而清冷的淡香,眼皮细褶深而长,微微耷拉着,眉眼低垂,漆黑的眸子正没什么情绪地睨着她。
他面上没有戴口罩,没有任何防护,一张立体俊美的五官完完全全暴露在她眼底,每一寸凌厉利落的轮廓都十分清晰。
温觅缓慢垂眼,她知道不该,但眼神还是下意识地落在他的胸膛上。
那人抬起的手明显一顿,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抬手干脆利落地将睡袍衣襟合上,系带在结实有力的腰腹边打了个结。
温觅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下一秒,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系带的动作一顿。
“……”
“……”
仿佛条件反射般,温觅瞬间直起身子,收敛了所有的动作,迅速地仿佛中学时逃课撞见来抓人的班主任。
她人还没清醒,脑袋空茫茫一片,却下意识说了句,“抱歉……我好像走错了。”
宋淮言从她怔愣的面上移开视线,落在她手里抱着的文件上,敛去眼底的情绪。
“你应该没走错。”
温觅还怔愣着,却见他拉开房门,手扶在门框上,看了她一眼,“还不进来?”
温觅立刻醒神,低着头错开他的视线,咬唇的刹那想将自己拍醒。
她懊恼地皱了皱眉,抱着文件,小心的跟在人身后,迈步进去。
宋淮言看了眼她缩着脑袋的瘦削背影,眼神在女孩红透的耳际上一顿,抬手将门轻轻甩上。
客厅里十分宽敞,温觅看了眼正中间的沙发,抱着文件孤零零站在原地,比树都笔直。
里屋的人听到外头的声音,扬声喊了句:“宋淮言,谁来了?”
温觅低着头,两手紧紧抱着文件,葱白纤细的指尖在硬壳子上轻轻划着。
宋淮言没管他那话,走到饮水机旁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提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杯茶,尔后扫了眼局促不安站在一旁的人,淡声:“随便坐。”
他的本意是想让她放松,然而这话一落下,却见对面的女孩扑腾一声立刻坐下,动作快得仿佛迟一秒他就要挑起软尺动手。
“……”
宋淮言递水杯的动作一顿,又很自然地接了下去。
“稍等,先喝杯水吧。”
他怕女孩下一秒就端起水杯一饮而尽,于是又补了句:“不想喝不用勉强。”
温觅抬手去接杯子的手一顿,听见他的话,在空气中拐了个极小的弧度收回来,自然得仿佛只是活动了下手腕。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说完,还是没忍住,试探着抬头看了一眼,却恰好对上他低眸看来的目光,漆黑的眸子微垂,温觅抬头的动作一顿,脖颈转了一个弧度,又绕回来。
宋淮言看着她的动作,指尖很轻地摩挲了下,手插回口袋。
他转身回了里屋,刚打开门,就见江深已经站起来,正一蹦一跳地朝门口蹦来,见他进来,不爽地皱了皱眉:“刚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宋淮言没应,手还搭在房门上,侧了侧脸,透过门缝对上女孩带着不安,试探着看来的目光。
他收回视线,抬手将门掩了掩,抬眼时带着点凉意,“你怎么没跟我说,你的助理是女的?”
江深惊讶了一瞬,“我没跟你说过吗?”
他对上男人看来的沉冷目光,在脑中思索了一会儿这个问题,意识到自己的确没说,嘴硬地为自己辩解了句:“那我也没说过她是男的啊?”
“……”
宋淮言拧了拧眉,想到之前他在自己面前数次夸奖自己的助理做事沉稳干练,进退有度。
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好像确实没跟他透露过性别。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将房门打开,“快出去吧,人还在外面等着。”
江深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女的怎么了?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还能吃亏不成?”
“……”
宋淮言没有反驳,他想到自己开门时,女孩怔怔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很轻地嗤笑了声。
吃不吃亏这个问题,还真不一定。
-
宋淮言离开的那段时间,温觅一人静静坐在沙发上,将这辈子经历过的事从头到尾快速过了一遍。
最后思绪还是忍不住回到方才那一幕。
她,去给上司送文件,却在上司家里,看到了宋淮言,并且,还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身体。
“……”
温觅趁着没人,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以防止自己是还没睡醒,沉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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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宋淮言的激动春梦里无法自拔。
然而额头上早已经退下去的温度告诉她,这是事实。
温觅咬住自己下唇的软肉,以防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然而还没等她收拾好一切情绪,耳边传来一阵不规律的脚步声。
她霎时敛下表情,抬眼看去。
却见素日在她面前英明伟岸的上司正瘸着一只裹着石膏的腿,用另一只健在的腿蹦着跳了出来。
“……?”
温觅怀疑自己看错了,等反应过来,正要起身去扶他,却被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制止:
“不用管他,让他自己跳过去。”
温觅起身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到出声的男人正闲散地倚靠在门框上,已换上一身休闲装,深色卫衣宽大地罩在他身上,让他少了分凌厉感。
她对上那人看来的目光,又慢慢坐了回去。
江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没好气地出声:“宋淮言,你不要太过分!你不帮忙就算了,能不能不要带坏我的助理?”
被提到的温觅还是将怀里的文件放下,起身将自己上司扶到沙发上坐下。
江深面色缓和许多,对她的语气还算轻松:“周末还让你来送文件,真是麻烦了。”
温觅一本正经地回了句:“江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深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些。
温觅也松了口气。
她坐在沙发上静等着江深翻阅文件,思绪却情不自禁被客厅里的另一个男人牵引,余光瞥见他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温觅只觉得这氛围沉甸甸的,她坐在那人的对面,他一抬头,她就能感受到他的注视。
她硬着头皮垂下眼,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江总,我给您削个苹果吧。”
江深从文件中抬头,这才注意到桌上的水果,也没拒绝,略略客气一句,“你有心了。”
温觅正要抬起苹果,手刚伸过去,却被人拦下。
宋淮言从她手里接过苹果,语气平淡,“我来吧。”
听到这话,江深也从文件里抬了抬眼,语气阴阳,“哟,今天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你居然好心给我削苹果?”
宋淮言不冷不淡地回他,“你也可以不吃。”
江深皮笑肉不笑:“你好不容易才动一次手,我总得尝尝。”
宋淮言懒得搭理他,转身进厨房净手。
于是,温觅好不容易给自己物色的活儿,就这么被宋淮言抢过。
她略微僵硬地坐在原地,眼神低垂着,没有抬眼,却将对面那人动手的画面尽收眼底。
男人露出的一节手腕白皙有力,手掌张开时,能将饱满莹润的苹果完全掌握,另一只手的长指抵在刀背上,动作时手背青筋分明,若隐若现,指甲修整得很干净,指腹还带着未擦净的水珠,晶莹顺着修长的指节往下坠。
温觅看着这只手,莫名联想到之前刷到某标题为“手控”的帖子。
帖子中不乏许多漂亮白皙的手,其中还夹杂一些钓鱼的内容,当时她看了还不觉得怎么有感觉。
然而此刻看着宋淮言的手,却不禁想,如果换成他的手,她好像也能体会到那些人的乐趣了,毕竟这么修长的手,能做的事情应该很多……
温觅的思绪越飘越远,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懊恼地咬了咬唇。
……青天白日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然而下一秒,眼前忽然出现方才自己臆想过的那只白净修长的手,端着盘子递来削好的苹果,清淡正经的声线冷不丁在她耳旁响起:
“要不要尝尝?”
6. 药膏
温觅还沉浸在方才乱七八糟的思绪里,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对上他平淡的眼神,莫名有一种失措感涌入心头。
她感受到耳际逐渐升温,忙清理了自己脑子里的画面,抬手去接他递来的水果:“……谢谢。”
接过时,她视线情不自禁落在他的指尖上,眼神莫名一烫,动作迅速地收回手,没有与他相碰。
温觅觉得自己需要到外面吹风冷静一下。
然而她现在只能老实坐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咬着那块水果。
果实饱满而多汁,一口咬下去时,汁水在口腔中四溢泛滥,甜蜜的口感顺着舌尖一直蔓延至全身。
温觅几乎耐不住内心的情愫。
好在宋淮言没有注意到她细微的异常,仿佛只是礼貌性地给客人递来果腹的东西,很快就收回了手,没有多看一眼。
温觅被身旁上司的声音拉回思绪,“我现在看文件有点不方便,你先口头给我翻译一遍。”
她即刻收敛思绪,端正了身姿,面向江深,进入工作状态。
江深一边听着温觅的口译,一边动作自然地朝对面的男人伸出手。
宋淮言正不紧不慢地削着水果,看见他伸来的手,掀了掀眼皮,睨他一眼,到底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没跟他计较,随手将削好的水果放在他手里。
抬手时,眼神不经意瞥到坐在对面的女孩。
起初,她姿态明显有些局促,只能紧紧攥着手里的文件,抬眼看他时,眼神也闪烁着,然而此刻,完全沉浸在工作状态中的她却比方才多了份从容,姿态沉静而放松。
她嗓音清晰温和,带着天生让人平心静气的力量,发音很标准,听起来是一种享受。
窗外阳光温和明媚,将她瓷白的皮肤映衬得几乎透明,五官柔和舒服,气质温婉,明亮的杏眸清透莹润,卷翘纤长的眼睫不时地轻颤,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
宋淮言淡淡收回视线,转身去洗手间洗手,冰凉的水冲刷着指尖,他低眸看着流动的水,眼前莫名闪过前两次见她的景象。
第一次在机场外,女孩看向他的目光明显带着惊讶和欣喜,却不过分接近;
第二次在商店,她不紧不慢为自己解了围,只是为了给他买药膏。
三月室内的气温还带着点凉意,宋淮言手还放在手龙头下,眼睫清淡垂下,覆住漆黑眼底的情绪,直到手指被凉水冲刷出凉意,他才收回思绪,擦干净手,转身出去。
客厅,温觅将文件内容挑重点复述了一遍,才停下来。
江深满意地点头,“行,你先回去吧,我再看看。”
温觅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又听江深改口:“算了,你再坐一会,我看完这份文件你再拿回去,接下来几天我应该都不会去公司。”
温觅只好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也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对面还坐着她上司,她不敢懈怠,腰背挺得直直的,眼睛也不敢乱看,只好盯着自己的手机。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腰肢开始泛酸,她这几天生理期,身体本就不太舒服,现在长时间端坐着更觉得酸疼难受。
温觅贝齿轻咬了下唇,眉头细微地蹙起,抬手扶了下腰,动作幅度很小。
活动了腰之后,忽然又觉得口渴,她扭头看向桌面,视线转了一圈,没见着一次性杯子,便想着算了,打算再忍忍。
全程,她视线小心翼翼,没敢往对面男人身上瞟去,然而刚要收回视线,余光瞥到对面的人忽然起身。
温觅的心跟着被他牵动,余光看到他走向客厅另一头,有细碎的声响传来。
她放在膝头的手微蜷,几秒后,脚步声渐近,一杯接好的水放在她面前,跟着落下的还有他轻描淡写的嗓音:
“喝点水吧。”
温觅的心下意识漏了一拍。
她没有抬头,眼睫很轻地颤了下,抬手去接杯子,却在触碰的那一瞬间微顿。
……是热的。
温热的触感顺着相接的部位传到全身每一处,仿佛连带着小腹的隐痛也下去了些。
温觅很难描述心里的情绪,仿佛汹涌的浪潮席卷全身,连带着心口都隐隐涨涌。
她稳着小臂,接过喝了一口。
暖意席卷全身。
江深正认真看着文件,听见那头的声音抽空看了眼,这才意识到温觅有些局促。
“不用拘束,随便喝随便吃。”
温觅知晓江深对待下属一向很好,然而她仍然不敢太放纵,“谢谢江总。”
“没事,”江深随口回一句,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带着点调侃:
“不要因为大明星在你面前就拘束啊,你看他人多好,亲手削的苹果第一口就给了你。”
温觅眼皮一跳,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宋淮言,刚好对上他扫来的目光。
她身子微顿,僵硬地移开视线。
……这话要怎么接?
