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哥哥》
1. 小蛋糕
六月十日,周三,早上八点。
池郁是被屋外的轰隆作响的货车行驶声吵醒的。
“谁把货车开进小区里了?”
池郁嘀咕着,慢吞吞地爬起床。
他今早九点要去面包店上班,这个时候不被吵醒,五分钟后也会被自己定的闹铃吵醒,因此倒是没有多生气,只是疑惑。
他住的小区是标准的老破小,道路极其狭窄,经常出现两辆小汽车相向而行,因为道路太窄被堵住的事情,货车就更不用说了,往那一占道,连自行车都过不去。
打开手机关掉闹钟,主页面上跳出来了好几条微信未读消息。
池郁拿着手机,一边刷牙一边看消息。
第一条是来自安颜颜的。
【安颜颜:哥哥,今早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看见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看!超酷!你之前有在你们小区见过吗?[图片]】
池郁点开图片,这明显是安颜颜抓拍的,崭新发亮的黑色迈巴赫停在小区破旧的保安亭前,画风完全格格不入。
池郁看着图上两个“M”的车标和车上的京A牌照咋舌。
【池郁:没见过,可能是哪家年轻人回来看老人?】
老小区老年人多,三天两头就是一场白事,小区门口的丧葬店都连着开了三家。
虽然现在还没放暑假,但刚高考完,有年轻人回来陪老人也正常。
安颜颜很快回复过来。
【安颜颜:哥哥你醒啦!妈妈已经带我从医院回来了,你记得今天九点要来店里哦。】
池郁擦了把脸,回复过去。
【池郁:我已经起了,一会骑电瓶车去,八点半就到。】
在他洗漱的时候,门外车辆行驶的声音也停了,反而不断传来重物落地和人行走的声音。
池郁没多想,只以为是有人搬家。
他回完安颜颜后直接忽视掉了微信上另一个人发来的消息,匆匆吃了口吐司,找了件短袖拿上电瓶车钥匙就准备出门。
一直到踏出家门,灼热的太阳扑来,看见家旁边来来往往的搬家工人的时候,池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哪怕小区隔音再差,也还没有差到让他在家里听远处搬家的动静都清清楚楚。
这分明是他家旁边在搬家。
他家是带院子的小独栋,左右都是一样的房子,院子挨在一起,中间是铁栏杆隔开,透过铁栏杆和尚未长开的葡萄藤,池郁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家旁边空了三年的房子此时正来往进出着不少搬家工人。
隔壁的院子里已经堆了不少东西,院中的土被翻了一遍,种上了池郁叫不出名字的花,还有一个助理模样的人,一身西装,梳着背头,拿着名册对应着,在炎炎烈日下出了一额头的汗。
“施坦威钢琴放二楼、画架放在院子里、搬花的那个动作轻点,里面有玻璃瓶,不能摔……”
在助理不远处,池郁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安颜颜拍的那辆车的车主,居然是他的新邻居。
池郁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有点魔幻。
现在都流行从京城退休之后来二线城市养老?
看样子好像还是个很有钱的老艺术家,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今天下班回来要不要带几块蛋糕去问候一下……好像有点寒酸。
池郁这么想着,去院中推出了自己的小电瓶车,被自己穷笑了一下。
算了,别人有没有钱、看不看的起他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还是赶紧出门,总不能第一天打工就迟到。
池郁打开院子的铁门,刚骑上电瓶车准备走,就陷入了沉默。
他的右边,是邻居的那辆黑色迈巴赫。
左边路口,则是一辆白色的大货车。
一边电瓶车可以艰难地过去,但肯定会刮碰到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另一边则被大货车挡的严严实实,人挤出去都难,更别提他的电瓶车。
在八块钱的打车费和开口请求之间犹豫了一秒,池郁停好电瓶车,走到邻居家门口,隔着铁门道:“不好意思,请问能挪一下车吗?”
林理正焦头烂额地替自家少爷布置房子,突然听见一声清亮的少年音,下意识地抬头。
隔着铁栏杆,他看见了外面的人。
黑色短发,皮肤很白,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双圆眼,青涩又乖巧,嫩的像是一节新笋。
在京城跟那几个糟心玩意斗了十多年,许久没有见到这样清爽干净、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单纯的人,饶是林理也愣了一下。
“啊、好……我现在去找少爷,您稍等……”
“——不用找了,这小区的隔音,我在楼上就听见了。”
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池郁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拿着车钥匙从房子里走出来。
和池郁想象中的“老艺术家”完全不一样,这人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眉眼锐利又冷淡,漫不经心的目光扫到他脸上的时候顿了一下,而后变成了饶有兴味的观察。
原本随意站在门口的池郁被看的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小孩?”对方走进了,隔着铁门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我十八岁了。”池郁认真地回答。
对面的年轻哥哥从喉间滚出了一声轻笑,不是嘲讽,只像是单纯的被他的话逗笑了,一边开铁门一边道:“抱歉,停车的时候没注意,你要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池郁摇了摇头,“我骑电瓶车走。”
对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停着的那辆电瓶车,最后目光又回到了池郁的脸上。
他“哦”了一声,随手把钥匙丢给身旁西装革履的助理:“你去挪车。”
林理手忙脚乱地接过钥匙,看了看明显对十八岁男高极有兴趣的少爷,欲言又止了一下,给池郁了个“快走”的眼神,而后去开车。
隔壁邻居的铁门被打开了。
池郁没懂那个精英打扮的助理怎么突然眼睛抽筋了,但他本就没准备多留,见有人去挪车,就准备回去骑上自己的电瓶车。
他看向那助理口中的“少爷”,对方不知为何一直站在门口没动,池郁在对上他的目光后莫名觉得脸颊有些烫,忍不住低下了头。
“谢谢,那我就先走了。”
好帅的哥哥。
但为什么眼神这么奇怪?
池郁来不及细想,现在已经八点二十了,再不快点他就要迟到了。
江悯看着被自己看着就默默红了脸的小孩,又忍不住想笑,但他怕自己再笑出声被对方误会,在池郁准备抬脚之前叫住了他:“稍等一下。”
池郁于是乖乖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看着江悯。
江悯本是想着送池郁一点见面礼的,但一掏口袋只有卡,他的指尖摩挲过卡包,觉得未免有点太侮辱人了。
拳打养父、脚踢弟弟的江悯难得尊重人了一回,随手拿起一旁的园艺剪刀,几下就把刚种下的翡翠兰给剪下来一大片。
白色的兰花掩在绿叶间,江悯伸手递给池郁,薄唇勾起浅淡的笑意:“见面礼,我是江悯,以后可以经常来找我玩。”
池郁不知所措地接过一大束花。
原本只是有一点红的脸颊突然红透了,池郁看着突然凑近了的江悯,心跳如擂鼓一般,只觉得指尖都有些发麻。
……离近了才发现,江悯是真的好帅。
是随性又漫不经心的帅,带着些贵气,其实江悯的眉眼很凶,看上去很不好惹,但偏偏对他说话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尾音上扬,像是故意收敛起了尖刺,有种别样的温柔。
“谢、谢谢……”池郁结巴了一下,“我叫池郁,池塘的池,郁郁葱葱的郁。”
他说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偷偷看了江悯一眼,又在目光触及到对方脖颈下露出的锁骨得时候更不自在了。
江悯很温柔没错,但他就是感觉……有点奇怪。
难道是他太紧张了?
“少爷,小区路太窄了,车在哪里都碍事,我先把车挪到路边了。”
助理的声音响起,成功解救了尴尬的池郁。
池郁回神,连忙又道了声“谢谢”,抱着一大束花逃似的回到了电瓶车上,骑上车就走。
江悯目送着池郁骑着电瓶车走远,一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背影,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理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江悯,斟酌再三,出声提醒道:“少爷,那个孩子才十八岁。”
池郁看不出来,但他可看出来了,江悯就像是嗅到了血味的豹子似的,那目光赤果果的,就差把“我想拉你上.床”写在脸上。
江悯接过钥匙,不甚在意:“我知道啊,十八岁。”
他特意将“十八岁”这三个字说得暧昧不清,听的林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不太好吧……”林理讷讷。
江悯挑眉:“怎么不好了?我哪里条件不够好?你去查一下他的体检报告,买几盒他能用的套。”
林理:“好……等等?”
买谁能用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悯,江悯正蹲在地上用剪刀修着刚才被剪的坑坑洼洼的翡翠兰,注意到他的目光后笑出声来:“哦,差点忘记和你说了,你知道为什么那老不死的这次这么爽快的放我走了吗?”
林理摇头。
他半夜接到江悯的电话,得知江悯居然被放走之后便去接江悯搬家了,先前一直以为是江悯抓住了对方的什么命门。
“我跟他说,我喜欢男的,还是下面那个,他再不放我走就别怪我把他刚回国的宝贝孙子也带成同性恋。”
江悯随手丢了剪刀,拍了拍手站起来。
“老头子直接被气晕了,昏倒之前让我滚,只是他大概没想到,这次我是真的走了,江家这烂摊子谁爱管谁管。”
“好了,你快点去帮我查查那个小朋友吧。”
江悯说着眯了眯眼睛,想起刚才池郁面红耳赤的模样。
十八岁刚毕业的高中生,长得格外漂亮,眼睛很圆,像一块奶油草莓蛋糕。
想吃。
林理:……
怎么三句话不离池郁的。
而且这也不是上面下面的问题吧??江悯这怎么看都只是想拉着池郁一夜情啊?这样对男高骗身骗心很不道德啊!!
另一边。
池郁赶在八点四十五抵达了蛋糕店。
他怀中的那一大捧花过于显眼,在进门的时候就引起了安阿姨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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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阿姨看着进门后就开始匆匆整理花束的池郁,好奇道:“小郁,你去买花了?什么品种的花,还挺好看的。”
“不是。”池郁摇头,脸颊有点泛红,“是新搬来的邻居早上送的,带回家放着会迟到,所以我带来店里先放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花,你可以拍照搜一下。”
他将花束仔细整理好,找了个塑料瓶子插进去,刚放好就听见安阿姨的惊呼声。
安阿姨举着手机识图展示给他看,惊讶道:“这是翡翠兰,说是一盆要上万,你邻居是什么人?”
原本正在小桌子上写作业的安颜颜也好奇地探出头来看池郁手中的翡翠兰。
池郁也愣了,他没想到江悯给他的花会这么贵,一下子觉得手里的花有点烫手。
“就是、就是颜颜今早拍的那辆迈巴赫,那辆车的车主搬到我隔壁了,我之前也不知道这花这么贵……”池郁结结巴巴道。
安颜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控制着轮椅八卦地凑到池郁身边:“真的吗?那个人居然成了你邻居?长什么样?”
安阿姨也好奇地看着池郁。
池郁的耳尖又红了。
他小声道:“很年轻,特别帅。”
池郁说完后想了想,又补充道:“还很温柔,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他。”
就是看上去身份就不一般,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池郁放好了花瓶,对着安颜颜笑了笑,看向安阿姨:“安阿姨,今天我应该做些什么?”
安阿姨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后厨面粉没有了,要麻烦你帮我从储藏室搬两袋面粉来,之后站着收银就行了,中午要麻烦你给颜颜补习了,晚上我教你做蛋糕,等之后你不在我这打工也可以自己做私房试试,我看别人大学里都有卖蛋糕的。”
“我查了查,去年那个高考状元的补习费是三百块钱一个小时,还只是补物理单科,我给你五……”
“一百五就可以了。”池郁打断了安阿姨的话。
他无奈地笑:“阿姨,高考还没有出分,我不一定是状元,你在这个时候雇佣我、让我给颜颜补习,我已经很感激了,等出分之后再说也不迟,而且出分之后我也会多接几个家教的,我可以赚钱,不用这样特意关照我,颜颜做康复训练也不便宜。”
安阿姨本还想说什么,但在听见“颜颜的康复训练”后还是住了嘴。
池郁见安阿姨被自己说服了,便不再多言,去仓库提了两袋面粉往后厨走去。
安阿姨看着轻轻松松提着两袋面粉的池郁,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么一个秀气的孩子力气居然这么大。
安颜颜倒是有荣与焉的:“池郁哥哥很厉害吧?我都和你说了,上次我坐轮椅卡在泥坑里,哥哥直接把我和轮椅一起举起来了。”
池郁远远地听见安颜颜的话,笑了,放下面粉袋后走出厨房:“阿姨,我从小就帮爸爸妈妈往货车上装货,力气很大的,还有什么重货也可以交给我。”
安阿姨连连称赞:“真了不起,没关系,我这里没什么重活,而且当时都说好了雇你来收银,你收银就行,收银台下面有板凳,要是累了也可以坐会。”
她说着拍了拍池郁的肩膀,看着对方漂亮的洋娃娃似的脸蛋,一阵可惜。
这么漂亮懂事的小孩,怎么偏偏摊上这种事呢?
池郁笑着点头,换上工作服去收银台。
货车吗……
池郁垂眸,又想起了今早停在家门口的大货车。
他在上小学之前一直跟着父母住在货车上,对货车的轰鸣声再熟悉不过,因此才能在今早分辨出货车的声音。
爸妈去世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货车了,说不触景生情是不可能的。
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池郁只是消沉了一会,就又想起了江悯。
漫不经心的笑、明晃晃的锁骨和那一大束价值不菲的花。
晚上下班之后,不管怎么样都应该登门感谢一下才比较好。
正好今天下午要跟安阿姨学做蛋糕,要不要做一份带过去?但江悯能看得上吗?
池郁不确定地想。
正在他想着要不要买点别的什么一并上门去拜访邻居的时候,手机屏幕再次亮了一下。
【蒋聪:怎么不回消息?你高考都结束两天了吧?池小朋友,别装死啊,不是哥为难你,当初不是说了等你考完就还钱?我看见你出门到面包店了,你要是为难我,就别怪我上门为难你了啊。】
池郁微微蹙眉。
他只以为蒋聪对他纠缠不休,没想到对方竟然还盯上了安阿姨。
他快速解锁手机回了过去。
【池郁:我是来打工的,十五万,加上拖欠的利息一共二十万,不会少的。】
【池郁:[转账待接收]1000元】
【池郁:我身上只剩下这些了,不算是我还的钱,给你的,这一个月别打扰我。我高考完了,之后会开始陆陆续续还款,别打扰我工作,否则我没工作还不上钱你和我一起为难。】
“小郁,来试试你的制服。”
安阿姨的声音从后厨传来。
“来了。”
池郁放下手机,不再看蒋聪发来的信息,扬起乖巧的笑推门进厨房。
2. 是男高
“……他父母三年前就死了?”
老旧的小区内,新安装的中央空调勤勤恳恳地工作着,江悯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林理整理的调查报告,挑起了眉。
“对。”林理点点头,“他父母是开大货车的,疲劳驾驶在高速上翻车,连人带货一起坠了崖,加上没有买保险,光是货款就要赔十五万。”
十五万。
对于江悯来说,这甚至没有一束花贵,此时他却微微蹙起了眉。
“他还清了没?”
“没有。”林理道,“他父母走之前为了他上学方便买了房,家里不剩多少钱了,本来应该拿房子抵的,那小孩和老板谈了谈,房子留下来了,老板在当地雇了混混盯着他还钱,三年加上利息应该有二十多万了。”
林理说着,看了看窗口处隔壁的房子,感慨道:“幸好这里房价不贵,他父母是全款买的房,不然他还要背一身房贷。”
“少爷,不是我说,这小孩挺惨的,你心情不好也没必要拿他撒气,多好一孩子,刚高考完,成绩还挺好,马上就要熬出头了……”
“熬出头?怎么出头?”江悯听笑了,“你是说考上大学、每周满课还要去补习打工赚生活费还钱,一毕业就背上上万的助学贷款算熬出头?”
林理摸了摸鼻子:“他这不是理科生,按照他平时的成绩,再熬四年……呃,七年,读个C9的计算机硕士去打工,保底也是年薪五十万了。”
他越说越心虚。
因为他发现池郁这还真不算熬出头,至少还要再熬个四年。
江悯没理说着说着就没音了的林理,翻到了池郁的体检报告。
187cm,22cm,发育正常,无病史。
他“嘶”了一声。
虽然今天早上看见池郁手臂上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小孩不差,但完全没想到数据会是这样。
又想起池郁那张极具反差感的精致漂亮的脸蛋,江悯十分可耻的心动了。
想想就味道特别好。
随手翻看完了剩下的资料,江悯把文件扣在了茶几上,笑眯眯地向林理伸出手。
“我让你买的东西呢?”
很明显,他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林理的话。
林理噎了一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劝江悯,还是先谴责对方的不要脸,最终从口袋中掏出了两盒东西,丢给江悯。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离开京城心情不好,但是……算了,少爷,您开心就好。”
就算再怎么觉得江悯这么做丧良心,林理作为跟了江悯这么多年的助理,也不可能真的和老板作对到底。
江悯闻言顿住了,抬眸看向林理。
他的眼型狭长,微微上挑,这么看人的时候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狐狸。
“谁跟你说我心情不好的?”
林理:“你还能开心不成?”
在京城斗了这么多年,最终看着江家崩塌,容家逐渐离心,带着巨款连夜离开。
二十八岁,孑然一身,众叛亲离,江悯还开心的起来?
“开心啊。”江悯笑了。
他摇了摇手指:“有钱有闲,我凭什么不开心?”
林理呆滞了:“所以你对池郁……”
“不是撒气,”江悯弯起眼睛,“但不是撒气就不允许我玩玩吗?”
好不容易离开了京城,还恰好遇到了个合胃口的男高,这都不出手,未免有点太委屈他自己了。
“他缺钱,我给他钱,还是他睡我,我哪里委屈着他了?”
林理弱弱开口:“你就没想过池郁可能不喜欢男的吗?”
“不喜欢男的,又不是不喜欢我。”江悯毫不客气,“他今天的样子可不像是不喜欢我。”
他说着拿起车钥匙起身:“走吧。”
林理疑惑:“家里都装修完了,你还有什么事?”
江悯扬了扬手中的调查资料:“去面包店看看小朋友,啧……早知道今早就直接把卡塞给他了。”
林理:……
他觉得池郁今早脸红可能只是单纯的害羞,但看着江悯那张帅脸又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干脆选择装哑巴。
爱咋咋吧,反正现在不在京城了,池郁的履历又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完全不会对江悯造成什么威胁。
倒不如说……目前看来最有威胁性的,分明是土匪一般的江悯。
.
另一边。
因为早上的短信,池郁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蒋聪正在某个角落盯着他。
当初父母的货车上拉的都是些衣服,翻车起火后全部烧光了,他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去和老板面谈,对方答应下来给他五年的时间偿还,只是为了防止他逃跑,雇了当地的混混盯着他,也就是蒋聪。
老板人不算难说话,但蒋聪不知道为什么总看他不顺眼,总挑着他考试的时间找麻烦,美其名曰“怕你偷跑”。
池郁倒是不在怕被找麻烦,他担心被小混混盯上影响安阿姨的生意,这才第一次给蒋聪转了钱,希望对方能消停些。
转出去一千,现在还剩下三千多,暑假三个月的伙食费要一千五,大学学费五六千,还有从上大学开始至少要每个月还一万左右的欠款……
报名首都大学的话学校会给五万的奖学金,家教按照时薪三百算多接几个,大学申请贫困补助,从二十二号出成绩开始应该就能让蒋聪滚了。
这会没什么人,池郁一边擦拭着桌面一边算账,不知不觉间把桌子来回擦了五六遍。
“小郁,你是不是不舒服?”安阿姨关心地问。
池郁闻言回过神来,努力调整进入工作状态,对安阿姨笑道:“没事的阿姨,只是昨晚……”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透过面包店的落地玻璃窗,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西装革履的助理打开了车门,刚才见过的邻家哥哥抬步下车,隔着玻璃门与他对视。
江悯弯了弯眼睛,对他做口型道:
又见面了,小郁。
咚——
心脏猛地一跳。
池郁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猛地低下头去,只觉得耳廓烫得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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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江悯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等他多思考,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响,面包店门被推开,江悯走到了柜台前,笑道:“好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了,这家店有什么好吃的吗?”
