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畜omega穿越后怀崽了》
1. 发情
加班到凌晨两点多,楚衿终于结束这场临时加的剖腹产手术。
婴儿啼哭声响亮,躺在手术台上的Omega听见声音,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医生,孩子是Alpha还是Omega?”Omega气若游丝地问。
他似乎忘记了,Alpha、Omega这样的第二性征要分化后才能知道。
护士抱着孩子贴了贴Omega的脸后将孩子送进保温箱。
楚衿的声音平淡如水,说:“是个男孩。”
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了,后续的缝合可以交给自己手底下的实习生,楚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动声色锤了锤酸胀的后腰。
产科人手不足,从昨天到现在接连不断的手术,他已经在手术台前站了十几个小时,就算身体是铁打的也有点吃不消。
手术室护士替他盯在一边,实习医生的缝合技术已经很熟练,但要做到像楚医生缝合的那样平整无痕显然还差很大一截。
Omega是夜里送来的,急诊喊医生过去会诊的时候,Omega躺在病床上垂眸轻哼。生殖腔还没完全打开,他却已经没什么力气,楚衿清楚靠他自己一定是生不下来的。
他见多了胡搅蛮缠的病人家属,所以当Alpha家属死死抓着他的手腕问能不能顺产的时候,楚衿心里其实没什么波澜。
他看了病历,这位Omega的生育条件并不好,顺产的可能性本就不大,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剖腹对生殖腔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这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很大可能将会是他们的唯一一个孩子。
如果这个孩子不能让他们满意,Omega将失去他最后的机会。
楚衿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刚才Alpha的力道之深,他差点拿手术刀的时候都在颤抖。
“楚老师。”实习医生叫他,“结束了。”
缝合结束了。
楚衿微拧着眉站起来,腰上僵硬无比,后脖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好像密密麻麻的扎进来,楚衿稳了稳身形,说:“知道了,收拾好了再出去。”
产夫家属还在外等待,楚衿嘱咐实习生注意观察,自己换了衣服出去。
手术中心的门打开,楚衿还没来得及说话,迎面而来的一拳狠狠砸在他的下颚,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住了。
拳头砸过来时带起来的呼啸声还没消散,耳鸣了一瞬,楚衿脚下一个踉跄,扶着手术室外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楚医生!”护士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扶住楚衿,“楚医生,你没事吧?”
楚衿伸手摸了一下唇角,鲜血出现在指尖,果然,牙龈出血。
“没事。”楚衿摇了摇头,额间落下的头发遮住眼睛,护士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知道楚医生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思及此,护士不免有点担心。
Alpha不依不饶,冲上去一把揪住楚衿的衣领,Beta护士也被他推得险些跌倒在地。
“我说了顺产,你他妈听不明白吗?”
嘴角残留的血痕鲜红刺目,楚衿淡淡抬眸望向这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愚蠢Alpha,冷声说:“不剖都得死。”
楚衿平静淡漠的神色更激起了Alpha的怒火,“我现在就能让你死。”
新来的beta护士第一次直面医闹,事发突然,一时间竟然原地呆住了,还是楚衿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许闲,打电话叫保卫科。”
许闲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掏出手机,beta是闻不到信息素的,许闲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有点喘不过来气。
楚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唇间血色在消退,颈后那一块贴着阻隔贴的地方痛感更加清晰,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落于Alpha下风,就在下一秒,楚衿猛地抓住Alpha的手腕。
“公共场所释放信息素压制,依法判处十到十五天以上拘留。”
信息素压制?许闲愣了愣,他看向楚衿不敢贸然上前激怒病人家属,Beta和Alpha的身体构造存在差异,力量悬殊,许闲拿命不敢赌。
就这样僵持等到保卫科来人就好,他想,该死的,保卫科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许闲是两周前才来的产科,早听闻产科医患关系紧张,现在他才算是真是体会到了。
产科是唯一没有Alpha医生的地方,因为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互相影响,而Omega生子所引起的信息素外溢是不可控的。
许闲感叹自己迟钝,他竟然没发现,楚医生居然是个Omega。
进产科工作的第一天许闲就觉得楚医生不像beta那样寡淡,简单的衬衫,领带,白大褂穿在他身上都像高定,每次楚医生走过来时,身上那淡淡的消毒水味闻起来干净又沉稳。
许闲探究的目光落在楚衿身上,不同于寻常Omega那样精致柔美,楚衿的长相明显更加俊朗舒展,科室里的楚医生话不多,也从不参加下班后的聚会,他就听到过护士长调侃楚医生,说他活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当然,神仙来了医院上班也得染上班味。
许闲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楚衿的后颈,尽管那里被蓝色衬衫的领子挡着看不出什么,突然,许闲好像被捂住了口鼻,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忍不住想要逃离。
这人不会真的想要楚医生死吧?
求生的本能占据全部,许闲蹲下来大口呼吸。
楚衿也偏了偏头,睫毛轻垂,“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医院。”
“是又怎样?”
烟草味呛人。
Alpha没把楚衿说的话当回事,信息素压迫下的楚衿鼻尖已经渗出了薄汗,钝刀子割肉,Alpha似乎很享受这种信息素折磨带来的快感。
但楚衿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痛苦的跪在地上摇尾乞怜。
Alpha不由觉得好笑,明明自己能站着就已经是极限,居然还这么不识好歹。
妈的,还是个犟骨头。
夜晚,医院非常安静,手术中心外的灯光并不刺眼,头顶光线在楚衿眉骨的遮挡下落下一片阴影,冷色调的灯光下,楚衿原本清隽淡漠的五官显得更加冷冽。
“难闻死了。”楚衿突然说。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Alpha咬牙切齿,目光落在楚衿脸上,信息素压制下,楚衿的眸色已然开始涣散,脸颊上一大片红痕触目惊心。
奇怪的是那一大片红痕看起来并不恐怖,甚至,昳丽醉人。
Alpha笑容张狂,目光狰狞垂涎,“楚医生,你求我,说不定我会放过你。”
楚衿抓着Alpha的手在用力,尽管这点力道并不能撼动什么。
许闲瞥见从楚衿脖子上绷起来的青筋和微微发颤的脊背,一个Omega能在Alpha手下坚持这么久,许闲不得不高看一眼。
许闲并不知道,此刻楚衿后颈的温度滚烫的吓人,伴随着灼痛,让他忍不住轻轻蹙眉。
两个呼吸间,浓重的烟草味呛得人愈发想要咳嗽。
楚衿冷哼了一声,盯着Alpha轻轻吐出两个字,“做梦。”
Alpha成功被激怒了,他抓着楚衿的衣领,将人的后背死死抵在墙上。
楚衿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却只蹙了下眉。
“找死!”
Alpha高举的拳头还未落下,尖锐的报警声突然炸响,下一秒,消防喷雾齐齐打开,水里加入的成分能有效干扰Alpha释放信息素。
杂乱的脚步声从拐弯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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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效立刻发作,面前的Alpha被迫松了力道,重重跪在地上,看向楚衿的眼神似乎是要将他生吞活剖。
消防喷雾浸湿楚衿的头发,雾水打湿睫毛,压在肩膀上的压迫感消失,但后颈的刺痛却依旧明显。
楚衿咬着牙,不想发出难耐的呻吟。
保卫科的效率一如既往低下。
Alpha被控制带上手铐,楚衿虚弱抬起头,唇色苍白,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一旁的许闲深吸了一口气重获新生,和楚衿相比,自己这点难耐实在不值一提。
“楚医生,你没事吧?”
楚衿垂着头撑在扶手上深呼吸,露出一截粉白的脖子,水珠顺着他光滑的脖颈滑进衣服里,一时间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消防喷雾的水汽,许闲想上去扶一把,然而刚碰到楚衿手背,就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手背滚烫。
“不必。”他淡淡道,“通知里面等会儿出来。”
许闲知晓他的意思,踌躇道:“楚医生,要不我先送您去休息……”
“不用,我没事。”
还是那样冷淡寡言,许闲盯着楚衿离开的背影,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尽管楚衿低着头,他还是看到了楚衿脸颊上淡淡的绯色,半遮在黑发下的眸子泛着潋滟水光。
许闲是个护士,丰富的经验告诉他这些症状都指向一种可能:
——楚医生,发情了。
身边突然传来咳嗽声,是手术室的Omega护士,走廊Alpha的信息素还未完全消散,“咳咳,什么味道这么呛。”
许闲看向护士问,“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就烟味。”护士皱着眉头骂,“哪个二逼在医院吸烟,不知道医院不能吸烟吗?真没素质!”
“就是烟味,没有别的了?”
许闲和护士对视了一眼,后者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奇怪,怎么可能没有,许闲的视线重新落在楚衿单薄的背影上,发情期Omega的信息素味道浓烈,他不禁好奇,楚医生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是水仙百合,还是檀木松柏,似乎都很适合……
手术中心和产科隔了两层楼,走进楼梯间,楚衿脸上终于出现痛色,他紧咬牙关不想发出声音,可后颈的胀痛每时每刻都在瓦解他的理智,后背早已湿了一大片。
和上一次发情期一样难捱。
上一次发情是什么时候?好像才过了不到半个月,alpha信息素诱导发情期提前了,该死……
身体正在迫切在向外索取性|安抚,楚衿无法忽视生理上的变化,快要走不了路了。
抑制剂,他需要抑制剂……
最后控制自己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楚衿踉跄着往前摔去,屋里没有开灯,抽屉里的东西散落在地,中性笔,烟,打火机,阻隔贴……楚衿轻嘶了一声,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终于摸到了抑制剂。
他卷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青筋暴起,颤抖着将抑制剂打进身体里,欲望被压制,楚衿终于松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趴在地上深喘。
这样的失控感让他深恶痛绝,楚衿皱着眉头揭开阻隔贴,后颈一片光滑,但胀痛实实在在来源自那里。
毫无疑问,他是个Omega。
只不过是个腺体发育不完全的残疾Omega。
外表上看和beta没什么两样。
潮色渐渐褪去,腰上一阵酸痛,楚衿清醒了不少,撑着半坐了起来,一针抑制剂并不能彻底缓解身体的燥热和冲动,就在他摸索着寻找第二针抑制剂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还有三个小时才下班。产科医生发情期晕倒在医院,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登上社会新闻。
看来…又要扣工资了……
2. 陌生
楚医生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熟的觉了。
产科钱少事多,医院挣钱医院花,愿意留下的医生就更少,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基本都睡在休息室,休息室的单人床狭小,对楚衿来说是不小的考验。
几个小时没人来叫他,应该是没什么事,看来这社会新闻也不是那么好上的。
躺在办公室的地上睡了一夜,发情症状已经被压制下去,骨头都疼,楚衿迷迷糊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信息素阻隔贴。
虽然没有腺体,但他不打算将他是个残疾Omega的事情公之于众。
发情期的Omega腺体对信息素很敏感,即使没有腺体,影响依旧存在。
楚衿还没完全睡醒,他半眯着眼睛,摸索了好久没找到阻隔贴,却不曾想失手打翻了一个什么东西。
“哐当”一声。
楚衿一下子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插着花的塑料花瓶掉在了地上,花瓶里的水淌了一地。
楚衿皱着眉头,他下意识下床收拾,掀开被子站在地上的那一刻,楚衿看着那一汪水里自己的脸,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昨天不是在办公室的地上晕倒的吗?怎么会躺在床上?
楚衿看向地上那束百合花,也许是放了很久,花朵已经蔫了下去,香气也淡,他家里的卧室从来不插花。
楚衿拧眉打量了一圈四周。
这间屋子太小了,他扫一眼就能看到全貌,除了他没有别人。
灯光很暗,屋子里甚至没有窗户,沙发上一堆衣服,杂物更是将这个房间的角落填得满满当当,一时间楚衿也不知道该叫这里卧室还是客厅,还是杂物间。
好在楚衿还算清醒。
这不是他家。
这是哪儿?
楚衿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会不会被昨晚那个alpha绑架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太倒霉了,Omega保护法执行严格,按道理alpha应该还拘留在警署才对。
楚衿来不及深究,或许是抑制剂的副作用,他全身上下就像被揍过一样,胳膊肘动一下都疼,现在这个情况不管他是不是被绑架,趁没人的时候先跑总是没错的。
他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门虚掩着,看起来也没那么结实。
门外的走廊上一片昏暗,明明是白天这里却需要开灯,只是头顶的吊灯忽明忽暗,开与不开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这里看起来是个群租房,一层分了好多个一样的房间,公用的洗手间就在楼道的一侧,门外除了杂物,就是挂着滴水的衣服和摆在门口的厨房,一口锅,一个燃气灶。
楚衿一直走到尽头才看见光亮,楼梯口,一个母亲带着自己孩子上楼,斜着了自己一眼,将儿子护再怀里匆匆离去。
晒到太阳的那一刻,楚衿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对,打车,打车回医院。
牛马医生逃跑后想到的第一个地方不是去警署,也不是家,而是回医院。
楚衿小跑到路边,正午的温度格外高,楚衿身上穿了件洗到发白的卫衣,领口和衣服下摆松垮粗糙。
“师傅,去首都中心第三人民医院。”
楚衿坐进车里,他现在身无分文,也联系不上任何人,算了,到了医院再给钱也是一样的。
“什么首都第三医院?”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扭过头,“帅哥,你是不是记错了,南城哪儿有什么第三医院?”
楚衿闻言微怔,“南城?”
“是啊。”师傅古怪地看向楚衿,语气也开始不耐烦,“不是,你到底要去哪儿?这边只让停五分钟。”
“抱歉。”楚衿最终还是从车上下来了。
南城?印象里他的国家好像没有这个地方。
楚衿抬起头,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一阵眩晕,天旋地转,楚衿扶着路边的矮树缓了缓,强迫冷静下来思考。
街道上人来人往,没有信息素,没有抑制贴,这里的人都是beta?
车子呼啸而过,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声音吵得人心烦,楚衿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真实感,脚下虚浮,心脏剧烈跳动,楚衿突然一阵恶心,扶着树干呕了几声。
“先生,你没事吧?”
身侧传来声音,一块巧克力进入楚衿视野当中。
“是低血糖了吗?我这里有巧克力。”
楚衿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长裙背着帆布包的年轻女孩儿,“谢谢,我没事。”
“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她说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擦擦汗吧,今年南城气温诡异的很,中午估计有三十几度了,出门最好避免直晒,小心中暑啊。”
“谢谢。”
女孩儿撑着伞,见楚衿接过纸巾没说话,也识趣的也不再多言。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楚衿突然说:“小姐,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女孩儿看了一眼手机,声音惊喜,“25年4月1号,今天是愚人节诶。”
愚人节……
上天还真是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楚衿最后还是回到了那间屋子,坐在床边,楚衿脑子一团乱麻,许多细节都在告诉他,这里和他从前生活的地方不一样。
楚衿盯着还没来得及打扫的花瓶,花了五分钟接受现实。
……他可能穿越了。
那他现在是谁?
楚衿把屋子里翻了个遍,杂物和垃圾堆在一起,他在抽屉里找到一张类似身份卡一样的东西,一部手机和零零散散应该是这里使用的钱币,一共二百六十一。
手机没电了,楚衿在衣服堆里找到充电器充上电之后,看着手里这张居民身份证。
姓名:楚今,性别:男。
没有添加第二性征。往下就是出生日期,住址和一串居民身份号码。
照片上的人和自己长得很像,几乎一模一样,但看起来却要比他年轻一些。
楚衿走到房间里唯一干净的洗手台边,对照着身份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楚今,这具身体不是他原来的身体了吗?
楚衿伸手摸向自己后颈的位置,摸不出来什么,他想看看自己身上打抑制剂留下的伤口,但抑制剂留下的伤口很小,愈合也快,小臂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百合花上,要想知道他还是不是Omega还有一个办法。
能在床头摆百合花说明楚今花粉不过敏,但他本人却是花粉过敏的。
在医院工作这些年楚衿不乏有追求者,好像他们追求的路数都差不多,送花,约吃饭,在食堂堵他。
最疯狂的那年,产科护士长特地在护士站放了个牌子:
——不要送花,不要送花,楚医生花粉过敏!不要送花!!!
无奈效果甚微。
楚衿俯身捡起百合花,这束百合似乎放了很久,花瓣和叶子都蔫耷耷的,楚衿将花朵放在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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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散了不少,淡淡腐烂的味道散出来,不太好闻。
紧张地等了一会儿,没有过敏症状出现。
意识到自己不再一个残疾Omega,他居然松了口气。
一时间,楚衿心里五味杂陈,短暂失神之后竟觉得庆幸。
一旁的手机充够了电自己开机,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有锁屏密码……楚衿想了想,想在这个一览无余的屋子里找到密码的线索,自己现在没有一点和‘楚今’有关的记忆。
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找到。
尝试了一下身份证上的数字和生日,喜提手机被锁半小时。
收拾干净地上的水渍,将百合花扔进垃圾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联系人:洛狗。
显而易见,楚衿不认识这人,接还是不接,接了容易露馅,不接就没办法知道更多的消息。
思忖了一下,楚衿按下接听键。
刚接通,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就炸了起来:“楚今!你他妈终于接电话了,还活着呢吧?要不要去玩儿,算了你还是先避避风头吧,你还有钱没,借我点钱,你在家吗?对了,张哥说你不干了?你最近……楚今,你那边怎么没声啊?”
这个‘洛狗’说话就像连珠炮,语速快到楚衿一个字也差插不上,哪儿来的声儿。
终于等到他停下来,楚衿轻轻“嗯”了一声,“我在听。”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最近还是少出门吧,省得那些人再找你麻烦。”
“知道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麻烦,“洛…那个你……”
洛狗:“有话就说,你怎么突然磨磨唧唧的。”
楚衿盯着床头柜上一张张五块十块和硬币堆起来的二百六十一块说:“我没钱。”
“你没钱?”他好像很惊讶,“你离开酒吧的时候张哥没给你结工资吗?你没拿去还债?”
这个楚衿就不知道了,但洛狗看起来应该是楚今的朋友,一定能了解到更多关于楚今的事情。
“你不会又去赌了吧?!”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拔高,没等楚衿回答,洛狗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楚今!你丫在家等老子!”
楚衿看着被挂断的手机,他要过来?
……行吧。
楚衿一边等待开锁时间过去,一边思考,目前他知道的关于楚今的所有信息:
一个没钱没工作还背着一身债的赌鬼。
……
至少他不再是一个残疾Omega了。
还好,不算太糟。
一直等到手机解锁了都没等到洛狗来,楚衿又尝试了几组密码,终于用生日和身份证后两位数字试了出来。
电子设备要上手并不难,他从前生活的地方也有手机,原理差不多,只是上面的应用程序他没见过。
楚衿点开一个绿色图标,下一秒,好几条消息叮叮当当地跳了出来。
这些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张哥。
他想起洛狗提到过的那个酒吧里的张哥,应该是同一个人。
张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则语音:
“小楚啊,你今天有空来一趟吗?过来我给你把工资结了吧,你上次说要现金我都准备好了,之前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晚上我让他们给你道歉,地址发你了,九点咱们不见不散哈。”
结工资……楚衿看着这个堆着一堆破烂暗无天日的‘家’,目光落在那几张零零散散的纸币上。
3. 小偷
四月初,南城气温异常,中午直逼三十度的温度,到了晚上只剩下个位数。
昼夜温差大,楚衿只能从一堆衣服翻到了一件看的过去的棉服。
垮就垮点吧,总比冻死好。
手握二百六十一‘巨款’,楚衿跟着手机地图走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地方。
是一家酒吧。
害怕找不到地方,楚衿出门很早,这会儿距离九点还有一会儿,楚衿站在马路对面,他确信这家酒吧的最低消费远在自己消费水平之外。
楚衿感受不到酒吧里面热闹喧嚣的氛围,晚上的冷风吹得他脑子很清醒。
他选择过来确实是铤而走险,听洛狗的语气,这个张哥想必不是什么和善慷慨的人,但没办法,他需要钱。
楚衿站在树下给洛狗打了第三个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他放下手机,抬眸看向对面,酒吧门口人来人往,所有人都与他无关。月色下,楚衿的背影单薄的像一张轻飘飘的白纸,透着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冷漠疏离。
——
衣服内侧口袋里的手机第三次亮屏,声音被酒吧里热闹激烈的电子音乐盖了过去。
洛长青拿着酒走向二楼的一个包厢。
他今天也是走大运,朋友生病请假了让他来这家酒吧顶班,别管他重钱轻友,光着一瓶酒今天的提成就有两千块了。
回去再请楚今吃饭赔罪吧,洛长青在门外整理好微笑,推开了包厢的门。
酒吧是新开业的,今儿在这儿聚会的都是酒吧老板的朋友,各家富二代公子哥们。
洛长青进门,没人会多给他一个眼神,他蹲下来开酒,对这群有钱人的谈话左耳进右耳出。
“小陈总,青出于蓝啊。”
洛长青听见有人揶揄,他记得领班说过,这家酒吧的老板就是姓陈来着。
“滚你丫!”沙发上的年轻男子向后倒去,轻叹了一声,“没办法,我哥让我进公司实习,我不想去,老爷子不想厚此薄彼落人口实,给我找点事儿干干而已。”
“省得你每天喝酒泡吧出去浪?”
“浪你妹,省得我想不开去创业。”陈航之白了男人一眼,“季鹤扬,你才是大忙人一个好吧,约你吃饭都约不到。”
季鹤扬学着他的语气调侃:“没办法,我家呢就我一个独生子,我不去公司,几辈子的家业谁继承?”
眼见人脸色一垮,季鹤扬立刻转移话题,宽慰说,“这不约上了嘛,咱这么多人,不够给你庆祝开业的?”
陈航之闻言意味深长地撇了他一眼,“你确定你是来给我庆祝开业的?”
季鹤扬扬了扬唇,目光越过陈航之落在另一个年轻男人身上,顿了一下,问道:“则序,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两周前。”靳则序声音淡淡。
季鹤扬和陈航之对视了一眼,短暂惊讶后,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了然。
陈航之往靳则序那边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问:“序哥,你回来的事儿,靳叔叔知道吗?”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靳则序知道他俩在想什么,按灭了手机屏幕,说:“不知道,我偷偷回来的。”
陈航之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时间,交谈声也停了,包厢里除了楼下舞台的电子音乐声,就只剩下洛长青倒酒的声音。
洛长青自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也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看去。
包厢里的灯忽明忽暗,那位靳先生穿了件花衬衫坐在角落里,胸口解开的两颗扣子随着他的动作半遮半掩露出胸膛,明暗交错的灯光下,他的五官深邃,鼻梁高挺,面无表情摩挲着空无一物的左手无名指,整个一兴致缺缺的散漫不羁劲儿。
“让你找的人有结果了吗?”这位爷懒洋洋开口道。
“啊?”陈航之不明所以。
季鹤扬知道,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包厢里重新热闹起来,身为好友他们也不知道靳家这位二世祖突然回国为哪般。
“哪儿那么容易找。”季鹤扬说,“我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监控维修没有记录,再说了,你口头描述的长相实在抽象,要不我找个画像师,你再说一遍?”
靳则序没说话,倒是陈航之听得抓心挠肝,“谁呀,找谁呀?”
季鹤扬淡淡瞥了靳则序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这个大喇叭比较好。
“小偷。”靳则序突然说。
“小偷?”陈航之轻笑了一声,“你靳大少爷费劲找一个小偷,偷你什么玩意儿了?”
一旁的季鹤扬掩唇憋着笑,已经快要憋疯了。
还能是什么,男人最好的嫁妆呗。
季鹤扬那天接到靳则序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刚回国就搞一夜情,还是跟一个男的,他靳二少还是一如既往胆大包天。
靳则序睨了他一眼,不想多说。
他这次回国本来是办事情的,事情办完他就回去了,谁曾想出了这档子事儿,东西丢了,不得已才多留了几天。
再待下去估计老头子那边就瞒不住了。
话间,靳则序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站了起来。
陈航之见他要走,忙也起身,“咋了,这就要走了?”
“嗯。”
季鹤扬后脚跟了上去,“等我,一起回。”
陈航之见两个人都要走,心思也不在酒局上了:“都走啦,不是给我庆祝开业吗?喂,你们两个,等我一下啊!”
洛长青站在旁边,很有眼力见地开门,暗暗盘算一晚上赚了多少钱。
直到陈航之追出去,洛长青站在走廊听见远远一道含笑打趣的声音说了一句“我请”。
听起来像是那位靳大少爷。
——
车子停在酒吧门口,陈航之倚车门边吐槽靳则序回国不第一时间告诉他就算了,聚会居然还迟到早退,种种行迹令人发指。
季鹤扬从后面搭上靳则序的肩膀,“得了吧,改天送你两瓶好酒赔罪。”
“要你送。”陈航之呛声,懒得理会这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上班衣冠楚楚,下班一肚子坏水晃晃荡荡。
靳则序躲开季鹤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神色淡淡地问:“又看上哪辆了?”