宋淮言将她的僵硬尽收眼底,收回视线,抬手捞起桌上的杂志就扔沙发那人身上,不轻不重扔下一句:
“不会说话就闭嘴。”
江深面色一变,眼疾手快地躲开了,扬声喊了一句:“喂,我现在可是病人,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是吗?”宋淮言嗤笑一声,“我看你精神饱满得比正常人还正常。”
温觅原先还紧张着,看到这一幕,嘴角很浅地弯了下。
江深办公时人倒是肃重了些,温觅无处可去,抱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内心祈求着时间能过得快些。
对面的男人不怎么说话,但本应该出现的屏幕中的男人却出现在她面前,如此相近的距离,独处的空气将她挤压到几乎喘不过来气。
好在没一会儿,桌上的手机响起,宋淮言一把捞起手机,转身去了阳台。
温觅终于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了些。
不久后,耳边传来脚步声,那人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耳边久久没再传来动静,温觅抬手握住杯子放在桌面上,仿佛不经意地抬头向对面递去一眼。
却看到那人已坐在沙发上睡去。
温觅动作一顿,眼神却再也移不开。
男人姿势松散,仰头靠在沙发上,兜帽拢住黑发,碎发散散搭在前额,双眼闭着,长睫掩映的眼皮下有淡淡的青色,骨节分明的十指松松扣在一起,搭在腰际。
温觅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己的眼神,却还是没能立刻移开自己的目光。
印象中,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素日荧幕上的他站得太高,走得太远,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自己曾与他靠得很近很近。
高中时,温觅没有像小说里大多数幸运的人一样,和自己喜欢的人分在一个班。
她与他的班级相差甚远,是那一层相距最远的距离,她在西头,他在东头。
于是她只能借着上体育课时从那处经过,但时间太短,仅仅只够她匆匆跑过时,装作无意瞥去一眼,大多数时候,宋淮言是不会出现在那里的。
也有偶尔幸运的时候。
印象中那时阳光正好,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有时是低头专注地解题,有时是靠在桌边小憩,下颚线利落分明,是干净英俊的模样,眼睫很长,覆下时会有淡淡的阴翳。
温觅只敢小心地瞥去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因为喜欢他的人太多,大多时候,他的窗边会站着一群漂亮的女孩子,笑起来面容明艳张扬。
而那时的温觅,跟这些美好的形容词一点都不沾边,更是学校里大多数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
于是她只能把那份情愫小心翼翼藏在心底,在无人时分才敢掏出来垂怜。
温觅很轻地叹了口气,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
江深看好文件时,正要喊人,抬眼就看到自己的小助理愣愣看着对面男人走神的画面,他没多想,懒懒出声:
“虽然我知道他很帅,但是你也不必这么一直盯着吧?我还在你面前坐着呢,不给我留点面子?”
江深兀自皱眉,“我长得也不差吧?”
温觅正要收回视线,耳边就传来这段话,一时面红耳赤,忙转过来看向江深,“不是,我只是……”
江深懒懒抬手打断她,“行了,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是他的粉丝,不然你早扑上去跟他要签名了。”
“……”温觅想到自己机场外那一幕,心死如灰地闭上了嘴。
江深伸了个懒腰,好心地没有将身旁的男人弄醒,自己起身蹦跳着进了书房。
温觅下意识起身,要去搀扶他,被他制止,“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人扶着,还要不要面子啊?你去把沙发上的毛毯给他。”
……他。
那个他只能是宋淮言。
温觅起身去拿毛毯,缓慢靠近他。
离得近时,更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和他身上的气息。
温觅稳着心神,动作很轻地举起毛毯,然而毯子刚触碰到他的身体,下一秒,他立刻睁开了眼,漆黑深邃的眼眸带着点直逼人心的寒意。
温觅的手腕被他猛地攥住,他没怎么收力,几乎是片刻,腕间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温觅低垂的眉眼下意识微蹙,眼睛因吃痛眯起,低低惊呼了一声。
宋淮言看到她的那一刻已经放开了手,他坐直身子,眼神往四周扫了扫,眉宇间含着些不悦。
温觅将手收回,忍着痛意,小声解释:“江总怕你着凉,让我把毯子给你。”
宋淮言眼底的寒意散了些,态度仍是很淡,“谢谢。”
“不客气。”
温觅重新坐回原位,低下头,垂眼揉着自己的手腕。
宋淮言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神在她的手腕上停了一瞬,眉心微拧,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江深已经推门而出。
看到宋淮言时微愣,“你醒了?”
他自己撑着拐杖蹦跳着过来,“我看你刚才那样子,以为你要睡到下午。”
宋淮言觑了他一眼,江深接收到他眼底微冷的情绪,正要询问,便看那人站起身,捞起桌上的钥匙,言语清淡:
“我下去买点东西。”
江深被他的话转移注意力,随口问了句:“买什么?”
宋淮言抬了抬眼,望向他。
显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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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有话快说。
江深思索两秒,“那你顺带帮我买几瓶酒上来,家里的好像都被我喝光了。”
“伤还没好,不想活了?”
“给你喝,剩下的等我伤好了再喝,行吧?”
宋淮言取过鸭舌帽和口罩戴上,转身出去前,脚步微顿,微微侧了侧身子,看向一直安静着的女孩,“需要什么东西吗?”
温觅被点到时有些怔,知晓这话客气成分居多,只回了句:“不用了,谢谢你。”
宋淮言点头,抬手压了压鸭舌帽,后颈露出的一截肌肤线条利落修长,他没多停留,转身出去。
房门被“啪”一声轻轻甩上,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温觅才收回视线。
然而刚一抬眼,就对上江深含着深意的目光。
温觅心漏了一拍,以为被看出了些什么,“江总,怎么了?”
江深若有所思,“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温觅迟疑地回了句,“没聊什么。”
这话不假,两人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
江深将她严阵以待的表情尽收眼底,以为她被宋淮言的冷淡吓到,安慰了句:
“他性格就是这样,对不熟的人就是比较冷漠,但人很好,你别往心里去。”
温觅垂眸,嗯了一声。
江深松了松筋骨,坐回沙发里,“不用紧张,虽然他很有名,但是在这,你把他普通人看就好了。”
“……”温觅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好在江深也没在这话上纠结,似是想起什么,抬眼问了句,“你不是他粉丝吧?”
温觅心一颤,抬眼,“……这个有什么影响吗?”
江深“唔”了一声,没什么所谓,“他不喜欢粉丝和自己的私生活太近。”
“……原来是这样。”
温觅正思忖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却见江深又接起了电话,转眼将这话抛之脑后,她才松了口气。
……要怎么才能假装不是他的粉丝呢?
不过分将眼神放在他身上,不过分被他牵动情绪,不过分关注他,她已经在努力地做这一切了。
温觅将视线落在右手腕上,她的皮肤太过细腻白嫩,从小就是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的肤质,然而却从来没有一刻,像方才那样,仿佛被灼热烫到一般,在她心里激起震颤。
……然而还是过于狼狈。
红痕很淡,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一直从四肢蔓延到心口。
-
宋淮言回来的很快,手上提着的袋子里装了几瓶酒,另外还拿着一个小袋子。
然而他动作自然地将袋子放在沙发上,江深也没怎么关注,十分在意地将自己的酒拿了出来。
温觅觉得自己应该是时候走了,开口提醒了一声,“江总,文件您看好的话,那我先带回去?”
江深点了点头,“行,麻烦你了。”
温觅起身,“不麻烦。”
江深想到什么,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快中午了,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
温觅惶恐抬眸,觉得这话太折煞她,别说宋淮言在这,就算他不在这,她也不可能留在上司家吃饭。
她觉得这只是一句客套话,于是十分镇定地开口拒绝,“不用了江总,我下午还有约。”
江深也只是随口一句,宋淮言一向不喜与外人相处,平常跟他在一起都冷淡得要死,能少说话就不说话,要真是留温觅下来,他还怕吓着她。
温觅拿好文件,又跟江深礼貌地道了句再见,转身向玄关走去。
经过宋淮言身边时,她身子挺得有些僵硬,好在那人没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她压力才没那么大。
然而刚走出两步,身后却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等一下。”
温觅下意识停住脚步,攥紧了手里的文件,有几分忐忑地回头。
“……怎么了嘛?”
宋淮言长臂一伸,俯身捞起沙发上的小袋子,递给她,没等她发问,言简意赅道:“药膏。”
他眉眼疏淡,视线在她手腕上一掠而过,已经过去了一会儿,那截白皙瘦削的腕上仍有淡淡的红痕。
“抱歉,刚才弄伤你了。”
温觅摇了摇头,垂眼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我肤质就是容易留下痕迹,跟你没关系。”
他的手臂仍抬着,温觅只好接过。
她攥着手里的塑料袋,犹豫着抬眼看他,嗓音清软,“下一次如果有机会,衣服一定会还给你。”
宋淮言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固执,一时无言,低眸对上她的眼神。
好像再没有什么借口留下,温觅于是转身。
她没说再见,因为不确定能否再见。
江深腿脚不便,宋淮言将人送到玄关处,抬手给她开了门。
房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温觅才仿佛回归属于自己的世界。
将近正午的阳光温暖而明媚,温觅松了松手,才察觉自己攥着塑料袋的手有些紧,手心沁出了些汗。
仿佛一场大梦,梦醒人散尽。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7. 两个世界
温觅第二天上班时,还在考虑怎么把衣服还回去。
她不能什么都不表示,但是如果直接还回去,宋淮言应该不会收,温觅知道他有洁癖,如果再退回去,也不太礼貌。
于是,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天之久。
江深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己小助理的不对劲。
当初招她进来时,江深其实并没有怎么在意过她听力的问题,她专业素质极高,面试时不慌不乱,镇定自若地回答了hr提出的刁钻问题,也正是因为这,江深才注意到她。
那时她穿了身白色刺绣连衣裙,给人很温婉舒服的感觉,一双眼睛干净澄澈,江深已经许多年没见过那么干净的眼睛了。
她的专业能力不是同期里最强的,但却是面试的一行人中,给人的感觉最舒服的。
沉静,温婉,心思细腻,不慌不乱。
这是江深对她最深的印象。
因此即便她在一众优秀的人中有缺陷,江深还是录用了她。
事实证明,温觅从没让他失望过。
江深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在工作时间走神,很短暂的一会儿,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江深深谙她的性格,没有责怪,而是若有所思地把文件往桌子上一丢,看向她:
“有什么心事?”