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因为他在打工而另眼相看。
池郁定了定神,指着菜单上道:“店里主推的是这款草莓蛋糕,因为草莓快要过季了,过几天就会下架,喜欢吃甜的话可以尝一尝,咸口的话就是这款芝士热狗,在店内用餐的话我们会提供免费的冰镇柠檬水。”
“小蛋糕啊。”
江悯笑了声,听得池郁更不自在了。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而后便听见江悯道:“那就要这个吧,在店里吃就好。”
林理也点了份提拉米苏,池郁从柜台中帮他们取出,端到了窗边的小桌子上。
正在另一张小桌子上写作业的安颜颜嘴巴已经张成了“O”形。
迈巴赫、年轻的哥哥、和池郁认识——这不就是池郁的新邻居吗?
之前池郁只简单地说他邻居是个年轻哥哥,安颜颜也没有把池郁的那句“特别帅”当真,总之再怎么样也好看不过池郁。
此时见到了真人,安颜颜才意识到池郁之前一点都没夸张。
——就是帅。
是那种被精心雕琢过的锐气五官,周身气场成熟又稳重,却难以掩下眉眼间的不驯,让安颜颜想到了少女漫中经常见到的桀骜男二。
而现在,这位桀骜不驯的男二正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向她家的漂亮店员。
“小郁平时就在这里打工吗?几点下班?要是时间合适我们可以一起,就当是上午我挡路的赔罪了。”
池郁的脸颊通红,莫名的不敢和江悯对视,轻声道:“店里七点关门,我还要和安阿姨学烘培,要九点多才能下班,早上的事我没有在意,不用麻烦您了,江先生。”
池郁说着想起了那束价值不菲的花,他当然知道那束花对江悯来说不算什么,但不回赠些什么的话他自己过意不去。
现在江悯已经点了蛋糕了,送蛋糕似乎不太好,那买点什么呢……
池郁思忖着走回收银台,想给江悯和他身边的助理倒柠檬水,安阿姨则是从后厨探出头来,小声询问他:
“这就是送你花的邻居?”
池郁点点头:“对,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了。”
安阿姨看了看吃着蛋糕,但目光始终跟着池郁的江悯,沉默了一下。
她觉得应该不是巧合。
“我帮你送水吧,你给柜台补一点货,一会中午旁边的小学放学人多,补货不方便。”安阿姨开口道。
“好。”
池郁没多想,甚至因为不用面对江悯隐隐松了一口气,将两杯柠檬水递给了安阿姨。
就在他准备去补货的时候,又听得“叮铃”一声响。
池郁抬头,在看清进来的人后顿在了原地。
寸头、黑色皮夹克、小眼,趿着豆豆鞋,标准的混混打扮,见到他后“嘿嘿”一笑。
是蒋聪。
3. 邀请
池郁先是一愣,而后看向蒋聪的目光便带上了愠怒。
——不是说了不要来找安阿姨吗?
蒋聪显然来者不善,进店后径直向他走来,挑衅似的大声嚷道:“原来你就在这里打工啊,给我来个蛋糕呗,大学霸。”
池郁垂下眸,压着怒意,冷淡道:“需要什么直接用夹子取到托盘上,然后来结账就可以了。”
蒋聪成绩不好,早早辍了学,最看不爽池郁这种端着的好学生,先前找了池郁几次麻烦都没讨到好。
现在,看着池郁高考完也只能在面包店打工,工资甚至比不上自己进厂打螺丝赚的多,蒋聪看向池郁的目光忍不住就带上了轻视。
学习好、念过书又怎么样?还不是赚不到钱,就这还对他放狠话说还钱?
蒋聪认定了池郁还不上钱,要讨好自己宽限时间,便颐指气使了起来:“你不是店员吗?怎么不是你服务顾客?刚才我可看见了,那两个人的蛋糕就是你拿着端过去的。”
他说着手一指,点到了窗边坐着被吸引了注意的江悯和林理。
林理小声对江悯道:“这就是那个被雇来的小混混。”
江悯似笑非笑地往收银台看了一眼,碾了碾手上的塑料叉子。
“小郁……”安阿姨不安地看向池郁。
池郁,冷静,不能在店里动手,不要给安阿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池郁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抬眸看向蒋聪:“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蒋聪随口道:“就要刚才你拿的那个草莓的。”
池郁弯腰从柜台里拿出草莓蛋糕,扫码后道:“十七元,怎么付款?”
蒋聪惊讶道:“难道不应该是你请我吗?你欠钱这么久,不是我帮你和老板求情,你以为你能平平安安的高考完?作为回报,至少要请我吃块蛋糕吧。”
池郁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怎么付款?”
蒋聪顿时嚷了起来:“是你欠钱不还,你还好意思让我付钱?今儿我就在这不走了,我看谁敢来老赖的店里买蛋糕。”
他说着就作势朝门口的桌子走去,大有一副闹事的架势。
池郁伸手就拽住了蒋聪的胳膊。
他手上用了几分力,蒋聪露出了吃痛的表情,池郁面上则是温和的笑。
“不好意思,客人,蛋糕已经拿出来了,请结账。”
“操!你这人有病吧?放开我疼疼疼我胳膊要断了!”
面包店是落地玻璃窗,从外面看,店内的景象一览无余,坐在窗边的江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外面零星的看热闹的目光。
他扫了眼旁边坐在轮椅上吓傻了的小女孩、不知所措的阿姨和清瘦的少年,“啧”了一声。
真烦,不就是十几块钱的事,今早就应该直接给池郁甩一张卡。
林理在听到江悯不耐烦的啧声的时候就已经感到了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伴随着椅子拉开的轻微响动声,江悯迈开长腿,几步走到了收银台前,随手拿起收银台上的蛋糕,直接拍到了蒋聪的脸上。
“吵不吵?”
整个面包店登时安静了下来。
蒋聪被糊了满嘴奶油,刚要发作,就听到江悯轻笑着道:“你老板叫陈国栋是吧?我倒是不知道他雇佣过你这种人,林理,你找找小陈的电话,我和他聊聊。”
蒋聪一下子呆住了,他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男人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再想起门口停的那辆迈巴赫,一下子哑了声。
“我只是为老板的利益考虑……”蒋聪讷讷道。
江悯不理他,只是道:“林理。”
林理苦哈哈地找通讯录:“少爷,您别为难我了,这号人怎么可能会在您的通讯录里,我找海市的王总问问成吗?他是海市服装批发的龙头,之前给您敬过酒。”
蒋聪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惹了什么样的人物,一下子闭了嘴,当场就想开溜。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没溜成。
池郁还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那双圆润无害的眼睛看着他,笑道:“麻烦把钱付了再走。”
“操!”
蒋聪骂骂咧咧地扫了十七块钱过去,看着微信余额里仅剩的九百八十三元,恶狠狠地对着池郁道:“你明天最好别来上班……”
林理的声音适时响起:“少爷,我记错了,王总的名片您没接,我找赵市长问问行吗?”
蒋聪没了声,这会也顾不上威胁池郁了,甚至来不及清理脸上的蛋糕,转身就跑。
面包店的门打开又关上,店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池郁看着收银台上只剩一个奶油底的蛋糕托,伸手将其丢进了垃圾桶,看向江悯,认真道:“谢谢。”
林理的话这样刻意,分明就是在和江悯打配合替他解围。
“不客气,他太吵了。”江悯懒洋洋地撑在收银台上,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安阿姨手中的两杯柠檬水,“要道谢的话,一会你亲自给我送杯水?”
也许是因为出门的缘故,江悯终于好好扣上了衣领,但即使如此,池郁的眼睛也不敢乱瞟,僵硬地看着江悯微微上挑的眼尾,讷讷道:“好……”
调戏了小朋友,江悯满意了,带着林理重新回了窗边,继续拿起叉子吃蛋糕。
“先别联系赵市长,今晚我先问问池郁的意思。”江悯低声道。
林理会意,低头把编辑好的邮件取消了。
池郁简单和安阿姨说明了一下情况,道过歉后自己扫了两杯草莓冰沙,给江悯端了过去。
“刚才谢谢您。”池郁将草莓冰沙放在了桌子上。
“你不是已经说过谢谢了?”
江悯看了眼桌上的草莓冰沙,又有点蠢蠢欲动。
他敛眸,遮住眼中的情绪,温和地道:“都是邻居,不用这么客气,如果真的想谢我,不如今晚来我家坐坐?我刚搬过来,对这里也不太熟悉。”
“九点钟下班是吧?正好我一会和林理有事,晚上九十点回来,可以顺路接你。”
江悯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池郁哪怕想拒绝也张不了口,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他还是点点头应下:“好的。”
他想了想道:“不用接我了,我的电瓶车在这里,我要把车骑回去。”
江悯张口就来:“没关系,让林理……”
“少爷,我不会骑电瓶车。”林理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为了约炮无所不用其极的江悯。
江悯看向林理的目光带上了货真价实的错愕:“你不会?”
林理:“……我想应该没有总裁是需要助理电瓶车接送的。”
江悯:“现在有了,你明天就去学。”
“噗。”池郁忍不住笑了。
本来因为蒋聪的出现而有些压抑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池郁再次对江悯鞠了一躬:“总之,谢谢您,今晚我会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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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您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我一并带过去。”
江悯看着自己吃了一半的草莓蛋糕,随口道:“你带两块蛋糕来就行,我不挑食。”
池郁应下,恰好此时店内来了新客人,他再次对着江悯笑了一下,而后回了收银台。
一直到池郁走远了,林理才咋舌,学着江悯的语气阴阳怪气道:“我不挑食——”
江家被开了多少厨子?谁嘴刁能刁过江悯啊?
江悯挑眉看向他。
林理于是不说话了,拿起草莓冰沙干笑道:“这冰沙真冰啊,哈哈哈。”
“嗯。”江悯伸手从他手中拿过冰沙,“小朋友应该是送给我的,你吃你的去。”
林理:……
两杯冰沙,喝不死你。
他默默地戳了戳自己的提拉米苏,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不太了解江悯。
他认识的江悯明明不是这么幼稚的啊。
.
另一边,池郁忙完了新的一波客人,抬头见江悯和林理已经走了,稍稍松了口气。
趁着空闲时间,他去了趟后厨,和安阿姨详细说了一下蒋聪的情况,诚恳道:“抱歉,我没想到他会找到店里来,这次没有闹大,如果下次闹大了肯定会影响生意,您要是介意的话我可以直接离职,颜颜还需要补习的话,我每天单独来给她上课。”
他已经后悔了,对于蒋聪这样的混混,就不应该开给钱的先河,否则只会蹬鼻子上脸。
安阿姨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不是解决了,阿姨刚才没认出来那是谁,再有下次,阿姨帮你一起把他赶出去。”
蒋聪几次都闹到了池郁家门口砸门,这些事她是知道的,决定招池郁之前就已经有了准备,这会当然不会再介意。
池郁勉强笑了笑,想的是再有下次的话还是主动辞职比较好。
中午。
午餐的时间点忙了一阵,往后便是客流低谷期,安阿姨自己收银,池郁去给安颜颜补习。
安颜颜在念高二,腿伤休学了两个月,这会儿拿出数学课本,看向池郁的目光中充满了对八卦的渴望。
“哥哥,那就是你邻居吗?好帅啊,他对你好好啊,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天啊——好少女漫的情节,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池郁翻开书本:“是我的邻居,刚才邀请我今晚去做客,他是个热心的好人。”
“才不是。”安颜颜撇嘴,“他就是对你好,他看那个助理的时候都不笑,但吃蛋糕的时候一直盯着你,笑得特别温柔。”
池郁一顿。
他和江悯对视的时候总会不自在又紧张,脸和耳廓一起红,因此刚才无意识地回避着去看江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安颜颜还在继续:“而且,哥哥你今天九点多才下班吧?他专门半夜等你去做客?”
池郁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为什么要半夜去做客?第一天搬来和让他上门做客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陈国栋……”池郁回忆起了刚才江悯说的话。
“什么?”安颜颜没听清。
“没什么。”池郁抬手,用资料轻轻拍了一下安颜颜的脑袋,“我看你学到圆锥曲线方程了,今天我们过一遍椭圆、双曲线和抛物线。”
安颜颜抱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样子,池郁笑了笑,走神了片刻。
江悯怎么会知道被他欠钱的老板是陈国栋?
4. 锁骨下的
晚上,九点。
池郁小心地将放在水瓶里养了一天的翡翠兰放上电瓶车,带着两盒草莓蛋糕和一袋子水果回了家。
草莓蛋糕是他和安阿姨学的,第一次抹奶油,不是很熟练,蛋糕表面有些坑洼,因此池郁去买了些红提和蓝莓,想着一并送过去。
小区只有主干道有灯,家门口漆黑一片,电瓶车的灯光驱散了黑暗,池郁轻手轻脚地打开铁门,将电瓶车停在院子里充电。
他看着放在车筐里的小蛋糕和小心带回来的翡翠兰,又看了看时间,有些发愁。
“九点半了……”
这个时候江先生不会已经睡了吧?他现在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好?
就在池郁纠结犹豫的时候,隔壁的房子突然亮起了灯。
这种带院落的底层是挨着的,一排三套,池郁在最中间,江悯的房子在右边靠里侧,左边路口住的则是一户老人,暑假回东北探亲去了,目前暂时空着。
此时亮起的就是右边房子客厅灯。
池郁顿了顿,先是把花放回家里插好,而后提着草莓蛋糕和水果试探着敲了敲江悯院子的铁门。
“你好,请问——”
“吱呀。”
只是轻轻一推,铁门就开了。
没锁铁门?
池郁皱起了眉,第一反应就是江悯家里是不是进贼了,他想起今早那些工人搬上搬下的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东西,没再多犹豫,几步走上前敲门。
“请问有人吗?我是隔壁的邻居,我看你们家铁门没有关,有点担心……”
房门被打开。
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缝中照出来,池郁呆呆地看着开门的人,一时间忘记了下半句话。
只见江悯松松垮垮地套着白色浴袍,头发还湿答答的滴着水,一手推开门的时候,浴袍也跟着下坠。
池郁又看见了今早那一片锁骨,和更下方。
一颗红色的小痣。
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池郁只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慌张移开目光。
这一移开目光,他就对上了江悯那张帅的过分的脸。
池郁更不知道往哪看了,下意识开口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洗澡,我刚从面包店回来,带了点蛋糕和水果,想给你送来,实在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他说着,将手里的面包和水果挂在门把手上,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江悯叫住了他。
“我想着你要来,才特意留了门,你来都来了,不进来坐会?”
池郁转回去,犹豫道:“太晚了,不会打扰吗?”
“没关系,不是早上约好的,我还没吃晚饭。”江悯道,“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来吃?”
“还没吃。”池郁道。
“那正好,进来吧。”
江悯没给池郁思考的时间,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轻轻一拽,就将他拽入门内。
池郁一个踉跄,险些扑到江悯身上。
他急急地站稳,根本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江悯,更不敢往下看对方半露着的浴袍。
“那个……你的衣服……”池郁小声道。
江悯看着他通红的脸,没忍住,很是顺从本心的捏了一下,明知故问:“我的衣服怎么了?”
被捏脸了。
江悯伸手的时候带来一阵清凉的薄荷气息,应该是他用的沐浴乳的味道,伴随着空调的凉气一起,让池郁整个人一激灵。
本应该是清凉的。
但他却觉得,自己被拉的手腕、被捏的脸颊,都快要烧起来了。
“噗……”
池郁完全懵了,一直到再次听见江悯的轻笑声,才磕绊着开口:“您、您的衣服没有穿好……”
他太紧张了,连敬称都冒了出来。
“这样啊。”江悯慢吞吞地把领子提了上去,但没松开拉着池郁手腕的手。
才九点,还早呢。
江悯很自然拿了双拖鞋给池郁:“对了,记得把门外挂着的蛋糕拿进来,外面热,别化了。”
池郁下意识听话地去取蛋糕,一直到拎着蛋糕关上房门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机会。
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江悯走到了客厅。
江悯的客厅是美式田园风的装修,橡木家具与碎花布料,柔和又温暖,池郁小心地打量着四周,忍不住想,和江悯一样。
看上去很冷很不好接近,其实特别好,又温柔,又……
薄荷的冷香再次袭来。
池郁一抬头,才发现江悯不知何时拿来了两个高脚杯,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了他。
“陪我喝一杯?”
池郁接过高脚杯,看向桌子上没开的红酒与烛台,以及桌上摆着的芝士焗蜗牛,总觉得这有点像烛光晚餐。
“是我让附近的餐厅送来的。”江悯一边落座一边解释,“我做饭一般,怕你吃不惯。”
事已至此,池郁只能硬着头皮落座。
江悯开了红酒给他倒上,池郁看着杯中摇曳的红色液体,终于想起自己最初想说的话。
“今天上午的事……”
“不用道谢了,你已经谢过两遍了。”
“不是。”池郁顿了顿,“您真的去联系赵市长了吗?欠款的事我可以解决,不用麻烦您。”
“还没有。”江悯直接道,“我担心直接这样做太冒犯,所以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池郁松了一口气,赶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解决的,谢谢您。”
在江悯说出陈国栋的名字的时候,池郁就意识到了不对,下午的时候特意去搜了搜江悯的名字,知道江悯是京城的江氏集团的前董事长后便了然了。
江氏集团的血雨腥风,是前段时间天天上热搜的程度,哪怕池郁那个时候正在备战高考,也知道江氏集团董事长与家庭决裂,而后宣布隐退离开京城的事。
这种豪门大瓜和他的生活距离太远,之前池郁只当八卦听了一耳朵,根本没关心过江氏的董事长姓甚名谁、是什么模样,没想到现在江悯居然成了他的邻居。
虽然不知道江悯到底为什么离开京城,但池郁觉得,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再怎么失势应该也会在搬家之前详细调查邻居的信息,知道他欠陈国栋的钱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甚至找赵市长对于江悯来说可能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池郁对这一点很清楚,但不妨碍他不想欠江悯这么大一个人情。
见池郁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江悯摩挲了一下口袋中的卡,有些头疼。
要是池郁图钱还好,他给钱,他出人,一夜风流,钱货两讫。
现在池郁连他的帮助都不接受,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接受钱的样子,他总不能强取豪夺吧?这也太人渣了。
前菜是芝士焗蜗牛,汤品是奶油蘑菇汤,主菜是牛排和香煎龙利鱼。
池郁察觉到江悯许久没有说话,叉了块蜗牛肉,小心地道:“还有不是冒犯,是我觉得有点麻烦您,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还有那束花,抱歉,我不知道那是翡翠兰……”
“停。”江悯直接打断了池郁的话,无奈地道。
“小郁,我是邀请你来吃饭的,不是听你道歉的,只是一束花而已,和别的花没有本质区别,不要放在心上。”
“而且,你不是已经给过回礼了吗——我挺喜欢这家店的草莓蛋糕的。”
“把我当成普通邻居就行,不用太紧张。”
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把你当做普通邻居,所以才会在意啊。
池郁没说出口,点点头继续吃饭。
钱送不出去了,江悯干脆暂时歇了心思,开始漫无边际地和池郁闲聊,试图找出池郁别的爱好。
“平时你自己住,就自己做饭吗?上学的时候也是?”
“嗯,午饭在学校吃,晚上自己做饭不是很忙。”
“以后每天打工都要这么晚吗?很辛苦吧?”
“不是,今天是和安阿姨学烘培,加上中午给颜颜补课,明天不补课就会早一点。”
“那你平时除了打工还会做什么吗?”
“……家教?”
“……这不也是打工吗,算了。”
江悯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笑了。
不想太粗暴闹得双方不欢而散是一回事,但他这么迂回做什么?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直接灌醉带走不就好了。
灌醉了可就不算是他强取豪夺了。
这么想着,江悯直接对池郁举起了酒杯。
“小郁,喝一杯?”
池郁完全没察觉到对面的坏心思,乖巧又生疏地拿起红酒杯。
江悯看着他的动作,失笑:“你不会喝酒?”
池郁实话实说:“不会。”
江悯莫名就心软了半截,看着池郁那张漂亮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罪恶。
算了,不会就不会吧,慢慢来也行。
小蛋糕不也是要一口一口慢慢吃的。
江悯放下了酒杯,站起身来:“那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小朋友?”
池郁:“……谢谢?”
他感觉江悯好像在笑他,但仔细看来江悯脸上也没有嘲笑的表情。
真的好奇怪。
池郁觉得周遭好像弥漫着自己无法理解的氛围,心跳加速的同时,就连拿叉子的手指尖好像都在发烫。
他没有和江悯这样的年长者相处过,更无从得知现在的怪异感来自哪里,最终只能归结于自己太紧张。
“诺,牛奶。”
脸颊突然一热。
是江悯用微波炉热了瓶牛奶,直接将牛奶的瓶子贴在了他的脸上。
又来了,薄荷的冷香。
这个人为什么连手腕都带着薄荷的气息?
