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真界都在追击我[快穿]》 1、我来了 “很可惜,蛇夫座流星雨出现的时间会是本地时间下午六点左右。” “可现在天还很亮啊,这么说我们是没法用肉眼欣赏这场流星雨了?” “没错,最多会觉得天空更亮一点吧!不过八月下旬还会有一场流星雨……” 盛夏下午五点多的四中校园很热闹,校园广播站两位主持人在讨论即将降临的流星雨,球场和跑道上充斥汗水味和欢呼声,林荫道上三五成群的学生边走边说笑,琴声乐声从音乐教室隐隐传出来,很多学生匆匆向图书馆走,想占个舒服的位置。 纪云和人流方向相反。她要去的是向校园北面最偏僻的小花园。 花园旁边是一直没拆除的开水房,周围长满野草灌木,纪云踏进草丛,惊起许多飞虫蚊子,才走了几步手臂上就痒痒的。 纪云走得很急,穿过草丛是一面两米多高的砖墙,墙根堆着几块碎砖头,她踩在砖头堆上,两手扒住墙边,用力向上爬。 墙另一边是条窄小的后巷,两边是待拆的四层小楼,脱落斑驳红色墙面上有个□□圈着大大的“拆”字。 纪云绷直了脚尖去够地面,突然砖头缝里风化的泥沙落进了眼睛里,她手一松落在地上,把右脚崴了。 她全身都酸软了,每次爬墙她都很怕,这时心脏还像一面小鼓砰砰砰乱跳,出了一身汗,可她不敢耽搁,忍着脚痛一瘸一拐向巷口走去。 快到巷口时,几个少年少女哈哈笑着跳出来,站成一排堵住路,一起举起手在脸前扇风。 纪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她下巴轻轻颤抖,问为首的女孩,“金芃芃,我到底哪里惹你了?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金芃芃冷哼,“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不行么?”她勾唇一笑,“抓住她!” 纪云转身就跑,这群人在后面追,金芃芃手下头号跟班秦瑶腿长跑得最快,很快追上去一把揪住纪云的书包,“还跑?” 纪云被拉了个踉跄,干脆挣脱书包继续跑,但他们还是很快就追上来,像耗子逗猫一样围着她,时不时推她一下,踢她一脚。 金芃芃抱着双臂冷笑:“有本事你再跑啊!” 另一个跟班姚文捡起纪云的书包,笑嘻嘻扔进垃圾箱,“这下你可臭得名副其实了!” “哈哈,看她还摆什么优等生的臭架子!” 他们又一起在脸前扇风,“好臭啊!” 纪云心中的愤怒超过了恐惧,她怒吼一声冲向金芃芃,拼了!就算今天被打的鼻青脸肿也要揍这混蛋几拳出气。 可她都没能冲到金芃芃身前就被姚文在膝盖后面踢了一脚,一头扑倒在地。 几个人又笑了一会儿看到纪云还是一动不动,秦瑶走近一瞧,“啊——她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这帮人慌了,“该不会死了吧?” “芃芃,怎么办?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金芃芃看看巷子两边的破楼,“这里没有监控,我们走!再说了,就摔这么一下,她能有什么事?” “可是……”一个女孩觉得不妥,金芃芃还没发话,秦瑶凶狠地瞪她一眼,“可是什么?你想留下照顾她?” 女孩赶紧摆手,“哪能呢!我们走吧!” 一伙儿人飞快跑出巷子,金芃芃突然哈哈大笑,其余人愣了愣,也跟着她笑,金芃芃说:“金轩商厦新开的电子靶场挺好玩的,我带你们去!” “啊真的么芃芃?一小时三百呢!我早就想去了,可是好贵啊!” “你不知道吧?金轩商厦也是芃芃家的!” “大厦都是她的,靶场算什么?” 一个女孩忽然看到天空中有几条明亮的白线划过晚霞,缓缓向天边坠落,“哎?那是什么?” “大概是有喷气飞机刚飞过吧?” 这群人高高兴兴走了,没人注意到趴在肮脏巷子里的纪云突然浑身抽搐了一阵。 小元醒来时全身剧痛,口鼻中像有火灼烧,她坐起来一摸额头,摸到一片黏腻的血,幸而伤口不算深。 她看看手上的血,先一愣,再将双手举到眼前仔细看,这双手纤细得让人可怜,手背上淡蓝色的血管隐隐可见。 这不是她的手。 小元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蓝白拼布衣裤,上衣袖子短得连一半手臂都遮不住,裤子肥肥大大。 她爬起来晃晃悠悠走了两步,感到视野低了很多,肌肉也虚浮无力。 小元立刻明白了: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应该至少再高一头。 她为什么会在陌生人身体里醒来?她自己的身体现在又在哪里?还存在么? 小元努力回想,却想不起任何关于自己的信息——她是谁,做过什么,去过哪里,认识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全都一片空白。 就连小元这名字,大约也不是正式的名字。 她又想了想,好像还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个男人。 可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同她一起做过什么?是敌是友?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心海中一阵阵翻涌,却一时无法分辨爱恨。 她看看周遭,这条巷子破旧脏乱,门窗全拆掉了,地上堆着垃圾,巷口有个巨大的黑色箱子,远远就能闻到臭气,窄巷将布满红霞的天空割成窄窄一条,天边有一弯淡淡的下弦月。 这也不是她熟知的世界。 小元默念口诀让魂体出窍,想要飞到高空查看地形,谁知她刚从肉身头顶探出来就感到一阵灼烧剧痛,再观想魂体,竟如一颗雪球掉进了炭火坑里嘶嘶作响,有消融之势,别说飞到高空了,只要再离开肉身两寸魂体就会融化殆尽。 小元赶紧缩回去。 太糟了。这个异界竟然是道衰世界,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 看来她只能在这肉身里暂时借住,找到灵气修复魂体再离开。 既来之则安之,看看新房子什么样吧。 小元一看,差点笑了。 她以为魂体重伤出窍,失去记忆,自己的肉身也不知在何处,还莫名其妙到了个道衰世界已经够糟了,没想到还能更糟呢,她暂住的房子——这具肉身的紫府中生气衰竭,最多还能活三五天! 她眼下处境可说是坏得无可复加,可不知为何,小元心中却莫名感到一种极度的欣快的舒畅,情不自禁放声狂笑。 笑声在空巷子里回荡,几只躲在暗处的老鼠受惊逃散,一只老鼠钻进砖缝撞到一团红光,“噗”一声轻响,血肉皮毛化为一团黑灰。 可惜小元还不适应借住的肉身,没听到在这声轻响。 她扶着破烂的砖墙向巷口走,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体,必须尽快了解这个道衰世界,这样她才有可能活下去。 她之前一定是受了极重的伤才会让神魂出窍逃逸——能将她重伤至此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也许此刻已经追杀到附近了。 小元蹒跚着继续走,经过那个散发臭味的黑箱子时,发现一个箱箧样子的包袱,上面全是她现在这身体的气味。 她提出包袱打开,里面有许多书本,上面写着“高二·一班纪云”和一串古怪字符,有些书里的文字认识,但几个字合在一起又完全不明其意,另一些有如天书,全是一串串小虫般的文字或各种符号。 还有一只巴掌大的长方形物件让她很感兴趣,此物非金非玉,不到一指厚,正面光亮得能当镜子,侧面三个细棱微微凸起,形状大小倒像令牌,但没有任何铭文标记,不知是何用处。 小元姑且先拿它当镜子用,看到了这肉身的脸,和手是配套的,白皙小巧,眉淡眸清,是个秀丽少女,不过眉宇间郁郁,似有病容,唇色浅得几乎和脸一色。 她还翻出一个有银色锁链式扣子的小包,里面有两片雪白柔软的厚方巾,另有几张写着“酒精棉”的小方纸片,撕开后一股药酒气味,还有几张写着“创口贴”的小布贴,看来是处理轻微外伤的东西。 小元用酒精棉擦掉手指额头的血迹污垢,在伤口贴上两块创口贴,果然很快止血了。她再拨一拨额前碎发,勉强遮住伤口。 原主的荷包里既有铜板银角也有些银票,另有几张卡片,其中一张印有这女孩的画像,写着“海云市第四中学高中部纪云”和一串数字。 看来,纪云就是她的名字。 海云市,第四中学,是什么?纪云的门派? 纪云也许,是个外门弟子?这卡片想必就是此间门派的弟子名符了。 至于这小弟子为什么会被殴打后躺在脏臭的后巷? 想必是得罪了厉害的同门。 小元冷笑,再遇到这帮人时自然要叫他们知道厉害。 她正盘算着,巷子里一根立杆猛地大放光芒。 小元凝目看去,原来那杆子上圆球状的东西是盏自明灯。 看来这异界虽然没有灵气,却有类似灵石、灵气之物,也许,能用这东西疗伤呢? 小元盯着路灯杆子寻找安放灵源之处,忽然一阵困倦,心道不妙,她魂体竟伤重到时不时会陷入沉睡! 她无法抵抗倦意,只能昏昏然化为一团银芒向着身体紫府而去,而紫府中原主那团小火球一样的生机之气则蹦跳着向灵台而去,似是毫不知道自己即将熄灭。 “啊——” 纪云叫了一声,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她怎么会坐在这儿?额头很疼,书包还在,手机和钱包也没丢。 她打开手机自拍镜头,看到额头上鼓着个大包,贴着两片创可贴,边缘有一点渗出的血。 是谁把她扶到这里?把她书包捡出来,还给她清理了伤口? 路过的好心人? 不可能是金芃芃这帮人。他们但凡还有一点良知,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欺负她一年多? 四中是海云市最顶尖的中学,学生里二代含量很高,金芃芃更是公主一般的存在,她父亲是全国排得进前十的富豪,云海市一半的地标建筑都是金家的资产。 纪云是为了四中的奖学金从其他初中考进来的,高一跟金芃芃同班,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可高一下学期开学没多久,金芃芃突然开始针对她,一开始是嘲笑、孤立、语言暴力,最近变本加厉,升级到公开辱骂和推搡殴打。 纪云惹不起金芃芃,只能想办法躲着,她现在既侥幸又后悔,真不该往这种偏僻的后巷跑,要是今天她死在这里,尸体都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不过,今天侥幸,明天呢?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每天一放学就心脏狂跳,每次课间操下楼梯总怕有人推她,走过操场时也会有人故意把球砸向她,只敢在上课铃响起后跑去上厕所,这么做肯定会迟到,会被老师骂,可只要这样才不会被堵在厕所里侮辱…… 每一天。 每一天都是这样。 她以为高二不跟金芃芃一个班就会好了,她努力考进了年纪前十,她确实换了班级,可金芃芃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会结束么? 就算结束了,她也不会是从前自信乐观的她了…… 纪云鼻子酸楚,呆呆流泪,忽然间,她的目光停在四楼的一间阳台上。 这个阳台的围栏也被拆掉了,只剩下秃秃的一块水泥板,伸向空中。 一个可怕的念头进入她心里—— 如果,从那里跳下去,一切痛苦就结束了,明天就不用再想办法躲着金芃芃他们了。 2、心底的声音 纪云一步一步往着没有围栏的阳台走,心底有个声音轻轻说,对,就从这跳下去吧,再也不用像老鼠躲猫一样躲着金芃芃他们了! 跳下去,就再也不会感受每次被他们抓到时的绝望、恐惧和无助了。 跳下去吧,反正这个世上也已经没有爱你的人了,妈妈,外婆,她们都走了,说不定死后可以和她们重聚呢…… 她离水泥板的边缘越来越近,几块碎水泥被她脚尖碰到,骨碌碌滚下边缘,落在巷子里,发出小小的碎裂声。 “站住!回来!” 纪云一哆嗦,谁?谁在跟她说话? 巷子里的路灯突然间大放光芒,照得她眼睛微眯,她看到墙角有什么在蠕动,也许是老鼠。 一阵夜风吹过,巷子里漂浮着阴沉的腐臭气。 纪云如梦初醒,瘫软在地上,惊叫着手脚并用向后挪动身体,不—— 跳下去的话,她的尸体很快就会变成这条暗巷里另一堆散发臭味的垃圾,会成为老鼠和流浪狗的食物! 她不想死!她要离开云海市,去上大学,交朋友,找份工作好好过日子! 她痛哭了几声,空荡荡的房间像是有回声,又像有看不见的人也在低声哭泣。 纪云寒毛直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逃出巷子。 这条待拆的破烂巷子其实和云海市最新的cbd近在咫尺,只要走出巷口十几米,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声响,到处都是灯光,热闹非凡,和阴暗肮脏的箱子仿佛两个世界。 小元醒来后立即被眼前的繁华嘈杂所震惊。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啊? 夜色中不知多远的地方有一座高塔,塔尖射出几道绿色的光柱,旋转闪动,直冲霄汉,将整个城市夜空变成绿色,一下又变成紫色、红色、金色,她看得目眩,而周遭行人对这光阵视而不见,似乎早就司空见惯。 这高塔和灯柱是守护此城的阵法结界么?灯柱不断旋转变幻,莫非是在搜索异界来客?会不会找到她? 周围高楼林立,灯火多如繁星,宽阔街道上数不清的自驱车在快速来回,沿街的店铺几乎每个都做了灯牌,彩光不停闪烁,为了招徕顾客还配合彩光奏着不同音乐,既有各种乐器吹奏又有歌声,喧闹异常,可却不见一个乐工,不知道是用了留声的法宝或者法阵…… 纪云继续走着,小元借用她的双眼观察,道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通行有矩,却无任何门派弟子执法,足见这城池主人绝非庸碌之辈。 正想着,纪云朝着四个不断闪烁的大字走去,此间文字和小元熟识的稍有差异,一时只认得出最后那个最显眼的红字是“城”。 又走近了些,那四个大字原是蜜、雪、冰、城。 小元心道,难道这座凡间城市名叫蜜雪冰城? 可这不像城门口啊,或许是传送入城的法阵?纪云要离开四中这个门派去蜜雪冰城? 十分钟后—— 小元:道衰世界的凡人行事果然不可以常理推测! 什么城门?什么传送阵? 蜜雪冰城是个甜浆铺子! 这谁能想到啊?一个小小的甜浆铺子也敢自称“城”? 岂有此理。 只……这铺子卖的甜浆滋味着实不错。 纪云大约是想吃点好吃的安慰自己,掏空了本来就干瘪的荷包买了一杯浇上彩色糖浆的霜雪,凉冰冰甜丝丝,不过,即使吃着好东西,纪云的情绪却没好转,好几次咽下甜浆的时候差点掉眼泪,每当这时,她那团小火苗似的生气就会闪烁如风中之烛,看得小元心惊肉跳,生怕小火苗再一颤就熄灭了。 若是纪云生气断绝,她又刚好昏迷,这肉身就和死尸无异。不知此处凡人如何处理尸体,不管是埋是烧,都不妙啊。 共享身体的两个魂体同时清醒时,小元不仅能见纪云所见,感她所想,还能看到她的许多记忆。 欺负她的果然是同门。 纪云的记忆断断续续,但小元早就恨不得立刻将那个叫金芃芃的领头女孩捶成肉泥,她想象了一下把这厮捶扁的情景,心情顿时舒畅了些。 纪云的拳头猛一攥紧,杯子里的冰水差点喷出来。她停住脚步,向四周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疑惑地皱眉。 小元明白了,她和纪云一体双魂,魂体沉睡时会自动回归紫府,清醒时坐在灵台,现在两个魂体同时清醒,共坐灵台,纪云的情绪会被她感受到,她的情绪也会影响纪云的行动。 她老实地蜷成一团银白光球,假装无事发生。 纪云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座牌坊口似的地方,上面写着“地铁三号线·徽汉路站”。每个字小元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她不明其意。 走进牌坊口有一座分为三列的云梯,中间是楼梯,两侧一边向上一边向下运转往复,纪云乘云梯下行,小元精神一振:地、铁?莫非是地下灵矿? 下了云梯又行十余丈,纪云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在一道矮矮的闸门上,“嘀”的一声,闸门打开放行。 又十余丈到了一座平阔的平台,台边竖着许多挡板,台两侧各有一条极深远的隧洞。 这地方确实和许多门派的地下矿场相像,但没有一丝灵气。 忽然一侧的洞穴中传来一股带潮气,随之响起轰隆声,有重物在隧洞中奔跑,小元惊讶,这里的人也用洞地骨龙之类灵兽挖掘矿脉? 来的不是什么灵兽,是一条白身红章的铁龙。它堪堪在台前停住,咔嚓一声,身侧同时打开许多扇门,正对准台边挡板之间空隙。 小元明白了,所谓地铁,和刚才街道上见到的十丈大车是类似的东西,不过能运送更多人又在地下行走。 她得找个机会再来这里好好看看,不管是上下云梯还是长数十丈的铁龙全不见插放灵石的机关,也没有隐藏的阵法,却能开关自如,内部还有灯光,在隧洞中穿行的速度也很快,不知到底如何驱动的。 车上人挺多,虽有座椅但完全不够坐。 小元看到车门上方钉着一块牌子,上面是五条不同颜色的线,每条线上各有许多圆点,注着名字,绿色那条线上就有徽汉路。 她暗中计算了一下铁龙的长度和奔跑速度,再看看地铁图,更惊讶了,若她估算不错,这城市规模远超出她之前想象。 铁龙在地下穿行,每隔一阵便停下,一个女声念着站名,乘客上下。 三站后纪云得到一个空座,她拿出一本满是小元看不懂符号的书边看边在上面又写又画。 小元看了一会儿不解其意,渐渐又觉得困倦,不由自主向紫府飞去。 再次醒来时小元又被刺耳音乐吓了一跳,一群风韵犹存的女子在一块空地上随着震耳欲聋的乐声进退旋转,像是在布阵,又像是在做法。 走得更近些了小元才醒悟她们是在舞蹈。 这次没有店铺的墙壁柜台遮挡,可直到纪云走过了这群舞者,小元还是无法确定储存播放乐声的法宝究竟是哪一个,这里实在太多她没见过的东西了。 又走了百余丈,纪云进了一座营寨似的地方,里面数座高楼,大门口有个老伯守卫但根本不理会谁进出。 纪云走进一座高楼,在墙壁上按了按钮,不一会儿“叮”一声,镶在墙上的两扇门从中打开,走进去却不见玄关居室,是个封的严严实实的铁箱子。纪云又在门边按钮按了一个,小元感到铁箱在快速上行,原来这东西是和自动云梯类似的。 门再打开,是一道走廊,有四扇大门。 纪云打开一扇门,脱掉鞋子,“奶奶,我回来了。” 房中有个老婆婆说:“哦,给你留了饭,快吃吧!” 小元再次惊讶,她原以为纪云受了同门欺负私自到处逛逛散心,没想到她竟然……回家了?这里的人学艺时不住在门派中么? 以小元的眼光看,纪云家很小,只有两间小得可怜的房间,家中有奶奶,父亲,一两岁的弟弟和继母——这女人一看就生不出纪云这样相貌的女儿,又比纪父小至少十岁。 纪云在家丝毫不受重视。 她回来后沐浴更衣,坐在厨房里一张小桌前吃完剩菜剩饭,期间只有老婆婆来厨房倒茶时跟她说了两句话,另外三人一直坐在客厅里说说笑笑,没人发现她受了伤。 纪云吃饭时偶尔会向客厅看一眼,家中其他四人都盯着墙上挂的大镜子看戏。 这里的戏讲的是白话,还有许多不同戏目,人物有的穿着和纪云他们一样衣服的,也有穿得和她见过的凡人相似的。 看来大镜子是一种类似蜃贝的法器,能刻录情景并重现。 小元挺想多看一会儿大镜子,虽然戏是演的,但能看出很多默认的世情规矩,是快速了解异界的好办法,可惜纪云吃过饭就回自己房间看书做题目了。 纪云的房间是客厅墙角加了两面木板隔出的一个小长方块,小元起初还以为这是个衣橱呢,小房间没有窗子,只放得下一张小床和一张桌子,连椅子都没有,纪云就坐在床边做功课。 这时小元终于弄明白这里到处都有的音乐是怎么播放的了——那个小元当镜子用的长方牌!这东西原来叫“手机”,不止能播放音乐,应该还有不少其他功用,但只能等纪云使用时才知道了。 小房间关上门就热得像蒸笼,客厅里电视声很大,继母和父亲、小儿子说笑的声音也很大,纪云只得戴上耳机,边听音乐边做题。 小元陪着纪云听了会儿异界音乐再次不由自主沉睡。 等她醒来,纪云还在做异界题目。 手机还有计时的功用,小元再次沉睡前看了下时间,又醒来时纪云换了一门题目在做。 再次醒来后,小元看了看手机,按照此间说法,她昏迷了半小时。 纪云学的科目还挺多的,还有些类似炼金术和药学的,像一串串气泡的应该是异邦语,有各种符号需要画图的叫几何和代数的算学。 这些题目没有任何与铁龙云梯如何运行有关,令人失望,不过,小元看纪云桌上的自明灯和手机全都插上一根细线连到一个长方盒子上,长盒子又有更粗些的线连入墙壁,演戏的大镜子也是如此,她猜想驱使它们的是同一种灵源。铁龙云梯上虽不见这样的线,但极有可能线埋在隧洞中或是地板下了。 要是能将这种灵源转化为灵炁,她的伤就能快些好了。 小元想着,再次感到倦意,她飞快看了下手机屏幕,暗叫不妙,按照这里的时间计算,她清醒时最多不过一刻钟,可沉睡的时间长很多,短则半小时,长则一两小时。 若一直如此,怎么去找灵炁?就算找到了恐怕还没运转周天又沉睡了! 小元再醒来时已夜深人静,家中另外四个人都睡了,纪云伸个懒腰,收拾好书包,蹑手蹑脚去厨房接了杯水喝了几口,也躺在床上。 小元盼着纪云赶紧睡着,就能独霸身体四处探索,她盯着纪云那团小绒鸡似的生气火苗一闪一闪,忽觉困意来袭,急忙强打精神,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躺在暖融融软绵绵的一个所在,似乎不着寸缕,脚掌和小腿蹭着极为细密柔软的兽毛,鼻端有股淡淡香气,一阵带着竹香的轻风拂过,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她极力想要听到那人在说什么,忽然身下晃动——原来她躺卧在一头野兽背上? 她一惊,还未坐起,已有一双大手在她肩背手臂摩挲,“不要怕,睡吧。” 小元心说她早已不需睡眠了,但困意无法抵挡,大约也是神魂重伤之故,即将沉入黑甜梦乡之际,她想到,来到异界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还好,仇人还没追来。 3、穿越的第二天 进入五月后纪云每天早晨都是被热醒的,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浑身黏腻,她冲了个澡才想起伤口不能沾水,赶快小心对着镜子撕下创可贴,咦?额头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她惊讶地凑近镜子,还轻轻按了一下额头,不疼了,肿包也没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红印。 怎么好的这么快? 纪云打开冰箱取出昨晚剩下的一点饭菜,倒上开水当泡饭吃,这就是她的早餐。她今天吃的要比平时慢,吃完了家里两间房门还关着。 她在两扇门之间走了几次,脚趾被门缝钻出的空调冷气吹得凉凉的,最后还是没敲门,揣着瘪瘪的钱包离开家。 从初一开始她每周有三十块零花钱,可初中时她每天中午回家吃饭,买书会另外要钱,现在她每天午饭要在学校吃,还要买参考书、习题册,这点钱根本不够。 每次开口跟爸爸要钱,继母曹萍就会阴阳怪气,“现在的小孩子幸福呀,我们小时候哪有零花钱啊!” 奶奶悄悄给过她几次,劝她多为这个家着想,“家里多个小孩子,花钱的地方多,你别跟她吵,吵起来为难的还是你爸爸,你是大孩子了,要懂事。” 纪云心想,难道家里多的这个小孩子是她要的吗?她也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替大人着想? 要是妈妈还活着多好…… 一阵阴冷潮湿的风从地铁轨道吹来,地铁来了,纪云暂时顾不得想这些了,她被人流推挤着上了车,费了好大力气才给两只脚都找到站的地方。 小元就在这时醒了。 一看到周围人头攒动,人人只有立锥之地,吓了一跳,凡间养鸡的农人往集市送鸡时也不过五六只鸡一个笼子,这里的人此刻悲惨得还不如鸡。 来到异界的第二天是如此开始的。 感叹一下,她随即感到魂体伤势比昨日轻了些,不由疑惑,明明没有找到任何灵气,为何会这样? 她和纪云共享感官,能感受到食物的滋味,但神魂受伤无法靠药食治愈只能靠灵气滋养,到了这异界之后不见一丝灵气,那她的神魂是从哪得到的滋养? 手机、云梯也不靠灵石运转,没准她的魂体是无意中受到了类似的能量滋养?纪云抓着云梯扶手时无意间吸收了能量? 啊呀不好!该不会是她睡梦中把纪云的生机吸取了吧? 小元赶快查看,只见那团小火苗虽然依旧摇摇欲灭,但并没比昨日更小。 她稍感放心,又忽然想起,自己已有元神出窍的神通,那么睡眠、进食这类凡人维生的日常应该早就不必需了,为何昨晚竟然睡着了? 真正的睡眠,和魂体重伤后自动陷入的昏迷是完全不同的。 莫非,睡眠可以修复魂体? 只能下次睡眠后再验证。 可她睡眠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昏迷的时间还要长很多,看纪云的生机火苗的样子最多可以再活一两天,要是再被同门殴打欺凌,没准立时就会死,若是那时刚好她又陷入昏迷,或者睡着了,不是也跟着稀里糊涂死了? 想到这里小元一阵焦躁,几乎要尖叫,周遭的凡人身上散发着各种难闻气味,在狭小车厢中更加难以忍受,这是什么酷刑啊! 小元自顾自烦闷了片刻,又感到自己要陷入沉睡,只好苦笑,也好,失去知觉至少不用忍受酷刑了。 再次醒来时,纪云已经离开了可怕的地铁,正向一座牌坊似的大门走去,很多和她穿着同样衣裤的少年少女鱼贯从大牌坊左侧一扇小门走进去,不过,同样是白衣和深蓝裤子,有些人和纪云一样穿的款式是松垮的,而另一款衣裤更加挺拔贴身。 原来“云海市第四中学”不是什么门派,而是个类似书院的地方。 小元略一打量,这书院建的十分气派宽阔,至少有五六幢高大建筑,再看此时人流,怕是整座书院有两三千名学子,小的十二三岁,最年长的也不过十八、九岁,个个生气勃勃——正适合做她暂时寄灵之所! 赶快换房子吧!不能再住在纪云这危房里了。 纪云从校门走进教学楼,进了教室,总觉得今天看到的人和景物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同,难道是她近视了?要配眼镜的话又要一笔钱,免不了又要受一顿气。 她忧心忡忡坐下,捂住左眼看向黑板,值日生正在写今天的日期和课程表,字很清楚啊。 小元想笑又想叹息,凡人啊,眼看死期将至,却懵然不知,还在担心这个。不过,纪云年纪轻轻,身体虽然虚弱些但也算健康,为什么会生机绝断? 这时纪云前座一个男孩转过身,鬼鬼祟祟道:“我成功混进金芃芃那个核心小弟群了。” 小元从纪云记忆中得知,这男孩叫王率,成绩常年排全年级前十,但十六七岁了身高还不到一米六,还戴牙套,就成了金芃芃他们常常嘲笑捉弄的对象。 他和纪云同命相怜,可惜面对霸凌,两人能帮到对方的并不多。 纪云压低声音,“你怎么进去的?” 王率得意一笑,“科技加狠活。具体怎么做我不说,你也别问。” 他退后一点打量纪云,指指脑门,“他们说你昨天流血了还昏倒了?你怎么样?看起来还好呀。” 纪云撩起刘海给他看,简单说了昨天的事,王率气愤地攥起拳头,正要说什么,一个又高又壮的男生从他身旁经过,故意撞了书桌一下,王率的书本文具摔了一地,这人一句道歉没有,哈哈笑着走了。 即使在聚集了全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的一班,也一样有金芃芃的朋友。 王率愤恨地瞪着男生的背影,咬牙切齿低声诅咒,纪云看到他扭曲的脸,又同情又悲哀,她被欺负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表情? 她安慰王率,“别理他们。” 王率的几支笔滚到了讲台前面和教室前门,纪云说,“我帮你捡。”她刚走过去,两个刚进教室的男生先她一步捡了笔,一个抬高手臂对她笑,“是你的么?”另一个男生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小元大怒,但凡她还有一点灵炁就会驱使纪云一拳轰飞这两个混蛋,可她不仅没法轰飞混蛋还感到一阵困倦——又要沉睡了!所以她只能看着纪云抿紧嘴唇,苍白的脸颊涨得通红,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教室门外有个少年道:“还给她。” 这声音不高,无喜无怒,但两个男生一听到立即顺从地将笔递给纪云。 小元正要看看这位少年壮士长什么样,突然眼前一黑——可恶!怎么在这时沉睡了? 小元再次醒来时老师正在上课,讲的是算学。 她看了眼讲台上方的时钟,这次她昏睡了一个多小时。 她运起望气之术,很快发现纪云斜前方一个叫韩峥的少年和纪云一样,身上没有其他凡人身上那种令她不喜的气息,生气旺盛,是个很合适的“新房子”,而且从纪云的记忆看,韩峥家里是什么军政界大佬,家世好的连金芃芃都要退让几分,在教室门外喝止其他人欺负纪云的也是他,唉,可惜,可惜是个男身! 小元怏怏盯了韩峥几眼,只能放弃。附体他人已是不易,性别再不同更加麻烦。 纪云又感到那种说不清楚的怪异感了。 她发现自己不知为什么一直正盯着韩峥的后背看,他的白衬衫下看得出背心领口的形状,他不怕热么? 他右耳耳廓背面长了颗很小的痣,浅褐色,比0.5的铅芯大一小圈…… 咦?她视力好像比以前好了? 这时韩峥像是感到有人在偷窥他,突然回过头,纪云吓得竖起课本趴在桌上当缩头乌龟。她隔了好一会儿才从课本边缘向外看了看,还好还好,韩峥低头看书。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纪云的心脏一直咚咚乱跳。还好不久下课铃就响了,老师一宣布下课纪云第一个冲出教室。 第二节课后是课间操,全校人都要到操场做操,这段时间也是金芃芃这帮人最喜欢找她麻烦的时间。他们总喜欢在同学们一起上下楼梯时凑踩她一脚打她一拳,早点到操场比较安全。 纪云飞快下楼梯,可今天不走运,到了二楼,胜利在望,金芃芃的头号跟班秦瑶从楼梯转角处转出来,一见纪云就掩鼻扇风,“哎唷好臭!” 她走近一点,嘻嘻笑着问:“那个垃圾堆里的书包你该不会捡出来继续用了吧?” 纪云心说是你鼻子臭了,看都不看秦瑶继续向楼下走,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学习,只要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就可以把这群人当是一场噩梦忘掉! 秦瑶追上来,一把抓住纪云手臂,狞笑道:“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小心摔下楼梯!” 她正要狠狠拧一下纪云,不妨被纪云一甩胳膊挣开了,“下楼梯不要拉拉扯扯的,你也小心摔下去!” 小柴鸡似的纪云今天竟然一下把她挣开了? 秦瑶大怒,要探身再去抓纪云,就在这时,纪云喊了声“让一让!”猛地纵身向下跳,隔隔着五六节台阶跳到了下一层,引起一片惊呼,还有人为她叫好。 秦瑶急追了两步连纪云衣角都没碰到,却因跑得太快脚一滑头朝下脚朝上摔倒,其他人刚在纪云跳楼梯时闪开,这让秦瑶没碰倒一个人,一路尖叫着顺顺利利骨碌到一楼。 这下又引起一帮人大叫。 纪云走到操场上,此时阳光正烈可她却连打两个哆嗦,手臂上布满鸡皮疙瘩,她今天是中了什么邪?怎么敢从那么高跳下来?要是落地没站稳怎么办?要是没能一下跳到底层怎么办?刚才她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却腿都软了,心脏更是狂跳不止。 小元大感无奈,纪云这小身板体质弱也便罢了,胆子也小得很,不过是向下跳个一丈多就吓成这样。 这若是和追杀她的人正面对上,怕是还没战就先跪下哭求饶命了。 幸好,这里有数千学子,其中应有合适附体。 随着音乐响起,全校学生排成方阵一同跳起古怪舞蹈,在小元看来和昨晚纪云家门口那群中年女子们跳的一样难以欣赏。 不过,这里凡人喜好群舞对她很有利,她只要开一次望气之术就能将这上千人资质看尽。 小元乐呵呵开了法术,到异界之后的坏运气终于要变了! 来吧,让她看看有几个新房子,择一优者附体! 作者有话说: 刚开文,为了感谢大家捧场,每天不定时发小红包!留言就有机会被作者的幸运小红包击中哦。 4、换房失败 四中的学子们感到一阵轻风拂过,有人抬头看了看天,有人毫无知觉。 小元收了神通,彻底惊呆了。 几千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能供她附体? 她只是想找个暂住之所,并非要在这些凡人中找有修士资质的,几千人,还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竟然没有一个合适? 小元不信。 她又用了一次望气之术,这一次不仅扫视全校少年少女,连带所有老师、校工、保安也扫了一遍。 结果不论男女老少美丑妍媸,全都散着令她不喜的气息,仅有纪云和那个叫韩峥的男孩气息为她所喜。 看来坏运气还没完呢。 这可怎么办? 忍着这股气息换个住处? 早晨坐地铁时仅仅是被数十凡人拥挤着就宛如酷刑,令她无比烦躁,若是被迫常住在这样的身体里,怕是没等魂体仅剩那点灵气消耗尽她就会带着附体之身癫狂错乱。 小元不由大为后悔,既已知这里是道衰世界,那么灵气衰竭的地方生出的凡人自然也不能以常识度之,她却连用几次望气之术,不知这次沉睡的时间是否会更长?再一看纪云的生机火苗,没有明显减小,但不知什么原由,抖动得很厉害,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但愿纪云不要在她沉睡时出什么事。 做完广播体操,别的同学三五成群,纪云自己在校园一角的小花坛发了会儿呆就回教室了。 几个同学兴奋地说起秦瑶刚才摔下楼梯的事,“……校医说她脚踝骨折了,恐怕来不及没法去考二级运动员了!” “她是体育生,没有二级证会不会影响高考啊?” 纪云冷冷想,影响了也是活该。秦瑶欺负她的时候可从没想过会不会影响她。 下节课是物理,纪云打开书预习今天要讲的内容。 同学们正议论着,金芃芃一伙气势汹汹跑到一班的教室门口,“纪云,出来!你胆子够大啊,还敢对我的人动手了!” 纪云当然不会出去,“我对谁动手了?” 金芃芃指着她大喊,“秦瑶从楼梯上摔下来不是你推的是谁?” 纪云握紧笔,“是她这么说的?当时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离她可远得很。” 金芃芃身后一个跟班叫道:“秦瑶说是你推的!” “跟她废话干什么?”金芃芃趾高气昂走到纪云座位旁,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聋了?还想像昨天那样受教训?”说着要去撕纪云的书本。 纪云挥起笔杆打过去。 “啊——”金芃芃痛叫一声,白皙的手背上已经肿起一条红印,她瞪着纪云,气得声音都结巴了,“你——你竟然敢还手?” 纪云也有点发懵,她还没想到可以用笔打金芃芃,这手就像有自己的想法挥出去了! “你们昨天不是也打我了吗?你们能打我,我不能打回来?”纪云心说原来打回去的感觉这么解气!对了,她昨天就想打回去了,不过那时金芃芃站得远,没等她冲过去就被跟班踢倒了。 金芃芃愣住了,她从出生就活在宠爱中,别说被打了,几乎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她捂住疼痛的手,气得胸口都要炸开了,粗喘了几声大吼:“臭狐狸精!我今天要打死你!” 没等她对纪云挥拳头,门口有人怒喝:“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物理老师夹着教案走进来,“金芃芃、姚文,你们是这个班的学生么?没听见上课铃么?赶快回你们自己班级去!” 金芃芃狠狠瞪了纪云一眼和跟班从后门走了。 金芃芃走了,教室却没安静下来,学生们议论纷纷,王率更是迫不及待要回头跟纪云说话。 老师气得重重敲了敲教鞭,“马上就期末考了,考完了你们就是准高三的学生了,还整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谁还在说话?出去说!” 这下大家都老实了。 不过,老师刚讲了几分钟课又被打断了,一班的班主任老唐和教务主任朱老师一起来叫纪云出来调查情况。 全班同学都看着她,有人面露不安,有人幸灾乐祸,纪云默默走出教室。 刚出教室朱老师就迫不及待问:“纪云,是你把秦瑶推下楼梯的么?” 纪云说:“全校的楼梯和走廊都有监控镜头,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朱老师不喜欢她这语气,“问你话你就答,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老唐护着纪云,“这说的也没错啊,秦瑶说是纪云推她的,纪云说不是,该相信谁?不如我们先去监控室看看。朱老师,你说呢?” 朱老师看看纪云这豆芽菜似的小身板,再想想秦瑶的体型,“也好。”秦瑶的家长应该很快就到学校了,他得在他们来之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瑶摔倒的地方在三号教学楼东侧楼梯二楼和一楼的转角处,楼梯上下各有一个监控镜头,再加上一楼走廊的一个,三个监控镜头都拍下了她自作自受摔下来的整个过程。 朱老师看完了监控录像,又问纪云,“你没推她,她为什么说是你呢? 纪云还没开口,老唐先说:“这可得问秦瑶了。这孩子不诚实啊,她可一句没说先拉扯纪云的事。”他说着掏出手机,“来,朱老师,咱们用手机录一下,免得待会儿秦瑶家长来了,她又当面撒谎!等人到了咱们让秦瑶先说,再给家长看监控,当场揭破她。” 朱老师想到电话联系秦瑶妈妈时听起来就不像讲理的人,连忙拿出手机,“对对,幸好有监控!” 朱老师忙着录视频时,老唐转过头给纪云使个眼色。 纪云会意,退后几步,在朱老师身后偷偷拿出手机,也录下了监控视频。 老唐看到纪云收起手机才说,“朱老师,既然这事查明了和我们班学生没关系,让她回去上课吧?” “对对,怎么把你给忘了?去吧去吧。”朱老师对纪云挥挥手,等她走了又问,“老唐,纪云的家庭情况你了解么?这孩子怎么看着阴沉沉的,一点也不活泼?” 老唐还真知道,“她爸爸是云海市海关的一个科长,妈妈在市法院调解庭工作。” 朱老师一听纪云父母都是公务员,立刻对整件事重新定性,“秦瑶这孩子品质有大问题,明明她自己去推人家,不小心摔倒了她还诬陷上了!现在她受伤就算了,等她好了一定得给纪云道歉!” 老唐又说,“纪云很不容易啊,初二的时候妈妈车祸去世了,少年丧母的孩子哪有几个活泼的。” 朱老师听了叹气,“是啊,这样的孩子还特容易受欺负。” 其实纪云不清楚金芃芃他们到底为什么欺负她。 霸凌是从高一下学期某一天突然开始的。 一天下午的课外活动,纪云先回教室学习,金芃芃突然气呼呼冲到她书桌前,二话不说把她的书和文具全扫在地上,用力乱踩。 纪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让这位公主突然发疯,从那天起,金芃芃一伙人总是会“不小心”撞倒她的书桌,不小心把水洒在她身上,她的作业本会失踪,然后在教室后的垃圾桶里找到,她书桌里会有写着辱骂文字的小纸条…… 体育课大家练习篮球,金芃芃的跟班姚文故意把篮球砸在她脸上,她痛得两眼直冒金星,倒在地上半天坐不起来,鼻血一滴滴洒在衣襟上,却没有一个同学敢来扶她。 金芃芃她们笑了一会儿,姚文走过来居高临下伸出一只手,“哎呀,对不起啊,你没事吧?来,我拉你起来!” 秦瑶对周围的同学大声说:“这是个意外,姚文已经跟纪云道歉了!她还帮纪云起来呢。” 没过多久又一次篮球课,球再次砸在纪云头上,这次直接把她砸晕了,在校医室睡到快放学。 纪云向班主任老师求助,可没想她的噩梦这时才真正开始。 老师根本没叫姚文或者金芃芃过来,只问纪云,“那她跟你道歉了么?道歉了?那不就得了?同学间要友爱,不要因为一点小矛盾闹个不休。” 回到教室,纪云发现自己的课桌被扔到教室最后面,文具课本洒了一地。 姚文和秦瑶笑嘻嘻的,“纪云,你一年到头只穿一双鞋,不讲卫生,臭死了,请你离大家远一点。我们不想闻你的臭味!” 纪云的脸涨得通红又变得惨白。母亲外婆相继去世,父亲匆匆再婚,她的鞋袜内|衣这几年都是继母张罗的,全是最便宜的,鞋是超市19.9元买一送一的白色球鞋,鞋码合适,一年还一换呢,她还敢不满足? 早上还借她作业抄的同桌现在低着头如坐针毡,一眼也不敢回头看,仿佛也听不见姚文她们的笑声,其他同学要么埋头做功课看书,要么默默看着她们。 没有人敢为纪云出头。 “你别等到大家帮你搬桌子你才动,识相点,嗯?”金芃芃抱着手臂,挑起眉毛微笑。 从这天后,纪云一直贴着教室后墙坐。她就像悬于海外的孤岛,这么突兀,但几乎所有老师都能视而不见,只有新来四中的丁老师私下问她是怎么回事。 纪云哭着讲了经过,丁老师把金芃芃她们叫出教室,说这是校园霸凌,她们收敛了几天。 一周后,丁老师离开了四中。 据说是教育局要派年轻老师去乡村学校支教,丁老师主动报名。 金芃芃后来给纪云看丁老师在破烂的乡村小学的照片,“跟我作对?我跟奶奶说,这个老师上课总让我回答问题挑我毛病,我奶奶一个电话她就去乡下呆着吧!我还听说,她男朋友也跟她分手了!本来前途挺好,现在?谁知道要在乡下呆几年啊?难道要人家跟着去乡下陪她?” 这就是金芃芃背后权势的力量。 纪云并没直接回教室,她坐在教学楼的楼梯间,把刚才录下的视频电邮给自己一份。谁知道秦瑶会不会继续诬赖她?谁知道学校监控室的设备会不会意外故障?谁知道她的手机会不会被抢走? 这时手机急促震动,王率连发了几条微信,其中一张截图是他卧底的金芃芃小弟群里的聊天记录,金芃芃点兵招将,要“好好教训纪云一顿”。 “你在哪儿?要不先回家吧?或者赶快去找老唐,把截图给他们看!金芃芃准备放学后堵你!她特意叫了王子骏他们!” 纪云握着手机,想哭又发不出声音,肩膀轻轻抽搐。 她没回复王率,也不打算去找唐老师。 唐老师是四中高薪挖来的,学校大约是不舍得送他去支教的,但唐老师也有家人,金家的人随便使点坏都能给普通人制造麻烦。 不知道她们今天要怎么霸凌她…… 像网上传的校园霸凌视频那样十几个人轮流扇她耳光?像昨天那样殴打她然后像垃圾一样扔在后巷?还是,扒掉她的衣服侮辱她? 纪云想到这里,呼吸都不畅了,一个念头悄悄出现在她心里:要是,昨天晚上,跳下去了,就不必面对等一下的痛苦了…… 她抬起头,盘旋而上的楼梯尽头是一扇通往天台的门。门锁在几个月前就坏了,一直没人修。 有个声音轻轻蛊惑她,去,去那里,从天台上跳下去,这一切都会结束了。 5、唯一的房 通向天台的门是扇薄薄的铁皮门,上面涂的蓝色油漆早就龟裂,露出惨白的铝合金。 固定门锁的螺栓坏了,轻轻一推,门就连着锁框打开。 四中这座教学楼建于二十多年前,天台边缘的围栏是当时流行的水泥石柱,只有一米二高,纪云按着围栏向下看,能看到楼下那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顶,还有花坛里的绿草鲜花。 好像也没那么高。 快点,爬上去,然后跳下去,你就能解脱了! 对,跳下去! 用你的命让金芃芃、姚文,还有其他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让他们余生都活在愧疚和指责中! 突然,纪云脑中一声怒喝:“停下!不要胡思乱想!这群杂碎才不会因为你自杀羞愧后悔,他们只会掩盖你死亡的真相,说不定还会再往你身上泼些污水!” “而你,死后很快就会被忘记!别人想起你只会叹息一声,接着就继续去做他们的事。” “你只有活得比他们更好才能让他们难受!” 纪云连打了几个激灵,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整个身体趴在了围栏上,只要一滚,就会从几十米的高楼上摔下去! 她短促地惊叫一声,紧紧抱住围栏边缘,一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小声哭着一点一点将发颤的右腿放回围栏里面,脚尖探了几次才触到地面,另一条腿挪动时像有千斤重,等半拉身子回到围栏里面了,她全身顿时软了,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摊饼一样躺在地上。 接近正午的太阳照在纪云身上,她蜷成一团呜呜哭,各种强烈的情绪一股脑涌出来,恐惧、羞愧、后悔、庆幸…… 小元暗道好险。 她一醒来眼前是围栏的边缘,离地面有十几丈,纪云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要是再晚醒几秒钟,说不定纪云就带着她跳下去了! 那可真就无力回天。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纪云身体健康但生机火苗却奄奄一息了。 这孩子心中不知何时生出了求死之念,这样的恶念一旦生出就难以拔除,纪云的情况简直太糟糕了,母亲车祸去世,父亲不久后续娶又有了小儿子,从此对她不管不问,奶奶也好不了很多,纪云清醒地看到了家人们态度的改变。 所以受到金芃芃一伙人的霸凌后纪云没有向家人求助,她知道,即是说了也不会得到他们的保护,向班主任求助,遭到的是冷漠的无视,难得遇到一个愿意主持公道的好老师,也被金芃芃用权势赶到了乡下。从此她再也不敢轻易求助。 唉,这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能不绝望? 纪云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她对着刺眼的太阳喊:“你们欺负我,侮辱我,想毁掉我,我偏不让你们得逞!” 小元暗暗鼓励她,对了,就是这样!绝不能认命。 刚附体到纪云身上时小元嫌弃她体弱濒死,还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现在她知道了,自己不是运气差,而是所有的运气都用在刚到异界就遇到一个合适的房子上了。 纪云没准是这世界唯一的房子,她必须保护好她! 天台围栏很久没清理,纪云蹭了一身的污垢灰尘,等她在厕所清洗干净上午第四节课的上课铃都响了。 这节课是化学,下周就要期末考,老师发了套试卷模考。 王率悄悄问纪云,“你去哪儿了?你告诉老唐了么?” 纪云敷衍道:“没事,别担心。” 她提前交了卷子,跟老师说想去图书馆自习,她成绩优异,老师自然同意,还说,“其他提前交卷的同学也可以自由活动,留在教室看书也行。” 一出教学楼,纪云就跑到一处僻静的围墙边翻墙跑了。 四中隔壁的小巷里有许多小店铺,纪云去包子铺买了一袋剩包子。 这是她周一到周五的最常吃的午饭,早上两元一个的肉包到了中午两元能买三个,有时四个。 剩包子在蒸笼里坐了一整个早上,底部的面皮浸透了水蒸气,像浸透水的烂棉絮,肉馅冷冰冰的,但是管饱又便宜,还算有营养。 纪云吃完午餐,坐了一站地铁去附近的商场消磨时间。 下午两点上课,这段时间校园里有很多和她一样不回家吃饭的学生,大多数人会去自习室和图书馆,但老师们很少,商场这种公共场所对她来说反而更安全,而且商场有冷气,工作日中午人也不多,这家商场地下一楼的家庭卫生间门外还有供人休息的长椅。 纪云坐下,拿出一张叠成四方的英语卷子掐表做题。 刚做到阅读理解,突然有人大喊“纪云!” 纪云吓得抖了一下,拔腿就跑。 还能是谁?阴魂不散的金芃芃! 金芃芃最后两节课几乎一直咬牙切齿在手机上召集人马,她本来第三节课间就要杀来的,谁知冲到一班,同学们说纪云被教务主任叫走了一直没回来。 她只得气呼呼等到放学,结果纪云又提前交卷溜了。 她在微信群里大发雷霆,发动所有人去找纪云——“谁把纪云的定位发给我,我就送一个最新款的水果手机!” 重赏之下很快有人报讯:纪云在金丰商厦地下一层公厕旁边的长椅上。 金芃芃立即带一群小弟杀来。 这次她专门叫了大块头王子骏,这小子傻不拉几的,让他做什么都会做。 哼,今天非把纪云那张装可怜的小白花脸给打烂! 纪云见这群人来势汹汹,飞快跑上扶梯,又一溜烟跑到商场一楼大厅。 她来时注意到有间公司在一楼中庭办高科技产品展览,要是躲在展厅里,真要打起来,展厅的推销员就算为了保住昂贵的商品也得拦着金芃芃他们撒野。 主意想得不错,可惜她跟金芃芃专门找的打手们一比,腿短一截,力气也小,她刚跑到在距离展厅四五米的地方就被截住了。 