温觅正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件事,猝不及防听见他的声音,愣了一下,有些局促,“抱歉江总,我不该在工作时间……”
江深直接抬了抬手免去她的客套话,“没事,我文件看累了,正好跟你说说话。”
他脑海中莫名闪过昨日的一些画面,几不可察眯了眯眼,“遇到什么难题了?”
温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问出,“江总……我有一个朋友,她之前出了一些小问题,还好遇到一个好心人出手相助,我朋友想回报他,但不知道要怎么做。”
朋友,出手相助。
江深嘴角微勾,“那你倒是说说,那个好心人是怎么出手相助了?”
温觅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人……借了我朋友一件衣服,那件衣服很贵重,但我朋友又不好还回去。”
“这样啊,”江深点了点头,“这还不简单?让你朋友再买一件衣服还给他不就得了?”
“就这样吗?”
江深抬了抬眼,“不然?”
温觅眉头皱了皱,思索了一阵,才慢慢松展表情,认真地点头,认可了这个做法。
“江总,谢谢你,我……朋友知道怎么做了。”
江深将嘴角的笑意拉平,重新拿起文件,“那就认真工作。”
解决办法是有了,奈何温觅平常对男装了解太少,只好拉上方舒芃一起。
不出意外地,方舒芃嗅到不一样的气息,拉着她一路左问右问。
“衣服是给谁买的?”
“你又见到那天帮你的好心人了?”
“长得怎么样?年轻吗?”
“这么有缘分,不如……”
温觅原本耐心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听见她仿佛查户口似的问题,还有最后一句时,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不想欠他而已。”
方舒芃撇了撇嘴,言辞凿凿:“这么有缘分的一件事,不好好把握简直可惜了好吧?再说了,你们就交换个联系方式,剩下的交给时间呗。”
“不对,发展之前你好歹要先带出来给我看看。”
温觅一时无言,好半晌才无奈地回她,“真的只是巧合。”
“好吧,”方舒芃终于停止了询问。
她拉着温觅的手,走进一家男装店,四处看了看,“这家倒是还不错,我看你上次拿的那衣服挺贵重的,礼尚往来,肯定也不能买件太差的还回去。”
方舒芃陪她看了一会儿,没多久,手机响起,她拿起看了眼,又烦躁地扔回包里。
然而刚走出没两步,手机又响了起来,方舒芃不耐烦地皱眉,没打算管,奈何手机响得没完没了。
温觅只好拉着她停下,“你先去接个电话吧,我自己看也行。”
方舒芃胡乱揉了揉头发,表情臭臭的,“我不想接,我妈最近一直在问我相亲的事,我能怎么说,人家压根都没来,他们是瞎吗,看不出来谁的问题?”
温觅帮她理好头发,温声道:“至少先跟她说明白了,阿姨会理解你的。”
方舒芃心里的火气被她的话浇下去几分,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温觅看着她转身去接电话,又接着看衣服。
她不太了解男装的品味,但是根据宋淮言平日里的穿搭,寻到了一件他可能会喜欢的。
温觅拉过吊码牌,看了眼上面的价格。
她动作几不可察顿了下。
温觅收回手,轻轻摁了下自己包里的银行卡。
坚硬的触感轻微硌着她的指尖,传来一瞬间的酸滞。
温觅偏了偏头,轻轻呼了口气,对面精致的高档商城外摆放着高大的立体竖屏,荧屏中的男人五官英俊,眉眼深邃,身体曲线被熨帖得当的衣装勾勒得淋漓尽致,微微低垂的眉眼矜贵冷淡。
她站着看了许久,才转身叫来服务员。
服务员衣装妥帖,态度温和地为她包装衣服,面上带着恭敬和礼节性的微笑。
温觅站在原地,眉眼微低,看着她的动作,鬓边的碎发散下,遮住她平淡的眼眸。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提醒她,他们的世界相差有多大。
他随随便便拿得出手的一件衣服,就花去了她大半年的工资。
方舒芃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知为何,她敏锐捕捉到温觅的情绪有些淡。
“觅觅?”
温觅下意识抬眼,眉目很温和,朝她弯了弯唇,“你回来了?”
“和阿姨聊得怎么样?”
方舒芃原本正要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被这话转移了注意力,“还能怎么样啊,就那样呗,反正我妈是不会死心的,这个相亲黄了就安排下一场。”
方舒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跟她吐槽,“也不知道我妈到底吃错什么药了,这么想把我嫁出去。”
温觅被她的语气惹笑,心头的那点郁闷也散得一干二净,“你之前不是不抗拒结婚吗?”
方舒芃丝毫没包袱地翻了个白眼,“我那是不抗拒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但是我妈看中那人,我跟他甚至没见过几面。”
“更何况,谁家相亲第一天就出车祸啊?人家不是摆明了看不上我?从来只有我嫌弃别人的份,他凭什么呀?”
方舒芃心头怒气难消,“就冲这一点,我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
温觅结合上次她在医院的反应联想到她口中的相亲对象,一时有些惊讶,“你的相亲对象,是我上司?”
方舒芃轻哼一声,“谁知道这个世界这么小呢?”
温觅想了想,“其实江深人挺好的,那天车祸也不是他故意为之……”
方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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芃瞪了她一眼,“我管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他放我鸽子就是不对,我很生气!”
温觅立刻改口,有模有样的严肃脸,“收到大小姐,江深太坏了,他怎么能这样呢?”
方舒芃被顺毛成功,轻哼一声,摆了摆手表示这一茬过去了。
两人挽着手臂向外走,方舒芃终于想起来她买的衣服,朝纸袋里瞅了两眼,“选好衣服了?”
温觅点了点头,怕她深问,含糊过去,“就,随便挑了件贵的跟那件款式相近的,想必人家也不在乎这个。”
方舒芃倒没深问,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注意力全被对面街道的甜品店吸引,“你今天惹我生气了,罚你陪我吃甜品!”
温觅忍俊不禁,“好,我知罪,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方舒芃有些犹豫,问:“你今天能陪我吃冰淇淋吗?”
温觅点头,抵了抵她的小臂,“放心吧,昨天就走了。”
方舒芃表情立刻开朗,拉着她朝甜品店走去,“你去买冰淇淋,我去买甜品。”
温觅点头,“没问题。”
冰淇淋店面外排着的队伍很长,温觅认命地排在了最后,很快身后又来了几人,她抬手遮在自己前额,眯着眼望了望头顶的烈阳,后悔自己今天出来时没戴遮阳帽。
温觅刚收回视线,忽然听见前面的女生对着身旁的朋友激动地说:
“你看微博了吗?宋淮言要办演唱会了!”
“真的吗?”
她朋友显然有些惊讶,忙低下头翻看手机。
温觅被光线刺激地眯了眯眼,微微低下头,无意中看到前面女孩手机里翻出的微博照片。
她眸光一顿。
前面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真的啊!让我看看这次演唱会的地点在哪里,之前几次都是在其他城市,每次光是机票都好难抢。”
温觅低着头,裸露的后颈被炽热的阳光照得有些滚烫。
身前两人的话语极为清晰地涌入她耳中。
“这次是在这里!他今年的演唱会是在我们这里开!天哪,我终于有机会去看他的演唱会了。”
她朋友也难掩激动,倒是理智地提醒了一句:“你以为今年的演唱会门票就好抢了吗?一票难求懂不懂?每次都是一刷新就空了,根本抢不到好吧?”
耳边是女孩促狭的话语:“那是其他人好吧,我家里有人认识宋淮言的经纪人,他每次演唱会我都能去看!”
“那你能不能让你家里人给我也带一张?我付全价!”
“行吧,那我跟我爸妈说一声。”
太热了。
温觅闭了闭眼,手心沁了些汗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排到前面两个女孩,女孩上前一步站上台阶,抬手接过奶油垒起的冰淇淋,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手机叮当一声响起,女孩低头看了眼,欣喜抬眼,转头四处找着自己的朋友:
“我家人回我了……”
温觅眼前一阵眩晕,一刹那黑了下来,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她紧紧蹙着眉头,定在原地,等待这熟悉的感觉过去。
前面的女孩正低头看着手机,头也没抬,没注意到身前还有个人,抬脚就跳了下去。
温觅只觉得胸前一阵大力撞来,一抹冰凉粘腻的感觉从脖颈袭来,她脚步不稳,下意识踉跄了几步。
女孩却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一脚踩在温觅的鞋上,没稳住身子,朝她直直倒来。
8. 不对劲
温觅被撞得身子往后跌去,正要倒下去时,忽然被人伸手扶住。
那人的手臂有力结实,捞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子,待她站直后,很快松了手。
温觅抬手扶了扶助听器,仓促回头,以为是陌生人,连声道谢,却在回头那刻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不由得一怔,“……江总?”
江深的手臂还虚虚揽在她腰间,见她站直身子,这才收回,低头看她,“没事吧?”
“我没事。”
江深上下扫了她几眼,确认她没出什么事,才收回视线。
温觅前面的女孩方才也被吓了一跳,面色有些恼怒:“你排队都不看人吗?不知道要后退啊?要是摔到我了怎么办?”
温觅还未开口,却听江深轻笑一声。
“这位小姐,你是跳下来的时候看后面有人了,还是边低头玩手机边走路的时候看后面有人了?”
女孩一向被宠惯了,还是头一次被指责,瞪大了眼睛,正要发怒,对上面前男人带着些凉意的笑容,又止住了。
江深平日里一向随性,性格幽默风趣,平易近人,然而态度冷下来时,给人的压迫感也不小,女孩被他眼底的凉意怵到,转身看向温觅,目光在她被沾染奶油的脖颈上停了停。
“……对不起喽。”
温觅庆幸自己出门不会忘了带纸,正低头拿纸巾擦着,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回了句:“没事。”又低下头接着擦拭。
女孩显然心有不甘,但顾着她身旁的江深,到底没多说,很快就转身走了。
江深将人带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很绅士地侧身偏开视线,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一边问了句:“没事吧?”