池郁怔怔地接过牛奶,又说了声“谢谢”,而后便感觉到身边一暗。
是扶着他坐的椅背弯下了腰来。
邻居家的这位哥哥似乎很没有距离感的概念,像是没有骨头的大猫似的,几乎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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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到他的肩膀上。
对方的松松垮垮的衣服又掉了下来,池郁只觉得自己的尾椎骨好像都在发麻。
“小郁。”他听见江悯轻声道。
“你觉得我怎么样?”
咚咚、咚咚咚。
太暧昧了,心跳声止不住。
池郁捏着牛奶的瓶子,满脑子那一截晃来晃去的白皙的锁骨,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身上好香,哥哥。”
江悯“噗”的一声笑了。
果然还是小孩子,他费尽心思勾引了半天,结果池郁只闻到了他身上的沐浴乳的味道。
怎么这么……单纯。
池郁在江悯笑出声的时候就已经脸红的彻底,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到底都在回答些什么失礼的话啊??
江悯那些心思已经歇了大半,他看着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池郁,最终低笑了一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笑眯眯地火上浇油:
“叫我哥哥也可以,江先生确实有点生疏了。”
“再叫声听听?”
池郁看上去快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江悯故作失望:“不愿意啊,那算了,吃饭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吧?别在我家耽误的太晚。”
江悯这样善解人意,池郁反而觉得是自己想太多,讷讷地拿起刀叉继续用餐。
……
十一点。
熬过食不知味的一餐,池郁拿着江悯给他塞的一袋子牛奶,手机上加上了江悯的好友,晕乎乎地出了江悯的家门。
江悯一直送他到了铁门处,笑道:“以后你下班没事可以来找我,我刚搬过来,也不认识什么人,一个人住怪无聊的,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邻居。”
对啊,他们是邻居。
邻居之间友善一点也是正常的。
池郁自觉自己终于找到了他和江悯的关系定义,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好。”
心跳总算平静下来了。
江悯在门内不太熟练地锁铁门,池郁站在外面用手机给他打光,建议道:“您可以在院子里装盏感应灯,江先生。”
他之前就想过装个灯,奈何舍不得花这份钱,一直用手电筒凑合着,江悯没必要受这种委屈。
江悯终于锁好了铁链,跺了跺脚驱赶蚊虫,闻言舒展了眉眼:“谢谢啊,我明天就让助理安排。”
池郁点了点头,刚要走,就听见铁门那边的人道:
“不过,下次还是继续叫我哥哥吧,小郁。”
池郁:!
刚停歇下来的心脏又开始乱跳,池郁含糊地应了一声,只当是自己没听清,落荒而逃。
江悯站在原地笑了半天。
他心情愉悦地回屋,一直到发现脚腕上的蚊子包后才止住笑。
二十八岁的江总,人生第一次挨了蚊子的咬。
他面无表情地给林理打电话,让对方送止痒膏的同时,安排了全小区的消杀工作。
.
另一边,池郁提着一袋子的牛奶回家,一直到洗完澡上床也没能平静下来,满脑子自己在江悯面前蠢透了的表现。
他恨铁不成钢地在床上猛滚了两圈,而后打开手机,本是想要搜搜该怎么和江悯这样的人相处。
但对着搜索界面输入又删除了半天,池郁愣是没能找出一个能形容江悯的词,只得放弃。
他本是想睡了,又瞥见了床头那瓶还没喝的牛奶,就拍照识了一下图。
【青原牧场特浓牛乳 200ml装20瓶限时特惠!】
定睛一看价格,四百二。
倒没有翡翠兰那么夸张了,但二十一块钱一瓶的牛奶还是让池郁震惊了一下,再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和江悯的差距。
真的很不可思议,他居然和这样的人成了邻居。
池郁打开了自己的微信,找到那个新加的好友,看着江悯的空白头像发呆。
他还没来得及给对方备注,因此对方在他这里还显示着原来的昵称,是一个句号。
江悯很礼貌,也很热心,反倒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害羞回避,虽然身份差距有点大,但这也不是他辜负江悯的热心的理由。
池郁想了想,慢吞吞地打字,给江悯发去了信息。
另一边。
“你是说,你把他带回家,你们单纯吃饭吃到十一点,然后你决定给全小区消杀并且给全小区的街道装上感应灯?”
林理接到电话后便去给江悯采购驱蚊用品了,此时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无可恋。
“少爷,请问你是约炮还是和物业约饭?”
江悯已经回了卧室,他随手将丢在床上的安全套放进了床头的抽屉里,弯眸笑道:“你不懂。”
说话间,手机嗡鸣了两声。
江悯开了免提,退出通话界面查看消息。
【小郁:我到家了,谢谢您请我吃饭,有机会的话我也请您一顿饭吧?】
【小郁:晚安,哥哥。】
5. 男狐狸精
……嘶。
“我不懂什么?”林理吐槽,“我还不懂你吗?没良心没道德的……”
林理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江悯把他和池郁的聊天界面截图了过去,还附带了一条信息。
【江悯:他叫我哥哥哦^^】
林理沉默了整整三十秒,最后骂出声来。
“靠,不是说骗身吗?你怎么开始骗心了?”
.
次日。
池郁并不知道有一位助理一夜无眠,照常在八点零五起床,热了牛奶,配着吐司吃着,而后穿上防晒服出门。
“今晚要去买菜了……咦?”
池郁推着电瓶车,脚步一顿。
他家门口又被一辆豪车挡住了。
这次不是迈巴赫,而是辆迈凯伦,再往前则是辆奔驰SUV,都是京A牌照。
江悯还没搬完家?
池郁放下电瓶车,走出院子想再去麻烦江悯挪一下车。
刚走到隔壁,他就敏锐地发现气氛不对。
只见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站在江悯院中,为首的是个和江悯有三分相似的年轻男人,穿着灰色休闲装,眉宇之间满是怒色,正与唇角带笑的江悯对峙。
池郁昨天才查过江悯的资料,对站在江悯对面的这张脸还有印象。
是江悯留学在外的弟弟,江鸿。
但是,为什么江鸿会突然带着人找上门来?他们不是兄弟吗?怎么看上去这样剑拔弩张?
池郁感觉自己好像撞破了江悯的家事,一时间进退两难。
正在他想着要不要今天干脆打车算了的时候,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悯,你到底贱不贱?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良心?”
江鸿气得脸色通红,扬起手就要去扇江悯。
——等等。
几乎来不及思考,池郁迈步向前,往江悯的方向扑去。
.
江悯也没想到江鸿会在这个时间点回国。
他叔叔的这位儿子从小被宠到大,在他刚被领养回来的时候没少刁难过他,大概是怕他报复,在他发现真相准备反击的第一时间,江鸿就被叔叔送去了国外。
江悯觉得叔叔未免把他想的过于善良。
比起特意去国外为难一个弱智,显然还是等江鸿满心以为自己可以继承江家,回国后发现只剩一堆烂摊子更符合他的恶趣味。
江鸿估计还没了解京城的情况,还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当年从福利院领来的养子,上来就嘲讽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江悯听着怪好笑的,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一笑彻底惹毛了江鸿,对方当即就要动手。
“江悯,你到底贱不贱?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良心?”
江悯眯了眯眼睛,眸底暗芒一闪而过。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一只指节修长的手突然从后方伸出,抓住了江鸿的手腕。
“你是江悯的弟弟吧?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都不应该这么骂自己的哥哥,更不应该动手,有话好好说。”
池郁说的很礼貌,手上的劲却一点不减。
“操!你谁啊?放开我!有病吧?!?”
江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试着挣扎了几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白脸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反而被捏的手腕生疼。
池郁没松手,他拽着江鸿的手腕,走到了江悯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
确定江悯没有受伤后,池郁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这样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有点不太好。
“抱歉。”池郁心虚地低头,“我本来是想麻烦你挪一下车的,看见他对你动手,就下意识拦住了。”
池郁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道:“哥哥,要是他找你麻烦你就报警吧,不要这样傻站着被人欺负。”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江鸿显然来者不善,池郁觉得是江鸿在欺负江悯。
在一旁被无视了个彻底的林理:……
江悯,好欺负?
这是什么新的冷笑话吗?
见是池郁,江悯一下子软化了深色,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用道歉,谢谢你,小郁,你出现的很及时,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现在就报警。”
第一次被保护,还被池郁当成了什么被欺负的小可怜,江悯意外地觉得心情不错,顺势就配合地报了警。
“对,这里有人聚众斗殴,在海市北城区南江路银杏花园三栋,麻烦你们快一点出警。”
江鸿被池郁拽着走不开,听了个全,知道江悯报警后也依然嚣张:“你以为警察敢抓我?江悯,几年不见,你怎么天真了这么多?”
他说完将目光投向池郁:“还有你,你是他新包养的小情儿吧?呵,男狐狸精,他给了你多少钱?”
什么包养?什么狐狸精?
池郁懵了一下,没回话。
江鸿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冷嗤了一声,目光更加鄙夷,随手将一张卡丢在了池郁的身上:“这里面是十五万,放开我。”
池郁还是人生第一次被人丢卡,没接住,只是下意识抓紧了江鸿。
江鸿挑眉,直接反握住了池郁的手腕:“怎么,不够?也是,你这种姿色,想来挺讨江悯喜欢的,这样吧,我再加五百万,你直接跟了我,怎么样?”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池郁蹙眉,不适的恶心感漫上来,正在他斟酌着该怎么在不给江悯留下坏印象的同时解决而时候,江悯冷冷的声音响起:“江鸿,你丢人现眼够了吗?”
江悯本是觉得有些好笑的,但在江鸿去招惹池郁的时候,那一点饶有兴味就已经全部变成了怒火。
他示意池郁让开,破天荒地动了手,对着江鸿的脸就是一拳,像是拖死猪一样直接把人从池郁身边拖开。
而后,他直接将江鸿丢到了一众黑衣保镖当中,冷淡地看着黑衣保镖手忙脚乱地接住江鸿,擦了擦手。
池郁呆滞地看着江悯。
江鸿擦掉了嘴角被打出的血迹,怨毒地盯着江悯,阴冷道:“哥哥,我看你是这辈子都不想回江家了。”
“确实不想回。”江悯诚恳道,“谁爱回谁回。”
江鸿最大的依仗无非就是江家,此时见江悯不吃他这一套,有些恼羞成怒:“你个贱种!!我们江家好吃好喝的供养你,把你从福利院带回来,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把父亲气进医院,你差点害死自己的养父,你还有没有良心?!?”
江悯的眉头狠狠一跳。
他做的事和江鸿说的大差不差,但此时池郁在场。
江悯是无所谓自己被骂的,总之都会报复回去,但要是池郁知道他以前做过的事,对他态度转变……
江悯的眸色晦暗不明。
江鸿,果然很碍事啊。
就在江悯想到自己要不要干脆重回京城落井下石,顺带把池郁一起关起来带走吃够再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手心一热。
是池郁拉住了他的手。
男高和他差不多高,顶着张漂亮的娃娃脸,低声道:“哥哥,你别动手了,一会警察来了不好说。”
池郁说着,顿了顿,轻声道:“……你别难过。”
他还有点弄不清楚状况,但池郁觉得被亲人这么骂,江悯肯定不会太好受。
有笨蛋。
重回京城的想法彻底一扫而空,江悯愉悦地低笑。
他垂着眼眸,轻声道:“那怎么办啊,小郁,我还是有点难过。”
池郁“啊”了一声,思考了一下,抬手抱住了他。
少年只是长得过于漂亮,其实和他差不多高,完全可以单手抱住他。
也许是太紧张了,江悯几乎能感觉到池郁温热呼吸下的颤抖。
“你别难过。”池郁笨拙的安慰他,“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我给你做。”
两人这样若无旁人的拉拉扯扯,林理都有些看不下去,更遑论本就在气头上的江鸿。
他怒气冲冲地咒骂:“狗男男!”
池郁立刻担心地看向江悯。
江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而后放开了池郁。
他嘴角噙着笑,走到江鸿面前,慢条斯理地道:“江鸿,你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吧?你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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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老头子这么多年被我气进医院几回、甚至现在我一手拖垮了江氏,他也没有把我这个‘福利院抱来的杂种’逐出家门呢?”
江鸿噎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道:“江氏垮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江悯弯腰,在他耳边低语。
“因为我不是杂种,是你的哥哥啊,所以哪怕明知道我和容家联合做垮江氏,他们也不敢反抗,他们怕我把这件事说出去,让你彻底没了接手江氏的可能——哪怕现在的江氏已经成了一摊烂账,他们也都还在幻想着东山再起呢。”
“江鸿,看着江氏轰然倒地,好不容易上位却只能接手一屁股债务的感觉怎么样?”
江鸿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
江悯倒是很轻松,他站起身来,恢复了正常音量,调侃江鸿:“看来他们把你保护的很好啊,小宝宝。”
“不、不可能!!”江鸿神色癫狂,几乎是嘶吼出声的。
“你在骗我对不对?我家怎么可能倒台?!我现在就回京城问父亲!!”
明明从小父母就告诉他,说江悯是他们从福利院抱来的哥哥,唯一的用处就是辅佐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未来的替罪羊。
江悯应该不是他的跟班吗?小时候哪怕他让江悯替自己写作业、故意让司机不等江悯让对方自己走回家、抢走对方的成绩单撕碎,江悯都不敢有丝毫怨言,为什么只是几年没回,一切就都变了?
池郁在一旁站着,没能听到江悯对江鸿的耳语,只是看着状若癫狂的江鸿,想,他和哥哥一点都不像。
如果是江悯的话,无论到什么地步,恐怕都不会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
恰在此时,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声。
周围的黑衣保镖本就只是听小少爷的命令行事而已,现在都在原地不知所措。
江悯没理江鸿,走到了池郁身边,看着警车越来越近。
“不许动!全部放下武器蹲下,我们是警察!”
涉及聚众斗殴,警察出警很快,五辆警车将狭窄的小区内部路堵的水泄不通。
“对了,你今早不是要上班吗?”江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池郁一惊,这才想起打工的事,低头一看手机,已经九点十分了,安阿姨和安颜颜都发来了好几条信息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池郁赶忙把院子周围的黑衣人和警察拍了视频发过去。
【池郁:[视频]】
【池郁:不好意思,我邻居今早被一群人找上门,我也被挡住路了,警察刚到,今天可能要迟一点到,阿姨你就不用给我算今天的工资了。】
安阿姨那边很快回来消息。
【安阿姨:我的天,怎么这么多警察,你没受伤吧?你今天别来了,在家休息一下吧,工钱我给你照算的。】
【安阿姨:不用跟阿姨客气,不然补课费我就按正价给你了。】
池郁很坚持。
【池郁:我上午不来,下午去帮您吧,不然您太忙了,然后我多给颜颜补一节课。】
安阿姨拗不过他,最终只能同意了下来。
在池郁和安阿姨发消息的这一会,另一边的林理已经很自觉地去跟警察对接做笔录了。
江鸿倒是没再继续闹事,在短暂的爆发后陷入了茫然和沉默,在戴着银手铐路过江悯的时候,恍惚地问:
“……你真是我哥?”
江悯轻轻蹙起了眉,用看脏东西的目光看向江鸿。
“别这么叫我,恶心。”
恰在此时,旁边响起清脆的少年音色。
“哥哥。”
池郁发好消息,见江悯走远了在和江鸿单独谈话,立刻担心地凑上来,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安阿姨说早上我不用去打工了,我给你做午饭吃,可以吗?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他还是很担心江悯会难过。
江悯神情温和了许多,侧头对池郁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他在江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中,拉上了池郁的手,垂眸道:“那小郁来我家做饭吧?我想吃点甜的。”
比如奶油草莓小蛋糕。
6. 腰
“甜的啊……”池郁浑然不觉江悯的真实意图,“糖醋里脊、甜百合、银耳雪梨汤,再加个枣糕?菜市里面有一家枣糕很好吃。”
“嗯。”江悯笑着应下。
“那我们现在就要去趟菜市场了,我家里的菜不够,不远的,我带你——”
池郁说到一半,抬头看向周围,一下子哑了声。
老旧的小区,一早上又是豪车又是黑衣人,现在又来了警察,街道周围、对面小高层的窗口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池郁完全可以想到,接下来就会有一群婶婶阿姨带着瓜果上门八卦了,她们可不知道江悯是哪号人物,只知道江悯家今天格外热闹。
小城没有多大,大家又都有手机,视频一传,同城一刷,一会他们去菜市场恐怕都会被围观。
池郁一下子转了口,神色凝重地看向江悯:“哥哥,你介意坐电瓶车去菜市场吗?你的车子有一点太显眼了。”
完全没有见识过婶子们的八卦力度的江悯:“……嗯?”
.
十分钟后,经过简短的解释,江悯换了身常服,闷笑着进了池郁家的院子。
“那看来我们要快一点了,太晚的话恐怕离不开菜市场。”
池郁沉痛地道:“对,这种大新闻在这里很少见到的,明天我要早点去上班,不然就出不了门了。”
他从家里新拿了个头盔给江悯,将早上推了一半的电瓶车推出门。
江悯坐上电瓶车,忍不住就想笑:“这么夸张?”
“他们都很热心。”池郁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努力找着合适的词描述,“很热心、很八卦,不是坏人,但就是因为不是坏人,所以才不好拒绝。”
九十点钟,已经开始热了,好在是初夏,电瓶车骑起来不算太热,池郁感觉到江悯用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腰,只当对方是怕掉下去,努力忽视了腰间双手的存在感。
他觉得自己最近未免太奇怪了,昨天太近了不自在就算了,现在居然被江悯扶一下腰都要不自在。
而江悯已经在后方开始忍不住计算池郁的腰肩比了。
算出数字后,江悯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他先前就在想,为什么池郁的腰看上去这么细,抱上来的时候却没有太细的实感,原来是这小孩本就是宽肩窄腰形的身材。
才十八岁就和他一样高了,之后还能再长高……这么漂亮又惑人的脸蛋,居然会这么大只,让江悯想起了某种又白又漂亮且傻乎乎的大型犬。
池郁在前面可不知道江悯都想了些什么,他怕江悯坐电瓶车吃车尾气不舒服,一路上尽量在安全速度内骑得飞快,不一会便停在了菜市场前。
菜市场在一条小巷子中,最前面便是买鸡的,狭窄的鸡笼里挤着数只公鸡,味道也极具冲击力。
池郁载着江悯骑远了些,在另一边的路口停下,弯腰锁车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江悯为了出门方便换的崭新的平底白鞋。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江悯好像和这里有点格格不入,站起身来,耳尖又忍不住泛红:“抱歉,这里有点乱。”
江悯刚被旁边大喇叭喊着“八毛一斤”的满载西瓜的卡车吸引去目光,便听见了池郁的声音,他不甚在意地往前走了几步,踩在了地面上的烂菜叶上。
“没事,我在这里住着总要来菜市买菜的,也不能一直吃外卖,菜市场不都是这样,你再道歉我就生气了。”
池郁抓错了重点:“哥哥要在这里常住?”
“嗯。”江悯笑,“我不准备回京城了,只想找个地方修生养息,画画弹琴什么的,在哪住都一样,这里挺好的,就是以后恐怕要经常打扰你了。”
“不打扰。”池郁连连摇头,他想起了第一天自己见到的小心翼翼地搬着画架的工人——那个画架现在立在江悯的院内,侧头问道,“哥哥会画画?”
“不太会。”
江悯的回答出乎意料,池郁“啊”了一声,下意识地追问:“那弹琴……?”
“只会弹小星星算吗?”
江悯见池郁一脸错愕,笑着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之前在京城这么忙,江家也不重视我,怎么可能学过这些,而且我也是人,有不会的东西也很正常吧?”
“……不是,只是一开始我以为你是退休的艺术家,所以有一点意外。”池郁解释。
他其实还想问,江家到底对江悯有多不重视,他以前在京城是不是也是这么受欺负的,但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池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口。
江悯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摊手道:“那真对不起啊,我是个无聊的大人,不是什么艺术家,钢琴是半夜搬家的时候一时兴起买的,画架是之前学了一段时间画画画室送的,让你失望了。”
“哥哥不无聊,我没有失望。”
池郁认真回答完,对上江悯含笑的目光才意识到对方在开玩笑,一时间觉得刚才的自己好像有点蠢,羞到语塞。
好在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菜摊前,池郁很是牵强地转移了话题:“哥哥要不要来选选?”