陈航之被戳中心思,笑了笑,“sf90。”
“行。”靳则序答应得干脆。
得嘞,小陈老板满意了,一边笑着一边恭恭敬敬给人打开了车门,“您二位慢走不送。”
靳则序单手插兜站着,看向陈航之:“礼也收了,我回国的事儿……”
“你放心,我嘴最严了,保证绝不从我嘴里透露半个字。”陈航之做了个嘴巴上拉拉链的手势,点头如捣蒜。
季鹤扬轻啧一声,这陈航之这副谄媚的做派嗤之以鼻。
他的视线落在马路对面的巷子口,找到机会对陈航之调侃道:“小陈总,你这酒吧附近治安状况堪忧啊。”
陈航之忙着看车子配件,当然没功夫理他,倒是靳则序听了他的话往巷子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漆黑的巷子口只有一盏亮着暖黄灯光的路灯,灯下,围了一圈提着家伙什的流氓壮汉,靳则序远远看见人群中一道格格不入的单薄身影。
“热闹好看吗?”季鹤扬搭上他的肩膀问。
靳则学沉着脸,没回答。
巷子不大,这才不到半分钟,被包围在中间的人已经被逼到了死角。
“楚今,没想到你还真敢来。”面前的人颠了两下手里的棍子说,“我看你这次往哪儿跑,有钱赌,一定也有钱还债吧?”
巷子里除了堆在一起的杂物和垃圾没有其他,楚衿的背抵在墙壁上,陷入包围中,退无可退。
一上来刚后背上就挨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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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楚衿的声音隐隐发颤,“还差多少?”
“加上这段时间的利息,算你二百四十万。”
二百四十万,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多,看来这里的那个楚今留下来的烂摊子不是一般的大。
“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瘦男人哂笑了一声,“楚今,我们给你的时间够多了。”
“还不了钱,那就用你的两只胳膊抵债喽。”瘦子嚣张至极。
他说完抬起手里棍子对着楚衿的胳膊砸下去,预想中凄厉痛苦的呼喊声并未出现,楚衿抬手死死抵住了迎面而来的攻击。
他的反抗让瘦男人更加恼火,瘦子示意手下的人趁机敲打在楚衿小腿上,突然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往前跪了下去,那一棍子狠狠砸向自己的肩膀,好像要把骨头敲碎。
……这样不行。
剧烈的疼痛让楚衿眉心蹙起,疼痛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巷子里的光线太暗了,楚衿垂下眼帘,额间散落的头发遮住他眼底眸光。
真照这样被打下去,不死也残。
来之前他已经通过手机大概了解过这个世界,这里的人没有信息素,所以不存在信息素压制这一说。
楚衿不动声色转了下手腕,视线在挡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一双干净清冷的眼睛里透着如长年不化的冰山般,寒冷刺骨的光。
不远处,季鹤扬饶有兴致地打量靳则序现在的表情,调侃道,“靳大少爷许久不回国,看个打架斗殴都这么认真啊。”
“打架斗殴?什么打架斗殴?”陈航之终于把头从手机里拔了出来,注意到对面巷子里的情况,“我靠,在老子地盘闹事儿!”
季鹤扬:“什么时候对面也成你的地盘了?”
陈航之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我开门做生意,他们在我家门口打架,影响我生意,损失你赔啊?”
说罢,陈航之立刻打电话喊人,电话还没挂断,身边靳则序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航之,看来不用叫人了。”
“啊?”陈航之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和季鹤扬一起顺着靳则序目光的方向看去。
几句话间,满地尘土飞扬,灰尘在暖黄的灯光下飘扬旋转,和哀嚎一起,连绵不绝。
楚衿是个医生,他清楚地知道棍子打在哪里最痛。
为首的瘦男人捂着自己拿着棍子的胳膊,目眦欲裂,他身后已然空无一人,楚衿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瘦子汗毛都竖了起来。
瘦子暗骂了一声,他也没想到一向滑头的“楚今”居然这么能打,自己的小臂差点让他给卸了。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楚衿。
眼看着楚衿一点点靠近,瘦子握着棍子的手都在颤抖,情急下,他慌忙将扔手里的武器往前砸去,转身,撒腿就跑。
路口的灯光终于照在了楚衿脸上。
等到追债的人都跑了,楚衿手里的棒球棍“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蹲下来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支烟,口袋里有打火机,烟雾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升腾缠绕,冷浸得额间头发微湿,夜色凉薄,楚衿扬起脖子,靠在墙上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帅啊。”远处,陈航之贴在耳边的手机缓缓放下来,喃喃了一声。
见这人眼睛都看直了,季鹤扬挑眉道:“热闹没了,走吧。”
季鹤扬收回视线准备离开,突然发现一直沉默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靳则序竟然不见了踪影。
“则序人呢?”他问陈航之。
陈航之还没从楚衿单挑赢了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张扬的花衬衫翻过道路中间的栏杆,快步往对面走去,我去,那花衬衫怎么这么眼熟啊!
季鹤扬比陈航之反应快,“则序,你去哪儿!”
翻过栏杆的靳则序死死盯着缭绕烟雾中的那张脸,说:
“抓小偷。”
4. 对峙
那天晚上,靳大少爷不但丢了男人最好的嫁妆,还丢了一枚戒指。
那枚从小带在身上的檀木戒指是外婆留给他的遗物。自从外婆去世以后,外公离开老家去了山上寺庙里清修,见面的次数就少了。
宝光寺在南城西南郊外的清源山上,远离尘嚣,宁静清幽。靳则序每年都会在外婆忌日前后回到这里和外公一起上香祭拜,今年也是一样。
只是今年他没有见到外公。
靳则序很喜欢寺里的焚香,醇厚古老,还带点清苦的味道,总能让人沉静下来。
宝光寺的住持领他进了大殿,烧香跪拜之后,靳则序拿起签桶,抖搂了几下,“啪嗒”一只签掉在擦得锃光瓦亮的地上。
靳则序捡起来扫了一眼,将签递给住持。
其实他不明白外公为什么一定要住持带他求一只签,但既然求了,必然是带着虔诚敬畏之心询问。
求神求佛不如求己,他一向不信这些。
从前外婆在世时烧香拜佛时总念叨心诚则灵,靳则序自觉无怠慢之心,却也好奇这只签能解出他什么样的命运。
住持拿着签将他带到东配殿,寺庙不对外开放,人烟稀少,青烟袅袅缠绕而上,好像要够到树顶。
风吹散挂枝头的青烟,残叶飘落,年轻的小师傅在院中扫地诵经。
靳则序拿着那张签文走出东配殿,头一回觉得什么清修之地,一样也都是惯会说好话哄人的。
这住持居然信誓旦旦地说他会有一个孩子。
太荒谬了。
靳则序举起那张签文端详,突然轻笑了一声,也许有孩子这事儿对别人来说是个寻常事,但对他靳则序来说绝对不可能。
他是个同性恋者。
通俗的话讲,他喜欢男人。
除非男人能,否则他这辈子绝对不可能有孩子。
凭一纸签文就能预言一个人的命运,想想还是觉得可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什么模棱两可话术落在寻求慰藉的人心里一加工,当然算是‘心诚则灵’。
靳则序松了手,一张薄纸随风飘走,悬在枝头,摇摇欲坠。
祭拜完外婆,靳则序本意是打算待两天就离开。
至于那场一夜情也完全在他计划之外,说来也怪,醒来之后大脑一片混沌,根本就不知道那个男的是怎么进到他房间里又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
人走了就走了,他不在意。
但左手无名指上空空荡荡,留下一圈戒痕。
他的戒指丢了。
找遍了酒店,唯一的有可能偷戒指的嫌疑人人间蒸发,靳则序不得不留下来寻找。
谁曾想找了这么长时间,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靳则序翻过栏杆,一步一步靠近,直到挡在这个狡猾的“嫌疑人”面前,目光冷冽,声音低沉散漫。
“戒指呢?”
巷口的灯光被他挡住了大半,楚衿闻声蹙了下眉,身上刚松下来的那根弦立刻又绷了起来,指尖夹着的烟烧了一半,烟雾缭绕,烟灰落下来,楚衿眼皮抬也不抬一下。
估计又是‘楚今’惹的烂摊子,楚衿脸色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生冷。
“我没钱。”
没钱?靳则序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他答非所问,反手钳住了楚衿那只拿烟的手的手腕,冷声,“我说戒指。”
燃了的半支烟落在地上,擦出点点火星,感受到手腕上几乎要碾碎骨头的力道,楚衿拧了拧眉。
“我不知道。”楚衿语气淡淡。
巷子里一片死寂,楚衿依旧神色冷漠,面前的男人凑得很近,近到楚衿能听见他的呼吸,裹挟在树叶沙沙的声音里,混合着淡淡的酒味,沉沉压下来。
没有信息素压制,就是再具有压迫感的气场也对他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吓唬人的玩意儿,楚衿眼底不见任何惧色。
“我不知道什么戒指。”
“不知道?那我帮您回忆一下。”
靳则序嗤笑了一声,单手掐住楚衿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那双干净清隽的眼睛透着深深疲态,好像一块透亮的冰块,散着阵阵凉意。
就是这张脸,小偷的脸。
靳则序死死盯着楚衿那双漂亮眼睛,戏谑道:“两周前的晚上,洲际酒店,这么快就忘记了?”
烟掉在地上,靳则序抬脚碾灭了烟丝,楚衿瞥见他的动作拧眉不悦,后腰抵在杂物边缘磨蹭,楚衿吃痛,脸色一阵灰白,咬着牙不愿发出一点声音。
两周前,他还没有穿越过来,但穿越的事情太过荒谬,再矢口否认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也许吧,不记得了。”楚衿轻描淡写。
看来还是个惯犯,靳则序懒得纠缠他到底和多少人上过床,又偷过谁的钱包谁的表,他的目的是拿回戒指。
靳则序的视线落在楚衿身上那件破旧棉衣上,拉链开着,单衣下摆松松垮垮,撑开的领口洗到透光,隐约能看见楚衿消瘦锁骨的轮廓。
“开个价,我只要戒指。”
开价?楚衿缓缓抬眸,巷口的路灯闪烁了两下,半明半暗间,楚衿看不清面前这个男人的脸,那道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晦暗危险。
楚衿打量的目光落在靳则序身上那件一件吊儿郎当的花衬衫上,衣服上的花色晃人眼晕。
看来那个什么戒指对他很重要。
男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深,已经转掐住了他的脖子,楚衿早已脱力,此刻更是脸憋得通红现在就算用尽了力气也挣脱不开男人的禁锢。
戒指反正是拿不出来的,不如想个办法逃走。
楚衿垂眸思索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流光,哑声说:“五,五百万。”
“可以。”靳则序答应得干脆,“戒指呢?”
艹,要少了……
“你,你先放开。”楚衿声音发颤,脖子被掐的说话都不利索,“我带你…去拿。”
靳则序:“……”
下巴上的力道缓缓松了下来,楚衿从他手底下滑下来跌坐在地上,犹如濒临渴死的鱼重获水源,劫后余生,依旧危机四伏。
要说捏下巴是威胁,那掐脖子的力道是真的要他死。
楚衿的目光落在靳则序身后的棍子上,单挑无异于以卵击石。
楚衿的手悄悄伸进口袋,来的时候他不是没做准备,这件旧衣服的口袋里有一瓶辣椒水。
自己那只受伤的胳膊被靳则序抓着,楚衿余光落在男人身上,差点碰上视线……他看自己看得很紧。
“起来。”靳则序拖着楚衿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楚衿沉默着,顺着他站起来,他匆匆抬眸扫了一下墙壁的高度,突然出声:“神经病。”
“什么?”身前疑惑了一声。
靳则序侧目看过来,楚衿看准时机,迅速掏出口袋里的辣椒水对准靳则序的脸。
辣椒水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楚衿目睹靳则序被辣椒呛得睁不开眼,手居然还在抓着他的胳膊不放。
该死的,身边也没有趁手的武器,不远处传来呼喊和混乱的脚步声,千钧一发,楚衿稳了稳心神,对着靳则序的手背狠狠咬了下去。
直到口中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胳膊上的力道松了一瞬,楚衿趁着那短暂的两秒,迅速挣脱。
重获自由,楚衿活动了下手腕,一点儿没含糊,他看都没看地上的靳则序一眼,拖着一只快要废掉的胳膊,踩着一堆杂物翻过高墙,很快消失浓重夜色中。
人跑了。
辣椒水呛得人挣不开眼,靳则序眼前一阵模糊,他微眯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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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看着一地散乱的杂物,目光落在手背上的一圈整齐的牙印上。
属兔子的,居然出血了……
——
南城的街道到处都是路灯和监控,楚衿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能闷头往前跑,他拐过不知道多少巷子,停在了一堆杂物旁边。
应该差不多了。
楚衿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绕开监控和大路,楚衿靠在老巷子里的一个垃圾桶旁边平稳呼吸。
垃圾桶里食物腐败的味道散发着阵阵恶臭,能很好地掩盖自己身上刺鼻的辣椒水味。
他现在可谓是举步维艰。
老居民区晚上十分安静,基础设施欠缺,四通八达,很适合隐藏。
但也存在致命的缺点,他迷路了。
“楚今?”
巷子口突然传来声音,楚衿鼓捣这个黑屏了的手机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他盯着巷口,屏住了呼吸。
“楚今,是不是你?”声音越来越近。
应该不会是刚才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谁?”
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靠近,逐渐暴露在楚衿视野当中。
“是我啊,洛长青!”
洛长青……洛狗?
“洛狗?”楚衿试探了一声。
面前的人闻言,立刻拔高的声音,“谁是洛狗?谁是洛狗!老子洛大帅哥!”
看来是了,楚衿悄悄松了一口气,熟人。
洛长青走近了才看见楚衿身上的伤痕,“我靠,你这怎么搞的一身伤?追债的人找到你了?”
看来他知道很多,楚衿点了点头,“嗯。”
洛长青扶着人站起来,“我先带你去诊所,你这一身什么味儿啊,这么呛,咳咳。”
辣椒的味道没那么容易散掉,楚衿干脆脱掉外套扔进了垃圾桶,里面那件单薄的短袖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摇摇欲坠。
“辣椒水。”
洛长青闻言愣了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牛。”
……
夜色沉沉,距离小诊所几十公里的南城嘉合国际医院,单人病房灯光明亮,干净宽敞。
靳则序平静地坐在病床上,听见面前低低的啜泣声传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妈,我没事。”
白惠荷红着眼眶给靳则序削水果,声音染上哭腔,“怎么没事,眼睛肿成那样,回家怎么也不知道告诉妈妈,我和你爸知道你进医院都要吓坏了。”
靳则序眼睛上裹着纱布,听见这话嗤笑了一声。
“阿序,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白惠荷在这儿踌躇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你爸和你哥那边……”
白惠荷还没说完,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进来的人是季鹤扬。
“阿姨好。”
“哦,小扬来了。”白惠荷放下水果站起来,恢复自己豪门夫人优雅从容的派头,“那我先出去了,你们聊。”
等白惠荷走出去关上门,季鹤扬脸上无可挑剔的笑容瞬间消失,拿起白惠荷没削完的苹果,转身往靳则序病床上坐,
季鹤扬语气轻松:“没想到啊,你靳大少爷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
“少废话,人呢?”
“丢了。”
靳则序拧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哦,也没完全丢,找到一件沾着辣椒水的外套,你要不要?”季鹤扬轻啧了一声,“那片老城区基础设施差,根本没什么监控,晚上又黑,你以为我手眼通天呐。”
季鹤扬停了好一会儿没听见靳则序说话,抬头扫了他一眼,等着他的回答。
“衣服呢?”
“啊?”季鹤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苹果都忘记嚼了,“不是,你还真要啊?!”
5. 狼藉
洛长青带着楚衿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路越走越黑,如果不是确定洛长青和楚今是朋友,正规医院工作的楚医生简直要怀疑洛长青是不是打算把他引到一个黑暗处打晕了挖心掏肾。
小诊所开在一个老居民楼二楼,楼道口生了锈的栏杆咯吱作响,杂乱的楼梯口除了杂物就是垃圾,墙壁上贴的乱七八糟的广告让人眼花缭乱。
“为什么不去医院?”楚衿声音低弱,轻飘飘落进洛长青耳朵里。
洛长青闻言立刻冷笑了一声,“楚衿,你他妈脑子坏掉啦,有身份证吗?你就去医院?”
正规医院上班的楚医生不了解这个世界的看病流程,他没带身份证就看不了病吗?
“行了,你忍一忍,等会儿让曾医生给你打两针止痛剂。”洛长青摇摇头,惋惜道,“哎,好好的孩子,疼傻了都。”
楚衿几乎是半被拖着上了二楼,他很怀疑这个被洛长青叫做小诊所的地方到底能不能保证基本消毒的卫生。
洛长青哐哐哐敲了几下门,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厚睡衣,盯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人站在了楚衿和洛长青面前。
“大晚上敲什么敲!”
“老曾,快点,楚衿他快不行了。”洛长青直接拖着摇摇欲坠的楚衿从男人身边挤了进去,“老曾你快给看看!”
比起洛长青火急火燎的样子,曾帆就要淡定得多。
“急什么。”曾医生走过去,拉起楚衿那条受伤的胳膊。
楚衿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轻嘶了一声,脸色的痛色一闪而过,他轻拧了拧眉。
“呦,骨折了。”曾医生语气轻松,“楚衿,你上次欠我的诊费还没给呢。”
“我给我给。”楚衿还没来得及掏自己的二百多块,洛长青就先一步往桌子上拍了一千块,“够了吗?”
曾医生笑起来,干脆利落收了钱,动了动楚衿的胳膊,“这胳膊没什么大事儿,好好歇几天就完了,身上的伤口我给你处理一下。”
楚衿点了点头,抬手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裤脚,伤口和破碎的布料粘黏在一起,血肉模糊,一条长长的伤痕从脚腕一直蜿蜒到小腿,触目惊心。
洛长青吓得呼吸一窒,“楚衿,这这这!”
翻墙的时候划伤的,他在垃圾桶旁边简单处理过了。
“我看你这个伤口是要缝针啊。”曾医生蹲下来检查,“小洛,你等会儿吧。”
曾医生的目光落在楚衿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脸上,“被这家伙一路拖着过来,现在还能有一口气,算你命大。”
楚衿:“……”确实命大。
洛长青接话,扬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后福就是楚衿躺了十多天没能下床。
楚衿没有回自己那间出租屋,准确地说,是洛长青不许他回去。
洛长青说他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一是害怕讨债的找上门,二是话里话外将他那个狭小破旧的出租屋嫌弃了个遍。
但他必须要回去一趟,洛长青说他的房租要到期了。
那个黑了屏的手机彻底坏掉了,洛长青找了个自己淘汰掉的手机给楚衿用,用起来倒是比他之前那个流畅得多。
也是换手机的时候,楚衿才知道自己用的电话卡也是洛长青的。
这段时间里,楚衿已经将这个世界了解的差不多了。
不同于他原来世界里的第二性征,这里的人只有两种性别,男和女。
这就意味着,这里的楚衿不再是个受到家族冷眼和偏见的残疾Omega,不再需要忍受发情期带来了痛苦和耻辱。
一个普通人,就算是一个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普通人……
总之,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加糟糕了。
楚衿活动了一下胳膊,慢慢从床上下来,洛长青给他准备的拐杖放在一边,虽然楚衿说了很多次不需要,但曾医生忽悠技术了的,几句话哄得洛长青非买了这副拐不可。
今天洛长青不在家,楚衿终于可以下床活动。
比起自己那间连个窗户都没有的房子,洛长青的家要宽敞得多,但再怎么宽敞也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他不能一直住在这里,‘楚今’留下的一堆烂摊子还等着他收拾。
拾了两件洛长青的衣服,楚衿悄悄出门了。
好在那位看似不着调的曾医生医术还不错,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爬几级台阶,走几步路,还是没问题的。
楼道灯影闪烁,依旧无人修理。
中午,楼道里食物的味道盖住角落是潮湿的霉味,楚衿走路不太利索,他绕开阴干在走廊里的衣服,路过邻居家门口,房子隔音很差,楚衿虽非有意,还是能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
“你说今天隔壁那个小伙子会回来吗?”
“不知道……”
隔壁那个小伙子,说的是他吗?
楚衿继续往前走,掀开挡在面前的一张床单,迎面,一个软乎乎的小身体撞在了楚衿腿上。
楚衿低下头,对上一双干净澄澈的大眼睛,他怀里抱着一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
“嘟嘟!”
身后传来呼喊,被唤作嘟嘟的小男孩儿立马躲在了楚衿身后。
“嘟嘟,你再把小猫带回家,我打断你的腿!”
原来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是一只小奶猫。
嘟嘟的妈妈提着晾衣架气势汹汹,楚衿想走,但不知何时,嘟嘟的小手依旧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
“哥哥,救救小猫。”他小声祈求。
“嘟嘟!臭小子,你别躲!”
面前的床单被掀开,嘟嘟妈妈高举起的晾衣架再看到楚衿时顿住了。
晾衣架险些打到他,楚衿结结实实愣了一下,毫不犹豫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小胖嘟嘟卖了,“抱歉。”
被推出去的嘟嘟哭丧着脸,一脸怨念。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女士反应过来,连连道歉,“嘟嘟,过来!把小猫放下,和哥哥道歉。”
楚衿不打算在这里围观母亲教育孩子,也不想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没事。”楚衿轻声说。
在妈妈的监督下,嘟嘟说了句对不起,恋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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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地把小猫放在了一个鞋架子上。
小男孩和妈妈回家了,楚衿站在自己家门口,刚准备拿钥匙开门,突然发现门居然留着一条缝。
奇怪,他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是锁了门的。
轻轻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
原本堆在一起的杂物此时全都丢在地上,不明液体染的床单上一片深色水渍,所有的抽屉柜子都是打开的,里面的东西全被翻了出来,那束百合花早已枯萎,和砸烂的玻璃混在一起,腐烂在地上。
楚衿转身关上门。
忘了,门是被撬开的,关不上。
来他家里找东西的,楚衿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人。
或许他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泄愤似的把他的家砸了个稀巴烂;又或者他找到了,不过为了那一罐辣椒水心里气不过,扭头把他家砸了算是报复。
楚衿平静地走向一个打开的柜子,还好,里面的证件还在。
把身份证揣进口袋,楚衿找了个还算完整的袋子装东西。
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这个屋子里能带走的东西实在所剩无几,楚衿捡了几件衣服,目光落在那一面布满霉斑的墙上,曾几何时,他也在这样的屋子里住过。
后来他舍弃了一切,为了换取自由。
楚衿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在一边,他记得他过来的目的,为了那枚戒指……
还是找一下吧,说不定戒指还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反正房间已经被砸了,楚衿再翻找起来没有任何负担。
于是,伤了一条腿的楚医生忙活半天,一无所获。
“哐当”一声,从门口传来。
被楚衿用来挡门的椅子上放了一个小摆件,现在已经掉在地上。
楚衿看过去,看到了门外挤在一起的两个人。
“不,不好意思,我们听见声音过来看看。”那对夫妻说,“小伙子,你不在家这几天来了一群人说是要找你,你不在家,结果就这样的。”
“他们还有说什么吗?”
“没说啥了呀,哦,好像是要找东西,好像是蛮值钱的东西。”那对夫妻中的丈夫回想了一下,目光不断往楚衿的屋子里张望,“小伙子,这次回来可是还要住在这里啊?”
楚衿顿了一下,说:“是吧。”
“哦哦,那你收拾,我们先走了哦。”
两夫妻互相推搡着离开了,楚衿没找到戒指也打算离开,或许戒指已经被来寻找的人拿走了吧。
他要是真拿走,也算物归原主了。
楚衿留下身上仅有的两百块当作给房东损坏家具的赔偿。
楼道里空无一人,楚衿走路脚步很轻,路过那个鞋架子,那只瘦弱不堪的白色小猫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喵~”
小猫叫了一声,声音倒是不小。
走出楼道,迎面的阳光照在楚衿身上,脚步声凌乱着急,楚衿压低了帽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和一群匆匆上楼的人擦肩而过。
余光扫了一眼,没有看在自己预料中的人。
……通风报信的速度倒是快。
6. 身份
没有见到预料中的人,看来那瓶辣椒水的威力比他想的还要大。
楚衿匆匆找地方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先回洛长青家。
老城区的巷子四通八达,和楚衿的出租屋这一样的房子很多,挂在墙外的空调机箱上缠绕着不知名的爬藤植物,垂下的叶子掠过楚衿头顶,福至心灵般,楚衿停下了脚步。
“小楚啊,是你吗?”
声音从身侧传来,楚衿愣了一下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支在巷子口的小吃摊,摊子上的婆婆似乎是在叫他。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在叫楚今。
“小楚?”