温觅哪里敢接他的外套,连忙摆手:“没事的江总,我擦干净就好了。”
江深指了指她衣领上某处,“你衣服上沾了点,遮遮吧。”
见温觅还要推阻,他眯了眯眸,“虽然我是你的上司,但现在是下班时间,你倒不用这么害怕我。”
他有些纳闷,抓了把头发,“我平常对你也不凶吧?”
温觅内心深感无措,正在绞尽脑汁如何回应时,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忙回头,看见方舒芃小跑着朝她过来。
温觅下意识松了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方舒芃买完甜品出来,在冰淇淋店门口瞅了一圈没见着人,着急地面色都有些变了,找了一大圈,才看见人在这里。
她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停在温觅面前,跑得太急,压根没看到她旁边的男人。
“你要吓死我啊,让你买个冰淇淋你怎么也能不见啊?我还以为你又迷路了,正要去找你。”
她喘着气,一句话说得又快又急,说完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过来。
然而身子尚未抬起,余光忽然扫到身旁的那人的面容。
方舒芃瞬间直起身子,看了眼江深递出来还未收回去的衣服,冷笑一声,一把抓起外套扔回他怀里,人往温觅面前一挡,皮笑肉不笑:
“您哪位啊?这是干什么呢?我们家觅觅有我照顾,就不劳烦您了啊。”
江深被扔得猝不及防,忙伸手去接,然而他动作再快,仍是有一部分衣角甩在了脸上,面上传来一阵轻疼,他脸上挂着的淡笑瞬间僵住。
他后槽牙一下子有些痒,咬了咬牙,才恢复往日云淡风轻的笑,“这位小姐,我好像没有哪里惹到你吧?”
温觅早已在方舒芃抬手扔衣服的那一刻就愣住,眼底的惊意还未散去,闻言转头看向方舒芃,咽了咽口水,生怕两人在她面前打起来。
方舒芃高高扬起那张五官明艳的小脸,扯着明目张胆的冷笑,答得理直气壮,“看你不爽。”
“……”
温觅捂了捂脸,垂头叹气。
江深显然是没遇见过这种状况,他脾气虽不算好,但素常对待女孩子都是彬彬有礼,哪遇到过这种直性子的女孩,嘴角一抽,脸上的笑意也假了几分,“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打不过,至少他能躲得过,江深转头看向温觅,“既然你朋友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温觅迅速地点了点头,生怕晚一秒两人就拳头相向。
江深没再停留,转身走远。
方舒芃对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抬了抬拳头,不屑地嗤笑一声,“什么人啊,真是的,觅觅,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对他出手不逊的。”
温觅扶了扶额,无奈地弯了弯唇:“他刚才确实帮了我。”
方舒芃已经差不多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轻哼一声,倒是没再多说什么,晃了晃脑袋,转头看向她,语气有些懊悔:“早知道我就陪你一起去买了。”
“只是个小意外,”温觅笑了笑,“不打紧的。”
方舒芃抬手理了理她的领口,现在天气炎热,冰淋淇融化很快,衣服上面留了点印子。
她没忍住撇了撇嘴,“那人也真是的,不知道看着点路吗?”
温觅笑了笑,“我当时没注意到,要是反应过来,就能躲开了。”
“这怎么能怪你?”
方舒芃抱怨了两声,忽然又凑近了,小声问她,“江深怎么会在这出现?”
温觅也不知道原因,但江深一向行踪成谜,她想了想,“可能在附近逛街,刚好碰上了。”
方舒芃皱着眉头,“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还不知道他原来也能干点人事。”
温觅被她逗笑,又见她随意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想这些糟心事,我直接陪你去买身新衣服吧,最近上新了好多新款式呢。”
温觅点头,正要转身和她一起离开,忽然察觉到什么,转身朝一个方向看去,不远处的繁盛葳蕤的大树下,有一辆车静静停在原地。
温觅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第六感来得莫名其妙。
方舒芃走了两步,察觉到她没跟上来,朝她摆了摆手,“觅觅,怎么了?”
温觅摇了摇头,跟上她。
-
江深拎着被拒绝的衣服走到车边,刚拉开车门,便看到正倚躺在副驾车座上的男人。
外头的光线一下子涌入车内,金黄色的光晕洒在那人抬起的一截冷白的小臂上,衣袖半挽,腕骨分明,瘦削而有力。
感受到刺眼的光线,那人抬起的手臂落下,眼神漫不经心地看来。
江深将衣服扔回去,手搭在腰上,一时有些无语:“……你倒是悠闲,苦力全让我做了。”
宋淮言放下手,头偏了下,眉眼疏淡:“解决好了?”
“当然,”江深将座椅往下调,身子往后一躺,抬手拿了瓶矿泉水拧开。
“也不看看是谁出马,事情能不解决吗?”
“倒是你……”
他饮下一口水,喉间的渴意总算消下去些,这才偏头望向身旁的男人,眼底有意味深长的笑意。
“宋淮言,你有点不对劲啊。”
宋淮言头都没偏,嗓音很低地回了句,“什么?”
江深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接着分析,“你跟我助理除了之前在家里那一次,之前应该也见过吧?”
“你们认识?什么时候?”
身边的人还没说话,江深眯了眯眼,想到方才他正要推门下去,却被身旁的男人拦住,宋淮言没看他,眼睛看着前方不远处,眼底情绪不明,声调是一如既往的淡:
“前面那个,是你的小助理吧?”
江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注意到前面冰淇淋店门口的那人是温觅,她前面的女孩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拿着手机低头看着,而温觅不知怎么,低着头,停在原地许久没动,两人贴得有些近。
江深大概能猜到温觅是为何停下,意识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出事,皱着眉开门就往那边走去,好在他赶到及时,在温觅跌倒之前避免了这一切。
当时他注意力全在前方,此刻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对劲,宋淮言什么时候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关注?
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江深太了解身边这个男人,于是很清醒地知道,刚才宋淮言就是在故意提醒自己去帮忙,因为他的身份无法出面。
于是再开口时,他免不了带着些好奇,“这么多人,一眼就看见了她?只见过一面,对她的印象有这么深?”
宋淮言曲肘抵着车窗,望向窗外,光线刺眼,他微眯了眼,答得漫不经心:
“你不也是?”
江深在那一刻懂了他的意思。
因为他当初也是在一众面试者中看到了温觅。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即便她置身人海,即便她沉默寡言,即便她温淡如水,但当你一眼看过去时,总能将她的独特的气质和出众的容貌尽收眼底。
江深兀自笑了声,拔下车钥匙,懒洋洋地看向身旁的男人,“行了,多谢你夸我的助理,肯定我的眼光。”
“不是说好陪我去买衣服?快点整理一下你的衣着打扮,”他想到之前某次的熟悉经历,笑着调侃两句,“我可不想挑个衣服还被你的粉丝围观。”
-
方舒芃还是一如既往地热衷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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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街和买衣服。
温觅跟着她跑了好几个地方,看她挑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最后自己选了个浅黄色调的针织衫。
方舒芃绕着她打量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抱着自己的衣服跑进了试衣间。
温觅手里提着换下来的衣服,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刚坐没多久,却接到温希打来的电话。
温觅起身看了眼试衣室,见她估计还要好一会才能出来,拿着手机走出门店,找了个僻静一些的廊道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后,许久无人说话,温觅听着那头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试探着喊了声,“温希?”
好半晌,那头才传来隐约的抽泣声,“姐……”
温觅下意识皱了眉,“发生什么事了?”
温希在那头小声抽泣,嗓音有点哑,“爸妈刚才打我了。”
温觅不觉得温父温母舍得打她,也一贯知晓她的性子,但听到她不像是假哭,嗓音也温和下来,问:“爸妈为什么打你?”
“我生活费不够,跟他们要,他们不给。”
温觅顿了顿,“温希,你告诉我,你是真的缺生活费吗?还是用爸妈之前给你的钱买其他东西了?”
“姐!”温希在那头喊了一声,“连你也不信我吗?”
她嗓音尖锐,温觅方才为了听得更清将手机拿得近,此刻耳朵传来不适感,她眉头微蹙,将手机离远了些,叹了口气,“我不是不信你。”
她是太了解温希,才会这么问。
温父温母膝下多年无子,温希是他们晚年生的孩子,老来得子只会更加疼爱,因此两人平日几乎将温希捧在手心里宠爱,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温觅不信他们会因为这点事打温希,更何况,她了解温希平日的支出情况,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花那么多钱。
温觅声音严肃了些,“温希,你没有花爸妈的钱去做一些不道德的事吧?”
“我当然没有!”温希哭腔更甚,“我就是想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也不行吗?”
温觅闻言倒是松了口气,“你想买什么,爸妈不让你买?”
温希在那头支支吾吾好久,才小声说出口:“我想去看我担的演唱会,但是我最近有考试,爸妈不同意,还说我最近花销特别大,可我就想去看看,他好不容易才来我们城市开演唱会,错过了这次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温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静了会儿,才说,“爸妈也是为了你好,你最近在学业上是不是没有以前那么专注?之前假装生病闹着要回来,妈都看在眼里,只是因为心疼你才随你去,但是你也要为妈考虑考虑。”
“演唱会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但是不可能以学业为代价。我答应你,等你高考后,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去看演唱会,无论他在哪里开,我都让你去。”
“但我就想这次去!”
温觅听着她的哭声,眉心拧着,“希希……”
“你别喊我!其实你就是不想让我去而已,你跟他们一样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但是压根不考虑我的想法,我知道,爸妈一直觉得我给他们丢脸了,没有你当年学习好,没有你懂事听话,但我才是他们的女儿!”
温觅陡然安静下来。
温希吵着闹了一通,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嗓音弱下去,颤抖着声线喊她:“姐……”
“手头上钱不够是吗?”温觅打断她,嗓音温和,“待会我转给你,你别跟爸妈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温希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然而她一向娇纵惯了,道歉是不可能的,此刻有些讷讷地问:“……什么事?”
“这次考试,你要发挥你最好的水平,不能因为演唱会的事分心,导致分数下降。”
温希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安静了一会,才回:“姐,我答应你,我会好好考的。”
“那就行,”温觅嘴角笑意很淡,声音听上去和先前没什么不同,“希希,你也不小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为自己负责,有些事别让妈担心,知道吗?”