“好。”江悯看着他通红的耳垂,笑着放过了这个话题。
海市就这么大,这一块的菜市场又是池郁最常来的,他的脸太有辨识度了,卖菜的阿姨递来塑料袋,熟稔地和他打着招呼:“小郁啊,已经考完了吧?准备上哪个大学?”
看来八卦还没传开。
池郁松了一口气,腼腆地对她笑:“王婶,还没有出分,我也不知道能报哪里呢。”
王婶笑着调侃:“你还能差到哪里去?当然是首都大学,旁边的是你亲戚?”
池郁摇摇头,看了一眼一旁仔细挑百合的江悯,解释道:“是我家旁边新搬来的邻居哥哥,以后在这里常住的,我正好带他来菜市认路。”
江悯闻言抬头打了声招呼:“您好。”
很显然,比起池郁那种能激起母爱的长相,江悯这种刻意收敛了锋芒后成熟帅气的类型更得婶子欢心,在他抬起头后王婶肉眼可见地更热情了些,临走还不忘给他多塞了把香菇让他以后常来。
池郁拎着菜,和江悯走远后才小声道:“以后你买蔬菜就来王婶这,她家的最新鲜,也从来没有过黑称,而且她丈夫之前在工地打工去世了,女儿剖腹产大出血没了,一个人拉扯孙女长大也很不容易。”
江悯点了点头应下,而后又有些感慨。
遇见池郁短短两天,他先是见到了父母双亡的池郁,然后是肱骨骨折的安颜颜,现在还有一个王婶……池郁真像是一个长在苦瓜地里的命苦的小苦瓜。
江悯这么想着,又看了一眼正认真的选里脊的池郁,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是个开朗且笨蛋的小苦瓜。
因为饭是池郁做的,所以江悯坚持买菜他付钱,池郁在旁边看着江悯穿着一身没有牌子的低调高定站在猪肉摊前扫码付了十一块七毛二的菜钱,居然觉得有点意外的和谐。
好像安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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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喜欢看的少女漫里才有的剧情。
哦,江悯就是总裁来着。
池郁莫名其妙地乐了一下,江悯付完钱转身就看见他盯着自己傻笑,凑过去戳了戳池郁软绵绵的脸颊:“笑什么呢?”
池郁下意识地开口:“你好像漫画里的那种霸道总裁为爱追到小城……”
他说到一半猛地住嘴,再一抬头,果不其然就对上了江悯好笑又带着调侃的目光。
“那你是什么?落跑的小白花?”
池郁一下子没声了,脸色通红地带着江悯继续去买菜,引得好几个摊主几次看他。
好半天,池郁才小声道:“我没跑……”
他还在带着江悯买菜。
此时江悯正在买枣糕,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被调戏了也反应不过来,他就没见过这么好欺负的人。
十八岁的男高被惹毛了就只会毛绒绒地走开,好处是可以随便搓扁揉圆,坏处是好像真的太单纯了,明明一见他就脸红,却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这是一见钟情。
也就是俗称的见色起意。
其实让池郁反应过来很简单,拉上床就行了,这也是江悯最开始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一刻,江悯突然升起了点真的单纯和池郁当邻居的心思。
一起买菜、做饭,入夜他们一起看电影,嗯……果然还是再加一个上床吧。
没有性的话简直对不起池郁十八岁男高的身份。
也不知道池郁在床上会是什么样的,是需要被教导着边哭边做,还是黏糊糊地撒娇主动?两种前后切换好像也很可爱……
江悯想着想着就想到成人频道去了。
池郁则是半天才平复下乱跳的心脏,小心又礼貌地和江悯保持着一个拳头的间距,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怎么可以因为哥哥的一句“小白花”就失态成这样,明明哥哥只是在开玩笑。
不要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害羞啊。
一趟菜市场之行,两个人都逛得心不在焉,后来在路过卡车的时候江悯又买了个西瓜,池郁骑着满满当当的电瓶车带着江悯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池郁的错觉,他们出菜市场的时候好像就有人拿着手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了,池郁怕一停下就被拦住,闷头骑车快速带着江悯回了家。
“真的有那么恐怖吗?”江悯手上提着西瓜,见池郁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再次问道。
“真的很恐怖。”
池郁忍不住回想起了之前的事,重重强调。
三年前,同样的地点,他家也闹出过类似的事件,家里还挂着白布,铁门被砸开,警车堵塞了街道。
第二天他直接没能去上学,因为家里的门槛被周围的大叔大婶踏破了,送水果的、送米面的、拉着他寒暄的……
开场白无一不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就是拖长了音的“小郁啊”。
池郁知道他们本意是好的,但谁都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被人以善意打扰,一次次撕开伤疤,江悯虽然看上去不太在意,但说不定会悄悄难过。
他不想要哥哥难过。
池郁垂眸,轻声道:“哥哥,这几天我给你做饭吧,你这几天少出门,或者叫上我一起。”
江悯在他背后,挑了挑眉。
他温声应着,又给林理发去了消息。
【江悯:你仔细查查池郁家以前还发生过什么大事,闹到邻里都知道了的那种。】
7. 怎么总在想
为了方便拿菜,池郁直接把电瓶车骑进了江悯家的院子里。
第二次来到江悯的家,池郁看着室内熟悉的美式田园风装修,居然有了种回家的恍惚感。
他换好拖鞋之后小心地将菜放到了崭新的厨房地面上,刚洗个手穿上围裙准备做饭,就看着光洁一新的厨房陷入了沉默。
“哥哥。”池郁从厨房中探出头来,“你家没有油盐和调料吗?”
江悯一顿。
他平时不下厨,搬家的时候只考虑了自己的日常物品,锅碗瓢盆完全是顺带买的,根本没想到还有调料这一出。
他揉了揉眉心:“抱歉,我忘了,我现在下单外卖买。”
池郁:……
还真没有啊。
他觉得自己大概有什么毛病,居然觉得这样对生活一窍不通的江悯意外的可爱,刚才因为想起了往事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忍不住轻快了起来。
“我家里有,哥哥你买着,我先从家里拿来用吧。”池郁弯着圆眼笑。
江悯也忍不住跟着嘴角微微上扬:“那就麻烦你了,需要我帮你先把菜处理了吗?”
池郁踏出厨房门的脚步一顿,犹豫道:“你会吗?”
江悯:“……这种事我还是会做的。”
他是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只是不常下厨,又不是巨婴,在池郁眼里他到底是什么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啊?
池郁本来还是有点不放心的,但江悯说会那就会吧,反正来回两步路,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抬脚就往外走:“好,那我马上就回来,你把银耳泡开,雪梨洗一下,里脊切条,百合掰开洗,剩下的等我回来弄就好了。”
他说着就准备推门出去,恰在此时,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紧。
“小郁,围裙没有摘哦。”
……啊?
池郁低头,江悯修长的手从后方伸过来,圈住了他的腰。
他忍不住绷紧了腰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手指从自己的腰间滑过。
拉开了围裙的绳结。
“抬手。”
江悯的声音随着薄荷的气息一起传来,池郁的大脑直接宕机了,下意识地抬手。
江悯顺势将围裙摘了下来,低头叠整齐,对他笑道:“好了,你去吧。”
池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又看了看笑得温和无害的哥哥,到底是什么都没说,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出门了。
肯定是他想多了,哥哥怎么可能会做出借着摘围裙故意摸他的这种事。
出门,离开了冷气,夏日的正中午烈日当空。
在初夏刚刚长出叶片的葡萄藤的阴影下,池郁快步踏入家门,拿了个袋子装瓶瓶罐罐的调料,忍不住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衣摆。
他的思绪开始变得乱七八糟。
今天一早上他的表现还好吗?会不会太没有分寸感了?
骑车电瓶车带身价上亿的总裁去买菜什么的……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江悯脾气太好,无论他提出做什么都笑眯眯地应下,反而让池郁摸不准这笑容下到底是真心实意的愉悦还是疏离的客气。
江悯温和的笑容下是什么呢?
下……
那颗藏在衣服下的红痣又开始在他眼前晃了。
池郁的呼吸急促了一下,而后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了厨房里。
怎么会这样啊?
他绝望地想。
他怎么总是在想这些冒犯的事情啊?
与此同时。
正在家洗菜的江悯心情很好。
今天中午有漂亮的小朋友做饭,这位小朋友甚至就住在隔壁,拿一下油盐酱醋不过两分钟的距离,今晚他还可以借着池郁做饭拉着对方留宿。
虽然什么都没做,甚至连亲都没亲到嘴,但江悯就是意外的愉悦。
他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样充实又轻盈的满足感,哪怕是在搬家当晚,江悯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只是一瓶油、几罐调味料而已,他却像是突然从纸醉金迷的名利场被拉回了慢悠悠的平静生活。
恰在此时,手机响起。
江悯擦干手上的水渍,打开手机。
【林理:笔录做完了,江鸿也被江家的人领走了,我现在去查池郁的事。】
【林理:是那个小孩不对劲吗?正好他这一下应该也被江家人盯上了,和他说清楚也麻烦,需不需要我直接把他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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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悯微微蹙眉。
【江悯:池郁没问题,你查你的,他我自有安排。】
【林理:?】
【林理:什么安排?】
【江悯:今晚让他陪我睡的安排^^】
林理那边顿了好一会才发来消息。
【林理:……是谁昨天要我买套,说着什么包养啊一夜情啊的,结果拉着人家吃了两个小时的饭最后免费给物业做慈善?还不让施工队扰民要求静音施工。】
【林理:少爷,你也要开始谈恋爱了啊?】
江悯难得心虚。
他昨晚不仅没睡到池郁,甚至都没能留宿对方。
谁知道他是被什么迷了心窍。
但是——
江悯的目光在“谈恋爱”这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笑了一声。
【江悯:我怎么可能会做这么幼稚的事,都这个时候了,我说我相信真爱,刚搬过来就对一个小朋友一见钟情,你信吗?】
【林理:所以您是准备……?】
【江悯:两夜情。】
林理那边不回话了,大概是被他的回答无语住了。
江悯从厨房往外看了看,恰好看见池郁在隔壁提着一大袋子的瓶瓶罐罐出门锁门,他快速给林理打字。
【江悯:总之他跟着我,暂时不用你操心,你查你的,我要陪小朋友做午饭了,先关手机了。】
【江悯:对了,现在这辆车太显眼了,下午我选辆车,麻烦你帮我送来。】
江悯打完字,刚放下手机,抬头就透过厨房的窗户,与隔壁的池郁对上了视线。
池郁正在锁铁门,看上去完全没想到居然在这个角度能看见厨房,青涩地对他笑了一下,做口型道:马上就回来。
初夏,漂亮的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少年,与身边尚且新绿的葡萄藤,像是什么青春校园故事的开篇。
“池塘边郁郁葱葱的小树?”江悯突然想起了池郁自我介绍时说的话,低笑出声。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江悯走过去开门。
拧下门把手的瞬间,江悯想,什么一夜情两夜情的,他现在就是对池郁感兴趣。
喜欢的人、想要的东西,当然要直接抢到手。
8. 甜味的
池郁拎着一大袋瓶瓶罐罐进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江悯的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很难具体描述出来。
江悯弯腰接过了他带来的袋子,好像和他的距离更近了些;温和地看着他,但目光中好像又带着些他无法理解意味深长;低声叫他“小郁”……
好像,刻意拉长了声调。
像是似有若无的小钩子,反复在他的心口蹭来蹭去。
“小郁,还需要我做什么吗?”江悯的声音突然响起,池郁再次一个激灵。
他看了看江悯备的菜,忙道:“不用了,已经够了,我来炒菜就可以了。”
江悯“嗯”了一声,但并没有从厨房离开,而是凑到了池郁的身后去看他炒菜。
许是在面包店打工的缘故,池郁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黄油和奶油混合的甜味,江悯想起昨晚池郁磕磕绊绊地夸他好香,忍不住凑近闻了闻。
池郁的肩膀肉眼可见地紧绷了起来。
江悯忍不住就想欺负人了。
他将下巴抵在了少年的肩膀上,故意贴在了池郁的耳边。
“小郁昨晚说我好香,我疑惑了很久,你闻到了什么味道?”
本来池郁已经快忘记这件事了,江悯这么一提,他就感觉好像那股挥之不去的薄荷气息又缠绕了上来。
又凉又轻。
江悯温热的吐息就落在耳廓,池郁的耳朵又红了:“是薄荷味的。”
这么话题是不是太暧昧了一点?
“哦,这样啊。”江悯的反应倒是很自然,“那可能是我用的沐浴乳吧,搬过来的时候换了个牌子。”
池郁正在给猪里脊裹面粉,“嗯嗯”地应着,低头想要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尴尬。
下一刻,他便感觉到耳垂一痒。
江悯将下巴从他的肩膀上挪开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小郁也很香,身上有面包店的奶油味。”
“很甜,我很喜欢。”
池郁:!
这种东西,也要礼尚往来地夸奖吗?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闷着头将裹好面粉的里脊“刷拉”下进油锅。
厨房内很快溢满了调料的味道,什么奶油味薄荷味,在油盐之下全部变成了菜味。
江悯又忍不住想笑了,他平时里最多的是嘲讽的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池郁在一起,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想往上扬。
他怕池郁太紧张被油溅到,暂且放过了可怜的男高,退到了旁边,一边欣赏着池郁漂亮的侧脸与手臂上极具反差感的流畅的肌肉线条,边忍不住地想。
那晚决定搬来海市真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决定。
另一边,池郁只顾着闷头炒菜。
他怕一抬头江悯又会对他来一句“你也很香”之类的话,那他真的会忍不住当着江悯的面脸红。
池郁将泡好的银耳放入锅里煮,同时开始熬番茄酱。
为了忽视来自背后的目光,池郁开始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江悯今年多大了?二十五岁?还是二十六岁?
他在京城长大,外貌这样优秀,又是豪门出身,从小到大是不是有很多追求者?是不是谈过很多场恋爱?
江鸿以前经常欺负他吗?他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会为难他吗?
……按照二十五岁算的话,江悯成年谈恋爱的时候,他甚至才念小学。
江悯有多少个前任当然和池郁无关,他在这么对比下有些莫名的失落。
自己和江悯不管是年龄、地位还是眼界,都有着他难以跨越的鸿沟。
这样的关系好像很难长久。
一直到最后一道银耳雪梨汤炖好,糖醋里脊翻炒出锅,池郁才惊觉自己已经这么沉默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回头,之间江悯正靠在厨房的岛台边看着他,旁边是已经切好了的西瓜果盘,丝毫没有被无视了的不满。
见他回头,江悯笑道:“我看你在忙,就把西瓜切了,今天中午真是辛苦你了。”
池郁忙道:“没有,不辛苦,我自己在家也要这么做饭的。”
他说着,把饭菜端上桌,还有在菜市场买的枣糕,认真地对江悯道:“而且这个时候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哦——
江悯想起来了。
刚才他和江鸿说话的时候避开了池郁,加上网络上对他离职的那些猜测,池郁恐怕到现在都还以为他是被家人欺负了。
他倒是很乐意顺着池郁的猜测往下演:“好啊,谢谢你,要是今天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坐吧,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我们算两清了,别在我家总是这么拘谨,我也没有比你大多少。”
池郁没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一句:“哥哥今年多大了?”
江悯:“二十八岁。”
池郁:……
差十岁也算没有大多少吗?
但他看了看江悯那张根本看不出年龄的帅脸,到底是没有疑问出声,只是忍不住感慨果然豪门还是养人的。
他只感觉到江悯比他成熟稳重许多,之前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比自己大上十岁。
江悯又去给他热了瓶牛奶,放在他面前,随口问道:“昨晚给你的奶还合口味吗?”
他一说到奶,池郁就想起刚才江悯凑在他身边说他身上有奶油的甜味,紧张地道:“合口味的。”
江悯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池郁白净的小脸,头一次觉得自己对还在喝牛奶的小朋友下手有点不道德。
不道德就不道德吧,池郁这么温吞的性子,看上去就不会拒绝人,与其等他进大学便宜了别的小姑娘,还不如便宜了他。
午饭是三菜一汤。
糖醋里脊、甜百合、清炒菜心和银耳雪梨汤。池郁到底是怕全是甜的太腻,多加了一道素菜。
他紧张地看着江悯夹了一块里脊,斯文地咬下一块后对他笑道:“小郁的手艺很好啊,是经常自己做饭吗?”
池郁松了一口气,因为被夸奖升起了些隐密的喜悦:“嗯,平时我一个人住,都是自己做饭。”
江悯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样子,重复道:“你一个人住?”
“我父母是开货车的,之前出车祸去世了,我父母那边都没有什么亲戚,那会我还差几个月就十六岁了,就拒绝了亲戚的领养。”池郁也开始动筷子,夹着菜平静地解释道。
他对着江悯弯弯眼睛,笑得毫无阴霾:“现在我高中毕业了,我的成绩还挺好的,等高考出分之后接几个家教,就能攒够大学的生活费了,考上首都大学也有奖学金,所以很快就能还完欠款。”
这些事情没必要瞒着江悯,江悯想查随时都能查到,而且他和江悯之间的差距不会因为他的隐瞒就减少。
江悯早就知道这些事了,但现在听到池郁亲口说出来,还是免不得有些怔愣。
“抱歉。”江悯道。
池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地问:“哥哥呢?哥哥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
“我啊……”
江悯斟酌着用词,尽可能把自己往可怜的方向塑造:“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家。”
“我是被江家从福利院抱回来的,在十二岁之前,我都一直以为我是被江家收养的孤儿,因此哪怕江鸿再怎么对我恶语相向、江家再怎样利用我,我都觉得这是我应还的恩情。”
“直到那天,我得知我和江鸿的父亲,也就是收养我的养父的Y- STR检测位点完全匹配,我们是同一父系血缘。”
“——我也是江家人。”
池郁屏住了呼吸,惊讶地看着江悯。
江悯的捏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我没有声张,只是借着‘辅佐江鸿’追查我的身世,一直到我成年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曾经有过父母。”
“只是在我出生的那天,我的父亲被失控的汽车撞死,母亲听闻这个噩耗后大出血而亡,在一片混乱之中,我也不知所踪。”
池郁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江悯看向他,说出的话肯定了他的猜测。
“没错,是我的叔叔为了争夺家产,做局杀了我的父亲,又瞒着爷爷将我送到福利院。”
“我五岁那年,爷爷去世,叔叔上位,他把我从福利院接回,隐瞒了我的身世,想要我为了他的儿子鞠躬尽瘁、想让我认贼作父,我用了十余年才终于摆脱了江家,从京城抽身来到海市。”
“……今天再次见到江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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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我没想到他还会跟着我。”
“很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他这个人说话口无遮拦,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池郁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没有吓到我,是江鸿他们太过分了。”
他说着,小心地看着神色淡然的江悯,轻声道:“你……没有关系吗?”
江悯对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放心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他又想起了自己那张没有送出去的卡,斟酌着道:“你有没有考虑过申请企业的助学金?”
“嗯?”池郁疑惑,“公司也会设立助学金吗?”
“是的。”江悯张嘴就是胡扯,“是我朋友的公司,就是之前跟着我的那个林理,你见过的,容氏集团一直有公益慈善项目,其中有一个部分就是助学基金,专门发放给有困难且成绩优异的学生,一年五万,共计四年,读研可以继续申请,条件是要学习计算机相关的专业,毕业后前往那里工作满三年。”
一年五万。
池郁意动了一下,随后便是犹豫:“我也没有那么缺钱,这个名额还是给有需要的人比较好吧?”
容氏是有公益基金会,但是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助学金项目,江悯直接道:“没关系,这个项目是没有人数上限的,只要符合条件通过筛选就可以拿,不存在你抢了别人的名额的问题,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帮你联系林理,就当是今天你帮了我的谢礼。”
池郁思索了一下,还是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谢谢哥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等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他想先回去查一查这个助学金,再查一查容氏集团。
虽然池郁是完全不怀疑江悯,但涉及到钱的事情,总归还是小心对待比较好。
江悯也没有强求,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便没有再说了,只是道:“你有意向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虽然我已经离开京城了,但林理之后还会回去,你不用担心合同上三年工作的事,有林理在,没有人可以干涉你的工作选择的。”
“好、好的。”
池郁听得莫名紧张,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和江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江悯看着他笑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吃饭吧。”
.