不知道楚今和这个婆婆之间是什么关系,楚衿不想露馅,于是他走到了摊子前,小摊子上卖的食物是他从前没有见过的。
婆婆往前凑了一点,看清了楚衿的脸,声音欣喜,“哎呦小楚啊,真的是你!你可有段时间没来了。”
“嗯。”楚衿应了一声。
婆婆收拾摊子上的食材对楚衿说:“还是老样子不,婆婆请你吃啊。”
“不用了,我可以付钱。”
虽然两百块留在出租屋当作给房东的赔偿了,但他身上还有一些零钱,吃一个手抓饼还是够的。
“哎呀,你还要付什么钱。”婆婆摆了摆手,熟练地开始摊饼,敲鸡蛋,撒葱花香菜,抹酱料,一气呵成。
食物的香味很快飘散开,到现在还没吃午饭的楚衿确实有点饿了。
“小楚,你这是要搬走了?”婆婆注意到他手里的袋子,问。
楚衿的目光落在那个手抓饼上,说:“快了。”
“搬家了也要常来吃啊。”婆婆笑眯眯地将一个满满当当几乎快要爆炸的手抓饼递到了楚衿手上,“婆婆请你吃。”
“谢谢。”
这么大分量的手抓饼,楚衿深觉白拿不好,正掏钱的时候,口袋里那张身份证随着楚衿的动作掉了出来。
楚衿没有注意到身份证掉在地上,身侧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要一个手抓饼,不加辣。”
楚衿动作一顿,默默压了一下帽檐。
“喂,是,我到了,人不在……嗯,再说吧。”
楚衿拿着钱,无意间听见旁边人打电话的声音,他没有多留,把钱放在婆婆的摊子上,拿着袋子悄悄离开了。
“则序,你确定你还要找?那人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季鹤扬调侃道,“你哥已经知道你回来的事情了,你做好准备吧,这事儿万一捅出去……”
“什么事儿,靳家二公子是个gay?”靳则序满不在乎道,“你不了解靳成规,他在乎的从来不是什么家族声誉,只要威胁不到他现在的地位,他才懒得管。”
这一家子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季鹤扬无奈:“那白阿姨那边呢?你准备怎么说?”
听到季鹤扬提到自己母亲,靳则序难得电话里顿了一下。
“算了。”迟迟没等到电话里的回答,季鹤扬自觉自己话多了,转移话题说,“你呢,这次是留下来不走了,还是要回国外?”
“那要看谁想让我留下来了。”
电话里的季鹤扬长叹了一声:“得了,你家那一烂摊子事儿,懒得说。”
“……”
靳则序不是和季鹤扬,陈航之从小一起长大的。
靳则序七岁成为靳家二少爷,在那之前,他还只是个住下地下室里,穷困潦倒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的母亲白惠荷给靳慎亭当情人,当了十年。
也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住了十年。
靳则序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傍晚,晚霞格外冷,妈妈来接他放学。白惠荷很少来接他放学,那天她一反常态紧紧抱着自己,蹲在校门口哭着说“阿序,阿序她死了,她死了!我们成功了,妈妈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靳则序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她是谁,靳慎亭的第一任妻子,也是靳成规的母亲,秦娴。
一个她母亲口中寡情无味,冷漠刻薄的女人。
靳则序曾无意中见过这位秦娴女士一次,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被自己母亲视作眼中钉的人,她只是坐在小公园的秋千上,温柔地问自己叫什么名字。
“我叫靳则序。”
“……则序,很好听。”
秦娴的死很突然,突然到这个消息砸在白惠荷头上时,她激动得几乎要疯掉。
她带着自己去了一家西餐厅,精致冰凉的包间里,刀叉和碟子碰撞在一起,靳则序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靳慎亭。
当然,还有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靳成规。
靳则序还记得靳成规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喊他,“弟弟。”
他可怕地接纳了白惠荷,甚至自然地称她为母亲,叫一个小三“妈妈”,靳则序从他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
口是心非,甚是讽刺。
白惠荷好像浑然不觉,她看不见靳成规眼底的恨,沉浸在自己豪门夫人的美梦里,感恩自己多年的等待和隐忍没有白费,她成功了。
但,没有人是成功的。
“航之呢?”靳则序突然问季鹤扬,上回的意外之后,陈航之就被他父亲勒令在家反省,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被缠住了。”
“什么?”靳则序拧眉。
“哈哈哈哈。”季鹤扬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好兄弟同情,“你没经历过,他在家相亲呢,估计这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靳则序:“……”行吧。
一个普通手抓饼递到靳则序手里,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靳则序咬了一口,听见季鹤扬:“对了,我妹妹想和你吃饭,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
“我没时间。”
季鹤扬,“这么无情,小妮子从小对你芳心暗许,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他十几岁就一个人出国了,哪儿有时间琢磨这些。
靳则序一口还没咽下去,“你没告诉她我是gay?”
“说了,她不相信。”季鹤扬无奈,他真觉得自家妹妹眼瞎了,居然看上靳则序这么个我行我素的疯子。
靳则序:“得,下回我亲口告诉她。”
“行,你悠着点。”
靳则序轻笑,“知道。”
关断电话付了钱,靳则序往外走,迈出一步,脚下好像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发现是一张身份证。
靳则序皱了皱眉,弯腰去捡,一张身份证扣了两次才捡起来。
看清身份证上的那张熟悉的脸,靳则序眸色猛然一沉。
楚今……
原来叫楚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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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则序的指尖照片上的那张脸上来回摸索着,不对,不太一样。
……
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
对楚衿来说,这个世界不一样的太多了,比如他手里的这个手抓饼,真的很好吃。
在他原来的世界里,食物匮乏,烹饪方式也没有像现在这里多种多样。
医院工作繁忙,比起花时间吃饭,楚衿没什么口腹之欲,往往一剂营养液就能解决一日三餐。
楚衿慢慢悠悠回到洛长青的出租屋楼下,还没等上楼,洛长青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丫人呢!”
楚衿下意识拿远手机,躲过一波音量攻击。
“我在楼下。”
果然,没等一会儿,洛长青就出现在了楼梯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被讨债的绑走了。”
“给你带的。”楚衿把刚在路口买的手抓饼递给洛长青。
“你还想着吃!”洛长青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你回去了?”
“嗯,你不是说房租不是到期了吗,我回去收拾东西。”
楚衿没告诉洛长青家里被砸了的事情。
“你腿没事吧?”
老校区没有电梯,洛长青租的放在在五楼,这会儿爬楼梯上去,楚衿小腿的伤口确实隐隐作痛。
“没事。”
“你这段时间踏实住在我这儿。”洛长青瘫在家里的懒人沙发上吃手抓饼,“对了,你现在还欠多少钱?”
“二百四十万。”外加一枚戒指。
“二百四十万!”洛长青一口煎饼差点喷出来,“都让你不要去赌了,现在好了,把你买了都还不起。”
这话说的是实话。
当务之急,他需要一份工作,不然他连基本的生存都保障不了。
洛长青听了他的想法,“找工作简单啊,但你要是要一份稳定正经的工作,咱们这没学历没经验的,谁要啊。”
是的,医生需要学历,他就算有技术经验在这里也不适用。
除了医生,他还能做些什么……
楚衿的手默默伸进了口袋,想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口袋很浅,没有摸到一张坚硬的卡片。
嗯?
楚衿拧了拧眉,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除了一些纸币和零钱,什么也没有。
他的身份证丢了?
“楚衿,你找什么呢?”洛长青注意到他的动作。
“身份证。”
“身份证?”洛长青一脸疑惑,“你哪儿来的身份证?”
楚衿动作一顿,洛长青从懒人沙发上站起来,抬手贴上了楚衿的脑门,诧异道:“没发烧啊。”
“楚衿,你脑子糊涂啦,你没有户口,上哪儿来的身份证?”
没有户口,什么意思?
洛长青盯着楚衿的脸,脑袋里灵光一现,“我靠,你回去不会是去拿你之前那个‘身份证’的吧?”
楚衿没回答,算是默认。
洛长青惊呼出声音:“楚衿,你真是疯了,一个假证都什么好拿的!”
假证?
……假的。
楚衿依旧神色淡淡,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
如果他的身份证是假的,好像一切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7. 交易
电话卡是用洛长青身份证办的,要现金是因为没有银行卡,不去医院处理伤口是因为挂号需要身份信息,租房合同用的也是洛长青的名义,联系方式留的洛长青的,所以就连房东都是直接打电话到他那里……
一杯水喝完了,楚衿平静地接受了一切,这个世界的‘楚今’是个黑户,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没有父母兄弟,没有复杂和社会关系。
不过,对他来说这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事实上除了身份和欠债的烂摊子,他也接受着这个世界因为‘楚今’而落在他头上的善意,比如卖手抓饼的婆婆,比如洛长青……
在产科工作那么多年,楚衿见惯了乱七八糟的狗血恩怨,生命在他手上诞生,同样也会在他手中逝去。
除了生死无大事,他一向看得开。
“楚衿,你那张假证掉在哪儿了,你还有印象吗?”洛长青在他对面坐下,一边哼哧哼哧吃手抓饼,一边口中还不忘念叨,“下次给我多放点香菜,这个不够味。”
“不记得了。”楚衿自动忽略他的后半句话,摇了摇头,他一路过来,实在是不知道掉在了哪里。
“那你就要小心了。”洛长青说,“万一被人知道你没有户口造假证,举报你,搞不好要拘留坐牢的。”
楚衿拧了拧眉,一个假证隐患重重,既然这样‘楚今’为什么非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却不愿意去办一个真的身份证呢?
或许也只有楚今自己知道了。
上网搜索了一下,楚衿发现如果要办身份证首先要有户口,没有户口就要出生证明等资料,可现在,他连自己是在哪儿出生的都不知道。
确实棘手。
身份证的事情先往后放一放吧,他身上还压着一堆债务,问题总要一个一个解决。
二百四十万,他翻遍了口袋也就只有二十四块。
洛长青吃完手抓饼,擦了擦嘴,终于想起来问楚衿那个让人头疼的二百四十万要怎么还了。
得到的回答就是楚衿长久的沉默。
“要我说,你干脆跑吧,反正啥也没有,隐姓埋名,谁也找不到你,一了百了。”洛长青说。
“不。”楚衿这回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不确定自己会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但既然要活下去,他就要坦坦荡荡地活。
仔细想想,首先他没有在出租屋找到借条或者合同,他不确定楚今是不是真的有欠这么多钱,高利贷利滚利,这其中的水太深了。
赌博一定是不合法的,既然楚今能赌,那这其中一定有特殊门路。
他得想办法找那伙人谈谈。
“洛长青,附近有没有新开的地下赌场?”楚衿突然出声,
他如此直白的问题吓得洛长青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楚衿惊叫,“楚衿!你特么还要去赌?!”
楚衿:“……”
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不行。
——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在洛长青的介绍下,楚衿有了一份新工作,在一家私人会所做服务员。
能让经理看了一眼便录用他的理由很简单:
——美貌。
一种在身陷泥沼但依旧清隽疏离的不可多得的气质和美貌。
不过这样奢靡浮华的场所对楚衿来说确实没什么吸引力,不是每个来这个上班的人都怀揣着一步登天的美梦。
提成客观,这就足够了。
来往形形色色的客人,他们的视线会在楚衿身上流连,但也只是短暂的流连。
洛长青私下里和他打赌,赌楚衿一个晚上能收到多少张名片,结果让洛长青震惊,居然寥寥无几。
洛长青摩挲着下巴,最后围着楚衿转了一圈,故作高深地来了一句: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从他这个满口垃圾话的嘴里突然蹦出来句文邹邹的话,倒是难得。
“可不亵玩”的楚医生数完钱,淡淡抬眸,说:“五千二。”
洛长青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猝不及防看见楚衿那双白皙修长的沾染铜臭,不禁痛心疾首。
洛长青的手还没等捂上心口,突然顿住了,难以置信道:“楚衿,你特么一个晚上赚了五千二?”
楚衿收好钱,看向洛长青,微弯了弯眼角,说:“请你吃饭。”
听到有饭吃,洛长青立刻哑火,嘻嘻笑了两声,“嘿嘿,好啊。”
等楚衿换了工作服带洛长青上楼,推开包厢的门,洛长青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你在外面等我。”楚衿说,“离远点。”
洛长青视线往里扫了一眼,认出为首那个人,借给楚衿钱的瘦子,杨三。
“你要干嘛!”洛长青一把攥住楚衿的手,“楚衿,你别冲动啊,万一这个万一,万一……。”
“他不敢在这里闹事。”楚衿面容平静地从他手底下挣开,“放心,我就和他谈谈,死不了。”
身无长物之人才敢放手一搏,楚衿自认为没什么可失去的。
洛长青见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是又倔起来了,这时候,自己说的再多都是屁话。
“那行,我在外面等你,有事你就喊一声,我马上冲进去。”
楚衿轻点了点头。
烟雾缭绕,包厢里混着烟味和浓重刺鼻的酒味,楚衿关上门,乍一闻到这个味道,难闻得让人想呕。
楚衿敛眸压下胸口泛上来的呕意,从容拉开椅子坐在了杨三对面。
和那天晚上一样,包厢里的一群人虎视眈眈盯着楚衿,特别为首的杨三,目光几乎就是要把人盯穿了。
“楚今,你居然有胆子来找我。”杨三把腿搁在桌子上开口道,“是打算还钱了?”
楚衿语气淡淡,“我要看欠条。”
杨三扫了楚衿一眼,示意手下的人把欠条给当初的借条拿给楚衿。
如他所想,一开始楚今只是借了五十万,按利息,怎么算也没有二百四十万。
视线往下,除了签字和手印,担保人那一栏,赫然是洛长青的名字。
楚衿拧了拧眉,要是自己真的逃了,洛长青打算怎么还这笔钱,他从来和自己透露过。
洛长青和楚今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楚衿想。
“这钱我会还。”楚衿放下那张纸,“但我只接受按法定借款利率还。”
杨三冷哼了一声,“楚今,你凭什么?”
“欠条上的利率超出法定范围已经构成了犯法行为,我们也可以在法院谈。”楚衿在赌,赌杨三不知道他是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杨老板受伤的胳膊已经好了吗?”
果然一提到这话,杨三脸色倏地变了。
他这条胳膊上回差点让楚衿给废了,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落荒而逃的样子,杨三心里还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这笔帐不算,杨三心里堵着过不去。
“楚今,你不是爱赌吗?”杨三笑意阴险,说,“我可以答应你,前提是你得和我赌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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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三:“你赢了,就按你说的,利润我不要了,但如果你输了,钱要还,我还要你的一只胳膊。”
“好。”
——
会所四楼的私人包厢,一桌子几个公子哥插科打诨,这会儿吵吵嚷嚷着要去唱歌,一群人起哄,靳则序手里夹菜的动作也没停。
在座也都是有眼力见的人,见上头那位兴致缺缺也不自讨没趣,一群人推推搡搡地走了。
一时间包厢里安静下来,就剩下陈航之和靳则序两个人。
圈子里消息灵通,知道靳家二少爷回来,上赶着攀关系求合作的不少,只是他们求错了人。
陈航之余光撇了一眼靳则序,说:“这个老季怎么还不来?”
桌上的菜都凉了。
靳则序叫人重新点菜,恰巧这个时候季鹤扬推门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短头发的年轻女孩儿。
“坐。”季鹤扬给女孩儿拉开椅子,“介绍一下,我表妹,年诗。”
他说完又给年诗介绍,“那位,你要见的靳则序。”
靳则序放下筷子,说了句”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了,他记得他出国的时候年诗好像还是个跟在季鹤扬屁股后面跑的小孩儿呢。
年诗看见靳则序眼睛一下子亮了,顾不上自家表哥的叮嘱,直接站了起来。
“你就是靳则序?”
“如假包换。”
年诗依旧怀疑,“那你哥哥就是靳成规喽?”
靳则序的视线落在季鹤扬身上,这就是这货说的芳心暗许,不像啊,怎么感觉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可以这么说。”他说。
年诗“啪”的一下,把桌子拍得哐哐响,吓得季鹤扬连忙站了起来。
陈航之也被吓了一大跳,默默把自己团起来降低存在感,太可怕了,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脾气火爆。
年诗一拍桌子,死死盯着靳则序。
“我姐姐不能和靳成规结婚!”
包厢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靳则序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疑惑,就连季鹤扬都非常意外。
他按下自家表妹,低声说:“你闹什么!你闹着要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才不会没骨气到明知道对方喜欢男的还去喜欢他!”年诗非常理直气壮地回怼:“再说了,我要是不说对则序哥有意思,你会让我来吗?”
季鹤扬无语凝噎。
这下靳则序听懂了,合着这姑娘装对自己有意思,是为了见他,和他说靳成规的婚事。
靳成规的婚事他确实有所耳闻,不过他可没资格插手。
年诗看向靳则序,“我知道你和靳成规关系不好,你一定有办法搅乱订婚对吧?”
靳则序不禁觉得好笑,关系好不好是一回事,他和靳成规都是靳家人,难道有理由帮她一个外人扰乱自家哥哥的订婚宴?
再说了,商业联姻争取的是利益最大化,另一种形式的你情我愿。
靳则序挑眉:“你姐姐是年意?”
年诗:“对。”
“你确定年意不想结婚吗?”靳则序问。
年诗犹豫了一下,“不想。”
“好。”
反正他这段时间也无聊,靳则序缓缓站起来,朝年诗伸出手,“合作愉快。”
年诗望着他伸过来的手愣了愣,起身回握,“合作愉快!”
一旁目睹‘合作’达成的季鹤扬和陈航之:完了。
8. 干呕
洛长青在楼梯拐弯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楚衿从包厢里出来。
楚衿关上门,顿了一下,长舒了一口气,单手将那张新的欠条折起来收进口袋。
洛长青神色一凛,迎上去,搀了他一把,低声说,“你终于出来了,没事吧?里面怎么说?”
楚衿脸色有些苍白,扶着他的手也颤抖了一下。
“没事。”楚衿虚声说,“先离开这儿。”
隔着门听见里面传来嬉笑张狂的声音,洛长青拧着眉,点了点头。
走下楼梯,洛长青换到楚衿另一边,刚想扶着他的胳膊,就听见楚衿轻“嘶”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身后传来杨三得意洋洋的喊声:“楚今!记住你说的,十天!”
楚衿垂眸,散落额前的碎发遮住他眼底的暗光,楚衿头也没回,很快消失在楼梯处。
从楼上下来的靳大少爷在听到“楚衿”这个名字时,脚步一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靳则序的目光落在包厢房间号上。
前方,季鹤扬发觉人没跟上来,便往后瞅了一眼。
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季鹤扬问。
“里面是什么人?”靳则序问陈航之,他记得陈航之他们家在这儿有股份,应该知道的多。
陈航之看了一眼包厢,“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反正不会是什么大人物,陈航之看了靳则序一眼,挑眉说:“我帮你查查?”
靳则序:“嗯。”
——
离开会所,楚衿找了个地方请洛长青吃饭。
一开始洛长青是不肯的,说是饭什么时候吃都行,非要拉着他去曾医生那边看看。
曾帆那个不干不净的小诊所,楚衿是怕了,再说他胳膊上的伤也没那么严重,他自己就是医生,有分寸,这钱还是别给曾医生赚了。
火锅热气飘起来,洛长青见楚衿确实没什么大事,也没和他客气,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楚衿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简单和洛长青说了一下包厢里发生的事情,好在他选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这才没让洛长青惊呼的声音引得周围的人看过来。
“什么!你说那家伙欺负你了?”
“没那么严重。”楚衿喝了一口柠檬水,不过踩了他小臂一下而已。
不过他没说那一脚的力道有多深,他这条胳膊新伤添旧伤,没个消停的时候。
去的时候楚衿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个情况,杨三不会轻易放过他,赌局要赢,但不能完全赢。
赢了赌局还要吃点亏,让杨三出了一口恶气,他才能达成目的。
也不算很亏,没骨折,骨头也没碎,等泛上淤青,疼上一阵应该就能好,比这痛的时候他都挨过来了,这点实在不算什么。
“十天,五十万。”楚衿说。
二百四十万谈到五十万,洛长青一边被可乐呛得直咳嗽,一边还忘埋怨楚衿心大,再怎么说,五十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洛长青筷子探进锅里捞虾滑,“五十万也不是一笔小钱,就十天,你打算怎么弄这么多钱,去抢还是去偷?”
“算了,我手头还有点钱,本来是留着买房子攒的首付,你先拿着。”洛长青叹了口气,惆怅道,“靠,全给你了也不够啊。”
“不用。”楚衿抬眸望向洛长青,“我找了房子,这几天就能搬出去。”
听到他说要走,洛长青虾滑都没有心思捞了,“搬?你要往哪儿搬?你没有证件能住哪儿?”
楚衿没回答,洛长青已经帮了他很多,想起那个担保人,楚衿不能再把洛长青牵扯进来,住在他家里也不合适。
“放心。”楚衿又抿了一口柠檬水,他从前不是爱吃酸的人,这家火锅店的柠檬水不酸不涩,很好喝。
洛长青知道他主意大,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了。
他的视线在楚衿面前那碗没有麻酱的蘸料上顿了顿,说,“安顿好了记得把地址给我。”
楚衿点头:“嗯。”
——
火锅店热气腾腾,南城四月底的晚上已经没有了初春那般刺股的寒意,微风吹拂,开在院子里的玉兰花,在院中灯光的映照下,影影绰绰,纯洁真挚。
靳则序在院中的玉兰花下站了一会儿,看花瓣飘落在院中池塘的水面上,漾起一圈圈涟漪,突然冷笑了一声。
“二少爷,太太叫你过去。”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是白惠荷打发人来喊他去客厅,靳慎亭回来了。
“知道了。”靳则序应了一声,脚下却没有动作。
这还是他回国以来第一次回家,有些陌生,这个房子里什么都变了,就院子里这棵玉兰花没变。
从前听跟在靳慎亭身边的老人说,这棵玉兰是靳慎亭年轻时亲手栽种的,玉兰娇贵,极难养护,花期短暂。
满地花瓣氧化腐烂,一片一片堆叠起易逝春光。
真是可笑,靳则序将手里的花扔进湖里,没意思得很,叫他回老宅无非就是问他回来干什么,什么时候再回去。
靳则序绕出院子,在去客厅的路上和西装革履的靳成规撞了个正着。
本来以为就是针对自己的一场说教,靳则序没想到靳成规也会回来。
许久未见,两人对视,相互沉默。
靳成规抬眸,冷眼扫看了靳则序一眼,从他身侧错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靳则序对他的冷眼习以为常,没办法,谁让他是个小三生的私生子,鸠占鹊巢,他要是靳成规,心里也不痛快。
不痛快十几年了都。
靳则序抬脚跟在他哥身后,客厅里很是安静,靳慎亭端坐在主座上,他母亲白惠荷站在一边。
多年不见,靳慎亭已经没有了年轻时杀伐果断的狠厉样子,手握靳氏集团大权,喜怒不形于色,不怒自威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客厅,气氛凝重压抑,这个规矩守序的家里最离经叛道的人回来了,靳二少爷满不在乎地坐在一旁,好像没看见白惠荷疯狂给他使的眼色一样。
靳则序开口打破沉默:“说吧,我赶时间。”
白惠荷急声:“阿序,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靳慎亭视线看过来,略过靳则序,对靳成规说:“成规,你坐。”
“……”
两兄弟没在老宅待很久,白惠荷留两人在老宅住下,说是房间一直有人打扫,靳成规礼貌笑了笑,客套了两句,说公司有事情要回去处理。
话都说明白了,靳则序也不打算留下来讨嫌。
靳成规的车一直停在老宅外面等,就好像知道他这次回来不会留很久一样。
司机替他打开车门,靳成规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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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身说了一句:“别太出格。”
颇具深意。
什么意思,他是同性恋就代表玩的花?刻板印象这是。
靳成规坐进车里,靳则序突然抬手挡在了车门上,挑眉喊了一声:“哥。”
车里的人沉着脸,没看他。
靳则序也不恼,反而笑意盈盈说了句:“哥,提前祝你,订婚快乐。”
就在靳则序以为靳成规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问:“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靳则序佯装思考了一下,“怎么说也得参加完哥的订婚宴。”
车门“砰”一声关上了。
车子在他面前停了一会儿,紧接着,扬长而去。
靳则序在老宅一句“我喜欢男的”暂时堵住了白惠荷想给他安排相亲的心思,可他这边刚到家,那头白惠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一边哭一边劝他,靳则序也狠无奈。
白惠荷接受不了他理解,早年提到同性恋三个字,他母亲就像应激反应一样,落寞失神。
“阿序,妈认识几个很好的医生,我带你去看看。”她哭着说。
是的,她还是固执地认为靳则序是生病了,是病。
“妈,我没病。”
白惠荷完全听不进去靳则序的话,自顾自地说:“阿序,妈妈带你去看心理医生,我们找最好的心理医生……“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
靳则序无奈,最终只能妥协:“好好好,我去。”
听到他这样说,电话那头白惠荷的哭声才小了下去。
挂断了电话,手机反放在餐桌上,靳则序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平层落地窗前的夜景很好,能将整个南城北边尽收眼底。
靳则序站在窗前,身姿挺拔,却也随意松散,窗前灯光幽暗,靳则序有意无意摩挲着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
靳则序放下酒杯,那张薄薄的‘身份证’放在一旁。
目光落在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脸上,匆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楚衿吗……”靳则序喃喃自语。
黑暗中,一个小小的白团子慢悠悠爬出来,摔在地毯上,四脚朝天。
“喵~”
叫声响亮。
靳则序循声看去,轻声道:“小声点。”
“喵~”
——
夜色沉沉。
南城北边一个藏在街巷里的小旅馆,单人间狭小破旧,旧报纸糊在墙上遮住大片大片的霉斑,窗户打开着,微凉的风从外面灌进来,楚衿撑着洗手台的边缘抬起头。
掬了一捧凉水浇在脸上,水珠顺着楚衿下颌滑落,打湿身上的白衬衫,他缓缓抬起头,盯着镜子里面这个脸色苍白,满脸倦容的自己。
镜子里,楚衿头发凌乱,身形单薄,眸色淡的像一块破碎的冰。
“呕——”
楚衿盯着自己看了会儿,抿了抿唇,突然干呕了一声。
胃里不舒服却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楚衿撑在洗手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喘过一口气。
看来是晚上那顿火锅闹的,刺激到了肠胃,楚衿抬眸,镜子上的溅上的水滴缓缓滑下来,楚衿盯着镜中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一阵恍惚,看来最近精神压力确实有些大。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呕——咳咳!”