温希往常是不会应她这些话,此刻一反常态,乖乖点头应声:“我知道了,姐。”
“好,把我回头把钱转给你。”
“……姐,那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嗯。”
手机里的嘟嘟声传来,温觅垂下手,没动,靠着墙面站了一会儿。
廊道内隔热做得很好,靠在墙上时,凉意顺着传来,驱散了不少身上的热意。
温觅头抵在墙面上,轻轻呼了口气。
9. 福利院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温希接下来几天跟温觅说话都比往日小心了些。
温觅将钱转给她时,温希还象征性地关心了她几句。
但温觅其实没怎么将她那番话放在心上,总归她说的也是事实。
更让她在意的,是那天去江深家时见到的那个人。
她好像没有刻意地去想他,但是每当空闲下来时,那日经历的一切总会漫不经心地闯进她的脑海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脑海里上演,挥之不去。
还是觉得,仿佛一场大梦。
温觅试图寻找机会,遇见他的机会,两人再次偶遇的机会,可是命运太过于捉摸不透,她不知晓前两次两人的相遇是为何,却也知道,与他产生交集的概率太小太小。
忙碌的日子里她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安排那两次相遇。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她忽然就意识到,她还是想他的,不是粉丝的那种想,而是放不下的那种想。
摆放在衣柜里的那件衣服被细致体贴地叠好放好,还未来得及拿出手,好像已经失去了送出的机会。
而他亲手为她披上的那件衣服被她洗过放在衣柜的最上面,好像也没没有了再见天日的机会。
偶尔不忙的时候,温觅打听过他的踪迹。
微博上偶尔会出现他被狗仔拍到的近期身影,大多是戴着口罩帽子,脚步匆忙。
但大多数时候,他的时间都给了练习室,连时常蹲他的狗仔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他泯然于她的世界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末那天,温觅带上了那件衣服,打算托江深交给宋淮言。
然而换好衣服出门时,却接到福利院院长打来的电话。
温觅很少接到她的电话,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接起来,还没等她询问,那头却传来低低的哭声。
温觅听出那头女孩的哭声,心一紧,嗓音放轻了不少,“……怎么了,桑桑?”
女孩不说话,只是低泣着。
温觅还没等问出什么,察觉到那头已经换了人,院长的叹气声传来,“这姑娘最近又开始不说话了,只哭着闹着想见你,我原想着你工作忙,就没想着要打扰你……”
温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抬手就要拦车,没等她找到的士,不远处忽然驶来一辆熟悉的红色敞篷超跑。
方舒芃一把取下脸上的墨镜,嘴角挂着闲散的笑,“宝贝,这是要去哪啊,要不要姐姐载你一程?”
温觅有些忍俊不禁,然而心里装着事,她没顾上多说,拉开车门就上了车。
方舒芃也注意到她面色不对劲,多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温觅还皱着眉,跟她解释,“刚才福利院院长给我打电话,桑桑最近情况不太对劲,我去看看她。”
方舒芃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抓了把被风吹散的头发,眉心拧了拧,“行,我现在带你过去。”
因为怕温觅不舒服,方舒芃平常开车很慢,这次她看出来温觅心中焦急,提速了不少,时间缩短了一半。
温觅下车时顺手将纸袋放在座椅上,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方舒芃不是第一次跟温觅来福利院来,她仰头看了眼福利院的牌匾,又将目光放到周围的环境上,顿了好一会儿,才跟上温觅的脚步。
温觅刚走进屋里,里面听见脚步声的孩子已经从凳子上跳下来,朝她跑来,温觅下意识蹲下身子,双臂张开,稳稳地接住她。
“阿雅姐姐!”
温觅被她扑了满怀,听到许久未曾听到的熟悉名字,一时有些恍惚。
桑桑一头扎在她的怀里,脸埋在她脖颈间,温觅忽然察觉到有温热的触觉袭来,她细眉一皱,轻柔地抬手将桑桑的脸托起。
对上她哭红的双眼,温觅心一揪,抬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跟姐姐说说好不好,是谁将我们可爱的桑桑惹哭了?”
桑桑很瘦,抽泣时胸腔也带着一起颤动,温觅轻抚着她的轻薄的肩脊,触手的骨头,她眉心微蹙,声音带着疼惜,“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瘦了这么多?”
面前一阵脚步声传来,温觅抬头,看到院长匆匆忙忙走了出来,见桑桑正埋在温觅怀里,终于松了口气。
“这孩子,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还以为她跑去哪里了……”
温觅对院长扬唇一笑,院长也笑着对她点头示意,目光落在桑桑身上,叹了口气,“她最近不吃不喝,能不瘦吗?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说,一个字也不跟我说,一直跟我喊着要找你。”
温觅低下头,对上桑桑的双眼,嘴角挽着温婉的笑,“桑桑不跟院长妈妈说,那能不能跟姐姐说说呢?”
桑桑方才哭得起劲,这会身子还在轻颤,小嘴巴抿了抿,抬手做手语:“姐……姐姐,都不来看我。”
温觅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不可以再哭了哦,再哭就要变成小花猫了,是姐姐的错,姐姐最近太忙,以后姐姐经常来陪你好不好?”
桑桑这才勉强止住哭腔,重重点了点头。
院长见此也松了口气,“这孩子,之前已经明明已经能开口说话了,但后来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不说话了。”
温觅看着桑桑,倒也没勉强,也抬手做手语,询问她:“为什么呢?”
桑桑嘴巴闭得紧紧,两只小手攥在一起拧啊拧,就是不说话。
温觅抬眼看向院长,院长也正愁着,冲她摇了摇头。
里屋又走出来一个工作人员,来找院长,脚步有些仓促,面色像是带着欣喜,又有些焦急,“院长,您快出去看看吧,之前那位又来了……”
两人短暂交涉了几句,院长扭头对温觅说,“阿雅,那你先在这看着桑桑,我出去一会儿。”
温觅点头,“您去吧。”
两人走后,温觅牵着桑桑的手,将人带回房间,让她又坐回椅子上。
温觅余光注意到对面画板上的画,动作一顿,她直起身子,仔细端详着这幅画,笑容有些欣慰,“我们桑桑的画技已经这么好啦?这么下去,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大画家。”
桑桑撇了撇嘴,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
院长匆匆走出去,还没等走到门口,便看到立在外面的两道颀长身影。
她脚步一顿,看清两人面容,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时,几不可察地有些局促,“宋先生。”
宋淮言偏了偏头,看到院长走来,礼貌地颔了颔首,“院长。”
院长已有许多年没见这人了,第一次见他,还是宋家初初给福利院投资时,宋董事工作忙,不可能有机会来他们这种小地方,是以,那时来的人是宋淮言。
当时的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只是气质端庄稳重,沉稳内敛,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深沉的模样。
后来他又是出国又是出道,没几年后成为顶流,再见的机会便少了许多,院长平常也只能从电视上看到许多关于他的消息。
这几天听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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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来时,她还意外了下,最初原以为他不会再亲自来。
眼前的人身姿修长,面容也比当年成熟了许多,五官轮廓深邃利落,更有一种沉敛的气势。
院长收起心中思绪,走上前与人攀谈,也跟他身边的那位打了招呼。
江深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手肘抵了抵身旁那人,“你不在练习室练歌,怎么想起来这个地方了?”
宋淮言看了他一眼,“宋氏这些年一直在资助福利院,我这几日刚好有时间来看看。”
江深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放在四周,院子里有不少孩子,大多笑得很欢快,正聚在一起玩。
院长正在跟宋淮言聊最近的事,两人聊了会,她也不再有原来的拘谨,笑了笑,“这些孩子在这都挺好的,还要感谢您这些年的资助,让他们的生活都改善了许多。”
宋淮言望着这些孩子看了会,正要收回视线,不远处忽然一个篮球踢了过来,小孩子力气没多大,篮球一颠一颠地在他脚下停下。
不多时,一个穿着小衬衫的男孩跑了过来,站在宋淮言面前,他有些认生,犹豫着没有上前。
江深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饶有兴趣地走上前,捡起那个篮球,在手里掂了掂,蹲下身子,“小朋友,你在打球吗?”
宋淮言无语地偏开头,一时不知道他在废话什么。
江深倒是没觉得自己沟通得哪里有问题,小男孩看上去有些腼腆,手揪着自己的裤缝,眼神有些防备地看着他。
但就是不说话,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江深有些郁闷地眼神求助宋淮言。
宋淮言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一步,俯下身子打了个手语,“这个篮球是你的吗?”
小男孩眼神这才有些变化,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院长,眼底的戒备散了些,点头,用手语回他,“哥哥,你能把这个篮球还给我们吗?”
宋淮言一把扯过江深怀里的篮球,递给男孩。
小男孩接过,冲他抿了个笑容,转身跑开。
江深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宋淮言瞥了他一眼,压低嗓音,“你没看到他耳朵上的助听器?”
江深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我看到了,但是,温觅不是也会……?”
宋淮言直起身子,抚了抚衣角的褶皱,淡声跟他解释:“有些先天失聪的孩子,因为长时间接触不到外界声音,就会渐渐丧失语言能力,除非后期辅以治疗。”
温觅应当就是后一种。
江深罕见地怔下来,消化好这一切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所以……”
他看了眼面前欢快玩耍的这些孩子们,忽然注意到,他们都或多或少都在某方面有着先天缺陷。
有些孩子面容长得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有些孩子耳朵上戴着助听器,有些孩子腿脚不便,走路一瘸一拐,有些孩子无法参与到集体活动中,独自一人坐在板凳上乐呵呵笑着。
江深内心一时有些复杂,说不上什么感觉,仿佛心头被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得,令人难以说出话。
来时,他听说宋淮言要来福利院,只觉得新奇,便一道跟着来,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与外界的不同。
他很难想象,当年宋氏如果没有选择资助福利院,这里孩子的生活,又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又忽然理解,为何宋淮言会是不是来这个地方。
江深缓了缓,才慢慢开口:
“你之前对温觅多有关照,也是这个原因吗?”
10. 阿雅
桑桑看着眼前的人,闷闷不乐地打着手语:“可是有人说过,我画的画很丑。”
温觅拉下了脸,“胡说,我说好看,就是好看,难道桑桑还不相信姐姐的话吗?”
桑桑小嘴还抿着,然而眉眼间的郁闷却散了些。
温觅捕捉到这一点,“或者桑桑告诉姐姐,究竟是谁故意惹你伤心,姐姐去教训她。”
桑桑看见她面色愠怒,忙伸手拉着她,狠狠摇头。
温觅顺势低下身子,看进她眼底,“让桑桑伤心的事,不止这一件吧?”
温觅嗓音轻柔温和,仿佛微风抚过水面,带着让人平静的力量,“桑桑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为什么不再开口说话了?”
-
“先天失聪的孩子的确是这样,”院长将方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叹了口气。
“不是每个孩子都那么幸运,一出生就能被家长配备助听器,进行语言学习和教导。”
那些孩子会来到这里,往往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能佩戴助听器,还是要感谢宋先生,如果不是他,也许院里的每个失聪孩子至今都不会开口说话。”
宋淮言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有例外?”