王子骏冲在最前面,伸手去抓纪云肩膀,“站住!” 纪云急转屈膝缩身,再一个急转弯,王子骏个子大,没她灵活,收不住劲差点撞倒旁边一个顾客。 两人一追一躲,周围几个顾客一脸懵,还有个老太太以为这对少年少女是在玩闹,皱眉斥责,“要闹去外面闹!大庭广众的干什么呢?” 纪云趁机躲在她身边,“奶奶他是坏人!要欺负我呢!快帮我报警,快叫保安!” 老太太吓了一跳,“啊?”再一看王子骏虽然穿着学生制服可是满身横肉又一脸凶相,吓得大叫起来,“保安!保安!抢劫了!” 一听到抢劫顾客们有人惊叫着跑远,有人跑远了些又停下拿出手机拍摄,还有人大喊,“保安呢?保安——” 王子骏是个二愣子,隔着老太太就要伸手打纪云,老太太吓得乱挥手里的遮阳伞,连打了他好几下,边打边喊,“打人了!救命啊!” 王子骏没能打到纪云,还挨了老太太好几下雨伞攻击,想绕过老太太去抓纪云,老太太张开手护住纪云,三个人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在商场中庭转起圈。 王子骏急着在金芃芃面前表现,眼看她带着人追来了,他却还没抓到纪云,又急又怒,一把拽过来老太太的伞掰断伞柄摔在地上,“臭老太婆,再管闲事连你一起揍!” 纪云怕王子骏犯起混来真连这位好心老太太一起打,赶紧又往展厅门口跑,还回头喊:“奶奶你快帮我报警啊!” 金芃芃带人堵在展厅前面,大声说,“围住她!” 这群人立刻散开,围了一个圈,让纪云没法再靠近展厅。 金芃芃抱着双臂走过来,“云海市一半的商厦都是我家产业,你能往哪儿躲?”她得意冷笑了几声,说:“先一人打她一个耳光。谁先来?” 王子骏刚才没能完成任务还出了大丑,急于立功,“我!” 金芃芃抬抬下巴,姚文和张晴冲过去一人扭住纪云一只胳膊,金芃芃还嫌不够解气,走过去揪住纪云的头发让她必须抬起头。 王子骏一脸狰狞抡圆了手臂,金芃芃低头看着纪云,笑得十分开心,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嚣张和邪恶。 “啪——” 王子骏这一巴掌使足了全力,一下就把女孩打得扑倒在地上。 所有人懵了。 纪云也懵了。 王子骏的巴掌不知为何在空中转向了——狠狠地甩在金芃芃脸上! 金芃芃差点被打飞起来,她在地上趴了几秒钟才用胳膊支撑起身体,觉得脖子都给打得歪到一边转不回来了,脸颊更是火辣辣的,耳朵嗡嗡乱响,鼻子像被灌了一勺醋,又酸又辣,眼泪、鼻涕、鼻血一股脑冒出来,她捂着鼻子,瞪着王子骏,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王子骏打人这只手还举着,结结巴巴说:“我、我,我不想打你啊!”他看了看纪云身旁的姚文喊:“是你!你刚才推了我一下我才打到金芃芃的!” 所有人立刻盯着姚文看,她吓得声音都颤了,“我才没碰你!我干吗要碰你?”她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狠狠推了王子骏一把,“你这个只长个头没脑子的憨卵!大家都看见你打芃芃了你还想诬赖我?” 金芃芃现在才感觉到疼痛了,好疼!好疼!不仅是脸颊,就连半边脑袋都像同时被好多小针扎那么疼! 她呼哧了几下总算喘过来气了,也能出声了,哭嚎着大骂小弟们:“你们是死人么?打!给我打死王子骏这头蠢猪!” 小弟们再也顾不上纪云了,一起向王子骏冲去,王子骏突然智商上线,“都是纪云的错!我打她几拳给你出气!”他又扑向纪云。 “啊——” “哎唷!” 王子骏跟冲向他的几个人撞在一起,也不知道谁绊倒了谁,滚地葫芦般摔在一起,混乱中,王子骏砰一声重重磕在地板上,几个没摔倒的人趁机踢了他几脚,从地上爬起来的人也朝他挥拳,突然,有人看到浓稠的血从王子骏头下快速蔓延开,大声惊叫道,“血!血——” 这一幕和昨天傍晚纪云在破巷子里经历的何其相似。 只不过,这群禽兽现在是在互相撕打。 她悄悄退出人群,向着商场大门快速走去。 6、你以为,我是什么? 纪云还没到商场出口就看到一群保安簇拥着一个穿西服的中年男子飞快向中庭走去,男子在打电话:“对,不用报警!只是有人不小心摔倒了,我们会处理的。” 这些一定是金家的人。 她赶快转过身强作镇定假装看橱窗里的商品,不过,这群人急着向中庭跑去,没人注意到她。 回学校一路上,她恍恍惚惚的,脑海里反复重现王子骏抡圆胳膊挥掌那一幕。 午休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纪云坐在座位上,愣愣发呆,王率连问好几句“你没事吧?”她也不答。 “没事就好!”他小声告诉她,“有人把视频传到网上了。” 纪云回过神,“什么视频?” “就是他们想欺负你,结果自己打起来的视频!”王率忍不住笑,“金芃芃被王子骏一巴掌打成猪头了,哭得可凶了,嘿嘿,活该!王子骏怎么不多打她几巴掌?然后,王子骏被他们一伙儿打了!” 这天下午的第一节课,四中几乎所有老师都感到学生们莫名兴奋,小动作不停,点名罚站也抑制不住这股兴奋。 金芃芃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扇耳光了!打她的人是谁?她的头号舔狗王子骏! 这可比什么明星八卦轰动多了! 下课铃一响,一群人围住纪云追问细节,还议论,“王子骏怎么敢打金芃芃呢?他平时想巴结她都想疯了。” “他们这次会不会受处分啊?跑到商场里打架这算聚众斗殴吧?” 班长乔慧慧把所有人赶走,担心地小声问,“你没事吧?真没受伤么?用不用我陪你去校医室?” 纪云揉揉脑门,“班长,能给我开个假条么?我头疼,想早退。” 乔慧慧痛快答应:“行。你回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微信你。” 纪云没回家。 她再次翻墙去了那条待拆的破巷子。 窄小的巷子和昨天好像并没区别。不过,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阳光能照进巷子深处,把纪云的影子拉得细长。 纪云看看空空巷子和自己的影子,轻声问:“你是谁?” 周围只有潮湿阴冷的微风。 她背后寒毛直竖,紧张得不由自主吞咽一下,“昨天,还有今天早上,也是你叫醒我、让我不要跳下去的,对吧?” 她谨慎地观察两侧的破楼,慢慢走到昨天醒来的台阶前,声音发颤:“把我扶起来,给我包扎的——不,应该说,操纵我做这些的,也是你,对不对?” 纪云等了很久,依然没得到回答。 她粗喘了几声,大声说,“我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的幻觉。” 巷子里依旧悄然无声。 纪云叹口气,有些失落,可同时又感到一阵难以解释的轻松。 她低头讪笑两声,她是被金芃芃这伙人弄得快发疯了么?在想什么? 她正想朝巷口走去,突然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以为,我是什么?” 纪云惊叫着跳起来,转身一看,巷子依旧空荡荡,她不停摸索耳朵和后颈,除了头发皮肤,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她抬头望着破楼上一个个黑洞般的窗口,“你在哪儿?你能让我看到么?” 那声音冷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纪云仔细在周围每寸空气中搜索,“你——我起初——以为你是我的里人格!或者是我精神分裂出的人格!” 那声音笑道,“哦?难道,你不该觉得自己疯了吗?” 纪云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像是随时会蹦出来,虽然这声音每次出声听起来都像在她耳后,又像是在她头顶,可是环顾四周,空气和光线中除了微尘别无他物,她咽了口口水说:“很多影视剧里都有‘受欺凌的人分裂出一个更强大的人格保护自己’这种情节,在商场里你问我想不想打回去,我还是以为在和自己对话,可是——” 这个只能听得到声音的生物打断她想轻生的想法,还让她突然间有了远超平时的跳跃力和胆气,在她已经绝望等着王子骏的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前,它问她,你想反抗么? 想! 想让他们受惩罚么? 想! 想的话就让我帮你!跟着我念——既接炁神,役使群灵,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纪云脑海中映出这几句话,随之默念,下一秒——也许是十分之一秒、百分之一秒,一种奇异的力量从头部传到四肢,她挣开了拧着她胳膊的姚文,清楚地看到姚文身体随着这股力量被推向王子骏,毫无知觉地撞了他一下,就是这么十分之一秒造成的误差,王子骏抡圆胳膊打的那一巴掌就落在了金芃芃脸上。 在王子骏的巴掌和金芃芃脸蛋“啪”一声亲密接触之前,纪云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一掌落下的轨迹,就像已有人在空气中画好了一条既定的虚线。 这是种十分奇妙的体验。像是时间被拉长了,又像是其他人的动作都被放慢了,而她,可以任意设计他们动作的轨迹。 纪云清楚地知道她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个时候指挥和移动她的手脚的也不是她本人。 “还有今天早上,我、我在楼梯上,一下就甩开了秦瑶,还能从五六节台阶跳下去……我不是没试过,不管我再怎么想,我的力气就这么多,我是做不到的,所以,一定是你,你帮了我,你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纪云感到嗓子渐渐干渴,手心也全是汗,“你教我那四句咒语,‘炁’字我其实是不认识的。” “哦,原来你回学校路上翻手机在查这个……”那声音又笑了,“如果我不是你心中臆想出的声音,也不是你为了自救自行分裂出的人格,那么,我究竟是什么?” 纪云握紧拳头,对着空气大声说出她的推断—— “你、你是……外星人!” 外星人?什么意思? 小元愣住。又来了。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不知所云。 外星人……是说异界来客么?嗯,那似乎,也没说错。 她正要承认自己就是“外星人”,纪云快速补充了一堆话—— “你是一种无法用肉眼看到但能被感知到的精神状态的生命形式!我暂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跟着我,或者,你其实是寄宿在我身上,你可以和宿主的意识直接对话!因为除了我,其他人都听不到你的声音。” 显然,小姑娘对她的身份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构想! “至于那四句咒语,是让我对你开放授权的口令,我同意授权之后,你就可以发挥我身体的更多潜能……” “哈哈哈哈!”小元大笑几声,能当她附灵之体的人自然与众不同,纪云十分聪明,虽然说法有异,但也算对了七八分。虽然什么开放授权之类的暂时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但她没痛快承认,反而阴沉沉说:“你们这地方被寄生的宿主,大多不会有好下场,若我真是寄生在你身上,你不怕我消灭你的意识,夺走你的身体么?” 纪云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如果你想占据我的身体,何必一直救我?等等,我要更正一点,比起寄生,我认为我和你的关系更倾向于,共生。在我们星球上,许多寄生生物并不乐于宿主过早死亡,宿主的死亡往往也意味着它们的死亡,我猜,你不想让我死,也不想看我受侮辱受伤害。所以中午才会帮我反击。” 小元森然道,“猪狗鸡鸭在被宰杀前一定也觉得饲主对它们很好,我救你,也是只是因为你目前还对我有用,一旦时机成熟就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纪云五脏六腑一起打个冷颤,几乎忍不住要发抖,但她大声说,“就算是你说的那样,你能在我毫无察觉时寄生在我身上,而我却完全不了解你,自然也没法反抗你,那我为什么不跟你合作呢?这样我就能多了解你,说不定哪一天我有机会还能把你驱逐出我身体呢!” 小元勃然大怒:“大胆!” 一瞬间,纪云脑中钟鼓齐鸣,一道金光在眼前裂成无数条光剑,光芒将视野中一切景物湮没,无论蓝天白云还是污秽巷子全都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片光芒,不管她怎么闭紧双眼,金光依旧刺眼,化作滔天|怒潮挟万钧之势拍向她。 纪云一下摔倒在地,两手按着地才没趴在地面上,心脏狂跳不止,急忙叫道:“你先别生气,我还没讲完呢!” 她眼前的金光如波纹转动荡漾了几下,渐渐收敛,那个声音冷哼道:“说。” 纪云深呼吸了几次才好受了些,“你来了快一天了吧?那肯定看到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了?在我学校里有很多比我强壮、聪明、富有的人,可你并没离开我,也没弄死我,还一直帮我,我猜,一定有些让你不选他们而选我的原因?既然这样,就是我们互有所求了?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合作,顺便交个朋友?” 小元对纪云刮目相看,这女孩不仅非常聪明,胆子其实也不小。 这么一想,自己运气并不坏,到了道衰世界,最先附上的就是纪云这样一个聪明俊秀之人,“互有所求?那你说说,你想求我做什么?” 纪云早就想好了,“请你保护我!直到我考上大学——就是明年七月——不,要到我入学为止,是明年九月。” “我可以答应你。” 纪云喜形于色,小元又冷笑,“你这要求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不过,你还没听我要什么呢,先听听再考虑要不要和我互利共生吧!我要的,你可能给不了,或者,你答应我,就会有杀身之祸。” 纪云苦笑,“你说吧!”不管这外星生物要的是什么,她暂时都必须答应。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 金芃芃可不是会反省的人,她更不会因为今天挨了王子骏一巴掌知道被打很疼就不再欺辱别人了,她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纪云害的。 纪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可是,十分钟后,她仍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那声音消失了。 又等了十分钟,纪云掐一下自己的手背,我靠真疼!应该不是幻觉! 可那个声音去哪儿了? 找到其他宿主了? 纪云忽然心生恐惧,她到底要如何判断这一切不是幻觉? 也许,王子骏打到金芃芃纯属意外,她突然间能纵身跳下五六层台阶只是被逼急了,这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声音,其实从头至尾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她在极度绝望中产生的幻想。 也可能,一切都不是幻觉,但她太弱小了,那声音嫌弃她,已经走了。 阳光不知何时从巷子中消失,四周隐有凉风,纪云像是被冥冥中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诱惑着,再一次看向破楼上只剩下一块水泥台的破阳台。 仿佛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从这里,跳下去…… 不—— 纪云忽然惊醒,冷汗一瞬间汗湿后背,她飞快奔出巷子,又走了几步惊恐地回头,巷口幽暗,像是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怪兽。 7、共生 小元醒来时气得恨不得大叫几声。 还有什么比正在放狠话时突然昏迷更丢人的么? 纪云已经回到家了,眼前是和昨夜一模一样的场景,习题册,小台灯,窄小的书桌,一架嗡嗡响的小风扇,闷热的小房间。 小元咳嗽一声,纪云立即扔下笔正襟危坐,抬头看天花板,然后,小声问:“你回来了?” 小元很尴尬,又有些为难,再找时机谈?她担心在她昏迷期间纪云出意外,现在和盘托出真相,恐怕以后难以震慑纪云。 当然,以她手段,装神弄鬼哄骗一个小女孩听话不算难事,但她不屑如此行事,想了想,还是直言相告,“我并没有去哪里。一直都在你身体里。” “啊?那你怎么突然就下线了?”纪云不解。 “因为我受了很重的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不由自主沉睡,我可能沉睡一刻钟,也可能是一整天。此外,我全无记忆,不知自己来自何处,为谁所伤,也不知道仇家为何要杀我,但他们很可能已经追来。” “若我伤愈,或有一战之力,要是他们追来时我仍时不时突然‘下线’,你我就如待宰羔羊,到时——呵呵。你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小元冷笑道,“知道了这些,你还想和我共生,顺便和我交个朋友么?” 她以为纪云听了这番话肯定会吓得变色,至少也会颇为踌躇,不料小女孩立刻反问,“怎么才能帮你尽快治好伤?”然后又追问,“你的伤,在我们这里是可以治好的,对吧?” 小元沉默片刻,“知道和我共生会带来危险,你的心意仍旧不变?” “不变!”纪云毫无犹豫,“你的仇人也许明天会追来,也许等你伤好离开也没能找来,但金芃芃他们,是我迫在眉睫的危机。” 小元笑:“看来,我们两个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只好铤而走险。” 纪云挺起小身板,豪迈道:“能共患难才能交朋友啊!” “甚好。那我们就共生吧。”小元讲完这句话莫名有些欣喜,她奇怪于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心绪,但并没纠结,“如你所说,我眼下是‘只有精神体的生物’,或者用我那里的说法,是‘炁神’。我不用饮食,自然不能用药石疗伤,只能吸取灵气,可你们这世界却偏偏是个灵气绝尽的道衰世界,不仅灵气罕见,还到处弥漫恶气,我只要一出你身体,立刻会被被恶气包裹侵蚀,灵体会如同被火烧灼的蜡烛一般即刻化掉,再无存生可能。” 纪云连问,“灵气是什么样的?恶气呢?如果一直找不到灵气你会怎么样?” 小元一一解释了,纪云听完怔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是外星人,不过,现在看来,你更像是个随身老爷爷。”她忽然大笑道,“我去!我现在感觉我误入了现代修仙文。” 小元小声念:“随身老爷爷?现代修仙文?”来了来了,又是这种分开看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不解何意的词! 纪云笑着一一解释。 他们这里有种叫做玄幻小说的志异话本,其中的世界和小元的有几分像,这种话本就叫修仙文,随身老爷爷则是修仙文中一种流派,主角一出场时要么是一无是处的笨蛋要么筋脉断了没法修炼,机缘巧合得到个戒指之类的器物,里面藏着一位老爷爷,传给主角惊世神功,帮助主角打仇家,探宝捡漏,总而言之,就是开挂。 小元听完也笑了,“还真有点像。” 纪云也笑,“不过你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孩子。” 小元心中一震,年轻女孩子? 她这才发现,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从未想象过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子,若她声音是年轻女孩子,真身的形貌应该维持在二十岁之前,那必是极早就筑基,并且修成了无漏金身。 纪云像是能感到小元的迷茫疑惑的情绪,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我一直忘了问,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嗯……我隐约记得自己叫小元。” “哪个yuan?” “一元复始的元。”其实小元并不确定自己究竟叫什么名字,只隐约记得“元”这个字,“小元”可能是乳名,也可能根本不是她的名字。 纪云在笔记本扉页郑重写下“小元”两字,“以后我们想到什么线索都记下来,希望可以帮你想起更多的事。”她继续写了几行字,“这是我目前观察到的线索,有些可能是你习以为常,但从第三者角度看非常独特的东西。” 她写上“随身老爷爷”几个字,再画个圈和几个箭头,写上“精神体”“小仙女”,边写边说,“要是你能多跟我说说话,我们会有更多收获,你看,起初我以为你是那种乘着超光速飞船路过我们星球的外星来客,现在呢,我想象中你是个玄幻小说里的小仙女……” “小元,你和我共享视觉听觉对吧?看得到我写的字么?你认识我们这里的字对不对?哦对了,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觉得看东西好像和平常不大一样,也是因为和你共享了视觉么?” 纪云早憋着一堆问题要问,她用手机搜索了一些图片,“这些是仙侠剧剧照和玄幻小说的同人图,你觉得哪些人穿的衣服看起来最熟悉、最顺眼?” 小元看了几眼,图画中有人御剑飞行,有人骑着异兽,灵山缥缈中有巍峨宫殿,所穿冠带衣履确实有几分熟悉感,但又感到似是而非。 她看了片刻突然生出警觉,赶紧闭绝视觉,她现在正处于魂体脆弱记忆混沌时,看了这些东西说不好会生出错误的记忆,一旦误入歧途,后果难以预料。 但她没告诉纪云,只笑道:“不急,只要找到灵气,治好伤,我相信记忆自然能够恢复。你先跟我讲讲驱动手机、地铁、台灯这些东西的是什么吧?我也许可以利用这股能量疗伤。” “是电!” 纪云快速解释了电是什么,怎么制造使用,再次问小元:“你所说的灵气是什么?除了给你疗伤还有其他用途么?灵石又是怎么形成的?” 听小元说灵石宇宙洪荒时存留的太阳之精和太阴之精,贮存了诸天星辰之力,纪云忙在笔记本上注释,灵石、灵气,灵石,这不就是和煤炭、石油一类的能源化石吗? 星辰之力,嗯,不就是太阳能或者辐射能? 小元世界的灵石储存灵气,灵气可以像电能、天然气、汽油等提炼后为各种法阵(大型交通设备、通讯设备、武器装备)和法宝(机械工具、武器)提供能源,而且还是修士和灵兽的主要食物。 至于为什么修士和灵兽要以灵气为食,而凡人如纪云这世界的人一样吃五谷兽肉,让纪云说,其实大家吃的总归还是星辰的能量! 她跟小元讲光合作用,植物将太阳能储存在自己体内,变成成谷物蔬果,至于肉类,也是动物吃掉了谷物蔬果后的结出的成果。 修士呢,是一群比较特殊的人类,凡人要吃谷物蔬果和兽肉才能存活,而修士可以直接吸取太阳能。 小元看纪云在笔记本上写的一大堆注解,有点想笑,纪云似乎隐约觉着“外星人”这一身份比“修真界穿来的逃亡者”更易于接受。 纪云不反对,“人类遇到不能以自己的常识解释的事物才会产生恐惧,如果你的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用我所知的知识解释,就算具体原理我暂时还不懂,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就是有序的,可以理解探索,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在心里再次修改了小元的故乡的设定——最开始是科技高度发达已经能完成跨星系漫游的非碳基生命外星球,后来变成玄幻修真世界,现在,现在变成了东方神话式蒸汽朋克世界——小元说的自明灯、自驱车就是和电灯、汽车类似的东西,他们的传送阵,就是地铁、轮渡、飞机一样的大型公共交通系统。不过两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方向不同。 小元听了纪云这番宏论,先是笑,然后严肃起来。 在她的世界里,凡人见到修士无不敬畏如天神,归根结底,是以为仙凡有别,修士之能近乎于神仙,有些凡人城邦甚至为修士建祠祭祀。,而纪云一个十几岁的柔弱女孩,竟然推导出这么一套想法,那么,自然对修士毫无敬畏之心。 难怪! 难怪她并不怕她! 道衰世界中人不可小觑。 小元沉思,纪云有这样的想法,对她并非完全不好,她不怕她,甚至还想过驱逐她离开身体,那么有朝一日撞上她的同类来寻仇,自然也不怕他们。 若是这里人人都有这种想法,不知对她处境是好是坏? 纪云不知小元在想什么,提议道:“明天我们买些电池,你试试能不能吸收能量。直接用电线太危险了。”要是两手握电线,小元可能没事,她肉身凡胎可要烧焦了。 “电池?是能把电储存起来的东西么?”小元兴奋,那不就和灵石一样? 纪云正要解释,小元提醒她,“你后母来了。” 纪云在学校受金芃芃欺负的事曹萍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可今晚她在房间里不停地笑,难道在学校交了新朋友? 曹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想偷听纪云在和同学聊什么,她躬着身正要把耳朵贴在门上,房门一下打开了,纪云冷冷看着她。 曹萍尴尬地笑:“学习累了吧?出来吃点水果。” 纪云礼貌微笑:“谢谢曹阿姨。” 回到房间,小元轻声说,“我不喜欢她。”不知是不是道衰世界的凡人有些天生如此,今天小元遇到的好多人都散发强烈的臭味,曹萍和金芃芃身上的臭味尤重。 纪云沉默一会儿小声说:“不管她。我要继续做功课了。” 小元道:“你和我说话不用说出声,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我若醒着,必然回应。” 她感到又要陷入沉睡,叮嘱道:“切切记住,绝不可再生出轻生念头。等明日弄来电池,我也许就能恢复,到时保你无后顾之忧。” 纪云用力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小元可能看不见,笑了,“好!” 倦意如潮水袭来,小元已沉睡多次,心知这是神魂重伤后自愈必须的,只能庆幸来到异界的第二日仇人尚未追来。 8、穿来的第三天 纪云依旧在凌晨五点被热醒。 云海市的夏季炎热潮湿,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仅有一架嗡嗡响的小风扇,纪云醒来时全身的汗把凉席浸出一个人形。 她快速冲个澡,从冰箱里拿出昨晚的剩饭放进微波炉加热,吃了几口听到小元说:“早。” 纪云立刻笑了,“早安。”她说完捂嘴,又忘了!跟小元说话不用出声。 小元醒来立即去看纪云的生气火苗,小火苗好像比昨天强壮了一点点,在纪云说“早安”时还蹦跳了两下,像只活泼的小绒鸡,精神比昨天好得多,这让她放心不少。 今天是小元来到异界的第三天,这世界明明灵气断绝,但她神魂的伤势比昨天又好了些。 真是奇怪极了。 明明没有吸收到任何灵气,伤势却在好转,难道,纪云这具身体在道衰世界格外特别,只要进入就能在睡眠时滋养神魂? 若真是这样,那么她也不用去找什么灵气了,只要能默默隐匿在纪云体内,过个七八十年,伤势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若真是这样,那她的运气可算是好到了极点,重伤濒死,逃逸到异界后自动附体在一个能治愈神魂重伤的人身上…… 但世间哪会有如此巧合的好事? 就连昨晚纪云讲的随身老爷爷流话本里,随身老爷爷要么暗藏祸心,要么想夺舍重生。 这股暗中滋养她神魂的能量究竟从何而来? 小元有种直觉,在纪云也睡着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必须设法查明,她若无其事问,“你呢?你睡了多久?睡得好么?” 纪云没察觉小元幽暗的心思,“我11点多睡的,睡得可好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常常做噩梦,梦中和她依偎在一起的母亲会突然消失;回到家父亲抱着弟弟开门,不认识她,还要和后母一起赶她走;被金芃芃他们追到死胡同里…… 小元降临后这两晚她睡得都很安稳。 两人匆匆聊了几句出门,地铁上人比昨天少很多,虽然小元没说,但纪云猜她一定不喜欢拥挤的地铁。昨天早高峰时她感到极大的怒气,现在想想,应该是小元的情绪。 地铁里的气味让小元难以忍受。 她决定了,等伤势再轻些,必要寻个法子搞点钱,让纪云买一辆自驱车! 纪云还没走进教室就收到王率的线报——金芃芃和王子骏都住院了。王子骏现在还在icu里,还昏迷着呢,金芃芃耳膜穿孔。哈哈,这两个大混蛋看来有一阵子不会来学校了。 没想到这两人受伤这么严重。 幸好有小元帮忙,不然这时在医院的就是她了。 到了教室,纪云又被同学们围住问东问西。 从昨天下午四点开始,商场打架的视频在任何平台都找不到了,金芃芃那伙人统统闭口不谈这事,许多没来得及吃第一手瓜的人就想从纪云这讨点消息。 “你看清王子骏怎么受伤的么?” “录视频了么?” 这些人追问了半天,纪云始终一声不吭,一个女生不屑地撇嘴,“别问了!她肯定也被金芃芃家公关了!拿了一笔赔偿,签了保密协议,一句话也不敢说!” 纪云抬眼看了那个女生一眼。 王率阴阳怪气说:“你这么有正义感,怎么金芃芃欺负我们的时候从来没看你说一句话啊?” 这女生脸气得通红,转身走了。 班长乔慧慧趁机叫所有人回到座位上,开始早读。 纪云翻开语文课本念了几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王率的微信“我已经把视频都保存好电邮给你了。其他人一定都收了金家的封口费,金家肯定也会来找你,你想想怎么应付。” 怎么应付? 一直被欺负的是她,现在她还要担心怎么应付金家的人来兴师问罪? 小元微微忧虑,她现在显不出什么神通,收拾几个小混混还行,只怕无法震慑金家的人,待会儿这些人来了,不知会怎么对付纪云。 第二节课课间时,金家的人果然来了。是昨天到商场处理烂摊子的中年男人,张秘书。 老唐早已得知事情原委,陪纪云去了校长办公室。张秘书并没有威胁纪云封口或者删除视频,但也没道歉,轻描淡写把事情说成同学间打闹不小心出了意外,就放她走了。 这和小元印象中的“仗势欺人”很不一样,她原本已经准备实在不行就动手,先逃出学校再说。没想到纪云说他们这里不管再富有再大权势的人也得讲基本法。 小元可不懂什么是基本法,她一向以为谁的拳头硬谁就是法。 纪云解释,“法治社会就是不管你有多大权力,多少财富,人人都要遵守法律,假如金芃芃把我弄死了,如果证据确凿就得偿命,不过,她家有钱有势,可以请最好的律师帮她辩护、脱罪。” “那要是她暗中买通一帮人乱拳打死你呢?” “要是没法证明是她指使的,那她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 小元明白了,哪里有真正的人人平等呢?但这个道衰世界中,弱者确实能得到更多公正、平等的机会,换做是她的世界,金芃芃是某位掌教子孙或嫡传弟子,若有无名小卒得罪了她,被直接打死根本没人会觉得不对,当然,若是金芃芃得罪了比她家世修为更厉害的人,也会被当成蝼蚁碾死而无人敢出一声。 纪云忍不住吐槽:“小元,你确定你的世界是修仙界么?弱肉强食,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这听着更像魔界啊。” “哪里像魔界了?”小元先反驳,随后又一怔,纪云说的好像没错,弱肉强食,奉强者为尊,不该是这样么……这念头让她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可仔细追寻又是一片茫然。 小元忽然感到一阵困倦,渐渐听不清纪云的话了。 这次沉睡并不久,小元醒来时纪云坐在教室里听课,黑板上写了许多公式,老师正在讲解如何计算一颗恒星的质量,小元津津有味听了一会儿,心中冒出更多问题,可惜老师开始讲解这类题目要如何解答,有几样变种。 这个道衰世界远比她想的要精彩,她要是附体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就可以到处走走看看,要是实在太穷去不了太远的地方,那么找个舒适的地方躺着,打开手机上网,足不出户也可知天下事了,无奈纪云是个小孩子,天天都要按时按点上学,仅有那么点空闲时间还要做功课,准备高考……连看手机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想着想着,小元感到纪云灵台一阵颤动,再一看,哈哈,纪云的小绒鸡魂体回到灵台打了个转,卧下不动了。 原来纪云也犯困了。 小元轻轻推小绒鸡,“喂,想让我替你听课啊!快起来!” 推了几下小绒鸡只是撒赖不动,小元便停手了。她从未附体他人身躯,不知一个凡人躯体承载两个魂体是否会有负重感,格外容易疲乏?算了,纪云正是长身体爱睡的时候,天天学习到深夜,每天黎明被热醒,太可怜了,她多睡一会儿又何妨呢。 小元听了会儿课,竖起课本,趴在桌上,头枕在手臂上,台上老师絮絮叨叨说着话,周围全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有人认真听课,有人神思不知飘哪儿去了,有人偷偷把桌子里的零食拿出来咬一口,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她再眨了眨眼睛,恍惚察觉自己在一间学堂中,先生正在高台上讲如何以罡气伐骨洗髓,她大感无聊,忽然右肋轻轻被人一触,酥痒想笑,再一低头,一只少年的手偷偷从桌下伸来,掌心托着一块香气扑鼻的玉蕊糕。 她也不看这人是谁,趴在桌上,低头一口将糕吞进口中,玉蕊糕绵软清甜,慢慢在口中融化了在大半,她才侧过头,笑着去看坐在她右手边的少年。 就在这时,小元突生警觉,这少年是谁?为何和她如此亲昵?她怎么会看也不看便从别人手中吃下食物? 9、见机行事 小元神思一动,立刻清醒过来,她是在做梦! 意识一恢复,梦中种种须臾之间如轻烟消散,再无抓住的可能。 小元不禁心中一急,就在这时,手中立起的书“啪”一声跌在课桌上,原来是纪云受她心绪影响也惊醒了。 老师向她看了一眼继续讲课,纪云赶紧做贼心虚坐好,拿笔在本子上胡乱划拉假装记笔记,突然间她感受到一道目光,抬头一看,是韩铮在回头,可没等和她目光对上,他又立刻转过头了。 纪云感到小元极为懊恼,忙悄悄问:“刚才怎么了?” 小元说:“我做了个梦,梦境中是我和你这般年纪时的事,可没等我看到……”她顿了顿,梦中之人与她一定极为亲密信任,他是谁? 与她同年的同门? 或者……她的道侣? 梦中情景若果是记忆,应是发在练气之后筑基之前的事,仙途漫漫,与她同年入门者有上千人,成就金丹者不足二十人,那么,梦中少年还活着么? 小元想起自己刚在纪云身体里苏醒的时候,她记忆全失,只隐约记得有个对她非常重要的人,一个男人。这人,和她刚才梦中少年是同一人么? 明知一个人于自己非常重要,可此人样貌、声音、姓甚名谁、性情如何……全都不记得了,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纪云自然也能感到小元情绪异常低沉,安慰说:“既然能梦到一次,肯定还能再梦到。而且你梦中一定有其他线索,写下来慢慢推敲,也许能触发其他回忆。” 这倒没说错。 小元一想,刚才她忽然想到与她同年拜入师门的有千余人,其中只有十几人修成金丹——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能一次收入上千弟子的,唯有八大宗门。 引气入体后修士就会渐渐辟谷,自此肉身渐渐与凡人有别,这是夺天地造化的逆天之举,修为越高越会引来天地厌忌,每跨越一个境界就会触发雷劫,自身修行尚且如此艰难,想要孕育子女更是难上加难,故此各大宗门为了不断绝传承,每隔数年便会去自己治下的凡间国度寻找有灵根的凡人收入门下,八大宗门收徒各有章程,有几家只收十岁以下童男童女,若她刚才梦境是记忆,必然是这几宗的门人。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小元一直高度警戒,担心追杀者会在她恢复修为前到来,这时有些心定了,她能魂体脱壳而不散至少是金丹期修为,又八大宗门中金丹真人必在门中留有魂灯,魂体脱壳后魂灯自然会示警,师门中人很快会按照魂灯中显示线索前来搜救,按理说应该比追杀者更早找到她。 小元略感欣慰,还想记起八大宗门各是什么,自己又属于哪一门派,仔细搜索脑海,却又想不起任何有用的东西了。 午休时纪云买了些电池,找了个隐蔽处让小元试试能否吸取能量。 小元先试了小圆柱子电池,体内灵气毫无增长,只感到手脚微麻,接着又试了金属扣子式的电池,连麻痒的感觉都没。 纪云很是失望,但立刻说,“也许是电池的电量太小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或者,找块煤炭?”她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会儿,“要不,咱们找个雷雨天放风筝试试?” 小元昨晚听纪云说整座海市的电都是一座建在海上小岛的电厂燃烧煤炭输送,又说他们这世界的煤炭是数万年间吸收日月星辰能量所化,还以为电就是煤炭之精,和灵气差不多,现在搞清楚了雷电和煤炭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想揍小绒鸡几下,“雷雨天放风筝?你是要我以你这具凡躯度雷劫?” 纪云顿时明白自己犯蠢了,颓然靠在墙上长叹一口气。 看今天张经理的态度就知道金芃芃的长辈并不认为她需要管教,也不认为她欺负同学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金芃芃自己,哈,说不定现在正在正在策划报复她的计划。 这次的报复计划一定会更周密更残酷。 纪云看看自己细细的小胳膊,就算小元能帮她打倒十个王子骏,毕竟还是要用她这具瘦弱的身体挥拳吧?这小胳膊总有力竭的时候,跑得也不快,恐怕到时小元还要和她一起受气。 小元忽然轻轻说,“你放心。” 纪云心头一暖。 小元并没说“你放心,我能帮你一次打十个”,也没说“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和你在一起”,可她就是莫名觉得忽然一下心安了。 谁想到,小元接着说:“你知道金芃芃家地址么?她住哪家医院?我们今晚去把她弄死。” 纪云一下跳起来,“弄死?你在开玩笑吧?” 见小元不吭声,她颤声道:“你——竟然是在认真地计划怎么弄死她啊?!” “当然。” 要不是小元魂体重伤,见金芃芃第一面就一拳捶扁这个害人精了。 纪云连连摇头,“不行!” 小元:“啧,你被她欺负时难道没起过弄死她的念头?” 纪云还是摇头,“谁会没有几个阴暗的想法?我中二病最严重的时候每天早起挤地铁都有毁天灭地的冲动,可正常人谁会真去杀人啊?” 小元冷笑,“正常人也不会无端叫上十几个人围堵你。她现在就可以用手机找一批人揍你!耳膜穿孔又不是不能说话不能用手机了,她想搞你根本就不用到现场。如果下次她找人揍你刚好我在沉睡,你怎么办?你凭什么觉得他们打你的时候会把握好力度不失手打死你?哼,你愿意把自己安危寄希望于他人一念善恶上,我可不愿冒这个险。若你在我沉睡时被打死了,我岂不是要被你此刻愚见连带害死?” 小元毫不掩饰的轻视和嘲讽让纪云心里闷闷的,想辩驳,又觉得什么说词都很无力。 小元的世界显然比她的世界更为残酷,杀人对她来说可能是家常便饭,丝毫没有道德负担。看,她才来三天,连身体都没有,就一个精神体,就开始指挥她杀人了! 可是……小元说的也有道理。不即刻杀灭敌人,就意味着给敌人再次攻击的机会,这和自寻死路没有分别。金芃芃对她,就不残酷吗?不趁着有小元帮助解决祸患,小元离开后她怎么办? 纪云紧紧攥着拳,半天没说话,终于做了决定。 “我们下午不上课了。去金芃芃住的医院!” 小元惊喜,“好!弄死她!” 纪云摇头,“我没说弄死她。我是想,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昏迷一年半载的?”等金芃芃醒来,她已经考上大学离开云海市了! 小元叹气,纪云终究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凡人幼女,这辈子恐怕鸡鸭都没杀过一只,直接就让她动手杀人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好吧。我们见机行事。先去找到金芃芃再说。” 嘿嘿,等找到金芃芃嘛…… 小元我啊,现在不过是一个离开凡人肉身寸步难行的残魂,要拿捏长期昏迷和昏迷太久致死的细微差别,这不是难为我嘛?而且,我又没说我们世界的人和你们构造一致,我还以为太阳穴上打一拳是让人昏迷而不是致命呢。嘻嘻。 再说了,昏迷十天半个月后体内生气无法滋养魂体而死,也很正常。 总之,小元打定主意,一找到金芃芃就让她嗝屁。 金芃芃住的医院并不难打听,是云海市颇有盛名的一家私人医院,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离四中只有半小时公交车程。 纪云坐上公交车后不久就心跳越来越快,她可不是去探病,是去害人。 小元说见机行事,到底是要怎么做? 她们能顺利进到金芃芃的病房么? 肯定会有一堆保镖保姆在病房陪着她吧?那怎么办?连他们也一起“见机行事”了?见机行事之后呢?医院肯定有监控啊! 天啊,从她上公交车起,这一路都有监控吧? 纪云越想越紧张,全身都在冒冷汗还一阵阵恶心,旁边一位阿姨都看出她不适,“你是晕车了吧?先下车吧,不然待会儿吐车上怎么办?”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乘客都看着纪云,弄得她更紧张了。 还好下一站不远,公交车车门一打开纪云就冲到车站垃圾箱旁把午餐吐了个干净。 小元:…… 她对凡人的脆弱程度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她不敢再说什么“对敌人仁慈就是自寻死路”的话刺激纪云了,但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金芃芃依旧存在,这个坏蛋造成的危险也依旧货真价实存在,没准她的仇人还没追来,金芃芃就弄死纪云了,唉,那她岂不是死在一个凡人手中? 纪云的肉身给了她庇护,也成了困住她的牢笼,要是另一个适合的身体是女体,她早就走了! 纪云吐得全身乏力,坐在马路沿子上喝了几口水,眼里含着泪跟小元道歉:“对不起。” “你……再喝点水吧。”小元憋了半天这么安慰,忽然间,她感到周遭气机涌动,还未细查就见到纪云的生机火苗如被风吹动的烛火摇摇欲灭。 纪云抹着眼泪抽泣,“我真是没用,给人家欺负到这种地步,竟然想一想报复她都吓得吐了,我这种天生的窝囊废还活着干什么?”她看向马路上的车流,随便哪一辆车,她只要冲上去撞上去,然后就一了百了…… 小元大喝:“不要胡思乱想!” 这声暴如一片惊雷打的纪云连着激灵几下,喘着气清醒过来,“我、我刚才怎么了?我怎么会……怎么会又想自杀?” 小元为她开了灵目,“你看看我们周围。” 纪云一看,周围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股黑气,像薄纱,像被风吹动的沙子无规律地流动,有几缕停滞在她脚下,越聚越多,颜色也越来越深,还凝聚成两三条小拇指粗的线,蛇一样顺着她小腿向上爬,还像是要钻进她身体里。 10、恶气 这景象的诡异程度就连噩梦中也没有过,纪云吓得惊叫着挥手扇开缠向她的黑气,左脚跳起狂甩右腿,跳几下换换右脚跳。 几个等车的路人被吓得快速散开,都以怪异目光看着她,纪云赶紧挽尊:“啊啊!好大的一只蜜蜂!”继续手舞足蹈。 小元哭笑不得,“冷静。跟我默念‘既接炁神诸事不忌诸恶不侵’!我这么大个外星波形生物住在你脑袋里天天跟你说话你都不怕,区区一些恶气,你跳什么!” 纪云念了几次口诀,果然看到缠在身上的恶气渐渐散去,重新和周围流动的黑气聚在一起,流向其他地方。 再念咒时这些黑气遇到她就像河中水流遇到岩石分流而去,但遇到周围其他人时,或多或少会留在他们身上一些,不过,有些人似乎更受恶气喜爱,黑气触到他们身体后像被什么黏住了,不仅不会散去,还从口鼻眼睛和露着的皮肤钻进体内,远远看过去极为诡异。 纪云仔细观察那几个被恶气“喜欢”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共同点是看起来都不怎么开心,不是眉头紧锁就是焦躁不安,有人明显在生病,或者受了伤,一位拄着拐杖弯腰驼背的老人身上聚得最多,甚至还把其他人身上的恶气都“吸”了过去。 纪云观察时小元也心生疑惑。恶气天然会向病衰将亡之人或是怨气横生之地汇聚,可纪云此时明明无病无灾,又正是青春年少,不该被恶气所喜,可她却比那个气衰将死的拄拐老者更吸引恶气,若非一直默念驱恶口诀,又不停运转周天将进入体内的恶气化解,恶气早就钻进五脏六腑了。 究竟是什么导致纪云格外吸引恶气? 小元查看纪云周身经脉,完全没发现异样,再回到紫府时突然发觉自己魂体的伤势又恢复了一些,明显是受到了滋养。 她心神一震,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自己一到这个世界就自动附在纪云身上,就因为她极易吸引“外邪”的体质! 纪云体质特殊,吸引了大量恶气入体,恶气累积太多,生机就逐渐断绝,渐渐萌生死意,若非恰巧被小元附体,早就自杀了,而小元自幼修道,练气之法早如呼吸般自然,哪怕魂体陷入沉睡也在运化气机,所以不知不觉将纪云体内的恶气转化为灵气! 小元想到这里不由放声大笑,再内观体内经脉,果然恶气经过紫府玄宫之后就化为灵气,涓涓滴滴,如小水珠汇入丹田,再运送到四肢百骸五经八脉。 没想到啊,没想到,道衰世界灵气衰竭恶气丛生,被修士视为绝地,但谁能想到却暗藏生机。 哈哈。来异界的第三天,我发现了前所未有的修炼之法! 小元这么一想,又是一阵开心大笑。 纪云莫名其妙,但能感到小元是欢喜的,正要问她怎么了,就听小元说:“看见前面那个壮汉了么?” “嗯。” “你过去打他一拳。” “……”纪云看看那个脖子比脑袋还粗的花臂大汉,“我不。” 小元无奈,“那你对着路边这棵树拍一掌!” 纪云迟疑着走到树旁,“拍了之后会怎么样?” “当然是看它会不会折断啊!”小元有点急了,“我想到一个足以自保的法子,要先试试灵不灵。” 纪云打量四周,“不行,万一它折断了,砸到路人,我们会有大麻烦。” “那你拍了就跑!我们躲远点观察。” “跑也没用,到处都有监控。” 其实小元已有八分确定恶气能被转化成纯正的灵气,她的魂体也确确实实在恢复,这会儿可以说是穿到异界后最舒畅的时候,心情一好就不再计较纪云磨磨唧唧,只叹口气说:“这也不行那也不敢,唉唉,我们去看看这个极恶之地是什么所在总可以吧?怎么会有这么多恶气?” “极恶之地?”纪云抬起头,隔着一个路口都能看到建筑上巨大的两个红字:急诊。 “云海市第三人民医院,怎么会是极恶之地?” “医院?是指医馆么?”小元纳闷,那怎么会有如此多恶气怨念?极恶之地应该是上古战场,或者天然聚集阴气怨灵之地啊。 但是越靠近医院,恶气浓度越高,原本黑气如散沙如丝如缕变成小股的流水,到了医院最外面的急诊部,黑气几乎将地面全部遮盖住了,每渐渐的,迈步时甚至能感到恶气在脚边流动。 纪云确实体质特异,就像磁石一样吸引入恶气,小元不断将涌入体内的恶气转化为灵气,一边高兴一边又担忧,若是每天都能吸收充足恶气,根本用不着七八十年,三四十年后她就能痊愈了,可她离开后纪云若是不能学会自行转化恶气,难免又会受恶气侵蚀,很快就会患病或出意外死去。 小元忽然觉得有些意外,她竟然会牵挂一个凡人? 啊,她依靠纪云肉身疗伤,自然要给报酬,不能保证这凡女诸事遂心,至少让其长命百岁吧。 