9. 怀孕
小黑旅馆环境差,隔音也不好,更别说动不动就停水停电和屋子里开着窗也散不开的潮气和霉味了。
楚衿自觉自己不是什么身娇体弱的人,住在这里也不过权宜之计,只不过住了几天脸色居然肉眼可见得越来越差。
洛长青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哪儿发财,楚衿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
两人见面的第一眼,洛长青围着人转了一圈,险些不敢认了。
洛长青盯着这人眼下重重的黑眼圈:“我靠楚衿,你cos大熊猫啊,这几天晚上做贼去了?”
“没有。”楚衿掀开眼皮。
旅馆隔音差,楚衿本就睡觉浅,晚上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打呼噜声简直噩梦。
这几天晚上睡不着,白天就更加想睡,这不刚想靠在椅子上眯一会儿,就被洛长青吵醒了。
“你怎么了,几天没见瘦这么多?省钱也不能不吃不喝,从嘴里省吧。”
楚衿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这几天没睡好。”
洛长青估计楚衿是为了五十万愁的,他建议道:“要不去老曾那边看看?你这样一直没精打采的也不是个办法。”
“不用。”楚衿站起来说,前段时间一堆事情压在他身上,脑海中一直紧紧绷着一根弦,现在稍微放松下来一点,有点儿水土不服了。
虽然自己就是医生,一天到晚待在医院里,常常劝导病人不要讳疾忌医,可一到自己身体不舒服时候,楚衿其实也不愿意去医院。
残疾Omega的身份就像一根时刻悬在后脖颈的针,尽管看不见,可这根针距离皮肉不过毫厘,时不时扎进皮肤里,尖锐的刺痛总会在他即将忘记的时候在提醒他想起那段过往。
休息室里淡淡的香水味混着酒和烟的味道,好闻不起来。楚衿突然有点想念医院里让人安心的消毒水味,只不过他现在不需要了。
总归都是些小毛病。
“我出去透口气。”楚衿打了哈欠,说。
从后门出去,楚衿站路边一棵树,昏黄的光拉长他的影子,树叶飘落,摩擦在砖块上往前走。
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空气微凉,吹散心头郁结,脑子清醒了不好,楚衿摸出一支烟。
摸着口袋找了一下,没找到打火机。
正当楚衿准备把烟收回去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先生,给。”
“不用了,谢谢。”楚衿看着他手里的打火机说。
“好吧。”那人耸了耸肩,将打火机收了起来,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好,确实少抽烟比较好。”
楚衿点头,温声道了一声谢。
给洛长青发了信息,说自己不舒服让他替自己请个假,楚衿抬眸,发现那个人还没有走。
“您还有事吗?”
“哦!”那人反应过来,视线从楚衿脸色移开,摆了摆手,说,“没有没有,那个我叫向执,能不能加您一个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
楚衿拧了拧眉。
“我没有恶意的,是这样,我是大学生,在这边做调研的,想请您帮忙填一个调研问卷就好。”
楚衿看了面前这个男生一眼,他一身简单干净的卫衣和牛仔裤,背着个单肩包,眼神清澈单纯。
向执怕楚衿不信,还掏出了自己的学生证。
楚衿看了一眼他的学生证,轻声说:“抱歉,我还有事。”
被拒绝了的向执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失落的神色,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笑着对楚衿说:“没关系,耽误您时间了,谢谢。”
楚衿离开那片树影,不多时,他那个位置的路边停了一辆车。
车里下来的人眉宇间一脸化不开的戾气,向执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拿着自己的学生证走了过去。
同样的一套说辞,靳则序一直拧着眉,神色不耐。
“扫哪儿?”他干脆拿出了手机。
向执这边话还没说完,似乎也没想到靳则序会答应,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谢谢!”
向执看着靳则序填了问卷,连连道谢之后背着书包离开了。
陈航之过来,瞥了一眼靳则序的手机,“什么什么中医,什么东西?”
“一个中医调查问卷,随便填的。”靳则序收回视线,按灭了屏幕。
陈航之轻啧了两声,“我说你身上怎么一股中药味儿。”
中药味,有吗?
算了,白惠荷这几天联系了不少医生要他过去,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喝中药有用,天天来他家里盯着他喝,实在抽不开身。
药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是沾了他一身苦得要命的中药味儿。
“我说让你找的人呢?”靳则序没工夫和他掰扯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靳则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深思熟虑之后,摇了摇头。
太扎心了,陈航之捂住心口控诉:“靳则序,你这是歧视!歧视!”
“说正事。”靳则序一句话堵住他即将出口的咆哮声。
陈航之哑火:“杨三,那天那个包厢里的人叫杨三,是个放高利贷的,我问过了,他那天过来是催债的,好像欠债的人姓楚。”
“楚今?”
“对对对!”陈航之蹙眉,“不是,你怎么知道?”
他刚回国,许多事情不熟悉,圈子里的人听过靳家二少爷的名头,但很少有人见过真人。
靳则序说:“其余的你别管了,我要和这个杨三见一面。”
陈航之盯着靳则序,迅速脑补出一场大戏,“啧,行吧。”
——
楚衿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旅馆,旅馆的床硬邦邦的,和他在医院休息室里的单人床没什么区别。
回来的路上,楚衿去了一趟手抓饼的摊子,摊子上的婆婆忙到晚上,楚衿去的巧,赶上婆婆收拾东西。
婆婆看见楚衿就笑起来,一眼便说他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不好的样子。
本来是想吃个手抓饼,婆婆见他身体不舒服,说什么非要把她带的粥给自己。
保温桶里一份青菜香菇粥还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米香铺面而来,浓稠香甜。
一碗粥治好了楚衿这几天不好的胃口。
躺在床上盖着僵硬的棉被,楚衿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只是这觉还没睡多久,门外“哐当”一声巨响,惊得整栋楼的人都醒了过来。
楚衿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听见外面砸门咒骂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儿了?
楚衿拧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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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下胸口泛上来的恶心,打开了门。
狭小的走廊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了,吵吵嚷嚷,一时间乱七八糟的。
吵架的是最里面的一间客房,楚衿本来是不打算出来的,但他好像听见了外面女生喊救命的声音。
对面房间的门也是开的,里面的壮汉此刻就站在走廊中间看热闹,见楚衿出来,壮汉真愁憋了一肚子的八卦没出说呢。
“喂,你知道这怎么了吗?”壮汉站到楚衿身边,非常自来熟地说。
楚衿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啧,这你不知道。”壮汉鄙夷道,“那个,住最里面那间那个男的被打了。”
“你猜为什么被打?”
楚衿又是摇头,房间里面的男人此时被女的抓着头发,房间门是打开的,楚衿看见屋子里好像还有一个人。
“那男的出轨!老婆直接找上门了,你说说。”壮汉指着门里面,“捉奸在床这是,小三儿还在呢,要我说,就是该打!”
楚衿面无表情,沉默着。
壮汉也不需要人捧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把那个男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怕惹祸上身,没人上去帮忙。
男的被抓着头发,脸色通红,指甲画出来的印子一道一道,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让这个男人面对妻子的歇斯底里的声音颜面尽失。
他死死盯着女人,猛地推了一把。
楚衿看见女人的后背狠狠撞在墙上,脸色瞬间白了。
出于本能,楚衿立刻跑到了女人身边,“你怎么样,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女人汗涔涔的,双手捂着肚子,声音都在发颤:“肚子,我肚子疼……”
肚子疼?
楚衿往地上看去,一抹血迹鲜红刺目,楚衿立刻反应过来,冲那个壮汉喊道:“叫救护车!快点!”
壮汉反应也挺快,立刻去打了120。
靠在墙上的人闭着眼睛,声音虚弱,“我,我怀孕了,孩子,孩子……”
楚衿给她盖衣服的手顿了一下,脑海中一个荒诞的想法一闪而过。
楼下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楚衿目送医护人员把人带走,她的丈夫盯着地上的血,还呆愣在原地。
楚衿突然有点想吐。
他猛地站起来,冲进房间关上了门。
水龙头开着,楚衿干呕的声音被盖住了大半,漱完口,楚衿看着镜子里虚弱的自己。
嗜睡,呕吐,浑身无力……
这些反应他太熟悉了,怎么可能,他看过这里的医学书籍,这个世界的男人不可能怀孕!
楚衿冰凉的手缓缓摸向自己后颈的位置。
难道说,他还是一个Omega?
这不可能!
楚衿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给洛长青打了个电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按下通话键时,自己的手在颤抖。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喂,楚衿,怎么了?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背景喧闹的音乐声很吵,楚衿听得不太清楚,但不妨碍。
“洛长青。”
旅馆的小房间里一片安静,安静的氛围下,楚衿紧张到能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
“洛长青,帮我个忙……”
10. 报告
楚衿头一次觉得医院消毒水味道带来的不是安稳踏实。
医院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周遭异样打量的眼光落在他身上,楚衿一个人坐在化验室外面冰凉的椅子上等待结果。
妇科化验室外面的椅子上,等待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女生,或结伴而来,所以当楚衿一个人坐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理解成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渣男是什么样子?
带着帽子口罩,盯着地面上的一个点,但眼神没有聚焦,紧张焦灼,慌张到需要压着自己的手才能不颤抖。
楚衿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听见叫号叫了一个名字,于是站了起来,往取报告的地方去。
楚医生在一群八卦的视线里拿了报告,但他没有在现场看,也没有回门诊室,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了。
私立医院注意个人隐私的保护,院内的绿化环境干净清新,门诊楼后面又一个小公园,用来给病人和医生们放松和休息。
人们相信,充满勃勃生机的植物可以带来希望。
一个半小时之前,楚衿坐在就这个位置上,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戴着假发进去做检查。
现在,那顶被他戴着进去的假发就放在旁边的包里,楚衿手里捏着检查报告的一角,把所有情况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得益于这个世界开放和包容,身高一米八的楚医生就诊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质疑,或许是应为他花大价钱买的假发足够逼真吧。
在等待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楚衿把假发拿掉了。
不是因为违和感太重,而是他实在不习惯戴着假发的样子,有点别扭,但这个世界里的男人不能怀孕,楚衿必须乔装。
他暂时还不想成为医学界科研论文中的研究对象。
如果结果真如楚衿所料,那就意味着他并不像自己所想那样进入了“楚今”的身体里,而是以那个腺体发育不全的残疾Omega的身份来到的这个世界。
起风了,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时至正午,阳光已经有些刺眼。
楚衿的视线落在手上这张薄纸上。
检查报告上,清楚的临床诊断写着:
确认妊娠状态。
血检报告不会有错,作为前产科一把手的楚医生对报告上的各种数值也再熟悉不过了。
一时间,楚衿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有点懵。
不是因为自己Omega的身份,而是……自己居然怀孕了。
自己都没有和别人做过,怎么怀的孕?
算一下时间,楚衿在这个世界已经适应了快一个月,往前推,穿过来的那个晚上发情期提前,他打了抑制剂,并锁了办公室的门,不可能是那个晚上。
再往前推的那一次发情期好像是值夜班在医院休息室里度过的,但那一次抑制剂用完了,所以楚衿是硬生生抗过了发情期,非要说的话,他好像确实做了一场旖旎的梦。
那场梦很真实,真实到自己醒来时头昏脑胀,身上都是痛的,只不过硬抗发情期带来的后遗症也不少,楚衿并没有当回事。
于是第二天,产科社畜楚医生打了一针抑制剂,又爬上手术台去了。
楚衿冷静下来,如果梦不是梦,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自己在一个Omega最脆弱的发情期被人□□了。
畜生。
枪决这样痛快的死法简直太便宜他了。
楚衿低声骂了一句,气愤到呼吸沉中,脖子上青筋绷起,眸光冷冽。如果能回去,他一定找到那个畜生,在Omega保护法判决他的死刑之前,楚衿要亲手阉了他,再一点点挖掉他的腺体。
婆娑树影遮住头顶刺眼的太阳,阳光从树缝中透出来照在纸上,几乎要把上面的名字戳出一个洞来。
不知不觉,楚衿攥的这张化验单的一角都皱在了一起。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孩子,不,这个胚胎……绝对不能留。
周遭的空气变得沉闷粘腻,好像在楚衿周围蒙上了一层透明膜,让人透不过气来。
楚衿垂眸深思,他不确定这个世界没有技术让他打掉这个胚胎,为了一个胚胎搭上自己的命太不值得。
视线聚焦在石板路的光斑上,那块崎岖的光斑在他眼里一点点消失了。
天阴了下来。
楚衿突然闻到一阵苦涩的味道,不太好闻。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夹杂着还没喘匀的呼吸,风声都小了几分。
楚衿愣了愣,缓缓抬起头,天并没有阴下来,只是眼前这个人背着光站在自己面前遮住了太阳,肆意张扬。
楚衿眉心微蹙,“你是?”
怕错过了人急匆匆跑来的靳大少爷见状,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小偷先生。”
小偷?
楚衿捕捉到这个字眼,再看看面前这个人不悦的脸色,哦想起来了,那个丢了戒指的疯子。
看来他没有在他的出租屋里找到戒指。
楚衿对楚今之前在这个世界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他知道楚今缺钱,同样爱赌,如果楚今真的偷了那个戒指,并且那枚戒指很值钱的话,他转手卖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不能因为楚今缺钱,就将罪名理所当然地扣在他头上。
至于有没有拿戒指,怎么拿到的戒指?是一夜情还是仙人跳,也只有楚今自己知道了。
反正不在他手上。
楚衿语气平稳,丝毫不见刚才骂人的戾气,“你非说是我偷了戒指,有证据证明吗?”
他还没冲动到他自己穿越的事情说出来。
解释苍白无力,远远没有证据直接。
如果疯子真的拿出证据,楚衿不会不认,但无端的指控,楚衿也没必要替原主认下。
如他所想,丢了戒指的‘疯子’没证据证明。
靳则序真是要被气笑了,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偷东西的人能这么理直气壮。
“楚先生?”
楚衿拧眉:“你怎么知道我姓楚?”
“你有兄弟姐妹吗?”靳则序突然问。
这一问倒是把楚衿问懵了,莫名其妙。
“没有。”他说
“那好,跟我来。”靳则序一把拽住了楚衿的手腕,牵动到他胳膊上的伤,楚衿下意识蹙眉。
“你干什么!”
丢了戒指的疯子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楚衿挣脱的动作下,手里那张薄薄的报告单飘落在地上。
楚衿愣了一下,风带着那张纸往前走。
他下意识站起来去追,但疯子比他更快,居然先一步他抢过了报告单。
靳则序快速扫了一个报告单上的文字,诊断报告那六个大字,确认妊娠状态,让靳则序倏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怀孕了!”
什么戒指小偷的,靳则序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楚衿,欲言又止,“你,孩子是我的?”
楚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一把扯过检查单,冷声说:“不是,孩子不是你的,我没有怀孕。”
“孩子不是我的是谁的?”
楚衿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男人不能怀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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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着,互相沉默着。
气氛尴尬,靳则序却浑然不觉,靳大少爷此时脑海里已经是翻江倒海天翻地覆,他突然想起宝光寺住持和他说过的话:“你这辈子一定会有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孩子!
靳则序盯着楚衿那双清隽淡漠的眼睛,拧了拧眉:“你还和别人做过?”
楚衿:“…………”
戒指丢了会影响智商吗?如果是这样,楚医生真挚建议面前这位先生去看看医生。
这样荒诞想法他是怎么立马说服自己接受的?
楚衿突然觉得好笑,他虽然不知道疯子为什么笃定是自己怀孕他的孩子,但他要是现在承认自己能怀孕才是真的疯了。
楚衿展开那张单子,送到靳则序面前。
“麻烦您看清楚单子上面的人是谁,是男还是女。”
靳则序俯身,楚衿又闻到了那一股熟悉的清苦的味道,只不过苦味淡下来,散发出植物的清香,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口的恶心。
靳则序视线落在单子上,从头看,他终于看到了报告单上的名字和性别,是一个女生,不姓楚。
靳则序心头刚燃起来的小火苗被楚衿泼过来的加了冰块的冷水当头浇灭了,有点冷,靳大少爷站在大太阳底下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看清楚了吗?”楚衿声音冰凉。
靳则序紧皱眉头,面色不虞,刚伸手碰到检查报告的一角,楚衿的手就往后收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把检查报告收了起来。
还好楚衿有先见之明,他没有身份证,之所以今天能来医院,是洛长青找他的一个表姐借的一张身份证。
洛长青不知道他要这张身份证是什么用途,出于最自己的信任,洛长青第二天就把身份证带来了。
在那之前楚衿在路边的药店买了验孕棒,另一条杠颜色很浅,楚医生明白两条杠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还是一个残疾Omega,在这个没有第二性征的世界里,他还是一个异类。
楚衿明白怀孕的风险,所以他必须来医院检查,没有看到血检报告之前,楚衿心里总还有着一点希望。
好了,那点微弱的希望彻底没了。
楚医生现在心情很差。
“还有事吗这位先生?”
靳则序盯着楚衿那张清隽冷淡的脸,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微表情,“怎么?还想往我脸上喷辣椒水?”
楚衿哼笑了一声,要不是今天没带,他还真有这个心思。
但靳则序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检查的那个人呢?你女朋友?她在哪儿?”
楚衿心中一紧,语气不耐:“我想我没必要告诉你。”
靳则序挑眉:“行。”
没有女朋友的楚医生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盯的有点心虚。
他拿起长椅上的东西准备离开,身侧靳则序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没想到,楚先生还男女通吃呢。”
楚衿假装听不懂他话里古怪的揶揄,脚步不停,和靳则序错来。
等他从自己身边走过,靳则序突然闻一股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很淡,飘散在空气里。
‘小偷’略显单薄的背影在他视线里大摇大摆地离开,‘疯子’勾唇笑了一下。
“我叫靳则序。”
靳大少爷跟在后面张扬又戏谑地高喊了一声,“楚先生,再会!”
高挺的身影被路边篱笆上的常春藤掩住,叶片稀稀疏疏,随风摇曳,靳则序没看见楚衿脚步顿了一下。
“很快会再见面的。”靳则序低声喃喃。
11. 债主
晚上,一场骤来的春雨让楚衿不得滞留在休息室。
来会所玩乐的公子哥和谈生意的商人们从来不会被困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里,楼下豪车来来往往,谈笑风生间,又一辆车开走了。
三楼员工休息室的一扇窗户半开着,楚衿站在窗边,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
空气流通,过堂风掀起楚衿额前的头发,洛长青目光落在前方,愣了一下,窗前的人清冷随意,工作服的白衬衫和修身马甲穿在楚衿身上,勾勒出薄肩窄腰,光是一个背影就足够让人难忘。
“在想什么?”洛长青关上门,缓缓走到楚衿身边站定,“怎么还不下班?”
在想什么?楚衿收回盯着门口的视线。
……在想从这里打车回家要花多少钱。
“没什么。”楚衿说。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了,冷风吹进来,楚衿身上只穿了件衬衫,难免单薄。
前两天身体不舒服请过假,楚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洛长青递过来一只烟。
“有心事?”他问。
楚衿看了眼他手里的烟,拿过来在指尖摸索着却没有点燃,“没事,就是身体不舒服。”
这话不是假话,身为产科医生的楚医生了解怀孕所带来的身体上的变化,胃口不好加上嗜睡无力,一些常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正常反应摆在现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下午回到旅馆之后,楚衿立刻烧掉了检查单,除了自己没人会知道他怀孕,所以楚衿再回到会所工作也没有任何负担,他依旧需要钱,怀孕是怀孕,上班是上班,更别说他还欠着杨三钱呢。
他还没有蠢到怀孕了就放弃一份薪资可观的工作。
旅馆的环境太差了,楚衿盘算着赚点钱换个好点的地方住,否则他的身体吃不消。
想起来,楚衿从西装马甲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给洛长青,说:“谢谢。”
“啧,跟我你还客气!”洛长青接过身份证,语气轻松,“喂,你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吧?”
楚衿浅笑:“没有。”
朋友之间也是需要边界感的,洛长青深谙这个道理,便也没再追问了,“行。”
窗前的雨打在另外半扇关着的玻璃上,噼里啪啦,洛长青目光在楚衿捏在手里的那支烟上停了两秒。
“还不下班?”
风将雨点刮进窗台内,打湿楚衿撑在窗柩边的衣袖,窗前的一棵玉兰树随风飘摇,零落成泥,楚衿垂眸,轻声说:“等雨小一点吧,没带伞。”
洛长青了然,“那行,我先走了,有事儿打电话。”
“嗯。”楚衿点头。
洛长青进了里间的更衣室换衣服,有点冷,楚衿抬手准备关上窗户,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道敲门声。
“楚衿,你在里面吗?楚衿?”
是领班的声音,他喊了几声没听见回答,正想再敲门,休息室的门就被从里面打开。
领班蒋晨敲门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看向楚衿的脸时一下子愣住了。
“有事吗?”
楚衿冷淡的声音唤回蒋晨飘远的思绪,他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等一会儿再走吧,有客人点名找你。”
点名找他?楚衿拧眉。
还好人还在,蒋晨暗暗松了一口气,和楚衿说了一个包厢的号码,“人就在里面等你,快点吧。”
“可我已经下班了。”楚衿没有一点抬脚的意思。
“楚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蒋晨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他太了解一旦被来这里的某个大佬看上意味着什么,但现在楚衿居然想要拒绝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蒋晨工作了这么多年,早就是个人精,他明白要是不把人带过去,自己的饭碗能不能保住就难说了。
“给你算加班,三倍提成。”
“……”
蒋晨带着楚衿要在院内的走廊上穿梭。
楼梯拐弯处,楼下一道声音高喊起来,蒋晨和楚衿皆是脚步一顿。
“楚衿!”
楚衿不记得这个声音,但看了一眼人他就想起来了,是跟在杨三身边的小弟,自己好像还打折过他一条腿。
难道是杨三要找自己?不应该,约定的十天之期还没到。
除非……除非他想反悔,楚衿不由正色了几分。
“楚衿,你站住!”那人在下面一边高喊,一边连滚带爬地上楼来。
蒋晨看了一眼楚衿,他认识这个跟在杨三身边的人,知道杨三一行是干什么的,不想惹祸上身,蒋晨让楚衿记得快点过去,之后自己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那名壮汉跌跌撞撞跑到楚衿面前,他身上已经被雨淋湿,雨水顺着头发衣服往下淌,狼狈不堪。
他一上来就抓着楚衿的肩膀,质问:“楚衿,你特么把我老板弄到哪儿去了!”
他老板?杨三?
楚衿拧眉,肩头被他捏得生疼。
“你在说什么?我没见过杨三。”
“怎么可能!”壮汉突然喊起来,“就你和我老板有过冲突,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说,我把我老板弄到哪儿去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楚衿也算是明白了,戒指没了找他,现在人没了还找他,他又不是警察。
还是那句话。
“你有证据吗?”楚衿眸色淡淡,冷静道,“我还钱的最后期限还没到,没必要找他麻烦,你与其在这里闹,不如报警找人。”
壮汉掐着楚衿肩头的手松了松。
楚衿抬眸:“别耽误时间。”
面前的人闻言低头思索,犹豫着,楚衿趁机从他掌下挣脱开来。
好在会所的有钱人们没几个会对他们这些热闹感兴趣,动静太大,估计他们俩都得被赶出去。
壮汉似是想通了,走廊上留下一道雨水的痕迹,痕迹不会留存太久,很快就有服务生收拾干净了地方。
把人给忽悠走了,楚衿上楼去找蒋晨口中的那个包厢。
站在门口,楚衿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过了一会儿,敲了敲门,“您好,我是楚衿。”
等了好一会儿,楚衿才等到里面的声音。
“进来吧。”
声音非常熟悉,门外,楚衿敲门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开门进去。
包厢内安静得很,楚衿推门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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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低着头的,包厢里的人应该不多,他转身关上门,依旧恭恭敬敬地垂眸站在门口,没人开口,楚衿也绝不先说话。
既然是加班,拿着工资,楚衿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事。
终于等到席上有人坐不住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几乎不可察觉地颤抖喊他,“楚衿。”
是杨三?