“有的,”院长想到桑桑,眉眼也不自觉柔和下来。
“院里有个叫桑桑的孩子,也是先天失聪,但是她有人教导,所以平常也能开口说话……”
院长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两句,“说到这个,那个教她的人,也是我们福利院的。”
院长想到温觅,笑容更盛几分,“说来也巧,阿雅是受您第一批资助的人。”
——阿雅。
宋淮言倏尔抬眼,眼眸中情绪骤然起伏,他眯了眯眸,看向院长,“能带我去看看她吗?”
“您是说桑桑吗?当然可以,她现在正跟阿雅在一起呢。”院长笑了笑,“桑桑之前就问过我,她的助听器是谁给她买的,若是见到你,想必也会开心一些。”
-
桑桑看着温觅的眼睛,看了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之前院里有个小姐姐,我们平常在一起玩,后来有一天,她被人接走了,离开了这里,走前我问她,她说是自己找到了新的家人,我跟她说,我也想找到家人。但是她说,我的家人已经抛下我了,以后也不会有人要我,因为我听不见。”
桑桑想到那件事,鼻尖又忍不住一酸,“姐姐,你说,她说的是真的吗?可是我已经能听见了,我也会说话了,姐姐平常教我的那些,我都有好好练,我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愿意带我回家?”
“还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吗?”
温觅的心仿佛被人重重敲了下,疼得有些眩晕。
她眼睫翁动,眨了好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几乎脱口而出,“不,当然不是……”
出口后才反应过来,温觅稳住心绪,抬手比划手语,“不是因为你的问题,只是桑桑命中注定的家人还没到,等桑桑再大一点,就会有人来带桑桑回家啦。”
桑桑看着她几秒,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姐姐骗我,院长妈妈之前也跟我说过这话,但是好久好久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带我回家。”
院长正带着宋淮言两人朝这边走来,屋里的门半敞着,他们不消走到门口就能看见里头的场景,没等几人走进去,边听见里头传来得响亮的哭声。
几人的脚步都是一顿。
院长的心揪了下,没想到温觅还没给人哄好。
她心中焦急,正要抬步进去看看情况,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道轻柔的嗓音。
“姐姐哪里有骗你?”
温觅边打着手语,边出声哄她,“姐姐什么时候骗过桑桑了?”
桑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温觅凑近了点身子,冲她促狭一笑,“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准告诉别人。”
桑桑犹豫着点了点头。
温觅轻轻呼了口气,手中比划,“其实姐姐一开始也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她垂下眼,“姐姐出声说话要比桑桑晚得多,姐姐一开始,其实是能听见声音得,但是姐姐不想说话,于是就自暴自弃地放任了自己。”
她嗓音温和,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日光正盛,映在她瓷白的面上,轻垂着的眼睫仿佛羽翅,五官线条柔和,侧脸温婉。
“后来,在一个好心人的帮助下,姐姐佩戴上了助听器,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开始学习发音。”
温觅抿了抿唇,抬眼看向桑桑,“那之前,姐姐也因为不会说话这件事,被很多人拒绝过。”
身边的同伴一个个被好心人领养走,最后只有她留了下来。
温觅很轻地笑了笑,“但是你看,姐姐现在过得很好,对不对?所以啊,只要桑桑自己不放弃自己,就一定会有人不放弃你。”
——“只要你不放弃自己,你的梦想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宋淮言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听到那句轻柔的嗓音,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一句话。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再次掀眸看去时,里头的人已经注意到外面的走来的人。
温觅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眸微微睁大一瞬,眼底带着明显的惊讶。
宋淮言指尖很轻地摩挲了下,注意到面前的女孩看到他后,又匆匆地收回视线,看向他身边的两人。
温觅收了收面上的表情,直起身子,喊了声,“江总,您怎么来了?”
怎么一个个都问他怎么来了,江深纳罕地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郁闷道:“我不能来吗?这里不欢迎我吗?”
“当然不是,”温觅匆匆解释,“我的意思是,您……平常不是很忙吗?怎么今天想起来到这来?”
他一出现,她好像连语言系统都无法完美自控,温觅心底划过一丝浅浅的懊恼。
江深随口解释了两句,将这个问题掀了过去。
他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多问了句,“你之前……也是这里的人?”
温觅垂下的指尖攥紧,忽然有些难堪,仿佛自己最不想被外人看到的一面被骤然揭开,露出里面的疤痕,她尽可能面色自然地抬头,笑了笑:“嗯。”
江深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有些懊恼刚才自己的随性,轻咳了一声。
宋淮言不经意抬眸时,便看到对面女孩略显拘谨的神态,白皙纤细的手指搓揉着衣裙的边角,有些不安地捻了捻。
他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垂下眼睫,不紧不慢地抬腿踹了身边还要再开口询问什么的人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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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深正打算开口,冷不丁被人踹了一脚,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宋淮言不咸不淡留下一句:“话真多。”
“?”江深还真就反思了一下自己,他话很多吗?
见他的注意力被转移,温觅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僵直的肩脊也松懈下来。
宋淮言瞥到这一点,又漫不经心收回视线。
院长没注意到几人的异常,见桑桑面色恢复了正常,也松了口气,走过去将她抱起,“你这孩子,太不让我省心了。”
桑桑已经被温觅哄好,心中欢喜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院长妈妈,桑桑错啦。”
院长笑着看了她一眼,随后将人抱到宋淮言面前,“你平常不是一直跟我说想见见给你买助听器的大哥哥?这次,人家可来看你了。”
桑桑目光定格在他面前一会儿,忽然惊喜地笑开,打着手语,“大哥哥,你是电视上那个哥哥吗?”
她没有出声,宋淮言学着温觅方才的样子,边打着手语边回她:“是我。”
“你听过我的歌吗?”
桑桑神情激动,连连点头,“我特别特别喜欢听哥哥的歌!谢谢哥哥给我买了助听器,让我听到你的歌。”
宋淮言冷淡的眉眼有些松散,温和下来,嘴角也牵出一些笑意,“不客气,你平常要好好听院长和……姐姐的话。”
桑桑用力点头,又红着脸,问他,“哥哥,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宋淮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签哪里?”
温觅早已被宋淮言褫夺了注意,他出现的那一刻,她的视线就情不自禁放在他身上,也看到他方才柔和下来的眉眼,仿佛卸下了平日的防备和冷淡,露出最温柔的一面。
她垂下眼,平缓着内心的悸动。
桑桑左右瞅了瞅,挣扎着扭动身子,揪着自己的衣角,往宋淮言面前递,“签在这里!”
温觅看着这一幕,很轻地皱了下眉,她知道宋淮言签名从不签在衣服上。
她正要上前,却看到男人没有丝毫反驳的态势,找了只笔来,修长分明的手拔开笔盖,落下龙飞凤舞的字迹。
温觅顿住。
宋淮言仿佛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劲,签完后,抬眸对上桑桑的眼睛,“可以么?”
桑桑红着脸收回衣角,点了点头,正要抬手打手语,忽然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摁住。
宋淮言微微低垂眉眼,顺着望过去,看到女孩柔和的半边轮廓。
温觅看着桑桑,“桑桑是不是应该和哥哥说声谢谢?”
这句话,她没有打手语。
桑桑皱着细眉犹豫了很久,才点点头,青涩地发声:“谢、谢谢,哥哥。”
最后两个字,她发音已经十分标准。
温觅眼底闪过惊喜,和院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遮不住的欢喜。
温觅扭回头,揉了揉桑桑的头发,嘴角挽起笑意,“桑桑好棒。”
桑桑羞涩地笑了笑,又开口说了句:“谢谢,阿雅姐姐。”
江深听着这句话,正要询问温觅这个名字的缘由,刚瞥过去,忽然注意到宋淮言的视线正落在她脸上,眼底深邃,看不清情绪。
阳光从他的侧面打来,衬得他五官轮廓分外立体俊朗,眼睫浓密覆下,目光凝在面前的女孩身上。
有些分明的深刻。
11. 跟他合照
江深眯了下眼,眼底闪过一丝深意,正欲说什么,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觅觅,我刚去打了个电话,怎么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他顺着这个声音看去,便见门口又走进来一人,江深视线扫到她面孔的一瞬间,倏尔拧了眉头。
方舒芃进来时只看到了温觅,余光不经意扫了旁边的人一眼,看到江深时,眼睛一定,睁大一瞬,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你啊?”
江深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不显,只是有几分冷淡,“我也很想知道。”
方舒芃恨恨瞥开眼睛,心道孽缘,然而眼神一扫,扫到站在他旁边的人,猛地睁大眼睛。
“你,你你你——”
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人,走进几步,手指着宋淮言,扭头看着温觅,“觅觅,这不是那个——”
温觅刚要出声提醒她,还是晚了一步,见这一幕心中叹了口气,“是他。”
方舒芃震惊地捂住嘴,“天啊,觅觅,我居然看见宋淮言了,这是梦吗?你快告诉我,他只是长得跟宋淮言很像!”
温觅一时想捂脸,最终只能淡定地出声,“……你没看错,也不是梦,这是他。”
她忍不住用余光看了那人一眼,他是什么反应?
宋淮言面容比她还淡定,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也或许只是单纯情绪稳定,冲她颔首,淡淡一笑,“你好。”
“你好你好,”方舒芃忍着嗓音里的激动,双眼发亮,“不好意思啊,现实中第一次见到你,发现本人比上镜更帅。”
一旁的江深嘴角一抽。
温觅看不下去了,适时地将人拉了回来,在她耳边轻声咬字,“你不是不粉他吗?”
“你懂什么?”方舒芃与她咬耳朵,“线下见到顶流哎,他也太帅了吧,还有你,你居然认识宋淮言,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温觅有心解释,然而这到底不是个好地方,索性住了嘴。
好在院长无意中替她解了围,对宋淮言两人说:“宋先生,难得你们来一次,我先带着你们去转转吧。”
宋淮言颔首,没有拒绝。
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温觅才松了口气,身子也放松下来。
刚转身,就对上方舒芃若有深意的双眼,盯着她,“宝贝,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
“所以,那天在机场外你遇到的好心人是他?”
方舒芃震惊得一时忘了收住嗓音。
温觅点头,默了默,“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屏幕里金字塔尖的男人忽然出现在面前,这可不是简简单单能用巧合二字解释的。
方舒芃有些惋惜,“怎么我跟他就没有这么巧合的缘分呢?”
温觅失笑。
“遭了!”方舒芃忽然惊叫一声,
温觅吓了一跳,忙回头问她,“怎么了?”