她跟着纪云在医院走了一圈才知道这里的凡人临终前竟不是在自己家中,而是在医院病房! 这就难怪了,意外受伤死去的人临终前种种惊恐、疼痛、不甘化为怨气;恶疾缠身的人也有怨气;久病不愈者,连长期看护他们的亲人也有怨气,其中不少人暗中诅咒病人早死;就连那些自然老死的,也有不少子女们在病房门外为争家产撕打吵闹。 医院里几乎所有人周围都源源不断散发怨气气,浓郁蒸腾,小元运化灵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还去找什么电池,摸什么电门啊,这里就像灵气最纯净的灵矿! 小元让纪云在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找了个阴凉僻静处专心转化恶气。 不知不觉从下午两点多坐到快五点,不仅小元神清气爽,纪云也感到浑身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服。 医院中累积了不知道多久的恶气被吸走了两三成,医生护士和病人也觉得今天下午心情比平时好了很多,似乎走廊里老旧的灯忽然亮了几个度。 小元担心纪云的凡人肉身无法继续这么大量吸取运化恶气,遂停了功法,再以灵气包裹在纪云周身使恶气无法进入,然后在她两手指尖凝聚数枚灵气珠,“这里没人也没监控,你试着对花坛那一角弹弹指头吧!” 纪云拇指捏住食指对着花坛隔空一弹,只听一声轻响,水泥和砖头砌的花坛出现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凹坑,坑洞周围如蛛网般裂开,咔咔几声,砖头土块和花坛里种的花草落了一地。 “艹!”纪云愣了一下跑到花坛边,那个凹坑已经变成了足球大的豁口,土渣继续落下。 “小元——你这么厉害的吗?这是你的力量吧?” “不然呢?” 纪云看看自己的手大喊,“这——你知道会这样还叫我去打人打树?这会弄死人的呀!刚才——”她指指还在往地上掉土的破花坛,根露在空气中的倒霉花草,“这……” 小元心想这叫什么厉害啊……算了,凡人,见识有限,“总之你现在不用怕金芃芃那伙人了,谁敢欺负你,你就这么一弹。哦,还有,这是你自己的力量,不是我的。” 纪云捏着手指,难以置信,“啊?我自己的?能不能把威力调小点啊?这一下就弹死了,我也逃不了干系,也没法解释,搞不好会给关到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活体解剖的。” 小元想想也是,最好把灵炁弹威力调整到让对手暂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她们安然逃脱,等上几日后嘛,哈哈,敢惹她们的杂碎自然会周身经脉断裂而死,寻常凡人医官最多验出个劳损过度,心肌梗塞之类的死因,嘻嘻。 到了那时,嘿嘿,就算纪云再要呕吐,危机也已解除,敌人也死了,等她吐个几次就会慢慢习惯了。 小元本来还忧心金芃芃搞事时她刚好沉睡纪云无法应付,现在有了灵炁弹豪气顿生,竟然隐隐期盼金芃芃早点搞事,这样就能名正言顺让纪云练习使用灵炁弹。 她正要指点纪云再搞点破坏,忽然感到一阵凶煞怨气快速接近,这股凶煞怨气还伴随着呜哩呜哇的刺耳笛声,惊讶地问:“这是什么难听声音?” 难道云海市遭什么凶煞袭击了?这是示警声?和仙界护山大阵钟声一样是召集修士抵抗入侵者的? 不知凡间的守护者都是什么样子?哦哦哦,是不是要像戏里演的那样槍战了? 11、san值狂跌 片刻之后小元掌握了新知识:发出难听笛声的是救护车,发出刺耳笛声是让其他车辆避让,方便它们尽快将伤患运到医院。车上还配有急救工具和一名医官。 这玩意可新鲜啊。 她得去看一看,八宗大战时没准能派上用场? 哎等等! 八宗大战是什么? 小元努力想了半天,记忆的线索再次断线。 不过,纪云曾说她的世界奉行弱肉强食,杀灭敌人时要极度无情,简直更像话本子里写的魔界的情形,那她的世界,各派一定争斗得很厉害,以至于人人自危,遇敌时大多是生死之斗,此等情形下,八大宗门互相为敌,偶有结盟,正是常理。 这样一想,重伤她的人很有可能也是八宗弟子,人多势众,奉行杀人一定要杀死的原则。 纪云可不知道小元想了这么多,她一定要去看新鲜,就只好去呗。 她们还没走到急诊大楼正门,就看到楼前停了好几辆救护车,一群医护人员正快速有序地将车里的病患推进急诊大楼,几位伤者全身鲜血,连呼痛都不会了,显然生命垂危。 一名急救员对一个医护人员说:“长顺街发生连环车祸!后面还有两辆救护车!” 纪云听到“长顺街”三个字抖了一下,飞跑过去问:“是长顺街和吉祥路交叉路口么?” “对!”急救员匆匆跳上车,救护车又呜呜叫着开走了。 几个围观的病人和家属议论,“哎唷,怎么又是长顺街啊!” “那个路口总是出事,听说是交通灯设计的不好,市政府的人也不改改!” “改了好几次了,还是总出事!” “真是邪门……” 纪云浑身发冷,四年前她妈妈也是在这个路口发生了车祸。 小元冷眼旁观,感到有些蹊跷,仅仅三个重伤将死之人,不该有这么强烈的怨气,更何况这怨气中还暗含凶煞,再仔细一看,果然发现端倪。 她轻声提醒纪云:“凝神去看到地上的血迹。” 纪云一看,顿时吓得差点尖叫出来——伤者的血迹中有什么紫黑色的东西在蠕动,再仔细一看,原来血迹里是数不清的甲虫!米粒大小,长着三对足,有的一团团抱在一起像在分食什么,有的排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仿佛蚂蚁一样匆匆忙忙运送着什么。 纪云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问,“这是什么虫?” 小元说:“我也没见过。但只有开灵目的人才能看到它们,显然很古怪!我们追上去再看看!” 纪云心头巨震,本能地感到这些诡异的小虫子很可能和她妈妈的车祸有关。 她顺着血迹跑进急诊大厅,追上了一辆担架车,还没靠近就看到躺在上面的年轻男伤者全身都被这些小虫覆盖着! 密密麻麻的小虫在他伤口中爬来爬去,又在他流血的口鼻中钻进钻出,仿佛非常忙碌地在搜寻着什么,又像是在这还没死的男子身上狂欢进食。 纪云看得寒毛直竖,费了好大的劲才没尖叫呕吐,但胃一阵阵痉挛,小元忙运转灵炁为她舒缓,“你再仔细看!” 这些虫子真的仿佛搜集粮食的蚂蚁,有几队虫子沿着担架腿爬了下来,每一只都举着一些纪云从未见过的奇怪东西,有些像是文字,有些是彩色的小亮点,有些像缩小风干了的动物,但究竟是什么动物又说不上来。 “这些是什么啊?”纪云和小元异口同声。 纪云惊讶,“你也不知道?!” 小元:“先追上它们!” 纪云跟着小虫子队伍,想要看它们将伤者身上掠走的奇怪东西搬去哪里,她小时候也这样跟踪过蚂蚁,只要紧紧跟着,就能找到它们的巢穴,但是,这些小虫子顺着砖缝爬进地下,很快再也看不到了。 小元赶紧让纪云捉了几只小虫放在水壶里。 纪云抓虫子时全身寒毛都站起来了,“我的san值已经为负了。” 她触碰到虫子时指尖立刻被凶煞之气侵入,幸而有小元不断用灵气抵御。 小元又点拨她,“你试着用灵气直接捕捉它们。” 纪云的领悟力卓绝,一点就透,拇指和食指张开,两根指尖和虎口指间用灵气做成一个三角形的小网,像捞金鱼一样捞了一堆虫子,忍着恶心扔进她的水壶里。 虫子一扔进水壶立即用大螯一样的嘴啃咬瓶子,塑料瓶几下就会被咬破的样子,小元赶紧又教用灵气包裹住水壶。 幸好,这些虫子很害怕灵气,一碰到灵气就像碰到火一样急急避让,小元一看,又在瓶内部也涂上一层灵气,虫子们急得团团转圈,却再也不敢去啃咬瓶壁了。 纪云把水壶拿近了观察,这些虫子究竟是什么? 它们从伤者身上拿走的是什么? 为什么长顺街和吉祥路总是发生车祸?频发的车祸跟这些小虫有关系么? 纪云很想去长顺街和吉祥路交叉口看一看,说不定能在现场找到更多线索。 小元不同意,“做好准备前我们暂时不能去。不管车祸是不是和这些虫子有关,造出虫子的人可比金芃芃难对付多了。你你最好赶快回家,因为我就要沉睡了。” 这些虫子绝非自然所生,是有人用禁术造出的。 也就是说,这道衰世界也有类似修士的人。 虫子从活人身上掠夺的东西绝对不寻常,很可能与人性命有关,不然,为何虫子从刚才那名伤者身上扛着收获离去后,伤医官就遗憾宣布他死亡了? 造出这种虫子的人,绝非良善之辈。 这个世界比她最初认为的要凶险。 小元目前神魂伤势好了不到一成,纪云还是个动不动就吐的小绒鸡,她们去了能干什么?不客气地说,去了就是找死。 她再次感到眩晕,知道自己即将陷入沉睡,厉声命令道:“先回家!如果遇到坏人,你就按我刚才教你法子一指弹死!” “弹死?”纪云急了,“一定会弹死么?不是说调低功率了么?” 可小元已经不再回应她了。 纪云咽了咽口水,给自己打气,“宁见法官不见法医。再说,监控也只能看到我动了动手指,对吧?谁听说过空气比枪能伤人的,对吧?” 傍晚六七点时的云海市像一头刚刚苏醒的巨兽,一盏盏灯接连亮起,和淡紫色天空边缘的金色晚霞融和,街道上,车辆里,人们脸上,都暗暗流动着一种松弛疲惫的气息。 浑身紧绷的纪云和这种松弛疲惫的气氛格格不入。 纪云害怕这些可怕的虫子会偷偷要开水壶逃走,两手紧紧握着水壶,不时查看一下。 走出医院的路上,虫子们猛然间像是不在乎灵气会不会弄疼它们了,一起拼命朝瓶壁上撞,撞得纪云的心脏跟着乱跳,照小元的方法又在瓶子外裹了一层灵气。 不断撞击掌心的水壶,周围丝丝缕缕的恶气,不远处又传来救护车的呼啸,似乎能听到伤者的惨叫,纪云不停给自己打气,别怕,别怕!你现在已经是能随手一弹就打烂花坛的人了,遇到坏人就弹指神通!没事,哪怕查监控都看不出来和你有关。 走到公交车站时她猛地向后转了九十度,从医院大门走出来的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时不时就猛回头,但是这一次依旧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全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 纪云对自己说,san值狂跌的后遗症就是疑神疑鬼。不过这样挺好,在小元醒来之前她要一直保持这个警惕状态。她今天表现得实在太弱鸡太无能了,但愿小元别太嫌弃她。 没等多久车来了,纪云刷卡上车,人满为患的车厢这时反而让她有了些安全感。 车上的人太多了,她好不容易抓住一截扶手站稳。 公交车缓慢行驶出站,纪云突然间又有被人注视的感觉,她看向车窗外,车站两块广告牌的缝隙间一和她穿同样校服的高个少年一闪而过。 她急忙回头,可车窗外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人影早不见了。 12、谁说你不重要 小元醒来时纪云正趴在书桌上做题。 她急忙问,“那些虫子怎么样了?没咬破水壶跑出来吧?” 纪云赶快拿出水壶,“一个都没跑,还在不停打转呢。” 在台灯的光下,小虫子的外壳泛着金属光泽,那种紫黑色显得更加邪性了,它们和蚂蚁差不多大小,但腹部更扁,分不出兵蚁工蚁,全都长着三对足,嘴上有一对黑色钳子似的螯,从伤患身上啃掉的东西的就是这对螯。 真是越看越恶心。 被灵气困在瓶中后它们仍旧不肯放下衔着的东西,顽强地在水壶里打转,想要逃出去,但从伤患身上啃来的东西渐渐失去了那层朦胧的光晕,像不知名文字和动物的形状逐渐模糊,像溶化了,有彩色小亮点的光芒也越来越黯淡。 小元盯着这些小亮点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这些东西是什么——正是凡人的气运、天资和寿数啊!也就是俗称的福禄寿。 纪云好奇极了,“难道每个人的气运天资寿命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她又修正自己的问法,“难道真的有‘命运’‘命数’?” 小元淡淡道,“当然。一个人出生时父母是谁已经注定,那么此人相貌身姿、身体强健与否,能不能受到良好照顾和教育,与谁为敌与谁为友……甚至婚配对象都可能多多少少注定了,这些,不就是命数?” 纪云不认同,“那每个人自己的意愿和经历呢?命运难道不是自己创造的?不是也有性格决定命运的说法?” 小元认真想了想,反问:“那你所说的‘性格’又是什么决定的?” 两人讨论一番,纪云最终不得不接受小元的看法,比起个人因素,社会环境显然更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比如,两个同时来到世上的婴儿,一个出生在战乱地区,一个出生在和平国家,两人的命运在出生那一刻已经大致注定了。 纪云又默默思索了许久,对小元说:“我一定要去我妈妈出事的路口看一看。我有种直觉,我妈妈很可能和今天那些车祸伤者一样,遇到的不是意外。如果那些小虫子叼走的真是福运寿命,那么就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制造车祸,要抢走别人的寿命!” 小元痛快答应:“好。不过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你可别到时候又吐。 能造出夺人气运寿数的煞虫,绝非泛泛之辈,很可能还是一伙人。 如果要去探查,纪云至少要有自保之力,还要对周围的地形十分熟悉,提前策划好逃遁的路线,最好还能有接应的同伴。 纪云在手机上打开地图app,搜索长顺街·吉祥路路口,不仅能看到三维地图,还能搜到周边街道店铺的实景。 小元讲解逃跑路线的要素后,纪云暂且选了一家麦记快餐店当撤退点。这家店自助服务,前后都有门,顾客频繁进出,店员却不多,并且24小时营业。 两人策划了两条逃跑路线,决定下个周六去踩点,这样就刚好有一周时间练习使用灵炁弹。 第二天是周六,小元一醒就催促纪云起床去练灵炁弹。 她来异界已经四天了,仇人随时可能追来,若是只能任人宰割便罢,昨天突然发现可自保的方法,那还不赶快练起来? 她们去了四中后面那条待拆的巷子。 这破巷子空无一人,被周围新建起的高大建筑遮蔽,即使大白天也没多少阳光,纪云走到巷口,闻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怪味,按小元所授口诀开了灵目,果然看到巷子中有淡淡的黑色恶气。 这些黑气似乎也能感应到她,缓慢向她飘来。 她按小元教授的方法运转恶气化为灵炁弹,找到一间二楼的空屋,用砖块在墙上画了几个靶子,先练习定点攻击。 小元传授经验,“不要用眼盯着靶子,用心感受,很快你就会觉得目标非常大。” 纪云起初不甚明了,试了几次后渐渐领悟,准头越来越高。 不知不觉练了两个多小时,这面墙上布满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洞孔,两人又换了间空屋,纪云喝了几口水,小元道,“这次不画靶子,你用手接一点水,随手泼在墙上。” 纪云照做,白墙被水洇出大大小小的印子,小元说:“试试在水迹消失前击中所有目标。”刚才一直是她将灵炁凝成大小一致的珠子放在纪云经脉中供她使用,现在,她想让纪云自己试着调拨灵炁。不然,若是遇敌时她刚好在沉睡,纪云紧张起来无法调拨凝聚灵炁可完蛋了。 最初纪云只能击中大些的水印,后来又先打最小的水印,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能将水印一一击中,只是她拿捏灵炁多少仍然不准,有的墙面被洞穿,有的又只是浅浅的坑,跟用手指甲抠的差不多。 小元冷笑,“你像是生怕打穿了墙,不敢用力啊?练习时就心慈手软,遇到真正的敌人时,你敢动手么?” 纪云哑口无言,刚好肚子咕噜噜一阵大叫,岔开话题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回来练吧。” 小元也不再说。 其实纪云领悟、体感俱佳,只一个上午就能练得准头这么好,已极为难得,她害怕伤人只是因为还没遇到过真正你死我活的争斗,缺乏经验,等她真的打过几场之后应该就会有改变了。 小元这么安慰自己。 不然能怎么办呢?换房子看来全无指望,只能尽力护住纪云这房子不受损才能保命。 纪云赶在午饭前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继母曹萍抱着小弟弟站在她房间里正在书桌前翻找什么。 曹萍有点尴尬地笑了,“浩浩非要进你房间玩,我把他抱出来。”说着佯装打小孩屁股一下,“看你,拿乱了姐姐的书本!姐姐要做功课找不到书怎么办?” 纪云面无表情,也不回应,她爸爸纪丰明本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此时恼火地转过身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纪云心里有股火向往上冲,她强行压着,低头转身说:“我去洗手。” 纪丰明大声喊:“你回来!跟她道歉!” 纪奶奶本来在厨房忙着做饭,听到吵起来了赶快跑出来打圆场,“云云来帮忙端饭菜。” 纪云停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纪丰明大怒,随手将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朝女儿头上砸去,没想到她头都没回,反手一抓接住了遥控器。 这下四个人全愣住了。只有小浩浩高兴地拍手大笑。 纪丰明、曹萍突然都不敢再直视纪云,还有点隐隐害怕,纪奶奶站在纪云身后,一把拉住她,“还愣着干什么呀,快来帮忙!” 纪云被奶奶拉进厨房,这场家庭闹剧就糊里糊涂结束了。她没去客厅饭桌吃饭,自己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胡乱扒完了一碗饭就回房间了。 听着客厅里的电视声和欢笑声,想到刚才父亲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纪云心里难受的很,偏偏小元这时睡着了,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 正难过的时候王率又发来最新线报,金芃芃再次发动群里的小弟们,谁能扇纪云二十个耳光并且拍下视频发给她,今年暑假她就带谁去欧洲旅行,所有费用——包括购物,她全包了。 看到群聊截图的瞬间,纪云真想对小元说,你说得对,这种祸害还是一拳捶死一了百了吧。 去医院太显眼,金家大宅子在别墅区,连小区都不好进,不过,金芃芃伤愈之后总得回学校吧? 纪云开始想象在学校可以制造什么意外,体育课最近正要鞍马测验,让金芃芃摔断脖子?她不是要在期末典礼表演舞蹈么?在礼堂排练的时候被吊灯砸死也不错…… “啊啊啊啊!”纪云咬牙小声低叫,双手拍自己脑袋,“不行!你不能这样!不能堕落成跟她一样的坏蛋!” 可是,当个有原则的好人得到的是什么? 小丁老师在乡村小学呆了一年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回来,男朋友也跟她分手了。 忽然,好像有个声音在蛊惑纪云:你每天像老鼠躲猫一样担惊受怕,不敢到学校食堂吃饭,不敢走近操场,接开水时要再三确定身后没有,所有这些,到了大学就会好起来么? 就算你考到外地的大学,能确保金芃芃的势力不会追过去?大学要住校,你又没钱在校外租房,假如你宿舍里几个舍友都被金芃芃买通了,呵呵,你想想吧,高中三年的痛苦变成大学四年…… 你的前途一片黯淡,还活着干什么? 去打开客厅的窗口,跳下去,只要一瞬间,你所有的痛苦都能解决了……去吧,去。 “停下来!不要胡思乱想!” 纪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恶气鼓惑下再次生出轻声念头,惊得一身冷汗,赶紧闭上双眼,只觉一道热气从心底升起来,很快全身暖融融的,她惊魂未定,“小元?你醒了?” “嗯。”小元庆幸,她昨天去医院之后吸入大量恶气转成灵气,神魂又恢复了一些,沉睡时间变短了,不然不知道纪云自己能不能应付恶念。 小元看看四周,“奇怪,为什么短短时间聚集了这么多恶气?”而且这些恶气不往其他地方去,只在纪云的小房间徘徊盘旋。 这房间小得可怜,里面所有用具一目了然,一看便知不可能是因为风水方位巧合成了聚恶之势,真是古怪。 小元看了一圈不得要领,“我醒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纪云把回家后看到曹萍在自己房间翻找什么,因此和父亲龃龉等说了,小元叹息,“你第一次生出轻生的念头,是你妈妈去世之后吧?” 纪云垂下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桌面上。 妈妈去世后不到一年,外婆也去世了,临终前紧紧握着纪云的手说“可怜”,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可怜到什么程度。 高一下学期的一天,她在学校被金芃芃一伙人欺负了,哭着回到家,愕然发现自己的衣服书本全都堆在客厅里,客厅一角隔出了一个小房间,曹萍抱着刚满月的小儿子,笑着对她说:“云云,看看你的新房间,喜不喜欢?” 纪云愣了一会儿才转头去寻找她的亲人们,奶奶站在厨房门口拧着围裙惴惴不安看着她,欲言又止,父亲和装修师傅在“她的新房间”里,师傅说,“再加两百块吧,我在这里开个窗子透气!不然多热啊。”父亲斩钉截铁说:“不用!这就很好了。” 她就这么被这世上与她血缘最近的两个亲人背叛了。 原本纪云和奶奶同住一间房,现在,她要把房间让给小弟弟了。 父亲这么解释,继母产假休结束要回去上班,奶奶要夜里照顾弟弟,和弟弟同住一间房更方便。 她第一次想到,原来,自己在这个世上不再被人爱,不被需要,对谁都不重要了。她存在与否,无人在意。 她没跟他们说在学校被欺负的事。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小元轻声安慰她:“谁说你不重要?对我而言,你在世上是最最重要的存在。我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谁敢有异议,我们就一拳锤爆他们!” 纪云吸吸鼻子,“好!” 她决定了,努力练好灵炁弹,谁都不爱她,她自己也要爱自己,保护自己! 13、第六天 小元来到异界的第五天是星期天。 这天她和纪云依旧早早起床,跑去待拆的巷子练习用灵炁弹在墙上打洞。 在废弃破楼里练习很方便,搞破坏毫无顾忌。 昨纪云天练了近距离攻击的准头么,今天再加紧练习灵炁弹的威力。 小元叫她试着把灵炁凝聚到尽可能大,瞄准,发射,看看能打穿几层墙壁。 一发灵炁弹射出后发出连贯的几声轻嗤声,像是顽童朝淤泥里扔了一把石子,几秒钟后,破墙的砂石、水泥扑簌簌落下,不等尘埃落定纪云就尖叫着骂脏话了—— “我——哔哔——我这么厉害的么?”她跑到被打穿的墙壁前面,震惊地看着墙上那个碗口大的洞,从这个洞看出去,能看到隔壁房间的墙壁也有一个这么大的洞。 她一间一间房间跑过去查看,一共打穿了五面墙。洞孔越来越小的,最后一面墙上的洞还是有核桃大。 她想象了一下这发灵炁弹要是打在人身上是什么场面,哇。 小元道:“这力度暂时勉强够用了。你接下来练精度吧。” “这还只是勉强够用?”纪云大叫,“这用来打人,连隔壁街的路人都打死了!” 小元这两天在纪云睡着用手机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比如基本法中的刑法,她压住火气解释,“你不想随意伤人,我也不想陪你去坐牢!所以我才叫你练精度啊!”纪云这具菜鸡肉身是她的庇护所,也是桎梏,做点什么都要束手束脚,待她神魂修复好,耐性恐怕也修炼到顶级。 结合刑法的学习心得,小元想出一套完美的阴招,现在传授给纪云:“你要练到在十米以内距离精准击中移动的目标的关节或者大的肌肉、肌腱,一击,只需一击,就彻底破坏目标的行动力,让他不能再对你进行有效攻击,但又不造成明显外伤。若能这样,就算有监控有法医,谁能证明是你动的手?你不过是个惊慌失措的可怜少女,受到攻击时吓得手舞足蹈了一番罢了。” 纪云听得愣了。 好半天她才说:“小元,你真是……”她想了很多词,都词不达意,最后只能稍微糊弄总结,“小元,你牛鼻。”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 小元轻哼一声,指挥道:“打开手机,有个叫‘小元真牛鼻’的文件夹,里面有我搜集的凡人的肌肉骨骼解剖图,平面立体都有。尽快记住。桃宝上的等身图和穴位小人我也已经下单了。” 纪云一看,几张解剖图上已经画出了重点,小元将人体分成五层,每层各有几个不同攻击点,全以数字标注,练习时只喊1.2之类标码,喊到哪一个纪云就攻击哪个。 纪云记性非常好,很快就记住了所有攻击点,练到没有差错后小元又教她一招类似“漫天花雨”的pve大招——金芃芃这伙杂碎可从来没跟纪云一对一打过,她担心真动起手纪云打了几个人慌张出错,这些杂碎再一拥而上,没准要吃亏。哼,那可不行。 练到中午,纪云出了一身大汗,但精神奕奕,肚子咕咕乱叫,于是回家吃饭。 经过昨天的不快,这天纪云家午饭的气氛有些沉闷,吃完饭,曹萍主动到厨房帮忙洗碗,不停跟纪云搭话,问她身体怎么样,最近学习压力大吗,和同学们相处得好不好。 曹萍平时对她不闻不问,恨不得家里没她这个人,今天怎么了?纪云随口胡乱答了,想起昨天曹萍在她房间乱翻的事,心生疑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莫非曹萍要在她期末考的时候给她饭菜里下泻药,让她考不好?四中每学期都按成绩分班,但一学期考三四次,期末成绩占比不到百分之五十…… 让她考不好,分到其他班,对曹萍有什么好处呢?她这个眼中钉尽快考上大学,住到宿舍,不是更让曹萍顺心么? 小元听了直笑纪云太善良,“有些人就爱损人不利己。你怎么知道曹萍不会故意弄到你期末考得不好,然后劝你那个狠心的爹干脆让你辍学,不高考了,趁早去工厂打工吧!你年龄这么小,打工赚的钱当然要交给家人保管,哈哈,她就拿来花。” 纪云笑了,“你说的简直像打脸爽文里的情节了。至于这么夸张么?况且,我爸再怎么偏心也不可能让我高中辍学去打工的,我不仅得考上大学,还要是不错的大学,他才觉得有面子。” 说完,纪云心里一阵钝钝的痛。她早已认清现实,知道父亲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小儿子,昨天还想动手打她,可明明她小时候父亲也很疼爱她,带她放风筝,教她骑自行车,去参加家长会,一家三口一起旅行…… “小元,为什么我爸会变成这样?”只两三年工夫啊,他就把她们母女彻底抛到脑后了。 “也许他本就是这样。只是你妈妈引出了他身上更好的那一面,当他遇到自私刻薄的曹萍,他坏的那一面就出来了。不止他,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能不因外物变幻持定本心的都不是平凡之辈,不过,这样的人,莫说凡人了,就连修士中也很少见。” 纪云喃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周一早上,纪云出门前又照了照镜子,她对自己说,我就要做那种不被外界干扰影响的不凡者。我就是偏偏不要被他们改变。 她迎着朝阳出发,感觉自己就是中二热血漫画里的主角,走路自带bgm,结果进了地铁,中二魂和bgm一起被人潮挤碎了,小元又在她脑子里念经似的反复嘀咕:“什么时候你才能考驾照啊?你什么时候18岁啊?赶快买辆自驱车吧!” 幸好小元没多久就沉睡了,不然被这么念上一路,真会发疯。 周一有升旗仪式,纪云和王率两个边缘人一向站在一起,可今天王率一直没来。 她偷偷给他发了几次微信,也没得到回复。 直到第二节课间,王率还是没出现,也没回微信。 纪云有不祥的预感。 快到中午放学时,王率终于发了条微信:“她们发现我了。暂时不能来学校,你自己小心。” 纪云急忙打电话过去,但王率已经关机了。 很快她的预感被验证了。 王率今天早上上学路上遇到了小流氓打劫,抢走了他的钱包和手机,他去追的时候摔了一跤,刚好磕到门牙,嘴唇额头都破了,去医院缝了十三针。 这是老师们的说法。 纪云知道,这不是真相。 放学时姚文、张晴和几个女孩在楼梯口截住纪云,得意洋洋说:“王率冒充别人混进我们微信群,哈,他不是多嘴吗?现在嘴缝上了不知还能不能给你通风报信!” 纪云全身的血液都因愤怒沸腾,但她意外地非常冷静,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向楼下走。 姚文她们对着纪云的背影喊,“还以为你是什么讲义气的人呢,竟然一句话都不敢为钢牙弟说啊?” “识相点自己去芃芃面前扇自己耳光吧,哈哈,哈哈!” 纪云在楼梯转弯处停下,两手同时挥出灵炁弹!在旁人看来,就像她随意对着这群混蛋的背影甩了甩手,可姚文几人感到身上猛地一痛,张晴脚一软狗啃泥摔地上,撞到一个同伴,几个人此起彼伏尖叫,一位经过的老师怒斥道:“说过多少次不要在走廊楼梯上追逐打闹,就是不听!” 她们本想一哄而散,没想到年级组长一眼看到姚文,点名叫她站住,“都给我靠墙站好!每个人写八百字的检查,下午放学前交给我!” 挨了一顿骂,还要写检查,姚文她们气没处出,自然把这笔账又记在纪云头上,吃饭时一起想坏主意怎么狠狠整她。 张晴提议,既然已经揍了王率,那再把纪云揍一顿呗。 “揍她?那可太便宜她了!”姚文转转眼珠,“她不是要搞清纯又倔强的优等生人设么?呵呵,让小混混们拍些她的裸|照发在网上,看她还怎么装清纯!” 张晴一听,激动地拍手,“好好好!再发一些到那种论坛上,把她手机号也贴上,等她裸|照漫天飞,一天接八百个骚|扰电话,看她还清纯得起来么?” 另一个女孩懊恼道:“哎呀,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个主意?其实咱们随便找点照片把纪云的头p在上面,发在小黄网上不就行了!到时候她还能脱光衣服证明照片上的人不是自己吗?” 几个人一起大笑,“哈哈,哈哈哈!对呀对呀!” 好饭不嫌晚,现在也来得及!赶快,把这些绝妙点子发给金芃芃。 午饭还没吃完,姚文收到金芃芃的回复,惊喜叫道:“已经安排上了!” 几个同伙兴奋,“找到纪云了?这么快?” 姚文撇嘴笑,“她能躲到哪儿?商场现在也不敢去了,不就那条破巷子么?有人看见她翻墙过去了。” 纪云坐在昨天和小元练习灵炁弹的空屋地上,踢开几块砖块,靠着破墙哭了。 不知道王率的伤严重到什么程度,缝针会不会留疤?十三针啊! 都怪她! 如果她昨天不是那么软弱、无能,她的朋友会遭受这些么? “我为什么昨天没去弄死金芃芃这个祸害?”她刚才奔跑翻墙时毫不费力,这时却觉得全身都没力气了。被金芃芃针对、霸凌之后她在无人的角落哭过很多次,但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难过。 纪云又哭了一会儿,听到小元慢悠悠说:“你先讲讲刚才怎么动手的,打了几个人?” 小元笑了,穿到异界的第六天,终于不用窝囊地受气了。 嘿嘿,反击才刚刚开始呢。 14、小元骗了她 小元醒来一看灵炁弹数目就知道纪云动手了。 没想到纪云第一次使用灵炁弹是在她沉睡时,而且成功击中六人。 她很满意,“这些人中的恶气应该很快就会发作,我们刚好可以暗中观察一下效果。” 纪云惊讶问,“这不是灵炁弹么?恶气发作是什么意思?不止是受伤吗?” 小元轻笑一声,“我教你将体内恶气转过灵炁的过程可不容易啊,既然是用来杀伤别人的,干嘛还要费力将恶气转为灵炁?既然是用来做武器,当然要用更易于杀伤敌人的恶气,只需用一层灵炁包裹住,让恶气无法再伤害你自身就行了。” “啊?”纪云这时再仔细回想小元教授的运气法门,恍然大悟。 灵台里,纪云的小绒鸡灵体呆呆看了看小元的银色灵体,猛地向后退去,在灵台周围缓缓转了几圈,才再次靠近。 纪云知道自己是被小元误导了,她微微生气,又觉得庆幸,她深知自己的天性,如果小元一早说明灵炁弹其实是恶气弹,她打出时一定会有犹豫。 她告诉自己,从今以后,她必须学着勇敢起来……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灌完鸡汤,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王率发来视频通话! 视频一接通纪云吓了一跳,王率嘴唇眼圈全是紫黑色,没戴眼镜,右眼肿得像颗烂桃子。 “先听我说!”王率很急,说话时牵动了伤口,龇着牙忍痛,“金芃芃找的小混混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他们不仅要打你,还要拍你裸|照!你快跑!哪怕是到老唐办公室赖着不走都行,赶快保护好自己!” 纪云问,“你不是被踢出群了吗?怎么得到的消息?” 王率拿起另一个手机,上面是姚文和金芃芃的微信对话,“我装成别人潜伏在她们群里的时候还黑进了她们的手机,她们发的每一条信息,每一通电话,我全录下来了!我要去告她们!这些是证据!她们得付出代价!” 告?怎么告? 先不说这些证据是非法获得的,没准还可能成为对方反诉他的证据,金家有的是钱,得到风声后只需让小混混们到外地藏一阵子,王率要怎么证明打他这几个人是金芃芃找的? 况且,纪云跟小元看过刑法,别看王率伤成这样,鉴定的话只能算轻微伤,即使打他的人被抓到了也供认不讳,结果很可能是治安拘留十五天,再赔偿一点钱。然后呢?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许多特权,于是把没能拥有特权的人当做玩具肆意践踏。 想要他们为伤害他人付出代价,几乎不可能。 如果是几天前,纪云一定会感到悲愤绝望,但这一次,她心里有熊熊怒火,她要站起来,正面对抗这些人。她不能再躲在别人身后让人保护了。 她对王率说,“你好好养伤,我去找她们算账!” 王率看到纪云的神情异于寻常,担心地喊:“你别冲动!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躲起来——” 纪云狠狠地按下关机键,深吸一口气,开启灵目,很快发现六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站在巷口探头探脑,为首的那个一手拿了一个手机,悠闲自在地跟人通话。 果然已经找到这里了。来的还真快。恐怕这伙人一直就在学校附近等候金芃芃发号施令。 纪云四下一看,抱起一块比她书包还大一圈的碎砖墙当武器。 这间破屋在三楼,阳台围栏早被拆得光秃秃,几天前她也站上去过,向下看一眼都会心惊胆战,现在,她一点不怕,抱着砖墙冲几个小混混大声喊:“喂!杂碎!” 四下张望的小混混们抬起头看向她,不约而同猥琐地笑,还有人吹了声口哨,“比照片漂亮!嘻嘻。” “哎唷,妹妹,你抱这么大块砖头干什么?累不累啊?” 他们没有半分紧张,旁若无人商量着怎么抓住她,怎么侮辱她,完全把她当成待人宰割的猎物,这猎物的反抗只会给他们带来些额外的乐趣。 一股带着潮湿霉味的风忽然在狭窄的巷子中涌动,几个破烂的塑料袋在风中打着旋从小混混们身边飘过,没人注意到从早上一直笼罩在城市上空的乌云正在快速流动,浓密的云层终于被正午的阳光撕开了几个洞,利剑一般投进这条阴暗巷子。 纪云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她满心愤恨,用力把手中的砖头朝楼下这帮混蛋砸去,本来还想喊一句“直视我,崽种!”可是她忙着调拨灵炁弹,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砖头就出手了,仓促间只喊了句“呀!” 这群崽种们根本没能感应到她愤怒的力量,眼看着比两个人脑袋还大的那么一大块砖墙从三层楼砸向他们,还嬉笑着。 这女孩就像雇主说的一样,是个老老实实的优等生,这准头也太差了!这种三四十年的老砖块随便捏一下都能抠下一块,砸在地上就碎成渣了,能把他们怎么样?吓都吓不到人。 崽种们猥琐地笑着,晃了晃身子,准备轻轻松松躲开纪云扔下的砖块,谁知,几秒钟后他们发出了惨叫。 本该在地上碎成一滩渣子的老砖块并没碎成一滩渣子,它是碎了,裂了,但它像一颗撞向地球的陨石分裂成了几百块小块,每一块都拥有不亚于钢珠的硬度和极快的速度。 像喷子槍里的霰弹。 通常押运现钞和囚犯的警卫会配备这种能近距离击中目标并造成极大伤害的武器。 站得最近笑得最开心的那个小混混满头满脸鲜血,他惨嚎着把两只捂在脸前的手移开,看到手心里多了几颗牙齿后张大了嘴,噗地喷了身边捂着脑袋嚎叫乱跳的同伴一脸血,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被喷了一脸血的大声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被吓晕了还是疼晕了,也倒下不动了。 四个站得稍微远点的崽种也没好太多,露在衣服外的手臂、脖子、头脸上像被喷了红漆,痛苦地惨叫着,有一个脑门上镶嵌了一块杏核大小的碎砖块,他嗷嗷叫着想把它抠出来又不太敢。 场面血腥混乱,小元骄傲且解气。 没想到啊,纪云已经将灵炁弹的法门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还会就地取材!高材生就是高材生,学什么都快。 她感到纪云心跳极快,赶快问,“喂,你没事吧,不要吐啊!”暗巷里附近没有监控,可要是留下呕吐物,不知会不会被警察找到dna什么的…… 小元刚想到这又笑了,她是凡人电视剧看多了! 还什么警察找dna呢,就这么几个小混混,直接弄死,再把整条巷子轰塌,反正这几座破楼本来就是d级危楼,倒塌了也不奇怪。 这几幢破楼一直没拆是因为街道太窄小,重型工程车开不进来,等市政调来人手清理废墟砖块,尸体恐怕都高度腐烂了,还能发现什么证据?几个无业游民在破巷子里无聊吹牛真赶上楼塌了呗,倒霉不能怨社会,命苦不能怪政府。 纪云两手轻颤,她摇摇头,“我没想吐。” 小元催促,“那你赶快再补上几砖,别让他们再叫了!听得我怪心焦的,万一把人引来了也麻烦。” 纪云一听有理,赶紧一手拎起一块砖头跑下楼,还没补砖,先在混混头子身边看到了一个手机。 纪云拿起手机怼在混混头子大拇指上解锁一看,呵,金芃芃竟然把姚文的提议截了个图转发给他指示,还要求他侮辱她时跟她视频?要看直播? 再往前翻通话记录,金芃芃给这个人转了三次五万元。第一笔是昨天晚上十点半,第二笔是今天早上八点,中间夹着王率被打的视频。第三笔,就在刚才。 十万一个。 这就是殴打侮辱她和王率的价格。 这就是损毁他们人格、尊严的价格。 她又找到一个最新发售的水果14手机,果然,刚才在视频通话呢。 她再次请求视频,立刻被拒接了,紧接着,被拉黑了。 纪云脑袋里有根血管一下一下狂跳,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念头:十万块。还要看直播。 被踢翻的混混突然呻.吟了两声,纪云回手一板砖砸在他脑袋上把这个坏种砸哑火了。 四个混混在站得远些,受伤也轻,这时候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受伤最轻那个是个傻子,觉得纪云纯粹是运气好,骂着脏话朝她扑过来,想要给她一巴掌,纪云挥起板砖拍他脸上,这傻子顿时感到脸上像被十几个大铁锤一起狂捶,眼前一黑,张开嘴还没叫碎落的牙齿就跟着血流进喉咙,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剩下的三个混混被吓呆了一个,另外两个机灵些的向着巷口狂奔头都不敢回。 小元提醒纪云:“左边打4·2,右边5·1!”早知道这些凡人如此废物,应该让纪云一个个打,练一练快速移动的靶子。 纪云准头出乎意料的好,这两个倒霉蛋分别被碎石块击中脚踝膝盖,立扑。她没等小元再提醒,追上去一人补了一板砖,把这俩混蛋也彻底打晕了,板砖也彻底报废了。 她搜出他们的手机,嘿,其中一个刚给一个好友“大龙哥”发了个定位——嚯,还摇人呢! 纪云把手机掰成两段扔地上,看向唯一还清醒的那个混混,“你跟着他们干坏事,能分到多少钱?” 小混混抖得筛糠一样,“大、大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他用力给自己两耳光,“您您您……饶了我、我这条贱命吧!我一分钱都没拿,我我我就是跟着他们……我也没办法……” 纪云叫他把手机拿出来,夺过来打开相册一下就看到王率被殴打的视频,她冷笑,“往他脸上踢的不就是你么?” 小混混魂不附体,跪下了,“姐、姐,别,别呀!我瞎了狗眼,得罪了您的朋友,我去给他赔礼道歉,我——” 他趴在地上咚咚磕起头,纪云手机当板砖,一手机拍到他后脑勺,“回去告诉你的大龙哥,有种再来找我!”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话应该在把人打晕前说。 唉,经验少。 纪云又在为首的混混身上踢了一脚,向巷子连接四中校园的围墙跑去。 小元惊讶:“唉?这就走了?”还没毁尸灭迹呢!犯罪现场也还没破坏呢。 纪云说:“就让他们回去报信!来一群我干一群!我现在还要去找姚文她们算账!” 她心里有一团火,从接到王率的视频后就烧着,越烧越烈,一点也没熄灭的迹象。小元说等恶气发作姚文她们自然会吃苦头,她不要等!她要亲手让她们吃苦头,让她们明明白白知道是她纪云在揍她们这群混蛋畜生! 纪云三两下爬上围墙,正要向下跳,突然感到背后似有人窥视,回头一看,小混混们横七竖八趴在地上,几个脏兮兮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在窄巷里滚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15、扔下去 纪云跳下围墙后,最先被她补了一板砖的小混混微微抬起头观察一下四周,骂骂咧咧爬起来,“妈的,倒了邪霉,竟然阴沟里翻船!得让老大给我们讨点医药费!” 他抬起头看看破楼上黑洞洞的窗口,“艹,这破楼的砖是什么做的,不该风化了么?怎么这么硬?” 他揉揉后脑勺,吐了口含血的吐沫,看到碎砖块之间有一角黑色屏幕,好像是他的手机,他赶紧捡起来,手机上盖了厚厚一层碎砖粉末,屏幕碎得像蜘蛛网,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手机屏上的灰一擦掉他吓得差点又扔出去,屏幕上倒映着一个黑影!就在他身后! 他转过身,一个高个少年不知何时站在离他几米远的楼洞里,他穿着四中的校服,短袖衫露出的手臂在楼洞的阴影中显得异常白皙。 “傻x!看什么?滚!”混混喊。 少年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他,梦游一般微微垂着头,缓慢走出来。 混混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这个少年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五月的正午应该很热的,可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巷子里又吹起一阵阴冷潮湿的风。 突然间天色黑了,巷子里的路灯呲呲闪了几闪。 混混听到自己脚边什么东西轻轻“啪”了一声,好像树枝折断的声音。他低头一看—— “啊——啊啊啊啊——” 大龙哥带着几个小弟刚一走进巷子口就看见黄毛尖叫着跑过来,见了他们像见了亲人,“大龙哥!有鬼!有鬼啊!快跑!” 大龙哥一肚子火气,拽住黄毛甩他一耳光,“你他|妈发什么疯!人呢?阿彪呢?你鬼叫什么?” 小混混指着身后,“鬼!鬼啊!”他不知从哪儿来的蛮力,一把推开大龙哥,飞快向前冲,还撞倒了两个人。 大龙哥对身后的小弟喊:“抓住这个废物!”太丢人了。好不容易搭上金家大小姐这条线,只是简单地教训两个高中生,一个瘦弱小鸡仔,另一个是个小姑娘,结果手下这帮废物竟然给人一块破砖砸晕了! 金家大小姐直接打电话骂他,什么玩意?本以为能看场好戏呢,扫兴。 大龙哥赶紧向她道歉,亲自出马,十分钟内赶到,一定会让她满意。 巷子很窄,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大龙哥得承认金大小姐说得对,他的人是很废物,现在还烂萝卜一样躺了一地,唯一能站起来的黄毛在他后背哭着又跳又叫,“鬼啊——大龙哥我们快跑!” 大龙哥气得转过身甩他一巴掌,妈的,金大小姐正看着呢!没用的废物! 啪。 是什么声音? 这诡异的声音连续响着,有点像树枝被折断了。 咔啪。 大龙哥和几个小弟面面相觑,这是,芹菜被拧断的声音? 他们一起回过头,看到一个瘦高的少年站在巷子深处。 黄毛挣脱拽住他的人,尖叫着朝巷子外跑。 他心里有个声音不断说“快跑!快跑!只要跑出这条闹鬼的巷子、跑到大街上就没事了!” 他这辈子从没跑得这么快过。 黄毛没好好念过书,他不知道,即使是人类跑动的极限,也无法超越声音传播的速度。 那种像拧断树枝,又像拧断一颗粗壮的芹菜杆的声音毫不费劲地追上他。 啪。 黄毛摔倒了,他看到自己的脚后跟转了个古怪的角度,正对着膝盖,他的小腿已经变得和比一根麻绳粗不了太多,可他没感到疼痛,这是噩梦吧?一定是!只要喊出来,喊出来梦就会醒了!他张开嘴—— “啊——” 几十米之外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店铺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一群一群四中的学生朝着校门走,有人说笑打闹,有人吃着零食,没人听到不远的地方有人在阴暗小巷里恐惧而绝望地嚎叫。 幽深的巷子再次恢复安静。 一座小山似的乌云随着风缓缓移动到云海市上空,遮天蔽日。 阴冷的风吹动少年额前的碎发,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窄巷的巷口。 破巷子一个人都没,满地碎砖垃圾,几个破塑料袋在地上滚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皱着眉,直到回到热闹的街道上才终于想起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吃完午饭和同学一起在校外闲逛。 那他为什么会到那条小巷里?他的朋友们呢?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下就跑没影了!”一个男生突然从背后拍了他一巴掌。 少年回过头对朋友笑,“哪也没去,就瞎逛。”也许他得抽空看看医生。这不是他第一次短暂失去记忆。最近几天他发现自己几次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却想不起为什么。 “回学校吧,快上课了。” 两人正走着,几个高二的同学从后面跑来,边跑边对他们兴奋大喊,“姚文她们打起来了!” 几个人一路飞跑到进校园,远远就看见一大群人站在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二楼走廊上几个人正在扭打,可看不清打架的几个女生究竟是谁,她们全都穿着统一的夏季校服,其中三个是齐耳短发。 正揪心焦急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清瘦苍白的少女,被一只无形的手揪到到喉咙扑腾乱跳的心立刻被放开,慢慢下沉,回到原本位置。 她没事就好。 纪云站在树荫下冷冷看着二楼的姚文。这畜生真是走运。 她翻墙跑回校园,直奔篮球馆去,她猜姚文一伙人这时一定是躲在篮球馆等着看金芃芃转发来的直播,那里是这帮混蛋的基地。 没想到她刚跑到教学楼侧面,就看到班长乔慧慧发疯一样跑过来。 乔慧慧激动得两颊通红,两手比划着,“姚文她们——像被恶鬼附体了一样!太可怕了!我、我得赶快去找年级组长和老唐!”她跑了两步又回头喊,“纪云你千万别靠近,站远点看热闹就行了!” 纪云点点头,看来恶气已经发作了。 她呼唤,“小元,小元?” 没得到回应。 看来小元又陷入沉睡了,她说过,灵炁快速消耗时她就会更频繁地沉睡。 教学楼前已经聚集着许多兴奋的学生,纪云就算想站得近也不行。很快她从旁人的讨论中得知姚文她们是为了谁替谁写检查的事打起来的。 