吃完午饭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外面的太阳正大,江悯的房子装了中央空调,冷气打的很足,倒是感觉不到一点热,池郁帮着江悯把碗筷收进洗碗机,又嘱咐江悯砂锅里的汤晚上热一热还可以吃,这才准备离开。
扫地机器人还在运作,池郁小心地避开它,对江悯告别:“那我就先回家了,晚上我回来给你做饭。”
“太麻烦你了。”江悯道,“今晚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吧。”
他补充:“我会换一辆车去的。”
“六点。”池郁道,“哥哥晚上想吃什么?”
“油焖虾,多亏了小郁,我心情好多了,想换个口味。”江悯笑道,“不过还是有点想念草莓奶油蛋糕了,今晚我去接你的时候顺带买两块吧。”
“好的,就是虾的话,点外卖不知道还新不新鲜。”池郁已经开始思考菜谱。
“没关系。”江悯笑道,“我可以骑车带你去远一点的超市。”
“好。”池郁没有注意到江悯说的是“骑车”而不是“开车”。
他在门口换好鞋,对着江悯挥了挥手:“那我出门了,晚上见,哥哥要是有事的话就直接打我的电话。”
“嗯,晚上见。”江悯和他告别。
“咔哒”
房门被关上,江悯慢慢地收起了笑意。
屋子里似乎还有着未散去的甜腻气息,是池郁做的饭。
江悯按着池郁说的,把砂锅里剩下的银耳雪梨汤放进了冰箱,忍不住出声。
“觉得我可怜吗……”
还真是个笨蛋,分明自己才是那个小可怜,反过来心疼他。
江悯想了想,又给林理发了条消息过去。
【江悯:我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了,你忙完就回京城吧,让容家那边设立个助学金,还有,好好敲打一下江家。】
【江悯:那些破事,我不希望再闹到池郁面前第二次。】
9. 坏心眼
另一边。
池郁回家后也没闲着,给电瓶车充了会电,小睡了半个小时,而后便骑着车去了安阿姨的面包店。
“叮铃”
池郁一边推门一边道歉:“抱歉,阿姨,上午耽误了。”
此时是下午一点多,太阳正大,又不是饭点,面包店内只有安阿姨和坐在桌子边写作业的安颜颜。
安颜颜一抬头看见池郁,瞬间八卦地丢了作业:“哥哥,我和妈妈刷到你们小区的视频了,你隔壁的邻居之前是做什么的?怎么那么多黑衣人?你没事吧?我看发视频的人说是仇家,真的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语速飞快,好在池郁早有心理准备,一个一个地回答:“他之前是做生意的,正经生意,你在搜索引擎上能搜到,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没有受伤。”
安颜颜一下子蔫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能听到一手的准确消息呢。”
池郁弯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抱歉啊,我确实不太清楚,就是我的车被那群人挡住了出不来,所以过去看了看什么情况,应该是他的家事,我也不方便问。”
“好吧。”安颜颜有气无力地翻开作业,“我还以为有什么刺激的故事,啊——无聊的生活。”
安阿姨走过来,不轻不重地戳了她一下:“还无聊的生活,我看你是作业少了,写完之前别偷看漫画啊。”
“知道啦。”安颜颜直接倒在了作业本上。
安阿姨转而看向池郁:“小郁,你跟我去后厨一趟。”
“啊,好的。”池郁不明所以,跟着安阿姨走去后厨。
后厨的门关上。
安阿姨正色,看向池郁:“你的那个邻居,是叫江悯吗?我今天刷有人录的视频,截图他的头像查了查,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知道的。”池郁不明所以,“昨天我就知道了,是您找他有事吗?”
安阿姨:……
她有的时候都不知道池郁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
她能有什么事找这么个大人物?她分明是在担心池郁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骗走。
安阿姨叹了口气,直接问道:“他这两天有找你吗?有让你觉得不舒服吗?有没有做奇怪的事?”
“没有。”池郁有点茫然。
他观察了一下安阿姨的表情,觉得她可能是听了网上乱七八糟的传言,解释道:“哥哥很好,他很温柔,今天是他被人欺负上门,我帮了他一下,顺带给他做了顿饭。”
“你还给他做饭了?”安阿姨提高了声音。
“嗯。”池郁疑惑地看着反应极大的安阿姨,继续为江悯解释,“因为昨晚他请我吃了顿饭,看起来挺贵的,还有那束花,我想着给他做几顿饭也没什么。”
“他还请你吃饭??”
安阿姨实在忍不住了,上手拉住了池郁,把他从前到后打量了一遍。
“他有没有让你留宿?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话??”
“没有。”池郁不知所措地任由安阿姨打量,“他给我热了牛奶,然后让我提了一袋牛奶回家。”
安阿姨:……
她本以为江悯是看上了池郁,但现在池郁这么一说,她也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对不起,阿姨有点着急了。”安阿姨松开了池郁,“只是,小郁啊,你别怪阿姨多嘴,你那个邻居不是一般人,最好还是不要走的太近。”
“你一个小孩子,刚念完高中,我怕你被别人欺负。”
“我知道的。”池郁垂眸,咬了咬下唇,而后抬头对着安阿姨笑,“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恰好是邻居,我偶尔帮一下忙。”
安阿姨不太确定地看着他,最终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的,那你回去工作吧,今天下午也辛苦你了。”
.
下午,六点钟。
安颜颜的补课是一周两次,今天也不用上课,这会儿她写完了作业,正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的小桌子上看漫画。
池郁提前给江悯发了消息,打扫完卫生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想着江悯该来了,便开始收拾卫生用具。
正在他把拖把放好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前方安颜颜的一声惊呼:“又有人骑摩托!”
先前这一片地就有深夜炸街的摩托党,故意改装了排气系统,凌晨驾驶过来像是地震,后来出了好几场事故才罢休,因此安颜颜对摩托车没什么好印象,远远地看见又有人骑摩托,第一反应是“又来了”。
但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次的摩托车几乎没有噪音,车上的人也穿着黑色骑行装好好带着头盔,甚至没有超速,规规矩矩地停在了面包店前。
沉重的头盔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帅气的脸来。
成熟中带着锐气,笑起来的时候耀眼又洒脱。
是江悯。
安颜颜一下子愣住了。
江悯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拿着拖把的池郁。
池郁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起来,匆匆收拾好用具,和闻声从后厨探出脑袋的安阿姨道别,快步推门出店。
“哥哥怎么……换了车?”
一下子从冷峻的商务迈巴赫变成了机车,江悯身上那份隐隐的锋芒似乎愈发明显了,池郁更不敢去直视江悯。
江悯笑:“不是你说的,之前那辆车太显眼了不方便,总不能每次都让你骑车带我去买菜吧?”
他说着丢给池郁一个头盔。
“上车,买完菜我还能带你去兜一圈风。”
池郁心道这辆车分明更显眼了,手忙脚乱地接过头盔带上,坐到江悯身后,看着对方被黑色骑行装衬托的愈发纤细的腰身,半天才做好心理准备抱住。
我不对劲。
池郁想,他肯定出了点问题。
否则为什么只是坐在后座抱着江悯,他就忍不住心跳如擂鼓?
江悯倒是很自然,说了句“抓稳”,便发动了车子。
机车发动,扬长而去,面包店里的安颜颜半天才回过神,捧着漫画书捂着嘴巴。
“好少女漫的情节,这种事情居然真是存在吗?”
安阿姨沉默了一下,没接话。
她总有一种自家乖孩子被骑机车的黄毛拐了的既视感。
“妈妈?”安颜颜见安阿姨沉默,不解地开口。
安阿姨斟酌着和安颜颜说了部分自己的猜测,本意是想让女儿以后警惕这类人。
但没想到安颜颜越听眼睛越亮,漫画书都放下了。
“这也太浪漫了,完全就是漫画再现!这就是爱情啊妈妈!”
安阿姨:……
与此同时,坐在机车后的池郁在心里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好像有点太浪漫了。
夏季昼长,七点钟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小城高低层次的居民楼后,是橙黄色的晚霞。
池郁平时都是自己骑电瓶车上下班,这还是第一次坐在后座看四周的风景。
各种店铺、放学的高中生、破旧的电线杆,全部被甩在了后方,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江悯的呼吸与掠过耳畔温热的风。
江悯的笑音随着风传来:“小郁,一会去江边怎么样?超市里有卖熟食的,我们可以先买点垫垫肚子。”
骑着机车卖菜,提着菜去兜风,这种事居然是江悯做出来的。
又好像只有江悯做得出来。
池郁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漫不经心的眸,小心地将脸颊靠在了江悯身上。
他感觉自己真的要完蛋了。
江悯载着他去买菜,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好浪漫,幻想了些不切实际的疑似约会的举动。
这不对吧?江悯不是他的邻居吗?哪个正常人会对邻居产生这种心思啊?
夏季的热风呼啸而过,池郁突然觉得这很像江悯。
洒脱、随性、自由,卷着时间的尘土,任何人无法捕捉。
池郁松开了一只手,虚虚地抓了一下呼啸而过的风。
此时此刻,池郁冒出了个模糊的想法:
要是能抓住风就好了。
.
八点半,南江边。
“干杯。”
啤酒易拉罐与果啤碰撞,江悯半靠在机车上,抬起手腕喝了一口啤酒。
夜晚吹陆风,他的头发被风吹起,池郁捧着菠萝啤看向江悯。
江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侧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池郁垂眸,看着身后被当做临时餐桌放了一盒烤鸭的机车,抿起唇笑,“只是没想到哥哥会骑机车。”
江悯挑眉:“很意外吗?”
“有点。”池郁实话实说,“我以为哥哥也没时间学这个。”
江悯直接骑车带他到了盘山公路上,随着太阳的落下,公路上的路灯也依次亮起,江悯撑在机车上,晃了晃易拉罐。
“考驾照的时候顺带考了,想着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兜风,只是没想到一直忙到了现在,才第一次买了车。”
他说着对池郁眨了眨眼睛:“小郁是我第一个带的人哦。”
池郁本就有些紧张,被江悯这么一看,自己就乱了阵脚,慌慌张张的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江悯倒是很自在,离开京城后他就慢慢地卸掉了身上的包袱,对自己的身份转变适应良好。
他戴上塑料手套拿了块烤鸭送到池郁嘴边。
“别光喝饮料,吃点东西。”
池郁小心地从江悯手中咬下来,小心着生怕碰到对方的手指尖。
烤鸭已经被风吹凉了,外皮也没那么酥脆,但这个时候二人的心思都不在烤鸭上,谁都没有在意这点口感上的变化。
江悯看着池郁手上的菠萝啤,笑眯眯地想,明明不会喝酒,还要为了陪他坚持着买果啤,未免有些太可爱了。
池郁则是将骨头丢到了垃圾袋中,抿了一口果酒,脑中不断回想着江悯刚才的话。
早早地就考了驾照,江悯应该很早就想这样兜风了吧……可偏偏被京城关住了,一直到了现在才有机会实现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愿望。
独自在京城被亲人刁难的时候,江悯有没有在数个与今日相同的傍晚想起自己考了却始终没用的驾照?升起同样的逃离的念头呢?
现在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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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又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在成为江氏集团的董事长后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对江悯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池郁越想越低落——为了江悯低落。
如果他和江悯没有差十岁就好了,他准备报考首都大学,如果年龄差距更小一点,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能在首都与江悯相遇。
相遇后……也不知道能帮到对方什么,但陪伴总比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从年长者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过往的波澜要来的好。
但现实没有如果,池郁最终只能又喝了一口果酒,轻声道:“那哥哥以前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江悯想了想,挑了几个道:“好像暂时没什么了?之前我想过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不过后来和合作方去了一次,没意思了,还想过亲自养猫养狗,后来见识到了养狗的朋友被迫早上六点起来遛狗,不想养了,嗯……后来想过全国旅居,所以现在到了海市。”
江悯说着看向池郁。
“小郁呢?小郁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池郁本是想问问江悯有什么还未达成的心愿,猝不及防被反问,有点茫然:“……上大学,接家教还钱,然后读研究生,然后找工作?”
江悯失笑:“这就是你想做的事吗?你怎么比我还像大人?”
池郁眨了眨眼睛,没找出反驳的话来。
普通人的人生好像都应该是这样?分明是江悯的人生太波澜起伏,没有什么平凡的烦恼。
不过,真要说有什么想做的事的话……
池郁又抿了一口果酒,腼腆地笑着不说话,想,那他想和江悯多做一段时间的邻居。
江悯很好,他喜欢和他在一起。
但江悯刚才说想要全国旅居,恐怕最多也就只会在海市住一两年吧?
“上学、还钱、找工作……你倒是很流水线。”江悯哼笑着,打断了池郁的思绪,“怎么不把谈恋爱结婚也一起算进去?”
池郁回神,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还没想到这里。”
他现在连欠的债都没还完,自己活着都不算容易,谈恋爱这种事……至少也要等他有足够的钱再考虑吧?
江悯沉吟一下:“这样啊。”
“我倒是有想过谈恋爱,最近想过,虽然只是一点点。”
他的语气十分轻飘淡写,就像是在说“天气真好”一样,池郁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江悯说了什么,连饮料都不喝了,震惊地站直了身体。
“谈恋爱??”
心底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炸开,池郁难得没收住声音,也没把握住分寸,几乎是急切地问:“和谁?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这么说,难道来海市也是因为喜欢的人在这里?”
小朋友着急了。
江悯轻笑着看着在激动之下几乎凑到了自己身边的池郁。
“对啊。”他恶劣地明知故问,“很奇怪吗?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想要谈恋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池郁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越界,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江悯却自顾自地往下说:“其实之前我也没有想过,我觉得这是另一重束缚,现在也不算太想谈。”
“但人生总要尝试一下,对吧?”
“对。”池郁违心地点头。
他私心不想要江悯谈恋爱的,头点下去后就再也没抬起来,酸溜溜地道:“那哥哥要和她幸福。”
池郁说着,头更低了。
他眼睛大、皮肤白,是标准的甜心长相,浓密的睫毛不安地扑闪着,像是被欺负了都只会哼唧的小动物。
江悯的指尖动了动,最终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池郁的脸颊,就这样捏着让他抬起头来。
“你好像很不高兴?”
心思被戳破,池郁的脸颊被捏的变形,不知所措地看着江悯。
江悯唇角微勾,突然往前几步靠近了他,几乎是与他额头相抵的距离。
风送来潮湿的水汽,江悯嗓音含笑:“那这可就麻烦了,看来小郁不希望谈恋爱呢。”
池郁一个激灵想后退,但他被捏住了脸,只能站在原地,将易拉罐都捏出了指痕。
“没有的,喜欢什么人是您的自由,我没有不希望……”
池郁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开始忍不住冒发酸的泡泡。
原来哥哥突然带他来江边兜风,就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想倾诉?
江悯喜欢谁?是他来海市后遇到的人吗?还是之前在京城就认识的人?
一想到风一样的江悯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人,池郁就忍不住心口发堵。
偏江悯还在追问:“哦——喜欢人是我的自由,那我喜欢谁小郁都不会有意见吗?”
“……不会。”池郁手中的易拉罐被捏得更皱了。
江悯好像含糊地笑了一声,池郁没有听得很真切,只觉得肩膀上一沉。
是江悯抱住了他,靠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嗯,小郁要说话算话。”
他将手放在了池郁的脸颊旁,很是顺从本心地靠近。
“哐当——”
易拉罐落地,没喝完的菠萝啤溅到了池郁的裤脚,池郁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10. 薄荷冷香
“小郁,头发乱了。”
江悯伸手帮他理了理脸侧的碎发。
“哦……”
池郁愣了一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原来江悯不是想亲他啊。
也对,江悯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亲他,是他想的太多了。
江悯放开池郁,弯腰把掉在地上的易拉罐捡起,丢入垃圾袋,自然地道:“我们回去吧,今晚不是要还吃油焖虾吗?蛋糕也快化了。”
“哦……哦。”恍惚地重新坐上江悯的后座。
机车再次启动,池郁缓缓眨了眨眼睛,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这一块的碎发刚才被江悯捋到了耳后。
滚烫。
……
做晚饭,池郁在厨房心神不宁,几次险些被油溅到,满脑子都是江悯刚才突然凑近的脸。
江悯靠近的时候,身上有浅淡的薄荷气息,冷冽但温和。
咚、咚咚。
心脏又控制不住跳动了。
不管怎么说,在那种情景下,这样的靠近都有一点太暧昧了吧?
是因为京城比较开放,所以江悯觉得这是正常的行为吗?
还是单纯的没有注意到?
或者是……
一直到走出江悯家,池郁都还没有敢把省略号后的内容补全。
江悯在锁铁门,池郁本来往前走了几步,都快到家了,在看到家门口的葡萄藤的时候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回头开口:“那个——”
“嗯?”江悯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小郁明天还要上班吧?”
“对了,我家里两层楼,扫地机一台不够用,过几天我准备去买台新的,要不要给你带一台?就当是谢谢你今天帮了我了。”
江悯看上去太正常了,让池郁刚才积攒起的勇气直接散了大半。
他根本没听清江悯在说什么,胡乱地点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回了家。
江悯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声。
恰好这个时候手机亮起。
是林理发来了信息。
【林理:[资料.doc]】
【林理:你要的池郁家之前发生的事,我过几天就回京城了,那个蒋聪你看着怎么处理,我走之前给你处理掉?】
江悯接收了文件,看了两行后眸色沉了沉。
【江悯:不用,我来慢慢安排,突然插手他的事伤小朋友的自尊心。】
【林理:自尊心……不是我多嘴,你不觉得你对他太上心了吗?这样已经不止是玩玩了吧?】
他是真的有点怕江悯玩着玩着把自己玩进去了。
……太上心吗?
外面闷热,江悯看了看隔壁亮起的灯,拿着手机也回了房子,笑着打字。
【江悯:那你就当我是在走心的玩玩?】
【林理:……】
【林理:您开心就好,所以您的走心的玩玩是指下次继续请人家半夜吃两个小时的饭?】
江悯垂眸,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资料,一本正经地发消息。
【江悯:你这人怎么满脑子废料?至少要把蒋聪先解决了再说别的事。】
而且——
茫然心动又不自知的小郁,可怜兮兮的,完全就是在邀请他去欺负嘛。
.
另一边。
池郁回了家依旧没能平静下来,洗了澡之后倒在床上,看着江悯送给他的那束翡翠兰发呆。
夏季炎热,翡翠兰又没有根,只是第二天就有些蔫了,看上去活不了多久的样子。
池郁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怎么想都觉得江悯刚才在江边的举动有一点太暧昧了。
他突然想起了江悯提到的助学金。
如果江悯真的对他有一点暧昧的想法,那助学金是不是也只是江悯编出来帮他的借口?
终于抓住了一点证据,池郁拿起手机就去搜索。
然而,搜索页第一条就是容氏助学金的颁奖新闻,媒体的名字很陌生,池郁猜可能是京城当地的媒体,时间在两年前。
下面则是一个大词条,是容氏助学金的介绍。
很明显,不管怎么看,容氏的助学金都是早就存在的,不可能是江悯随口扯出来的。
池郁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拿着手机发呆。
恰在这时,一条消息弹出。
【蒋聪:[图片]】
【蒋聪:这是你吧?旁边这个之前在店里威胁我的是江悯?你倒是傍上大款了,我就说你怎么能突然给我转那么多钱。】
【蒋聪:不过你傍上的金主好像不是很喜欢你啊?到现在都没有联系陈总,我看是你太不会讨人欢心吧?】
【蒋聪:喂,别装死啊?什么时候还钱?马上又要六月十九了吧?你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既然绑上有钱人了就好好讨好你的金主还钱啊。】
池郁原本茫然的表情在看见消息后冷了下来。
他点进聊天框,只见蒋聪发来的图片正是面包店门口江悯接自己的画面。
夕阳下,高挑帅气的男人摘下头盔,对面包店门口的少年伸出手。
平心而论,这张图甚至拍的算是好看,但池郁此时只感觉到一阵反胃恶心,几乎是下意识地摁灭了手机。
屏幕熄灭,照出他颓丧的脸,池郁看着屏幕里的自己,突然笑了。
“我都在想什么啊?江悯怎么可能喜欢我。”池郁自言自语着,轻笑出声,“这样也太自恋了吧。”
江悯自由又浪漫,和深陷债务泥潭的他完全不一样。
池郁当然知道这二十万对于江悯来说不值一提,如果他开口求助,对方一定会帮忙。
但这样他们的关系就不一样了,他还想和江悯做平等的邻居。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机回消息。
【池郁:我和他没关系,只是邻居,别烦我,也别打扰他。】
【池郁:六月十九我不太记得了,但我记得三年前的六月份,你好像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池郁:别烦我。】
.