杨三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失踪了吗?外头壮汉不是还在找他?
楚衿抬眸,果然看见了正襟危坐在座位上的杨三,以及,主座,靠在椅背上,张扬随意的男人。
猝不及防对视了一眼,楚衿撞进靳则序那双不见笑意的眼睛里。
“楚先生,又见面了,好久不见。”靳则序扬唇。
好久?
整整一个下午,还真是够久的。
楚衿说:“靳先生,找我是有事吗?”
听见他说出自己的姓氏,靳则序笑了笑,指向杨三,说:“我是没什么事,是这位杨三,杨老板找你。”
楚衿看着杨三,此时的杨三就像是粘在粘鼠板上的老鼠,早就没了之前面对他那股得意样子。
杨三余光撇了一眼靳则序,从自己衣服口袋里颤颤巍巍拿出一张纸。
楚衿记得那张纸,是他的欠条,上面还有他的签名和手印。
签字的时候,楚衿故意签得很潦草,衿字的偏旁部首,他粗略地一笔带过了。
“楚今,这个欠条,我们重新谈谈。”杨三说。
“为什么?约定的十天为期,现在还没到时间。”
杨三的视线不断往主座上看,坐在主位上的靳则序却完全没看他,只顾着吃饭,一桌子东西看着好看,吃着一般,华而不实的东西,没什么意思。
但他心情好像还不错。
“我,我欠了靳先生钱,着急还。”杨三胡扯。
楚衿当然不相信一个放高利贷的人会缺钱。
包厢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吵得人心烦意乱,杨三心里害怕,这位传闻中我行我素的靳家二少爷他们多少有所耳闻,不好惹。
更别说他身后是靳家。
“多少钱?”楚衿问。
杨三如坐针毡:“五十万。”
好巧的五十万。
杨三紧张得咽了下口水,根本不敢看楚衿,只能扯自己衣服上的线头,“楚衿,欠条在这里,你欠我的钱不用还给我了,直接还给靳先生就行。”
杨三说着将手里的那张欠条交给靳则序,自己站了起来。
债权转让。
楚衿眉心微蹙,他不太了解这个世界里的债务关系,看样子,杨三和靳则序之前已经谈妥了,现在只是通知他。
话说早了,壮汉来找他还真是没找错。
靳则序放下筷子,“楚先生,你经验丰富,应该知道债权转让不需要债务人的同意吧。”
本来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
楚衿神色平静,“你的意思是……”
靳则序自然而然顺着他欲言又止的话接下去,“我的意思是,楚先生,现在我才是你的债主。”
“唯一的债主。”
12. 约会
房间里很是安静,安静到楚衿抬眸和靳则序对视的时候能听见身边杨三沉重的呼吸,和窗外树叶混着雨,掺着风,或轻或沉,呼呼作响。
“你可以出去了。”靳则序突然说。
楚衿站在原地没动,眸色平淡。
杨三的视线不断在两人之前游走,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声音太大惹这位少爷不快,而断他的财路,靳则序话音一出,杨三如蒙大赦,立刻站了起来。
“是。”他连连弯腰,语气恭敬,“二位慢聊。”
杨三悄悄松了口气,一直放在桌下的手心此刻全是汗水,他一句废话没有,飞快出去,十分贴心地关上了门。
楚衿依旧不卑不亢地站着。
靳则序移开目光,看向桌子上的一份胡椒猪肚鸡汤。
“楚先生吃饭了吗?”他问。
楚衿并不想和他讨论吃没吃饭的问题,比起晚餐,楚衿显然更关心那个突然债权转让的欠条。
“你到底想干什么?”
靳则序闻言,脸上很是意外地笑了,“你不知道我的意思?当然是算账啊。”
算账?楚衿拧眉。
这账可难算得清楚。
好……既然他要算,就索性算个清楚。
楚衿拉了个椅子坐在靳则序对面,“好,算吧,从什么开始?”
靳则序似乎也没想到楚衿这么干脆,几乎是脱口而出,“戒指。”
就知道。
楚衿垂眸,了然道:“证据呢?”
“没有。”靳则序很是坦然,“或许楚先生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除了戒指。”
“除了那枚戒指以外……”他等那份猪肚鸡那份猪肚鸡汤从自己面前转过去,说,“您往我脸上喷的那瓶辣椒水可让我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差点瞎了,我要点医药费不过分吧。”
原来是这样算账。
楚衿懂了。
“你说的有道理,该支付得医药费我一份不会少。”
靳则序抬眸看向楚衿,面前的人神色淡淡,端坐在自己对面,虽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直觉告诉靳则序,楚衿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现在这样顺他的意,明显事出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楚衿的“但是”紧随其后。
但是,换了一个说法。
他话锋一转:“不过在我支付医药费之前,我也有一笔账要和靳先生算。”
靳则序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早就料到了淡定表情,稳如老狗。
他看着楚衿站起来,走到自己身边,弯腰卷起自己裤脚,露出一条伤疤,一道长长的伤疤还没完全消退,深色的伤痕在那截匀称修长的小腿上蜿蜒,依旧触目惊心。
靳则序瞳孔颤了颤。
楚衿轻描淡写道:“这道疤是上次逃掉之后划在墙上留下的,既然你说辣椒水能算,我这个伤的账是不是也能算一算?”
如果不是当时靳则序步步紧逼他也不会走投无路去翻墙,更也不会被洛长青按在床上躺了十几天了。
对了,还有那一副退不掉的拐杖,到现在还摆在洛长青家的阳台上当镇宅之宝呢。
确定靳则序看到伤口后,楚衿缓缓放下裤脚,继续说:“至于我被砸烂的房间,损坏的东西……”
砸烂的房间?他?
靳则序拧眉,视线从楚衿白皙的小腿挪到他低垂的睫毛上,“楚先生,这话可不对,你的伤我认了,上门砸东西的锅我可不背。”
“不是你?”楚衿有点意外。
但他也知道靳则序不会在这点小事上撒谎,或者说,没必要。
靳则序揶揄:“楚先生看来你仇家不少。”
楚衿不在乎他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不是他,那应该就是杨三干的了。
能知道是谁干的就行。
医药费的事情好说,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楚衿不打算和靳则序扯皮,越扯越扯不干净。
现在零头的钱一解决,接下来就是五十万的部分了。
“我看着欠条上面写,还款的最后期限就在明天晚上,不知道楚先生现在身上能不能拿出五十万。“
楚衿心里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如果明天晚上之前他还不上钱,靳则序将自己送进警察局,那他黑户的身份就真的藏不住了。
短时间内弄到五十万并不容易,楚衿本意是用他这段时间赚的钱当作本金最后去赌场赌一把,他有把握能赢,只要赢,就有钱还。
但现在的问题是,楚衿担心靳则序不给他出去的机会。
靳则序语气轻松得就像在邀请楚衿参加一个无足轻重的派对,“不知道楚先生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在这里等到明天晚上呢?”
果然,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楚衿冷声:“有话直说。”
靳则序轻笑了一下,决定不再和他兜圈子,“五十万,我呢…不是很在意,如果楚先生真的拿不出钱,也可以用别的东西来还。”
“什么东西?”楚衿神色一凛。
“陪我吃饭。”
吃饭?
靳则序懒洋洋往后靠在椅背上,“五十万,陪我吃五次饭。”
楚衿看向靳则序的目光中带着不解,这人又发什么疯?
楚衿有点拿不准靳则序打的什么主意了。
“一顿饭价值十万块,楚先生,你不亏的。”靳则序说着将盛好的一碗猪肚鸡汤放在楚衿面前,“请坐。”
楚衿望着面前一碗撇掉了油花的汤,暗自忖度,其实靳则序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去赌这样的下下策。
地下赌场那样场所鱼龙混杂,他不确定会不会再遇到‘楚今’别的仇家,在加上自己现在怀孕了,一旦在遇到像那天那样被群殴的事情,楚衿不敢保证自己能再次逃脱。
一旦自己受伤,就是生死一线。
楚衿比任何人都惜命,因为他这条命来的并不容易。
如此一来,一顿饭十万,他还真的稳赚不赔。
在靳则序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楚衿抬手,指尖碰到碗的边缘,汤还是热的,猪肚鸡汤的味道香而不腻,他还真有点饿了。
楚衿缓缓抬眸,和靳则序对视,“这顿饭也算在内?”
靳则序浅浅勾唇,“算。”
楚衿闻言慢条斯理搅动碗里面的汤,勺子和碗底碰撞在一起,发出声响,一口浓郁的鸡汤下肚,暖和又舒服,先前在窗前沾上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
靳则序看楚衿喝汤就明白他是同意了。
既然接受了靳则序的建议,楚衿也不扭捏,这样鲜美的汤是他没有尝过的,难得胃口好了一些,一碗汤很快见了底。
桌上的菜清淡的偏多,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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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衿胃口,特别是那盘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很开胃。
楚衿原来生活的世界没有这些食物,山楂更是没见过,楚衿不自觉就多吃了两块。
最后陪债主吃饭变成了他一个人吃,债主在一旁玩手机,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陪的谁。
偏偏楚衿吃饭慢条斯理,细嚼慢咽,非常心安理得,一点看不出受人胁迫的小心样子。
……
事实证明,餐桌上岁月静好的氛围维持不了多久。
楚衿这边筷子伸向最后一块桂花糯米藕,那边,包厢的门”哗啦“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猝不及防,筷子一抖,最后一块糯米藕掉在了桌子上。楚衿眉心一蹙。
“靳则序!”
一道愤怒的女声在门口喊了起来。
两人一起抬头看过去,门口一个短头发的年轻女孩儿紧紧攥着拳头,一脸愤怒。
只见她大步走到靳则序面前,“靳则序,你说的合作呢?什么时候开始?”
年诗话音刚落,又有两个人进了包间,后头那个男生顺手带着了门,抱臂靠在了门框上。
“小诗,你不要闹!”季鹤扬忙上去拉住自家妹妹,“和我回家。”
“表哥,你先让我问完。”年诗甩开季鹤扬的手,“靳则序,是你说要和我合作搞砸订婚宴的,现在离订婚宴不剩几天了,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年诗不想看着自己姐姐往火坑里跳,她在家老老实实等了一段时间没等到靳则序的消息,实在等不及只能自己找了过来。
“到时候就知道了。”靳则序说,“既然是惊喜,说出来可就不叫惊喜了。”
年诗拧眉:“我也不能说吗?”
“不能。”
也不知道这个随心所欲的二世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年诗咬牙切齿,但就是拿他没办法,说是合作,本质是也是她有求于人。
人一心急就容易慌,年诗越想越生气,气得一屁股坐在了楚衿最开始坐的位置上。
包厢里没人说话,只有年诗气鼓鼓的还没注意到身后两个哥哥的异样。
陈航之从一进门视线就一直在靳则序一旁的人身上没离开过,特别是年诗都那样闹了,那人居然丝毫不受影响,还能气定神闲地吃饭。
这人有点眼熟啊。
陈航之挪到季鹤扬身边,戳了戳他的胳膊,眼神询问:这怎么回事?
季鹤扬摇了摇头:不知道。
两人眼神交流间,话题的主人公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我吃好了。”
难得一顿饭下来一点儿没吐,楚医生心情不错。
靳则序还没来得及说话,陌生的声音让年诗浑身一颤,包间里还有陌生人,完了,那她刚才扬言要搞垮订婚宴的事儿岂不是被外人听到了,完了完了。
年诗小心翼翼抬头看去,心脏跳得飞快,可目光却在看到楚衿清隽流畅的侧脸时,狠狠惊艳了一下。
年诗眨巴了两下眼睛,她看看靳则序,又看看楚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咻的一亮。
“吃饱了?”
“嗯。”
我靠,不会吧,年诗猛地抬手,惊讶捂嘴。
于是,在身后季鹤扬和陈航之暗含警告的目光下,胆大包天的年家二小姐战战兢兢地试探道:
“那个则序哥,你们……是在约会吗?”
13. 吃饭
年诗语出惊人,把在场除了楚衿之外的三个男人都吓了一跳。
季鹤扬反应过来,等他上去捂嘴的时候,年诗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无法自拔,这会儿想八卦的时候就知道喊哥了。
“哥,这位是?”
她这一句哥也不知道是和在场哪个哥说的。
年诗的视线死死黏在楚衿身上,虽然这人穿着一身服务生的衣服,但周身气质冷淡干净,是哪家的公子哥,看着脸生啊,他们这一辈年纪相仿的人里好像没见过这号人物。
不太像是不学无术的,啧,这么就和这个混不吝的靳则序搭上了?
圈子里谁不知道靳家二少爷被送出国之前干的疯事儿,虽说出国几年磨练了心性,骨子里那股子无所顾忌的轻狂劲儿是一点没减,要不然也不能答应和她合作了。
年诗疑惑间,陈航之总算认出来这个人是谁了。
这不是那天他看见在路口打架的帅哥吗?那个一瓶自制辣椒水差点让靳则序双目失明的帅哥。
能让靳则序吃瘪的一定是个人物。
陈航之扯了扯年诗,示意她别说了,没看见话题中心的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嘛。
说不出来,好像熟,又好像不熟。
嗯……半生不熟的关系,耐人寻味。
楚衿面无表情,面对在场几个人的打量,他脸上一点局促不适也没有。
“既然饭吃完了,那我走了。”他说。
楚衿没那么重的好奇心,在医院八卦最多的产科工作,即便是他不想听,什么豪门秘辛,爱恨情仇他也都听了个遍了。
“我送你。”靳则序跟着他站起来。
此话一出,楚衿脚步顿了一下。
季鹤扬,陈航之还有年诗对视了一眼,同时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头。
外头雨还没停,当这时候雨声已经渐渐小了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停。
“不用了。”楚衿说。
而靳则序已经拿着外套站到了楚衿身边,不容他拒绝,“我得送你回去,万一你一个不小心跑了,我上哪儿找人讨债去?”
楚衿拧眉:“我不会赖账。”
“那我就更要看着你了。”靳则序扬眉,一把抓住了楚衿被雨水打得湿透了的衣袖,“回去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湿漉漉的衣服黏在手腕上确实不太舒服,楚衿看了一眼抓着自己的手腕的手,没挣脱。
他要送就让他送吧,靳则序愿意送,他省了钱又不用淋雨,为什么不同意?
楚衿自认为没有矜持到宁愿自己淋雨回去也要拒绝顺风车的地步。
打开休息室的门,楚衿第一眼很意外的看到一个人,洛长青坐在小沙发上玩手机,听见声音立刻看了过来。
“还没走?”楚衿问。
洛长青站起来,“没有,临时有点事情,下班了吗?”
“嗯。”楚衿点头,视线匆匆在他身上穿的常服上扫了一眼,“我等下换了衣服就走。”
“好。”
休息室里面的更衣间很不大,隔音也不好,楚衿隐约听见了开门关门的声音,应该是洛长青走了。
楚衿解开扣子,脱掉自己身上那件湿掉的衬衫,扣子一颗一颗解开,只剩下两颗,楚衿突然动作一顿。
他看向镜子里,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鬼使神差的,楚衿掌心缓缓向小腹的位置靠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掌和腹部的皮肤距离仅仅在毫厘之间,楚衿猛地顿住了,冰凉的手掌心瞬间沁出了冷汗。
他如梦初醒般收回手,快速拿起一旁的宽松的卫衣穿上,头发乱了,有点长,遮到了眼睛上边,楚衿抬手胡乱揉了揉,开门出去。
和他猜想的一样,洛长青已经走了。
窗户被风吹的一阵阵开开合合,砸在窗柩上又弹开,楚衿走过去关窗,抬手间,视线往下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停在门口的车,和靠在车边抽烟的人身上,顿了顿。
雨下小了,但细细密密的还没停。
玉兰花遮挡下,靠在车门上的人一身黑色休闲装,一顶红色的帽子盖住上半张脸,露出一截清晰的下颌线,显眼张扬,楚衿收回手,看着淡淡的烟雾飘上去,靳则序拿开烟,指尖轻弹,动作随性散漫。
他也不怕烟湿了。
雨夜阴云密布,不见月亮,好在会所外的灯光静谧深邃。
楚衿看着楼下的人,心绪复杂。
思索间,楼下的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隔着绵绵细雨和玉兰花的对视,靳则序下巴微扬,张扬一笑,沉沉眸光中竟透着一股违和的温和。
一瓣玉兰花从他眼前飘落,楚衿抬手,“砰”一声,关上了窗户。
早晚寒凉,楚衿身上的外套还是单薄,楼下,靳则序站在门口等他。
楚衿过去,“走吧。”
靳则序被他冷漠的态度气笑了,“楚先生,我可等了你很久。”
楚衿接过他手里的伞,“是你要送的。”
靳则序一噎:“……”
得,他自找的。
南城夜生活丰富,只是今天下了雨,气温骤降,路上行人都少。
车子越开越偏,南城北边的老居民区,这一块在往外就是城中村,人多也杂,再加上副驾上的人神色从容的样子,靳则序握着方向盘,真害怕楚衿要把他卖了。
卖就卖了,可笑吧,居然还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车子在一个巷子口停下,开不进去了。
豪车在一条条压抑逼仄的暗巷里并不常见,于是,晚上下班路过的人总会侧目两眼,有的也会停下来往车里看。
这里距离他住的小旅馆并不远了,走回去也不会淋湿衣服。
“就这里吧。”楚衿解开安全带,口袋里的洛长青先前递给他的一支烟滑下来,掉在了座位的夹缝里。
靳则序停车,拉了手刹,皱着眉头问,“你住这儿?”
“嗯。”
靳则序没有一丝犹豫,跟着解开了安全带,“我和你一起进去。”
“不必。”楚衿说。
“楚先生,我得亲眼看见你进去,否则万一路过一个没有监控的路口,扔下衣服消失了,谁陪我吃饭?”
他吊儿郎当的语气让楚衿心下一紧。
如果一开始靳则序提出用饭抵债的时候只是怀疑,那么现在,楚衿确定靳则序另有目的。
目的是什么?
他的身份,债务,社会关系,还是那张孕检报告?
楚衿轻叹了一声,无奈一样说:“那走吧。”
两个人的背影被巷子里昏黄的路灯拉长,飘在空中的雨丝在灯下好像一层朦胧的雾,同一把伞下的两人一路无言,各怀心思。
楚衿的脚步停在他住的小旅馆楼下。
“可以了吗?”他抬眸问。
靳则序抬头扫了一眼,说:“楚先生,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如果靳先生想念辣椒水的滋味的话,可以。”
“好吧。”靳大少爷遗憾地抿了抿唇,“那加个联系方式吧,楚先生。”
靳则序把手机送过去,说了一串数字,楚衿打开手机锁屏。
验证信息发给自己,靳则序看着楚衿点了同意,这才心满意足。
目送楚衿上楼,靳则序撑着伞站在楼下,很快楼上的一个房间亮起来了一盏灯。
靳则序轻笑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则验证信息上:
【我是楚衿。】
楚衿。
下一秒,靳则序打通了一个电话。
“喂?”
他撑着伞往外走,“帮我查个电话号码。”
“行。”
……
季鹤扬在陈航之和年诗好奇的目光里挂掉了电话。
“怎么说?说什么了?”陈航之凑到季鹤扬面前,“老季,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人很眼熟?”
“我又不瞎。”季鹤扬说。
“你早就知道?我靠,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陈航之的控诉并没有多大效用,他细细想了想,目光落在了先前靳则序和楚衿坐的位置。
一边碗筷没怎么动,另一边的骨碟里还留着一块桂花糯米藕。
“他叫什么?”陈航之问。
那边,季鹤扬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
年诗:“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陈航之:“好好好,我不问,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嘴最快。”
刚才确实是她冲动了,现在冷静下来,年诗当真觉得靳则序胆子大。
季鹤扬适时出声,“这件事情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许再提。”
两个相互翻白眼的幼稚鬼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知道。”
他们都知道其中利害关系,靳则序是个gay的事情虽然他自己经常挂在嘴边,但其实知道的人不多,当真的人就更少了,同性恋这样与常理相违背的取向还不能被普遍地接受。
除非靳则序敢公开出柜,否则这套说辞也只不过是为了逃脱商业联姻的手段,不重要。
一旦这个消息捅出去,不仅仅是靳氏的股价,他们家那些和靳家合作的项目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
年诗心里突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一时的不忿冲昏了头脑,年诗突然意识到她走错了。
如果,如果靳则序真的按她所说毁掉了年家和靳家的订婚宴,对靳氏来说就是大树刮下一小块小树皮,可对他年家来说好比连根拔起,到时候不仅是她姐姐,年氏要如何自处?
年诗突然发觉,这场婚姻背后站的从来不是年意一个人,而是整个年家。
万一他们发现一切都是她去求靳则序干的……
糟糕了!
年诗猛地站了起来,把旁边吃藕的陈航之吓了一跳。
“怎么了?”陈航之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年诗无暇回答,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给靳则序打电话。
无人接听,
季鹤扬拧眉,“小诗,你自己回去?”
年诗胡乱点了点头。
她出去之后,季鹤扬把查到的消息发给靳则序:
【查到了。】
【这张电话卡的持有人名字叫,洛长青。】
——
接下来几天,楚衿生活还算安稳。
那天送他回家之后,他就和靳则序见过一次面,见面的目的也简单——陪吃。
第二次吃饭,靳则序找了一家格调优雅的西餐厅。
也是在席间,楚衿才意识到靳则序用饭抵债这个说法很有深意,因为是陪债主吃饭,所以其实一切都由不得他做主。
时间,地点,吃什么,都要等靳则序通知。
这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陪他吃饭才能算是还了一笔账,要是见面不吃饭呢?这笔账就会一直欠下去。
意味着对楚衿来说,只要靳则序想,最后一顿饭他可以一直不吃,楚衿的债就一直还不完。
楚衿不相信什么怀孕会影响思维灵活度的没有根据的话。
但不可否认,怀孕确实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这样浅显的意图自己居然没有立刻察觉到。
白天的时间大部分都用来补觉,旅馆房间的气味不好闻,除了睡觉,楚衿几乎不呆在房间里。
他在公园或者街头巷尾闲逛,偶尔会去婆婆的煎饼摊吃东西,只不过胃口不好,他吃不下一整个。
南城市区内极致的绿化环境体现在走过两个路口就能看见一个休闲公园,街道上都是梧桐树和栽着各种植物的花圃,空气比他之前生活的城市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楚衿路过一家书店,推门进去。
医生的职业习惯让楚衿下意识避开了那块母婴区域,书店除了卖书还有供读者阅读的区域。
楚衿随手从展区的架子上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准备放回去的时候,突然看见压在这本书下的一本《某某医院孕产百科大全》。
楚衿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那本书。
尽管流和生,后者对现在的他来说要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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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妥一些,但权衡之后,这个孩子楚衿还是不打算留下,目前他没有责任也没有能力生下这个孩子。
难道要生下来和他一起当黑户吗?
这个世界男人怀孕实在匪夷所思,妇产科没有那些他熟悉的药物,楚衿必须要了解的足够多才能更有保障,好在其中还是有一些相通的。
找了个位置坐下,楚衿开始看手里这本百科大全。
Omega的身份目前并没有对他在这里的生活造成影响,他后颈一片光滑,看不出来有腺体生长的样子。
本身因为腺体发育不完全会对信息素散发造成影响,他自己本身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如果是之前,信息素外溢确实是个麻烦,但现在即使外溢出来也没关系。
不会有人往他Omega的身份上想,从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这里的人好像也闻不到所谓的信息素。
楚衿一页一页往后翻,书上面都是一些孕期注意事项,一些食物忌口的东西和常规检查的时间。
检查什么的倒是大差不差,就是那些食物上的忌口让楚衿拧了拧眉。
他看到一行字——“孕妇不宜多食山楂。”
楚衿去前台结账,把这本百科大全买了下来。
刚从书店出来,他就接到了靳则序的电话,楚衿站在路边,故意等了一会儿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
“你在哪儿?”
“枫林路街角书店。”
“呆在原地等我。”
“多久?”