姚文和秦瑶是金芃芃最得力的两个狗腿子,觉着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他跟班巴结她们是应该的,平时写检查当然有人代劳,谁知今天跟班们要造反了,不仅不积极代劳,还跟姚文怼起来了,然后扯出许多旧怨,姚文和秦瑶总是霸占功劳,总是能从金芃芃手里拿到更多好东西,还动不动在金芃芃面前给别人上眼药挑拨关系…… 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没人敢去拉架。 谁敢管这群霸王呢?等金芃芃回来了说不定还要怪你多事,再叫他们揍你一顿。 于是大家看着她们从高二四班的教室打到走廊上。她们越打越疯狂,原本已经回到教室的人也吓得跑到楼下跟其他人站在一起,生怕被殃及。 姚文和秦瑶一样是体育生,人高马大,下手也狠,把几个女孩的长发生生拽下来几撮,突然,张晴提议:“咱们一起把她扔下去!” 楼下围观群众发现她们一起连拖带拽要把姚文往走廊围栏边上推,吓得齐声惊叫,纪云也吓了一跳,二楼啊!六米多呢!这要摔下来—— 这就是小元说的恶气发作? 竟这么可怕。 好像把人心里最阴暗最恶毒的念头全都激发出来,鼓动着她们付诸行动。 姚文被几个往日的同伴推到围栏边缘,不断尖叫求救。 其实她们平时欺负人时也很多次把人推到围栏边“开玩笑”,又没真推下去,吓一吓人罢了,老师们骂过写写检查就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今天轮到姚文被“开玩笑”,她叫的声音可大了,“救命——救我!她们是真要推我!快叫老师来啊!” 楼下的学生们也不停惊叫,“快停下!”“别闹了!”“老师来了!” 但是这几个人根本听不到。她们现在看起来真就像乔慧慧说的“被恶鬼附体”了,个个披头散发,眼睛通红,撕打时抓破脸揪掉头发,伤口全是血,咬牙切齿,嘴角堆着白沫。 正喧哗着,突然一个人从二楼的围栏掉下来,在所有人的惊呼中重重摔在地上。 不过,这不是姚文。 她用力反抗,把拼命推她的张晴先推了下去。 楼下的围观群众们不约而同后退,又飞快凑近,有人想去扶起张晴,可是有人大喊:“快让开!姚文要掉下来了!” 高中生们都知道重力加速度是什么,被高空坠物砸中后果必然惨烈,吓得赶紧齐齐后退,姚文就在这时被昔日同伴推出了围栏,摔在张晴旁边,她右手右腿以奇怪的角度歪在一边,一看就是骨折了,她挣扎了几下,鲜血从口鼻额头、胳膊流出来,不停惨叫着,喊疼,喊妈妈,诅咒张晴她们。 先摔下来的张晴脸朝下趴在地上,始终一动不动,只看得到鲜血从她身下流出。 这场面实在是惨烈可怕,许多胆小的学生吓得捂着眼睛不敢再看,有人吓哭了,大喊:“老师怎么还没来?保安呢?”几个男生商量着到校工室拿几个大扫把把这几个人分开。 这时距离下午上课时间还有十分钟,几乎全校学生都回到了校园,争先恐后赶来围观。 那几个高年级的男生还没商量好怎么行动,离得最近的人群又发出一阵惊叫。 这几个人把姚文推下去后也被吓到了,可她们没停手,开始互相指责推诿,都说推人是别人出的主意,很快又打起来,有人捂着流血的脸大喊:“把这个贱人也扔下去!” 竟然立刻又得到响应,不过,这次她们没齐心,推来搡去,一错眼的工夫,扭打得最凶的两个人你抱住我我也不放过你,竟几乎不分先后从围栏边上翻下去了。 教学楼前又一次爆发惊呼,胆大的学生也不敢多看,摔得太惨了! 一楼没有围栏,三层台阶连接着一楼的走廊和教学楼前操场,抱着一起摔下去的两人一个好死不死摔在台阶上,头破血流,另一个还刚巧摔在姚文身上。姚文挣扎了几下,惨叫声小了,也不再咒骂了。 纪云看够了。她悄悄退出人群,向花园走去。 16、魔女 张晴姚文这伙人一个接一个坠楼后,校园里到处流动着浓黑如墨的恶气,只比小元眼中的“极恶之地”稍逊一筹。 这些恶气从哪儿来的?围观者们散发出来的! 纪云这才想到,原来很多人暗中痛恨厌恶姚文她们,看到她们这时的惨状心中十分快意,恶气、怨气喷薄而出。 那为什么这几个人欺负人时,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假装没看到? 她心里那团愤怒的烈火终于安静下来,可她并没想象中大仇得报的快乐,反而有种空虚感。 午后两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纪云反倒觉得身上凉凉的。 她抬起头,天空上停着一块小山一样巨大的乌云,遮天蔽日。 原来是阴天了啊,难怪呢。 上课铃响之前,校长终于赶来了。 真的很巧,今天教育局临时安排了电话会议,学习新文件,全校老师都在综合楼会议中心开会。校长和年级组长得知消息后,拼了老命在十分钟内跑来了,时间不算长,但是已经有四个学生坠楼了。 最后还是两位年轻力壮的男老师和保安用防爆钢叉分开了两个还在撕打的女生,这两人大声咒骂着对方,发誓要把对方推下楼。 校长气得几乎要晕倒,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他这校长是做到头了。 但他又有一丝侥幸,二楼,应该不会死吧? 这么重的伤校医显然无法处理,只好叫救护车。 这一天的上课铃终于响了,几乎能压住救护车呼啸着运走伤者的声音。 不过四中的学生是没心上课了。 老师也一样。 虽然老师们勒令学生把视频照片全部删掉,警告大家不许在网上胡乱发布,但哪还来得及啊,打架的时候就有人开了直播,第一节课还没下课,“云海四中校园暴力”“四名学生坠楼”等话题已经上了热搜。 副校长和教务主任被市教育局局长骂得狗血淋头,宣布今天暂停一切课外活动和自习,提前放学!召集所有老师开会。 老师们人人一脸苦相,出了这样大的事,还评什么先进?还搞什么?今年初中升高中本校生都要想一想要不要上四中! 还有几周就要高考了,高三学生的家长们会怎么想?会不会影响学校今年的高考成绩? 他们四中可是有百年历史的名校啊,出过多少有名的校友呢!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一位老师说:“都是那些手机游戏!以前没有手机,学生们多乖啊,现在连女孩子也打架打这么凶。” 立刻有老师附和:“对对对,除了手机游戏还有网文!净写些拉帮结派,快意恩仇!” “何止血腥暴力啊,涩情、迷信——五毒俱全!” “我提议,不让手机进校园!让家长们配合。” “这个恐怕做不到啊,家长们也要知道孩子们去哪里了在做什么,没手机不行。” “那就都换成老人机!只能接打电话的。或者期末考试前四周不能手机进校!” 也有不少老师思索,我们四中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校风?真的是因为智能手机、网文和游戏么? 上周金芃芃和王子骏打架斗殴进医院,今天姚文这几个,不也是他们一伙的么? 要是这伙人里没有金芃芃,早就被开除了,他们搞校园霸凌的事其实很多学生都反映过,很多老师都见过,但全被校长压下来了,唯一一个敢说话的丁老师被调去支教,从此之后还有谁敢真的教训他们?写写检查,差不多了。真有用么?呵呵。 造成现在这局面的祸首究竟是谁,校风和纪律该如何纠正,难道,真的没人知道吗? 事情闹这么大,在家休息的王率当然也得知了,他终于联系上纪云,一看她安然无恙,先呼了口气,“你没事吧?吓死了,我还以为那四个人里有你!” 纪云挂断视频前的样子让她以为她要去找姚文她们同归于尽呢,他有点后悔,干嘛告诉她这么多细节啊,叫她赶快跑就好了。 他摸摸心口庆幸,“苍天有眼!让她们狗咬狗!”他一笑又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苍天有眼? 纪云笑得很勉强,“你在她们手机里装了木马,肯定也能知道她们的定位,金芃芃现在在哪儿?还在私家医院么?” “什么私人医院啊,她当天就回金家大宅了!”王率皱皱眉,“可她今天快两点的时候突然关机了,而且是几个手机一起下线了,然后就没再开机。” 纪云一听,哦,贫穷果然还是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哪怕那天真的跟小元直接杀去医院也会扑空,耳膜穿孔不是什么需要留院观察的重伤,以金家的财力完全可以请私人医护在家护理。不然金芃芃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专业的流氓对付她和王率。 纪云说:“王率,把姚文和秦瑶的手机定位发给我。”这两人一定知道怎么联系金芃芃。 王率一惊,“你要干什么?她们已经罪有应得了,你去找她们干嘛?” 纪云冷笑,“什么叫罪有应得?她们跟我们道歉了么?都没认错,怎么知道自己有罪?你不给我,我打听一下也能知道她们在哪家医院。” 王率叹口气,“你说得对。” 很巧,姚文她们被送到了第三人民医院。 小元醒来时,纪云刚好走进医院大门。 小元一看天已经要黑了,有点惊讶,这次竟然沉睡了五六个小时,自从有灵炁滋养后她除了夜间很少会沉睡这么久,忙问纪云,“发作了吗?现在如何了?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纪云讲了姚文等人坠楼的事,小元很是遗憾没能亲眼看到。 纪云忽然有点后怕,“要是她们平时幻想的是殴打别人,恶气侵蚀后会不会疯狂去伤害别人?” 小元乐了,“你现在才想到这问题呀?当然不会。她们所中的恶气源自于你,你心思纯善,恶气在你身体里转了一圈,由你所发,多少都会带点你的心思,你被她们欺负成那样最多想到要自杀,怎么会让她们滥杀无辜?所以你看,她们最多自相残杀。这群人之间没有一丝真情谊,不然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朋友下这么狠的手?不过是被恶气刺激后顺从本心,将早就幻想过多次的事情付诸行动了。” 纪云沉默一会儿问,“要是我以后性子变了呢?不再善良了呢?被我的灵炁弹打中的人发作起来会是什么样?会不会乱伤无辜?” 小元轻哼了一声,“如果有一天连你这样纯真无害的人都给逼的转了性子,这世道还能剩下多少真正无辜的人?”在她看来,四中的师生没几个算得上无辜。 这次试验证明纪云的天性使她发出的灵炁弹的造成的破坏力有限。真要对敌,还是巷子里直接敲翻小混混们的手段更有效率。 上次来医院时为了弄清为什么医馆成了极恶之地纪云和小元把这里能去的地方都走遍了,不怎么费劲就找到了姚文的病房。 她的伤看起来吓人,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在镇痛药的作用下昏睡着。她父母不知道去哪里了,病房里也没医护人员,纪云推门走进去。 昏睡中的姚文忽然感到有阵清凉舒适的风吹拂过脸庞,她睁开眼睛,有人站在她身边,是纪云!还拿着她的手机在翻看! “还给我!”姚文伸手要夺,纪云轻巧一闪,微笑着把手机举到她面前,“这些主意都是你给金芃芃出的?除了让流氓殴打凌|辱我,拍我裸|照,你跟张晴还打算ps我的黄图发到网上?哦,你们还商量过找个男生对我英雄救美,骗取我的信任,跟我假恋爱,然后把我灌醉了弄到宾馆迷|奸?” “啧啧,你可真行啊……”纪云感叹,一样的年纪,她整天想的是习题册好贵,午饭钱要精打细算才够用,她们竟能想到这么可怕的害人主意,从哪里来的灵感呢? 姚文冷笑,“可惜没有一个男生愿意跟你谈恋爱,哪怕是假的!因为大家都嫌你臭——”她说着要举手捏住鼻子像往常那样羞辱纪云,突然感到手臂剧痛,惊讶地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绷带绑的像木乃伊,右腿被支架吊起,竟然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啊?!”她这才想起来,她被张晴推下楼,受了很重的伤,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还做了手术。 她们——她们是怎么打起来的?她们都是她的好朋友,为什么会这么做?她记得好像是,因为她让张晴替她写检查? 姚文看到纪云在笑,狠狠盯着她,“你来干什么?把手机还给我!” 她发现纪云今天的笑容和平时十分不同,不仅是幸灾乐祸,还有种险恶的意味,有点渗人。 纪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你不打算跟我道歉么?” “道歉?道什么歉?”姚文四下打量,这是个单人病房,但一看就是在公立医院,墙壁上还有斑斑点点血渍,她皱皱鼻子,“得给芃芃打个电话,把我转到私立医院去……” 纪云噗一下笑了,“你可真是又坏又蠢,金芃芃现在跟你们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你还想让她给你转院?给你花钱?就这个单人病房,还是校长求人帮你要的。” 姚文怒视她,“你闭嘴!” 纪云耸耸肩,“你不信?那你试试联系她嘛!” 姚文瞥她一眼,大声喊,“爸——妈?医生?护士?” 喊了几声,姚文看到纪云拿着呼叫器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忽然有些怕,“来人——” 公立医院一向人少事多,病人脱离危险后护士只是按点来查房,呼叫器不响,心率正常,谁会没事跑来。 姚文叫了几声没人来,有点慌了,纪云轻轻按了一下她悬空的右腿,她疼得大叫,拼命喊,“来人!快来啊——” “省点力气吧!”纪云轻轻拍拍姚文的脸,“你仔细想想,为什么跟你那帮猪朋狗友内讧了?在你们打架前,发生了什么?” 姚文全身血都凉了。她想起来了,是纪云!她今天在楼梯上对她们做了个古怪的手势,然后张晴还摔倒了。还有,秦瑶!秦瑶也是在楼梯上出的事!也是纪云! 她第一次用惊恐的目光看着纪云,愣了几秒钟,抓起手机打电话,铃声不停响着,没人接听。 她握紧手机向后退缩,“你、你会邪术?你别过来!”她突然想起来电影《魔女嘉丽》,一直被同学侮辱霸凌的嘉丽其实是位魔女,舞会上被淋了一头血和鸡内脏,她终于不再忍耐了,一把火烧死学校里所有混蛋同学! 站在她面前的是魔女纪云。 姚文想抓起什么砸向魔女纪云,可她手边什么都没,难道要把手机扔出去? 纪云又笑了,“你怕了。你怕我对你做什么啊?你以前对我做过的那些?” 姚文凄厉地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晕倒了。 17、诛心 纪云并没想吓唬姚文,没想到只问了一句话她竟然吓晕了。 原来这帮混蛋想到自己欺凌别人时那些手段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会感到害怕,会怕得晕过去! 那为什么能将别人的痛苦和恐惧当成享受,甚至要故意折磨别人取乐? 纪云看着晕过去的姚文,没觉得解恨,反而更愤怒了,她一巴掌拍醒这混蛋。 姚文不敢再叫人了,她蜷缩着哀求:“你饶了我吧,我已经这么惨了……我——我向你道歉!我错了!” 纪云冷冷说,“你好好休息一两年吧,伤好了之后好好做人,没准能像原来一样正常走路。” 恶气是发作了可还留在体内,日后必会继续造成伤害,原本纪云还想过万一姚文知错就替她拔除恶气,嗐,虽然一早就觉得这个可能很小,现在看来,这帮混蛋知错悔改的可能性可能万分之一都没。 姚文隐约听出了纪云的意思,她绝望地哭了,哭了几声,她怨毒地瞪她,“你也没比我们高贵多少,不然你为什么不敢去报复芃芃?我们只是为她出主意,给她打下手,真正想折磨你,毁掉你的人——是她!不是我!不是我!” 纪云冷冷说:“我怎么收拾她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找我麻烦?恨我恨到想出这么多变态恶心的办法去整我?” “你不知道?”姚文愣了愣,怪笑一声,歪着头打量纪云,“你还真是一朵小白花啊……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嫉妒!你竟然不知道?你是装的吧?所有人都知道韩峥是芃芃的!你怎么敢——” “韩峥和金芃芃谈恋爱了?什么时候开始的?”纪云很惊讶,她和王率被孤立到这种程度了?他俩都不知道啊! 姚文咬牙切齿,“呸,我最见不得你装得天真善良的样子!他们俩什么时候谈恋爱关你屁事!你也不想想,论家世,除了芃芃谁配和韩峥在一起?全校女生都知道韩峥注定和金芃芃是一对,都不敢去撩拨他,只有你!臭不要脸!总想勾引他!数学竞赛班补课你和他坐前后!化学竞赛你跟他一个组!他打篮球,你就故意凑到旁边给他拿外套……” “停!”纪云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凑到旁边给他拿外套了?”还有,化学竞赛分组是老师分的,数学补课这个更离谱,哦,韩峥是得传染病了吗?还是有法律规定他前后左右一米内不能坐?她都根本没注意谁坐在她前面! 姚文要是没伤成木乃伊这时就会扑过来撕纪云的脸了,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高一下学期,下午体育活动,咱们年级的男生跟高二男生打篮球,韩峥准备上场,芃芃就站在他旁边,可他一转身,把外套递给你了!你还装?” 纪云彻底懵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帮高中男生打篮球有什么好看的?nba直播她都不看。 金芃芃突然对她发飙后她仔细回忆了那天的事,只记得体育活动时她提前回教室了,因为她买不起参考书,借了同学的书得赶快回去抄题目,不管是谁递给她外套,她都可能随手又递给别人就走了! 纪云怒吼:“神经病啊!”就为了这件事,她被霸凌了一年多?! 姚文受伤后本就鼻青脸肿,现在更狰狞了,“你还不承认?你不想勾|引韩峥那高二分班考试你考到一班干什么?” 纪云真想抽姚文几鞋底让她清醒清醒,“我考得好,是因为我好好学习了,我要考全国最好的大学!不是为了什么男生!韩峥在你们眼里可能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在我看来,只是个同学,男的,同学!” 妈的智障。 她放弃了。 这群傻x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 姚文果然是不信的,“还狡辩?上次体育课,秦瑶用篮球砸你那次,也是他背你去的校医室!还有——那么多次我们找你麻烦刚好就有老师路过?你这么走运啊?不是!是韩峥!是他偷偷找老师来的!秦瑶受伤那天也是!他为什么总是帮你啊?狐狸精!” 纪云摇摇头,金芃芃也是这么想的吗?真是不可理喻。 秦瑶用篮球砸她那次她可不止流鼻血,她直接晕了!在校医室躺到快放学才醒来。韩峥又没守在那儿,校医也没提是谁背她来的,其他同学大概是受了金芃芃威胁都不敢再提这件事,她怎么知道是谁背她去的?她要是知道了一定要去谢谢人家! 姚文还说韩峥一直在偷偷帮她。 唉,可惜效果明显不好。他越帮,金芃芃她们越恨她。 纪云看看姚文,忽然笑道:“你们觉得,韩峥喜欢我?” “贱——臭x——!”姚文连吐脏话,“你想的倒美!他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个穷逼!连双正经球鞋都买不起的臭狐狸!” 纪云也不认为韩峥喜欢她。他递给她外套,很可能和她接住外套一样只是个随手的动作,没准根本没注意递给谁了,他后来帮她,也是因为他这个无意的动作害得她被金芃芃霸凌,他有点过意不去。 纪云这么说,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她对姚文笑了,“原来,是你喜欢韩峥。” 姚文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 纪云又补了一句,“你以为金芃芃看不出来你喜欢韩峥?” 姚文的脸变得煞白。 纪云转身走出病房。 她看到张晴的妈妈坐在走廊边上哭,另外几个人的家长跟姚文的父母撕打起来,护士气得叫医院保安赶紧报警,但她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心中波澜不惊。 真奇怪。 来医院之前她以为她看到她们的惨状会有一点点同情呢。 小元重重冷笑,“她们摔伤摔残了还有家人照顾爱护。你呢?如果你被她们逼得跳楼,谁来管你?” 回家的一路纪云异常沉默。 王率发了很多微信,担心她在医院跟姚文的家人起冲突,担心金芃芃又安排了小混混跟踪她,知道纪云没事后他又问,“问出来了吗?她们为什么针对你?” 纪云打了一长段文字又删掉。反复几次后,她回复:“已经不重要了。” 临睡前纪云问小元,“要是我没有接那件外套,金芃芃她们会不会和我井水不犯河水,让我安安稳稳过完高中这三年?” “幼稚。假如你是云海市长或者全国首富的女儿,就算你在升旗仪式上把韩峥强x了金芃芃也不敢放个屁。” 归根结底,不过四个字,恃强凌弱。 临睡前,纪云忽然问,“韩峥一直偷偷帮我,我应该感谢他,可我现在反而想狠狠打他一顿!小元,会不会恶气在我身体里太多太久了,我变坏了?” 小元被这想法逗笑了,“你只是在迁怒他。这很正常啊。他帮你,是看出金芃芃她们为什么要欺负你。可他帮的不够彻底。为什么他不直接跟金芃芃说‘我讨厌你欺负其他同学的样子,请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要是他担心这么直说会起反作用,那换个别的法子哄一哄金芃芃,让她不要乱吃醋就行了!他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她喜欢他?” 那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因为纪云只是个普通女同学。 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为一个普通女同学讨好他明显不喜欢的另一个女同学,金芃芃。 其实最让纪云感到憋屈的是金芃芃姚文竟然觉得是因为她勾|引韩峥,他才帮她?! 勾|引个毛啊!妈的智障。 这让纪云感到自己的智商和尊严同时受到了侮辱。 父亲再婚后她一夜长大,她不再有少女绮思,她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好好学习,考大学,离开父亲和后母的家,独立生活。 她已经进入残酷的社会搏杀。 纪云思索一会儿,“我迁怒韩峥,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们理所当然地认定我喜欢他。怎么,就因为他家世好,长得好,学习好,所以我就必然会喜欢他?什么道理啊?别说现在是高考前最重要的一年,就是以后我上了大学,工作了,也不觉得爱情是什么必须的东西。” “你这么想很好!”小元十分赞同,又随口说,“情爱不过如电光泡影的幻象……”她说到“电光泡影”四个字心中微微一动——等等,这话是从前旁人告诉她的。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和她说这样的话? 这对话,是否和她上次梦中在课堂上偷偷递给她玉蕊糕的少年有关? 和之前几次一样,记忆像狡猾蝴蝶,每当小元努力要捕捉就纷飞不见,当她意兴阑珊放弃,蝴蝶又悄悄飞来,停在她头上。 这天晚上,小元做了个梦。 梦境前所未有的真实详细。 她站在悬崖边上,天边一轮血红圆月,一股劲风忽从万丈深谷直冲而上,风中带着浓烈奇香,熏人欲醉,一群青鸾如飞剑乘风直上,冲向月轮,月影之下,它们巨大翅翼像一朵朵青紫色的云,飞快从眼前掠过,带起刺骨疾风,将她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 青鸾在空谷之间翻飞旋舞,很快两两成对飞行,在淡红色月光下合鸣,婉转如天籁,合唱完毕,两鸾交颈,两双翅膀如人一般相拥,空中一下仿若多了数十朵大莲花的花苞,莲花缓缓向谷中坠去,风将鸾鸟翅翼上的羽毛吹动,这些莲花就一边下坠一边盛开。 小元正为眼前奇景沉醉,有人猛地一拉她,“动手!” 18、梦里花(请看作话) 小元在梦中一惊,她怎么未发现身侧还有旁人?心中这么想着,身体却已随拉她那人一起跃向深谷。 四周异香环绕,鸾鸟婉转合鸣,头顶月华是淡淡红色,疾风将她的衣带吹得乱飞,和身旁那人的衣带纠结在一起,她侧首看去,原来拉她的人是一位清丽的女子。 她和那女子都没用御风法术,任凭身体向深谷坠去,耳边风声呼啸,忽然眼前数朵青色花朵晃动,那女子喝道:“斩!” 两人仿佛早就配合过千百次,双剑一同祭出,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转,一朵在风中绽开的青莲绽开血花,齐声悲鸣——那是一对交颈相拥的青鸾,它们正在燕好,谁想到恩爱正浓时死亡突然降临,灵力一泄向下坠去,双鸾颈中喷出的紫红色鲜血淋了小元一头一脸。 小元满嘴是鸾血腥苦的味道,鸾血一入口便如千万把尖刀在胸腹间乱攒乱刺,剧痛之中她想起这女子是谁了——“秋师姐!” 她随即想起,自己正是为青鸾血而来!她要铸成无漏金身,才更有把握抵抗结丹、成婴时的天雷。 若要铸成无漏金身非饮青鸾血不可,但青鸾生于罡风蓝焰之中,血液剧毒,即便金丹修士也触之即亡,只有每百年血月之际,青鸾感受月华求偶,为求吸引伴侣,散发异香,此时血中毒液尽去,是最佳狩猎时机。 “忍住!咽下去!”秋师姐一手抓住小元手腕,一手将自己手中宝剑插在山崖缝隙,两人的重量让宝剑晃了一晃,撬动许几片碎石,坠入深谷,但久久却没有发出坠地声。小元抹掉眼睛上的鸾血,看到自己脚下并非深谷,而是一片无尽的蓝紫色火海。 两人悬挂在半空,惊慌大怒的青鸾鸟群在她们周围飞舞,愤怒挥翅鸣叫,劲风将两人法衣划破无数口子,蓝紫色火海中立即蹿起岩浆,如惊天|怒涛袭向两人,秋师姐手臂运力,将小元向上一抛再一把揽入怀中护持。 滚烫罡风将秋师姐的她宽大衣袖吹得猎猎有声,仿若一对被撕碎的巨大羽翼,她的怀抱温暖,将鸾鸟的尖喙利爪和罡风烈焰统统隔绝在外,小元本该觉得安心,可不知怎么,心头突然跳得十分快,她像是闻到一丝恍惚的香味,是青鸾求偶时散发的异香么?仿佛是,但又仿佛不是。 青鸾群盘旋鸣叫许久,终于含恨飞回火海,小元和秋师姐携手飞上悬崖,小元就地盘膝而坐运转周天炼化金身,秋师姐在一旁为她护法。 旭日初升时,小元金身已成,伸出双手,只见骨节指尖仿若白玉,隐隐光华流动,秋师姐将一只玉匣给她,“青鸾尸身,以后或可用来炼器。” 玉匣中,那对青鸾仍然两颈交缠,腹部紧贴在一处,乍看就像天生一体,小元想起昨夜种种,仿若幻梦一场。 秋师姐望向悬崖道:“青鸾是凤凰后裔,几无天敌,它们终身生活在罡风烈火中,以烈焰为食,即便元婴修士也不敢随意招惹,青鸾对灵气感应又极强,若有元婴修士威压在附近,它们就会隐藏不出,可以说,它们一生之中最危险时刻就是动情时。” 金色的晨曦悄悄给秋师姐笼上一层金光,她本就明艳无俦,此时更是美得胜过世上一切繁花,但她望向小元的眼神却冷如冰雪,“切记,世间一切情爱都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吾等修士当自诫自省,切不可起爱欲妄念,否则,陨道丧身就在眉睫。” 原来是她!是秋师姐。 跟她说情爱如梦幻泡影的人是秋师姐。 小元十分欣喜。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来异世界的第七天,她终于想起了另一位故人。 秋师姐。 小元醒后,再要细想这位秋师姐名字叫什么,却毫无头绪,更叫人恼火又无奈的是,秋师姐相貌也再度模糊,无论如何,她都想不起秋师姐长什么模样,只记得她身材高挑,冷艳非常。 可她明明与秋师姐极为亲密。 唉,小元无奈叹息,这么重要的人,相貌姓名都记不起,偏偏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又记得很清楚。 淡红月色下奇异的香风,鸾鸟求偶时的动听歌声和妙曼舞姿,还有秋师姐握她手腕时的力道,张开衣袖护持她时的体温…… 小元回味梦中余味,情不自禁抚摸自己的手腕,然后彻底清醒了。 她摸到的手腕纤弱细瘦,绝非她自己的。 是了,她此时寄居在别人肉身里,既没有无漏金身也没有通天彻地的神通,仅余一缕精魂。 她骤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梦中的秋师姐、少年是真有其人么?会不会只是一场迷梦? 不,不会是梦! 玉蕊糕的颜色、滋味,还有少年看她一口吞掉糕时含笑的眼神,全都真的不能再真。还有青鸾,取青鸾血铸成无漏金身,这等事不可能是梦到的,对不对? 无从确认。 她连自己从何而来姓甚名谁也不知晓。 她是一缕无名的精魂。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更增惆怅,小元摸出枕头下的手机一看,已经五点多了,平时这时纪云已经热醒,可今天下大雨,久难得的凉爽让她继续沉睡。 小元握着手机想上网看看,忽然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探头一看,和一对红色的小眼珠在黑暗中对上眼了。 长红色小眼珠的是一只有点像老鼠的小动物,小元跟它对视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咦,这玩意,是窨鼬吧? 异界也有这东西?嗯,既然有夺人寿数气运的虫子,有窨鼬也不稀奇。 小老鼠察觉到小元对它不善,瞪起一对血红的眼睛,张开又尖又长的小嘴龇牙恐吓,全身白毛根根竖起,抱在纪云右脚脚踝上的八只蜘蛛脚收得更紧了点。 窨鼬是以禁术炼化恶气所生,没有什么灵智,法力也很低微,它只有一种能力,就是往人身上引恶气。 难怪纪云的房间总是恶气弥漫呢!原来藏了这么个小东西。 这只窨鼬法力十分低微,怕是天一亮就会随阳光消散,待到深夜纪云和小元都睡着了才重新聚了恶气成型,再扒在纪云脚上,把吸来的恶气引到她身上。 小元来到异界这几天没到夜间就会和纪云一同睡着,窨鼬才一直没被发现。 可是,这东西是怎么到纪云房间的呢? 这玩意炮制起来颇费工夫,售价自然不菲。 小元隐约记得自己曾在哪儿听说过,凡间富人后宅妾室暗斗,有人弄来一只窨鼬附在仇人身边,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被附上的人身上聚了太多恶气,或是病弱而死,或是心生死念自杀而亡。 难道,纪云屡次萌生死念,也是窨鼬作怪? 怎么会有谁会要用窨鼬害她呢? 以金家财势,金芃芃倒是能弄来窨鼬,但她要流氓侮辱纪云还要看直播,搞窨鼬暗杀可不是她的风格。 可如果不是金芃芃,纪云这么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会有谁想谋害她呢? 小元举起右腿,对小老鼠说,“走,带你溜达溜达!” 她拖着窨鼬在客厅溜达了一圈,小东西灵智低下,只知道对小元呲牙炸毛,对家中其他人的气息毫无反应,哪怕小元把它放到其他人脸上,只要一松手,它立即跳到地上重新抱住纪云的脚踝,然后鼓起肚子用力干本职工作,专心吸引恶气。 艹。 小元不禁学了句纪云的口头禅。 这玩意还认主了? 会不会是误伤呢? 纪云一个普通高中生,日常生活就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既得罪不了什么大人物,也没机会撞见什么要命的隐私需要被灭口,如果是误伤,使用者真正想要害的人是谁? 小元立即看向纪云父亲挂在家中的官服——啊,不,是公务员制服。 听纪云说,他在云海市的海关衙门当小吏,不,是公务员。 她上网查了查,嗯,云海市是全国最大的进出口贸易城市,海关每年处理的货物价值数以万亿,会不会,是他触动了谁的利益,让人动了杀心? 小元又查了查纪云的母亲工作的法院调解庭。 认为这也是个很有可能得罪人的衙门。而且,纪云的母亲已经死于意外了,不是么?也许是害人者做了双重准备,车祸倘若不能害死人,还有窨鼬。 可这么想有些勉强。纪云的母亲的车祸是几年前的事,窨鼬要是为了害她放的,必定早于车祸,被窨鼬缠住的人通常会在一年内死去。 小元捏住小老鼠后颈皮把它拎到眼前,“是谁派你来害人的?你是要来还纪云,还是她父亲?” 小老鼠八只蜘蛛爪子乱抓,使劲呲牙,还不忘了继续吸引恶气。 小元把它扔地上,它立刻又抱上腿。 造出窨鼬的人和制造夺人寿命气运虫子的人,会不会是同一帮人? 19、你就当这是嗅嗅 小元低头看看窨鼬,它吸来了不少恶气,这时小肚子圆的像个球,一起一伏,向纪云身体内灌注,随着它肚子起伏,丝丝缕缕的恶气顺着墙壁缝隙流进来。 发现小元又在注视它,窨鼬立刻又竖起全身白毛,用小眼睛瞪她。 小东西,怎么还有点可爱呢? 小元戳戳它的圆肚子,“给我多多吸取恶气!”这玩意平时是害人的,此刻却正好为她所用。她一边运化恶气,一边暗暗筹划,要尽快去纪云母亲出车祸的路口看一看。 这天纪云迟到了。 凌晨时云海市下起大雨,雨声天然附带催眠效果,纪云在久违的凉爽中睡到七点多才醒。家里的人都以为她早出门了,没人发现她还睡着。 纪云急匆匆去地铁站,还抱怨小元,“你怎么也不叫我?” 小元不吭声,假装睡着了。 唉,小元来了一周,她早退,逃学,现在还迟到! 算了,迟到也不是完全没好处,早高峰过去后地铁里宽松了不少。 好在今天因为大雨迟到的学生不少,而且跟昨天姚文几人坠楼相比,迟到实在不算什么,老师们格外宽容。 直到午休时这场雨还不停,几个老师提前站在走廊和楼梯上维持纪律。 四中的老师们昨天开会开到七八点,搞出了个新规定,以后课间操和放学时让学生们分组分批下楼,每层教学楼由三个老师轮班监督,午休时得保证至少一个男老师和一个保安在校园里巡逻,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至于姚文几人,学校还是秉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先由校长搞定所有出事学生的家长,让他们签协议,不许再互相指责、闹事,互相监督,谁闹,学校就开除谁。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被开除了,还背着记过处分,看哪个好点的学校愿意接受你们。 然后是医药费,第一年的治疗费学校全包,第二年第三年包一半,第四年如果还有后续治疗,学校给解决三成。 姚文几个人的家庭都是小康之家,一年几十万的治疗复健费用不算小数目,张晴的家人本来想报警,打官司,可是找了律师咨询后同意了学校的协议。 解决了这些家长,校长把这起事件定性为“学生安全意识淡薄,午休时打闹玩耍出的意外”,决定在所有教学楼的走廊上加装到天花板的铁栏,杜绝安全隐患。 今天第二节课时,几个工人已经开始焊铁栏了。 纪云排队等下楼时,安装铁栏的工人已经到了他们教室门外,新安的铁栏每根有指头那么粗,是银色的不锈钢条,它们把教学楼下的空地分割成一块一块,各色雨伞像花一样一朵接一朵爆开,跟电焊枪迸出金色焊花构成一幅怪诞的画,昨天坠楼那几人留在教学楼下空地上的血迹早已不见了,不知是校工清洁了还是被大雨冲刷干净了。 纪云今天破例到食堂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当午餐。雨天吃汤面是种享受。 她平时很少吃牛肉面,不仅是因为食堂的食物超出她的预算,更怕被金芃芃姚文一伙故意打翻汤碗,烫到自己或者别人。 面很好吃,美中不足是王率仍然在家休养,愉快的心情没人分享。 她请教小元,“灵炁能帮助凡人伤愈么?” “应该可以吧。”小元答得心不在焉,“快点吃完我们找个僻静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纪云一怔,什么话不能这时说,要专门找个僻静地方才能说? 但小元心情很不错,所以纪云也没在意,又问,“怎么用灵炁给人治伤呢?直接把灵炁注入他们体内行么?” 小元哈哈一笑,“为什么说仙凡有别呢,就是因为凡人经脉无法承受灵炁啊!若无人指点运化,灵炁一入体就如水银入体,脏器血肉无法承受其重,会被割得寸寸碎裂。” 纪云大惊,“啊?”她摸摸肚子,“那我——” “你体内最初的灵炁是我在运化!”小元明白纪云是想帮王率,“除非我附体在他身上,不然绝无可能。但我要是能随意换附体,也不会跟你结盟了。” “那,能不能把灵炁做成灵丸灵药给他吃呢?或者混在日常食物里?比较容易消化……” 小元冷冷道,“我没试过,也不知道。而且,我只答应保护你,为你解决金芃芃,可没答应管你朋友的死活。” 纪云一愣。确实,小元没义务帮王率。 小元又笑了,“不过呢,你已经学会运转恶气为灵炁,大可以把灵炁加在饮食里先喂几个人试试,要是人没死再给王率吃。”她催促,“快点吃!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四中所有僻静角落纪云了如指掌,她也有点好奇小元到底要说什么,特意到了田径场后面一段旧围墙下。 雨天,田径场上几乎没有人经过。 小元先提醒,“这个呢,跟医院看到的怪虫子是一类东西,是人造出的低等灵兽,不过今天这个要稍微大一点,但它已经被我控制住了,所以你不用怕。准备好了,你就自己看吧。” 纪云开了灵目,扫视四周,什么都没有啊。 “看你右脚。”小元提醒。 纪云一低头—— “啊啊啊啊——”她把雨伞扔得老远,单脚跳起拼命甩腿,想把爬在她脚踝上的小动物甩掉。 妈妈——这是什么玩意啊?这玩意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啊!一脸奸恶相!像个嘴极细极长的老鼠——不,像没长刺的针鼹!啊啊啊老鼠和针鼹不会长还八条蜘蛛腿呀! 不管她怎么狂甩脚腕,这东西就是纹丝不动,还不停用小尖嘴吸气,用力时嘴周围的小胡子一颤一颤的,丝丝缕缕的黑色恶气就随着它吸气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 纪云在医院看到夺人寿命的虫子时候说过自己的san值已经为负了,现在她突然想起来,正负数都无限。 不管她怎么狂跳、跺脚,左脚猛踹自己右脚,小老鼠纹丝不动,它被踢了几脚后眯着一对血红的眼珠和纪云对视,尖嘴还抖了抖,像在有恃无恐奸笑。 小元实在看不下去了,强行将灵气从纪云双眼移开让她暂时看不到窨鼬,冷笑道:“你发什么疯?这东西只是趴在你脚上,此刻你紫府之中卧着好大一坨我呢,我一个念头便能断你生死,你怎么不怕?哈,你这人好怪。” 纪云这才勉强镇定,抚着心口颤声问:“那、那是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摸脚踝,摸不到任何异物,掀开裤子,皮肤也很正常,只是被她自己踢的泛红,裤腿上雨水泥水一塌糊涂。 小元解释了窨鼬是什么,“它能招来恶气,被它缠上的人时运不济,总是比旁人更倒霉些,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更可怕的是常常会生出伤害自己轻贱自己的念头,即使心智再坚韧,恶气不断被它引来,生气不断被恶气消磨,此消彼长……” 纪云想到自己几次只差一点点就要轻生,原来不是她意志消沉,也不是她天生容易吸引外邪,而是有人要害她! 她不寒而栗,“是谁要害我?金芃芃?不,不会是她。” 她也和小元一样想到了母亲的车祸,“这个周末我们必须去吉祥路。”她晃了晃脚问,“我们怎么除掉它?” 小元反问,“干嘛要除掉它?” 纪云这才想到,对啊,灵炁弹要用恶气转化,这玩意能自动吸恶气,这不等于自带了一个随时补货的弹仓么? 装配升级了! 来得正好! 昨天金芃芃手机关机后一直没再开机,谁知道在策划什么,没准在找更专业的流氓打她,这装备捡的太及时了。 可是。 纪云忍着恶心瞥一眼新装备——啊啊啊要死!鬼东西又在看她! 小元和纪云共享一个身体,完全能感知到她的痛苦,就不敢告诉她窨鼬本来只能晚上出来吸恶气,她为了让它能24小时随行给它进行了一些改造。 她努力安慰纪云,“咳,其实吧,这小东西长得……呃,看久了也有点顺眼呢,要是换个角度看一看,它好像和你看的魔法话本子里喜欢偷金币的小老鼠还有点像……” 纪云眯眼,“哈?人家嗅嗅嘴有这么长?还长八条蜘蛛腿子?” 恶心归恶心,纪云还是赞同小元的做法。趁还有点时间,她还用小丑老鼠吸来的恶气搓了几个大小不同的灵炁弹试了试。 窨鼬和夺命虫的制作者很可能是同一伙人,绝不敢小觑,但不管对方有多厉害,如果真是他们害死了妈妈,她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第020章【VIP】 第020章 现场·一更 云海市久违的一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几天, 这场雨结束后,姚文等人打架坠楼的热闹也在四中平息了。高三、初三的应考生就不必说了,其他学生也要应付即将来临期末考试, 谁还记得她们呀。 纪云一直防备着金芃芃再找人来,可是一直到周末都风平浪静。 金芃芃、姚文、秦瑶陆续出事离开学校,她们的同党们也夹起尾巴做人, 学校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一转眼就到了周末。 周六这天早上,纪云去王率家探望他。 王率爸妈很欢迎她, 切了一大盆水果让她吃,又要去买小蛋糕, 出门前还埋怨王率为什么不提前说同学要来做客。 王率的脸现在还是惨不忍睹, 嘴唇额头缝针的伤口是黑色,眼睛肿消了,也是黑紫色的, 跟万圣节画了恶鬼装似的。 他怕纪云内疚, 反而还安慰她, “没事, 医生说以后可以激光祛疤痕。再说了,咱本来也不靠脸取胜, 靠的是这儿!”他指指脑袋,可这颗聪明的脑袋也剃秃了一块,缝了六针, 像条扭曲的蜈蚣。 纪云心想,金芃芃啊金芃芃, 你等着吧,不在你脑袋上也搞条蜈蚣算我没种。 她从包里拿出两瓶营养快线拧开, 郑重其事递给王率一瓶,双手举到他面前,“好兄弟,大恩不言谢,都在这里面了!” 王率给逗得噗嗤一笑,牵动嘴角伤口,嘬着嘴唇嘶嘶呼痛,跟纪云碰了碰瓶子,“干了!” 纪云眼巴巴盯着王率,见他没喝完急忙催,“喝完呀!不够豪爽呀你!”这礼物她费心费力准备了几天,还买了一箱营养快线做试验呢。 要把灵气均匀注入液体可不容易,而且还不知道凡人喝了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小元说,这简单,先随便给个人试试,曹萍和小弟弟就是很合适的人选。 纪云不同意。 她先说了一堆什么曹萍要是犯罪了就让法律制裁的屁话,至于小弟弟,她不喜欢他,但也不会害一个两岁的小孩。 小元冷笑不止,纪云一赌气,自己先干了两瓶营养快线。 喝完她虽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但也没感到明显的有益效果,就连饮料的味道都没品出异样。 小元等纪云晚上睡着了,给窨鼬也灌了两瓶。 效果第二天就看出来了。 啧,难怪凡人们爱用小白鼠做试验呢! 窨鼬长大了一圈,白毛油光水滑,原本的秃尾巴也长出几根长长的绒毛,最要命的是它眼睛变大了,连眼睫毛都变长变翘,扑扇扑扇的时候原本的奸恶面相完全改变,看起来简直有点像在撒娇。 丑老鼠变萌物了。 好了,现在可以拿给王率喝了。这玩意就算治不好伤,也应该有点美容养颜的功效吧? 干完了加料饮料,王率甩出个重磅消息:金芃芃出国了。说是要去几大知名音乐学院游学进修,现在她在哪里没人知道,有人说去了约克鑫,有人说去了希德尼,还有人说她在帕里斯购物。 纪云很惊讶,“出国了?为什么?她什么时候走的?”金家的财势权力到了国外肯定要大打折扣,而且,金芃芃那性格,怎么会放过她? “我猜很可能姚文她们出事那天她就走了。她那帮狐朋狗友这几天没人能联系上她,有人听校长跟教导主任骂街说她出国了,本来他们还想让金家出钱给姚文她们医药费呢,谁知金芃芃和她爷爷奶奶一起出国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最好这辈子别回来!”王率一激动又牵动了嘴唇上的伤口,他赶紧捂着嘴唇,“哎?好像没那么疼了?” 也许是金芃芃的爷爷奶奶为了避风头才一家出国了?毕竟“校园暴力坠楼”都上热搜了。 纪云和王率还是太天真了。 金家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 而金芃芃到现在也不知道姚文张晴摔成木乃伊了。 她此刻在赤道上的小国新岛。 金家在世界各地都有置业,这座别墅在背山面海,有私人海滩,小码头上停着游艇,风景极佳,可金芃芃毫无欣赏风景的心思。她紧紧攥着手机在窗前踱步,屏幕上印满指纹,映出她憔悴的脸。 她按着开机键上,几次想要按下去,但总是无法按下,终于,她大叫一声把手机扔到床上。 张沛岚在门外焦急问:“芃芃?你没事吧?” 金芃芃打开门,勉强对奶奶微笑,“没事。” 张沛岚一看,仆人送来的早餐一点也没动,再端详孙女,见她眼圈更黑了,责备道:“你怎么还是不好好休息?也不吃饭!哎呀,再这样下去你身体要搞坏了。” 金芃芃差点脱口而出“我不敢睡!” 过去的几天她只有累极了才能睡着一小会儿,很快又被噩梦惊醒。 她安慰自己,新岛离云海市有几千公里,那个怪物没法追来! 可是恐惧一直紧随着她,只要一闭眼就会再次看到那些可怕的画面。 她焦躁地踱步,“奶奶,胡大师真的不能尽快赶来么?爷爷不能再想想办法催一催他?” 张沛岚按着孙女的肩让她坐下,“胡大师在华都是为一位很重要的老先生看诊,他已经答应看诊完会第一时间见我们。你这么着急要见他,为什么不去北市,非要他也飞来新岛?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在家解决?” 金芃芃抿紧嘴唇。 张沛岚叹口气,“你说云海市不安全,要立刻离开,爷爷和奶奶相信你,我们立刻就陪你飞到新岛,现在你该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金芃芃欲言又止,打了个寒噤,突然不耐烦地大叫,“胡大师不在,我说了也没有用!”只会让你们跟着害怕!尤其是爷爷,他去年已经有过一次脑梗,如果不是胡大师给的“灵药”,恐怕就……他绝对不能再受刺激了。 更重要的是,那种力量……只能是鬼神的!金钱,权势,在鬼神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只有通玄的胡大师才能处理。 胡大师施法用“药”的时候她看见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药,是无数小虫衔来的闪着光的东西。 她看不明白是什么的闪光的东西,还有眨一眨眼就不再看得见的小虫子,这些,是和那种看不见的力量同类的。 必须得找来胡大师。 张沛岚拍拍孙女的背,无奈又纵容,“好吧,奶奶相信你,不逼你说。你先喝杯热牛奶好不好?你这几天瘦了好多。” 金芃芃哪有胃口。但是奶奶一直做出让步,她也得让她安心才行。 她强忍着反胃喝下牛奶,不一会儿,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张沛岚怕孙女再不休息熬出病,在牛奶里加了镇静剂。 她忧心忡忡走进书房,见到丈夫金岳悠闲地翻看报纸,皱眉道:“你还真放得下心啊!老胡那边怎么说?” “老胡每隔半年都要为老先生复健,按照惯例还要在北市再待几天,唉!”金岳其实也很担心,“芃芃睡着了?她还是不说?” 张沛岚无奈地点点头。 金氏商业帝国的两位掌门人此刻和普通的担心儿孙的老人并没区别,沉默了一会儿,张沛岚建议,“不如我们趁她睡着时飞去北市?这不就能见到老胡了么?” 金岳摇摇头:“芃芃是任性了点,但她在大事上从不会胡闹,我相信她坚持让我们一家离开云海市是有合理原因的。” 张沛岚叹气,“到底是什么原因?她竟然说云海市很危险,我们在云海市几十年了,有什么可怕到要立刻出国避险?” 金芃芃在药物作用下沉睡时,几千公里外的云海市纪云和小元到了吉祥路和长顺街路口。 长顺街原本叫法院东街,十一年前云海市法院搬迁,街道就改了名,吉祥路是五年前市区翻新工程时拆了一些建国初期的老旧建筑后修的,这个路口从通车后就常发生车祸。 虽然是周六,接近正午的路口车辆川流不息,和任何城市中的繁忙路口没有区别,但仔细看,就会在黑色柏油马路旁的绿化带里找到一些碎玻璃和塑料碎片,路□□汇处的地面颜色要比别处更深,一滩一滩的,不知是浸入了鲜血还是汽油。 几天前,这里发生三死一伤的连环车祸。 几年前,纪云的妈妈也在此丧命。 