“我刚才太激动,忘记找他要签名和合照了。”方舒芃懊恼皱眉。
温觅这才松了口气,“没关系,他们应该还没走,待会离开的时候再找也不迟。”
“也行,”方舒芃扯过她的肩膀,“来都来了,你就带着我看看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吧。”
方舒芃是温觅身边少有的知道她身世的人。
两人在大学结识,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不错的联系。
温觅鲜少和人走得太近,方舒芃算是个例。
方舒芃没有因为她的身世和缺陷看不起她,也未曾给予让她感到不舒适的怜悯和同情,像普通人一样的对待和相处方式,让温觅觉得很舒服。
她更是曾认真地对温觅说过一句话,“我从来不觉得这是缺陷,你没发现吗?你的眼睛比平常人都要漂亮,很多时候,我还没有听见你的声音,就能从你的眼睛里读出你的心声。”
温觅缓慢地迈着步子,走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然而还没来得及讲述她过往的事情,抬眼时就看到了对面走来的那道身影。
江深很习以为常地朝她走来,“你们院长刚才有事去忙了,你来带着我们随便转转吧。”
温觅愣了下,视线还定在那个人身上,没反应过来,直到江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才匆匆收回视线。
那人也慢慢走来她身旁,与她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今天的风很轻很温和,将他身上的气息也一并送来。
温觅几不可察地僵了背脊。
然而她调节地很快,稳了稳思绪,带着几人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讲述着。
余光里,那人跟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手插在裤兜里,脚步闲适,很放松的状态。
温觅收回视线,心里不可抑制地有些波动。
女孩的步调有些慢,宋淮言有意地将步子也放缓下来,跟在她身后,他察觉到她撞见他的几次局促的模样,于是绅士地控制了一段距离。
行走时,目光会不经意地扫向前面的人,她肩脊轻薄一片,但直起来时,又给人一种坚韧的感觉,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能看到她柔和的侧脸,一截莹白的下巴,眉眼柔和,仿佛来到熟悉的家乡。
声音温和徐徐,仿佛春风抚过。
宋淮言正要移开目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孩子朝这边跑来。
“阿雅姐姐!”
男孩跑过来时,温觅也注意到了,她下意识张开手,弯下身子去接他,然而他撞过来时,温觅站得不太稳,脚步向后踉跄了几步。
她左手下意识地寻找能支撑的东西,却触到一抹温热,下一秒,一双很宽大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小臂。
两人的距离拉近一瞬,温觅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宋淮言很快退开,手掌虚虚握住她的。
温觅站直身子,收回手,对上他的眼睛,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宋淮言随意收回手。
男孩欣喜地拥住温觅,“阿雅姐姐,你又来看我们了!”
温觅笑着点了点头。
男孩抱住她后又松了手,走向她身后,温觅疑惑着回了头,便见男孩又冲向宋淮言,那人伸出手臂稳稳接住他。
“大哥哥,你也来看我们了!”
宋淮言冷峻的面容松动,嘴角挂着闲散的笑意,“最近有没有听话?”
“当然有!”男孩跃跃欲试,“哥哥,你好久没来了,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但是我有在电视上看到你哦,好帅的!”
温觅怔愣着,看男孩与宋淮言熟稔地交流着。
他……当年离开后,后来也有来过这里吗?
男孩没与他聊多久,又转头看向温觅,拉过她的手,“阿雅姐姐,你怎么会和大哥哥一起来啊?”
温觅下意识抬头,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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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淮言低眉看来的漆黑双眼。
她心口一跳,移开目光,“……因为刚好遇见了,你难道不希望我来看你吗?”
“当然希望!希望阿雅姐姐和大哥哥每天都可以一起来看我!”
温觅有些为难地扯了扯唇,只能笑了笑。
……每天都和他一起?
这个愿望,太过于奢侈。
身后,江深看着那两人站在一起,身子不可避免地贴得有些近,眯了眯眸。
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方舒芃,凑身贴近了点,“喂,问你个事。”
方舒芃抬头看他一眼,语气不太好,“干吗?”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叫她阿雅?”
“你说觅觅?”方舒芃看着眼前的温觅,又抬头看了眼江深,“这么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啊?”
“……”
方舒芃白了他一眼,“少打听我闺蜜的事,我知道她是你助理,但也仅是如此,明白吗?”
江深:“……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江深低头睨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她对自己的态度敌意。
“我好像也没有哪里惹到你吧?我们之前认识吗?”
方舒芃扯了扯嘴角,不再搭理他。
江深扯了扯头发,对女人的阴晴无常又有了新的了解。
那头,男孩又拉着两人许愿,“我想和姐姐哥哥一起拍照。”
……一起拍照?
温觅只觉得头皮发麻,正想着如何让他同意单独拍照。
却没想到,身旁那人已经点头答应下来,唤来江深。
“一起拍照?”
江深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温觅,点头,“可以啊,但是我事先声明,我的拍照技术不怎么好,如果拍的不好,不要见怪。”
温觅忙摆手,“没关系的,我让舒芃来帮忙也行……”
方舒芃已经掏出手机往前走了两步,一把将身旁的男人撞到一边,“指望不上你,还是我来吧。”
温觅思绪正乱着,没注意到前方两人的暗流涌动,好在男孩已经先一步走到两人中间,一手牵一个。
方舒芃调节着相机,看着里头的人像,喊了声,“觅觅,笑一笑,不要掩盖你的魅力好吗?”
温觅面色一烫,咬了咬唇,没去看身旁的人,牵起了一个笑。
“对,就是这样,”方舒芃满意点头。
咔嚓一声——
照片中,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边,姿态松散,眉骨英挺,看向镜头的眼睛漆黑深邃,静态照片依旧盖不住的优越气势。
而女孩站在另一边,嘴角挽起的笑意温和明媚,眉眼弯弯,微风适时地将额前的碎发斜斜吹起,亭亭玉立的姿态。
两人牵着男孩的手,各占一边,竟有种莫名的般配和登对。
当然——方舒芃只敢在心里这么想,顶多在私下无人时在温觅耳边小声说。
等到几人大致转完福利院,天色也差不多黯淡下来,江深索性开车带着她们两人出去吃饭,方舒芃当然不会拒绝任何能给他添堵的机会。
临走时,温觅步子慢,落在最后,走出院门的那一幕,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这栋熟悉的高楼,最后才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远离的步调与当初她被领养,第一次离开福利院的脚步重合。
数年的蜕变,好像只在一瞬间。
12. 喝醉了
温觅平常虽然经常跟着江深出去,但大多数因为工作原因,这还是头一次因为私事出来吃饭,好在还有方舒芃陪着她,她才不至于太过拘束。
在车上时,她与方舒芃坐在后面,没敢往副驾瞟去一眼,倒是听了不少方舒芃与江深的斗嘴。
江深也是那个时候反应过来,“方舒芃”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总有点熟悉的感觉。
合着那是他妈之前给他找的相亲对象,却因他出车祸而被放鸽子的那一个。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对方舒芃的态度改善了不少,大抵是出于愧疚。
大小姐出身不错,自小被家里宠着长大,估计也是头一回被人放鸽子,江深到底是存着点良心在的。
温觅全程听着两人一来二去的斗嘴,只好低着头玩手机,偶尔脖子酸痛不已,忍不住抬眼时,眼神总是不受控地瞟去副驾驶那人身上。
宋淮言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因为是在车上,他没有戴口罩帽子,从温觅的视角看过去,能看见他利落流畅的下颚线,后视镜里,他正靠在座椅闭目养神。
温觅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夜晚月色渐深,车在一所高档餐厅前停下,江深找了一处较为静谧的包厢。
进门后,方舒芃下意识去给温觅拉座椅,然而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拉开座椅。
温觅以为是方舒芃,没有抬头,坐下后才对她说了句谢谢,话未出口,却见方舒芃古怪地看着她。
温觅问了句,“怎么了?”
方舒芃正要开口,却被江深转移了注意力,他走到她面前,绅士地给她拉开椅子,“坐吧,方大小姐。”
方舒芃轻哼了一声,也忘了纠结方才那件事。
温觅收回视线,却对上江深看来的目光,她眼底有疑惑,江深对她笑了声,收回了视线。
宋淮言没搭理江深看来的眼神,伸手拉开座椅就坐了下去,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在温觅旁边。
没一会,服务员走过来询问几人点餐。
江深瞥了眼方舒芃,“女士优先。”
方舒芃也没矫情,取过餐单,点了几道菜后递给温觅。
温觅其实不太饿,象征性点了几道自己喜欢吃的,顺手将餐单递给身旁那人,她视线低垂着,看到那人修长的手指接住餐单,腕骨分明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从这个角度看去,有些性感。
温觅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收回视线。
服务员走到宋淮言身边,看他点了几道菜,又依照职业素养问了句,“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们特别注意的吗?”
温母方才没听见宋淮言的声音,以为这话在问她,随后回了句,“水果里不要加芒果……”
“不要加芒果。”
有一道低沉的嗓音,几乎是与她同时开口,两人的声音重叠。
温觅蓦地僵住身子,察觉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到身旁男人微眯着眸,眼眸深邃,垂眼对上她看来的视线。
温觅一瞬间攥紧了手指。
方舒芃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疑惑着问了句,“你不喜欢吃芒果吗?我怎么记得……”
“是,不太喜欢。”温觅捏紧了衣摆,面上云淡风轻。
江深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宋淮言。
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不过宋淮言对芒果过敏的事没多少人知道,应该只是巧合。
温觅感受到宋淮言的视线落来时,心脏有一刹那的轻颤。
……他认出来她了吗?
然而宋淮言反应平平,仿佛只是因为巧合意外地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温觅松了口气,又不明不白有些失落。
即便她心里清楚,本该如此。
饭菜很快上来,温觅谨慎地没有碰芒果一次,每次挑菜时都绕过了它。
吃到一半,江深为自己上次相亲失约的事抬起酒杯赔罪,方舒芃显然不愿意轻易放过他,逮着机会喂了他好几杯,硬是让他喝到实在喝不下去。
温觅跟她搭不上话,又不敢随意晃荡眼神,保持着与身边人的分寸感,埋头吃着饭。
她饭量不大,很快就不再动筷,抬手去拿桌上的茶杯,中间隔了几道菜,温觅动作有些艰难,正要站起身,身旁那人却动了,松开手里的叉子,很轻锐一声响声落下,宋淮言已经将茶杯放在她面前。
温觅动作一滞,对上他的双眼,“……谢谢。”
宋淮言下颚轻抬,没有说话。
温觅低头喝着茶水,看着里面的水波一圈一圈荡漾开。
身旁,方舒芃豁然一声直起了身,抬起酒杯看向宋淮言,“大明星,我敬你一杯!”
温觅被她这一声震了下,抬头看见她脸颊边的红晕,身子还摇摇晃晃,忙抬手拉着她坐下。
方舒芃倔强地又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和你见面的机会太少了,等会你走之前一定要给我留下一个签名啊。”
温觅正要拉住她的动作一顿。
宋淮言端着茶杯起身,视线从喝大的江深身上一扫而过,“抱歉,待会还要开车,我以茶代酒。”
温觅在方舒芃还要动作前将她拉下,“她开玩笑的,抱歉抱歉。”
一顿餐结束,宋淮言刷完卡之后回到包厢时,温觅正看着喝醉的两人面露为难,秀起的细眉皱着,仿佛遇到了大难题。
宋淮言脚步一顿,温觅闻声望过来,顾不上往日的拘谨,为难地问他,“现在怎么办?”