“靠!!”
出租屋内,本想借此再勒索池郁几千块钱的蒋聪怒骂出声。
他看着手机上池郁发来的内容,又怒又恼,最终气得将手机扔到了床上。
“装货!你算是什么东西?读几个书就了不起了?一分钱都掏不出来的穷逼!”
他骂着,到底是没有敢再去挑衅池郁了。
三年前……
蒋聪忍不住龇牙咧嘴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小腿处传来了幻痛。
他看不爽池郁却忍了对方三年,当然不是因为他善良,纯粹是因为三年前池郁给足了他教训,让他只敢语言恶心对方,再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但不代表蒋聪会就此收手。
“哼,不就是傍上大款硬气了,我看他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欠债、进警局……”
蒋聪重新捡回自己的手机,看着照片上高挑的男人与他身边全球限量的摩托车,冷笑出声。
池郁让他不去找他就不找?
怎么可能。
.
另一边。
蒋聪的消息重新把池郁拉回了现实,他看了看屋内陈旧的摆设,戳破了最后的幻想的泡泡。
定好闹钟,关灯,照常睡觉。
但事实证明,他只是在表面上平静了下来。
池郁梦见了江悯的家。
还是熟悉的美式田园风,只是时间变成了早上。
他躺在江悯家客厅的那张沙发上,身上还跨坐了个人,看不清脸,但能看见他松松垮垮的浴袍。
薄荷的冷香袭来。
池郁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坐了下来,浴衣骤然落下。
那颗红痣如此的晃眼,在他的眼前上下移动。
梦里的池郁顺从本心的,张嘴咬上了那颗红痣。
支离破碎且变了调的声音从那人口中发出。
“小郁……你觉得我怎么样?”
——是江悯的声音。
池郁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他平时只开前半夜的空调,此时才凌晨三点,空调还在勤勤恳恳地运作着,让浑身冷汗的池郁打了个颤。
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被子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家。
他没有和江悯在沙发上做,也没有荒唐地去咬对方,只是在家里做了个……春梦。
怎么更荒唐了啊!!
池郁猛地用被子捂住脸,而后又做贼心虚似的下床洗澡换床单,并且将床单被子晒到了远离江悯的房子的那一边,而后倒头在新的床上三件套上。
这会儿已经快五点了,窗外已经有零碎的鸟鸣声响起。
池郁的思绪如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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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一般,倒在床上半天都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半天,一会想着江悯,一会又想到梦,还有江悯轻轻的那声“小郁”……
池郁又猛地坐起了身。
他好像明白了、他完全理解了。
怪不得他总觉得在江悯身边怪怪的,怪不得他昨晚觉得他和江悯之间的气氛暧昧。
原来是因为他对江悯一见钟情了,所以看江悯的一切正常行为都会觉得脸红心跳。
“所以是我喜欢他?”池郁恍惚出声。
目前同性已经可以合法结婚了,喜欢同性的虽然少见,但也不是多出格的事。
出格的是他喜欢上的人。
江悯太遥不可及了,年长、温柔、有权有势,他追赶一辈子可能都到不了江悯的高度。
但是——
池郁敛眸,想起了今早堵在江悯家门口的人,想起江悯提起过往时平静的神色,又觉得江悯好像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反正睡不着了,池郁干脆起床开始给自己热早饭,在看见家里江悯送的牛奶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再次回忆起初见,池郁才发现,自己的心动表现的这么明显。
只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男性,这才隔了一天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池郁喝着牛奶,低语出声。
他看向了窗外,江悯房子的方向。
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喜欢,这才在昨晚误以为江悯喜欢自己的时候不知所措,现在意识到是自己对江悯产生别的心思后,池郁反而坚定了许多。
他喜欢江悯,无论如何都想要争取一下。
他可以对江悯更好一点、更主动一点,江悯回不回应都无所谓,只要能在江悯心理多占一点位置就可以。
等到他还清债务、读完研究生,成为更好的人,仗着自己和江悯认识这么久,总能争取到对方身边的位置的。
甚至还可以趁着这段相处的时间偷偷给江悯上眼药,挑刺江悯喜欢的人,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又争又抢。
.
早上八点。
为了等池郁上班,江悯特意早起了,穿着居家服在院子里修剪花草。
正修剪着的时候,江悯突然发现草丛里有一团白色的废纸,随手捡起展开看了一下。
是一份住院记录,住院人是蒋聪,原因是小腿骨折,后面还附了一张池郁的照片。
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沾着血迹,满是戾气,要不是眉眼轮廓完全一样,江悯几乎认不出来这是池郁。
【江先生,您想知道池郁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可以告诉你。】
下面是一串电话号。
“无聊。”
江悯随手把纸团扔进了垃圾桶,又顿了一下,把池郁的照片留了下来。
照片挺好看的。
要了解池郁,他有无数种办法,这种幼稚的挑拨离间手段……这人简直比江鸿还弱智。
二十分钟后。
池郁家的房门开了,池郁出现在院子里,在看见他后意外地愣了一下,而后笑了:“早上好,哥哥。”
江悯觉得池郁好像有哪里变了,但一时说不清楚池郁到底哪里不对,点了点头道:“早啊,小郁,去上班吗?要不要我送你?”
池郁已经把电瓶车推出来了,看了一眼江悯明显没准备出门的打扮,摇了摇头:“不用了。”
江悯没锁院子,走到铁门边打开门,靠着门看着池郁懒懒地笑:“这样啊,那上班辛苦了,要不要来一个临别拥抱?”
池郁的脚步顿住了。
就在江悯以为池郁会像往常一样面红耳赤地跑开的时候,只见池郁停住了电瓶车。
“嗯。”
漂亮少年和他差不多高,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揽住他的腰。
这是一个有些侵略性的拥抱。
但池郁推开时笑得无辜又乖巧,好像真的只是在乖乖完成江悯的要求。
“好,哥哥再见。”
这次愣住的变成了江悯。
他停在门口,一直到池郁的电瓶车远了,才缓缓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嗯……?”
江悯低头,看向自己腰间被少年的手臂环绕出的褶皱,又抬起手臂嗅了嗅衣袖。
“这家伙早上洗澡了?”
11. 小丈夫
“早啊,江先生。”
还没等江悯往下细想,一道紧张的中年女声在前方响起。
江悯抬头,便看见了提着水果,显然是冲着他来的王婶。
江悯勾唇笑了:“王婶早。”
见他愿意回话,王婶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对着他扬了扬手里的水果:“我也住在这里,在那栋楼的六楼,区委会听说了昨天的事,所以想让我上门问问你有没有受到惊吓。”
简而言之,来八卦。
江悯瞥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纸团,想起池郁之前的叮嘱和昨晚看见的资料,眸色闪了闪,面上依然温和:“没想到王婶你是居委会的,要不要进来坐一会?”
“昨天的动静确实闹得有点大,我还在想要不要给小区里的人一人送点东西表示歉意,有居委会的话正好。”
“对了,三年前不是也闹出过这么大的事吗?当时后续是怎么处理的?”
王婶放下了心,跟着江悯进屋,也没多想,长叹了一声,顺势说道:“你说小郁啊,那孩子遭罪哦,我们又不丧良心,怎么会要他赔偿啊,第二天每家每户都凑了点米面钱粮给他送来,他也是懂礼貌的……”
……
安阿姨的面包店中。
今天是补课日,趁着下午没什么人的时候,池郁照常给安颜颜上课。
安颜颜全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池郁一眼又一眼,走神做错题好几次。
最后,她终于没忍住,在池郁收起课本的时候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哥哥,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池郁没听懂。
“你一直在笑。”安颜颜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特别明显。”
池郁莫名:“我以前不笑吗?”
“笑啊,但是你以前都是很客气的笑,客气到像假笑一样。”安颜颜直截了当道,“今天你笑得不一样。”
就好像是按部就班的漂亮人偶突然有了真实的灵魂一样,安颜颜从未见过这样的池郁,直觉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池郁闻言,也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往常他是不会和外人说关于自己的事情的,但今天有点例外。
池郁想了想,挑着重点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了他的邻居,但他的邻居喜欢别人……”
“……所以你这个朋友现在是失恋了,所以开始傻笑了?”安颜颜忍不住吐槽。
这个“朋友”分明就是池郁他自己吧?
池郁抿着唇笑:“所以他准备去追他,不给别人机会,只是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有点开心。”
安颜颜沉默了。
安颜颜用一副仿佛第一次认识池郁的表情看着他,又把无辜地笑着的池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老师。”安颜颜第一次如此郑重地称呼池郁,“我怎么感觉您有一点可怕?”
“啊?”池郁眨了眨眼睛,“有吗?”
安颜颜抱头:“就是这样用无辜的语气和表情说一些奇怪的话,更恐怖了。”
池郁:?
池郁不明所以,只好继续去收拾课本。
安颜颜独自抱了会脑袋就又活了过来,像是发现了珍稀动物一样,眼睛亮晶晶的观察着池郁。
池郁收拾书,她看。
池郁扫地,她扭过头看。
池郁去收银,她推着轮椅去收银台看。
坚持不懈的像是在观鸟。
池郁:……
池郁有点后悔自己居然没控制住和安颜颜说了自己的事,还没等他开口补救,就见安颜颜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师,你今天的衣服是特意搭配过的吧?白色衣服浅色裤子,头发也是刚洗的,特意早起洗澡搭配的很明显哦。”
安颜颜很欣慰。
“我就知道你是天然黑!老师我支持你!虽然妈妈好像不喜欢你邻居,但我会帮你保密的!”
“保密什么?”安阿姨闻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安颜颜一下子没声了,老实的像是个鹌鹑。
池郁垂眸笑了一下。
“没什么,只是颜颜的空间感可能不是很好,今天学的立体几何的二面角问题做错了几次,让我和您保密。”
安阿姨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看向安颜颜:“这不是高二的内容吗?你暑假之前不是学过了,安颜颜,你别仗着池老师脾气好就不听课!!”
安颜颜幽怨地看了池郁一眼,一溜烟推着轮椅跑了。
池郁弯眸,难得觉得心情格外轻松,回头安抚安阿姨:“没有,颜颜听课很认真,只是我拓展了一些,有点难了,她也是怕您担心。”
他还是在笑的。
因为刚才安颜颜的话,池郁忍不住开始注意自己嘴角的弧度,他其实并没有察觉出有哪里和往常不一样。
但安阿姨却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小郁,你家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咦?
刚才还能理解为安颜颜调侃他,但现在安阿姨也这么说,池郁忍不住疑惑问道:“为什么会觉得我开心?”
“就是感觉?”安阿姨也不确定。
“你以前看上去老气横秋的,今天倒是精神了不少,是不是因为高考快出分了?”
安阿姨自己已经帮池郁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点了点头:“这样才对嘛,你看,你马上就能去上首都大学了,出来之后前途不可限量,你的生活才刚开始呢,别总是那么压抑,会把自己压坏的。”
池郁安静地听着安阿姨说,思考了一会,而后对着安阿姨笑。
“嗯,也不是因为高考,主要是最近找到了想做的事。”
除了还债、生活、上学之外别的想做的事。
想追江悯,想对江悯更好一点。
.
晚上六点,池郁照常留在店里帮忙打扫卫生,而后放好卫生用具准备起电瓶车回家。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亮起。
池郁下意识以为是蒋聪,皱着眉想关掉手机,打开才发现是江悯发来的信息。
【江悯:想不想尝尝我做的饭?今天我去买菜了,王婶家的摊子。】
【江悯:[图片][图片]】
池郁点开图片,只见一张图是堆了一地的蔬菜,也不知道江悯买这么多准备吃到什么时候,另一张图则是三菜一汤。
清蒸鲈鱼、茭白炒肉、清炒藕片,汤是鸡头米百合莲子汤。
池郁看愣了一下。
似乎是生怕他不来,江悯还补充了一句。
【江悯:我烧了双人份的菜,你不来的话就只能浪费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池郁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
【池郁:好的。】
【池郁:明天我来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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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江悯:没想好呢,回家再说,一会要我去接你吗,小煮夫^^】
——什么小丈夫?
池郁被江悯的称呼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没有拿稳手机。
这这这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池郁刚颤着手想打字说这样不好吧,定睛一看,才发现江悯打的是“小煮夫”。
池郁:……
他的脑子里到底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池郁定了定神,谢绝了江悯过来接他的提议,而后做贼心虚似的快速关掉了手机。
又过了几秒,池郁忍不住再次打开了手机,点开江悯发来的图片。
那一桌子菜。
池郁是标准的南方清淡口味,也不知江悯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桌子居然都是他喜欢在夏季吃的菜。
不过平时他也不会这么奢侈就是了,一顿饭又是鲈鱼又是鸡头米,能把他直接吃破产。
应该是恰好在王婶那里买菜,王婶推荐的吧?
池郁最终只能这么猜测。
他是真的被那一句“小丈夫”的误会吓到了,以至于现在看着自己和江悯的聊天界面还忍不住有一点心虚,又看了几眼图片之后便再次匆匆关掉了手机。
在即将踏出面包店的门之前,池郁又突然转身,看向了安阿姨。
“安阿姨,我再买两块蛋糕带走。”
江悯好像很喜欢吃草莓蛋糕?
.
骑着电瓶车一路回家,在路灯下,池郁停好车,拎着蛋糕,再次敲响了江悯家的门。
站在门口,他忍不住有点感慨。
这居然已经是他第四次到江悯家来了,明明他们才刚刚认识三天。
会不会有一点太频繁了?
池郁不确定地想着,又想起今天安颜颜调侃自己的话,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
真的很明显吗?
这一会纠结也不过是三四秒的时间,还没等池郁思考出结果,屋内就传来了脚步声。
而后,房门打开,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江悯见是他,温和地笑了笑:“小郁,快进来吧。”
“啊,好。”池郁回神。
他边进门边道:“麻烦您了,我从店里带了两块蛋糕回来,明天我来做饭吧。”
江悯靠在门口的鞋柜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来我家做饭吗?”
池郁噎了一下。
礼尚往来给江悯做饭,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被江悯这么一说,重点就变成了他到他家来。
虽说他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没错,但就这么被点明,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但好在江悯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接过蛋糕盒子之后便把他往屋里领:“好了,快点进来吃饭吧。”
池郁跟着进屋。
餐桌上的菜和江悯拍给他的一样,池郁接过江悯递来的饭落座,尝了一口水煮鲈鱼,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好吃。”
是他在海市经常吃到的味道。
江悯支着下巴看他:“还不错吧?今天恰好碰到王婶,让她教了我一手。”
池郁点着头又吃了几口饭,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王婶?”
池郁猛地抬头,看向江悯。
“哥哥你一个人去买菜了吗?王婶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12. 亲吻
话语脱口而出后池郁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不正常,讷讷地补充道:
“她们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她们人很好,只是有点太热情了。”
江悯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没说什么,就只是买菜的时候聊了几句做饭的事,她们好像挺怕我的。”
池郁松了一口气,继续吃饭。
江悯默不作声地给蒋聪又记上了一笔,顺势扯开了话题:“吃完饭要不要留一会?我家有爆米花机,还有投影仪,今天还早,可以看一会电影。”
池郁有点惊讶:“爆米花机?”
“嗯。”江悯笑道,“搬家的时候一块买的,其实还有棉花糖机、烤肠机、章鱼小丸子机,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去杂物间找找,对了,你喜欢雪碧还是可乐?”
因为一切都太自然而然了,以至于池郁捧着江悯给他热的牛奶坐在沙发上和对方盖着同一条毯子挑选电影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
——所以他为什么要留下来看电影啊?
“小郁?这部电影怎么样?”
江悯没有特意选爱情片,他最懒得看拉拉扯扯的桥段,找的是一部最近很火的超级英雄电影,想着小男生应该喜欢,便侧头去问池郁的想法。
池郁看了一眼电影的名字,胡乱点了点头,江悯便点了播放。
客厅立刻暗了下来,江悯在家里装了3D环绕式音响,加之邻居只有池郁,便毫无顾忌地调大了声音。
随着电影片头曲的响起,池郁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茶几上江悯用从杂物间找出来的爆米花机炸的奶油爆米花上,而后又一点一点落在靠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江悯的侧脸上。
江悯真的很帅,他是典型的薄情相,高鼻深目,嘴唇很薄,眼尾是上挑的,看上去会很凶,这也是池郁第一眼见到江悯会下意识觉得他很不好接近的主要原因。
但在短短的两天相处后,这样的初印象已经被颠覆了。
江悯很温柔,也有他不太了解的颠沛的过往,他并非像池郁想象的那样成熟的面面俱到,反而带着些无法被岁月磨灭的锐气。
会叛逆地夜奔,也会因为一时兴起学画画,有着颠沛的过往,却依然活的潇洒又肆意。
成熟的温和与锋芒混合,是一种池郁也无法描述的复杂气质,总之,池郁的心脏在这个时候又不争气地开始乱跳。
因为他突然无比深刻意识到,江悯真的是一个近在咫尺的、他可以触碰到的人。
而他也是如此鲜明的喜欢着江悯。
池郁想,他果然还是很想追江悯。
江悯似乎对他毫无防备,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他换了睡衣,好像格外不爱好好穿衣服,穿着睡衣盖着毛毯还能露出一大块皮肤。
池郁看了一眼。
他知道,在衣服下有一颗鲜艳的红痣。
他也想咬上那颗痣。
.
江悯当然注意到了池郁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费尽心思凹出姿势本就是给池郁看的。
池郁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收回了目光正襟危坐了起来,哪怕在昏暗的电影灯光下,他耳朵上的绯红都清晰可见。
江悯勾了勾唇,伸手把茶几上的爆米花抱到了腿上,捻了一颗递到池郁的唇边:
“尝尝?”
池郁本就因为在想坏事心虚,猝不及防嗅到了奶油爆米花的气息,唇边就是江悯的指尖,险些没控制住自己弹开。
他顿了好几秒,才小心地从江悯的手指尖咬走这一颗爆米花,唇免不得与对方的手指相贴。
“怎么样?”江悯笑吟吟地在一旁问。
“好吃。”池郁完全食不知味。
这么一打岔,他们俩都错过了电影的开头,再抬眼电影已经开始追逐战了,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一路逆行飙车。
池郁怕自己又忍不住去看江悯,也怕江悯又给他投喂,干脆自己抓了一把爆米花,强行把注意力转移到电影上,看似认真地看起了没头没尾的追逐战。
好在超级英雄类的电影叙事向来简洁有力,池郁看了几分钟后也渐渐被代入了电影的节奏,一时间真的暂时忘了现在尴尬的处境。
夏夜闷热潮湿,尤其是海市在东南部,中央空调勤勤恳恳地运作着,池郁在微凉的室内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温热的牛奶。
身下就是柔软的沙发,他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慢慢地从正襟危坐的姿势变成了靠坐在沙发上。
而后,池郁便感觉到身边一沉。
是江悯也靠了过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江悯之间保持的安全距离已经消失了,现在他们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
影片正放到主角和金发碧眼的女研究员相遇,江悯侧头,在他耳边笑道:“这个人是女主吗?”
池郁摇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挺像的。”
江悯“嗯”了一声,慢悠悠地拖着声音:“还蛮好看的,小郁喜欢这类女孩吗?”
池郁发现了,自己在江悯面前根本没办法保持体面,脸上刚刚才消下去的热度因为这句话卷土重来。
他只能庆幸室内昏暗,江悯应该看不见,小声地道:“我不喜欢。”
江悯挑眉:“为什么?我以为你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会挺喜欢这类漂亮阳光的姐姐。”
江悯问的坦坦荡荡,似乎只是普通的夜谈,池郁担心自己躲躲闪闪反而引起江悯的怀疑,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而后道:“我不喜欢,太强势的话,相处起来很累。”
光是维持正常生活就足够忙碌的了,池郁之前完全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择偶观,这会被江悯问起才发现,江悯好像和他的择偶观出入挺大的。
他性格温吞、家里又简单,如果想要组成家庭,可能会更倾向于温和、家里同样简单的人,江悯出身豪门不说,在性格上也是偏强势的一方。
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是没有道理的。
池郁垂眸,眼睫颤了颤。
他忍不住开口问:“哥哥呢?哥哥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江悯看着他笑:“长得漂亮的,会做饭,听话居家。”
哦,哥哥喜欢贤惠的女孩子。
池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哥哥这么好,之前一定有过女朋友吧?”