她开车回家,到这个路口时交通灯变红了,她停下车等待,不料后面的车没有减速,把她的车撞到路口中心,推到了一辆直行的大货车轮下。大货车紧急闪避又造成连环车祸,两人死亡五人重伤,纪云的妈妈当场死亡。 讽刺的是,这场大惨祸的肇事司机是位外科医生,他刚下一场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疲劳让他晃了一下神,就这一下,酿成大祸。他的一条手臂也需要截肢。 纪云本以为在这里会看到涌动的恶气,但很惊讶地发现,没有。 难道是她们来的时间不对? 她们所知的两次车祸都发生在黄昏时。 纪云正想问小元的看法,突然感动背后的书包一阵震动——有反应! 她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不锈钢保温杯,两手握着,慢慢向路口走近,用掌心感受杯子里的震动。 保温杯装的是从医院抓的虫子。 纪云和小元试验过几次,不管怎么分,数量少的虫子总会向数量更多的虫群靠近,就像小铁屑难以抗拒磁石的吸引,它们会不停撞击啃噬杯子,要冲出去找大部队,塑料、玻璃、金属、陶瓷全都会被它们侵蚀冲破,只是破坏的所需的时间长短不同。 它们唯一怕的就是灵气。 用一层灵气包裹住保温杯,现在就是寻找虫群的指南针。 小元比纪云更易感受到气的变化,她突然感到一阵奇异的波动,急忙叫道:“转身,向快餐店跑!” 纪云来不及想就按小元的指示转身奔跑,刚跑到快餐店玻璃门前就听到一阵轮胎和地面的惨烈摩擦,紧接着几声巨响,更多刹车声,什么重物轰隆隆地翻滚着,她转过头,全身的血液像是结成冰——又发生车祸了! 就在她呆住的时候,几片玻璃碎片飞落在离她一两米远的地方,一个金属圆盘骨碌碌滚动着,倒在快餐店门口。 行人们吓得惊叫逃散,快餐店里的顾客纷纷站起来向外看,有人拨打电话报警的,有人举着手机拍摄,小孩惊恐哭叫,大人嘶喊,还有人推开店门跑出来看热闹…… 小元也很意外。 她和纪云计划了好几条逃跑路线,今天是想来踩点,没想到会目击车祸。 距上次车祸还不到一周时间!如果车祸果然是虫子的主人制造的,那么这些人也太嚣张了吧? 车祸发生前似乎并无任何预兆,这和她设想的不太一样。 “你还好吗?想吐吗?”她感到纪云受到极度惊吓和震荡。 隔了好几秒,纪云颤悠悠指着路边,“你看见了么?” 一辆大货车和两辆轿车相撞,货车失控翻倒后又撞上几辆车。 路口的交通彻底瘫痪,许多司机从自己的车里跑出来去救困在车里的伤者,还有辆小轿车着火了,两个司机抱着自己车上的灭火器冲过去。 即使隔着一条慢车道和一片绿化带,纪云都能看到每个伤者身上都裹着一层黑色烟雾,再走近一点,这层烟雾看起来更像泥浆,在缓缓流动。 这不是什么烟雾也不是泥浆,是数不尽的小虫子,它们将伤者整个身体覆盖住,不停蠕动,面部和伤口的虫子尤其多,根本看不到伤者原本面目,只见小虫不停从口鼻和伤口里爬进爬出,像蚁群撕咬腐烂的动物尸体一样啃咬伤者,小股的虫群举着亮闪闪的东西从伤者身上爬下,向路边前进。 小元说过,那些闪亮的东西是天赋、寿命和气运,现在全被这些小虫抢走了。 纪云感到自己的心脏发了疯似的撞在肋骨上,她握紧手中的保温杯,里面被俘的虫子们发疯似的撞着杯壁,想要和大部队汇合。 她喉咙干得不行,幸好和小元交流不用说话,否则她一个字也说不清,“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小元沉默片刻,“我没抓到。”她只感到一股强大的煞气突然间被释放出,刚提醒了纪云,几乎下一秒车祸就发生了。 这不是固定法阵。 因为这里没有触发法阵的装置,也没有任何使用过法阵的痕迹。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是符纸。有人开着车经过路口时用了符纸,制造车祸的同时释放出虫群掠夺伤者的寿命。” 小元原以为造虫人在路口设下阵法,每隔一段日子阵法触发,释放煞气制造车祸放出虫群,现在看来这人需要亲来放符纸,若不是法力有限,就是不懂阵法。 眼看一大股虫群举着亮闪闪的东西溜进了路边的排水井,纪云着急问:“它们去哪儿了?我们怎么追?”难道掀开井盖跳进下水道追?许多下水道窄小得连猫都钻不过去。 “它们是返回施术者身边了。” 就像猎人放出的猎犬,捕猎成功后叼着猎物返回主人身边,它们搬走了伤者的气运寿命,自然要返回施术者身边。 果然不是意外!是抢劫!是谋杀! 纪云鼻子酸痛,心口一阵阵发紧,眼泪扑簌簌落下,她的妈妈,就是这样被谋害了!是谋杀。 她擦一下鼻子,“我们怎么才能追上它们?”她要找到它们的主人算账! 小元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清冷,“如果有钱有车,不难。”对方施术时一定是坐在车里,驶过路口时放出灵符,如果她和纪云也坐着车,凭借温瓶里虫子们的反应就能跟上大股的虫群,但她们只有纪云的两条小细腿,荷包干瘪,连出租车都叫不起,怎么追? 纪云从未羡慕过有钱人,但这时真真切切感到金钱和权势的力量,换了是金芃芃,这时追不上虫群又如何,让司机载着保温瓶在一圈一圈走过云海市街道总能找到虫群主人,有权力更好,调出路口监控几年内所有车祸视频,一定会发现相同的车辆在车祸发生前经过,再按图索骥。 小元冷笑道:“我们是无钱无势,但我们能用其他办法。” 纪云抹掉眼泪,“什么办法?” “抓更多虫子,逼虫子的主人来找我们。” 20-30 第021章 冒险·二更 逼虫子主人来找她们? 纪云被小元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这时才突然想到,这个路口,是他们唯一的猎场么?云海市有两千万人口, 一年有多少人死于车祸?这些车祸有多少是真的意外,有多少是虫子的主人制造的? 全国呢?全国一年有多少人死于车祸? 对方有多少人?如果真找到他们,小元和她能打败他们么? 小元提醒, “救护车很快会到,虫群也很快就跑光了。” 要冒险么?要冒险就要立刻做决定。做了这个决定,就再没有退路。 纪云咬咬牙, “拼了!就这么干!” 她很庆幸,小元让她练习控制灵炁时曾叫她将发出的灵拉长成线, 还用虫子当过活靶子。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 不少人站在绿化带里,纪云也悄悄夹在其中,毫不显眼, 她找了片灌木丛坐在后面, 双手按在地上发出数条细绳一样的灵气, 像耍蛇人驱使蛇一样让灵气细绳向虫群前进, 一条灵气绳能黏上几十只虫子,收放几次后保温杯装满了, 刚拧上盖子,救护车和警车已经呼啸着到了。 眼看虫群中最大的一群钻进就要溜走了,纪云一着急, 右手食指控制的灵气绳断了,灵气越细离开她身体后就消散越快, 灵气一散,粘住的虫子重获自由, 再度和大部队汇合。 纪云一看更急了,手上另外几道灵气也纷纷断裂。 小元叫道:“冷静!” 纪云闭上眼睛深呼吸,十指交叉,重新发出灵气,再将手中灵气扯成细线,交织几次,做成一个大网兜,向担架上的伤者掠去。 这网兜的效率非常高,伤者脸上原本爬满了虫子,一下被黏的干干净净。 小元心中一动,“快!就用这个法子,把所有伤者黏一遍!”凡人受伤见血即破运,虫子们先搬走的是气运,接着是天赋,而寿命藏在腑脏之中,非要从口鼻进入体内才能夺走。寿命才是最宝贵的! 要是能俘获所有正在掠夺搬运人寿的虫子,那造虫之人非来找她们不可!那些车祸伤者没准还能有一线生机。 纪云瞬间领会小元心意,坐在绿化带灌木丛后,两手伸进灌木枝杈间,稳稳地将几个伤者身上的虫子黏在灵气织成的网上,收束灵气后一股脑塞进水壶里。 她水壶是透明的淡紫色塑料瓶,能清楚看到几千只密密麻麻的虫子在里面惊慌乱转乱撞。 她把瓶子塞进包里背好,忽然感到小元的光团快速黯淡,“小元?” 小元暗道不妙,不知是不是消耗了太多灵气,她忽然感到极度困倦,眼看就要陷入沉睡,要是造虫人的同伙此刻就在现场,像她们一样隐蔽在人群,那可太糟了。 纪云一个人能应付么? 她赶紧趁着还清醒嘱咐纪云,“你快些回家!遇到可疑的人若非必要不要妄动灵炁!先假装是普通凡人!” “小元,小元?”纪云呼唤几声,小元已不再回应。 这时一辆翻倒的车突然嘭一声起火,火苗窜的老高,黑烟滚滚,周围的人群惊呼着退后。 纪云随着人群撤到步道上,再回头一看,虫群不怕火,仍旧成群结队举着从活人身上夺走的战利品,像黑色泥浆流进马路两侧的排水沟里,还有一些误飞到救援人员和交警身上,在他们头脸上爬来爬去,无功而返,跳下来向大队虫群飞去。 而所有人,对它们一无所觉。 纪云背上包,低着头快步离开路口。 倒逼造虫人主动来找她们的计划十分危险。 造虫人很可能派同伙守在车祸即将发生的路口附近观看虫子们掠夺寿命,那么,他们有可能已经发现虫群少了一部分,并且在找了。 甚至,他们已经发现了她们。 纪云的背包里像装了个不停震动的手机,嗡嗡,嗡嗡。 她默默在心里计算:二十米,三十米……震动越来越弱了! 五十米之后,震动变得更加微弱。 看来,超过这个距离后虫群就很难感应大部队了。 这和她们之前做的试验结果相同,只要超过这个距离,虫子之间就会渐渐安静下来,但小股虫群之间仍能互相感应。 十分钟后,纪云走进地下通道,她背包里的震动也终于彻底停止了。 这个地铁站是云海市一号线最老的几个站之一,通向地铁站台的扶梯很高很长,扶梯两侧的灯罩上积满灰尘,灯光幽暗,时不时闪动一下,轰隆隆向下运行,像要把人带进深渊地狱。 纪云对自己说,怕什么?我已经是在地狱里转过一圈的人了。 假如那天在后巷里没遇到小元,她早就跳楼自杀了。 现在她不仅活着,还要报仇!报仇! 真奇怪,仇恨能够驱赶一切恐惧。 纪云想起妈妈,心里那团火又烧起来,把眼眶里的泪烧干了,烧得她浑身充满力量。 她刚走到站台,车就来了。一阵潮湿的风将一个塑料袋轻轻飘起,在站台中间转了几圈,两道白光从隧道探出,桔白两色的地铁低吟着缓缓停下。 站台边缘的防护门和车厢门一起在纪云面前打开,她踏进车厢,向左右看。周六下午的地铁比平时稍微松散些,但座位暂时不用想了。她走到两节车厢连接处,靠在车厢上,把背包抱在身前。 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对面,朝她看了一眼继续笑着聊天。 更多乘客走进车厢,纪云站着的位置一点一点被缩小。 突然,她感到背包震动了一下。 是错觉? 纪云抱紧包,又震动了。 不是错觉。 已经平静的虫群突然再次躁动,它们被虫群之间的“磁力”唤醒了,感应到了数量更多的一群虫子,就在附近,正在靠近。 纪云心跳骤然飙升。 造虫人追来了? 怎么办?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赶快趁着地铁没启动下车! 但她立刻放弃了这个选项。 一号线的旧式车厢很小,每个车厢不足九米,只有车厢中部有车门,如果车厢是空的,那么她现在从两节车厢连接处跑过去,还有可能在地铁启动前下车,但是—— 造虫人和她之间的距离不但可能是直线追击距离,也有可能是垂直的。他们在地面上,她在地下。 如果她这时跑到站台上,很有可能正撞上追来的造虫人。 怎么办? 纪云看向地铁车门,一手抓紧背包带,另一只手抓紧金属扶手。 她决定赌一把,赌对手赶不上这趟地铁。 这节车厢的乘客已经停止移动了。 背包的震动渐渐强烈。 虫群更近了。 四十米。 不,也许只有三十米。 地铁发出嘀嘀嘀的警告音,车门缓缓合拢。 虫群的躁动猛然加剧了,纪云几乎可以看到背包在颤动。 造虫人和她的距离猛地缩短了。 快开车! 快开! “嗒”。 车门合拢了。 纪云呼了口气。 就在所有人以为列车即将启动时,车门刷一下再次打开,发出嘀嘀嘀的警告音。 对面的两个少年不满,“艹,肯定是谁阻挡车门了!” “贱不贱啊,这种人要是让我看见,我一脚把他踢下去!” 车门两侧的灯闪烁几下,再次合拢,地铁启动,几秒钟后加速,车窗外地铁站内隧道的小灯一帧一帧快闪着后退。 纪云的心随着车轮在轨道上发出轰隆声砰砰乱跳。 她能感觉到包里的虫子们齐心协力向左侧努力移动,一下一下撞着水壶瓶壁。 纪云不敢转头,只敢尽力向左边转动眼珠,造虫人,就在那个方向。 从虫群的反应估计,距离她大约不到三十米。也就是,三节车厢。 第022章 嫌疑人·三更 怎么办? 造虫人和她上了一趟地铁, 就隔着几个车厢! 他会追过来找她么? 纪云打开手机搜索地铁一号线的信息。 每节车厢的长度是8.6米。 到下一站的运行时间是三分钟。 她打开时钟APP,快速设置了个每分钟的震动提醒。 她抬头看向车厢连接处的车厢号。周末非高峰时段一号线地铁有十二个车厢。她现在在7号和8号车厢的连接处。 如果她估算的距离是正确的,三十米, 那么,造虫人很可能和她隔着三个车厢,他在4号车厢。 手机猛地震动了一下。 一分钟过去了。 她向左看了看。 小元沉睡前特意叮嘱她, 在她醒来前尽量装成普通人,不要妄动灵气。 是要按兵不动,还是在下一站下车? 手机再次震动。 关在瓶子里的虫群也在动。 地铁渐渐减速, 隧道的灯光多了,车窗外出现一个个广告板, 纪云看到一部要在暑期上映的电影海报。 女主角戴着厚重的宇航员头盔, 一半脸隐没在阴影中。 纪云和她对视着。 手机第三次震动。 嘀——车门打开。 到站了。 纪云下了车,跟着人流向扶梯走去。 包里虫群的撞击越来越激烈。 她离那个人又近了一些。 那个抢劫、杀害她妈妈的人。 现在就在和她十几米的地方。 这一站是两条地铁线交汇的中转站,出站的人多, 上车的乘客更多, 纪云掺在其中毫不起眼。 嘀嘀嘀嘀嘀—— 车门发出警告音即将合拢, 纪云突然转身, 在最后一秒冲进了4号车厢。 背包里的虫群激烈躁动。她几乎可以感受到虫群之间神秘的磁力在把她向前拉。 她现在距离那个人可能不到五米。 车厢里的拥挤程度只比工作日早高峰好一点。 这一站是奥体活动中心,车上很多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学生, 背后是球拍袋子或者乐器盒,纪云个子不高,所见之处全是肩膀脖子, 挤得连手机都没法拿到眼前看。 地铁再次启动,加速, 驶进黑暗的隧道。 行驶到下一站需要五分钟。 纪云从不同乘客的肩膀手臂缝隙里偷偷观察,目光所及范围内看不出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都太年轻了。几乎都是学生。 不可能是造虫人吧? 不过, 用虫子夺走他人寿命后用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就能一直保持青春? 她谨慎小心地看向站在车厢连接处的人。这个距离,应该有三米吧?那个人就在这个方向。会是哪一个?也许,不止一个。 最简单的验证方法是走得再近一些,虫群的反应会帮她确定。 但是车厢现在拥挤得寸步难行。 纪云的目光从每个嫌疑人身上掠过。 手机震动了一次。 一个高个男孩忽然朝她看过来。他穿着黑色短袖T恤,戴着一顶棒球帽,双眼藏在帽檐的阴影下,斜背了一个黑色的大包,好像是什么乐器。也有可能其实里面装着一大群害人的虫子。 是他? 纪云的心跳声压过了虫群的撞击。她盯着这男孩,手指微微颤抖。 一定是他! 他露在衣服外的皮肤白皙得不像话,活脱脱就是吸血鬼模样! 如果她把灵气凝成线贴着车厢顶移动到他头顶上,再像投槍一样□□下去,能不能一下击碎他的头骨?或者再绕得远一点,绕到他脖子后面,像匕首一样插进颈椎之间? 纪云回忆着小元网购的人体解剖图,手心渐渐出汗,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车厢里人这么多,如果一击不中会误伤别人么?如果他反击呢?如果他把包里的虫子放出来呢?没受伤的人会不会被虫子夺走气运寿命?应该不会吧? 要是小元现在醒着会给她什么建议? 纪云试着按小元的思路想了想,她大约会说,误伤就误伤,误伤还更好呢,素不相识的几个人在地铁车厢一起神秘死亡,官差们查起来更麻烦,怀疑对象越多,她们撇清嫌疑越容易。 一个声音对她说:做吧。这么好的机会。你冒险抓虫子不就是为了制造这个机会么?就算误伤其他人也没关系,监控也看不出是你用了灵气! 这时手机发出第二次震动。 那个声音又说:你在犹豫什么?他现在应该也发现了你,你不先下手,他叫来同伙后你就危险了! 纪云握紧手机。 黑衣男孩微微对她仰起头,有恃无恐地歪了歪嘴角,肆无忌惮打量她。 手机第三次震动。 那声音催促她:现在就动手。还犹豫什么?你该不会是怕了吧?你不是要给妈妈报仇么?那还犹豫什么? 动手啊!再不动手就晚了!还有两分钟就到站了! 纪云心里另一个声音说:你真的确定就是这个人么?如果不是他,你杀了他,他的家人会多难过? 手机第四次震动。 地铁开始减速了。 要进站了。 他拉了拉肩上的背带,舒展身体。 他要干什么?他要下车?不,不是! 地铁停下了。 车门发出一声轻响打开,这一站下车的人特别多,纪云像块石头站着不动,乘客流水般从她身边经过走出车门。 她直视着黑衣男孩的双眼。 他走到了她面前。 她不自觉地向后小退一步,奇怪,虫群的反应并没更强烈。为什么? “喂,加个微信?”他露出两排白牙,对她晃晃手机。 纪云呆住。 微信? 她看看他手机上的二维码,再抬头看看这男孩,赶紧收回手里攥成匕首状的灵气转身飞奔出车厢。 搞错人了! 草啊!大哥你没事跟我对视做毛线啊! 棒球帽男孩在纪云背后笑着喊,“喂——不加就不加,至于么你?” 车门就要合上了!纪云顾不得礼貌,用力推开几个下车的乘客,“麻烦让一让!” 嘀嘀嘀嘀嘀—— 她在车门合拢前冲进了3号车厢,还没站稳地铁就启动了。 车厢空了很多,一眼就能看清所有乘客,背包里的虫群疯狂跳动,将她推向一个人,这回不会错了。 看到那个人的瞬间纪云差点咳嗽,一团热气堵在喉咙里了,她艰难地吞咽,难以置信,怎么会是他? 虫群指向的人是一个年轻男孩,他坐在座椅上,后脑勺靠着车窗,姿态放松地睡着。在他两脚之间的地板上是一个鼓鼓的书包,正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背后装的虫群。 这男孩在白色圆领T恤外面穿了件连帽马甲,他戴着帽子,连鼻梁都有一半被帽子遮着,但是纪云一眼就认出了,韩峥。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他? 管他是谁,先动手!他带着一大堆害人的虫子总没错吧? 他怎么会睡着了? 睡着了…… 这么有恃无恐的么? 啊,这才叫有恃无恐。刚才认错的男孩那是在勾搭我…… 天哪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会想这些! 小元!小元—— 你怎么总是关键时刻下线啊小元! 你会怎么做? 我该动手吗? 纪云僵在原地十几秒才冷静下来,默默观察其他乘客。 看不出谁是同伙。 几乎所有人都在玩手机。 让她无语的是跟她要微信那男孩,他跑到车厢连接处,靠着墙对她挑起眉笑。 滚啊!别再靠近了!现在很危险! 纪云在心里嘶吼。 她决定,拼了,先确定再说。不能再弄错了。 她摘下背包,后背的汗被车厢里的冷气一吹贴在背上,透心凉。 她提着书包向韩峥走了两步,发觉自己行动太过鬼祟,赶快环视一下好像并没人注意她,尽量装得自然地走到他座椅前,把书包放在脚下,再悄悄用脚尖把包朝他脚下的书包挪了挪。 她的书包立即倒在他包上。 确认了! 虫群之间的吸引力不会有错。 不管他是不是造虫人,他这包里装的绝对是一大堆要命的虫子。 纪云低头审视韩峥。从这角度能把他的脸看得一清二楚,他真的是在沉睡! 他两手插在连帽马甲的口袋里,表情平静安详,睫毛被车顶的灯投出长长影子,浓密的黑色发丝鸦羽一样垂在额头上,跟着车厢轻微晃动,嘴唇还微微嘟着,好像还有一丝笑意。 这简直是放松到能让小偷立刻起歹意的程度。他一只球鞋的鞋带都开了。 纪云觉得自己大脑有点卡壳,完全不知该怎么应付眼前的情况。 这究竟怎么回事? 你不该是来追踪我的么? 怎么睡着了? 你包里装着那么危险的一堆虫子,居然睡着了? 她呆呆看着韩峥,再次呼唤小元,依旧没得到回应。 她无奈地在心里大吼:到底要怎样啊?一个个都睡着了?! 纪云在云海市无声嘶吼时,几千公里的赤道岛国,金芃芃突然苏醒了。 她的房间拉着遮光帘,按理说应该很黑暗,可她看到一段细细的光线,漂浮在离她不远的空中。 她盯着这段只有她手掌长的光线,一时无法判别自己是真的醒来还是在做梦,然后,她听到一声类似厚实布料被撕开的声响,那段光线扭曲跳动了一下由一条细线变成枣核状,枣核又变成橄榄形,眨动了几下。 这是什么怪兽的瞳仁…… 扭曲变形的光线猛地转动一下,两头尖尖,中间鼓起,像条蛇,首尾一起扭动,在寻找她。 金芃芃全身僵硬,想叫叫不出,想动动不了,呼吸也要停住了,只能张开嘴用力吸气,意识却十分清醒,她有种直觉,是他,他追来了!但她又极度希望自己错了。 “啪”的一声轻响,她肝胆俱裂,床脚的被单漂浮起来,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扭动,发出轻微的断裂声,断裂无声但迅速地沿着一条直线向她前进。 和她在视频通话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大龙哥,那些混混,他们的身体,也是这样被拧成了一条粗麻绳,简单,快速,连一滴汁液一丝破布条都没落在地上,就这样压缩成了一条粗麻绳,断裂,消失了! 他竟然真的追来了!他找到她了! 他现在要把她也拧成麻绳! “啊啊啊——”极度的绝望和恐惧终于让金芃芃叫出声,她哆嗦着向后畏缩,对着在空中拧动的被单大喊:“韩峥——韩峥!别杀我!别杀我!” 第023章 怎么保命 这真的是韩峥么? 纪云盯着沉睡的男孩。 如果他是造虫人, 他每天还上学,做作业,参加月考和竞赛?还打篮球玩手游? 他的同伙是谁?会是他的家人吗? 韩家不是军政界大佬么? 难道, 韩峥,是一个伪造的身份? 他是跑腿的? 如果他真是普通高中生韩峥,那么, 他怎么会带着一大堆虫子坐地铁?他要这些虫子做什么? 突然,他的表情变了,眉心微蹙, 微翘的唇角拉平,如果不是一直盯着看很容易错过这丝细微的变化,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 纪云觉得韩峥虽然还是闭着眼睛,但脸上有种让她极为陌生的冷酷。可能还带一丝嘲弄。 这不是韩峥。 她抓紧扶手后退,脚碰到书包时更为惊讶地感到, 虫群的躁动减弱了。 怎么回事? 地铁恰好在这时进站了。 一批乘客下车, 又一批乘客涌进车厢。她想了想, 壮着胆子在韩峥旁边的空位坐下, 把书包夹在两脚间。 没错。虫群的躁动确实减弱了,而且好像比刚才更弱了些。 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云困惑极了。 她侧首看着身旁的男孩, 也许,造虫人能造出夺人寿命的虫子,能制作车祸, 是不是也能驱使别人的肉身? 现在在韩峥这具躯壳里的,究竟是什么? 原本的他, 还活着么?如果活着,在哪儿?现在沉睡的, 是他,还是占据了他身体的那东西? 很巧,金芃芃也有同样的疑问。 她在几天前就有疑问了。 大龙哥向她保证他亲自出马一定会让她满意,带着几个小弟走进学校后面那条废弃巷子,不仅没能揍纪云一顿,还一个接一个惨死。 他死后,扔在地上的手机还在继续和她视频通话。 水果16的超清镜头记录下他们惨死的全部过程。他们一个接一个,或者该说是几乎不分先后?全被拧成了人肉麻绳。然后,拧过劲的麻绳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崩断,变成分辨不出原本材质的垃圾。 视频还录下了一个时常出现在金芃芃梦里的少年。韩峥。 他带着梦一样微笑从他们身边走过,将死亡降临在他们身上。 金芃芃喊着韩峥的名字哀求,“别杀我!别杀我!”可是她心里清楚,那个在巷子里杀了十几个小混混的东西,还有现在隐身在黑暗中马上就要杀了她的东西,根本不是韩峥! 那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韩峥皮囊下,取代他,操控他,他已经变成它手里的皮影木偶。 她全身发抖,连牙齿都在咔咔打架,她对自己说,站起来!冲出房间!逃啊!不管怎么样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她死后——不——她消失后,奶奶他们要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会这样消失吗? 无情的拧动仍在继续,她这次看到了在视频上没看到的细节——被单被拧成一条麻绳后无声地爆开了,爆成了许许多多细小的纤维和几乎看不见的颗粒,漂浮在空中,就像黑暗房间里一道光线中总能看到的漂浮灰尘。 在那些爆开的小颗粒中间,是一团极小的黑色漩涡,像激荡的水流又像一朵小小的乌云,可它不断涌动翻滚的样子又像是活着的生物。 就是它!就是它在后巷里把十几个人变成了灰尘!它现在要杀她! 这东西是什么?是藏在韩峥身体里的怪物的本来面貌?还是它使用的武器? 金芃芃用力摇着头,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也不敢擦,她还这么年轻,她可是金家的继承人!她怎么能和那些混混一样变成灰尘消失?这不公平! 就当她放弃希望时,忽然听到一声撕裂布帛的声响。 不,是类似的声响,像是……一张塑料纸被戳破了。 那团比一颗砂砾还小的乌云似乎也听到了这声响,凝滞在距离她双眼几寸的地方,不再前进了。 金芃芃愣住。 她有种直觉,她可能得救了——她鼓气所有勇气,用力把手机掷向那团小乌云! 啪。 手机停在空中,并没能阻挡小乌云前进,它和被拧成尘埃的被单、枕头一样,快速被拧成手指粗的一卷,塑料、金属、玻璃全变成了纤维状挤成一团,又遵从着某种规律紧密排列,眼看也要变成细微的灰尘。 就在这时,那声恍如幻觉的裂帛声又轻轻响了一下,声音像比刚才更大了些。 那团小乌云猛地快速转动,它跳动一下,拉长,飞回悬浮的光线,那道光线像一条刷一下被拉上的拉链消失在空中。 金芃芃全身绷紧的肌肉猛地放松,像断了线的木偶瘫在床上。她呜呜哭着,抓住床单擦鼻涕,如果不是拧成一卷的手机就落在她腿上,还能说服自己刚才那一切是场噩梦、是幻觉。 那个怪物是怎么能追踪过来的? 为什么突然放弃杀她?是因为那两声奇怪的声音么?那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它什么时候会再来? 她不停发抖,它会再来的。 她以为躲得这么远应该能暂时平安了,但是,空间距离对它不管用! 这是鬼神才有的力量。 她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命? 后来发出怪响的——不管是人还是鬼,那股力量!那股力量能够克制他! 怎么才能请那个人保护她? 胡大师!她要让胡大师设法联系上那股力量。 然后——不管顶着韩峥躯壳行走的那东西是什么,毁掉它!哪怕连韩峥的肉身一起毁掉也要消灭它。 她要活下去!不管干什么都要活下去! 啊,对了!爷爷、奶奶!他们怎么样了? 金芃芃掀开被子跳下床,惊慌大喊:“爷爷——奶奶!” 他们一家在这里也不安全,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她必须要让爷爷奶奶知道他们的真实处境。韩峥,韩峥已经不是原来的韩峥了!有什么东西占据了他的肉身,操纵着他。 韩峥的肉身此刻在云海市地下百米深处以每小时七十公里的速度沿着一号线隧道前进。 列车又运行了十几分钟,车上的乘客换了几批,他依旧沉睡着。 纪云彻底不管小元的叮嘱了,她一直开启灵目,目不转睛盯着他。 真是奇怪。即便动用了灵目,但依旧看不出那些虫子飞去哪儿了。 他书包里的虫群数量不停在减少,也许再过一会儿磁吸之势就会倒转,到时就不是她感应到他,而是他能感应到她了。 纪云怀疑这是不是也是造虫人为了找她所定的策略,但是一看韩峥睡得比猪还熟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反正他暂时不像要醒的样子,先看看他包里到底有什么。 纪云正要去拉他脚下的书包,头顶有人咳嗽了一声。 她抬头,忍不住说:“你怎么还没下车?” 棒球帽男孩笑了,“你不是也没下车么?”他用下巴指指韩峥,“你要对人家干什么?” 纪云这辈子第一次想对一个陌生人使用暴力。 她想了想金芃芃姚文这群太妹这种情况下会说什么,凶狠地瞪男孩一眼,压低声音:“要你管?走开!” 他笑得更开心了,“我就不走开。我就要管。你要是动他的包,我就喊‘有小偷’!” 纪云咬牙说:“我们认识!” 他耸耸肩,“认识?那你更不该乘人之危呀!” 这时纪云感到自己的虫群猛地静止了,不禁大惊失色,韩峥包里的虫群数目刚才突然断崖式减少,再这样下去,可能几分钟后磁吸就会逆转。 偏偏这时候还有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现在人人都看到他跟她说话了,再打晕他也不好脱身。 纪云呼口气,“你想怎么样?” 他又把手机递过来,“加个微信!” 纪云只好拿出手机,心里恶狠狠想,也好,加了微信,找一天把这小赤佬约出来套麻袋打一顿。 她打开微信正要扫码,韩峥突然呻.吟了一声,吓得她赶紧转头盯着。 他表情又有细微变化,眉心皱着,嘴角垂下,好像不怎么开心,这时,他无预兆地握了下右手,下颌线绷紧—— 糟了! 纪云俘虏的虫群不再躁动了。她能感觉到,韩峥的背包向她的包轻微地移动一下。 虫群的磁吸逆转了。 他要醒了? 感应到我了? 他那些虫子到底去哪儿了? 纪云脑子闪过几个问题,韩峥像是轻哼了一声,又睡着了。 啊—— 纪云内心土拨鼠尖叫。 赤道上,新岛机场的塔台里,一位管制员也在土拨鼠尖叫,“SQ7XX上方五百米是谁家的飞机?赶快移开!快!要撞机了!” 航空管制员们紧急通知附近航道所有飞机避开,正要核查这是哪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它忽然又从雷达屏幕中消失了。 人们面面相觑,机器没有故障,记录清清楚楚,SQ7XX上方的飞行物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它是什么?X国海军基地的战斗机?也许,不是飞机,是一群椋鸟?蝴蝶?蝗虫? 距离新岛数百公里的海域上空,一团黑雾落在海面上,凝成一个人形,依稀是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海浪激荡,他的样貌渐渐从消散的雾气中显露,起初还有两三分韩峥的样子,当最后几缕雾气散去,这男子与韩峥再没半分相似,形容昳丽湛然若神,但眉宇间有种郁郁之气,仿佛世间一切都让他不喜。 他随海浪起伏几下,望向天空,一转身再次化为一团黑雾,浓雾快速收紧成球状,突然中心一道金光扭曲闪动,晴天响起炸雷,黑雾随雷声向四面八方散逸,转眼间消散不见。 天空流云聚集,很快将海面盖得比深夜还要黑暗,一道闪电将空中浓厚的乌云划出一条裂痕,闪电扭动几下,一对干枯如骷髅的利爪将云层中的裂缝撕得更大。 这对爪子钻出裂缝,向两边伸去,随着闪电上下转动,像在摸索什么,一道霹雳闪过,爪子上有什么反射电光,原来爪子中心各有一对金色眼珠,不畏强光,不断转动。 一阵低沉雷声在不远处轰然响起,雷声滚滚奔近,闪电在乌云中狂舞,钢鞭般的雨丝几乎同时落下,打得海面犹如一锅沸腾的水。 海底突然一阵轰鸣,几道水柱直冲天空,海水汩汩冒着泡,白烟缕缕升起,红色的岩浆在海水中涌动,将黑暗的天空都照得亮了,海浪之中,一枝粉红色的珊瑚摇摇摆摆从沸腾的海水中伸出海面,缓缓转动,珊瑚枝歪歪扭扭朝每个方向转了一圈,靠近顶端的枝头裂开,展开一片黏膜,黏膜上生出鼓包,跳动几下裂出一条缝,一颗黑色眼珠从缝里挤出来,转动几下,珊瑚枝不断分裂,生出黏膜,裂开成眼睛,转动查看。 珊瑚不断分裂生长,藏在海面下的部分渐渐露出,顷刻之间形成一个小小的珊瑚岛,小岛外缘每棵珊瑚枝上都有眼睛,有的已经睁开,有的还在黏膜中转动,有的眼睛大如车轮,有的比枣核还要小很多。 它们分别转动着,眨着眼,观察了一阵后齐齐转向天空盯着裂缝中伸出的利爪。 一阵惨嚎后,利爪中间裂出一条横缝,出现一张嘴,一条鲜红的蛇信伸出,绕着嘴唇舔了一圈,粗使粗气问珊瑚:“你找到了什么?” 第024章 证实 珊瑚并没立刻回答, 数千只枝条乱晃乱颤了一阵,其中一只枝条向上升起,晃了几下, 枝桠之间生出黏膜,黏膜上鼓起一个泡,“啪叽”一声裂成了一张嘴, 不过这嘴要像人多了,它撇了撇嘴角,“你呢?你找到了什么没有?”声音尖细稚嫩, 和五六岁的小童差不多。 利爪上的蛇口嘶嘶吐信,分叉的蛇信在空中颤动一阵, 粗使粗气道:“有宝鼎的气息。还有一人已然在此间。但不能确定是谁。你呢?” 珊瑚枝摇动两下, 像是在点头赞同,“可能是其他来寻找宝鼎的玄门修士。此人修为大致是金丹期,不过……” 蛇口不客气地打断珊瑚, “此间是道衰世界, 元婴修士无法进入, 这人不用想也是金丹以下修为!我是问你, 你能否识出这人是分神化身来此,还是附体此间凡人?” 珊瑚轻轻摇摆, “这人逃得好快!竟像是能感知到我们来了,不知是携有异宝还是用了什么神通。” 珊瑚说着又摇曳摆动,生出一根形如鸡爪的枝条, 紧紧握着一枚光灿灿的宝珠,宝珠上绘有日月, 骨碌碌不停转动,始终不停, “我知道你疑心先我们一步追来的人是他,但此人即便是附体,所附的凡人之躯也不绝不在附近……” 蛇口嘶嘶两声,语气大为不屑,“哼,定坤珠竟然也落入你手中了!这珠子确实可循灵气残迹寻踪,可惜,若果然是我们所想那人,他有许多分神化身,可男可女,定坤珠可找不到他踪迹!” 像是在佐证他的话,那颗珠子上的日月不停转动,依旧不停。 珊瑚扭动着将宝珠收回,“若是定坤珠辨不出阴阳,不正好佐证了就是他么?哼,你总是这么心急。道衰世界不同寻常,你再这样子,怕是要坏你家老祖的大事!” 长着蛇口的利爪猛然爆长,抓向珊瑚,珊瑚枝瞬间收拢,枝头触突生出尖刺,不甘示弱,只要利爪再扑来立刻能将之要刺成筛子,蛇口见状,发出一声狮吼,一瞬间长大了两三倍,高高昂起,喷出黑色毒液—— 两个怪物正要打起来,天边突然又响起一阵炸雷,它们像是心有灵犀,立刻罢战,珊瑚沉入海中,利爪退回裂缝,不约而同隐藏踪迹。 炸雷轰隆隆冲来,像有巨人在天幕中拖动万钧重的铁链,闪电转瞬之间就到了这片海域,虚空中又出现一条裂缝,一柄如意像挑开帘幕一样挑开缝隙,探进此间,如意柄头祥云缓缓转动一会儿,一只比蚕豆还小的碧绿小狗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跳到海浪上四处扬起小头用力嗅闻,它转了几个圈,跳回如意云头,抬起右前爪晃动尾巴,如意随即带着它缩回去,空间缝隙也即刻消失了。 海上风平浪静,乌云渐渐消散, 又过了一阵,一枝小珊瑚从海面探出,枝杈上的眼珠转了一圈,开口道:“果然不止我们发现了宝鼎踪迹,都追来了。” 另一枝小珊瑚也探出来,撇撇嘴,“化生鼎干系重大,谁不想要?大家各显其能,有能者得之。” 第三枝小珊瑚冒出头,“嘻嘻,越热闹越好!我还盼着来的人更多些呢!” 又一枝珊瑚也长出了嘴,迫不及待问:“不知刚才御使如意和小狗的大能是御风庄的还是华胜谷的?这寻踪的本事可比我们高明许多。” 更多小珊瑚冒出来,纷纷发表看法,有的认为是御风庄的,他们最善驱使灵兽,有的坚持这位大能必是华胜谷的,他们不但能驱使灵兽,连草木都能役使,且女弟子众多,如意更像是女人用的!绝对华胜谷无疑了! 长出嘴的小珊瑚越来越多,叽叽喳喳,乱得谁也听不见谁的话,有些竟然还污言秽语辱骂起别的小珊瑚,最先冒出的珊瑚喝道:“都闭嘴!看到那小狗指的方向了,还不禀报道君,速速前去?” 众小珊瑚齐声大笑,“同去同去!这就去!哈哈,哈哈,可惜,可惜,玉鼎宗的笨蛋急性子,没得去!没得去!” 说完海面汩汩泛起白泡,珊瑚沉下海面不见了。 海域上空云收雨散,黄昏夕阳洒在海面上,仿佛点点碎金。 赤道的日落和黄昏很短暂,不过顷刻之间太阳沉入海平面,天空黑沉沉的,但是,北面几千公里外的云海市,黄昏可要漫长许多。 地铁一号线早在二十分钟前离开了市区,每一站之间的运行时间渐长,它从地下来到地面,向着云海市机场前进。 金色夕阳穿过车窗投在纪云身上,晒得她睁不开眼睛,可又不敢闭上眼。 这时车厢里乘客寥寥,站到对面就没那么晒了,可她不敢换座位。她还要监视韩峥呢! 韩峥还没醒。 他好像感觉不到热,也感受不到刺眼的阳光,睡得香甜又放松,可纪云监视他监视得汗珠把头发都粘脑门上了。 纪云几次想打开韩峥的背包都被棒球帽男孩搅和了。 这瘪三似乎以看到她尴尬恼怒为乐。 纪云气极了,她在手机上搜索“陈鹤高师父教你踢蛋”“学会这招,撩阴腿百发百中!”的教学视频,一边感受韩峥带的虫群的动静。 地铁行驶到地面时虫群之间磁吸刚好逆转,他的书包不断轻轻撞击着她搁在两个书包之间的小腿,撞击在磁吸逆转最初很微弱,要很细心才能察觉到,渐渐变得强烈,像手机在一下一下震动,连纪云的小腿都觉得麻麻的。 纪云决定不管怎么样——哪怕下一秒韩峥醒了,哪怕棒球帽胡言乱语,她也必须要扯开这个背包看个究竟。 反正这节车厢的乘客只剩下他们三个是同时上车的了,谁也搞不清他们的关系,就算他喊“有小偷”,她长得又不像小偷,嘻嘻哈哈一顿估计路人就以为他们在玩闹。 纪云正在心里盘算着,连撩阴腿之后的连招都想好了,棒球帽又凑过来,笑嘻嘻朝她手机上看了一眼,然后低声怪叫,“啧,至于这么残忍吗?” 纪云狠狠剜他一眼,将目光下移几十公分,更加凶狠地扫了几眼,冷笑说:“你试试就知道有多残忍了!” 棒球帽男孩呵呵笑着后退一点,“我还想看看你能再忍多久呢你就炸了。” 纪云不再搭理他,抓起韩峥的包“嚓”一声拉开拉链——果然!果然有一堆虫子! 背包里有两瓶1.5升的矿泉水瓶,还没拿出来时蓝莹莹一片,抓在手中沉甸甸的。 奇怪的是矿泉水瓶并没有灵气包裹,瓶子里水是满的,再一细看,瓶子都没开封,可紫色的虫群正在不断减少。 虫群也没试图咬开瓶子,只是聚集在靠近纪云这一边的瓶壁上,三对足和翅膀都收敛着。 这难道是造虫人独特的控制方法? 还是水里加了符咒? 纪云举起一瓶水又看了两眼,突然意识到,哎?两瓶水里没有一个虫子带着象征福运寿命的光点! 怎么回事? 这群虫子不是叼着猎物返回主人身边的? 她又弄错了? 韩峥不是造虫人?被栽赃了? 不可能。 他和她几乎同时在发生车祸地点附近乘上地铁,还携带大量掠夺伤者寿命的虫子,怎么可能不是造虫人的同伙? 但是,如果他真的不是造虫人的同伙,那么,也许和她一样,因为某种原因在虫子能掠夺伤者寿命之前抓住了它们。 换句话说,虫子对他具有其他用途。 会是什么用途呢? 纪云狐疑地看向韩峥。 他的身份比她猜测的有更多可能性。 就在这时,虫群停止减少了。 纪云晃了晃瓶子,虫群贴在瓶壁一动不动,不是错觉,它们确实不再减少了。跟她和小元抓的虫子相比,这些虫子明显缺乏活力,不管怎么晃动瓶子,它们都不怎么动。 到底怎么回事?消失的虫群去哪儿了? 等等,小元在车祸现场突然沉睡,真的是因为灵气消耗过快么?该不会—— 纪云心猛一跳,再看向韩峥的眼神里多了些敌意。 他会不会——是小元说的来追杀她的人?她的仇家? 不然他怎么能看到虫子并且抓了这么多?他用矿泉水瓶困住虫的手法和小元教她的完全不同,但明显更高明些。 他抓虫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莫非,虫子不是因为符力散尽消失而是被他消耗掉了? 消……耗? 等等,他真的是在昏睡么? 纪云看向还趴在自己腿上的窨鼬,小元和她可以将恶气转化为灵气,那么,小元的仇人能不能将虫子携带的符力转化成他们世界的人能用的能量? 她额头直冒冷汗,焦急地再次呼唤小元,“你安全么?你不会是跟仇人打起来了吧?” 她这时才想起,小元只说过自己的仇人一定有通天彻地之能,但从没说过仇人发现她之后会怎么样,也没说他们遇到之后、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啊啊啊!糟糕!糟糕! 纪云一瞬间想起好多传说故事,主角们无一例外地以为自己睡着了,却在睡梦中砍了龙王的头什么的!小元和韩峥,他们该不会不是沉睡了,而是在某一处她看不到的空间里拼命搏杀吧? 天啊,小元她不会已经被抓走了吧?或者……被害了?! 如果她的仇人和现在的她力量悬殊,不是没有可能呀。 纪云胃部一阵痉挛,忽然回忆起小元一次次叫她“静气凝神”的声音,急忙稳住心神闭上双眼,不一会儿进入内观状态,看到一团银色小球在自己体内安安稳稳趴着,她这才放下心,正要长出一口气突然感到身旁有一束目光,她转过头睁开眼睛,韩峥正双目炯炯看着她—— 他醒了! 第025章 他们来了 韩峥醒得太突然太不是时候了。 纪云和他对视了几秒钟才想到自己现在怎么看都像是正欲行不轨被抓了个现行。她抱着他的背包, 包口大敞着,还把包里的两瓶水都翻出来了,一手拿着一瓶。 怎么办? 怎么办啊! 纪云处于人生中尴尬与焦急的顶点, 突然瞄见对面座位上,棒球帽男孩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 她灵光一现,把手里那瓶矿泉水递给韩峥, 向他身边凑了凑,装着畏惧的样子,怯生生看一眼棒球帽男孩, 声音发颤,“喝、喝水吧, 我们快到站了。” 韩峥默默接住矿泉水, 目光从纪云脸上移到棒球帽男孩脸上,又移回纪云脸上,然后,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啊——夭寿啊! 纪云差点大叫“不能喝啊”!她紧紧抓住自己衣摆, 再次陷入两难, 要是喊出来, 怎么解释啊?啊?怎么解释?水明明是她递上的!不能喝为什么递给人家啊?! 可是,不告诉他, 真的可以么? 纪云头皮发麻,衣角快被自己揪烂了,瓶子里的虫少了很多, 可至少还剩五分之一瓶呢! 啊,等等。 韩峥像是完全不在意瓶子里密密麻麻的恶心虫子, 竟然喝了!喝了! 这虫子汤喝下去不会有事吧? 啊……他该不会,看不到这些虫子?也感受不到? 她紧紧盯着瓶子, 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虫群凝成一团,看起来好像一只都没有被喝进去。 他真的看不到,还是装的?她睁大眼睛盯着他。 好像……真的看不出来。韩峥好像挺渴的,结结实实喝了几大口水,喉结咕咚咕咚动着,除非喉咙连着异次元空间,那水是结结实实喝下肚了。 纪云头发更麻了。这、这真喝了呀?不会拉肚子吗? 他真的看不见这些虫么?那他怎么抓到这么两大瓶的? 还是,这虫子本来就是他炼化的,跟自己的口水没分别,喝了也不觉得恶心? 事后,纪云猜测她这时的表情太过怪异,以至于给韩峥了什么奇怪的猜测,导致他做出以下行动。 他喝了几口水,拧紧瓶盖,伸手用力一搂纪云,弄得她靠在他肩上,然后仰着头挑衅地看着棒球帽男孩。 纪云要是只猫现在全身毛都炸开了。 更尴尬的在后面。 棒球帽男孩几乎是剪贴复制了韩峥的肢体语言,还推了一下帽檐挑挑眉,“哦,你们两个真的认识啊!” 地铁刚好到站了,棒球帽男孩两手抱臂,对峙似的看着他们,直到车门要再次合拢时才一扭身下车了,临出门前还要对纪云邪魅一笑,“你跟你男朋友真会玩。” 玩、玩个毛线球啊! 纪云心里大骂。 地铁门合拢时她赶快跟韩峥拉开距离。 她给他递水就是想要搞“我坐你旁边还打开你的包拿你东西是为了让棒球帽以为我有同伴,不要再骚扰我,我对你可没有恶意也绝不是要偷你东西”的剧本,韩峥不仅领会了还配合演出了,按她设计的剧本走这时候她该对他说谢谢,可她一点也不想说。 但也不能一直不说话。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同开口—— 纪云:“你没事吧?” 韩峥:“你原本要去哪儿?” 两人同时怔了一下,又一起说话—— 韩峥:“你没事吧?” 纪云:“你原本打算去哪儿?” 韩峥笑了,“你是要去机场么?” 纪云摇头。 “那我们也先下车吧。”他扭头看看车窗外,又迷茫又惊讶,“已经快到机场了?我睡了这么久?” 纪云试探着把包递给他,他脸上的迷茫和惊讶更深了,拿起另一瓶矿泉水看了看,又拿起包看。 她连忙问,“怎么了?包不是你的吗?” 韩峥皱皱眉,“是我的包。可是,这两瓶水不是。”他看向纪云寻求答案,见她摇了摇头,眉头锁得更紧了。很显然,他他再次出现了短暂失忆。 纪云的惊讶只会比他更甚。 不是他的? 难道造虫人确实上过车,但因为某种原因把虫子塞进别人包里跑了?刚好看到一个睡着的倒霉蛋就塞他包里了?那为什么不直接扔在车上呢? 纪云审慎地观察韩峥的表情。 结论:不像是演的。 两人下了车,韩峥想把来路不明的矿泉水扔了,纪云阻止,“给我吧!” 韩峥腮帮抽搐了一下,又极力装得若无其事,“还是不要喝了,怪怪的。” 纪云硬着头皮说:“我……我要瓶子有用。”不能扔啊!里面还好多虫子呢。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韩峥只好把两个瓶子给纪云。 几瓶虫子放在一起,韩峥那群虫子但很呆滞,似乎不再想加入她背着的虫群了。小元曾说虫子也是灵符释放出的,难道符力快耗尽了虫子就失去活力?不对。她们从医院抓的那批虫子离开大部队几天后依旧保持活力。必须要把这些虫子带回家,给小元过目。 上了反方向的地铁后,纪云再次试探,问韩峥在哪里上车的,原本打算去哪儿。 韩峥说他去吉祥路附近的体育用品城买网球线,还给她看了他买的线,她故作轻松说,“我也在吉祥路上的地铁。我妈妈几年前在吉祥路长顺街路口出了车祸,她忌日快到了,我想去看看,谁知道今天那里又发生了车祸……” 韩峥表情变了几次,起初是关心,遗憾,同情,听到车祸那儿变成震惊和不忍,最后隔了半天来了句,“下周就期末考了,你复习得怎么样?” 纪云愣了半天,心中疯狂呼唤:小元你快醒来!帮我看看,他是演的么?我怎么看都不像演的啊。 不知为什么,两人之间气氛很尴尬,幸好韩峥先提了句期末考试,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起考试的话题,还讨论了一道立体几何题,到了纪云的换乘站礼貌道别。 纪云出地铁后坐在地铁口石台上,觉得全身骨头都松了,比八百米测验还累。 她又累又渴,差点从包里掏出水壶来一口! 她拿出矿泉水瓶再次观察,虫群沉到了瓶底,像是睡着了,或者,冬眠了。但绝对不是死了。它们的紫色的金属质感外壳依旧闪着邪恶的光泽。 疑点太多了。没有小元的帮助她没法推断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元,你怎么还没醒呢。 纪云叹口气,忽然看到路人们纷纷举起手机,跟着抬头一看,云海市的天空火烧一样通红。 晚霞满天的夏日傍晚并不出奇,但是今天的霞光非常特别,一朵朵彤云围着天穹正中,只留出一小块蓝天,像是天空开出了一朵巨大无比的玫瑰,这玫瑰的花瓣颜色越来越深,很快从橙红变成深紫红,每朵云彩边缘透出金光,真是绚烂瑰丽至极。 周围的路人如痴如醉,还有情侣拥抱着对着天空自拍,但纪云忽然打个冷颤,她觉得这些云霞不像一朵花,更像是一颗心脏,被人捅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不祥的想象刚出现在她脑海,天穹的空洞,云朵围绕的中心,突然蹿出几道利剑般的金光,光芒夺目,刺得人双眼灼痛,刚才还陶醉在美景中的人们惊呼着用力闭上眼,眼泪都被刺激出来了。 紧接着,雷声大作,震得周围建筑物上的玻璃嗒嗒嗒一阵轻响,积累多年的灰尘簌簌落下。 瑰丽的红云一眨眼的工夫变得浓墨般乌黑,像是黑水随时会滴下来。 一阵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吹起,撩起纪云额上的碎发,突然间又是几道闪电,雷声紧跟而至,纪云低下头,匆匆走进人流,全力收敛气息。 他们真的来了。 她从刚才的闪电中感应到了,是灵气。 “何方大能在此渡劫?” “哈哈哈哈哈!” “金光大盛,这是剑仙陨落了!” 云海市另一个地铁口,几个少年在地铁站口捂着眼睛大笑,笑声未落,天上突然电闪雷鸣,电光密如电网,一串炸雷震得周围建筑上的玻璃一阵颤动。 少年们更激动了,大笑道:“真有大能在渡劫!” 忽然有人喊,“有人昏倒了!” 一个戴棒球帽的少年趴在台阶上,大家围过去,七嘴八舌,“生病了吗?”“先把他耳机摘下来吧,是不是雷电引起电路短路了?”“要不要叫救护车啊?”“先别移动他!” 棒球帽少年突然抽搐起来,有人喊,“可能是看到雷电触发癫痫了,谁有干净手帕?快塞进他嘴里,别让他咬伤自己。” 众人正忙着施救,少年猛地坐起来,把大家吓了一跳。