宋淮言走进了两步,在她面前停下,温觅抬眼看她,扬起的一段脖颈白皙修长,宋淮言平静避开那一片莹白的肌肤,与她澄澈的眸子对视,他稍稍垂了眸,“喝酒了吗?”
温觅摇摇头,她后脑勺扎着一个丸子头,脸颊两边的碎发被拢在耳后,露出得一张小脸漂亮清秀。
宋淮言目光落在她耳际的红晕处,眉梢轻挑,“真没喝?”
温觅顿了顿,直起身子认真回忆了一下,想起自己刚才拿杯子时,好像有几次拿错了方舒芃的杯子,犹疑地点头,又摇头,“……好像喝了,又好像没喝。”
她抬起的眸子水润干净,不染纤尘,宋淮言几不可察叹了口气。
声音也轻缓了许多,“还能走路吗?”
温觅点头。
宋淮言看着她,“那你帮忙扶着你朋友。”
温觅又点了点头,站起身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些后,转身去扶方舒芃。
宋淮言很快把车开来,温觅扶着方舒芃上了后座,自己正要上去,见宋淮言将江深也扶到后座,她顿了顿,慢半拍去了副驾。
车里有些闷,她开了点窗,夜晚的风夹杂着凉意吹来,总算将她面上滚烫的热意吹散了些。
温觅看着窗外的风景,出了会儿神,眼神不知不觉下落,半降的车窗倒映着主驾上那人的面容,柔和昏黄的灯光将他的五官打磨得模糊朦胧。
温觅喝醉了酒,人也大胆许多,伸出手触上镜面里他的面容,嘴角牵起笑意。
晚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白皙明艳的脸蛋隐在乌黑的头发里。
宋淮言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抽出空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心微拧,正要出声提醒,便听到女孩带着欣喜的柔软嗓音:
“我今天很开心。”
宋淮言一顿,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飘起的头发,“为什么?”
温觅仰着小脸,闭了闭眼,感受晚风停留在她脸颊上的触感,“因为去了我很喜欢的地方,见到了很喜欢的人。”
宋淮言扶在方向盘的指尖微动,“福利院?”
温觅没有说话,脑袋枕在窗边,闭上眼睛喃喃,“你不懂。”
宋淮言眉梢微动,以往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副局促的模样,鲜少听见她这样的语气。
温觅吸了吸鼻子,强调,“你根本不懂那个地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前面是红灯,宋淮言轻踩下刹车,借着停下的空挡偏头看着她,街边的灯光打在她脸上,让她多了份朦胧的美,脸颊边的红晕仿佛上好的胭脂。
宋淮言喉结滚动,嗓音清淡,“我知道。”
温觅眉头皱了皱,小声反驳,“你不知道。”
她垂下眼,眼睫扑闪着,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湿润,小声嗫嚅,“你知道什么。”
宋淮言轻笑一声,看向她的眼底多了几分认真,“我知道——”
“阿雅。”
温觅倏尔睁开眼,对上他在橘黄色光晕中望来的深邃目光。
她动了动唇,疑心是自己在做梦,“你……”
“我还记得。”
车厢里很安静,宋淮言的话一字一句清晰进入她耳中,“院长第一次提起这个名字时,我就认出来了。”
“我还记得你,阿雅。”
前方红灯闪烁,绿灯亮起,长长的车队开始启程,宋淮言转回目光,嗓音低沉:
“你以为我忘记了?”
那个夜晚,车行过的道路两边街灯敞亮,五颜六色的灯光映照着他的面容,温觅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嗓音嗡嗡,仿佛睡梦中的人喃喃自语,“你怎么可能还记得……”
宋淮言极有耐心地反问她,“我为什么不能记得?”
温觅倚靠在车窗边的脑袋缩了缩,细嫩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弄着窗沿,她眨了眨眼,眸中升腾起一层雾气,“你怎么能还记得……”
他怎么能还记得。
温觅咬着唇,偏头看向窗外,明晃晃的街边景色变得模糊。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期望过他还记得。
毕竟,对于当年的他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莫名其妙地拦下他,莫名其妙地对他做了一堆他看不懂的手语。
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不知是不是月色朦胧,连他入耳的嗓音也变得比平常柔和许多,“你这些年,成长得很好。”
温觅睁着双眼,温热的湿觉中夹杂着酸痛。
她确实有在好好长大,哪怕是因为他,她也必须好好长大。
不然,她这辈子连再次见到第一个为她买助听器的人都做不到。
宋淮言看着她的侧脸,很难形容内心的感受。
他至今还记得,当年资助福利院时,他亲自去了一趟那里,临走时,忽然跑出来一个女孩喊住他。
女孩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但是看着他的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干净,宋淮言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祈求。
也正是因为这,让正欲离开的他止住步子。
他忍下身体的不适,尽量温和地放轻了语气,“有事吗?”
面前的女孩面色有些慌张,手忙脚乱地冲他做了一些手势。
宋淮言皱了皱眉,他不太能明白,但是能猜到面前的女孩在做手语。
他抿了抿唇,“……抱歉,我看不懂。”
女孩又放慢动作做了一遍,眼底满是焦急,一边做一边冲他做着嘴型,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宋淮言大致猜到了意思,“……你在说谢谢我吗?”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冲他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脸颊边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眉眼弯弯,眼角闪烁着明亮的星光。
宋淮言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时的他对福利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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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些孩子都不甚了解,此次过来也不过走个流程,却因为工作人员不慎在水里加入了芒果汁导致过敏,匆匆离去时,有个失聪的女孩拦下了他,用着他看不懂的手语表达着力所能及的感谢。
可后来他才知道,女孩眼角闪烁着的,不是星光,而是眼泪。
她着急向他做的那些手语,并不只是单纯的表达感谢,或许也同时想证明一件事——他们的世界是共通的。
那时的他忽然察觉了一件事,或许在她的眼中,她与他的世界,是不平等的。
他们是不一样的。
宋淮言至今仍记得离开前,最后看到的女孩的笑靥。
也至今铭记着,他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后,在手机中查到女孩手势含义的那一刻,心口的滞涩。
她说,“也许你听不到我的声音,但我想告诉你,真的谢谢你,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也许宋淮言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件事在他心底烙下了烙印,他只知道,进入大学后,他牺牲了自己大量的空闲时间去学习手语。
也许,他只是不想以后再去福利院时,因自己的无知而错过一个女孩真挚感谢的心声。
温觅低着头,耳后的发丝顺着脸颊垂下来,遮住一双莹润潮湿的双眼,她靠在车窗上,手指攥着自己提了一路的纸袋子。
安静沉闷的车厢里,传来女孩闷闷的嗓音,“……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宋淮言喉结滚动几下,忽然觉得嗓音有些艰涩,他握紧了方向盘,指骨因用力有些泛白,嗓音沉沉,一字一句念得清晰:
“没有。”
他开着街灯闪耀的前方,漆黑的眸子倒映着璀璨夜景,带着某种分明的深刻。
“你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温觅仰头看着窗外,凉风将她眼角的湿润吹干,也将她的嗓音吹得有些模糊:“如果没有让你失望,那你为什么认不出来我?”
高考后,我们定下的那个约定,为什么没来赴约?
她的嗓音被风揉碎,仿佛喉间呢喃。
宋淮言没有听清,转头过去时,只看到女孩略显苍白的小脸,“什么?”
温觅没有回答,她眨了眨眼,眼底的雾气有一瞬间膨胀到极点,透着隐隐的琉璃色,又很快消散下去。
她没有出声,怕一出声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于是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攥紧,松开,攥紧,又松开。
纸袋的带子几乎要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别揉了。”
“不是要给我吗?”
温觅手一顿,倏尔抬眼看向她,眼底是毫不遮掩的讶异,“你怎么知道……”
宋淮言指尖点了点方向盘,有一瞬间,极想回头看她一眼,“你上次说会还给我衣服,纸袋子又拿了一路。”
温觅的大脑因为酒精有些迟钝,思索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啊,是给你的。”
宋淮言失笑一瞬。
温觅因为闭眼错过了他的笑容,她靠在车窗上的头有些晕晕的,眼睛也不知不觉地闭上,不知过了多久,又忽然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猛地睁开双眼,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车上,迷迷糊糊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喂?”
手机那头的人显然意识到她的声音不太对劲,“温觅,你这是在哪呢?”
温觅吞口而出:“在外面喝酒……”
“什么?你说谁在外面喝酒?”
传入耳中的声音更大了些,温觅猛地清醒过来,反应过来手机那头的人是谁,连忙改口:“妈,不是,我没有喝酒。”
然而好巧不巧,后座的江深在这个时候梦呓,随口说了几句话:“我还能再喝……”
温觅暗道糟糕。
果然,温母敏锐地捕捉到这道声音,她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你在外面?跟谁一起?一个人就出去喝酒?”
温觅忙回身看了眼方舒芃,扯了扯她的手臂,在她耳边小声说,“方小芃,快说几句话。”
方舒芃睡梦中被她晃醒,迷糊着睁开眼,“怎么了,觅觅,我们到了吗?”
温觅小声对那头的温母说,“妈,你听见了吗?我现在和舒芃在一起,她有点喝醉了,我正在送她回去。”
温母这才放下心,叮嘱了她几句,“一个人出门在外,少喝点酒。”
温觅乖乖应声,又关心询问,“妈,家里最近都还好吧?”
温母叹了口气,这才跟她道出这通电话的目的,“最近希希倒是比之前老实了些,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有很多话也不像以前那样跟我们说了,我就想着,你们俩年纪相差不大,平常没事的话,你记得多跟她沟通沟通……”
温觅听着她那头的絮絮叨叨,耐心地回应着,想到上次温希来找她的事,又抬眼悄悄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宋淮言注意到她的视线,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温觅忙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她这头正听着温母说话,没注意到后座的方舒芃起身去拿放在她身旁的矿泉水。
方舒芃意识还混沌着,半眯着眼去拧矿泉水瓶,拧了几下发现没拧开,又觉得累,将头靠在前车座上,用了点力去拧,手却没端稳,瓶子一倒,水哗地一下子洒出来。
温觅只觉得左侧身子一凉,回头一看,那半瓶子水全洒在自己的腿上。
她惊呼一声,忙起身去够纸巾去擦,然而水很快洇湿她的衣裙,将座椅也染湿了一小片。
温觅慢半拍地捂住自己的裙摆,抬眸时有些惊慌,耳际一瞬间升温,恰好看到宋淮言仓促偏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