江悯稀奇地看了池郁一眼。
怎么突然变茶了,吃醋了?
他好笑地道:“没有哦,我可没有谈过恋爱。”
池郁本来在话出口后就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的心思未免表现的太明显了,但在听到江悯的回答后,池郁甚至已经来不及遮掩自己的心思了,一下子抬起了头。
“没有谈过恋爱?”池郁惊讶。
江悯点点头,他像是没骨头似的,一点点靠在了池郁的肩膀上:“我在京城很忙的,小时候没机会,长大后没时间,连出席晚宴带的女伴都是秘书。”
“我家里现在还这么麻烦,正常人都会退避三舍,看来是要孤独终老喽。”
“不会的。”池郁下意识反驳,“哥哥肯定会有人追的,而且哥哥不是都有喜欢的人了吗?”
江悯拿了颗爆米花,对着电影的光看了看:“我喜欢的人可还没答应我呢。”
池郁一下子没话说了。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嫉妒了,说不出违心地话来,最终只能去拿了颗爆米花,送到了江悯的嘴边。
“哥哥,吃。”
池郁很乖地笑:“那哥哥想和她谈恋爱一定很辛苦吧?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一定会特别喜欢哥哥的。”
江悯咬过爆米花,挑眉看他,池郁坦然地眨了眨眼睛,顶着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弯眸笑。
“当然,我现在也很喜欢哥哥。”
嘶……
小朋友好像真的有哪里不一样了。
.
电影放完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池郁和江悯说着话断断续续地看,谁也没把这部电影看完整。
不过这个时候电影也不是重点了。
江悯打开了客厅的灯,幕布缓缓上升,他转头问池郁:“挺晚了,你晚上在我这里睡?”
池郁犹豫了一下:“可以吗?”
江悯笑道:“当然,我家里有客卧,这样明天我正好可以送你去上班。”
哦,是客卧啊。
池郁点了点头:“好,那哥哥明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早餐。”
江悯没和他客气,点餐道:“培根煎蛋吐司吧,东西都在冰箱里,麻烦你了。”
池郁笑:“不麻烦的,我很喜欢做饭。”
这里的联排小独栋都是双层楼的设计,江悯家的两间卧室都在一楼,据他说二楼被改成了琴房、画室和杂物间,池郁觉得贸然提出去看不太礼貌,也没有上过楼。
他帮着江悯把客厅收拾了,又被对方调侃了一句“好贤惠啊”。
池郁坦坦荡荡地应下,抿着唇不好意思道:“肯定没有哥哥喜欢的人贤惠。”
总之就是明捧暗踩,阴阳怪气。
江悯莫名地有点想笑。
他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池郁到底是怎么脑补出来另一个他喜欢的人的?
他试图挽回一下:“小郁,我喜欢的人是男的。”
池郁这次是真的愣了一下,而后嘴角的笑容都有些僵硬,几乎是从唇缝中挤出话来。
“这样啊,那我留宿会不会给你们造成误会?”
江悯:……
江悯可以确定了,池郁就是在暗戳戳的嫉妒。
真的好笨。
江悯无奈地道:“不会的,你放心去睡吧。”
“好的。”池郁乖乖应下,却没有去客卧。
他上前了一步,抱了一下江悯,很轻很快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而后弯着圆眼很无辜地笑:“晚安吻,哥哥好梦。”
江悯愣在了原地,看着池郁亲完之后飞速逃跑的背影,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回房间睡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只是简单的唇瓣贴上脸颊而已,根本没有任何痕迹,但江悯偏偏觉得自己仿佛还能感受到来自少年的温度。
池郁昨天一晚上到底想通了什么?这未免也太主动了。
江悯的第一反应是他要找个人说说这件事。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因为嫌江家人烦,江悯在离开的当晚就把他们所有人拉黑了,容家那边又闹得不是很愉快,之前的合作伙伴更是没有什么话说。
找来找去,唯一知情且能听他炫耀的居然还是只有林理。
消息还停留在今天中午,林理在说自己到了京城,容家几个不安分的人已经收拾了,就是江鸿好像在家里发疯了好几天,他怕江鸿过激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江悯直接发了句格格不入且没头没尾的话过去。
【江悯:小郁刚才亲我了。】
林理忙活了一天,他刚回京城,家里还没收拾,住的是酒店,好不容易在酒店吃上了晚餐,就听见江悯的消息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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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放下筷子拿起手机一看,陷入了沉默。
【林理:?】
所以呢?和他有什么关系?
等池郁洗澡的时候无聊来和他发表一下被亲感言吗?
江悯矜持地打字。
【江悯:没什么事,就只是和你说一声,你继续忙。】
【林理:…………】
【林理:我也是play的一环吗?】
江悯不管林理,继续自顾自往下发消息。
【江悯:不过他笨兮兮的,我和他暗示我挺喜欢他的,他还以为我喜欢别人吃飞醋,是不是很可爱?】
【江悯: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早一点告诉他?不过怪可惜的……不如等把蒋聪解决再一起和他说?】
酒店里的林理险些掰断筷子。
江悯这哪是包/养,还说什么两夜情,分明就是想谈恋爱吧!!
他是江悯母家容家的人,父亲是容家的司机,而他恰好比江悯早半年出生,就成了未来小少爷的伴读。
但谁知道江悯出生时,先是父亲意外去世,又是母亲亡故,江悯本人也不知所踪,直到十六岁的江悯自己找上容家,林理才第一次见到这位少爷。
这会江悯都快毕业了,他当然不能再继续给江悯当伴读了,便一直作为特助跟在江悯身边,跟着江悯经历无数风风雨雨,更是对这位大少爷的脾气再熟悉不过。
强势、傲慢、心机深沉,并且非常不讲道理。
偏偏在商业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在他上位的短短几年中,和容家斗的你死我活的江家居然就这样一蹶不振了下去,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所有的资金都被套牢在了容家控股的子公司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资金链断裂倾塌。
而容家,则是被江悯这个外姓人牢牢的抓在了手中。
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狡诈无情的江悯,现在正在嘴硬的和他发表恋爱感言。
这个世界有点不正常吧?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林理委婉地发消息。
【林理:其实您可以把这些事发在朋友圈。】
就别逮着他一个人薅了。
【江悯:你说的对,等容家那边彻底安定下来我就发。】
【江悯:时间不早了,你也休息吧,明天我还要送小朋友去上班。】
江悯刚关掉手机就被自己的行为幼稚笑了。
他当然知道林理在恍惚些什么。
说实话,连他本人在三天前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升起谈恋爱的心思。
但是——
“想谈就谈了,哪来这么多问题。”
江悯自语着,洗漱完上床,开始搜索海市周边有没有什么适合约会的地方。
日子怎么可能和谁过都一样,错过了池郁,这辈子可能就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这么合他心意的人了,他才不会把送到嘴边的猎物拱手让人。
另一边。
客卧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应该都是和江悯同款的,池郁在打开沐浴乳的时候闻到了和江悯身上如出一辙的薄荷气息。
他洗完了澡,换上睡衣吹干头发,又将衣服放进烘干机,按照烘干机上贴的流程图烘干。
在走出浴室前,池郁又脚步一顿折了回去,拿手机拍照搜了下沐浴乳的牌子。
法国进口,200ml,原价699元,折后620元。
……他居然已经不会对价格感到震惊了。
池郁把这瓶沐浴乳加进了购物车,本是想着以后再买,没想到购物车下的“猜你喜欢”直接推荐来了这款沐浴乳五十块钱的小样。
六百块的会犹豫一下,但五十块的小样还是可以买的,池郁没犹豫,怀着些难以言述的心思,下单了这瓶小样。
重新回到卧室,坐到床上。
亲上去的那一幕反复在池郁的脑海中回放,江悯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亲上来,愣在了原地,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眸睁大了,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原来他也可以让哥哥这样猝不及防。
江悯的身上很香,被他亲的时候先闻到的是薄荷的气息,亲上去之前先闻到的也是香气,虽然现在他们用的是一样的沐浴乳,但池郁还是觉得在气味上有细微的差别。
好像鼻尖现在都还萦绕着刚才的气息。
……哥哥。
池郁将这个称呼在舌尖滚了一圈,无声地念了一遍。
即使亲密接触也没有觉得反感。
他好像确确实实的喜欢江悯,是像梦中那样的喜欢。
恰在此时,手机嗡鸣。
池郁没多想,打开了手机。
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是他,或者说三年前的他。
他那会时候矮一点,大概一米六刚出头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稚气,背景却是格格不入的公安局,他带着银手铐,抬眸看向相机,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眼中是尚未收起的戾气。
但凡是认识他的人,看见这张照片恐怕都会一惊。
因为这未免和他太不像了。
【蒋聪:想不到吧?当年的病历、照片我都存着了。】
【蒋聪:你说,我要是把这些给你那个邻居看,他会不会对你失望?然后和你疏远?】
出租屋内,蒋聪无声地笑。
池郁当然不会知道他已经把资料给了江悯,他就是要收了池郁的钱,再让对方被自己背刺。
他就是见不得池郁好,池郁在意什么,他就偏要毁掉什么。
13. 可是
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会冷静的可怕。
池郁连手都没有颤一下,直接给蒋聪拨去了微信电话。
伴随着两声忙音,对面接通。
不等蒋聪说话,池郁就率先开口:“你想要什么?”
蒋聪那边沉默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池郁居然能这么理智地和他说话,随后便嚣张地道:“给我五千、不对,一万,我就把照片和证据全删了。”
“好啊。”池郁勾起唇角笑了。
他最开始就做了个大错特错的决定,就是居然为了一时的安宁,用钱去堵蒋聪的嘴。
蒋聪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只会得寸进尺。
池郁轻声道:“我们定个时间地点吧,我把现金拿给你。”
“这周六吧,家具城旁边怎么样?附近没有监控。”
“好。”蒋聪一口答应下来,“你可别放我鸽子啊,大学霸。”
“放心吧。”池郁冷笑,“不会的。”
电话挂断。
池郁彻底没了睡意,看着手机上的照片,陷入了回忆。
三年前,他父母刚去世,他背上了巨额债务,刚和陈国栋谈好条件,等他大学毕业还款。
陈国栋只是个服装厂的小老板,十五万对对方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好在对方人不算太坏,了解到池郁的情况后也表示自己能通融,只是希望池郁也体量他,为了防止池郁偷跑,他要找个人看着他。
池郁当然不会拒绝,陈国栋不常在海市,托人找到蒋聪后便匆匆离开了。
那时蒋聪也才十七八岁,刚从职高辍学,插着兜吊儿郎当地往背着书包的池郁面前一站,笑中带着讥讽:“哟,大学霸。”
池郁莫名:“你认识我?”
蒋聪睨他:“谁不认识你啊?中考市第一,一中免学费特招的宝贝,大学霸也会欠钱啊,啧,你吃不起饭的时候叫我声好听的,我还能给你转两块钱买包子哦。”
池郁了然,蒋聪只是单纯的看不爽他。
他无意和蒋聪起争执,没理对方,直接和对方擦肩而过。
然而,也不知道蒋聪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样的擦肩而过显然给了对方十足的底气。
小混混第一次有了名正言顺骚扰人的理由,还是他最看不爽的一本正经的好学生,自然是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六月十九日,是池郁父母的头七。
货车翻下悬崖,他的父母死无全尸,救援队翻找了三天才翻出来,连火葬的钱都是居委会募捐后给他送来的。
池郁谢过来送钱的王婶,联系了火葬场,给家里的葡萄藤系上了白带,跪在灵堂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而后被六点钟的闹铃吵醒。
池郁强撑着困意,扶着门想出去准备送棺,刚推开门就愣住了。
只见自家院子的铁门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撬开了,而大门上则是被人用油漆歪歪扭扭的写上了红色大字。
“欠债还钱,快还钱!!”
再往下看,只见院中一片狼藉,刚结果的葡萄藤被扯落了一地,到处是随意丢弃的烟头,还有扛着铲子大咧咧坐在棺材板上的蒋聪,挑衅地看着他笑。
池郁的脑子嗡了一声,不受控制地动了手。
等到灵车和邻居们再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躺在地上被铲子敲断了腿,发出惨叫的蒋聪,和一身血迹的池郁。
最终灵车是和警车一起走的。
小城市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蒋聪是挑衅者,涉嫌侮辱尸体罪等,虽然被打断了一条腿,但仍需承担主要责任,池郁在警局做完笔录被放出来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院子周围围满了关切的邻居。
邻居七嘴八舌地围上来,拉着他心疼地叹息,又是给他塞米又是塞水果的,还有人说要去找陈老板,蒋聪实在不是个东西。
池郁勉强笑着礼貌地接过水果,一个一个道谢,又一个一个把人送走。
他知道他们是好心,也知道这些东西对现在的自己很重要,但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他才十六岁,在成人社交上是一片空白,也不好意思拒绝,上门的邻居、家访的居委会、办案的民警……那段时间几乎被踏破了门槛,足足半个月才停歇。
池郁最终也没有联系陈老板换人,因为蒋聪在医院痛哭流涕地向民警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池郁也担心换一个人还要再揍一遍,这件事便这么压了下来。
日子好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有池郁知道,初三的暑假,剩下的整整两个月,他在家里看着葡萄藤重新长出,葡萄熟了又被飞鸟衔走,再也没说出过一句话。
他好累,他不想说话,也不想一次又一次面对旁人心疼又复杂的目光。
怜悯的目光像是一把尖刀,无情地撕开血淋淋的事实:
他的父母死了,他父母的葬礼被蒋聪搅乱了。
他是一个可怜的、需要靠着同情和怜悯活着的人。
他的这一辈子都暗无天日,为了留下房子,要去偿还巨额的债务,他的人生好像都死在这个夏季了。
再不久之后,他隔壁的邻居因为担心被小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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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骚扰搬走了。
再然后,高中开学,池郁收拾好自己去上学。
他依然是年级第一、全市第一,遇见人会腼腆地笑,被突兀地问起债务问题也会温和地回答说自己准备考首都大学,毕业之后就能慢慢还清。
他按部就班地给自己规划了一个最优路线,拿到政府的救助金后就再也没接受过别人的善意,只希望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像假笑吗……”
池郁自言自语,又想起了安颜颜的话。
他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他有什么办法,客气又疏离地笑出来已经是他全部的自尊了,就算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想变成连自己都陌生的存在。
变成靠着博取同情苟活的人。
少年的坚持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有的时候池郁都觉得自己未免有点太装了,但如果不这么装着,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重新回归正常生活。
好在蒋聪在那次挨揍之后老实了许多,之后就只是暗戳戳地骚扰他,池郁也怕再闹出什么大新闻被人围观,一直保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
但这次他不想忍了。
江悯就像是他按部就班的人生中突兀的插曲,风一样的,将他卷起,让他看见了人生的其它可能。
不是庸庸碌碌的一辈子,而是用他的所有去换一个江悯喜欢他的可能。
再往前一点,不是为了债务、不是为了生存,是为了去追寻他喜欢的人的脚步。
像是启明星一样,如此耀眼的存在,好像在昭示着某种新生。
本来就和江悯的差距足够大了,如果再被江悯知道那些事,恐怕他们之间的距离会更大。
……他不想失去江悯。
池郁看着江悯客房中崭新的被子,嗅到自己身上的薄荷气息,忍不住伸手,向着虚空之中抓了一下。
要是能抓住风就好了。
.
次日,江悯开车送带着黑眼圈的池郁去面包店。
池郁的皮肤很白,黑眼圈在他脸上就格外明显。
“昨晚没睡好?”江悯看着池郁眼下的青黑,忍不住问。
“嗯。”池郁勉强应下来,笑了笑,“昨晚看电影看的有一点激动——哥哥,你想好今晚想吃什么了吗?”
江悯没有戳破池郁生硬的转移话题,想了想道:“玉米虾仁吧?剩下的你看着来。”
池郁顿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江悯一眼。
玉米虾仁也是他喜欢吃的菜。
难道这也只是巧合吗?
14. 喜欢一个人
安阿姨的面包店在这一片开了许多年,来往的大都是些老顾客,因此每天的收入还算稳定。
池郁还惦记着周六和蒋聪的邀约,下车和江悯告别后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总担心蒋聪在某个角落里盯着面包店,找安阿姨的麻烦。
“叮铃。”
店门被推开,池郁下意识往店门口看去,在见到是王婶之后松了口气。
他笑道:“王婶,今天不出摊吗?”
王婶对着他和气地笑了笑:“囡囡今天生日,我来给她买蛋糕,她就喜欢吃甜的,麻烦你帮我拿个巧克力的。”
“这款巧克力慕斯的可以吗?”池郁给王婶指,“这款只要五十六元。”
“可以可以。”王婶连连答应。
池郁取出来给她打包结账,正扫码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刚才江悯点的晚餐,抬头问道:“对了王婶,哥……江先生他跟我说,前几天他单独去你家买了菜,你还和他说了食谱?”
王婶不疑有他,省去了自己去找江悯的部分,顺口就道:“对啊,江先生买菜的时候顺带问我海市有什么特色菜,我说当然是水煮鲈鱼、鸡头米百合莲子汤,和他说了一下要买齐什么菜,介绍的都是你常去的那几家摊子。”
“原来是这样。”
池郁的眸色动了动,面上依然带着礼貌的微笑。
帮王婶结了帐之后,池郁站在收银台前,有一瞬的茫然。
他的口味很固定,偏甜偏清淡,如果知道他常去的几家摊子,那便不难问出他平时喜欢吃些什么。
但是这是江悯。
江悯应该不会特意为他花这么多心思的吧?
池郁想了想,趁着没人,快速给江悯发去了一条信息。
【池郁:哥哥,我想了想,晚上不如再做一道辣子鸡和蒜蓉茄子吧?】
他吃不了辣的,也不爱吃茄子。
消息发出去后,池郁又感觉自己有点好笑。
他为什么总是在幻想江悯喜欢自己?明明是他对江悯有了别的心思,这未免太自恋了。
“叮铃。”
店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一群已经放暑假了的高中生,池郁匆匆收起手机,去招呼进店的客人。
这么一忙就忙了一上午。
等到中午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池郁才发现江悯早就回了信息。
【江悯:不了吧,你不是不能吃辣?】
【江悯:对了,好像忘了和你说,之前去买菜的时候稍微闲聊了几句,菜摊老板和我说了你的口味,我们俩口味还挺像的。】
江悯的回答光明正大,反而让池郁有种一脚踩空的茫然感。
而后便是一点隐密的欢喜。
江悯真的在关心他。
他和江悯的口味很像。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在江悯心中更有分量了一点?他和江悯更配了一些?
安颜颜本是在小桌子上写作业的,一抬头就看见池郁拿着手机一副冒粉红泡泡的样子,好奇地推着轮椅凑过来。
“老师?你在看什么?高考已经出分了吗?”
“没有,要二十二号才出分。”池郁收起手机。
按照池郁往常保持的社交距离,对话到这里应该结束了。
但池郁满脑子江悯刚才的回复,忍不住再次开口道:“你觉得……如果他想追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的话,除了做饭、再对他好一点,还有别的方式吗?”
安颜颜惊讶道:“你们还没在一起吗?”
上次池郁不就是要去追江悯吗?已经过去一整天了,按照漫画的进度他们应该都已经做了好几回了。
他们的进展怎么可以这么慢?
安颜颜没收着声,池郁被她这一声说得有些脸颊发烫:“……没有在一起,才刚刚开始追。”
“这样啊,现实和漫画的差距好大啊。”安颜颜失望。
为了老师的幸福,她认真思考了一会,而后道:“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情绪价值吧?毕竟在物质上什么都不缺了,其实也不会在乎礼物贵不贵重,最重要的是心意,所以只要是用心的就都可以?”