“十五分钟。”
“好。”
楚衿关掉电话,电话那头靳则序周围略微嘈杂的声音还没消散,他似乎有点着急。
十五分钟。
楚衿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站在这里等上十五分钟,他在书店买了一个背包装好百科大全,这本书要是给靳则序看到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看了一下时间,这个点陪他吃完饭,自己正好去上班。
靳则序来的比他说的还要快,他的车停在书店门口的时候,楚衿正在和书店隔了两个店面的奶茶店门口等一杯柠檬茶。
靳则序下车没在书店门口看见楚衿,四处找了一下,才看见了那个站在柜台前面研究奶茶种类的背影。
比声音更先到来的是一片降在楚衿面前柜台上的阴影。
“怎么没在原地等我?”
楚衿听见声音直起腰背,看见店员正在给他的柠檬茶打包,“你好,不用打包了,我直接喝。”
“哦,好的。”
店员插好吸管,将饮品递给楚衿,不敢抬头去看他身后的人。
“谢谢。”楚衿温声对店员说。
楚衿喝了一口才慢悠悠转过身,身后的人面色平静,沉默不语地盯着他。
“你说的十五分钟到。”楚衿抬眸和他对视,声音淡淡,“我渴了。”
——
车子稳稳在南城街道上行驶,驾驶座上的人握着方向盘,似乎心情不佳,楚衿低头抿了一口柠檬茶,不佳就不佳吧,反正他现在心情还不错。
只要能快点吃完剩下的几顿饭,楚衿不介意忍受靳则序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压力。
一顿饭价值十万,自己忍一忍算什么,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楚衿慢悠悠喝着柠檬茶,酸涩清爽的味道让人胃口舒服很多,省得到时候万一吃饭吐了露出破绽。
靳则序的车拐过一个弯,距城区越来越远,眼熟的路牌一闪而过,楚衿才发现不太对劲。
“去哪儿?不是陪你吃饭吗?”楚衿扭头看了靳则序一眼,问。
“是啊。”靳则序神神秘秘的,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熟悉的路口,熟悉的指示牌,熟悉的老式居民楼,靳则序带着自己在手抓饼婆婆的摊子前站定。
前一个客人刚走,婆婆收拾架子上的东西,一抬眼就认出了楚衿,“诶,小楚你来啦,今天吃什么?”
楚衿也不知道靳则序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婆婆视线落在他旁边的人身上,“这位是你朋友?”
靳则序看着楚衿,没等楚衿回答,他笑了笑,“是啊婆婆,我是楚衿朋友,之前来过的。”
“来过啊?”婆婆盯着靳则序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来过来过,小楚的朋友,婆婆给你加一个鸡蛋。”
“谢谢您了。”靳则序说。
摊子上,婆婆开始做手抓饼,楚衿看向靳则序,后者挑眉问,“加点什么?”
楚衿拧眉:“这也算一顿饭?”
“怎么不算?”
楚衿:“好吧,那全都加。”
反正不是他花钱,让婆婆赚点吧,大不了自己吃不完当宵夜。
婆婆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关心着楚衿身体,虽然看他脸色还不错,但还是没给那个鼓鼓囊囊的饼里加辣椒。
婆婆将饼递给楚衿,从小车下面拿出了一个保温桶:“婆婆带了粥,上次看你挺爱吃的。”
“不用了婆婆。”楚衿摆了摆手,“您吃吧,我身体好很多了。”
“哎呀,我吃过了,这份就是特地给你带的,正好你来。”
楚衿还欲推辞,倒是一旁的靳则序一点也不知道客气,他接过老人家手里的保温桶笑嘻嘻说了一声,“那谢谢婆婆了。”
“哎呀不客气,正好你们一起尝尝。”
正巧摊子上来了别的客人,婆婆忙了起来,靳则序这边拎着粥,付钱过去,那边楚衿抬眸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吃饭啊,你不吃还不准我吃?”靳则序理所当然地说。
楚衿愣了愣,不是,是给你的吗你就要?
而那边靳则序已经自然而然地和婆婆唠了起来,没过一会儿,靳则序转过来看他,说:“走吧。”
“去哪儿?”
目光顺着靳则序的视线看过去,最终落在一处巷子口,楚衿眸色暗了暗。
旁边,靳则序语气轻松,似乎含着浅浅笑意,悠悠落在楚衿耳朵里。
“不记得了吗?你的上一个家。”
14. 恶心
事实上,楚衿对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个‘出生地’没多大感情,现如今唯一的印象可能只剩下一摞堆在小沙发上的衣服了。
生活痕迹无法抹去,或许原主曾经在那里住了很久,倾注了许多情感,但现在‘楚今’消失了,属于原主的过去楚衿一无所知。
不过,会在自己床头里摆百合花的人会是多坏的人?
可能出于习惯吧,医生这个职业要对生命负责,下医嘱和诊断之前,楚衿一定会经过全面检查,即要果断又要慎重。
目前楚衿对原主个人信息的来源大多来自他原先的那部手机,还有洛长青。
但那部破手机已经坏掉了。
至于洛长青,楚衿也不知道怎样讲。
其实,经常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很容易发现对方性格的转变,有时只需要一个小动作或者小习惯,比如说话风格,打字方式,饮食偏好等等。
洛长青是个性格直爽的人,但直爽并不意味着神经大条。
楚衿并没有将自己装的很好,相反,他一直有意的在展露自己的一些习惯,或许洛长青早就已经发现端倪,那么选择避而不谈一定有他的原因。
楚衿没有追问原因,至少现在洛长青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不利,他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傍晚,楼道入口处的暖黄的光照不亮里头的阴暗潮湿。
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又好像就在几天前。
楚衿跟在靳则序后面走在楼道里,他不确定靳则序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从前住在这个地方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看他一件件撩开眼前的还没干透的衣服,靳则序的背影在楚衿视线里消失又出现,楼道里很是安静,楚衿注意原先堆在楼梯口的堆纸箱子已经没有了。
那个放着小猫的鞋架子也不见了。
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摆在楼道里的厨房还残留着做饭的痕迹,灶台上的锅里有水,还没来得及清洗的样子。
一直走到他原来的房间门口,不出所料,靳则序从他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钥匙缓缓插进门锁里,身侧拎着手抓饼的楚衿拧了拧眉。
他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屋子的锁还是坏掉的。
靳则序开门,入眼看到的房间的样子让楚衿有些意外。
出租屋已经不是一片狼藉了,房间被收拾过,家具上都盖了防尘的白布,看起来干净整洁。
是靳则序找人收拾的?还是房东?
靳则序开了灯,一盏昏黄的灯。
楚衿跟在靳则序身后,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的适应能力让他意外,靳则序丝毫没有嫌弃这里破旧潮湿,反而四下打量了一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看样子还可以。”
他掀开盖在床上的白布,直接坐在了床上。
“怎么样楚先生,还满意吗?”
楚衿的目光落在床头一束淡雅的粉百合上,眉心一跳:“你干的?”
靳则序扬眉,“是我找人弄的,但出钱的人是你。”
“什么意思?”
靳则序抬手比了一个二,楚衿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还以为靳则序抬手比‘耶’。
“二百块,忘记了?”
二百块,楚衿想起来。
全身上下只有二百多块的时候,他留了二百块在给房东当作赔偿,后来是洛长青联系的房东,再后来洛长青说房东扣了租房押金,没再追究,事情也就过去了。
楚衿不认为二百块钱就能找人收拾的这么干净。
无所谓了,现在还在这点小事上纠结没有任何意义。
靳则序当然不知道楚衿在盘算什么,他查过了,这个屋子是之前杨三来讨债的时候砸的,谁砸的他找谁收拾,给二十块他都嫌多。
“你家没有餐桌?”靳则序拎起手里的保温桶问楚衿。
一个一览无余的小房间,哪儿有地方支一个餐桌?
“没有。”
“折叠的小桌子也没有?”
这楚衿还真不知道,应该是没有吧,他刚准备回答,那边靳则序已经从一个柜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张折叠桌。
“看来楚先生对自己家不太了解。”靳则序调侃了一句,熟练地支起桌子,放下手里的保温桶。
楚衿看着那张积了些灰的桌子,掏出张纸巾擦了擦。
“不常用,忘记了。”他平淡道。
靳则序闻言没再追问。
楚衿打开保温桶,里面婆婆给他留的是青菜瘦肉粥,味道清甜香浓,打开了他发现保温桶里只放了一个勺子。
看靳则序没有喝粥的意思,楚衿随手拿了一个小板凳坐下,板凳有点矮,导致他不得不蜷在一起。
手抓饼太油了,楚衿没有胃口,躺在一张空床板上的靳则序倒是吃的香。
勺子搅动了两下,声音在这个狭小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楚衿低头喝粥,他能感觉到一道带着探究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楚衿,你今年多大?”靳则序突然问。
“二十二。”楚衿说,他记得之前原主的那张□□上就是二十二岁。
现在看来,那张□□上原主的脸虽然疲惫,但确实青涩稚嫩,而他自己,楚医生,其实已经二十九岁了。
平白无故赚了七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二十二岁。”靳则序低声呢喃了一声,说,“楚先生看起来挺成熟的,没想到这么年轻。”
楚衿抬眸扫了靳则序一眼,没说话。
靳则序自顾自地说:“少年老成,是这样说的吧?”
“随你。”楚衿放下勺子,声音淡淡,“我吃好了。”
吃好了?靳则序拧眉,可他明明看到楚衿没吃几口。
靳则序起身坐过去,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大半份粥上,他拿过勺子,不擦不洗,直接尝了一口。
“楚衿,既然是陪我吃饭,我都还没吃完,你干嘛着急走?“
楚衿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勺子,他和靳则序一样在了解原主,可怕的是,楚衿发现靳则序知道的好像比自己还要多。
“没有,我等你。”楚衿说。
靳则序唇角微微上扬,手上喝粥的动作却慢到和乌龟没什么区别。
蜷在凳子上的姿势窝着肚子,楚衿坐了一会儿觉得腿有点麻,便站了起来,靳则序是不着急,可自己还赶着上班。
没办法,谁让自己面前这位大爷是债主,楚衿只能陪他再等一会儿,看了眼时间,也不知道这个疯子拖拖拉拉的究竟是要干什么?
就在楚衿第四次打开手机,面前的人终于放下了勺子。
清脆的一声磕在桌子上。
楚衿精神一震。
“着急走?”靳则序垂眸,声音淡淡,“可我还有事情没问呢?”
发给洛长青的消息编辑了一半,楚衿动作顿住了。
靳则序没有任何铺垫,直接问道:“三月十八号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三月十八号……
他问的应该是原主在哪儿。
“不记得了。”
“是么?”靳则序闻言站起来看向楚衿,四目相对间,靳则序周身气场都变了,他缓缓向楚衿靠近,望着他的眼睛,说,“没关系,我不介意再告诉你一次。。”
下一秒,靳则序的脸突然往前凑近,楚衿立刻偏头躲了一下,靳则序的鼻尖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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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擦过楚衿脸颊,停了两秒,一道低沉隐晦不明的声音自楚衿耳边响起。
“……在我床上。”
楚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隐隐不耐,“你知道还问我?靳先生应该没天真到要把一段露水情缘当真吧。”
“楚先生有过很多次这种露水情缘?”
楚衿:“……和你无关。”
靳则序闻言轻笑了一声,“那要是我说我要负责呢?”
什么?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这话听得楚衿不仅是笑,更是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不必。”
真要负责也不是对他。
话谁不会讲,楚衿不认为在这个异性恋为主流的世界里有人在敢站出来对同性讲负责,怎么负责?负什么责?
能结婚吗?还是谈什么山盟海誓,一辈子只爱你一个的的空话?
听听算了,违背社会的固有规则需要多大的勇气,楚衿深谙此道。
楚衿往旁边走了一步,想要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但过道就这么一点大,更别说还摆着一张小桌子,楚衿想走,却被靳则序一把抓住了手腕。
猝不及防,楚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你干什么?放开我!”
靳则序的力道太重的,手臂青筋暴起,死死抓着楚衿那只跟着他受尽了苦楚的胳膊,楚衿挣脱了两下,无奈用不上劲,只能冷眼瞪着靳则序,“放手!”
靳大少爷被瞪得居然笑了一下,他拽着楚衿的手腕,将人甩在床上。
楚衿的背砸在梆硬的床板上,一时吃痛,下意识闷哼了一声,而自己的手此时已经被靳则序单手钳制着高举过了头顶。
靳则序的膝盖分开楚衿双腿,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接俯身欺压下来。
楚衿突然冷哼了一声,“你说的负责就是再上我一次?”
靳则序即将落在楚衿锁骨上的吻停了下来,他抬手直接捏住楚衿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小小出租屋内没有任何旖旎的氛围,反而剑拔弩张。
靳则序鼻尖贴在楚衿耳朵,故意的一样,闻嗅了一下,而后缓缓放开控制着楚衿动作的手。
低头俯身的那一刻,楚衿能闻到靳则序身上的苦味,楚衿喉头滚动了一下,想压下胸口泛上来的恶心。
可妊娠反应不是轻易能忍住的。
楚衿脸色一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冲向屋子里仅有的一个洗漱台。
“呕——”
剧烈的呕声,楚衿几乎要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了。
水龙头打开着,楚衿低着头,流水溅在镜子上,模糊的镜子里出现一张面色阴沉的脸。
“和我上床就这么恶心?”
流水盖不住靳则序的声音,但听得确实不太真切,楚衿终于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缓缓抬起头。
沾湿了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淡漠平静的眼睛和苍白颓败的脸色。
楚衿开口的声音都是沙哑的,“特别恶心。”
靳则序笑了,“行,恶心,还剩两顿饭,楚先生别忘了。”
他说着将那把开门钥匙放在洗手台上,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房间我买下来了,下周末我来这里接你吃饭。”
门开了又关,楚衿垂眸,视线落在那把钥匙上,掌心慢慢贴向自己小腹。
他开始意识到为什么靳则序进来要问他一句“满不满意”,这算什么?
门外,靳则序深吸了一口气,走廊上的潮湿的气息彻底盖住身上最后一点干净清爽的味道。
靳则序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
“楚衿,你到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15. 反应
距离靳则序说来接他吃饭的日子还有几天。
和藏在小巷子里的黑旅馆相比,出租屋尽管没有窗户,环境却还是要更好一些,而且旅馆房间的价格一直在涨,鱼龙混杂,楚衿也担心住着住着自己和旅馆一起被端了。
楚衿东西很少,拎着一个简单的手提包,就从小旅馆搬回了出租屋。
回去拿行李的那天,楚衿在门口遇到了老板。
老板倚靠在门口,问他要搬去哪里,话里话外都是在和他打听上次原配打小三的事情。
楚衿听对面那个壮汉提起过,说是原配孩子没了,现在要和渣男离婚,渣男不肯,还在旅馆和老板闹过几次。
只不过楚衿白天也不会经常待在旅馆里,老板几次想找他了解情况都找不到人。
前两天,对面的壮汉说这地不安全,已经搬走了,楚衿东西不多,但他之前买的生活用品断然没有不要了的道理。
楚衿把洗手间的牙刷牙膏洗发水都收了起来,门口,老板还在絮叨。
老板套不出来话,憋了一肚子气,“那个,你今天是两点以后退的房,超时的钱可得给啊。”
楚衿把杯子放进包里,转过身,“多少钱?”
“二百!”
二百,他楚衿还真就跟二百块杠上了。
楚衿走在巷子里,巷口,洛长青听说他又要搬家,专门过来帮他拿东西。
楚衿脚步轻缓,老巷子里砖瓦不平,墙缝里长出来的杂草顺着墙边越长越高,巷子很窄,楚衿拿着东西,身边有人路过时,只有侧身避让。
垂眸侧身躲让,旁边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好,你还记得我吗?”
是一道温柔的女声。
楚衿拧了拧眉,抬头和面前这位女士对上视线。
“你可能已经忘记了。”女士柔柔笑了一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暖时,前段时间我在旅馆抓小三,差点流产,是你给我盖的衣服,还让人叫了救护车,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
楚衿听她一提就想起来了,要不是她,也不会让自己这么快联想到怀孕。
“先生,请问怎么称呼?”
“楚衿。”
“楚先生。”宋暖时在她的包里翻了翻,翻出一个红包,“这个红包我一直带在身上,出院以后我来过旅馆,想当面谢谢你们,可惜一直没看到你人,今天在这里遇到,这个红包请你务必要收下。”
楚衿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红包,“不用了,我没帮什么忙。”
“不是什么大钱,算我一点心意。”宋暖时不由分说,直接将红包塞进了楚衿的包里,“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命都没有了。”
宋暖时的手伸向自己小腹的位置,笑了一下,“……还有这个孩子。”
楚衿眉心一皱,怎么孩子还在?壮汉不是说孩子没有了吗?
楚衿目光落在宋暖时身上,她现在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可比那天要好多了。
算了,左右要不要这个孩子都是宋暖时自己的事情,和他又没有关系。
“会好的。”楚衿淡淡宽慰了一句。
宋暖时闻言抬起头,楚衿看见她眼角闪烁的泪花,她笑了笑,说,“嗯,会好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楚衿最后拗不过宋暖时,到底还是收了那个红包。
巷子口,洛长青靠在自己电瓶车旁边看手机,余光瞥见人过来,手指还下意识在屏幕上刷着。
洛长青看向楚衿手里的包,“不是,这就是你说的搬家?”
一个包就行了?他出去旅游都比这带的多。
楚衿轻笑,“说了东西不多,不用你来的。”
洛长青轻‘哼’了一声,接过楚衿手里的行李,“我要是不过来都不知道你一直住在这个地方。”
“反正现在要搬走了。”
洛长青抿嘴,“行,你这回要搬去哪儿?总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了吧。”
“嗯,老地方。”
电瓶车车篓里放不下手提包,只能放在前面的踏板上,洛长青注意到没拉好的拉链里面露出一抹红色。
“这什么东西?”洛长青架不住好奇心,把包里宋暖时给的红包拿出来,“我去,红包,哪儿来的?”
洛长青拿着正反端详了一番,这个红包看起来还挺精致的。
“‘见义勇为’得的。”楚衿说。
洛长青不疑有他,“楚衿你丫可以啊,自己前段时期那脸白的跟个病秧子似的,居然还能见义勇为呢?”
楚衿:“……”听着不像好话。
那边,洛长青已经替他打开红包了,“我去,二百块!”
在他打开之前,楚衿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本来自己就没做什么,架不住宋暖时一片心意,里面有多少钱实在无所谓。
二百。
楚衿浅浅勾了一下唇角,看来自己确实和二百块有缘。
……
回到出租屋以后,除了上下班,楚衿待在家里的时间也慢慢多了起来。
孕期嗜睡。
楚衿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孩子对他身体带来的变化,他承认自己有逃避的心思,每次想要考虑这个孩子的去留的时候,楚衿心里总是忍不住烦躁。
就像宋暖时那天说的:
——“我还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是无辜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无辜的。
早孕反应越明显,楚衿越无法忽视这个孩子,如果他还在原来的世界,说不定自己会考虑留下他,但是在这个世界,楚衿不能。
他没有能力对这个孩子负责。
趁现在月份还小,他必须想到办法,流掉他。
楚衿的视线落在床头的那个空花瓶上,里面枯萎的百合花已经扔掉了,想当初自己意外不对花粉过敏,应该也是因为怀孕,身体自我调节的原因。
那天送自己回来之后,洛长青没有追问自己为什么还能搬回来的事情,他不问,楚衿也省了糊弄他的时间。
出租屋楚衿已经收拾过了,不收拾一下,一个硬邦邦的床架子实在睡不了人,原先楚今的那些衣服,靳则序没有让人扔掉,而是都叠好放在了衣柜里面。
柜子上的手机‘叮’了一声,楚衿点开,是靳则序发的消息,简单的两个字:
【下楼。】
楚衿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两秒,按灭了手机。
没有窗户,楚衿依旧能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楚衿眸色暗了暗,转身拿着门后的伞出去。
走廊的灯已经修过了,虽然还是不太明亮,但至少不是一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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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的。
楚衿从一家家门口走过,听见夫妻交谈的声音,听见嘟嘟哭泣的声音,和他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
至于那只小猫,也许它还活着。
外头的雨比听起来大,冷风卷着树叶落在楚衿脚边,他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路灯下,身形矜贵挺拔,冷漠疏离,雨水打湿裤脚。
楚衿拿着手机,单手给靳则序回消息;
【我到了。】
路灯下,撑着伞的楚医生穿了一件白衬衫,冷风吹得衣服轻轻摇晃,楚衿压低伞檐,挡住要掀起他额前头发的风。
雨滴打在伞上,顺着伞檐一点点滑下来,落在一片水汪里,绽开一簇烟花。
一辆车停在了楚衿前面。
车里的人偏头看向那个雨中等待的人,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对电话里的人说:“见到了,嗯,等着。”
驾驶座上的人撑着伞下来,一双白色运动鞋出现在楚衿视线当中。
“你好,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是楚衿,楚先生吗?”面前的人语气温和,“是靳则序让我来接你的,我叫陈航之。”
伞檐微抬,陈航之的笑眼和藏在伞下那双干净冷漠的眼睛对上视线时,眉心一跳,眼睛都亮了亮。
“没关系。”楚衿面无表情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雨太冷了,陈航之居然打了个冷颤。
他笑了一下,以示友好,“我们见过的,那天在时澜会所。”
“嗯,我记得。”楚衿看了一眼车里,问:“靳则序呢?”
“哦。他有事情脱不开身,让我来接你。”陈航之解释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给他打电话确认。”
“不用了。”既然是靳则序那边的朋友,自己没必要怀疑,“走吧。”
做好了等待准备的陈航之愣了愣,没想到楚衿居然会这么干脆,季鹤扬不是说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吗?
楚衿等了一会儿,等陈航之反应过来,给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谢谢。”
“不客气。”
陈航之开着他的新车带楚衿进入一条隧道,车里一片安静,副驾上的楚衿不说话,开车的陈航之却实在耐不住寂寞。
陈航之嘴巴闲不下来,这会儿心里抓心挠肝就想说点什么。
没话找话也要说的什么。
“楚先生,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了。”陈航之余光扫了一眼楚衿,“那天你在巷子口打架,以一当十,很帅。”
打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楚衿说:“叫我楚衿就好。”
“哈哈哈,好啊楚衿,以后你就是我朋友了。”陈航之笑声爽朗,“对了,你知道靳则序让我带你去哪儿吗?”
楚衿摇了摇头,“不知道。”
陈航之闻言惊呼了一声,“我靠,他居然没告诉你?”
车子开出隧道,早就远离了市区,进入郊外,外头的雨小了下来,不断有车从他们旁边驶过,楚衿能看见前面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树,道路明亮宽阔,风雨飘摇。
陈航之开着车一路盘旋而上。
“靳则序让我带你去一场订婚宴,他哥哥靳成规的订婚宴……”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一扇门进入楚衿视线当中。
陈航之声音一沉:“前面就是靳家老宅。”
16. 好酸
陈航之预想过很多楚衿进入靳家老宅的反应,什么惊讶,羡慕,气愤,唯独没有想到楚衿竟然这么淡定。
陈航之不否认他有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来源于他的优渥的家世,似乎刻在骨子里,无法抹灭的东西。
而此时坐在副驾上的人一直神色淡淡,陈航之深觉这趟司机当的值,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楚衿。
只见楚衿的目光穿过蒙在玻璃上的雨丝落在前方,雨刮器起起落落,好像一遍又一遍刮开一层朦胧的雾,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前方,沉重的大门打开,欢迎今夜到场的贵宾。
从这个偌大的庄园可见靳家雄厚的经济实力,楚衿思索间,陈航之的车停在了门口。
一位衣着板正的长者双手交叠于胸前,早已立在车边等待。
楚衿解开安全带和陈航之一起下车。
在门口驻足寒暄的不止陈航之和他两个人,楚衿一下车就察觉到了不少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确实,和这些人精致的衣服相比,自己身上的简单的白衬衫,似乎有些太过单薄,显得格格不入。
身侧,陈航之和长者攀谈,楚衿转过身看向前院,一盏盏亮着微光的灯照亮中央的草坪上一个华美的小天使喷泉。
雨丝落在池水里,轻飘飘溅在草地上,楚衿突然很轻的笑了一下,垂眸,后退了一步,避免被风刮进来的雨打湿自己的衣服。
“崔叔,交给你了。”
身侧,陈航之交代完事情看向楚衿。
站在廊下的人单手插在兜里,额发轻飘,竟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韧劲和从容。
陈二少爷虽然娇生惯养长大的,但也是从小被家里长辈带在身边,什么样的场面没去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再者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能有几个真的没心没肺混吃等死的蠢货?
眼前的人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楚先生,等下崔叔会带你进去。”陈航之说。
把楚衿带过来,他的任务其实就算完成了。
楚衿敛眸,看向他身侧的那位长者,“多谢。”
崔叔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之后,带楚衿离开廊下。
陈航之拧了拧眉,目光不知不觉在楚衿背影上落在许久。
直到身侧传来一道声音唤回他的思绪:“航之?”