他向四周看了看,先摸摸自己身体,摘掉帽子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又把身上几个口袋都摸了摸,肩上挂的耳机也看了看,这才从嘴里拽出爱心路人塞的手帕,随手揣进口袋,“请问,这是哪儿?” 有人告诉他,这里是“大越城”。 他抬头看看地铁入口站蓝底白字铁牌上的站名,站起来,慢慢跟着人群向地铁站里走,好心人还问他呢,“人没事么?要不要休息一下?” 少年仿佛听不到,一瘸一拐,歪歪扭扭走了。 走到扶梯口,他行走的姿态已经正常,只是好像眼睛不够用似的不停到处看。 他后退几步,看路人一个个上了下行的扶梯,自言自语,“传送阵?这大越城竟是个地下城?” 他跟着人站上扶梯,走到站台上,向黑洞洞的隧道看,“挖这么深呢!是灵脉矿?” 地铁来了,他没跟着上车,退后几步观察,目送地铁离开后叹道:“好大的穿山车。不知是用什么驱动。道衰世界没有灵气自然也没灵石,竟然能滋生这许多凡人,他们还能造出这样的东西,嗯……真有意思。” 他走到地铁线路图牌前看了一会儿,下一班地铁到了,他随着人流走进车厢,几站之后下车,再随着人流出站。 云海市天空的奇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沉沉的夜幕,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喧闹如沸。 棒球帽少年慢悠悠走在人群中,学着对面走来的几个少年把双手插在裤袋里。 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影子在地上晃晃悠悠,说不清是什么东西,总之不像人。不过,这座大城里的灯光多过天河星子,照得每个人都有几重影子。 也很少会有人看到,他背包里伸出一枝小珊瑚,上面一个极小的黑色小眼珠骨碌碌转动。 第026章 第十二天 纪云心事重重回到家。 她很累, 可是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 小元已经沉睡整整九个小时了。 傍晚天空出现雷电时纪云瞬间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波动,是灵炁。 她立刻想起小元的叮嘱,守住气机, 隐而不发。绝对,绝对不能泄露一丝灵炁。道衰世界处处恶气,如果突然某处出现灵炁, 就等于告诉那些携雷电而来的异星来客自己的位置。 毫无疑问,小元的同类已经追来这个世界。 糟糕的是,小元来了十二天, 魂体的伤势也恢复了不少,可她并没想起太多事。她自己的姓名、门派、亲友都有谁, 为什么受伤, 仇人是谁,依旧全都不知道。 唉,要是遇到同类, 小元要怎么分辨敌友? 那些人会不会装成是她师门派来的人? 小元, 你怎么还在睡啊? 小元并没睡。 她知道身在梦中却无法挣脱梦境。 她梦到自己身处一只巨大的炉鼎中, 鼎内灼热无比, 无论她如何翻腾跳跃,只能碰到鼎的边缘, 她沿着鼎的边缘游走,可鼎口封得严丝合缝,连一只蚂蚁也爬不出去。 鼎中越来越炙烫, 小元的肌肤快要寸寸裂开,但所负种种神通没有一样使得出来, 只有低级术法能用,全凭幼年入门时学的清凉避尘咒熬到此时, 正焦灼间,忽见头顶鼎口大开,她欢呼一声向上跃出,一只大手冲鼎中投入一粒红色珠子,鼎口又瞬间封闭。 小元心中大惊,不知这珠子是什么东西,急忙蛰伏起来。 这颗珠子显见具有灵性,一入鼎中立刻感到灼烧的痛苦,在鼎中乱窜乱跳,不停撞在鼎壁上,突然间,它发现了小元,欢蹦乱跳朝她扑过来。 小元飞快躲开,珠子一边急速追逐,一边在空中画圈摇摆,似乎要跟她说什么。 小元隐隐觉着万万不可让这珠子追上,急忙加速,在空中穿花蝴蝶一样乱飞。 一人一珠在鼎内越飞越快,珠子时不时刹不住速度,砰砰撞在鼎壁之上,撞出一个个小小凹痕,小元不由想,要是能骗这珠子不断撞击鼎壁上同一个点,没准能借它之力破鼎脱困? 她这一分心,珠子突地在空中打个旋,飞到她面前,若不停下就撞上它了! 小元急忙向下飞降,不料珠子突出奇招,噗一声轻响化为一团红雾,雾气无声无息但极迅速地包裹住她,居然是凉津津的,令人不由自主感到舒适,珠子所化红雾似乎也极为欣悦,更用力地抱紧她,从她发丝毛孔渗入肌肤骨肉,与她体内血液混合后一道奔腾游走。 小元知道自己在梦中,但也惊恐到极点,怎能任由一粒来历不明的珠子与自己血脉相融?! 她极力想将珠子相融的血滴聚集在一处,逼出体外,珠子立刻感知她要做什么,还未进入她体内的雾气竟凝成一个人形虚影,一边惊恐摇头似在哀求,一边不断偎蹭亲吻她,似是要表达亲昵友爱。 她从未豢养灵兽,有记忆以来就离开父母拜入师门,莫说是这样了,即使是秋师姐,也只有望月崖猎青鸟时的一刻亲密,她全身僵硬,呆了一瞬,珠子敏锐抓住她一丝欣悦,顺势而行,极力讨好,似乎觉着只要让她舒适欢愉,她就不会赶走它,已进入她体内与她血脉融合的血滴也被调动,内外一同用力。 小元惊惶万分,几乎要大喊“你别乱动”,然而珠子已然摸到了取悦她的关窍,她突然感到有一根极细又极锋利的尖针刺中了体内藏的最深也最柔软的一个点,这一刺之力之巨,使万年寒冰上现出蛛网般裂痕,寸寸迸裂,冰之后春水如怒涛奔涌,将她从头至脚淹没,灵关失守,万千奇花一同绽放,万千奇声同鸣,万色同一。 只这一刹那,珠子所化红雾化为千万血滴,和小元自身血液一同在她经脉灵窍中游走,又随她灵气运转周天,由虚化实,凝于她骨骼肌体之中,再难分彼此。 炉鼎内的温度也骤然升高,火焰化为浓稠岩浆包裹她,可她却并不感到灼痛了,沉湎沦落,漂浮在岩浆之中,缓缓下沉。 这鼎的底部长得与众不同,像是一个倒置的葫芦,底部温度更高,岩浆全已烧成透明的火红色,绕着她流动。 小元此时又脱离了梦境,心想,此情此景若非梦境实在难以想象,也幸而是梦境,不然要如何应对?梦境倒也稀罕,反正醒不来,不如玩赏一番。 心意一动,下沉速度更快,仿若置身于一条火红色的河流之中,流水是不同深浅的红色,再细看去,河底依稀似有纹路。 她轻动四肢,坠到底部,那些纹路原来是一行籀文古字:混元玄宇妙世通灵鼎。 小元心中巨震:混元玄宇妙世通灵鼎!? 不就是转魂化生鼎吗? 原来我竟然是在化生鼎中!我被人炼化了? 谁? 她无意识地抚摸这行文字,突然间许多画面一齐冲进脑海,灵台紫府如被千万根钢针猛刺,痛得一拳击出,“当——”一声巨响,鼎底竟被她一拳震破了一个裂口,透明岩浆喷薄而出! “啊——”小元大叫一声惊醒,四周漆黑一片,不是在纪云紫府或灵台之中,而是一个极狭小的密闭空间,可是再一看,脚下有无数星光似的亮点,好像有无数阡陌纵横的细细辄纹。 好一个奇怪的所在! 她正要再细看,纪云一阵焦急呼唤,“小元!小元!” 刚才的奇异空间已经转换为纪云的紫府,小元感到周身肌肤被一阵阵热风舔舐,又有点发懵,难道她并没醒,还在炉鼎中? 纪云惊喜交加地又叫了她两声,小元这才彻底醒了,发现她们坐在第三人民医院一座病房楼下的花坛边上,纪云正驱使窨鼬狂吸恶气转化成灵气。 小元安下心,“我们怎么到这了?” 正值正午时分,热得很,纪云也不知在大太阳下坐了多久,烤的头皮都烫了,难怪她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 纪云跳得老高,“你可算醒了!我趁着午休跑来这里吸点恶气!你怎么样?没事吧?太好了!我快吓死了!” 小元这才想起,她上次沉睡时就是正午,惊讶道:“我竟睡了一天一夜?” “可不是!”纪云激动之下连喊出声,幸好她一直戴着耳机,医院里狂喜大悲的人不算罕见,也没引起注意,她原地踱着步转了几圈,“小元小元,我恨不得使劲抱你两下,唉,你要是有肉身就好了!” 肉身? 小元忽又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梦中在鼎底岩浆中浮浮沉沉的时刻,各种记忆碎片纷至沓来,有些显然不属于她,各种记忆交织在一起,一时数不尽有多少人的。 她来不及细想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收束神魂,她神魂不稳时若是被他人记忆侵蚀,必会记忆错乱。 纪云感到小元的不适,立刻坐下配合她运转周天。 小元深知这次沉睡和之前的大不不同。 待神魂稳定后再一內视,她的神魂小球原本和纪云的小绒鸡大小相差无几,此刻却长大了几乎一倍,银色的光团中心隐隐透出红光,再要凝神內视,红光又一闪而逝,难以捕捉。 莫非,和之前几次一样,梦并不是梦,而是记忆? 混元玄宇妙世通灵鼎…… 若梦境其实是记忆,那么这鼎不是真的已被她毁掉? 她记得这鼎是件非同小可的宝物,可究竟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如此重要,又想不起来了。 还有那颗红色珠子——小元不禁想抚摸四肢,忽又想起自己并无肉身,那颗珠子真的融进她血脉中了?它是什么? 鼎破时涌入的记忆属于至少十几个不同的人,那么,她之前的回忆起的偷偷递给她糕的少年,陪她去猎青鸾的秋师姐,这些真的都是属于她的记忆么?她真的和这些人相遇相识过么? 小元不禁自问:如果这些记忆都不是我的,那……我是谁? 我,真的存在过吗? 纪云突觉脑海中一阵阵颤动,两耳之间嗡嗡乱响,闭目內视,只见小元的银色光团不住轻微震动,黯淡的虚影向四面八方扩散,仿佛随时会散掉! “危险!小元!凝神静气!抱元守一!”纪云的连声暴喝将小元涣散的心神叫醒,她赶紧按下思绪,刚才这念头危险之至,必须即刻封存,待神魂伤势再好转一些后才能细思。 纪云看到小元的银色光团重新凝聚结实,亮度也恢复了,这才稍微放下心,又过了一会儿,小元轻声问:“你急着要跟我说什么?” 纪云一股脑把昨天小元沉睡后发生的事讲了:地铁启动前感受到另一人带着更多虫子来了,先是认错了人,后来发现带虫子的是韩峥!可他一直沉睡着!再接着,他的那群虫子数量突然快速减少!他确实带着虫子,虫群数量也确实减少了,可是他醒后既看不到虫子也不知怎么包里多了两瓶矿泉水,她几次试探,这人要么是演技惊人,要么说的是实话,就连虫子他也大方送给她们了!瓶子现在搁床下面藏着呢。 还有,重点来了,昨天傍晚云海市天空出现奇观,电闪雷鸣,她能感到雷电中有灵炁流动。 小元听完沉思片刻,“今天早上韩峥看起来和往常一样么?”虽然还没看奇异天象是什么样子,但既然雷电中有灵炁流动,那很可能是有人破界而来。 纪云最苦恼的就是这件事,“他还是很正常,至少我是看不出他任何不对劲。但是,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他已经被附体了?你想,如果奇异天象发生在深夜,我们都睡着了,谁会注意到有没有灵炁流动?前几天不是夜里有雷阵雨么?会不会已经有异星来客在那几天来了,住进了韩峥身体里,只是一直没跟他交流,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元说:“很有可能啊。而且,我一直没跟你说,你们学校上千人里,只有你和他的身体适合附体。” 纪云怔了怔,“那你……怎么没换?” 小元嫌弃地说:“这还用问?他是男身呀!你是想让我每天早上一睁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个站起来的杏鲍菇吗?” 纪云两手乱舞,“啊——为什么有画面了!快停下快停下!你怎么突然这么粗俗了?” 小元是故意的。 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想让纪云猜到她曾动了换附体的心思,这么一打岔纪云果然没再追问。 小元嘻嘻笑道:“他是不是被附体了不难验证,回学校我们找个机会试探他一下就知道了。比起他,我们更应该在意造虫人。” 她和纪云收走了近三成虫子,韩峥拿走的更多,那就是至少六成,一下走丢了怎么多虫子,造虫人会怎么办? 第027章 造虫人 五月末的云海市, 过了正午后热浪袭人,路上行人匆匆,都想快点躲进阴凉的地方。 云海市郊龙海花园是云海市最古老的别墅住宅区。 东区18号别墅周围种满了高大的白杨树, 屋子被树荫遮蔽,即使在烈日下也凉意森森。 不过,这屋子里的人此时却满头大汗。 “少了多少?你再说一遍!飞去哪儿了?” 听到师父的咆哮, 孙启荣下意识把手机移远了点,哭丧着脸说:“少了四成。”其实超过六成。至于飞去哪儿了,不知道。 胡炳军这次去北市本来是为一位大佬定期续寿, 没想到王部长家的公子出了车祸也托他救治,他所带的延寿丸不够, 只能紧急命大徒弟孙启荣再去收取人寿。 这事孙启荣都不知办了多少次了, 可这次不知为什么,一封灵符放出的三多虫只有一少半飞回来,携带的寿元更是只有预计的两成。 他只好再带了灵符去云海市郊县放了一次, 勉强凑够了寿元交给胡炳军。 其实每次施法都会有一些虫子走失, 回到法坛施法召唤, 一天之内虫子就会飞回, 零星少一些是无所谓的。 但谁能想到,他这天连发了三道灵符, 竟没一只虫飞回来。 这时已经到了傍晚,偏偏又来了一场雷暴,召唤灵符在这种雷电交加的天气没法用, 只好再等等。 正愁着呢,家里又出了一件大事。 孙启荣虽是长徒却一直不被胡炳军所喜, 五十几岁了还是老是挨骂,小他两轮的师弟徐喜来整天陪着师父去见世面, 他却只能留在家中打杂,结果这次连看家都把事办砸了,师父能饶得了他? 他一夜没睡,每隔一阵就做法发令符召唤虫子,一直折腾到天亮,只叫回来不到一百只虫。 眼看就要到正午时分,丢的虫子依旧一个也没飞回来,孙启荣不敢再隐瞒下去,只好硬着头皮联系师父。 释放三多虫的灵符符力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过了时辰后三多虫就不认主了,这些灵符都是师父炼制,到时虫主自有感应。 胡炳军一听辛苦炼制的三多虫竟然一下少了四成,心疼倒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臭骂大徒弟,心口突然剧痛,差点没倒在地上打滚,惨叫了几声后口吐白沫,两眼翻白,浑身触电般不停抽搐。 福运、才气灵韵和人寿,就是俗称的福禄寿,这三样东西有多难得不用说了,三多虫夺取他人才、运、寿,不仅难以炼制,还必须要用炼制者的心头血熬制灵符,虫子一旦不再认主,虫主必遭反噬,丢上几只时最多胸闷,丢了几十上百只就会有些心悸,一下丢了成千上万只可不得了,轻则会有万虫噬心之痛,重则当场丧命。 这种机密胡炳军还没告诉徒弟们,他自己也是第一次尝试万虫噬心是什么滋味! 这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胡炳军疼得全身乱颤,只恨自己怎么没疼昏过去,想叫二徒弟把自己打昏吧,才知道极度疼痛时舌头都会僵直,别说发号施令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孙启荣隔着屏幕都吓得不轻,守在胡炳军旁边的徐喜来更是快吓死了,师父这看起来是快挂了呀!他赶紧拿出几粒延寿丸塞进胡炳军嘴里,又是捶胸又叫人拿水来灌。 折腾了半天,胡炳军奄奄一息醒来,原本鹤发童颜的一个英俊老头儿,现在只是个糟老头了,他叫二徒弟扶住自己,有气无力臭骂道:“孙启荣,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为什么昨天丢了虫子不赶快报信?!” 孙启荣哭着说,“师父,徒儿该死啊!云海市昨天傍晚忽然有大雷暴,连家里的五灵旗都被震得动了!我以为是虫子害怕雷电,最迟今天早上就会飞回来了。” 胡炳军一听,惊得挣扎着从二徒弟怀里坐起,“五灵旗动了?怎么不早说?什么样的大雷暴?旗子怎么动的?你拍下来没有?为什么昨天晚上不说?唉,唉,我当年怎么一心软收了你这么个蠢货啊……唉,劫数啊,报应啊……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帐没还……” 孙启荣心想,咱们干这缺德营生有点报应不是应该的嘛,再说了,您收我做徒弟,那不是因为这一门必须要六亲死绝、八字奇惨的人嘛。 他心里嘀咕,却赶紧把录下的视频发给师弟。 视频中法坛上五色小旗无风自动,旗子上光芒闪动不定,徐喜来和孙启荣都看不出门道,胡炳军却吓得连连哆嗦了几下。 胡炳军呆呆盯着手机好一会儿,又看了两遍视频,不会错。旗子确实是动了,感应到异界灵炁后光芒闪烁不定。是炁神,炁神又来了!这一次,就降在云海市! 这时再看自己手机里的大徒弟,胡炳军恨不得生吃了这蠢货,但他心口实在痛得厉害,别说杀人了,连坐起来都勉强,只得有气无力吩咐,“好了,你这阵子不要再去收寿元了,关门谢客。你……要么去乡下待一阵子吧?啊,不,我给你笔钱,你报名参加个什么欧洲八国的旅行团,赶快离开云海市避避风头。我完了这边的事,也跟你师弟躲一阵子。” 关门? 孙启荣大惊,怎么,五灵旗动了竟然比三多虫丢了还要严重? 他不敢再追问师父详情,只得点头遵命。 挂了电话孙启荣一脸丧气,只道倒霉,他还得去打发一个打秋风的。 他不情不愿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符,叹口气,走进大厅,一个年轻妇女急忙站起来,“舅舅,符纸呢?” 孙启荣一掏出符纸,她就急忙伸手去接,他却举高手,没好气说:“记清楚了,一定要等到阴阳交际的时候才能烧符纸,这个季节,要么是早上四五点,要么是傍晚七八点,刺破右手食指,滴上血,符纸会自燃,烧完了把符灰洒在那小姑娘床上桌子上就行了!唉,你这蠢货,只当这是一张符纸,不知道是费了多少心血做的。” 女子喜滋滋接过符纸珍而重之装好,“舅舅,你放心,这次准能行。唉,谁让你外甥女没本事,幸亏我还有你这么个好舅舅!” 孙启荣一直不喜欢外甥女,这孩子从小就说话不着调,脑子也不太好使,但谁让他世上只剩下这么个亲人了呢? 他送她出了大门,“我明天要去外地办些事,最近你不要再来了。”说到这儿,他停了停,看看外甥女,“曹萍,你还真有点运道在身上,你要是晚来一天我就走了,这是最后一张符纸,再要炮制可要等好长一段日子。” 送走外甥女,孙启荣收到一条到账信息,他看了看金额,真有点惊讶,师父竟然给他转了五十万?! 他喜滋滋打电话,“老刘,今天到你那儿打八圈呀?好的呀,再给我炒两盘毛蟹!把老马他们也叫来。” 再说胡炳军,他又服了两颗延寿丸,终于缓过劲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徐喜来轻轻推开门走到床边:“师父,王部长的太太来见您。” 胡炳军闭着眼睛摆一摆手,并不吭声。 徐喜来垂手站在床边等了一会儿,见师父并无其他吩咐,这才倒退着出了门。 一位五十几岁的贵妇坐在客厅里拿手绢抹泪,一见徐喜来急忙站起来,“胡大师他……” 徐喜来摆摆手,“师父连续做法元气大伤,一时间无法再施法。” 王太太嗷一声哭了,她抓住徐喜来胳膊,“那我儿子怎么办啊?命是救回来了,可人还瘫在医院呢!不是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胡大师都能让他恢复得能蹦能跳吗?怎么现在不行了?” 徐喜来冷冷推开她,“王太太,我师父这次来北市,是专程给您儿子治伤的?” 王太太当然知道胡大师是为谁来北市的,王部长级别是很高,可跟这位老先生一比只能往后站。 徐喜来冷哼,“贵府公子酒后驾车,超速一百多公里,车撞碎高架桥围栏摔下来,车都稀烂了,人现在还活着,哈,您觉着,是因为您公子命硬吗?要是没遇到我师父……哼,您这会儿怕是在别的地方哭呢!现在保住了命您还不知足?被他撞死撞伤那五六个人可没这造化。听鄙人一句劝吧,福禄寿这三样不是一般人没法强求,非要强求,怕是一时得了,也得加倍还回来。” 王太太又气又愧,听到最后两句又怕起来,她不敢再哀求,抹掉泪还得郑重谢徐喜来,脸上一点怨恨不敢流露,连连道歉。 徐喜来不领情,翻翻白眼,“送客。” 两个保镖送她出去时提点:“王太太,大师为了给您家公子治伤才伤了元气,您可倒好,不说送点补品表表心意,还上门逼着大师给治病了,大师要是伤势更重了,一年半载无法施法,老先生那边有需要怎么办?找您么?” 王太太这下更吓得面如土色,坐上车立即吩咐秘书准备现金珠宝和高档礼品送过来。 胡炳军又休息了半个小时按铃叫人,“联系金家,我们尽快动身去新岛。” “是。金家的私人飞机昨天已经到北市机场等着了,随时可以飞。”徐喜来扶师父起身,“不知道金先生急着见师父是为了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总不会比炁神降临更可怕。 胡炳军坐上金家的飞机时是这么想的。 飞往新岛途中,他在手机上看到了五灵旗震动那天的异常天象。想不看到都不行,每个平台首页都是“云海市玫瑰天空”的短视频。 胡炳军不禁又在心中诅咒大徒弟,这混蛋要不是因为瞒不住,恐怕也不想说五灵旗示警的事。 他看着手机屏幕,幸好,幸好他当时不在云海市,这哪是什么狗屁气象学家说的折射啊,恐怕是异界大能破界降临。 他们这一门靠掠夺他人福禄寿修行,说是逆天之举已经够客气了,说句伤天害理也不过分,寿数延长到一定年份,常会引来天谴。 什么是天谴? 不是天上降下一道雷劈死你,是不知什么时候由于各种机缘际会放过来一个比你更恶更坏更伤天害理的人,让他像捏死一只虫子一样随手灭你。 所以,养三多虫的人要设五灵旗坛,天谴降临时灵气外露,五灵旗感应到就会示警。 但愿天降大能先遇到孙启荣吧,嘿,这蠢货好赌成性,没钱还好,有了一笔钱,一定会留在云海市输净了才走。这老小子为师父挡了天谴,也算报答师门了。当年,他师父也是让他师姐挡了天谴,才又多活了几十年。 胡炳军重新播放孙启荣发来的视频,越看越害怕,这次他看清楚了,五灵旗闪动时有一青一紫两道光芒,这至少是两位大能同时来了?! 要是孙启荣并没录下五灵旗全部示警的过程呢?会不会还有更多颜色的光芒? 几位异界大能同时降临云海市,是为什么?难道,云海市出了什么异宝? 他正思索着,空乘走到他身边半蹲下微笑着问,“大师,金先生和夫人、小姐现在到了悉城,我们可以在新岛停留休息一下再飞,也可以继续飞行,您看?” 悉城? 那不是在南半球? 胡炳军连忙点头,“继续飞吧!”离云海市越远越好! 第028章 验证一下 胡炳军师徒乘坐的飞机从北市起飞时, 小元和纪云刚刚走出第三医院。 有窨鼬这个外挂,纪云很快将医院弥漫的恶气扫光了,小元让她给窨鼬也喂了两个灵炁搓成的丸子。 不过一天不见, 窨鼬似乎又长得更可爱了点,喂它吃丸子它还会先拱爪表示感谢再两爪一起接住,显然灵智也提升了许多。 纪云不再叫它小丑老鼠了, 拍拍它的毛绒绒的胖屁股,“小元,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叫毛屁屁好不好?” 小元无可无不可, 她想到,得给这小老鼠做个防护罩啊, 不然真遇到追杀者, 对方一动手就会先打爆这个弹仓。 纪云一听,紧张了,“要不旷课一节, 先研究好防护罩怎么做?我还是觉得韩峥很可疑, 万一待会儿一碰面他不装了, 直接动手怎么办?” 小元叹道:“在我们那儿灵兽都是装进灵兽袋里的, 我却不知灵兽袋是怎么做的。先瞎胡搞一个吧。”她很确定不是失忆,而是真的不知道灵兽袋是怎么做的。由此可见, 她从前大概没养过任何灵兽。那么,她必然不是御风庄或华胜谷的人了,这两派都会御使灵兽…… 哎, 八宗之中除了这两派,另外六宗都是谁? 又和之前几次一样, 记忆的灵光在她不经意时闪现,当她想要抓住时又无处可寻了。 好在小元已经渐渐习惯, 她不再纠结其他六宗各是什么,问起刚想到的另一件事,“我来的那一天,云海市是否也出现过异常天象?” 纪云完全不记得了。 不过没关系。 赞美万能的搜索引擎,小元在几秒种后看到了那天傍晚有蛇夫座流星雨,天文爱好者录下的视频中能清晰看到几道金光拖着长尾划过云海市上空,隐没在金色夕阳中。 纪云笑了,“流星雨啊!小元你出场的派头一看就是主角,放心吧,肯定没人打得过你。” 这是很主观的看法。 昨天傍晚的玫瑰云天空视频比什么流星雨播放量多多了,每个平台首页都是网友拍的视频。 小元看了几个不同网友拍的视频,确定了,昨晚至少有两个人破界而来。 这两人当中至少有一个是她的敌人。 回到学校,纪云先跑到偏僻角落用灵气拉了个膜把窨鼬包起来,她打算回家研究研究再改进,先这么着,总比没有强。 小元感受到纪云的紧张,“放松。你都打败一堆小混混了,怕什么?就算他真有炁神附体,打起来你只管往他身上砸灵炁弹就行了,我就不信他灵炁储备能有咱们多!” 纪云摇摇头,“那可说不准。我刚想起来,上次咱们去三院,回家的路上你睡着了,我看见一个穿四中校服的男孩往医院走,现在越想,越觉得那个人的背影体态很像韩峥。他会不会也去吸恶气转化为灵气了?他连虫子都有,怎么会没这种可能呢?” 小元还真不敢说没这种可能。 许多法宝可以归入识海,魂体穿梭时可以携带,她和纪云能吸纳转化恶气,人家为了追杀她有备而来,自然也能准备些此类法宝。 说到这个,她的魂体已恢复了许多,可是识海中并无任何法宝。这可太奇怪了。她可以破界穿梭,至少是金丹修为,怎么会一件法宝也没有?也许,是被隐藏了?要等记忆完全恢复才会显现? “真有这种可能?!”纪云一看小元这反应,更紧张了,“你不是说很容易验证么?怎么验证?” 她正要追问,小元忽然咳一声,“藏好!” 纪云想也不想立即跳进路边的灌木丛后蹲下,很快听到脚步声,韩峥从一条小岔路走出来,漫不经心从她们藏身的树丛前走过,像是完全没发现她们,背对着她们慢悠悠继续向前走。 纪云不由自主抬头看了看,偌大的校园,上千名学生,此时此地偏偏没有第三双眼睛。连监控都没。 “好机会!”小元赶快指点纪云,“还记得我教你如何提气轻身的口诀么?你念着口诀悄悄追到他背后,我们这就来验证一下他身上是不是附着炁神!” “好,怎么验证?”纪云默念口诀跳出树丛,落地时比小猫还轻,她很快追到韩峥背后三五米距离,正要加速,听到小元讲解:“很简单,对准他天灵盖一拳下去!若他闪躲,你就跳起,左右开弓,一边一拳捶他太阳穴!实在不行,打他喉咙……” “这么验证的?这是谋杀吧?” “你听我说完啊,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如果他能躲开,那证明他身上必有炁神,如果他没躲开……” “那就变谋杀了。” “说什么呢,这里没有监控,怎么能叫谋杀?” 啊——纪云在心里嘶吼,就知道会这样! 典型的小元思维。 先朝死里搞,如果没死,那就验出来了,再设法搞死;如果死了,那也不错,排除了一个隐患。就算他这时没被附体,作为适合附体的凡人,只有死了才能彻底排除被附体的可能。 “不行!”纪云坚决反对,“如果弄错了,那就是谋杀,是犯罪。跟有没有监控,会不会被警察抓到无关。” “那你刚才看周围有没有监控干什么?你不是这样想的?”小元是真不理解。 纪云正要解释,韩峥突然站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回过头,怔了怔问,“是你?你找我?有事?” 半弯身体蹑手蹑脚的纪云:…… 真尴尬。 算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她挺直腰背,正经严肃地否认,“我为什么要找你?我也在这散步,不行吗?” 韩峥笑了,“哦。当然可以。” 被这么抢白了一顿,按理说他应该转身离开,可他站着不动,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也没准是想找机会动手呢。小元悄悄提醒。 纪云立刻全神戒备,小元又趁机怂恿,“你张开双臂朝他冲过去,他以为你要拥抱他,嘿嘿,你就一招双风灌耳打他两边太阳穴。” 纪云无声大叫,“啊啊啊停下来!别说了!为什么还有画面了?还是动图!” 也不知小元怎么搞的,她能看见清晰的连招,双风灌耳后还安排了当头一棒,后续是撩阴腿三连踢,这套连招下来韩峥如要是没炁神护体血条能掉一半。 小元又播了一遍,“记住了么?我刚发现还能这么指导你,我们快试试这方法实践起来怎么样,趁着没人来快上吧!” 纪云又想怒吼又想狂笑,为了不让韩峥看到她诡异的表情只好低下头咬着嘴唇忍笑,但是身体像是已经被小元鼓动了,攥成拳的两手蠢蠢欲动。 “小元你快停下来!就不能智取么?你想个什么只有你们那边的人知道的俗语我一问看他什么反应不行吗?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或者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之类的,一个都没有么?”纪云质问小元。 就在这时,韩峥突然开口了:“对不起。” “啊?”纪云惊讶抬头,什么? 韩峥向前走了一步,纪云立刻后退,完整的句子是“对不起我要弄死你”吧? 他明显看出她的戒心了,只得停下,也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想到,她们会坏到那种地步。” 啊?纪云又愣了一下。 韩峥问她,“你能原谅我么?” 她明白他在说什么了,稍微放松,“你没做错什么,也不需要我原谅。” 她想了想,补充道:“你和我没有什么交情,能为我做这么多已经很仗义了。” 韩峥听了,凝视她一会儿,垂下眼笑了,“好的,我明白了。”说完他转过身快步走了,越走越快,很快不见人影。 纪云终于放松了,问小元,“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不对劲了吗?” 当然没有。不然她早就鼓动纪云追上去揍人了。 但小元和纪云一致认为他的嫌疑仍然没法洗脱。 “他带的虫子突然间快速大量消失,也许有另一个可能,是被消耗掉了。” 纪云背上寒毛直竖,“我也设想过这种可能。既然恶气能被转化成灵气,符力也能。虫子是符力所化。”灵气、恶气、符力这三者都是她很陌生的能量,但既然是能量,应该可以在某种条件下互相转化。 但她很快又困惑地摇摇头,“虫子快速减少的时候他一直睡着,睡觉能消耗什么能量?” 小元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告诉纪云她的猜测。 如果韩峥身上确实附上了一位炁神,他掌握了某种方法,能够延长脱离肉身的时间,韩峥的躯体对他而言不是庇护所,而是旅馆,或者充电站,只需晚上回去睡觉,那出现在韩峥身上这一切不合常理的事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那么,这个炁神没回去充电的时候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也许虫子被消耗时,他就是去了别的地方,做了什么需要大量灵力的事? 他会是什么时候附上韩峥的呢? 她来的第二天在课间操望气时肯定还没有。 他会不会不止一个充电站? 最重要的是, 如果他真的已经附在韩峥身上,为什么没有对她采取任何行动?他既不是来杀她,也不是来找她的?还是另有隐情? 小元沉思的时候,纪云还在想能量转换的事,“回家我们拿些虫子试验一下,如果能计算出虫子转化的灵气数量也许就能推测出这些灵气用来做什么?嗯,还要试试看虫子转化的能量能不能被储存起来。小元,你说呢?” 两人商量着计划了几个试验方法,溜达着回教学楼。 进教室之前纪云还有点不放心,“我现在觉着,他刚才的表情有点奇怪,好像有点开心又很难过似的,啧,我形容不出来,你真没看出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小元懒洋洋答:“我才认识他十几天,当然看不出来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唯一略微奇怪的就是他看你的时候周身散发着一种气……” 纪云立刻追问:“什么气?” “有点开心又很难过的气。” 纪云:“草。” “那是什么?” “一种植物。” “好吧,我不会劝你谋杀了,我刚才想到了一个不会危及他生命又能确定他身上是不是附着炁神的好办法!” “快说!” “你调一丁点灵气在手心,放在他丹田上一摸,如果有磁吸似的感应,那就无疑了!他身上肯定有炁神!” 纪云低头看看麻袋似的校服裤子。丹田在哪儿来着? “你可以不要一直教唆我犯罪么?”这要是干了那是猥亵好嘛! 小元不再逗小姑娘了,给她鼓气,“总之,泰然处之,真打起来不要想什么监控什么犯罪,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说真的,纪云成长得够快了。不久之前还一想到要去动手就会吐呢,现在已经能自己跑去医院收集恶气备战了。 不过,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没有监控,纪云还是不愿意“验证”韩峥。一样是潜在威胁,之前拍昏小混混们她可没犹豫。因为那群杂碎打过王率,还被找到犯罪证据? 小元盘算,那要是找点韩峥的“罪证”,是不是就能说服纪云弄死他了?身边留着这样一个随时能被附体的人,令她极不舒服。 纪云完全不知道小元这些心思,她刚坐下就收到王率的微信,他伤势好得飞快,以为能躲掉这次期末考试,现在看来没戏了。 她心里一乐,看来加了灵气的营养快线真的能促进伤口愈合,正要回复,喧闹的教室忽然静下来。 班主任老唐站在教室门口:“纪云,你出来一下!” 纪云站起来,不由自主看向韩峥,难道金芃芃又搞事了?你知道什么吗? 他也在回头看她,一脸紧张攥着笔,和纪云目光一触,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金家吗?那会是什么事。 到了办公室,纪云见到一位有些脸熟的女士,她微笑提醒,“我们在你外婆的葬礼上见过。我姓曾,是名律师。” 第029章 电视塔 曾律师是纪云外婆聘请的。 按照本国法律, 纪云作为非直系亲属,除非有遗嘱,继承权会排在外婆的配偶、子女之后, 即使外婆留有遗嘱,纪云的外公和母亲也都不在世了,她依旧很难拿到这笔遗产, 因为她未成年,所继承的财产要交给监护人代为保管。 “高女士临终前在遗嘱中将十万元现金作为遗产分配给你,由你父亲保管, 不过,现在看起来, 你好像并不知道有这笔钱, 也没用上?” 曾律师用的是问句,但语气中并没什么疑问,她递给纪云一份文件, “高女士之前就有疑虑, 所以她将留给你的遗产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就是那十万元现金, 按法律规定交由你父亲代为保管;另一部分,你父亲多次追问, 但高女士都没告诉他,她委托我做了一份赠与书,把她的房产和存款赠与你, 条件有两个,一个是你成年, 再过两天你就要过生日了,签好这份文件, 在六十天内交给我,手续完成后,赠与的遗产就归你所有,由你自行支配。” 纪云接过文件,外婆赠与她的遗产有二十六七万现金和一套两居室的住房。 她有记忆以来外婆就住在这套小房子里,房子很老,可是永远收拾得干干净净。 想起和妈妈外婆,纪云眼圈红了,但曾律师没给她更多伤感的时间,“你明白为什么我来学校找你而不是去你家么?” 纪云早不是天真幼童,她点点头。 “很好。”曾律师又递给她一份文件,“你外婆赠与你这笔遗产的另一个条件,是你立一条遗嘱,在你二十五岁之前不得变卖房产,否则赠与失效,房产会被委托拍卖,全部收益捐给慈善机构。” 她小声提醒纪云,“这套房子虽然是老旧了些,但价值不低,同小区类似的房型最近售价八百多万。” 八百多万? 纪云睁大眼睛,心中隐隐发寒。 她发了会儿呆,问曾律师,“如果……一个人,没有配偶,也没有子女——不,这个人是个未成年人,她有一笔待继承的遗产,如果她意外身故,最终,谁有权继承这笔遗产?” 曾律师愣了一下,有点艰难地说出答案,“这个人的父母。” 那股寒气从纪云心底直冲到脑门,她紧紧抱住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发抖。 小元和她一直怀疑是她父母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放了窨鼬,误伤到她,不然会有谁会用这种东西害一个高中生呢? 原来,窨鼬要害的一直就是她。 没有什么误伤。 紫府中,小元围着小绒鸡缓缓转圈,“你别难过啊,你爹他肯定不知道!我猜一定是你继母一个人搞的。” 小绒鸡呆若木鸡,半天才说:“假如他知道了,会怎么做?” 纪云不太敢去想。 外婆临终前一定很难过,也很担心,所以才把遗产分成两份,先交给她父亲十万,结果呢? 这十万块她从来没听父亲说过。 曾律师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是因为看过太多类似的事?还是因为外婆处理遗产前已经看出父亲不堪托付? 纪云想起高一开学不久后的一件事,她发现学校食堂的物价比初中贵了不少,总跟同学借参考书抄又费时,她跟父亲说想每周加五十块零花钱,他冷笑着看她,一直看到她不敢再抬头,才说了句“真不懂事”。 是她不懂事么? 他真的不知道继母给她买的鞋是超市里19.9两双的白布鞋吗?这种鞋的底是再生塑料做的,又薄又软,穿几次鞋底的纹路就会磨平,走路打滑,体育课跑完八百米脚板会疼很久,在篮球馆的木地板跑动时也很容易滑倒。 不知道有这十万块钱时,纪云还能说父亲是偏心小儿子,不想把钱花在她身上,现在知道了外婆给的这十万块,连这么想都不能了。 如果她问起这十万块,他会怎么回答? 不知不觉,纪云流了一脸泪。 曾律师叹口气,轻轻拍拍女孩肩膀,并没出言安慰。任何安慰的话都很无力。 小元忽然明白纪云为什么在三院时说她“要是有身体就好了”,如果她有肉身,这时一定要用力抱一抱这个可怜的孩子。 现在,她只能用自己魂体的银色光团绕着纪云魂体转圈圈。 纪云抹掉脸上的泪,说:“我可以再加一条遗嘱么?” “当然可以,这是你自己的遗嘱。不过,只有成年人立的遗嘱才有效。”曾律师打开手提电脑,“你想加什么?” 纪云颤声说:“如果我意外身亡,房产拍卖,全部收益捐给外婆赠与条件中制定的慈善机构。” 曾律师默默加上这一条,“来律所送接受赠与书时记得带上身份证,签名时要有证人,然后这份遗嘱就会生效了。” 她临走前塞给纪云一个信封,“全部手续办好需要差不多一个月,这点钱你先拿去用。” 纪云没有拒绝,道谢后当面点清了钱,“拿到遗产后我会还给您的。” 信封里是一千元。这笔钱如果节省着用,足够她用上几个月。 纪云决定了,期末考试结束就搬到外婆的旧房住。离开那个可怕的家。不,那早就不再是她的家了。从她母亲离世起,那就不再是她的家了。 放学后,纪云带小元去电视塔。 她从来到这世界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想去看看激光秀。而且,从她在网上查的资料看电视塔对外开放,观景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云海市。 换句话说,这是云海市的制高点。 说来有点好笑,纪云从出生就生活在云海市,但也是第一次去电视塔。 这座钢骨架的玻璃巨塔是云海市的地标建筑之一,在塔上看夜景是外地观光客们的必选项目,学生票也不便宜,不过小元觉得很值,她们这等于一张票两个人去看了呢。 观光电梯是个巨大的透明盒子,在十几秒钟内从地下二层升高几百米,小元忽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对了,和秋师姐猎青鸾的那个梦中,从悬崖底飞到山头时也是类似感觉。 观景平台能容纳数百人,还有纪念品商店,在这里不仅能看到云海市万家灯火,还能看到巨塔对岸的河流中挂着彩灯装饰的游船,夜色下的河水像一块巨大的黑色果冻,又像一块变软了的黑色镜子,五光十色的灯光倒映在上面,河流两岸高楼大厦上霓虹灯闪烁,彩光反射在周围大厦的玻璃窗上,又投到马路上如蚁群一般的行人身上,他们行色匆匆,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被变幻不定的彩光照射着。 激光秀每个小时整点开始,但观景平台并不是最佳观赏地点,铁塔下面的广场才是。 铁塔顶发出的彩色激光以天空为幕,跳动变幻,似在旋舞,这景象实在如梦亦如幻,令人一时间辨不清是身处凡间还是陷落在魔域。 小元盯着激光射线看了很久,问纪云,“我看你物理书里提过,光也是一种能量。” 纪云心中一动,“你是想……” 小元与她心思相通,“嗯,将灵气注入,可以一次看到激光照射范围内有哪些人适合附体。” 纪云按照“小元思维”一想,“然后一个一个找过去,将他们全杀了?” 小元笑了,“知道你不会同意的!不会再逼你这么做了。不过,这办法我想得到,其他人也想得到。” 纪云沉默。来追杀小元的人会在乎这些凡人是否无辜么?大概不会。 那么,她们要做先开槍的人么? 观景平台上风很大,上空的云在不断流动,激光时而穿透云层,时而被云朵短暂分割成几段。 纪云问小元:“你为什么不换个人附体?” 小元又笑了,“不是说了嘛,韩峥是男身,我不想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握着个杏鲍菇撒尿!” 纪云也笑了,“小元,你开始说粗鄙之语了。海市两千万人口里应该不止一个女身适合附体,现在你灵气充沛,如果再次望气之后找到合适人选,我送你去!” 小元冷哼,“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既已和你定下誓约,就一定会信守诺言。何况,造虫人还蛰伏在暗处,金芃芃只是暂时出国,回来后会不会再出阴招害你?我答应过会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 纪云又是一阵沉默,小元忽然惊讶道,“你怎么又哭了?” 纪云抹掉眼泪微笑,“风大,吹的。” 小元碰碰小绒鸡,“别瞎感动。我是觉得做生不如做熟,再换一个人,谁知道那人性子能不能跟我合得来呢?我还要重新训练她,哪里来得及?” 纪云用纸巾擦鼻子,“别说了!风太大了。” 观景台上人来人往,小元看够了,纪云找个角落坐在地上,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破界追来的人如果没有凡人躯壳庇护,能坚持多久?” 这可不好说。 假如没有异宝或独特功法护持,像小元这样,坚持不了半炷香——哦,也就是十到十五分钟,但若有异宝、功法仰仗,就能苟得久一点。 不过,即使能苟久一点,在这恶气充盈的世界里若不躲进凡人躯壳,也不过是多拖延一段时间,总归还是要被恶气融化,哈哈,偏偏这个道衰世界的凡人大多被恶气浸染得浊臭不堪,但真到了必要关头,要什么自行车?当然是先忍着臭气保住命要紧。然后再忍着臭气骑驴找马,慢慢寻找合适的附体呗。 一想到追杀她的人现在很可能一边在恶臭中挣扎着寻找合适的附体,一边还要追查她的下落,小元忍不住要跟纪云分享这低俗的快乐。 两人笑了一会儿,小元问纪云,“昨天我睡着的时候还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嗯……没了。”纪云没说棒球帽男孩的事。因为她觉得实在有点糗。 她不想刚在小元心里竖立起一点正面形象又给破坏了。 之前一直是小元在保护她,现在轮到她保护小元了,她得表现得更可靠点才行。 纪云岔开话,“你来那天有蛇夫座流星雨,我查相关新闻的时候看到,最近还会有一场流星雨,英仙座的。不过,云海市依旧不是最佳观看点。” 小元仰望天空,这都市的夜空彩光变幻,一颗星星也看不到,更别提什么蛇夫座、英仙座了。 纪云随着小元仰头看着闪烁的激光射线,突然低叫一声,“如果符力也是能量……小元,你能不能把虫子再变回符力?或者想个什么办法,灵气注入激光观气之后,找到合适的附体,再用虫子标记上他们?然后,利用虫子之间的磁吸力,只要他们一靠近,我们就能感应到!” 小元大喜,“好办法!如果能找到造虫人的老巢,更了解释放虫子的灵符是怎么做的,也许还能提前给附体们加点料,哈哈,这些来追杀我的杂碎,本以为终于不用再浸臭缸了,没想到一附体——正上了我的大当!” 她越想越得意,催促纪云,“我们赶快回家研究研究虫子!” 纪云比小元还激动,“要是能做个探测到虫子符力的雷达——不,就像玩宝可梦手机游戏——不不,就像游戏手游可以线下匹配组队,还能看到同一地区有多少玩家!”她一边忙着跟小元解释什么是手机游戏,口袋怪物,一边想可能遇到的技术困难,能不能做成是一回事,先把理论捋顺了。 晚上八点多,电视塔还有不到一小时就要关闭,已经不再售票了,周围的人潮却没怎么减少。 纪云随着人流进了地铁站,乘着扶梯下行,小元叹道:“如果不是人太多太臭,坐一天地铁我都不会烦。地铁是你们此间凡人的智慧精华。” 纪云笑笑,“地铁算什么智慧精华呀?等我高考结束带你去机场,坐飞机!还有海底隧道!我们周游世界,好好见识见识。” 这个地铁站人流高峰期一小时内运转上万乘客,所以纪云完全没注意到相隔数米的另一座扶梯上,一个戴棒球帽背着吉他包的少年正乘着扶梯上行。 他头上戴着一副钴蓝色耳机,腋下夹了块滑板,身上的黑T恤不知在哪儿蹭了几片污垢,宽大的牛仔裤上也有几片深褐色的喷射状污渍。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污渍其实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但那又如何呢?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玩滑板时受伤流血再正常不过。 棒球帽男孩乘扶梯时一直抬头仰望,好像那些巨大的通风管道是很吸引人的东西,他轻声自言自语,“地铁,无疑是此间凡人智慧精华的最佳体现。” 第030章 最棒哒 出了地铁站后, 棒球帽男孩在站口,研究了一会儿地图才向着闪烁光芒的云海市地标建筑走去。 已经八点多了,电视塔附近依旧人声鼎沸, 他耳机里也很热闹。 “没想到道衰世界的凡人竟也能造出飞舟、地龙,还有这样漂亮的琉璃仙宫。” “土鳖,什么琉璃仙宫, 那些不过是玻璃、混凝土、钢筋造出的摩天大楼,懂不懂?” “地铁才是最棒的,坐地铁坐一天都不会烦。” “扶梯也很棒, 我坐一天都不会烦。” “土包子,扶梯有什么好?抬头看看, 观景电梯才棒呢!我坐一天都不会烦。” “你骂谁是土包子啊土鳖!” “哼, 大家都知道谁是土包子,刚才吃什么雪王柠檬甜浆,不过是凡间糖水加颜料, 居然说胜过紫霜莲雾雪酪, 这品味, 啧。” “啊——?雪王柠檬甜浆就是最棒的!” 棒球帽少年赶紧把耳机拽到脖子上, 两耳还是未能幸免于难,一阵阵叫声吵得他耳朵疼, 纷纷力证雪王柠檬甜浆滋味不输于莲雾雪酪。 最要命的是其中还夹杂了许多只会嚷嚷的呱噪声。 “雪王就是最棒的!” “最棒的!” “大家一起念 ,雪王就是最棒的!” “声音大就能赢吗?哈,我们也一起来!莲雾雪酪最最棒!” “最最棒!” 吵得太厉害了, 他背后的吉他包突然冒起许多个小凸起,激烈地此起彼伏。 他只好再戴上耳机调停, “雪王柠檬水和青霜莲雾雪酪各有千秋。” 他的话是最具权威的,耳机里各路声音一起哼哼着停下争吵, 但安静了没多久,又为环球飞梭和五条线的环城地铁哪个更能代表此间凡人的智慧与力量争论起来。 棒球帽少年翻了翻白眼,只好再次发话,“等我们有空了坐几次环球飞梭,到时再比较。” 这次得到的安静稍微长一点。 他走到观景平台售票处得知晚上九点是最后一次灯光秀,票已经售罄,售票处也要关门了,耳机里一时鼓噪得连一旁正在打扫的工作人员都要侧目,“弟弟呀,耳机音量这么大会耳聋的呀!” “弟弟!他竟然敢叫你弟弟!” “弟弟真君,听起来不错嘛哈哈哈!” “无礼虫豸,当诛!我这就为真君杀了此獠!” “诛什么诛啊土鳖,抬头看看那个圆圆的黑黑的东西,那是监控镜头!” “那又如何?” “如何?等着官差抓真君附体这凡人坐牢!” “那又如何?再换个凡人附上就行了。” “蠢话,蠢话。你以为合适的附体这么容易找到么?若非真君趁雷电照亮夜空之势探查,瞬间看尽千万凡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附身?” “哼,跟这等无知小儿啰嗦什么,真君此刻附在凡躯之上,为了行事方便,少不得要暂且遵从凡人世界的法则,杀几个凡人不过抬手的事,可咱们来这儿是玩的吗?” “不是!不是!” “咱们是来找宝鼎的!” “找宝鼎!找宝鼎!” 少年皱眉,“静。” 鼓噪暂停,他摘掉棒球帽,捋了下微卷的头发,对售票员说,“那我不买票了。你带我上去看一看。” 