安颜颜说着忍不住笑了:“不过做饭什么的……老师,你好贤惠啊,小心被欺负。”
“没关系。”池郁觉得江悯不是会欺负人的类型,抿起唇笑,“他说他喜欢贤惠的。”
他大概有了方向,认真对安颜颜道谢道:“谢谢你,记得一定要帮我和安阿姨保密哦,不然她会担心的。”
安颜颜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从我的嘴里撬出一个字来,除非是江悯本人来了。”
“江悯本人也不行。”池郁道。
他对一脸疑惑的安颜颜解释:“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一定能追上他,这是我单方面的暗恋,这么说出去的话会给他带来心理压力的。”
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安颜颜被池郁复杂的心思弄得头昏脑胀,懵懵地点头答应下来:“……好。”
她看着再次低头,不自觉地笑着看向手机的池郁,忍不住就想: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她温和疏离的小郁老师好像长出小狗尾巴来了。
.
和蒋聪的邀约在周末,池郁并没有被打乱生活的节奏,照常上班下班,给安颜颜补习,以及……追哥哥。
是的,追江悯。
池郁没有追过人,追人方法就只能想到对江悯好,顶多就是见缝插针地阴阳怪气一下江悯喜欢的人。
江悯好像什么都不缺,池郁也不知道江悯都喜欢些什么,最终还是从对方说的“贤惠”出发。
今天跟阿姨学奶油泡芙,明天给江悯带夏季新品薄荷蛋糕,后天去江悯家做饭。
江悯的口味真的和他差不多,偏清淡偏甜,池郁几天下来已经彻底摸准了江悯的喜好。
安颜颜从最开始的兴奋支持,到越来越觉得不妥,几天后甚至忍不住开始吐槽池郁。
“老师,你这样也太倒贴了,太白给的话是不会被珍惜的。”
池郁笑了笑,没有反驳,依然想着办法留在江悯身边。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再贴心一点、打扮的漂亮一点、再多粘着江悯一点,不让江悯有去找别人的机会。
下桌了的才是输家,只要还留在博弈桌上,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就都还有可能。
翡翠兰在第四天彻底枯萎了,为了防止招虫,池郁将它丢了,只留下了一个空花瓶在桌子上。
总有一天会添置上别的花的。
池郁这样想着。
补习费是按周结算的,六月十七日的时候安阿姨把1350元的补习费转给了他,顺带给他放了两天假,池郁买了菜去找江悯。
这天是周五。
江悯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每天早上也不在院子里画画或者是修剪花枝了,而是蹙着眉接一通又一通的电话。
池郁觉得江悯应该是有抽烟的习惯的,只是搬来之后戒了,因为每次接电话的时候,江悯总会无意识地做出捻烟的动作,只是手上空空荡荡的没有烟。
所以池郁在发现后给江悯带了店里的奶酪棒。
买完菜回来的时候恰好是九点多,江悯正在院子里打电话。
“嗯……对,容家那边先这样,你去看看江鸿是真疯还是假疯。”
江悯说着,咬了一口手上格格不入的奶酪棒。
池郁拎着菜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一下。
江悯听到动静,抬头看见他,也露出了浅笑,挂掉了电话,走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菜:“来了啊,小郁今天准备做什么?”
“今天炖红烧肉。”池郁举了举手中的猪肉。
他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敏感,没有多问江悯的事情,只是道:“哥哥,我明天要去学校拿档案袋,可能要晚一点回来。”
“嗯。”江悯不疑有他,随口道,“那明天我去买菜,你是休假两天对吧?”
“对。”池郁点头。
他很明白自己和江悯之间的差距,大大方方地道:“这周的家教费结算了,有一千多,等过几天高考成绩下来我去接家教能更多,哥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请你。”
江悯知道小朋友的自尊心,想了想道:“DW吧?他家是不是开到海市的步行街了?等你明天拿完档案,我们可以顺带去逛逛。”
DW是一家连锁的中高端冰激凌品牌,小杯冰激凌在三四十元左右,单看不算便宜,但也不至于让池郁花掉太多钱,他还可以趁着逛街给池郁添置点别的用品。
“好。”池郁答应下来,和江悯一起拎着菜进屋。
在路过他家与江悯家间隔的铁栏杆的时候,池郁听到江悯惊讶的声音:
“小郁,你家的葡萄藤开始结果了。”
池郁侧头看去,果然看见绿叶之中有不显眼的青色的小葡萄,他恍惚了一下,而后道:“对,等到六月底的时候葡萄就熟了,过几天要提前把防鸟网罩上,熟了之后我摘了给你送一点来吧?”
“可以啊。”江悯笑道,“介意我来和你一起摘吗?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小郁家呢。”
“不介意。”池郁抿了抿唇,“不过我家也没什么好看的,比较旧了,装修的也比较简单。”
“可是我想看看小郁长大的地方,不可以吗?”江悯侧眸看他。
池郁一下子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了,只能点着头答应下来。
两人一同进了房子。
池郁没有追问江悯的事,但江悯主动提起了:“之前我和你提的容氏助学金你记得吗?那是我母亲家,我离开京城比较突然,容氏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所以林理回京城去忙了,今天差不多忙完了。”
江悯说着顿了一下,“等过几天,另一件事告一段落,我有话和你说。”
这几天他不是没明里暗里暗示池郁自己喜欢的人是他,奈何池郁笨蛋的可以,坚定地认为是他喜欢的是别人,反过来追他。
十八岁的高中生,追人的手段完全称得上是幼稚,像是只小狗,见到他就摇尾巴贴上来,纯爱的让江悯都难得升出了点罪恶感。
“好。”池郁毫无所觉地应声,认真地帮江悯规划,“正好周末,哥哥你的被子也该拆洗了,光是扫地机器人扫地不行,厨房的油烟大,也要大扫除一下——你要找钟点工吗?”
池郁说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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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想起江悯的身份,转而问道。
“不用。”江悯欣赏着池郁漂亮的侧脸,心情很好,“我和你一起收拾吧,我不是很喜欢外人进我家。”
之前在京城是因为公司太忙,迫不得已需要保姆,其实江悯还挺乐意自己动手的。
被归为了内人,池郁抿着唇笑了一下,继续处理猪肉。
江悯则是想到了别处去。
他想到了刚才林理打电话说发现江家是一摊烂账后发疯的江鸿。
江鸿发疯不算什么大事,哪怕是装疯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但现在有池郁。
上次他在江鸿面前可没有遮掩自己对池郁的在意程度,对方只是蠢,不是真的弱智,想来回京城不久后也能回过味来他在池郁面前演什么柔弱的把戏。
他下手向来不留情面,江家到了现在已经穷途末路,保不齐最后会抱着就算死也要恶心他一下的心态跳出来。
和小男朋友装柔弱是情趣,被外人戳破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悯的眸色暗了暗。
所以最好还是早一点把池郁圈走来得好。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江悯算是发现了,池郁的恋爱观和他本人一样乖,就是喜欢一个人要对他好,属于是那种发生了关系就一定要负责到底的类型,要骗走简直是轻而易举。
只是蒋聪……
有林理调查的资料,又和王婶详谈过,江悯对三年前的事也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他知道池郁在这件事上郁结,也是因此,才更想彻底解决掉蒋聪后再和池郁说清楚。
为了不留痕迹地除掉蒋聪,江悯特意安排了一场车祸,准备将人撞残疾后再借着住院悄无声息地让对方入狱销声匿迹。
但蒋聪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窝居在出租屋内,他安排的人二十四小时盯梢着也没找到机会,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哥哥,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池郁处理猪肉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上跳出来的消息。
“中午那会,雷阵雨,正好我中午去学校拿档案袋,下午就停了,我们下午或者晚上再去逛街吧?”
“好啊。”江悯应下来,“那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下雨骑电瓶车不方便吧?”
“不用了。”池郁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笑出了梨涡,“我坐公交车也是一样的,很快就能回来。”
只是去给蒋聪一个教训,用不了那么久。
“好。”
这也不是池郁第一次拒绝他的接送了,江悯没察觉出不对,想着自己可以顺带去家具城把之前说送给池郁的扫地机器人买了。
他叮嘱道:“记得带伞,别淋到雨了。”
“好的哥哥。”
.
次日。
池郁起床后便发现天阴沉沉的,闷热的让人喘不上气。
只是早上就有点起风了,池郁先是把晒在外面的衣服收了回来,而后看了眼时间,给自己准备了早餐。
【蒋聪:喂,十一点,家具城,你可别迟到啊。】
池郁看了一眼,没回复,关了手机继续吃早餐。
等到他洗完盘子准备好雨伞的时候,沉不住气的蒋聪已经连着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蒋聪:你人呢?】
【蒋聪:回消息,大学霸,你就这么没有礼貌?】
【蒋聪:你不会放我鸽子吧?我可是把证据都准备齐全了,但凡你今天敢不来,明天我就让你的邻居知道你的真面目。】
池郁拎起雨伞出门。
【池郁:会到的。】
.
与此同时,江悯开着车抵达了家具城。
哪怕是一身休闲装,在人群中他也显得格外鹤立鸡群,很快就被两三个导购围了起来。
“先生,您可以看看我们这一款扫拖一体机,有上下水,滚动式拖布,一百度高温消毒,现在购买的话送三年质保和……”
“先生是刚搬新家吗?现在扫地机和洗碗机一起购买有优惠哦。”
“先生是要送人吗?我们这里可以帮忙送货上门。”
江悯顿了一下,想起池郁,冷淡的神色中晕开一抹笑意。
“嗯,送人,小朋友今天去领档案袋,高考快出分了,洗碗机也看看吧,正好当做高考礼物送给他。”
导购们沉默了一秒。
江悯察觉到了不对,抬眸:“怎么了?”
“那个……”其中一个导购吞吞吐吐道,“我们这里之前出过故意偷档案的恶性事件,全市的高中都不发档案袋了,一直等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直接寄到相应大学。”
她应该是暑假工,高中生的模样,在江悯越来越冷的神色下越说越小声。
外面传来一声闷雷惊响。
而后,大雨倾盆而下。
江悯蹙眉。
“把你们刚才推荐的几款都包起来,送到这个地址,刷卡。”
他言简意赅地道。
几个导购瞬间忙碌了起来,江悯刷完卡后直接离开了家具城,坐在车上给林理发了条信息。
【江悯:马上去查,池郁现在在哪。】
迈巴赫的大灯打开,破开雨幕,江悯驾驶着车辆迅速回家。
15.暴雨
公交车上。
现在是中午饭点,天气预报又有大暴雨,加上周末,公交车上空空荡荡的。
池郁坐在座位上,支着长柄雨伞,漂亮的侧脸被一束转瞬即逝的灯光照亮。
他正在思考一会和江悯去逛街的话晚饭吃些什么,没有在意这一束车灯。
“前方到站,宜居汇家具城,要下车的乘客请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的报站拉回了池郁的思绪。
车辆停在公交站前,池郁拿着雨伞起身,走下车撑开伞。
“这么快就下雨了啊,明明天气预报说的是下午一点。”
雨伞被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池郁看着瓢泼大雨,有些苦恼。
和蒋聪动手肯定会被淋湿,他该怎么和江悯解释自己明明带了伞还浑身湿透?
“……要不一会直接把伞扔了,就说是忘带伞了吧。”
池郁嘀咕着,往家具城旁边的小巷中走去。
家具城在市区边缘,最近旁边在建大型商超,周围被施工围挡拦了起来,大路都被挤压成了小道,好几个地方都没了监控。
池郁踏上因为下雨而从工地里流出的泥沙混合物,往小道里走了一段距离,很快就看见了靠在施工围挡上的蒋聪。
蒋聪也打了把伞,手上攥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听到动静往他的方向看来。
见来人是池郁,蒋聪“嘿嘿”一笑。
“钱呢?”
池郁收起雨伞,随手将伞丢到了地上。
“抱歉啊,没有。”
他抬起头,雨滴从他精巧的下巴尖滚落,朝着蒋聪的方向走了一步。
蒋聪本能的心底发怵,但在看见池郁空空荡荡的双手后又安了心,嬉笑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去和你的金主告状喽?”
“他可是个大人物,要是因为你又闹出什么被小混混纠缠的丑闻的话,恐怕会恨上你吧?”
“你不就是个卖色的鸭子?怎么?还指望你是什么真爱?我跟你说——”
池郁走到了蒋聪的身边站定。
他眨了眨眼睛:“我没有卖色,他连卖色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池郁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勾起唇笑了一下。
“蒋聪,其实有一段时间我是有一点怕你的,怕你找到我的学校来,让我在学校也要接受那些怜悯的目光。”
蒋聪终于感觉到了不对,握紧了伞把,忍不住往后仰了一点。
池郁平视着他,笑道:“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小到想要揍你都只能用铁铲抡。”
“但是现在不用了——”
他猛地扯住了蒋聪的衣领,冲着对方的脸就是一拳。
“啪嗒。”
雨伞掉落到地面上,蒋聪也被雨淋湿了,他错愕地看着池郁,试图挣扎开来,这才发现自己在力气上居然比不过池郁。
池郁没停下,又是一拳揍在了他的右侧脸上。
蒋聪一时间没来得及收住牙齿,咬到了舌头,满嘴鲜血,看上去格外可怖。
“很抱歉。”池郁诚恳地道歉,“其实我不想搭理你的,但是下周高考出分,之后我要报名大学,还要追哥哥,如果你非要把事情捅到哥哥面前打乱我的计划的话,我会很难办。”
“所以只能麻烦你下个月都躺在病床上了。”
蒋聪惊惧到了极点,瞪大眼睛看着池郁。
有一瞬间,面前温和有礼的少年与三年前沉默阴郁的小孩的身影似乎重合了。
他见自己挣扎不掉,索性咳了咳狂笑:“就你还想追江悯?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这个没父没母的孤——”
“碰——”
池郁拎着他的脑袋,狠狠砸在了施工的围堵上,钢板被撞击发出空荡的响声,血迹在下一秒被暴雨冲刷干净。
蒋聪抬头,他额头上的血被雨冲进了眼睛里,半眯着眼的样子格外滑稽。
“你是个可怜鬼啊。”
他直视着池郁的眼睛。
“成绩好又怎样?能复活死人吗?你在所有人眼里不都是这样可怜,我说错了吗?就你还想要去追爱?你以为现实是偶像剧吗小朋友?”
“你的一生就应该这样,碌碌无为、烂在泥里,和我一起——”
“碰——”
池郁面无表情地拎起他的脑袋,再次砸了下去。
十步外的距离,匆匆赶回来的江悯撑着把黑色的大伞,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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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
蒋聪彻底没了刚才的硬气,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
池郁站起身,撩了一把湿透的头发,微微喘息着,垂眸看着他,掏出蒋聪的手机拨通了119。
“之前我给你的钱就当是医药费了。”
池郁弯下腰,拍了拍蒋聪死狗一样的脸。
“当然,也欢迎你报警。转账记录、语音通话都在,你这是敲诈勒索,我是过度自卫,就看看我们谁的错更大了。”
说完,池郁便丢下了蒋聪和刚刚拨通119的手机,转身离开了小巷。
站在后方的江悯早在池郁拨通119的时候就提前转身离开了。
他撑着伞回到了计程车内,看都没看上面已经快跳到三位数的打表,拿起手机给池郁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哥哥?”清亮的少年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伴随着哗啦啦的雨声。
江悯温声道:“你快到家了吗?我看见步行街有一家评价不错的粤餐厅,午饭要不要一起去吃?”
“好啊。”池郁的语气轻松,“我马上上公交车,就是要等我换个衣服,我出门忘记带伞了,被淋湿了。”
出租车就停在小巷外,江悯从车窗往外看去,看着池郁浑身湿透地拿着手机走出小巷,轻声道:“忘了带伞啊……”
作为久经商场的老狐狸,江悯比池郁对人与人之间的安全社交距离更敏感,他当然知道,以他和池郁现在的关系,他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让计程车载他赶在池郁之前回家。
但是,安全距离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池郁毫无所觉,走到了出租车边。
“对,我早上走得太急了——”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旁边的出租车降下了车窗,露出了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江悯拿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看着他,笑道:“巧了,我带伞了,上车吧,我带你回家。”
池郁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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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上。
池郁坐在后座,捏着手机,不安地看向坐在副驾驶座的江悯。
他不是做事不顾后果的类型,揍蒋聪的时候一直留意着,没有让身上沾上一点血迹。
但是现在,池郁有点不确定了。
他身上真的没有血腥味吗?袖口或者领口有没有血迹?
江悯……看到了多少?
池郁咬了咬下唇,看向出租车上已经破了三位数的打表,终究是没敢问出口。
“滴嘟滴嘟滴嘟——”
红□□光在车窗外闪烁,池郁以为是自己叫的救护车来了,往外面看去,在见到呼啸而过的警车的时候又是一顿。
“我报的警。”江悯在前座道。
“是来抓蒋聪的,敲诈勒索、暴力犯罪,他这次进去,近三十年内应该都不会再出来。”
江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车门扶手的门槽边缘。
暴雨天,出租车内的霉菌味道格外明显,让他有些不适,江悯垂眸道:
“师傅,麻烦快一点。”
“空调也打高一点,容易感冒。”
当然不是他感冒。
是后座湿透了的池郁。
池郁显然也知道江悯指的是谁,他也摸不清江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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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什么情况,默默地往角落缩了缩,张口道:“抱歉……”
“不用对我道歉。”江悯回头看他,对他安抚性地笑了一下,“小郁,我们回家说,好吗?”
池郁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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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一路开进小区。
这只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老式打表出租车,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更没有人发现雨幕之下有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开,男人带着湿淋淋的漂亮少年走进院内。
进的是池郁家的院子。
池郁还没来得及给葡萄藤罩上防鸟网,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掉了不少葡萄,地上青色的葡萄一片狼藉。
江悯给他撑着伞,小心绕开地上的葡萄残渣。
“这是我爸爸种的。”池郁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句。
“嗯,长得很好。”江悯应道。
“本来能长得更好的。”池郁道,“三年前,这棵树被人刨了根,葡萄藤也被砍了大半,我以为它活不了了。”
江悯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棵茂盛的葡萄藤。
三年前的事他当然知道,林理调查过、王婶和他说过,但是这都是旁人的视角,除了池郁,没有人会在意一棵葡萄藤的死活,他自然不知道这棵葡萄藤还有这样的故事。
池郁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从鞋柜里给江悯拿了双拖鞋。
江悯知道池郁这是邀请他进屋说的意思,收起了伞,换好拖鞋进入房子。
池郁的家确实如他所说,是比较旧的装修了,拐角的墙皮都有些脱落,但打扫的干干净净,充满生活气息。
江悯跟着池郁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池郁烧了壶水,他和江悯一人一杯。
事已至此,再怎么骗自己说江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了,坦白总比继续撒谎来得好,池郁捧着杯子,垂着脑袋道:
“我不知道你都了解到哪里了,哥哥,我该从哪里开始和你说?”
他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一阵心累。
看江悯的态度,池郁大概能猜到,对方并没有追责他动手或者说谎的意思,他只是有点茫然。
关心的上门的人、复述的故事、心疼的目光与叹息,他和江悯好像又要重新上演一遍他经历过无数次的事情了。
“如果你说的是三年前的事,那除了葡萄藤差点死掉是刚知道的,剩下的应该都知道了?”江悯斟酌着道。
“前不久我调查了你,抱歉,你提到邻里的时候态度有一点奇怪,所以我很在意。”
池郁有点意外:“那……”
江悯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不过,小郁特别喜欢我,想要追我,因为不想让我知道过往所以去威胁蒋聪,这件事倒是刚刚知道。”
“小郁原来有这么凶的一面啊,平时完全看不出来。”
池郁的耳垂一点一点红了。
江悯毫不怀疑,如果杯子可以装进人,池郁现在完全会直接缩进杯子里。
“抱歉,是我有点异想天开了。”
池郁擦了一把脸上的水,轻声道。
“我知道我和哥哥差距很大,所以没有想过和哥哥说,也不想让蒋聪给哥哥造成困扰,我只是想……再变得好一点。”
“江先生,您很厉害,让我看见了人生的另一种过法,我也想跟着您的脚步,哪怕只是追上一点,也多一分可以接近您的机会。”
“我——”
“小郁。”江悯打断了他的话。
年长者温热干燥的手伸了过来,捧着他的脸,强行让他抬起头来。
池郁终于对上了江悯的眼眸。
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他看江悯这么模糊?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色块,池郁听见了江悯的声音。
“小郁,你可以对我哭。”
啊。
原来脸上的不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