陈二少爷转过身,发现是一个家里世交的伯伯,“严叔叔,您好。”
伯伯笑了笑,简单寒暄了几句,话锋一转,问道:“航之,刚才和你一起来的那位是哪家的孩子?长这么大了。”
陈航之闻言怔了一下,笑了一声,说:“叔叔,他是我朋友。”
……
靳家庄园错综复杂,楚衿跟在这位崔叔身后,绕过几个回廊,终于停在了后头的一间屋子门口。
隔着门,楚衿隐约听见里面的声音,有人说话,争吵,除此之外,好像还有磕碰的声音,什么东西磕碰在一起?
楚衿这一路走来都很沉默,直到崔叔要开门,他才开口问了一句:
“崔叔,请问靳则序在哪儿?”
崔叔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一边按下门把手,一边说:“二少爷在大厅招待客人,楚先生,请。”
楚衿搞不懂这个靳二少爷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了。
说是让自己来陪他吃饭,他不吃饭,也算陪吃?楚衿是没意见,就怕疯子翻脸不认账。
崔叔先走了进去,里面立刻安静了下来。
直到楚衿进去才发现这是一间休息室,一时间,几道视线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崔叔,这位是?”几个人里有胆子大的问。
崔叔没回答,只见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交到楚衿手里,说:“楚先生,这是少爷为你准备的,他托我转告,他在大厅等你吃饭,委屈您了。”
委屈?
委屈在哪里?
楚衿眉心一挑,最后一句怕是崔叔自己补上的,靳则序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
楚衿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衣服,发现这套衣服和其他人一样,是一套侍应生的制服。
黑色马甲,白衬衫,正好,省了他换衣服的时间。
“我知道了。”楚衿淡淡道,“让他等着吧。”
“好的。”
崔叔离开了,楚衿干脆利落地将那件黑色马甲套在身上,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而后转身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人。
“我和你们一样是来工作的,叫我小楚就好。”他说。
服务员的工作楚衿早已驾轻就熟,当楚衿端着放着香槟的托盘进入宴会大厅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比别人少一样东西——领结。
马甲修身,穿梭在宾客间的侍应生高挑从容。
楚衿托盘里的香槟被人拿走了,他抱着托盘走在一个角落里,装饰品亮面的反光里,楚衿的目光在自己扣得严严实实的衣领上停留了两秒,抬手解开了最上面两颗扣子。
呼吸通畅了不少。
今天的侍应生楚衿大大方方靠在一旁摸鱼,又不是真给他发工资,糊弄糊弄别人得了。
大厅里的今天应邀而来的客人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楚衿很清楚,这样的场合脱离噱头,本质上就是一个巨大的交易场。
交易人情,有时候也交易人。
托盘放在一边,楚衿环抱双臂,轻叹了一声。
……有点饿了。
没人会在这样的场合里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应生身上。
楚衿刚想拿起一旁的托盘去找点吃的,另一个侍应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
“那个,小楚老师……”
楚衿愣了愣?小楚老师是什么称呼?
他扭头看去,发现是刚在在休息室里提问的男孩子,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袁宇。
袁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楚衿老师,可能是气质吧,成熟冷静的气质让他直接喊‘小楚’总觉得很冒犯啊。
“有事吗?”楚衿没有纠正他的称呼,问道。
“没,没什么?”袁宇愣了下,反应过来,“哦哦,不对,有的有的……那个,小楚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那边的吧台啊,我想去上厕所。”
楚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放着食物的甜品区,“可以。”
“谢谢谢谢,小楚老师谢谢你!”
“快去吧。”
人有三急,楚衿表示理解,这个时候再拒绝,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楚衿拿着托盘替袁宇守着他的区域,看起来尽职尽责,但是甜品的味道对于还处在妊娠初期的楚医生来说有点过于甜腻了。
楚衿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
杯子还没拿起来,身旁降下一道阴影,楚衿只当是袁宇回来了,“来了。”
“嗯。”
“……”不是袁宇。
楚衿动作顿了一下,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喝点什么,先生?”
“柠檬水。”
楚衿端起那杯柠檬水递给靳则序,“请。”
靳则序接过那杯楚衿制作的柠檬水,悄悄翘起了唇角。
两人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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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站在一起,肩膀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一个侍应生,一个是靳家二少爷,不少视线被靳则序吸引过来。却没人会往其他方面想。
二楼的人匆匆往楼下扫了一眼,而后快速和身边人交换了个眼色。
楼下,靳则序压低了声音说:“等久了?”
楚衿面上依旧保持一个侍应生该有的态度,“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这场宴会和自家有关,今天的靳则序似乎格外低调一些,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板正的西装,没有打领带,他在胸前的口袋里放了一块粉色的方巾。
楚衿:“你只说了来陪你吃饭,可没说还得上班。”
靳则序听出他怀里的揶揄,“不白干,发你工资。”
楚衿:“……什么时候结束?”
“这么着急?”靳则序的目光落在前方布置好的位置上,“还没开始呢。”
楚衿对这样冗长的仪式和流程实在没有兴趣,他一没有合作要谈,二没有人情要还,比起工资,楚衿更想早点吃完饭早点走。
靳则序侧目看向楚衿的侧脸,压低的声音和他咬耳朵,“别急嘛,等会有好戏看。”
温热呼吸打在楚衿耳侧的那一刻,楚衿整个脊背都麻了一下,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往后躲了一步,和靳则序拉开了距离。
“我没兴趣。”楚衿冷声说。
靳则序目睹楚衿退后的动作,眸色暗了暗,他的视线在楚衿敞开的领口处停留了一秒,缓缓看向前方。
突然,人群当中一阵骚动适时缓和了两人之前有些尴尬的氛围,楚衿暗自松了一口气,抬眸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短发女孩正扒拉开人群,慌慌张张地寻找着什么。
年诗扯着裙子,问端着酒杯,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陈航之,“看见序哥了吗?”
陈航之摇头,他忙着应酬,哪儿有时间管靳则序。
“陈航之,你说,你说则序哥会不会真的在订婚宴上搞什么破坏?”年诗担忧道。
陈航之思考了一下,并不打算宽慰年诗,“小诗,你知道的,靳则序什么都干的出来。”
果然,年诗一听这话,脸都吓白了。
“那怎么办?”
陈航之想了想,“说不定有个人能帮你?”
“谁?”
陈航之侧身往一个方向看去,年诗顺着他的方向,看到了一熟悉的脸。
年诗眼睛倏地一下瞪大了,顾不上那么多,年诗果断抛弃陈航之,飞奔到楚衿面前,“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我叫年诗。”
楚衿看着刚才还一筹莫展的女孩站到了自己面前,“记得,年诗小姐。”
“是的是我,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看见靳则序了吗?”
靳则序,不就在自己身边……楚衿扭头,身侧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个人,靳则序不见了,袁宇站在自己身边。
“刚才看见了。”楚衿实话实说。
收回视线时,楚衿目光在桌子上停留了一下,原先放着柠檬水的地方空无一物,楚衿抬眸看向年诗,“如果你要找他,或许我可以帮你。”
“真的?”年诗眼睛亮了亮。
“真的。”
三楼,靳则序端着一杯柠檬水站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等待的间隙,靳则序轻抿了一口柠檬水,只一点点,靳则序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消失,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靳则序差点杯子都拿不住了,眉心紧皱。
嗯……好酸。
17. 刺痛
“请进。”房间里传来一道女声。
靳则序那张被致死量柠檬酸到扭曲的脸终于和缓了下来,他没放下杯子,开门进去。
站在窗边的人女人没有转身,轻轻叹了口气,说:“阿序,适可而止。”
靳则序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如果你决定放弃年家的一切,那继承者的位置必然落在年诗头上。”
老宅的房间太多了,除了主人家的卧室,几乎每间客房都大同小异。
一场盛大的宴会,老宅灯火通明,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窗前的人推开窗户,从三楼往外看出去,后院里除了偶尔有老宅的佣人走过,空无一人。
订婚宴的主人公之一缓缓转过身,抬眸间,目光落在了窝在沙发上品柠檬茶的人身上,她往前走了两步,说,“小诗还年轻。”
沙发上的人一声轻笑,“嫂子,人年轻可以,不能蠢啊。”
一句戏谑的‘嫂子’,年意差点被裙子绊了一跤。
“你不用那样称呼我。”她纠正道。
身为年诗的姐姐,年意自然知道自家妹妹是怎么娇生惯养长大的,就是宠得太过了,才不知轻重,无法无天。
这回给她个教训吓吓她也好,省得哪天真闯了祸,悔都来不及。
靳则序放下手里的杯子,才想起来和年意叙旧,“小意姐,好久不见,你越来越好看了。”
他当年被赶出国的时候,年意已经上高中,多年未见,大家褪去青涩,现在的年意更加从容优雅。
年意知道这家伙的德行,死性不改。
下一秒,优雅有涵养的年家大小姐提起身上这件香槟色拖地长裙,一屁股坐在了靳则序对面的沙发上,问,“带烟了吗?”
“装不下去了?”靳则序揶揄道。
年意不耐烦道:“没带?”
死性不改,靳则序算是看明白了,“少抽点儿吧,等会儿还等下去应酬呢。”
应酬?都是逢场作戏,她今年一年的假笑KPI估计都得今天一天就能完成。
“你哥呢?”年意想起来问宴会的另一位主人公。
“不知道,估计楼下呢吧。”靳则序说,“怎么说你和我哥也算是青梅竹马吧,你就没一点意思?”
“什么意思?”年意明知故问,“除非他能生孩子,那我和他的关系说不定能多一个医生和患者。”
他小意姐还是一如既往会说啊。
也不怪年意怎么讲,他们几个家族算得上是世交,几个小辈年纪差不多,除了靳则序加入的时间短一点,其他几位都应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
靳成规,从来都是那种隔壁家孩子的存在,品学兼优,透着股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稳重。
靳则序还记得年意曾经暗地里吐槽他哥,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
细细想来,靳则成要是个闷葫芦,青春期的年意简直就是个叛逆的炮仗。
炮仗炸葫芦。
葫芦能不能炸开还难说呢。
年氏现在的董事,也是就是年家姐妹的父亲,年向延,并不是做生意的料,这几天,公司效益每况愈下,靳则序也有所耳闻。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年伯伯应该也不会走到联姻这一步。
靳则序摸了摸自己的西装口袋,给年意递了一根烟过去。
年意接过那根烟,问:“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靳则序闻言轻啧一声,“怎么一个个都盼着我早点走?”
“除了我还有谁?”年意点了烟。
淡淡的烟雾飘起来,绕开年意光洁的脖子和盘起来的头发,拂过精心打理过的刘海,一整个慵懒散漫。
“我哥。”靳则序说。
年意一噎:“……”
“短期不打算走了。”靳则序站起来,“麻烦你记得转告一下我哥。”
年意没心思追问他要留下干什么,“…………没时间。”
她在医院忙得很,要手术,要带学生,还要写论文,要不是自己是当事人实在没办法缺席,年意连这个订婚宴都不想参加,浪费她的时间。
“时间嘛,挤挤就有了。”靳则序拿起桌上的杯子,淡淡道,“先走了,等你盛装出席。”
年意的视线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落在靳则序手里的杯子上,“一杯柠檬水你还要拿来拿去的?”
年意无语,知道的是一杯柠檬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琼浆玉露呢。
“我乐意。”靳则序看向她身上的拖地长裙,“要不要我找人给你换件衣服?”
“换衣服干嘛?”不是挺好看的吗?
靳则序意味深长道:“方便你逃跑。”
年意闻言抄起手边的抱枕往前砸,“滚你丫,跑个屁。”
靳则序好像脑袋后面长眼睛了一样灵活躲开,门一开一关,沙发上,年意掐着烟的手缓缓垂下来,眸色也渐渐暗了下去。
年意就这么盯着前面的沙发扶手看了许久,手里的烟燃尽了,她才注意到沙发上的一个蓝色丝绒盒子。
她走过,打开盒子。
粉色的钻石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年意笑了一下,她拿出那条项链戴在自己空空荡荡的脖子上,一张纸条从盒子里掉了出来:
——订婚快乐。
拿着这张轻飘飘的纸条看了许久,思绪万千,年意突然深吐了一口气,靳则序,还是今天第一个祝她订婚快乐的。
在靳则序被赶出国之前,自家妹妹年纪还小,她和靳则序好的像亲姐弟一样,时隔多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年意也说不清楚。
她抬眸看向窗外,和靳家的联姻只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她不吃亏,也不妄想奢求其他。
靳则序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在年意脑海里盘旋。
“韩杨来了,如果你不想见他,他到不了你眼前。”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下来,落在窗台上,窗帘飘动,冷风灌进来。
年意缓缓走过去,掌心的纸条揉成一团,年意抬手将它扔出窗外,而后关上了窗户。
三秒后,一柄黑色的雨伞进入后院。
……
后院的灯光静谧深邃,雨滴噼里啪啦落在伞上,顺着伞骨缓缓从年诗面前滴落下来,年诗拎着自己的裙子。
雨水打湿院子里的砖块,有点滑。
她走得不快,身侧撑伞的人有意配合她的步伐,同样脚步缓缓。
和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在同一个伞下,年诗心脏砰砰砰地跳,她不敢直接去看身边的人,但架不住好奇心,只能小心翼翼地偷偷瞄。
年诗匆匆扫了他一眼,在看到他垂下的睫毛缓缓扇动时收回了视线。
年诗并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为自己撑伞,温和礼貌,俨然就是一个侍应生的样子。
靳家的院子很大,年诗有意的,脚步越来越慢。
“你确定能帮我找到靳则序?”年诗问,
“不确定。”身边的人说,“但可以试一试。”
“你和靳则序是什么关系?你……叫什么名字?”
关系?
楚衿浅浅叹了口气,他和靳则序的关系……债务人和债权人,房东和房客……
好像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但楚衿心里总有种不安感在往外冒,他总觉得在靳则序身边呆的时间越长,他的身份越是岌岌可危。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开,楚衿不敢赌,如果自己跑了,靳则序会不会去找到他的朋友。
那么,对所有认识他的人来说,都将是一场无妄之灾。
“你可以叫我楚衿。”
“什么jin?”
“青青子衿的衿。”
年诗沉默了一下,立刻在心里接上了后半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年诗没有忘记被楚衿刻意忽略的前半句话,她也明白,越是支支吾吾的回答,其背后的真相就确实隐蔽。
但年诗心里不想去试探楚衿,更无法怀疑他,尽管从搭话到现在,楚衿的态度一直是温和的,温和到冷漠。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靳则序的?”
“最近。”
惜字如金。
年诗低下头,自顾自说道:“楚先生,依我对靳则序的了解,你不要被他有钱大方的表象给骗了。”
年诗语气严肃诚恳,听起来像是劝告提醒,提醒楚衿要擦亮眼睛。
好像靳则序是个什么表里不一的坏家伙。
“为什么?”楚衿第一次提问。
出于对楚衿的好感,年诗不介意多说一些,“楚先生,靳家这样的门第不可能允许靳则序带一个男人回家,更别说他是靳则序了,一个……”
“一个什么?”
年诗意识到自己话多,虽然靳则序是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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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情不是什么豪门秘辛,但知道的人其实也不是很多。年诗话到嘴边还是觉得,如果楚衿不知道,那这件事他不该从自己口中知晓。
“总之,一个能在父亲生日当天放火烧家的能是什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楚先生,我还是觉得你要慎重考虑一下,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放火烧家?
楚衿拧了拧眉,“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年诗惊讶道,“你和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他曾经一把火把自家院子给烧了吗?也是因为这件事,靳则序才被赶出国的。”
赶出国?这就更不知道了。
年诗停下脚步,捕捉到楚衿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她就知道!
年诗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势必要将楚衿带回正道,就差把‘你和靳则序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摆在脸上了。
“楚先生,你看你看,这些你都不知道,他根本就是跟你玩玩,千万被太当真,容易受伤。”
小姑娘年纪不大,看的倒是透彻。
年诗说着,目光不知不觉就落在楚衿的眼睛上,楚衿似乎轻笑了一下,于是眼角微弯,本来清隽淡漠的眉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漂亮动人,转瞬而逝。
“谢谢,年诗小姐。”楚衿说。
年诗一时间愣住了,“那个,不,不客气。”
一个单纯真挚的女孩儿说出的话很是中肯,也确实让人动容。
“不过你误会了,我没有和他在一起。”楚衿说。
“啊?”年诗惊呼了一声,“那你们?”
“我欠他钱。”
年诗:“……”
年诗张了张嘴,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帮你还’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雨停了。
楚衿收了伞,准备带年诗去那个休息室,他有预感,会那里找到靳则序。
身边年诗的脚步也快了起来,院子里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橡树,两人拐过一个花坛,橡树完完整整出现在眼前。
楚衿正要往前走,身侧,年诗突然拽着了他的衣袖。
“等一下!”
楚衿脚步一顿,扭头看过去,年诗盯着前方,直接愣在了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放开楚衿,抓着湿漉漉的伞,带楚衿躲在了一个花坛后面。
年诗轻声喃喃:“怎么会是他?”
“怎么了?”楚衿不明所以。
“韩杨这个畜生怎么来了,靠!”
韩杨,是树下的那个男人的名字?
年诗瞪着橡树下那个男的,解释道:“那个人是我姐姐的前男友,我姐姐就是今天订婚宴的主人公之一,你知道的吧?”
“年意?”
“对!”想着,年诗戳了一下楚衿说:“不行不行,我得去找我姐姐,靳则序待会再说吧,楚衿,谢谢你,我先走了。”
年诗风风火火地走了,剩下楚衿一个人站在原地。
如果年诗多留一会儿,就会看到她姐姐年意来到院子里,站在了橡树下。
这棵橡树看起来很有年头了,树根粗壮,枝叶繁茂,浑厚古朴。楚衿很喜欢风吹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让人心安。
此时,树叶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远处两人的交谈。
楚衿像闭上眼睛听一听,这难得轻松的时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裹在风和树叶摇晃的响动里,飘进楚衿耳朵里。
“楚衿,爱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
楚衿倏地睁开了眼睛。
靳则序缓缓走到他身边,戏谑道:“怎么样?八卦好听吗?”
楚衿拧眉看他,“你走路怎么没声?”
靳则序简直要高举双手喊冤,“冤枉啊,是你听得太入神了,完全没发现我好吧?”
“你自己听听,能听到什么?”楚衿面色不虞。
这么远,还这么大的风,他顺风耳?
靳则序一怔,闻言凝神听了听,哎呦,还真是听不见什么东西。
“我错了。”靳则序为自己误会楚衿的行为坦然道歉,“我错了,楚衿,吃饭去不去?”
楚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靳则序,心里冒出一肚子无名火。
“不饿。”
楚衿看了靳则序一眼,扔下两个字就要走,许是脚步匆匆,转身时,后颈擦过篱笆上的常春藤叶子。
一瞬刺痛从后颈传来。
18. 感冒
常春藤的叶子并不锋利,不至于划破皮肤,转瞬即逝的刺痛,楚衿轻拧了下眉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下过雨的院子氤氲着潮气,冷风一吹,更是冷。
猝不及防,手腕被抓了一把,一股暖意缓缓渗透进楚衿单薄的衬衫里。
楚衿脚步顿住了。
身后,靳则序视线落在楚衿脖子上,衬衫领口并不紧紧贴着皮肤,他看到那片叶子擦过楚衿脖颈。
没有划破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有些泛红。
楚衿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干什么?”
靳则序声音懒洋洋的,和楚衿打商量,“别走嘛,我喜欢听墙角,陪我一会儿?”
楚衿顿了顿,说:“……太冷了。”
不是什么推辞的借口,晚上的院子确实冷。
他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和根本没什么御寒能力的马甲,手指尖冻得通红。
这样的天气很容易着凉。
本以为没那么容易脱身,谁知道靳则序真的松开了手。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消失,楚衿怔了一下,眉心微蹙。
“那回去吧。”面前的人轻声却干脆道。
楚衿心神一动,再抬眸时,靳则序已经转过身去,单手插兜站在花坛边,西装并不板正,衣角随风飘了飘,花坛里大片迷迭香香气馥郁刺激,几棵蓝冰柏挤在一起,将靳则序大半个人埋了进去。
远处橡树下的两个人似乎是在争吵,靳则序点了一支烟。
烟雾升腾,楚衿抬脚踩在地上的落叶上,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响。
靳则序抖落烟灰,他知道,是楚衿离开了。
他一个人看着年意和韩杨,眸色沉沉。
一阵大风起,身后落叶簌簌而下,淹没楚衿的脚步声。
“五分钟。”身侧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楚衿说,“把烟掐了。”
靳则序勾唇笑了一下,“好。”
楚衿知道自己为什么去而复返,他曾经无数次躲在角落里,游离在那个枝繁叶茂的楚家,妄图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很少有人会真的将目光会落在自己身上,但每个人都想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
现在不一样了。
五分钟,他可以浪费。
“楚衿,你谈过几次恋爱?”靳则序恢复一向轻松懒散的语气,问道,“那天在医院,报告单上怀孕的那个女生,是你什么人?”
“…………”楚衿,“还剩四分钟。”
“小气。”靳则序嘟哝了一句,“年诗那小妮子都告诉你了吧,我的‘辉煌事迹’。”
“听说了一些,确实辉煌。”
靳则序笑了,“看来她说的不全面啊,不然你现在对我印象应该是个任性乖戾,玩世不恭的刁蛮二世祖。”
楚衿扫了他一眼,“你不是吗?”
“啧。”靳则序轻啧了一声,语气轻佻,“我是个好人。”
“还有三分钟了,好人。”
靳则序闭嘴了。
花坛边两个人的影子被挂在高处路灯拉长,重叠在一起。
风似乎变得柔和,迷迭香淡淡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清苦的味道将松柏包裹,沉静安稳,楚衿轻轻松了一口气,视线落在前方。
不远处的橡树下,年意和韩杨的谈话似乎已经接近尾声,在两人平淡的目光中,年意抬手往韩杨脸色甩了一巴掌,头也不回,提着裙子往他们的方向过来。
还有两分钟。
两分钟,这点时间年意不足以让来到他们两人跟前。
年意提着裙摆,大步流星,不顾一切甩开了后面的男人,姿态可以说是嚣张。
身侧,靳则序抬手打了个招呼,也不知道是对年意,还是那个被落在树下的韩杨。
“时间到了。”楚衿牢记他今天来这个的目的,“你说的陪你吃饭,什么时候?”
靳则序看了一眼年意,“等会儿?我这边还有点事情。”
“那我回去上班了。”
“上班?”靳则序乐了,“行,一会儿大厅见。”
楚衿转身在年意急匆匆的脚步声里走了,年大小姐气喘吁吁在靳则序面前站定,一句话不说,直接0帧起手,照着靳则序的肩膀,结结实实来了一拳。
“怎么走了?”年意不满道,“我都没看清楚脸呢!”
靳则序:“陈航之跟我说,年大小姐火眼金睛,总能在一群男人里精准地着找到最渣的那个,然后和他谈恋爱,你说没看清楚,谁信?”
“能不能不提这茬。”提了就来气,年意抿了抿唇,“你自己都说了,我那是识别渣男的本事,难道你希望刚才走掉的那位是渣男啊?”
靳则序看了一眼橡树下,韩杨还站在那里,没走。
“姐,看来韩家那位是痴心不改,真心可鉴啊。”
年意听着他的揶揄冷哼了一声,“他那颗心掏出来狗都不吃,敢拿着老娘的钱在外面劈腿,还以为我见他是回心转意呢,狗屁,我就是要亲手往他脸上甩两巴掌,扇掉他两颗牙最好。”
靳则序缩了缩脖子,“扇他,你手不疼?”
年意小时候为了和陈航之他们几个小孩儿打架练过跆拳道,长大了当医生拿手术刀,手上的力气是真不小。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疼。”年意搓了搓手心,望向楚衿离开的方向,“喂,你居然真敢把人带到老宅来。”
靳则序扬眉,漫不经心道,“什么人?”
“啧。”年意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什么人?刚走掉那位不是你男朋友?”
年意是知道靳则序的取向的,一开始她不相信也不理解,后来看了几本小说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不过小说是小说,生活是生活,靳则序要是真把人带回来试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位大爷不咸不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我男朋友。”
年意下意识拧眉,表情无语:“那你们刚才站在一起……”
“站在一起就是谈恋爱?我是债主,不行吗?”
谁家好人债主带欠债人来参见宴会的?
“那他干嘛要走?”
靳则序:“他说要去上班。”
年意:“……行。”
她就不该指望能从靳则序口中听到什么靠谱的话。
靳则序拿起楚衿落在旁边的黑色雨伞,视线落在了年意身后,“嫂子,你与其关心我,不如想想怎么和你身后那位解释。”
年意不明所以,身后,谁?
“走了。”靳则序说完,飞快幸灾乐祸地溜了,留年意一个人,慢吞吞转过身。
西装革履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年意终于知道靳则序刚才突然喊她嫂子是什么意思了。
靠,靳则序!早晚和他算账。
于是,在年意有些心虚的视线里,靳成规走了过来。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年意抬起头问。
“你打人的时候。”他说
年意:“……”得了,苦心经营的优雅淑女形象毁于一旦。
靳成规看了一眼年意脖子上的项链,眸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走吧。”
“去哪儿?”