售票员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的单据,“你——” 她想说,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可目光和少年双眼一触,不由自主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售票室的门,向工作人员用电梯走,口中喃喃,“……不买票了……上去,看一看……” 正在打扫的人和他们打个照面,刚觉得哪里不对劲,也喃喃道:“不买票……看一看……” 观景平台上风更大了,少年看到一个女孩反戴着棒球帽趴在围栏上用手机拍照,他走近一点,摘下自己的棒球帽研究一下,学着女孩反戴上帽子。 女孩注意到他,不由对他一笑,他回以微笑,女孩问他:“你是云海市本地人?” 他翘翘嘴角,“算是吧!你呢?” 两人攀谈时,他肩上的耳机里一阵阵“嗷嗷哦哦”声,女孩难免好奇,“你听的什么?广播剧么?” 他反问,“什么广播剧?你不是本地人么?你自己来观景?” 女孩笑了,撩了撩耳边的长发,他耳机里又一阵“嗷嗷哦哦”声。 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静。真君正在忙正事呢,不可胡闹。” 安静只维持了一息。 又嗡嗡如群蜂。 “嘻嘻,他动凡心了!” “动凡心了!” “凡心是什么?” “这种事情小孩子不要问。” “哦哦,那我们懂了!跟双修、合体、交|媾差不多的事。” “嗷嗷!真的吗?我还没见过真人做这种事呢!只看过品花水月镜里的傀儡演合体戏!” “什么品花水月镜?什么合体傀儡戏?” “这些东西小孩子不要问。” “真君要交|媾了吗?” “交|媾!” “交|媾!” “【交·媾】是最棒的。” “不可如此猥琐。我们真君是在借机观察此间凡人是否和我们已知的凡人有所不同,以免遇敌时动起手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可以一边交|媾一边观察嘛!” “观察!” “观察!” “观察【交·媾】是最棒的。” 少年忍无可忍,突然闭上眼睛,对女孩举起左手食指,“稍等。” 他背后的吉他包一阵规律的轻微震动后,安静了。 女孩在少年的诱导下说了很多话,她是从一千多公里的另一个大城来的,坐飞机来的。众小珊瑚齐声哇哦。 女孩说,在这个国家,人口过千万的城市还有好几个,像这样的国家,这世界又有好几个。众小珊瑚再次齐声哇哦。 两人正聊得开心,平台上响起广播,观景台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关了,请游客们准备离开。 女孩拿出手机划拉几下,举到他面前,“加个微信?” 少年根本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记下她的手法如法炮制,加上了微信后立刻收到了女孩一条信息,他依样画葫芦回复。 两人跟着人流一起乘电梯下来,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摘下棒球帽,重新戴正,“檀闻,檀香的檀,见闻的闻。不过,只要一眨眼,你就会忘了我的。” 女孩歪着头一笑,她不信,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她才不会忘。 忽然她眼前强光一闪,也许是有人拍照用了闪光灯,她不由自主闭眼,再睁开眼睛后,周围人流如织,街头喧闹,背后高大的电视塔在黑暗中矗立着,灯光暗了些,塔顶的灯光依旧在变幻色彩,面前不远处是河流,几艘游船正缓缓靠岸,船上彩灯的光芒倒映在水中,随着水波晃动变形。 女孩怔了怔,随着游人们向码头走去,夜风带来江水特有的腥味,江边有许多人举着电视塔形状的冰淇淋自拍,她问两个拍照的女孩,“请问你们在哪儿买的冰淇淋?” 在她背后几百米远的高塔下,檀闻仰头看着天空。 今晚风很大,云流动的速度很快,应该不会再下雨了吧? 看了一会儿他懊恼地自言自语,“啧。我怎么现在才想到?若将灵气注入彩光,不就能将感应覆盖全城么?宝鼎就在这大城之中,只是不知在何处。嗯……”一根小小的珊瑚枝从吉他包的拉链口探出头,枝头一颗珠子转动了一番,他更加确定了,“不仅宝鼎在,他应该也在附近。” 吉他包鼓起一排小凸起,耳机里又叽叽喳喳。 “可惜,可惜,要等到明天晚才有下一次灯光秀了。” “我们现在自己进去开灯不行么?” “蠢话,铁塔已经关门了,难道还要自己开电梯?你忘了到处都是监控,被拍下来很快真君所附凡体就会被找到,抓进大牢!” “是激光秀,激光!不是灯光!此物绝非按一下碰一下就会亮的寻常自明灯。” “唉,那就只能等到明晚了。不过,玉鼎宗的蠢货没来,估计现在还在那片海域上瞎转呢,华胜谷的那位比我们先一步到了,但至今并未出现,看来是没找到合适的附体,嘻嘻,我们运气很不错,应当能抢在他们之前找到宝鼎。” “你们怎么能肯定那如意和小狗是华胜谷的?明明御风庄的人更擅长御兽。” “我们运气要是真不错,不应该早一个时辰到这里么?灯都灭了才想起来主意!” “嘻嘻,是因为真君在想着交|媾的事才忘了正事吧?” “猥琐!真君怎么可能整天想着交|媾的事呢?” “品花水月镜是什么啊?” “真君,凡人们的手机也可以当品花水月镜吧?你搜搜看,有没有真人演的合体傀儡戏呀!” “合体傀儡戏是最棒的。” “最棒的!” 檀闻面若寒霜,狠狠把耳机拉下来,闭目仰头狠狠呼了几口气,但凡能带其他宝物破界,他何至于此! 不过,他也挺好奇那御使小狗的大能是谁,现下如何了。 按理说此人也携带法宝,不管附体之前处于何等窘迫境地,到了这时都应该有所行动,可偏偏直到此时他依旧毫无感应,就像这人一直停滞在某个地方? 距离电视塔直线距离25.6公里的棠林镇派出所,民警小王身心俱疲,悄悄跟所长老李嘀咕,“这几个小崽子不会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老李捏着一根香烟,打火机咔咔响,始终没点烟,“什么撞邪?我看,他们一定是看了什么动画片跟着学起来了!一个个要离家出走,派头还不小!” 今天早上小王上班路上看到一个小孩背着书包沿着公路走,立刻感到不对劲,家里大人呢? 小王问了这小朋友几句话,反应过来了,这是逃学了! 他抱起熊孩子,“走,叔叔送你回幼儿园。”没想到挨了一巴掌,熊孩子狠狠瞪着他,“无礼!” ——救命,到底在哪儿学的! 小王不顾熊孩子的反抗把他送回镇上唯一的幼儿园,老师们正兵荒马乱要去找人呢。 他回来还把这事当笑话讲,谁知,下午幼儿园放学,另一个小孩的家长急慌慌跑来求助,孩子丢了! 怎么丢的?还是自己跑的。在往市区去的公路上找到了。 同事小刘提着一袋面包进来,接话道:“也可能是什么手游或者抖抖上的搞笑视频!孩子家长还没来接呢?我买了点面包,孩子饿不饿?你们俩也吃点。” “马上就来了,不是我们打电话,熊孩子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偷跑出来!” 这个熊孩子是最绝的,吃完晚饭洗了个澡,八点半主动要求上床睡觉,家人以为她睡熟了,人家不声不响偷跑出来了! 幸好第二个孩子试图离家出走后,所长老李决定临时加班,巡逻! 这一巡逻还真发现了第三个沿着公路往市区走的小孩。 要命啊,小孩们到底看了什么鬼东西。 没一会儿小孩家长来了,孩子妈妈后怕得直哭,孩子爸爸想揍熊孩子,被老李劝住了,“很晚了,赶快带孩子回家休息吧!” 唉,那个没心没肺的熊孩子,早就在民警值班室睡得打呼了。 闹剧结束,棠林镇派出所恢复安静,三个民警商量,明天得去镇上幼儿园一趟,问问老师们是什么情况,再让幼儿园组织个家长会,这也太危险了。 小孩表达能力很有限,问他们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要么说不记得了,要么说饿了,刚送走这个最离谱,说脑子里有个绿色小狗狗让她装睡的,小狗狗教她怎么悄悄开大门,怎么往公路走,小狗狗还说了,不要怕遇到坏人,它会保护她。 “肯定是看了什么动画片!”老李下结论。 三个民警终于可以下班了,心力交瘁的他们谁也没注意到一只小黑猫站在墙头,慢慢跟着他们一直走到街口的公交车站。 民警们走远了,小黑猫从墙上跳到车站里。它在时刻表前跳了好几次终于看明白了车次,盘成一团趴在座椅上,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最后一班车早走了,要等到明天清晨才能离开这个破地方。 什么叫一招落错啊?这就是! 破界穿入时他将灵气缠在闪电中,照亮这座城市的一瞬间就发现一处竟聚集着三个适合附体的凡人,那当然是来这里啊! 谁知道,三个凡人,全是五岁上下的小孩! 啊—— 他想要仰天狂啸,嘴里却发出了一声软软的“咪呀呜”。 30-40 第031章 攻防战准备 纪云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 她跟小元一路上都在讨论怎么利用抓获的虫子标记适合附体的对象。 理论上是可行的。 先用激光查看云海市可能存在的所有附体对象,再在激光中加入符力,给所有附体对象进行标记, 到这一步,都很容易做到。 接下来是研究重点,怎么才能在标记之后感应到标记对象呢?或者, 用什么方法能感应到标记对象? 纪云认为,还是要利用激光的特性。 “有种精密测算仪器,用来测距离的, 在测定位置放一个反射装置,比如一面镜子, 对这个反射装置发射激光, 得到激光射出后再被反射回来的时间就能算出发射点和接收点之间的距离了。因为光以直线传播,光速是不变的。激光的光束散射率很小。” 小元想了想,“我明白了。等我掌握虫子的符力怎么运作, 这不难做到。其实, 我们那里也有用来千里追踪的符咒、法宝, 华胜谷的人则擅长用蝴蝶、蜜蜂之类小虫子追踪。但从来没人寻根究底, 究竟这些法术、灵兽可以追踪的原理是什么。” 原理,这个词是她跟纪云学到的, 很有用也很有意思。 理论搞通了,接下来要想办法简化,最好是能用一件法宝就能同时有追踪和感应功能。 小元顿时又想到, 她应该也不是地火门的。 这是个出了许多大铸器师的门派。若她是一位铸器师,这会儿应该已经有七八个主意了, 这世界又有手机这样堪称神器的东西,但凡她懂一些铸器之道, 一定会感到惊艳非常,早就设法拆几个手机研究了,可她,只是用来看凡人演的戏、当地图、还拿来购物了。 小元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绕着纪云的小绒鸡魂体转了一圈,“你在塔上说的精灵宝可梦手游是什么样的?还有刚才你说的念能力是锁链感应的酷拉皮卡是谁?哦,念能力是什么?” 纪云说过这些是漫画,类似画出来的话本子,她现在正需要富有想象力的东西启发灵感。 两人开开心心从皮卡丘说到酷拉皮卡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还没打开门就听到小孩子牙牙学语,电视机吵吵闹闹,大人在笑。 纪云弯了一路的嘴角垂下来。她进了门,跟往常一样,父亲抱着小儿子和继母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奶奶在房间里看手机,抬头对她说了句“给你留的饭在厨房”。 小元感到一阵倦意,赶快叮嘱纪云,“他们要是敢惹你,就撕破脸,不装了!大不了我们先去酒店住两天。” 要她说啊,今天下午就应该立刻雇佣曾律师,让她帮忙搬家。 至于继母曹萍,根本没必要找什么证据,直接按死,让那个黑心眼的爹抱着小儿子自己过去吧!哼哼,没准人家还能丧偶不到一年就再婚呢。 纪云苦笑一下,“你放心。我绝不给他们伤害我的机会。” 小元满意地陷入沉睡。 纪云看看时间,小元这次清醒的时间比之前都长,第一次超过了八个小时。就是不知道她这次会沉睡多久。其实小元睡得久一点也没问题,要是能渐渐变得规律就更好了。 幸好,小元这次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 夜深人静,其他人都睡了,只有纪云还坐在书桌前刷题。 她从床底下掏出从韩峥那儿拿的两个矿泉水瓶,小元看了一眼就暗自心惊,她看不出灵气痕迹,但虫子却被困住了。 此人的水系法术十分了得。 显而易见不是造虫人那套不入流的邪术。 若此人真的和她一样破界而来,一直偷偷附在韩峥身上,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纪云出手收拾姚文那帮混蛋后他怎么都应该发现她的特异之处了,为什么至今没跟她们有任何交流? 昨天纪云在地铁上发现韩峥,他也仍然没有出面。 难道,他和她一样,每天会无法控制地陷入沉睡? 韩峥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时会被其他人主宰,这说明他没有跟韩峥达成合作,所以,他不知道在他沉睡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故此一直没发现纪云身上也有炁神? 会是这样么? 多想无用。小元教给纪云一段口诀,“念了这几句口诀后,你的魂体就会自动和我易位,之后,我会代为主宰你举止言谈,你很可能完全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也可能会有模糊的印象。” 用虫子逆转符力的每一步都要十分精准,也许还会出现无法预料的情况,小元不敢让纪云冒险,必须亲身上阵。 纪云毫无犹豫,“祝我们成功。” 她念完口诀倒在床上,又立刻坐起来。 小元站在桌前,两手合十,缓慢拉开,手掌之间灵气拉成一片膜,包裹住一个矿泉水瓶。 午夜之后,整幢楼的灯光几乎都熄灭了,只有纪云家的客厅透出一点光明,直到天色将明时,这点微弱灯光才终于熄灭。 不一会儿,纪云从床上坐起来,轻声在心中呼唤,“小元?” 没有回答。 看来小元在沉睡。 书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压着手机。 纪云拿起一看,不知小元这几个小时都看了什么,临睡前充满格的手机电量耗尽了。 她翻开笔记本,上面有一段陌生字迹,古雅端正,正是小元的留言,她担心自己又会睡上一天一夜,画了一些图形解释她的构思,她已经试验过了,虫子的符力可以逆转为恶气,加以灵气重塑后就可以重新转化为符力,符力随灵气释放后,就能再变成虫子,这样操作之后,虫子就能任由她们驱使。 小元将御使虫子的方法详细写明,还将两小撮虫子分装好了,供纪云练习。 此外,她还网购了几个不同材质的空心吊坠,准备做“非正常人类探测器”。 纪云一看小元买的吊坠,差点笑出来。这东西不用网购,她家附近一个小学门口的小店就有。 小元想要的是一种一度在中二小学生中非常流行的空心吊坠,大多是用有机玻璃或树脂做的小容器,带有强烈哥特画风的锥形、十字架和心型,连接挂坠的瓶塞打开后可以在里面装上各种东西,加了颜料的液体,星星闪片,干花瓣,彩色沙子等等。 还有比这更适合放上虫子的容器吗? 小元还写了一个天才的想法。 她看到漫画里酷拉皮卡用吊坠寻人时,只需要在腿上摆一份地图,吊坠悬在地图上就能指出目标的大致方位,哈,巧了,虫子的一大特性就是之间有感应啊! 只要把虫群放进每个地铁站,虫群之间的感应就能覆盖整个云海市,用虫子的符力给追杀者打上标记之后,当他靠近某个地铁站,她们也可以用吊坠感应到目标大致在哪儿啊! 小元提出,要是有一幅能随身携带的云海市地铁图就好了,最好能方便注入符力,那就可以再搁几个小虫在上面,代表追杀者! 她试着画了地图用淘宝搜图,但是没找到合适的东西。 纪云看到这里两手都激动得发颤,她知道有样现成的适合改造成地铁图探测器的东西!还是量产! 纪云匆匆出门,她要尽快找个僻静的地方练习御使虫子,还要去买小吊坠。 清晨六点,云海市的天空还是朦胧的灰蓝色,但这座城市早已苏醒了。 一辆黑色的小货车停在蔬菜批发市场北门外,车主和工人把新鲜蔬菜一箱箱搬下车。 没人注意到一只黑猫跳下车,在遍地烂菜叶里蹦跳着走向大路。 一只膘肥体壮的花猫突然蹿出来,对着黑猫拱起背嘶嘶哈气,它感到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要教训教训这只猫崽子。 黑猫跳起来一脚踢在花猫耳朵上,花猫胖大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两圈落在地上,黑猫头都不回,继续走了几步,纵身连续跳跃,站在屋脊上俯瞰菜市场,又抬起头眺望,远处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高楼大厦,有一座铁塔高耸入云,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在微微晨曦中反射出黑蓝色。 它低声呜呜了两声,举起右爪舔了一下,随即拱起身子干呕起来。 可恶! 猫儿本性难移!幸好舔的是爪子,要是屁X更恶心…… 黑猫仰头看了一会儿,蹑手蹑脚走到屋脊边上一群鸽子,猛地起跳—— 片刻之后,黑猫呼哧呼哧躺在屋檐上,看着在天空盘旋的鸽子,摊开四腿儿,合上眼睛。不一会儿,它的鼻孔里冒出一个淡绿色的鼻涕泡,泡泡越长越大,在初升的晨曦中摇摇晃晃,反射出金光。 一只好奇的小麻雀飞到黑猫上方的电线上,垂头看着这个奇怪的泡泡,泡泡上的金光投射在麻雀小小的瞳仁里,它“叽”地叫了一声,身不由己飞向黑猫,用嘴啄了一下泡泡。 泡泡炸裂,淡绿色的黏液糊在麻雀头上,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快速蠕动着钻进麻雀喙上的小鼻孔里,麻雀倒在黑猫肚子上,仿佛很痛苦地抽搐挣扎。 片刻后,麻雀扑扑翅膀,向着铁塔飞去。 直线距离数千公里之外的悉城,在两个小时前迎来的新的一天。 胡炳军离开北市飞行了十几个小时又经历了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了他的目的地。金家在悉城郊外的别墅。 这座别墅其实更像一座城堡或者庄园。 车子开进大门后还要继续行驶十几分钟才能到主宅,路的两边是郁郁苍苍的森林,悉城大河的一条支流从后园穿过,码头停着私家游艇和数艘汽船,随时从这里顺流而下就能进入大海,在二楼的会客室窗前,能看到悉城那座像一摞贝壳的白色地标建筑,和摆在展示柜上的模型一样大小。 金岳和张沛岚一同迎接胡炳军,闭口不提这次急着请他来是为了什么,寒暄之后让仆人带他们师徒俩去客房好好休息。 长途飞行本就让人疲劳,胡炳军昨天又丢失三多虫遭到反噬,身体正不济,也就不推辞。 金家的别墅内部是回字形结构,天井围廊四边各有房间,胡炳军师徒被仆人簇拥着前去客房时,忽然看到金芃芃在一群保镖秘书包围下陪着一位蒙着头巾的客人从另一边的围栏走向会客室。 如果在平时,胡炳军一定会敏锐地发现不对劲,但他太疲劳太虚弱了,只和金芃芃隔空致意就走了。 直到几个小时后,他再次走进会客室,看到座上宾不止他一个才意识到出问题了。 金家还请来了三位客人。 即使金岳不介绍,胡炳军也能看出这三个人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的气场透着异样气息,模样一看也不好惹,一个皮肤黝黑,额头纹了两对眼睛;一个戴着高冠,裸着上身,穿着白色细麻布的筒裙,赤足,脚腕上各盘着一条青绿色的小蛇;还有一个只要是露出的皮肤都纹满了奇怪文字,颈上戴着许多厚重的金牌,他不客气地看了胡炳军一眼。 胡炳军立刻认出,这就是金芃芃早些时候领进来的那位蒙头巾的客人。 这三个人,全部跟他干的是差不多的勾当。 金家召集来他们,究竟是为什么事? 第032章 炁神来过 胡炳军很不悦。 这一行有不成文的规矩, 事主请人帮忙,绝不能一次请来两个人,不然就是在逼他们打擂台。 如果请他的是别人, 胡炳军很可能带着徒弟拂袖而去,不过,金岳不仅是他的大主顾, 还是云海市说一不二的人物,是富手眼通天的大富豪,他只得按捺着火气坐下。 佣人们鱼贯而入, 在每位客人面前放上两个银色托盘,一个盘中是一尊水晶瓶, 里面装着琥珀色的干邑, 两只杯子,另一个盘中是散发醇厚香味雪茄和一个张开大口的狮子雪茄剪。 金岳像是完全不知道这种忌讳,兴致勃勃向客人们介绍这酒和雪茄。然后, 他微微向胡炳军欠欠身, 介绍另外三位客人, 正如胡炳军猜想, 全是东南亚一代有名的巫师和通灵人,又向三人介绍他。 三名巫师背后都站着翻译, 将金岳对胡炳军的赞美一字不差传达。 另外两位巫师还罢了,全身纹着古怪文字的巫师却越听越不爽,十分无礼地盯着胡炳军师徒, 还招手叫翻译过来,说了几句话。 翻译听他说完, 走到金岳背后,在他身边低语。 胡炳军顿时大感被冒犯, 重重将手杖往地毯上一顿,刚想作势起身离开,张沛岚开口道:“各位大师——” 他不得不忍气坐好,心想等她说完话,他就走。他不想得罪金家,可也不是能随便被弄来卖艺的。 张沛岚脸上有明显的疲态,声音也有些嘶哑,但长年运筹帷幄的人自有一种气势:“各位大师,我们金家遇到了一件难事。我相信只有你们能帮忙解决。各位都是玄界知名的人物,各有所长,如果看完这段视频后不想参与,请跟管家离开,我们备有微薄车马费,相信各位也不会吐露看到的东西。”她说一句,几位翻译翻一句,金岳一直沉默着,意味着他对妻子说的话完全支持并赞同。 张沛岚的目光从四位大师脸上一一扫过,他们现在还有些不以为然,她第一次看到孙女的视频之前也是这样子。没关系,他们很快就会严肃起来。 胡炳军又没法走了。 他有些好奇是什么能让金家感到为难。 如果他能解决掉这个难题,那么,金岳张沛岚绝对会把他高高供奉起来,再不敢小觑他,把他当成个巫医看待。 可是——他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说——能让金家如临大敌,还请来了另外三位巫师的,会是什么呢? 可那三个人也没走啊! 他要是走了,以后金家会怎么看他?北市的老领导还会相信他的“医术”么? 就这一犹豫的工夫,金岳示意管家关上灯,金芃芃按了下遥控器,视频在投屏上开始播放。 胡炳军立即看出视频是在云海市拍的。在一条破巷子里。一个染黄毛的小混混白日见鬼似的对着镜头冲过来,被拍视频的人扇了一耳光。接着,镜头突然晃动得很厉害,伴随着更多尖叫和很清脆的声响—— 咔。 咔。 咔啪。 胡炳军呆住了。 他接下来看到的,可比蠢货大徒弟拍的五灵旗感应灵炁震动的视频可怕多了。几个人,一个接一个——不,应该说不分先后,被一种看不见但无比霸道的力量拧成了麻花,不不,是麻绳,是一段烂绳子!像这样软塌塌扑在地上,烂成丝丝缕缕,连一滴血都没有了,不是烂绳子是什么? 不,烂绳子还能看出是段绳子,这几个人,他们的筋肉,骨骼,内脏,血液,全没了! 风一吹,破布丝絮和垃圾袋一起滚动,没了。像灰尘一样消散。 胡炳军敢说自己是这大厅活得最久的人,他远比他的外表老得多,他经历过几次战争,见过整个巷子的人家被屠杀,血把巷口的阴沟填满,见过飞机轰炸过的城市,父母背着幼儿惊慌奔跑,不知背上孩童玲珑脑袋已飞到空中……他见过人世间最残忍最可怕的事,但他此刻再次感到恐惧。 胡炳军用力拄着拐杖,使了几次劲都没能站起来,二徒弟还在呆呆盯着屏幕。 视频设定了循环播放,不过关闭了声音。 三位巫师的震惊程度差不多,土著巫师嘴巴翕动着不知是在念咒还是在祷告。 金家的三个人看起来很镇定,也许是因为这段视频他们已经看了很多次。 胡炳军垂下眼睛,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原来,炁神早已到了云海市。 亏他自认是云海市巨头之一,竟然懵然不知,还以为炁神是前天傍晚才到的。 原来,炁神亲自动手杀人,还可以是这样子的。 几位炁神齐聚云海市…… 这,这是要有弥天大祸了! 他幸运地离开了云海市,现在金岳一家要找他对付炁神?哈哈!这不是老寿星闲着吃□□,找死么? 不管了,不管金岳开出什么条件,保命最重要。他师父有四个弟子,师姐和两个师兄早就死了,他还活着,不是因为他比他们更走运,而是因为他是他们当中最胆小的。 他好不容易活了这么久,才不会为金家这几头骄横的猪自寻死路。 胡炳军狠狠用拐杖敲一下二徒弟,徐喜来终于从梦魇中挣脱,打了个激灵,“师父!” 胡炳军在徒弟的搀扶下站起来,对金岳张沛岚拱了拱手,“抱歉了,恕我无能,我只是个江湖郎中,卖卖大力丸还行,这事我掺和不了。” 张沛岚想要开口,金岳举手制止。 “胡大师,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如今我们金家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您一句话不说就走,合适吗?”金岳笑了,“您至少说一说,这是什么东西吧?” 金岳没动,但两名保镖已经站到了大厅门口,他们手里都有槍,此刻齐齐举着对准了胡炳军师徒。 徐喜来已经慌得懵了,胡炳军再次坐下,他也跟着坐下。 胡炳军凝视金岳半晌,“好,好!” 金岳这老东西早就没了寿元,若非他每半年给他做法续命,哪能活到今天?好,等着吧,待会儿拿到符纸就让这老东西尝尝被三多虫啃噬的滋味。 金岳对另外三位巫师微笑,“我们先来听听胡大师的看法。” 胡炳军冷笑,“我能有什么看法?实话告诉你,能躲就躲,能逃就逃,逃不逃得掉,全看命了。这是炁神,跟他们相比,我们就是蝼蚁。” 金岳脸色不变,他右边的金芃芃却忍不住轻声哽咽了一下。 他拍拍孙女的手臂安抚,又问胡炳军,“炁神,究竟是什么?” “炁神是从异界来的大能,你叫他们邪灵也好,神仙也好,都差不多!” 胡炳军冲金岳毫不客气地吼。 破罐子破摔了。 他拿起一支雪茄塞进狮子口里剪开,两只手摸遍全身口袋却没找到打火机,最后还是徐喜来给他点燃了烟。 胡炳军很久没抽雪茄了,咳嗽了好一阵,直接将一口浓痰吐在脚下的羊毛地毯上,斜着眼看看金芃芃,再看看金岳张沛岚,“你孙女是个识相的,让你们赶快跑,这就对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吧,没准炁神早把你们这群杂碎忘在脑后了,或者你们祈祷吧,祈祷祂忘了你们!” 金家三人沉默着。 这时满身纹身的巫师突然对着他的翻译说了一串话,翻译传达给胡炳军,“您说的炁神,到底多厉害?” 胡炳军吐口烟,“乡巴佬,知道云海市有多少人口么?”他问徐喜来,“多少来着?” “两千万。” 胡炳军把雪茄夹在手里,画了个圈,“只要炁神乐意,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城,瞬间就灰飞烟灭。” 纹身巫师用表情表示他不信。 胡炳军才不管他信不信,他叫徐喜来,“给她看你师兄发来的五灵旗震动那段视频。” 金芃芃把视频投屏播放,众人看着一个法坛上五只小旗子无风自动,并不觉得有什么奇异之处。 胡炳军看着在投屏上放大了很多倍的旗子,“很多年以前,我和师父师姐去东北收人参和貂皮,到了边境一个小镇上。那一天是五月初七,我记得很清楚,我们这一门逢七要祭坛的,师父嘱咐我给五灵旗放上祭品,刚点了香,旗子就开始震动了,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 那个年月可不比现在,哪里有了瘟疫战乱他们就得去哪里“捡”寿数再到繁华地界找买家,官兵杀起人来比土匪、山大王还狠,去收寿数搞不好自己就折进去了,他前面还有一个小师兄,师父的亲儿子,就死在滇南战场。 师父从此改了行当,就在北市卖人参养荣丸,药丸里掺了三多虫捡的寿元,那自然比什么别的药丸有效,如此两三年,三多药行渐渐要站住脚了,师父还说呢,这可好了,可算过上太平日子了。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胡炳军过了好半天才继续讲述,“师父看到五灵旗震动,立刻让我们收拾行李走!可那天恰好是皮货商人来交货的日子,定金都给了,说走就走?货也不要了?师姐实在可惜那笔银子,她觉得师父是小题大做,不过几面旗子晃了晃,就有什么异界大能来?我们休息时她偷偷骑马回去,跟我说要跟皮货商拿了货再追上我们……” 现在想来,师父怎么可能没察觉师姐偷偷跑回去呢?师父也动了让徒弟替自己承受天谴的念头罢了。 胡炳军淡淡笑了,“东北进了四月就天长,到了五月,月亮都升到中天了天还亮着呢,我和师父一人两匹马,马不停蹄跑了一天,马都累得不行了,我也要累趴下了,求师父停下歇一歇,他劈头盖脸抽了我几鞭子,自个继续往前跑,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马太累了,前蹄崴了倒在地上,正把师父一条腿压着,我赶快下马去救师父,就在这个时候……” 他缓缓呼了口气,“北方天边突然很亮,一颗星星,很快比月亮还大还亮……师父包袱散了,里面的五灵旗一个挨一个自己跳起来,转着圈,师父像是都不觉着腿疼了,大声喊‘炁神!炁神降临了!’然后——” 他紧紧闭上眼睛,“地动山摇,很亮,周围一切都是烫的,好像有烫烫的水汽扑在脸上,像把脸凑在刚掀开的蒸锅似的,所有的东西都在发亮啊,真亮啊,亮得没法子睁眼。” 他说到这儿再次停住了。 会议室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等着他。 胡炳军终于睁开眼睛,“我跟师父醒来时,嘴里全是血沫子,咳嗽一下,碎成渣的内脏就从口鼻里喷出来,我们的马全都死了,若是身边没有灵药续命,我们也会死。我们师徒俩在马尸堆里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几个猎户发现了我们,把我们背回家养了半个月才好。” “伤养好了,我师兄来接师父,我又去了趟镇子,想着能不能找到师姐的尸首,可那地方……哪还看得出曾经是个镇子,还有过二三百户人家啊?就是个大坑!我遣了三多虫探查,从镇子再往北去,至少两千多亩的林子!两千多亩!全都倒下了,像被镰刀割倒的麦子。别说人和房子了,就连蚂蚁都死绝了!两千多里外,才是炁神降临的地方。” “我讲完了。”胡炳军把雪茄按在核桃木桌面上,一股焦味扩散到每个人鼻孔里,“炁神根本不在意我们死多少人,我们的世界会不会变成烂泥巴……” 金芃芃打断胡炳军,“大师,我刚才搜索了,1905年夏季在安伯利亚的阿古斯确实发生过一场大爆炸,因为爆炸中心在极度偏远的无人区所以没什么记载,也没引起过太大注意,后来科学家们都认为这是一颗陨石引起的。你怎么能肯定这是炁神降临呢?只不过是一块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而已。” 胡炳军斜着眼睛看了看金芃芃,“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是陨石?我去为师姐收尸时,那里还有残存的灵气痕迹。你以为五灵旗会导电啊,装了铁丝呀?遇到雷电天气就闪啊?是灵气!懂么?是炁神带来的灵气!你们普通人看不见,可是在我眼里,灵气会发光会有气味,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绝对错不了的。云海市现在有不止一个炁神,恐怕马上就会大片大片死人,我劝你们……” 金芃芃再次打断他,激动地抓住金岳的手臂,“爷爷,我猜对了!不止一个——” 金岳做个手势,金芃芃乖乖闭嘴。 他问:“胡大师,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方法和炁神交流?” 胡炳军惊讶地看着金岳,“你说什么?” 金岳说:“你能看到灵气,你这些旗子能感应到炁神,你一定也有和炁神交流的法子,是不是?我想让你帮我联系炁神,你能做到么?” 胡炳军呆呆看着金岳一会儿,猛地哈哈大笑,指着金岳,对徒弟说,“这是个疯子!他能躲开就算命大了,他还想主动招惹炁神?!你说他是不是傻子?” 徐喜来早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师父说的那次炁神降临如果就是金芃芃说的阿古斯大爆炸,那、那师父他……到底多大年纪了? 该不会是师父编的吧? 如果是真的,那么,金岳一家要请炁神?请来干什么? 金岳一家看起来可不是在开玩笑。 胡炳军笑了一会儿,不敢再笑了。他可以驱动三多虫反噬金岳,折磨金岳,但这需要时间画符施法,金岳只需动动手指头,门口那俩保镖就能开槍把他打成马蜂窝。 金岳微笑问,“胡大师,你到底能不能和炁神沟通?” 胡炳军打个冷颤,“沟通鬼神……这几位巫师不是也能做到么?” 金岳冷哼一声,“芃芃,给胡大师看看视频最后一段吧。” 原来视频被截掉了一段。 在几个人绝望的惨叫声中,一个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少年从巷子深处走出来,他对身后继续拧动的麻绳视而不见,他捡起手机,最后的画面就定格在他脸上。 胡炳军的心凉了。 他知道这男孩是谁。 韩家的。 原来炁神这次降临,竟然附身在这个男孩身上。 金家和韩家既互相扶持,又暗中竞争。 金岳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师徒离开了。胡炳军绝望地想。不管他愿不愿意,金家已经把他绑上了他们的船。 金芃芃又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一只最新款的手机。不过现在被拧得扭曲得像一叠纸,玻璃、塑料、金属电路板,一层一层叠着,完整无损。 视频里那几个小混混的腿和身体也是这么被拧成麻绳的。 金芃芃接下来的话才让胡炳军心惊胆战,“他来过新岛。这手机是我的,他只差一点就能把我拧碎了也变成尘土,但是他被一个古怪的声音惊走了。我相信那是另一个炁神。他怕那个炁神!” 金岳再一次问胡炳军,“所以,你必须得为我请来另一位炁神。你能做到吧,胡大师?” 胡炳军汗流如浆,“你们疯了吗?一只蚂蚁,竟想驱使炁神?” 金岳冷笑,“我是商人。商人是做什么的?不过是卖给人一些东西,也许他们正需要这东西,也许他们不需要,但我让他们相信他们需要。只要你帮我请来炁神,我就能卖给他需要的东西。” 胡炳军拼命摇头,“不、不、不可能——” 金芃芃突然厉声说,“怎么不可能?你懂什么?炁神是有喜恶的!既然这样,那其他的炁神也会有想要的东西,讨厌的东西,只要他有所求,我们就能和他合作!” 胡炳军还是摇头,“不,不行!你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我刚才讲的你们没听懂吗?他们的神通就跟原子弹一样可怕,瞬息之间可以灭掉一个城,上千万人!有什么是咱们能给他们的?” 不管他怎么说,金家的三个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表情是一样的。 胡炳军拍着桌子大喊,“你们怎么不信呢?你们——” 金岳终于不耐烦了,他对门口的保镖抬了抬手—— “砰!砰!砰!” 在胡炳军和徐喜来的尖叫声中,保镖们连开了几槍。 胡炳军哆哆嗦嗦半天,发觉自己身上并没中弹,他移开捂在脸前的手,惊讶地看到那位满身纹身巫师满身鲜血,两眼瞪得大大的,似乎死前还不敢相信自己会被杀。 保镖们没等他倒在桌上,一人一边拉起椅子扶手,用椅子把巫师的尸体拖出会议室。 另两个巫师吓得瘫软在座椅上,纹身巫师的翻译两手护着自己的耳朵,半蹲半坐在地上,全身发抖,金岳对他们笑笑,“没事了,各位可以先回去休息,让你们受惊了,我很抱歉。” 会议室只剩下金家三人和胡炳军师徒。 胡炳军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一直没出声的张沛岚轻声慢气说:“胡大师,我们也猜到你可能不想帮我们。毕竟,北市的老先生,云海市的韩家,都能给你我们金家给的。可是,这件事和我孙女,和我们全家,性命攸关,我们也没别的办法,是不是?” 胡炳军机械地点头。 张沛岚又说:“以您老的眼力,想必也猜到了刚才死的那位巫师最擅长做什么了?” 胡炳军冷汗淋漓,那巫师也是养虫子的。他一见到他就感应到了。 金芃芃举起一只手臂,她雪白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圈黑色的诡异花纹,她对胡炳军冷冷一笑,他很快感到双臂麻痒,掀开衣服一看,皮肤下像有无数小虫在蠕动,隐隐可见虫子的形状。 张沛岚说:“那位巫师告诉我,您最近被自己养的虫子反噬,元气大伤,不然,他还真要再费些心血才能给您种下蛊虫呢。他还跟我保证,他种的蛊虫,发作起来绝不比您刚经历的这次反噬好受。现在,他死了,蛊虫就只剩下一只,在我孙女这里。” 她顿一顿,笑着说:“芃芃可没受您任何恩惠,也不怕你的虫子反噬。” 张沛岚说话时,金芃芃已经操纵蛊虫在胡炳军体内乱攒乱钻,胡炳军疼得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要小声呻.吟。 金芃芃松开手,胡炳军差点虚脱,他擦掉额头的汗,“另两位巫师,也是请来对付我的?还是……” 金芃芃大笑,“炁神是要附在人身上的,把它请来后,附在谁身上?四中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韩峥被附上了?比起普通人,当然是通灵的巫师更合适。再说,也许请来的神不喜欢最初附上的身体,想换一个呢?那不得要两三个备用的身体吗?” 胡炳军全靠徐喜来扶着才没倒下,他打量金家这三个人,真不愧是一家子。 胡炳军颓然说:“我愿意,愿意帮你们请炁神来。” 事已至此,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先活下来,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第033章 各显神通 一只麻雀的飞行速度是多少? 它一天最远能飞多远?它每次飞行最久能飞多长时间?需要休息多久才能再次起飞?它吃多少食物才能有继续飞行的力气? 离开它熟悉的觅食区域后, 它怎么找食物?找食物的时候会遇到哪些危险? 在今日之前,沈一鹤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他也从未试想自己有一天要附身在一只麻雀身上。 他是华胜谷门中或者说八宗之内最善御使禽鸟的修士。曾附体的鸟类都是六翼紫鸢、金翅火焰雀之类,羽翼展开长十丈有余, 飞于白云之上,与九霄星辰比肩。 他的神通能够附体一切鸟兽,本以为占尽优势, 谁知道衰世界的凡人城市大得可怕,动物罕见。常见的鸟只有麻雀鸽子,乌鸦都没一只。 他从不知道一只凡鸟的生活如此艰辛。 驱使麻雀向着城中心的高塔飞了不到半个时辰, 小鸟摇摇欲坠,差点跌入江心滚滚流水中, 他只好停在一艘运送活鸡的江船上暂且休息。 幸而江船也是向着高塔而行, 船上载的活鸡笼中还有些未吃完的碎玉米粒,小麻雀吃饱了,顺便浏览沿岸风光, 再次起飞。 没想到仅仅半个时辰后又再次力竭了, 小麻雀只好坐在墙头休息, 却差点成了野猫口中美食。 接着, 在草丛中觅食,又遇到了蛇;走了半天只找到一些草籽, 啄食好半天依旧填不饱肚子,只好再次飞到街头食阁,捡些人类吃剩的食物, 几次被店员驱赶,忍辱叼了一小片包子皮在路边吃, 刚啄了几口,被一个鸽子帮派包围了, 差点被群殴。 终于飞到市中心那座高塔时,已经接近黄昏了,沈一鹤筋疲力尽。 但他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欣慰。 站在城中至高处,借助小麻雀的双眼,他灵目一扫,就发现了几处灵气痕迹,其中一处氤氲蒸腾,若非他有法宝相助使出神通,也许就会将这处看做是人间大工坊大烟囱放出的白烟了,这道烟雾显然是障眼法,氤氲之中隐隐透出一道银光,闪动几下,又透出血丝一般的红晕。 沈一鹤振翅雀跃,“找到了!化生鼎果真藏在这里!赶快告诉师姐!” “藏在哪里?”一条浅粉色的珊瑚枝条探到小麻雀脑袋边小声问。 沈一鹤吓得差点从高塔顶上摔下去。 很快他觉得,刚才要真摔下去倒好了。 几条柔软的珊瑚枝暴起伸向小麻雀,瞬间结成一个笼子把它困住,小麻雀蹦跳两下,珊瑚枝上生出又长又锋利尖刺,尖端在夕阳下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有剧毒。 沈一鹤不敢再动了,用一对黑溜溜的小眼珠盯着珊瑚枝杈之间的眼睛,“檀闻!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这搅屎棍跟着我破界来了!” “大胆狂鸟,竟敢辱骂真君!” “大胆!死罪!” “真君,我这就弄死这小鸟,为真君助兴!” “为何要助兴?所助何兴?” “交|媾啊!你忘了吗?真君昨晚来这里不就是要找美貌凡女交|媾么?” 交什么?沈一鹤睁大了小黑眼珠。 珊瑚刺一瞬间全收回了,只留下两根枝条一左一右监视着他。 小麻雀识相地没再移动,抬起小脑袋看着趴在平台铁栏边上一个少年。 这少年十七八岁,长身玉立,容貌也很俊俏。 可恶。这才是合适的附体啊! 沈一鹤妒恨地想。 那少年一脸漫不经心的无聊模样,笑着伸出手时,笑容总让人觉得他在憋着一肚子坏水琢磨怎么才能找点乐子。果然是个檀闻那搅屎棍才会有的模样。 两根珊瑚的尖端变得像章鱼腕足一样柔软,缠住小麻雀的脚,再像眼镜蛇一般直立起来将麻雀托起,放在少年手上。 檀闻握住小麻雀沈一鹤的两只小细脚,微微一笑,“宝鼎在哪里?” 小麻雀宁死不屈,“你杀了我这附体,我也不会说的!” “杀你这附体干什么?杀了这只麻雀,你的分神就会返回本体了!”檀闻嘿嘿一笑,“我要将你囚禁在这麻雀身体里,等你灵气耗尽,再慢慢欣赏你这个分神化身神枯灵竭,变得跟凡人无异——哦,错了,是变得与一只普普通通的凡鸟,一只小麻雀无异。嗯,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么?” 他晃晃另一只手握着的手机,“没有哦!我还要把你堕落成麻雀后的种种丑态录下来,再刻印到传讯玉简上,不仅八大宗门都要送上一份,还要送给通宝会的商队,走到哪儿,卖到哪儿。” “檀闻——你是不是人啊?”沈一鹤扑棱着小翅膀,心急之下还用麻雀小嘴啄他手指。 檀闻微笑着把麻雀扔进了背包里。 “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叫我放你出来。” 背包里很黑,不过,小麻雀眨巴了两下眼睛,就有一根珊瑚枝举着一颗宝珠为他照亮,另有一枝长了个嘴的珊瑚枝伸过来,先分出一根枝桠,枝上再生出一排梳子齿,一边给他梳理背上的羽毛一边劝他,“您跟我们真君置气实属不智,他向来说到做到,您想想,麻雀吃什么?什么都吃!我今天早晨还看见一群鸽子啄食路边酒醉人吐的秽物呢。唉,等您堕灵后变成真麻雀,饿得奄奄一息时再往路边一扔——哎唷!那场面我都不忍看。” 举宝珠的珊瑚也分出一段枝桠垂下,枝上也长了张嘴,“啧啧,这可是华胜谷的沈一鹤真君,是华胜谷最近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年纪极轻就成就元婴了,哦,听说你们谷主爱女近年有意寻道侣,唉,原本呢,沈真君您站在曹明玉仙子旁边,人人都要说句一对璧人的,唉,可惜,可惜。” “完了完了,要是八宗弟子都看了真君您当麻雀时的丑态,唉,明玉仙子身边怎么能站一只麻雀呢?” “且是一只啄食凡人呕吐秽物的麻雀!” “哈哈哈哈,虽然有点好笑,可是我有点想看麻雀真君出丑怎么办?” “麻雀真君!” “麻雀真君是最棒哒!” “最棒哒!” 一群小珊瑚一个个冒出来,每个都长了至少一张嘴巴,叽叽喳喳,一会儿为沈一鹤担忧,一会儿又嘲笑他,一会儿竟讨论起麻雀是如何交|媾的,是像青鸾那样交颈相拥?还是公雀骑在母雀背上?哎,等等,沈真君此刻附体的麻雀,是公是母?蠢货,虫羽之属,应该问是雌是雄…… 很快,几枝好奇的珊瑚枝鬼鬼祟祟伸到了沈一鹤的麻雀屁股边。 “雌的。屁X圆圆一定是雌的嘛。” “我偏要说是雄的!” “哼,要不要赌点什么?” “赌一杯雪王柠檬水!” “雪王是最棒哒!” “最棒哒!” 沈一鹤崩溃了。 他用翅膀掩住脑袋,“檀闻,放我出去!我告诉你宝鼎下落。” 两支珊瑚立即客气地将他举到包口,檀闻微笑着捧他出来,“唉,你看你这脾气,怎么就不改呢?早点跟我说了不就好了嘛!” 沈一鹤的小麻雀脸臭到极点,“檀真君,你这法宝可真不得了啊!” 檀闻道:“正是呢,连我有时都吃不消。” 沈一鹤拍怕翅膀,再一挥右翅,一片比雪花大不了多少的羽毛向上漂浮,在空中一闪,一条极细的闪电冲向城市另一端,转瞬消失。 檀闻扬手放飞麻雀,“多谢。”他套上耳机,转身向观景平台电梯走去。 耳机里一片欢歌笑语,一群小珊瑚还唱起了雪王的歌:“米雪冰城甜蜜蜜~你爱我我爱你~” 有个小珊瑚篡改歌词,把沈一鹤的麻雀编了进去,檀闻听得嘴角一翘。 檀闻走进地铁站,几个稳重些的珊瑚低声议论,“闪电所指之处仿佛是一所学校!” “莫非有人捷足先登,已经找到宝鼎,也像真君一样附体在一位此间的少年身上?” “那又怎样?哪怕是程不忧这老不死的老妖怪亲临,宝鼎既已不在他手中了,那便是无主之宝,能者得之!” “对!对!” “真君,那沈真君虽然时运不济,又有些呆头呆脑,可我们就这样放走他,未免有些托大?不如……” “不如乘胜追击,杀了他这个分神化身!” 没等檀闻开口,已有其他珊瑚说:“不妥。破界夺宝虽无成文规矩,但大家心照不宣,宝可以夺,异界的人随便杀,但不可一开始就下死手。” “正是。假若沈真君再要落在我们手上,可以再放一次,不过,事不过三,第三次落到我们手上,便是华胜谷谷主亲临,也只好怪她自己徒儿太过脓包,她女儿办事不利,竟派了这种弟子来夺宝,枉送性命!” “枉送性命个屁X!分神化身死了元神还在,最多魂体受伤,养个百八十年就没事了。” “那也要看是哪道分神化身,若是三魂六魄或是七情所化,可不止养百八十年的事,修为暴跌,境界倒退,仙途止步,都有可能。” “嘻嘻!我有点想知道沈真君发现了宝鼎踪迹后,要怎么过去?还用那具麻雀身体吗?不怕被野猫抓住吗?” “对啊,他到底怎么想的,选了个麻雀附体!” 沈一鹤也在质疑自己。 明明他的神通很有利,为什么会陷入这等尴尬境地。 它刚从檀闻手里重获自由,不过一炷香工夫,又被抓了。 这次抓住它的是一对穿制服的年轻人。 至于怎么被抓的,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见识过这个道衰世界里凡人制作的自驱车,自驱船,自明灯,还有檀闻拿来威胁要录下他麻雀丑态的手机,但是他没见过这种闪红光的捕鸟网笼啊! 而且,怎么太阳都下山了还有人抓鸟? 还好,抓鸟的人并不想伤害小麻雀,小心翼翼把沈一鹤从机关笼子中取出,装进一个满是洞孔的透明盒子里,提上了一辆自驱车。 车上还有许多受害者,打眼一看至少有三五十个同样的盒子,都是麻雀。 沈一鹤身心俱疲,一看车走的方向大差不差,也是宝鼎所在方向,盒子里还有干净的食水,干脆吃点东西,坐会儿车吧。 唉,看看檀闻这混蛋现在到哪儿了。 他闭上小眼睛,很快看到了:檀闻站在一座牌坊口似的地方,牌坊上面写着“地铁三号线·徽汉路站”,周围人来人往。 牌坊上每个字沈一鹤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却不明其意。 这是什么地方? 檀闻走进去,停在一排矮闸门前,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放在闸门上,试了几次,闸门始终对他关着。 沈一鹤有点急了,怎么回事?他怎么进不去了? 正想着,自驱车在一座建筑前停下了。 这建筑大门两边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云海大学XXX城市规划设计研究所”。 嗯?这是什么所在? 抓鸟人将几个装小鸟的盒子抱下来,放在车边的小推车上,蒙上一大块黑布,推进了建筑中。 沈一鹤开启灵目打量四周,看来这里就是他今晚过夜的地方了。 也好。 至少这里是安全的,又暖和。附体凡间禽鸟后还有一条苦处,就是能感受都它们的饥饿、寒冷和疲劳,昨天他在车站露宿了一夜,今晚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再看檀闻,这个搅屎棍看起来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麻烦,还在闸门外面转悠呢。 哼,搅屎棍,还不知道有人捷足先登已经守在宝鼎之侧了吧?哼哼,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被你吓到啊? 沈一鹤有点遗憾今晚没能看到檀闻跟用氤氲水汽隐藏宝鼎这人打起来。没事,明天总该打起来了吧?他就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坐收渔人之利。