靳成规都走出去了,闻声还是停下来看了年意一眼,“时间差不多了,去大厅。”
年意这才回过神,“哦。”
……
大厅内,今晚到场的客人们已经等候多时,然而宴会的两位主人公迟迟没有到场,在场的各位都是久在商场沉浮的人精,就算心思已经弯弯绕绕成山路十八弯,也没人敢在靳的场合嚼舌根子。
年家和靳家的联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方获利更多,利益不对等,崩盘是常见的事。
按常理来说,像靳,年这样的世家豪门,不会不顾及自身形象,所以就算有什么意外,也不可能摆在台面上搞得人尽皆知。
当然,那都是按常理,可是在场的可是都知道的,靳家还有个不安常理出牌的靳二少爷。
几年前靳则序在他哥办的晚宴上一瓶酒给人家老总家儿子脑袋开瓢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听说最近,这位二少爷回国了。
楚衿和其他的侍应生一样,站在角落里等待。
身边的年轻男孩儿在聊八卦,说的什么楚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视线一直落在大厅右侧柜子上的一幅油画上。
整晚,年诗忙忙碌碌,没找到靳则序,也没找到年意,一脸沮丧地回到大厅,倒是看到了楚衿。
年诗拿了杯香槟走过去,心里其实很忐忑。
她也不清楚靳则序要干什么,万一订婚宴真的搅黄了,她真怕年家和她姐姐到时候会成为在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楚先生。”年诗将手里的香槟递给楚衿,自己站在了他身边。
她的父母还在应酬,但是靳慎亭和白惠荷却还没有出现。
现在就算有什么事情,她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楚先生,你欠靳则序多少钱?我帮你还。”年诗苦笑。
楚衿接过香槟,有些讶然,他没想到年诗是要找他说这个。
“不用了,两顿饭的钱。”
听到楚衿说两顿饭钱,年诗在心里默默吐槽,靳则序什么时候这么抠了,两顿饭钱都要人家还?
年诗担心的东西,楚衿也大概知道一点。
父母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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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呵护着长大的年诗率真可爱,楚衿犹豫了一下,从来不想多管闲事的楚医生,难得宽慰道:“他不会破坏订婚的,你放心。”
年诗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订婚不是靳家一家的事情,则序不会这么不负责任的。”
年诗:“谁?谁在说话?”
年诗扭过头去找人,人没看到,脑壳先被敲了一记。
“是我,你表哥。”季鹤扬说,“一晚上提心吊胆,忙前忙后的滋味好受吗?”
年诗吃痛地捂着脑壳垂下头,老老实实道,“不好受……好吧,我承认当时是我太冲动了。”
见她认错的态度还算诚恳,季鹤扬叹了口气:“你见过年意了吗?”
“我姐?没有。”年诗说,她去了她姐在的客房,没看到人。
“她要见你,订婚宴结束去找她。“季鹤扬掰正年诗的脑袋,“好了,去吧,他们来了。”
季鹤扬说的话也被旁边的楚衿听进去,他看见人群里一阵骚动。
走在最前面的应该就是靳则序的父母,靳则序在最后面,他前面的一对男女,女生是年意,那男的应该就是靳则序的哥哥。
靳则序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找到楚衿的位置看过来。
即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楚衿却默默移开了视线。
和那些财富和权力滋养的掌权者们不同,走在最前面的靳慎亭笑容可以称得上是和蔼可亲,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无法磨灭,温和内敛,不动如山。
而站在他身边,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意的靳夫人,也是优雅低调,步态从容。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靳慎亭身上,季鹤扬却看向了楚衿。
“楚先生,喝一杯吗?”
他说完推杯过去,两个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楚衿手里的香槟酒摇晃了两下。
楚衿回过神,“我感冒了,喝不了酒。”
季鹤扬微怔,“那是我疏忽了。”
楚衿没再说话,季鹤扬顺着他目光看去,看到了那幅油画,“你对那幅画感兴趣?”
“是。”楚衿坦然道,“那幅画是谁画的?”
“则序的舅舅,白近枫。”
“他今天也在场吗?”
“他去世了。”
楚衿心里一阵激荡,沉默下来。
那幅画的内容很简单,一只红玫瑰。
简单的内容却诡异地扭曲在一起,玫瑰的尖刺画在花瓣的位置,已经腐烂的花瓣贴在花茎上,鲜艳的花瓣却铺散在画布最下面。
画面整体华丽奢靡,但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沉重,压抑,让人无法喘息。
楚衿皱着眉头,盯着那幅画看久了,突然有点想吐。
下巴微颤,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想要压下喉间涌上来的呕意。
“你没事吧?”季鹤扬察觉到楚衿的异样。
楚衿不动声色缓了缓,“我没事。”
季鹤扬当然不行他说的,“楚先生,你看起来脸色很差,身体不舒服吗?”
呕意是压不住的。
“抱歉。”楚衿脸色陡然一变,他丢下一句话,在季鹤扬茫然的视线里,一手捂着嘴,匆匆跑了出去。
“呕——”
扶着树干,楚衿干呕了一声,一个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吐不出什么,到最后只能呕点酸水。
嘴巴里的味道难受的很。
楚衿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妊娠反应居然严重要看幅画都能看吐了。
撑着树干缓了好一会儿,楚衿摸了摸口袋,想找一张纸巾,但口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楚医生洁癖上来,不想用自己袖子擦,心里纠结着,一块粉色的方巾适时进入楚衿视野当中。
“擦擦吧。”靳则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准确的说,从看到楚衿跑出来的那一刻,靳则序就跟出来了。
楚衿盯着那块粉丝方巾看了三秒,伸手接过,”谢谢。”
见楚衿接过帕子,靳则序深深拧着眉,“又吐?”
第二次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孕了呢。”
楚衿擦嘴的动作一顿,声音发虚,语气却不善,“怀你大爷。”
靳则序哼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水拧开了递过去,“行行行,怀我大爷,漱漱口呗。”
漱口之后,嘴巴里的异味终于消散了不少。
楚衿一直低着头没去看靳则序,当然不知道环抱双臂侧身倚在树干上的人有多欠揍,
应该是刚才在外面吹冷风吹太久了,楚衿觉得身上发烫又发冷,脑子也有点晕乎乎的,说什么来什么。
……好像感冒了。
19. 发情
记忆里,楚衿很少生病,连寻常换季的感冒咳嗽都很少有。
楚衿是个爱惜自己身体的人,尽管这具健康的身体内部早已千疮百孔。
他藏起自己的身体,就像藏好每天贴在后颈的信息素阻隔贴一样小心,可自从离开了医院,离开了原来的世界,从许多无形的束缚中挣脱的楚医生的危机意识也慢慢淡了下去。
死于安乐,不无道理。
楚衿没有拒绝靳则序递过来的外套,真的有点冷。
和大厅内的灯火通明不一样,老宅的院子里只有楚衿和靳则序两人并肩。
院子空荡冷寂,听不见前面任何喧闹的声音,宽阔的石子路上好像只剩下了他和靳则序连两个人。
走过那棵橡树,靳则序看了眼楚衿问:“缓过来了?”
“死不了。”楚衿呛了一声。
听这语气,确实死不了。
靳则序乐了,“你确定你这副样子能陪我吃饭?”
“为什么不能?”
楚衿抬眸和靳则序对视,后者轻轻挑眉,嗯,看来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陪你吃饭而已,”看靳则序还想说什么,楚衿赶紧打断他,“走吧。”
再不走,这顿饭会不会一拖再拖还难说,不陪他吃饭,自己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楚衿觉得自己就算是发烧了,脑子也不会昏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靳则序带楚衿路过一片花圃,和庄园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片花圃外面被用篱笆为了起来,里面一盏灯也没有,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
楚衿匆匆扫了一眼外面的篱笆,阴恻恻的,让人浑身发毛。
“好奇啊?”身侧,靳则序含笑的声音传来。
楚衿坦然道:“有点。”
“楚先生,我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直接得可怕。”靳则序说,“可惜今天不是好机会,不然我一定带你进去欣赏一下。”
“欣赏什么?”
“玫瑰。”
原来里面种的是玫瑰花。
楚衿抿了抿唇,那他还是离远一点吧,他担心自己花粉过敏的毛病复发。
靳则序带着他越走越偏,停在了一栋没开灯的楼前,“到了。”
察觉到楚衿的迟疑,靳则序说:“别担心了,吃饭而已,其他不谈。”
楚衿倒也不是担心,他只是想到那个时候带靳则序去他住的那个小旅馆,当时靳则序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
怎么说呢,一副害怕自己被卖掉了的表情。
靳则序开门,开灯,客厅黑白灰的装潢标准的像个样板间,没有一点暖色调,整个客厅线条冷硬,空空荡荡。
“坐。”靳则序指着那个盖着白布的沙发说。
楚衿站在原地没动,房间里开了空调,温度渐渐暖和起来,楚衿脱了他的外套,搭在了沙发上,“这是哪儿?”
那边正在开冰箱的靳则序闻声看过来,“我房间啊,我被赶出国外之前住的地方,很久没回来了。”
“哦。”楚衿想坐在岛台旁边的凳子上,没等坐下,先是看到凳子上落了一层灰。
看来确实很久没住了。
靳则序从冰箱里拿东西出来,“前两天回来过一次,放了点东西在冰箱里。”
“嗯。”楚衿用靳则序那个粉色的帕子擦了擦才坐下,随口问了一句,“你就这样从宴会现场消失,没关系吗?”
“我要是留下来就没人关注订婚宴的两位主角了。”
还挺自恋的。
楚衿敛起唇角的若有似无的笑意,看靳则序把冰箱关上,料理台上放了一些简单的食材,鸡蛋,番茄,青菜……
“你会做饭?”楚衿淡淡道。
“很意外?”
楚衿:“也没有,有点惊讶。”
好像他印象中的富家子弟很少有会做饭的,就连他自己也不会,当然,他那个世界食物资源匮乏也是原因之一。
靳则序声音沉了下去:“学了一点简单的,很小的时候就会,不然我会饿死。”
楚衿拧了拧眉,不喜欢多事的性格让他没再追问。
水龙头哗哗哗的声音响起来,在厨房里格外清晰。
“需要帮忙吗?”楚衿盯着靳则序的背影说。
没等靳则序回答,楚衿自顾自走到他身边,拿起一棵青菜开始择。
靳则序洗番茄的动作一顿,侧目看了楚衿一眼,没有阻止。
“你平时是不是不做饭?”靳则序看着他放下的菜叶子。
楚衿怔愣了一下,“没时间,也没地方做。”
靳则序了然。
想起楚衿住的那个出租屋连窗户都没有,上厕所都要去外面,楼道里的厨房也只有简单的一个燃气灶和一口锅,条件确实不允许。
楚衿心不在焉地洗菜,洗菜的冷水冰凉,冻得楚衿指节通红。
“给我吧。”靳则序接过他手里冲了三遍的叶子。
靳则序的手碰到楚衿掌心,一触即离,楚衿恍然回过神,手上的青菜已经快被他冲烂了。
楚衿抱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后脖颈突然一阵刺痛传来。
“嘶!”
猝不及防,楚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猛地扶住洗手池的边缘。
“哐当!”
菜板砸在地上,擦点砸到脚,靳则序听见声音扭头,看到楚衿闭着眼睛撑在水池边,脸色一白。
他连忙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渍,“靠,你不会又要吐吧?吐这里。”
“不,不是……”楚衿眉心紧紧皱,声线也有些不稳。
靳则序扶着楚衿坐下,一手撑在岛台上,一手虚扶着他的背,观察他的脸色,“没事?”
“没事。”楚衿催促他,“你快点做饭。”
“你……?”
楚衿没心思再和他废话了,“你能不能别墨迹?”
靳则序一噎,再次闭嘴,行,谁欠债谁是大爷。
大爷难伺候。
把人赶去做饭,楚衿弯下脊背,扶额拧眉垂眸坐在椅子上,竭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后颈的刺痛已经消失了,接踵而至的,是楚衿感觉到他开始浑身发烫。
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有冰水吗?”楚衿舔了一下干燥的唇,问。
灶台前的人转过身,“冰水?有吧。”
事实证明,冰水是没有的,冰箱里只有矿泉水。
凉水对缓解他身上的滚烫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楚衿深深拧眉,咬牙不想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现在,还不能…不能离开,还差一点点,楚衿不想功亏一篑。
忍一下,只要一会儿就好。
厨房里,食物的香味已经弥漫开了,靳则序动作熟练,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简简单单,闻起来挺香的,卖相却实在不太好看。
身后没有声音,靳则序能想象到楚衿端端正正坐着等待的样子,不说话的时候像块剔透的冰,冷静淡漠,一和他说起话来,冰块裂了,拿起来冻得手疼。
西红柿鸡蛋面带点酸味,靳则序俯身闻了一下,眉心立刻皱了起来。
这碗面的味道有点奇怪。
除了番茄炒蛋的香味,好像还有点别的……
靳则序转过身,坐在岛台边得人立刻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或许是靳则序靠在灶台边的姿态太过随意散漫,让人忽略了他那双漆黑瞳孔里的深不可测。
楚衿眨了眨眼睛,狠狠咽了下口水,直到确定声音听起来不是干涩沙哑他才开口。
“好了吗?”
靳则序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楚衿身上,审视的视线从他的泛红的眸子滑到他通红的耳垂,最停在楚衿滚动的喉结。
厨房内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楚衿心脏扑通扑通疯狂跳动着,他低下头,藏在岛台下的手死死攥在一起,掌心已经快要被他掐出紫红的痕迹,楚衿没办法控制一些身体上的反应。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保持理智。
还好,他现在还算清醒。
“好了。”靳则序神色如旧,放下手里的碗。
楚衿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那晚西红柿鸡蛋面上,“看起来不怎么样?”
靳则序勾唇笑了一下,“尝尝?”
一双筷子递到楚衿面前。
楚衿轻皱了下眉,面露不解。
“尝尝,算陪我吃饭的一部分。”靳则序说。
楚衿犹豫了一下,接过那双递过来的筷子,握着筷子的手在用力,楚衿不想让靳则序看出他在发抖。
出人意料的,这碗面的味道还不错。
靳则序双手撑在岛台上,将头顶灯光遮住大半,靳则序的视线从他微颤的右手转移到楚衿垂下的睫毛上。
“楚衿。”
“嗯?”
毫无防备,楚衿抬头的刹那,一双冰凉的手附在了的他额头上。
厨房瞬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啪嗒!“
筷子掉在地上,弹起来又掉下去。
直到声音消失楚衿才反应过来,几乎是触电般得弹开了。
靳则序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乱的阵脚,“……楚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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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大脑空白了一瞬,后颈的刺痛仿佛尖锐的警报,由远及近,铺天盖地的危机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灌进他的身体里,开始沸腾。
此时此刻,楚衿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逃!
“我先走了。”楚衿站起来说了一句,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然而,察觉到某人意图的靳则序比他动作更快,拉住楚衿的手腕,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去哪儿?”
楚衿皮肤上炙热的温度穿过一件薄薄的衬衫和靳则序掌心的温度交织在一起。
靳则序目光如炬,他牢牢盯着楚衿的眼睛,面色严肃凝重。
“楚衿,你在发烧。”
后颈的刺痛已经无法忽视,四肢不可控制地开始发软。
只有楚衿自己知道,他这不是发烧。
……他是,发情了。
按道理来说,孕期的Omega在妊娠初期不会发情,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发情期,难道就因为自己是残疾Omega?
“你放开我。”楚衿无暇思考,他现在只想从靳则序手下挣脱开。
“我带你去医院。”
靳则序不由分说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裹在楚衿身上,拽着他往外走。
“靳则序!你,你放开我!”
靳则序脚步不停,“放开个屁,你自己身上多烫你感受不到吗?不去医院,等着烧坏脑子吧。”
不行,他不能去医院。
这个时候,楚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去医院,他没有身份证,黑户的身份很容易暴露,再者,发情的症状只能靠抑制剂缓解。
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有抑制剂,他没有必要自涉险境。
楚衿甩开靳则序钳制自己的手,冷声警告:“不用你管!”
惯性让楚衿脚下一个趔趄,握住了柜子的一角才勉强站稳,后颈的灼痛开始发胀,反复撕扯着他的身体,侵蚀身上每一寸神经。
楚衿已经不敢再说话。
他怕,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难以言喻的呻吟。
难得一片好心,居然被当成了驴肝肺,靳大少爷气笑了,他看起来像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吗?
“行,不用我管。”说完他真就后退了两步。
尽管如此,落在自己后背上的目光依旧无法忽视,楚衿撑着柜子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几乎摇摇欲坠。
身后,靳则序面无表情盯着楚衿死撑的模样额角狂跳,越看越来火。
靠,他特么还真就爱多管闲事!
靳则序沉叹了一声,冲过去扶住楚衿踉跄的身体,让他不至于倒下,看看,人烧的神志不清了还嘴硬。
靳则序暗骂了一声,拿起外套裹好怀里的人,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楚衿已经没力气反抗,他埋在靳则序颈窝,连呼出的气息都灼烫的吓人。
“别挣扎,我带你去医院。”
靳则序步伐稳健,声音却有点慌,他抱着楚衿离开客厅,夜晚寒凉,靳则序拉了拉楚衿身上的外套,遮住他颈间淡淡的绯色。
靳则序一边走一边拨通了年意的电话,怀里的人动了动,一把扯住了靳则序的袖子。
“等…等等。”
“怎么了?我去开车。”靳则序没停下。
楚衿皱眉道:“放我下来,我想吐。”
年意的电话还没打通,靳则序低头看了一眼楚衿,“不行,我怕你跑了,上车再说。”
楚衿揪紧了靳则序胸前衣服,面色痛苦,“忍不住了。”
怀里的人拧眉挣扎,一把打掉了靳则序的手机,嘟嘟嘟的声音没了,靳则序看见自己手机往前滚了两圈,直接掉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喂!”电话里高喊了一声。
楚衿干呕了一下,疯狂拍打靳则序的肩膀,没办法,靳则序只能将他放下,脚一沾上地,楚衿立刻扶着路灯干呕起来。
最后脱了力,楚衿闭着眼睛虚弱地靠着路灯滑了下去,“没力气了。”
“你别动。”
靳则序看了眼楚衿苍白的脸色,确认他是真没力气之后,沉声嘱咐了一句,才往前走了两步去捡手机。
然而,仅仅一个低头抬头的功夫,靳则序转过身,原本还虚弱地靠在路灯边深喘的楚衿消失了……
空无一人的路灯下只剩下漂浮在空中的微粒在旋转。
靳则序脸色铁青,咬着后槽牙,低声骂了一句。
“艹!”
又跑了。
电话那头的年意闻声立刻炸毛,“你大爷的,靳则序你骂谁呢!”
20. 逃跑
楚衿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从那座黑压压的玫瑰园里翻出来,残存的理智像被丢进混凝土搅拌机一样的脑海里疯狂搅拌撕扯,他不能停下,于是一步一喘,在林中奔跑。
下雨了,细密的雨打湿土地,脚下一片泥泞,步伐愈渐沉重。雨夜,乌云遮住月光,凄厉的风声好像怪物嘶吼盘旋在上空,步步紧逼。
树枝划破衬衫,后颈的胀痛逼得楚衿不得不停下脚步,发情期还是那样难挨。
楚衿死死扣着树干,指尖泛白,咬牙忍过蔓延至四肢的痛,散落下的碎发半遮住眼睛,细细密密的痛,犹如蚂蚁啃噬每一寸神经,夺去楚衿脸色最后一点血色。
他撑着往前走,拖着轻飘飘的躯壳,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好冷。
身体上的燥热却难以缓解,楚衿解开马甲的扣子,艰难抬眸,再难以挺直脊背,黑暗中,那双冷漠清隽的双眼犹如野兽一样锐利。
前方,看到一片宽阔的大路。
雨水慢慢模糊了视线。
老一辈的人常说,人在濒死的时刻,会看到他这一生最难忘的人。
恍然间,那个人好像就在不远处,扶着树干喘息,他抬眸看过来,四目相对,楚衿看见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的光彩,劫后余生,慌张又兴奋。
十八岁之前,楚衿住在那个充斥着谎言和觊觎的家里,唯一的目的只有两个字——逃跑。
他跑许多次。
楚家的庄园和现在靳家的老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楚衿只拥有一间不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顶着长子的名头,一个残疾Omega的身体。
楚家的孩子太多了,多到让人心烦,一个又一个的私生子被带回家,一个又一个豪门继承人的美梦砸在他们头上,好不痛快。
他的父亲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完美的alpha继承人。
源源不断的孩子被带进庄园里,怀揣着豪门富二代的美梦,殊不知是踏入深渊的开始。
在那个全是alpha继承人的家里,自己是唯一特殊的那一个,也是最无力的一个。
而对于这些孩子的到来,他的母亲,那个楚家承认的夫人默许着这一切。
她企图用自己的大度换取丈夫最后一丝怜惜,可她丈夫却认为她的大度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东西。
年少时的情愫在日复一日的漠视与失望中消失殆尽,她的存在只是那个名存实亡的丈夫忠诚的象征。无法舍弃的东西太多了,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坚守豪门夫人的位置,维持体面。
楚衿知道她恨自己,恨自己是一个Omega。
好像从出生起,他的命运就被打上了烙印,基因检测报告上显示他分化为alpha的概率微乎其微。
可他的母亲不信命,她死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固执地将一切压在自己身上,将对丈夫的怨恨和不甘压在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身上。
她日夜期盼,期盼分化的那一天快点到来。
祈祷自己唯一的孩子可以让她扬眉吐气。
楚衿已经不记得他的后颈打过多少促腺体生长的针剂,他只记得十三岁第一次发情期提前,从剧痛中醒来的那一刻,隔着医院玻璃门,母亲失望的表情。
他分化成了Omega,还是个天生腺体发育不全的Omega。
在楚家分化成Omega的命运是什么?是联姻。
按他父亲所说,联姻是Omega唯一的价值。
可楚衿是个残疾Omega,没有哪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会愿意娶一个残疾Omega,那是楚衿头一次觉得自己幸运。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无法离开楚家。
他变成了这个家里最冷漠的旁观者,透明却又无法忽视的存在。
高高在上的alpha好像永远也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隔着老远,难闻的皮革,烈酒味让人作呕。
楚衿很少与他们争辩,毫无意义。
语言的杀伤力太小了,凌辱的话不过是说他的信息素怎样恶心,不过是说他的身份不堪,注定被楚家抛弃。
可他们好像搞错了,楚家的继承人有且只有唯一一个。
他太了解自己那位父亲,在他心里,那个完美的继承人可以暴虐,可以冷血,可以有野心,但只有一点,绝不能脱离的他掌控。
最先被楚家抛弃的,绝对不会是他。
一个又一个孩子离开庄园,母亲好像香炉里的死灰复燃,这些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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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孩子给了她希望,她迟来的关心是一颗裹着毒药的糖。
腺体改造计划开始了。
楚衿还记得十七岁生日时,父亲将他叫进书房。
他说:“楚衿,不可否认,你是我最优秀的一个孩子,可惜了……”
楚衿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惜他不是一个alpha。
一场谈话,他将自己‘嫁’了出去。
母亲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几乎疯了,这意味这楚衿和楚家继承人这个身份再没有任何关系,她无法接受。
母亲孤注一掷。
她将自己关了起来,命令腺体改造的进程加快,尽管她知道这样自己可能会死。一次反抗,楚衿打碎了地下实验室里所有瓶瓶罐罐的试剂。
玻璃残片无比锋利,蚀骨的痛让人清醒。
失去意识的那一瞬,楚衿好像被母亲抱在怀里,他听见她歇斯底里地喊:“救命!”
救谁的命?
闭上双眼,楚衿知道,自己该走了。
一场计划了十几年的逃跑,在一次次失败中诞生的逃跑。
十八岁成人礼那天,混乱的订婚宴现场。
楚衿逃了。
抛弃了所有,不顾一切的,像今天一样疯狂地跑,一句句的怨怼嘲讽的话都变成了催促他脚步再快点的利器。
他听见母亲说:
“楚楚,别走。”“小楚,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楚衿,你为什么不是个alpha!”“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凭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
父亲狭长的眉眼流露出冷漠和虚伪。
母亲充满怨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说:“楚衿……你的信息素真恶心。”
恶心……
楚衿好像闷在漆黑罐子里的人,在罐子里氧气即将消失的最后一秒,屏住了呼吸。
“扑通——”
犹如快死的鱼儿重获新生般,楚衿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白色的天花板刺痛着他的双眼。
原来,是一场噩梦。
如梦初醒,楚衿大口喘息,惊觉自己全身冰凉,后背几乎被冷汗浸透了。
惊魂未定。
身侧,一道声音犹如鬼魅,幽幽传来。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