嘻嘻。 不过,这人水系法术当真了得。沈一鹤安然把小脑袋埋进翅膀里,将他所知的擅长水系法术的大能一一数过。会是谁呢? 第034章 好奇心和学习 檀闻刷卡进站时闸门嘀嘀嘀提示:余额不足, 请充值。 他暗叫不妙,少年的荷包早在今天午餐时就干瘪了。附体凡人后不吃东西就会饿。真是久违的感受。 此间又有许多从未见过的食物,檀闻本就好奇心强, 再被珊瑚们一怂恿,荷包就吃空了。 珊瑚们商量了一番决定:偷个路人的钱袋。江湖救急嘛,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于是, 檀闻装模作样拿着卡在几个闸门前轮流刷了一回,去了地铁站的公厕。 片刻之后,隔间的地上扔着几个只有各种卡片的钱袋。檀闻闷闷叹口气, 这里的凡人没几个带现钱的! 珊瑚们又出主意,绑架或者催眠一个凡人, 让他们刷卡给他充值。 当然可以这么做。 但是地铁站的监控镜头格外多, 已经偷了几个钱袋,再搞这个,实属不智。地铁站的保安比别处也更多。 除非今晚就能夺得宝鼎。 然后他们就返回灵界, 这个少年会不会坐牢就跟他们无关了。 但是, 谁能打包票夺宝鼎时不会横生枝节倘若出了意外, 需要在此间再多盘桓一段时间, 怎么办? 陪附体少年坐牢还是另找附体? 附体哪是这么容易换的呢,破界之后附上的第一个往往是方圆千里内最适合的那一个, 这就是天人感应,仿佛磁石会相吸一样的道理。况且,更换附体时要受恶气烧灼之苦, 此时分神所化魂体比初生婴儿还要脆弱,若有强敌窥伺在侧, 哈哈,刚才不是才说起沈真君分神化身若有损伤真身元神会如何吗? “这么看来沈真君的神通还真占便宜啊, 他换附体看来十分随意,魂体出窍时仿佛也不会受恶气侵蚀,我们破界而来时附体之前不过须臾之间就像要被恶气烧融了。” 檀闻也认同,“确实。这大概是他们华胜谷独门秘技。不过,在我看来,八宗各有所长,每个修士的神通没有优劣高低,只有用得好或不好的分别。” 众珊瑚笑道:“对对对!沈真君那么厉害,现在何处?嘻嘻,嘻嘻!” “他恐怕还不知道我们早在看他麻雀屁股的时候做了手脚呢!嘻嘻嘻!” “笨麻雀真君!接下来就算遇到合适的人选也别想再附体凡人了,乖乖在麻雀身体里待着吧!” “别笑了,我们现在也卡着呢。”檀闻一挥手,几枝珊瑚伸出腕足,将一地钱包卷起扔进垃圾桶,他拿出手机,挨个点开APP探索,“这里不少凡人手机中似乎也储了钱,可以刷来付款,到底是哪一个呢?” 正摸索呢,手机忽然响了,“妈妈”发来视频通话请求。 在这之前少年的手机响过很多次,每次檀闻都不予理会,不过,这次,他挑挑眉点了一下绿色按钮,视频接通了。 “妈妈”,是个四十许的美人,但眉心有好几道竖纹,显然十分不快,“张宇铭,你在哪儿?为什么昨晚没回家?要不是刘阿姨发现给你做的晚饭没动,也没换下来的脏衣服,我还不知道你要在外面浪几天呢!” 她严厉地命令道:“你——拿着手机原地转一圈,我要看看你在哪儿!你以为我到了外地出差就管不了你了?” 檀闻听话地转了一个圈。 妈妈稍微平静了些,“你现在就给我回家,我明天晚上九点的飞机,要是我回到家看到我临走给你留的功课没有做完,琴也没练好,呵呵,你这个暑假就呆在家哪也别去了。” 檀闻不知道张宇铭原本打算去哪儿,但乖乖点了点头,“我地铁卡里没钱了。” “你钱包呢?我走之前不是给你一千块么?” “……丢了。” 妈妈按按眉心,“我给你转钱。你赶快回家听到没?我让刘阿姨在家等着你呢,给你包了鲜虾小云吞。”她叹口气,又叮嘱,“不早了,别在外面乱跑了,快点回家,好不好?你这样,妈妈心烦意乱的,怎么工作?” 檀闻又乖巧点点头。 片刻之后,他搞明白储钱刷卡付款的APP是哪个了,依旧是微信。 檀闻重新坐上地铁,好好研究了一番微信。 从他附体后到现在,张宇铭一共收到了几十条消息,大多在问他在哪儿,昨晚主动提出要加微信的凡女发了个不解何意的动图,他依样画葫芦,点了排在第一位的一个脚底着火飞奔的鸭子回过去。 张宇铭的微信联系人们名字千奇百怪,用的头像细究起来也挺有意思,有小动物有人有花有风景,还有画的人物或动物,檀闻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应该相当有名,因为有些动图也是这些人物或者动物。 这些联系人中,有一位比较特别。 张宇铭给她的备注是“暗战·邂逅”,他们的第一次交谈或者说邂逅就在他降临之前几小时。女孩给张宇铭发的第一条消息是“。”——什么意思?也许是某种约定俗成的暗号? 就在他降临之前,张宇铭连发了两条消息给她,“你是四中的吧?”“就算有男朋友也可以再交个朋友啊”第一条女孩没回复,第二条得到了自动回复——你和子曰诗云还不是好友。 檀闻琢磨了一会儿,学会用搜索功能后明白了,这个女孩加了张宇铭微信,又很快把他删除了,嗯,是拉黑了。 他又翻了翻张宇铭的相册,嗯,他研究手机摄影功能的时候就该注意到的嘛,附体之前最后一张相片,偷拍的,或者说是在人家明确表示不满时拍的,照片中的女孩大约就是这个子曰诗云。 小珊瑚们纷纷讨论,“是个貌美的凡女。” “我更喜欢这一款哎!这妹妹眉尖若蹙眼含轻愁……” “没人问你喜欢什么!” “真君,我们怎么出站了?” “真要乖乖回家了吗?” 檀闻看到手机的电池显示的红色,“先回家。这个凡人世界极为有趣,我们之前操之过急了,走到目前这一步几乎全靠运气,若是再傲慢下去,沈真君就是我们前车之鉴。” “那我们要做什么?” 檀闻笑道:“回家做功课。”那个人先他们一步来到这个世界,算起来已有十几天时间,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一定远高于他,如果还想出了类似将手机加以改造作为对战法宝的法子,他的赢面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此刻,不管是檀闻还是沈一鹤,都不会相信他们的行踪已被追踪的对象掌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个白天,沈一鹤换成麻雀身体在城市中冒险,檀闻四处游逛观察凡间世界,小元和纪云也没闲着。 昨晚在电视塔上她们想到利用能够照射整个云海市的激光给追杀者加上标记,经过一晚的推断和试验,小元能够把一群虫子变回符力,再掺上她的灵力后,注入电视塔发射的激光,这照亮全程的光就能在瞬间找到同样拥有灵气的人。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在全市地铁站投放虫群,当被标记的对象靠近,虫群之间的磁吸力就会起反应,她们就能观测到追杀者的行踪了。 理论是这样,但实践起来小元遇到的最大难题,是缺少一个能够观察全市地铁的装置。 这个难题也被纪云解决了。 她昨晚在观景平台纪念品商店看到一个儿童玩具,作为追踪观测器再合适不过了! 这玩具是一个给0-24个月小宝宝练小手灵活性的,是一块比A4纸略大的木板,上面封了一层塑料壳,木板上刻出了几条凹槽,和云海市每个地铁站里的地铁换乘图是完全一致的,每个站点也都以一个小圆坑代表,木板边上有一条尼龙绳,挂着一根小铅笔似的木头棍,小棍另一端是一块磁铁,小朋友抓着小棍在木板下面滑动,代表乘客的小钢珠就能沿着地铁线路行动。 纪云管它叫地铁盘。在地铁站点投放虫群、用激光找到并标记有灵气的目标后,再给地铁盘也注入了灵力和虫群的符力,理论上说,这个木盘就能用来观测目标的行踪。 理论上可行,并不代表实践就能成功。 小元今天是早上九点多醒的,一醒就意外地发现纪云还坐在地铁车厢里,周围乘客倒不多。 纪云告诉小元,她已经给班长乔慧慧发了条微信请假,今天逃课了。 她感到时间非常紧迫,几条地铁线全都从头到尾坐一遍,一天时间也不够,这还没算每一站下车放虫子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小元让她放轻松,指示她在地铁图上画了个圈,“我们平时又不会去这个圆圈以外的地方,先把主要区域放上虫子就好。你已经练好驯虫了?” 纪云小鸡啄米点头,“练好了!” 小元好开心,恨不得摸摸纪云的脑袋,她这是什么运气啊,附体的人是个天才!只是读了读她写的笔记就学会驯虫了。 纪云还已经把一部分虫子装进了小塑料瓶。这种小瓶子拇指大小,装着彩色的人工沙和小亮片,据说叫许愿瓶,谁知道怎么许的,但挺受小学生欢迎,是她在家附近的小学门口买的。 每到一个车站,她们就下车将一个小瓶子扔进隧道。 但是第二次下车时,她们还没来得及行动,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问,“妹妹,你怎么还没去学校啊?” 纪云穿着校服,在这个时间段实在有些显眼。 她们只好暂时出站。 纪云发愁,“就算换下校服,恐怕还是会引起怀疑。” 她一看就是中学生。 小元让她看马路对面,“要是穿成那样呢?” 一只粉红色的熊熊无精打采靠墙站着,给行色匆匆的路人递传单,经过的人十个里大概只有一个接过传单。 半小时后,纪云得到了她人生第一份日结工作。 她交了100元押金,拿到了一套粉红熊玩偶服和500张传单。 她穿上玩偶服,刷卡进站,装模作样给几个乘客递传单,顺利把装了虫子的小瓶藏在站台上。 玩偶服的头套挺沉,尼龙纤维的毛绒衣服不透气但很好地保存了前辈们的汗味,还好她们一直在地铁站,不然真是受罪。而且还会时不时遇到手贱要要去拍熊头套的路人。这些人小元让他们一个个都尝到了被“静电”扎手的快乐。 穿上玩偶服后投放虫子的效率高了很多,她们又投放了几个虫子瓶,正要换乘时老唐打了个电话问纪云今天怎么缺课了,她早编好了谎话,说要去曾律师的律所办点事,老唐知道她家里的事很复杂,就没再多问。 她们一路投放着虫群到了电视塔下。 从电视塔向江边去的路上有很多流动摊位,还有不少小贩们拉着拖车和行李箱兜售纪念品,他们卖的地铁盘儿童玩具比电视塔顺利的纪念品商店便宜多了,纪云花五十元买了三个。 幸好昨天曾律师借给她一千元,不然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只能跟王率借钱,可他看起来也不是能攒下来零花钱的人。 忙碌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纪云在快餐店点了个汉堡套餐,一边吃,一边将虫群和符力注入地铁盘,只一瞬间,地铁盘就亮起来了! 淡紫色的光芒从木盘里代表电视塔这一站的小坑快速顺着凹槽移动,亮光很快扩散到所有她们投放过小瓶子的站点。 成功了! 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纪云用力呼了口气,再来口可乐,美滋滋。 不过,更重要的步骤,要等到晚上激光秀开始才能进行。 “一定可以的!”小元信心满满,“咱们这是科学与技术的力量!要相信科学!” 第035章 跟踪与反跟踪 草草吃完午餐, 纪云和小元又坐上地铁。 有了经验后速度快了不少,但也花了一整个下午才终于在黄昏前给另外几十个地铁站都装上了虫群,看着玩具地图上地铁站点一个接一个亮起, 纪云心里越来越踏实了,早上的紧张不安被一股强大的自信取而代之,她和小元一定能击败所有追杀者, 活下去! 接下来是最后一步。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利用电视塔发射的激光给带有灵气的追杀者打上标记! 理论上可行并不能保证实操就能成功,要是这一步无法完成, 她们这一天就白费了。 云海市电视塔今晚第一场激光秀开始时,小元和纪云混在游客中再次登上观景平台。 当激光开始跳动, 纪云的心脏也跟着乱跳, 她从来不信神佛,这时也忍不住把观音菩萨和圣母玛利亚都念叨了一遍,祈祷计划能够成功。 其实小元也没信心能成功。不管失忆没失忆, 能确定一点, 她绝对、绝对, 从来也没用激光施过法。 激光随着音乐快速闪动, 她小心地用灵气包裹住逆转为符力的虫群,将它们加入一束束激光。浅紫色的符力一闪就隐没在彩色的激光束中, 无法确定是消散了,还是仍旧存在。 由云海市制高点发出的几道光剑带着指向黑沉沉的天空,快速旋舞一圈后射向四面八方, 无论在这庞大城市的任何角落,只要抬头看到天空, 就会看到这些光剑。 几乎是同时,纪云手里的地铁盘上亮起了两个小点。 成功了! 标记成功了! 纪云无声地对小元欢呼:“成功了!我们做到了!” 她看着那两个不住闪动和移动的小亮点, 快乐和兴奋突然变质,心脏像是一下跳到喉咙口,又慢慢地沉下去。 她现在手里端着的可不是一样儿童玩具,木盘上那两个亮点,是两个可能夺走她生命的威胁。它们离她们很近。 即使早就有了两个异界来客已经到达云海市的推断,但这一刻,纪云还是感到全身血液快要凝固了,血管里流淌的是冰沙。 但很快,她的身体又恢复活力。她看着地铁盘上的亮光,突然很为自己骄傲,你们来吧,我们绝不是不堪一击的,我和小元一定能凭头脑战胜你们。 小元赶紧也说:“对,科学与技术的力量!” 纪云托着地铁图木盘去了观光平台的咖啡厅买了一杯90元的昂贵拿铁,换来了一个座位,她把木盘放在桌上,目不转睛盯着这两个紫色小点。 它们都在移动。 一个,离她们更近,直线距离可能不到三公里!不过它移动的方向离她们越来越远。 这个小点移动的速度时缓时急,有时还会停滞很久,在地铁线路附近移动,前进的方向是市区东南。纪云按比例尺大概计算一下距离,再用手机掐表记录这个亮点的移动速度,认为这个追杀者在一辆私家车上。很可能现在在通往市区东南的某条公路上。 云海市的市内道路交通臭名昭著,拥堵时一个小时走不到10公里是非常常见的。 另一个亮点现在离她们稍微远一些,它移动的速度快且均匀,每几分钟就会停一下,在交通拥堵的晚高峰,这样的速度显然是在搭乘地铁。更别说它现在严格地沿着地铁二号线移动,纪云她们可以看到它在哪个站点。 小元不由大为得意,“智慧,这就是我们智慧的力量。” 半个小时后,两个小点都停下了。 乘车的那个停在了云海大学地铁站附近,乘地铁的小点停到了徽汉路站。 纪云微微变色,“徽汉路?” 小元记得徽汉路地铁站。 她来的第一天,纪云换乘地铁的地方。 这个站距离纪云家六站。换乘后二号线后,距离四中五站。 纪云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心脏再次一下冲到心口,“已经发现我们了?” 小元沉声道:“不。还没有。”如果真的发现了她们的行踪,这人应该朝着电视台来才对。 纪云呼了口气,“是我太紧张了。” “没事,正常。”小元想了想,称赞她,“比起其他凡人,你非常了不起。应该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聪明的凡人。你一点都不怕他们。所以我们现在才占着先手。” 纪云心想,我怎么可能不怕呢?但是,为了保护你,我会继续努力。 这个小亮点在徽汉路停留了十几二十分钟后向着城市另一边移动了。 另一个小亮点则一直停在云海大学附近。 小元和纪云回到家时,乘地铁的小亮点似乎也到达了目的地。它离开静安路地铁站后缓慢移动了十分钟左右,不再动了。 纪云打开手机地图放大,按照步行速度估算,这个追杀者停在了一个叫宝石花苑的高级小区。 另一个小亮点停下的地方是云海大学内部,纪云又找到云海大学的地图按图索骥,推测这里很可能是某个大学里的研究所。也许,此人附身在一个大学研究员身上? 这天晚上纪云兴奋得睡不着。 已经知道这两人在哪里了,要不要先下手,直接杀上门? 按小元的性子,这就是她会做的。 可是小元今晚一反常态,“忙了一天了,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 纪云反倒更不安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瞎想!”小元笑了,“我只是觉得,这两个人似乎也没想着立刻找到我。但他们肯定也都想到利用电视塔和激光。” 没错。标记刚完成时他们都离电视塔很近。 “那他们为什么没用激光寻找和标记我们?” 小元隔了很久才说:“也许,他们携带的法宝或者神通不需要他们利用激光就能探测到我大致的方位。即使收敛灵气,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活动,泄露的灵气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又吸收恶气运转灵气,那么久而久之,这一带的恶气一定会更少,甚至可能在他们的望气术下看起来呈现不同的颜色,但是也有可能……” “可能什么?” “他们也不敢擅用灵气,也怕暴露自己的方位。”小元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但他们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另有他人让他们十分忌惮。” 纪云惊叫,“啊,韩峥!”怎么把他忘了! “没错,韩峥。我几乎可以肯定他身上附着炁神,但你不愿意干犯法的事,所以咱们到现在也没法实锤。”小元不满地哼哼两声。 纪云笑了。 不知为何,附在韩峥身上这炁神一直没理会她们,似乎也没和韩峥交谈过。那么,他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小元决定,明天到学校就试试看能不能把虫子也标在韩峥身上,这个人是心腹之患,不得不防。 但是,到了学校总不能还一直拿着小孩玩具看。 关于这个,纪云有了一点新思路,“我跟你说过王率黑进去金芃芃她们的手机这件事对吧?” “说过。”小元第一次听纪云说这事的时候,很难理解什么叫“黑了”什么叫“系统”,她查阅了很多信息,现在已经比较能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和怎么做到的了。 这世界的人离开手机就没法活,手机就像他们的本命法宝和心爱的灵宠,手机被黑,就等于本命法宝成了别人用来窥探你的工具,甚至财产可能被偷走,隐私会被人掌握。 “有一款叫‘家庭守护’的APP,本意是让父母可以随时知道孩子的位置,我们也可以用来监视韩峥。如果王率能黑进他手机,偷偷给他装了这个APP,我们就能直接用手机看到他去了哪儿,还有他的实时定位。”纪云说完怪难受的,“有一点犯罪感。我感觉自己像私生饭或者跟踪狂。” “好主意!”小元连连称赞纪云,又问,“你刚才说什么饭?听着不像好的意思。”其实这法子也犯法了,但她看不打算提醒纪云。 纪云跟她说了会儿饭圈、狂热粉丝、跟车、黄牛和私生,渐渐睡着了。 小元却兴致来了,她坐上灵台,摸出手机挨个搜索这些内容。 看了一会儿,她抓抓下巴,黄牛和私生听起来都是跟踪和黑人手机的能手啊!要是能跟某个他们学上几招,没准以后能派上大用。 纪云告诉过她,要擅用搜索,万能的网友什么都知道,于是小元开始搜这一类经验。 找了一会儿,还真找到了。 有些论坛有介绍跟踪与反跟踪小组的大量经验,此外,某些网站还有卖追踪器,偷听器,针孔摄像镜头等等工具的。 小元看着产品介绍很想下单,这些玩意随便给韩峥书包里扔几个不就成了? 但是一来这些东西价格可比什么哥特风空心吊坠贵得多,纪云的电子钱袋里只有二三百元,二来,这种东西,买来了发现是假货,根本不能用,难道还能跟客服小蜜投诉?报警? 小元捧起手机看,“你才是此间凡人智慧的精华啊!我明天要问问纪云,想学怎么做手机的入门书籍在哪儿买,或者跟王率讨教……唉?” 等等,怎么又有一对小红眼珠啊? 小元低头一看,腿上的窨鼬早就按捺不住了,扭着大胖屁股请求出战呢!她打开灵气罩,窨鼬立刻朝另一对小红眼珠飞蹿出去,两对小红眼珠在纪云狭小的房间里一会儿蹿到天花板上一会儿钻到床底。 片刻之后,小元皱眉。 窨鼬成功逮住了新来的小丑耗子,并把它按在身下不可描述。 要不是这俩小东西都不会发出声响,估计小房间会传出响亮的蝉鸣。 窨鼬不分雌雄,怎么会这样? 她赶快分开它们,给新来的小老鼠也弄个灵气罩关在床下面。 唉,明天就是纪云的生日了,本来她还想跟小绒鸡一起出去庆祝,现在看起来这个生日没法和和气气过了。 第036章 炁神在哪里 沈一鹤来到异界的第三天来临了。 他吃饱喝足, 跟其他小麻雀一起坐着小车被推进了一个大房间。 这些人戴着透明的似皮非皮的手套,用蓝色长方布蒙着口鼻,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他们将小麻雀一个接一个放出来, 小心翼翼抓进另一只盒子里,再练盒子一起放在一块银色的厚金属板上。 沈一鹤猜测这块不大的金属板是某种衡量器,只要一放上盒子, 金属板边缘黑色晶石似的长方块就会有红字闪动。 这些红字是阿拉伯数字。 他在幼儿园小朋友的身体里时上过一节数学课,可惜没等老师讲完每个字符各代表了什么他就从茅房溜走了。唉。 看了一会儿他明白了,这些人是在给每只小麻雀称重。 接下来, 蒙面人们又给每只小麻雀的脚上扣上小小的银环,放进了一个大笼子。 沈一鹤抬起自己的麻雀脚看看, 银环上也有数字, 除了数字,还有一些符号,这些好像叫拼音?他在幼儿园课堂的墙上看见过过这些符号的贴画。 “都记录好了!”蒙面人们很兴奋, 他们小心地推着装了几十只小麻雀的大笼子来到建筑后院的空地上, 打开笼子, 还往地上洒了些食物。 大多数麻雀们一哄而散, 几只胆大的盘旋一会儿禁不住食物的诱惑,又重新落在地上啄食谷粒。 沈一鹤也跳下来假装吃食, 偷听蒙面人们闲聊。 他搞清楚了脚上的银环是什么,竟然是用来追踪记录小鸟飞行时间和活动范围的! 这些抓鸟的人想要把这座城市建的更适合鸟雀生活,他们管这叫“共处”。 沈一鹤拍拍翅膀起飞, 回头看了看这栋建筑和这些抓鸟人,第一次对凡人世界产生好奇。 和其他宗门不同, 华胜谷的许多弟子父母就是修士,沈一鹤也是如此。 他印象中凡人生命极短, 譬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可一样要受贪嗔爱欲痴之苦,而且又常常愚蠢无知。 没想到,此间的凡人竟能如此——如此…… 他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无疑对此间凡人有了一种敬意。 他们的寿命只比他所知的凡间人长了那么一点,但他们造出了通天高塔,自驱车,自明灯,还有这座庞大的,似乎已经拥有自己生命的城池。 在昨天之前,他从没设想过一座城池会有生命,可云海市像一头活着的巨兽。城市中纵横交错的道路和那些在半空盘旋的桥梁就是巨兽体内的血管,大大小小的自驱车是流动在血管的血液,载着凡人们去到这巨兽身体其他部位,它还有在夜里闪闪发亮的眼睛,目光能投射到几百里外,它会发出各种巨大的声响。 沈一鹤绕着建筑盘旋一会儿,又飞回去,落在一扇窗前。 他刚才看了一下,檀闻也慢下来了。似乎和他一样放下了修士的傲慢,想要仔细看看这里的凡人和他们的生活。 如果时间充裕,他想弄明白这些人是如何用小银环追踪麻雀,又如何依据这些设计城市的。不然,即使夺得宝鼎,对他来说,也有种入宝山而空手回的遗憾。 也许,可以花一天时间多看看? 等等,檀闻这搅屎棍在干什么? 沈一鹤用了神通一看,嗬,这位兄弟现在还没起床呢! 穿过大陆和海洋,几千公里之外的悉城,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胡炳军和徐喜来可没有睡到日上三竿的福气。 他们在金岳的威逼下设了一座法坛,东方未明就开始做法。 法坛设在大宅东北角,这里昨天下午之前是一座花园,现在花木石雕全被铲除推平,地上洒上一层金刚砂,再洒上一层新鲜的柏木枝叶,最后是一层雪松枝叶烧成的灰。 胡炳军师徒一人握着一支木剑,绕着祭坛,踏着奇异步法缓慢地走,口中念念有词,祭坛正中是一只带着铜绿的香炉,五只白瓷瓶围着它摆放,瓶中各插着一面小旗子。 胡炳军写了一份清单,故意要了许多在国外难以买到的东西,谁知道金岳早准备了许多,少的几样派人在悉城和附近的几个Chinatown搜寻,不过一个下午就全弄来了。 这可没理由再推塞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设坛,带徒弟绕着法坛踏八卦步,口中念的是避雷咒,时不时诅咒金家三个人一句。他选这个地方做法坛,是因为这里靠近别墅后院的码头,如果偷一艘快艇,没准能逃走。 可惜,金岳派人把他看得紧紧的,金芃芃不时就会来看看。 金芃芃挽着奶奶的手臂站在不远处,香烟缭绕,胡炳军和徐喜来的面孔在烟后面诡异晃动。 “他们该不会是在糊弄我们吧?”她小声问奶奶。 张沛岚勾勾嘴角,“他们最好不是。” 在大宅另外两处院子,两位幸存的巫师也在用他们独有的仪式做法求神。 土著巫师乌达偷偷用贝壳为自己卜算了几次,都是极为凶险的预兆。他看向远处茂密的森林,只要能逃进林子里,金家的保镖就很难再找到他。 可他要先逃出这座宅子才行。 他看看院子四角荷槍实弹的保镖,再次感到绝望。这几个人明显当做雇佣兵,是真杀过人的,其中一人血气味道重得他坐在这都闻得到。 怎么办? 通灵人杜布在目睹纹身巫师被害后就有些精神失常了,他要了很多新鲜的芭蕉叶,搭了一个小棚子,蜷缩在里面,抱着他的两条蛇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他像是已经绝望了。 胡炳军也一样绝望。 他又抽烟了,抽一口咳嗽好一会儿,“我活了这么久,只知道躲避炁神,没想到有一天会绞尽脑汁想办法迎接炁神,招来炁神。” 徐喜来看着愁眉苦脸的师父,只能心里叹气。情势比人强,金芃芃这鬼丫头每隔几个小时就会来问进展如何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就发动蛊虫。 看见胡炳军疼得全身乱颤,满地打滚,她竟然会觉得很好笑,叽叽咯咯开心地笑。 徐喜来气得抱着师父流泪,别说师父还给她爷爷续过命,就算两人素不相识,什么样的变态才会以折磨一个老人取乐?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三多虫能掠夺寿元却无法让人体恢复健康或是返老还童,胡炳军戒烟几十年了,再次吸烟咳了好久,徐喜来不断拍他后背,他剧烈咳嗽一阵吐出几口带血沫的痰,又喘了半天断断续续说:“报应。都是报应。” 啥也别说了,继续围着祭坛转悠吧。先熬着,看看能不能找什么机会逃命。 师徒两人刚握着木剑起身,一位管家走进来:“小姐!乌达巫师有发现了!” 金芃芃惊喜,“去看看!”她瞟一眼胡炳军,“胡大师,你也来吧!” 巫师们做法的仪式各不相同,但胡炳军一看就知道,乌达没有撒谎,也没有用什么不入流的障眼法,他确实发现了什么。 乌达施法的祭坛上用的祭品是鲜花扎成的花环,环中心燃的是土丘状的香,是乌达自己搓的,可能制作过程中还掺了血液或者什么动物的胆汁之类的东西,燃起来后怪香怪气的,生出淡蓝色的烟,在半空中旋转着,乌达两手向天,抬头目不转睛看着烟。 看了半天,淡蓝色的烟雾突然像变成了沙子,倏地向下落去。 围观者一起低声惊呼。 乌达告诉他们,他找到了一位炁神。在悉城北面的大海上。 “祂在海上找着什么……”乌达的手轻轻发颤,“祂很不高兴。” 他的徒弟递上一叠纸,乌达闭着眼睛用一根碳条在纸上刷刷乱画了一会儿。 徐喜来第一次感到,他跟师父可能没人家有本事。 乌达不是在画。 像是已经有人用力画出了图案,乌达的白纸现在只是垫在上面,当他的碳条齐刷刷地移动,冥冥中已经存在的图案就在一片黑色中显露出白色的线条。 那是一只很丑的怪兽,它张着像犀牛又像河马的大嘴巴,伸出口的却是一条蜥蜴或蛇的信子,分着叉,它悬浮在海面上,云雾遮住它的身体和上半截头,无从想象是什么样子,它从云中伸出两只干枯如骷髅的利爪,爪子中心裂开,各露出一只眼球伸向海面,像在寻找什么。 金岳看了一会儿乌达的画,再转过头冷冷看着胡炳军,“胡大师,你怎么说?” 胡炳军并没慌张,他咳嗽了几声,冷笑道:“你们以为这丑东西就是炁神?哈。这不过是炁神放进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件法宝,或是一头灵兽,就像我们打猎时放出的猎犬,或者——那叫什么来着?你那天给我看的视频上的东西?”他转过头问徒弟。 徐喜来说:“无人机。带摄像头和机槍的无人机。” 胡炳军点头,“嗯。对。无人机。装了摄像头就能帮忙看,装了枪就能帮忙杀人。挺厉害是吧,可它仍旧是个蠢物,毫无灵智!” 金芃芃着急了,凶狠地盯着胡炳军,“那炁神到底在哪儿?既然现在都能看到他的法宝了,你也应该能联系到他!” 胡炳军慢悠悠说,“乌达不是已经告诉你炁神在哪儿了么?”他掏出手机搜索世界地图,“悉城东北方,两三千里的大海上……” 金芃芃和金岳同时说:“新岛!” 胡炳军和乌达趁这祖孙俩研究地图时偷偷交换个眼神。 炁神确实在新岛附近的海域留有痕迹,但谁知道那是多久之前? 乌达可能不知道,但是胡炳军一清二楚,这位炁神,绝不是最近降临到云海市的那两位中任何一个。 胡炳军的师父说过,每位炁神的气味和留下的痕迹都不相同,如果精研起来,每位炁神降临时,五灵旗的闪动摆动都不相同,就如神道请神。 当年收人参时遇到的那位炁神,胡炳军回忆起来就会感到鼻子喉咙里有股辛辣的气味,而他师父见过另一位炁神的神通,说那位炁神是鲜咸如海风的气味。 五灵旗是无法传来这些气味的,但乌达施法时,胡炳军嗅到了一丝恶臭。像腐烂了许久的鱼虾。 不知道乌达能不能嗅到这些气味。 胡炳军再次看向乌达,在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热切和无奈。 胡炳军和乌达,还有通灵人杜布,三人语言完全不通。 金岳也担心三个巫师会联合起来反抗他,严格地控制着几个翻译,佣人们只要见到他们拿起手机,就会走过来监视,这让三个巫师没法交流。 但是,巫师们会想办法的。 新岛虽然是个很小的岛国,但繁荣发达,法制健全,并且,是不能拥槍的。只要到了那里,他们逃命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可金岳马上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绝望。 他对管家说:“准备好飞机,我们飞去朗岛。” 朗岛是新岛邻国西雅国的领土,和新岛隔着一条小海峡,金家数年前买下后建了豪华度假别墅。可以说,它现在是金家的私人岛屿。 西雅国的官员腐败得举世闻名。只要有钱,能摆平一切。 胡炳军和乌达内心狂吼:这还不如留在悉城呢! 金家的私人飞机起飞前,金芃芃故意对胡炳军说:“胡大师,您可得加把劲,赶快让我看看您的本事了。不然——”她举起手腕,嘻嘻笑了。 胡炳军恨得直咬牙。死丫头,等我拿到符纸,立刻让三多虫取你狗命!不不,那太便宜你了,我要让虫儿把你寿元一点点啃掉,让你看着自己从皮光肉滑的少女变成鸡皮老太,别说头发了,连牙齿都一颗一颗脱落,白嫩的小脸变成皱巴巴的一团,长满褐色的老年斑!这就完了么?没有。我会在你老死之前让虫子给你寿元,让你恢复少女样貌,哈哈,然后再来一次! 第037章 图穷匕见 金家的私人飞机降落在卡朗岛时, 纪云刚和王率吃完午饭。 王率今天回学校了,他恢复得很好,脸上的淤青已经褪下, 嘴唇的疤痕也愈合了,午休时几个好事的同学围着他问这问那,曾经说纪云被金家“公关”了的那个讨厌女生又说:“看起来也没伤得有多重。” 王率瞪着她, 气得说不出话。 总有些人,他们并不是真的关心你是不是受了伤,只想挖出点细节, 跟别人聊天时就有独家谈资了。 纪云拍王率,“走, 请你喝奶茶。” 还指望狗嘴里吐出象牙么? 糖分让人心情愉快。 纪云跟王率说了那天在医院姚文讲的那些话, “她们把他当男神,我看他像瘟神。唉,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他还帮过我。我现在只想躲他躲远远的, 再也不想在哪儿偶遇他了。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放个什么东西在他手机上, 最好是能让我看到他的实时位置,这能做到么?” 王率咬着奶茶吸管, “倒是不难!” 纪云小声欢呼,王率忙做个“先别激动”的手势,“我先说说我是怎么黑进金芃芃姚文她们手机的。我进了她们微信群之后, 先发了几次伪装成红包的好东西,只要她们一点, 木马就能进城了。姚文秦瑶张晴她们都是那时上当的,但是金芃芃从来不点红包, 我想了几天,做了个搞笑小视频,她才点击了。” “至于韩峥嘛,他一直是高冷男神那一挂的,他虽然在我们班级的微信群,不过从来不说话,发红包这招肯定对他也没用。” 王率抓抓脸,看着纪云,“你——你觉得你能想办法直接加他微信么?然后你拉个群,把我也加进去——不不,这太刻意太明显了,这样吧,我把‘工具包’发给你,你加上他微信以后找个机会骗他点击,然后嘛,木马计再次上演。” 小元在一旁听得神往,催促纪云,“再问问他,想学这门手艺,要看哪些书,从哪里入门?” 王率认认真真给了纪云一大堆书单,“好多书我现在不用了,放假前我给你带学校,你暑假抽空看吧。” 纪云说:“我直接到你家拿行吗?我……我最近可能要搬家了。”她跟王率说的是为了专心复习高考,准备搬去外婆的旧房子住,还没收拾呢。 王率替她高兴,“你早该搬出来了!每天热得睡不着怎么高考?为什么不早点搬呢?”他说完这句,后悔地捂住了嘴。 纪云只笑笑。为什么不早点搬?因为如果早一点,外婆给她留下这套老破小很可能就和那十万元一样永远到不了她手里了。 回学校路上,纪云点开班级群,找到韩峥。他头像是一座远山的水墨画。 发送申请时她犹豫一会儿,写“那天忘了谢谢你”。 没想到很快韩峥通过了,他发给她的第一条消息,是“生日快乐”。 纪云感觉怪怪的,他怎么知道她今天生日?王率都不知道。 她没纠结这事,赶紧通知王率,第一步已经成了,赶紧把木马打包送来。 上课之前她又偷偷看看藏在包里的地铁盘,昨天到了云海大学的紫色小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怎么移动;更奇怪的是昨天到了徽汉路又折返的小紫点,它昨晚最后停在宝石花苑,今天早上八点移动到滨南路地铁站附近,然后静止了一上午,午休时移动了一站路左右,现在又返回滨南路了。 这个规律,和她有点像啊…… 纪云打开手机搜索,滨南路附近果然有一所学校,云海A中。 靠。 难道这个追杀者和小元一样附体到高中生身上了? 小元说这很正常,人为万物灵长,孕育时赋有天地一点灵气,随着年纪长大,灵气渐渐消散。但年纪太小的凡人御使起来有诸多不便,尤其在这个规矩多多的世界,很多地方小孩根本去不了,过了二十五六的凡人大多灵气散尽,有的甚至开始秃头了,魂体无法契合,躯体不堪御使,即使强行附体,言行举止必然会颠倒错乱,所以嘛,十五六到二十出头的凡人是最佳的附体对象。 纪云暗暗吐槽,这设定怎么跟某个强迫青少年驾驶人形机器人拯救全人类的动画片类似? 不过,小元说的“契合”,大约是脑电波的波段能够适配。青少年的脑电波和激素水平和成年人分别很大,这是有科学证明的。 第二个小紫点回到滨南路后一直呆着没动,直到下午放学时才再次移动。 这一次,它停在了奥体中心附近。 这时纪云也在地铁上,和全市数万中学生一起在城市中穿梭,回家、去课后班、兴趣班。但她要去的,是曾律师的律所。 王率已经到家了,他发给纪云一个伪装成视频链接的“木马”。 万事俱备了,纪云反倒发愁,该怎么骗韩峥点开呢?首先要策划一段顺理成章的对话,然后才好把链接不显山不露水地放进去。 她跟小元商量了一会儿,说起上次追踪造虫人韩峥醒后那段一起坐地铁的尴尬时间,灵感来了。上次不是讨论了一道矩阵的题么?找一个类似的视频,先发给韩峥,等他回应了,再发木马,确认他点击过了,再告诉他发错了,水到渠成删除消息! 小元觉得,这么麻烦干什么?直接发加了料的视频给他,然后问他“你觉得这道题这么解对么”就行了! 纪云正要咨询王率,突然收到一条她老爸发来的微信。 点开一看,他让她今天不要在学校自习了早点回家吃晚饭。 这可有点稀罕。聊天记录显示,他上一次给纪云发微信是一年前。 出了姚文她们的事后学校决定放学后立刻把学生都赶回家,早就不能在图书馆自习了,纪云她爸显然没看家长群里的通知。 小元暗中叹气,看来,今天注定不会是个平静的日子。 到了律所,曾律师已经准备好了正式的遗嘱,只要纪云签好文件就生效。 纪云签了字,微微感到悲哀,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她却来立遗嘱。 曾律师说:“哦对了,我给你准备了小礼物。” 是一个小蛋糕,白色奶油上堆着草莓。 纪云微笑,“谢谢!” 曾律师递给她一串钥匙,“这个,是你外婆给你的生日礼物。”房产过户手续办完还要一段时间,但是按照外婆遗嘱,她从今天开始拥有居住权。 曾律师把纪云送到律所门口,忍不住叮嘱:“遗嘱的事有必要才告诉他们。有什么事就联系我。”如果纪丰明知道女儿立了遗嘱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打纪云啊? 想要保护自己的财产无可厚非,最好的是小女孩上大学后渐渐疏远家人,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决定立遗嘱?真是越想越令人不安。 纪云回到家时七点半了,一进门,看到饭厅餐桌上摆了一桌饭菜,竟然还没动。 她爸已经坐在桌边,有点不耐烦,“学校怎么晚才放学?不是说都减负了么?” 奶奶笑着接她书包,“云云累了吧?” 继母曹萍抱着小弟弟笑,“都等着你呢,快洗手吃饭吧!” 这待遇可是好久都没了。 小元想,宴无好宴,这架势不对。 纪云总是强调他们这是法治社会到处都有监控,有坏心也不敢做坏事,嘿,这家里可没有监控。 她小声跟小绒鸡嘀咕,“没事,你只管吃!就算下毒了也不怕。”别说纪云经脉中储有灵炁,还有一只窨鼬呢,恐怕□□都能当糖豆吃。 纪云苦笑,“吃不下。”一桌菜,几乎没有一样是她喜欢吃的。她一向讨厌茼蒿的气味,曹萍却偏偏给她夹了一筷子。 纪云急忙端起碗,“谢谢曹阿姨,我不喜欢吃茼蒿。” 曹萍尴只得尬地把茼蒿夹给丈夫,纪丰明瞪纪云,“没礼貌!小孩子这么挑食怎么行?吃了!”他说着夹了些茼蒿丢进纪云碗里。 小元想揍人了。什么玩意!这还不如让纪云自己坐厨房吃剩饭呢。 纪云低着头不吭气只扒米饭,坐在她旁边的奶奶本来在给小弟弟喂饭,赶紧打圆场,“今天云云生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接下来,曹萍倒是想活跃气氛,跟纪云说话,一会儿问她学习忙不忙啊,一会儿问她跟同学老师相处得怎么样,不管她问什么,纪云就只回答“嗯嗯”“还好吧”。 纪云吃完碗里的米饭站起来,“我吃饱了,今天作业很多,我得赶快写。” 纪丰明放下筷子,“坐下。” 纪云只得又放下碗,心想,行吧,今天看来是要图穷匕见了。我就坐这看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等几个人都吃完了,曹萍去厨房端了个蛋糕回来,“云云今天生日,吃了蛋糕再去做作业吧。” 小弟弟一看蛋糕,伸手要抓,“蛋糕!” 奶奶哄他,“让姐姐给你切一块最大的。” 这个蛋糕比曾律师送给纪云的要大不少,裱着粉红色的奶油花,散发着人造香精的甜味。 纪云果真切了一块很大的给弟弟,曹萍急忙接过来,用勺子把奶油都刮下来,“小宝宝不能吃太多奶油,会牙疼。” 小弟弟大哭起来,纪云冷眼看着,又给三个大人每人都切了一大块。 小元幸灾乐祸笑:“嘻嘻,大人吃了可不会牙疼,快吃吧!” 奶奶尝了一口,“我老了,不能吃甜的,云云,奶奶的留给你吃。” 纪丰明倒是吃了一大口,咀嚼一会儿皱起眉,“这奶油怎么不会化啊?” 曹萍干笑,“天气热,我买回来一直放冰箱里冻着,可能冻得有点硬了。” 纪云心里冷笑,这是用植物奶油做的,用滚水烫都不会化。她一边想植物奶油的化学成分,一边静静看这帮人表演。 这顿饭总算吃完了,纪丰明把纪云叫到客厅,他坐下喝了口浓茶,说:“云云,你成年了,以后就是大人了。你外婆把她那套房子留给你了,我想着……” 小元:戏肉终于来了!激动。 纪云截断他的话,“我知道。曾律师跟我说了。” 纪丰明愣了一下,“跟你说了?”他扭头问奶奶,“曾律师什么时候来过?” “她来学校跟我说的。文件我已经签好了。”纪云补充。 纪丰明看着女儿,突然勃然大怒,“这个曾律师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跑到你学校去你?你们老师也是,怎么不跟我们说!还有你,这么大的事,我没问,你就一直不吭声?” 纪云笑了,“我成年了,以后是大人了,就签个文件,这算什么大事。” 小元狂笑,回得好! 曹萍早急得不得了,插话道:“云云,你就算成年了,也还是个学生,你了解社会么?坏人那么多,你随便签文件,不怕上当么?我跟你爸爸……” 纪云看了她一眼,笑道:“坏人确实很多。” 曹萍跟她一对视,不知为什么心里毛毛的,张了张嘴,还没说完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纪丰明挥了下手,“好了,签就签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可不能这么大咧咧的的!我们商量过了,你外婆这个房子拿到钥匙后先租出去!唉,你外婆真是,直接交给我就好了嘛,还请什么律师,过户手续这么麻烦,她走了一年多了房子一直空着,一个月至少能收四五千块的租金呢,这就少了几万块钱。老太婆临死前糊涂啊,被这帮律师骗了……” 纪云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火腾一下冲上脑门,她站起来大声说:“外婆不糊涂!曾律师也没有骗人!她很守信用,是位好律师。房子我不打算出租,我马上要高三了,需要更好的学习环境。拿到钥匙我就会住进去。” “什么?”曹萍急得跳起来,“这怎么行?你是个小姑娘,怎么能自己出去住呢?别人要说闲话的呀!对不对老纪?” 老纪显然还没消化掉女儿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了纪云一会儿,把茶杯重重摔在茶几上,跳起来指着她,“你才多大?你学会顶嘴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是为了让你气我的?” 曹萍尖叫,“老纪你别跟孩子动手啊!” 纪丰明被她一提醒,挥起巴掌要打纪云。 小元看这对蠢男女的表演早就看烦了,纪云抬手抵挡,她趁机多宝了几圈灵气包在她手臂上。 纪丰明抡圆了胳膊狠狠打向女儿,没想到一碰到她手臂就听见“咔”一声怪响,他的手腕就像撞上了一段钢铁,痛得要死了! 他惨叫一声,跳着向后退了几步,再一看自己的手又发出一串惨叫,他的手掌向后扭着,手腕高高肿起——这分明是骨折了! 第038章 生日愿望 纪丰明疼得原地跳着脚转了几个圈, 边跳边叫,他都不敢看自己扭曲的手臂,这肯定是骨折了呀!这怎么会会骨折呢?他老了, 骨质疏松了? 他顾不上教训纪云了,指挥老妈,“快快快, 快叫车,我得上医院!” 曹萍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纪云, “你、你、你……这不可能,不可能!” 纪云冷笑, “怎么不可能。我爸老了, 骨质疏松了,我又这么瘦,他打到我的骨头, 用错了劲, 不就脱臼了, 骨折了?” 奶奶本来抱着孙子在饭厅偷听, 没看到纪丰明打纪云,一看儿子肿得跟猪蹄一样的手, 魂都快没了,连手机都拿不住了,“曹萍——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车啊!” 几句话工夫, 纪丰明的手腕越来越肿,连手掌都变成紫色的了, 他疼得直流冷汗,还不忘骂纪云, “你这个孽子,畜生!我是你爸爸,我打你你还敢还手?好,好,你不得了啊!我要到学校让你退学!下学期学费我也不给你交了,你这么有本事,又有你外婆给你的房子,自己去弄钱上学去吧!” 纪云还是冷笑,“还说这种话,你怎么不想想,你打我,你自己的手怎么骨折了?你就没想过我妈我外婆是有在天之灵的?告诉你们,是她们看不过去出手了!曾律师说外婆临终前给你十万块让你照顾我,这钱呢?你有花一分在我身上么?外婆——妈妈——你们是不是在这里?你们是不是看到我受苦要为我出头?你们说话呀!” 纪丰明的冷汗更多了,他战战兢兢看了一眼天花板,觉得四周凉气森森。 纪云一看,哈,原来她爸还会心虚呢,她更大声地问:“外婆,妈妈,你们觉得我爸尽到当父亲的责任了吗?把我赶到客厅住也算了,多加两百块开个窗户都不愿意,你们看到了么?我穿的内衣裤还是妈妈去世前给我买的,破洞了就补一补,你们看到了吗?” 小元看纪丰明不爽很久了,当即伸出灵气搞了搞家里的照明电路,纪云问一句,家里所有电灯就跟着忽闪几下,吓得纪奶奶两手合十,求纪云妈妈饶了他们,保证以后一定会对纪云好。 曹萍和纪丰明面面相觑,两人脸色发白。 纪云心里突然有股快意,继续刺激纪丰明和曹萍,大声说:“你们也研究继承法了吧?那你们也该知道这房子是你和我妈的共同财产,我是有继承权的!我妈去世后没有析产,我现在成年了,我可以提出析产!” 曹萍惊愕地喊:“什么?不可能!” 纪云笑,“你知道什么是析产么?就是对房子估价,算出属于我妈的那一份有多少,其中有多少是属于我的遗产,我要求分割的话,你们要么拍卖房子,要么得折成现金给我!” 曹萍用力摇头,指着纪云的手指都发颤了,“你——你不能这么做!这房子是你爸的!也是我和我儿子的!没你的份儿!” 纪云笑得更开心了,“有没有我的份儿,不是你说的算,也不是我爸说的算,是法律说的算!哼,你不信的话就等着呀,等着看律师函和法院怎么说的呀。我会住在我外婆的房子里,我一点也不用担心我下学期的学费,析产之后,把这房子卖了,我拿到我应得的那一份,连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有了!用不着你们担心。哦,我还忘了说,我今天还立了遗嘱呢!如果我意外身亡,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就是这些遗产——全都捐给慈善机构,你们一毛钱都拿不到!哈哈。” 曹萍早就气得咬牙切齿,听到遗嘱的话都要发疯了,她大叫一声扑向纪云,纪丰明忍着痛给她助阵:“打她!打死这个不孝的畜生!” 纪云冷静地等曹萍冲过来,从口袋里抓个了什么往她脸上一扔—— 纪丰明和他老妈只看到纪云握着空拳往曹萍脸前一晃,但是,曹萍可不一样。 她觉得脸上一阵刺痛,一团凉冰冰毛绒绒的东西扒在她脸上了。她震惊之余本能伸手就把这团东西抓在手里,定睛一看,正对上一对血红的小眼珠,一只白毛小老鼠呲着尖牙瞪着她,挥舞着螃蟹似的爪子。 “啊啊啊啊——”曹萍大声惨呼,又怕又恶心,拼命想甩掉这只小老鼠,可小老鼠很灵活,挣脱她双手,沿着她手臂一溜跑到她脑袋上,在她伸手抓脑袋时又跳到她背上。 纪丰明和老妈懵了。 在他们眼中,曹萍发疯似的乱跳乱蹦,一边尖叫咒骂,一边以各种古怪方式抖动身体,又不停乱抓乱挠,像是有什么在她背上、头上游走。 她抓自己抓得非常狠,指甲在胳膊和小腿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却像是不觉得痛,咬着牙狠狠说:“掐死你!掐死你!” 小弟弟早被吓哭了好几回,看到她这疯魔的样子又大哭起来。 纪丰明托着自己的猪蹄子手指挥老妈:“快拉住她呀!愣着干什么!”再不拉着,曹萍身上怕是没有几块完整皮肤了!他又对女儿暴喝:“你又干了什么?” 纪云早就退到客厅一角,冷冷看着这一切,闻言笑了笑,“我不过是把她偷偷放我房间的东西还给她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好东西,从哪儿来的,你该问问她呀。” 小元参透了造虫人的符力是如何转化的,造虫人再也不足为惧,她抓住第二只窨鼬发现它身上还有残留符力,显然是同一种法术做的,当下修改符文,告诉它谁把它带回家的就跟着谁,哈哈。还真没猜错,这玩意就是曹萍搞来的! 再看曹萍,她跳了几下甩不掉窨鼬,躺在地上不停打滚,捶打地板,纪云第一次看到窨鼬时都已经会用灵炁弹了都没把它踢掉,曹萍怎么可能摆脱,只不过把自己弄得像疯子罢了。 只可惜纪云那只窨鼬工作太勤奋,所到之处恶气都吸光了,新来的窨鼬吸不到恶气,不然等曹萍体内进了恶气,呵呵,恐怕还有更好玩的呢。 这时,奶奶握着手机大喊,“我叫的车来了!快去医院吧!”她把还在大哭的小孙子推向纪云,“云云,你在家看着弟弟,我带你爸爸和曹阿姨去医院!” 纪云并没接弟弟,看着她爸,“你放心把他跟我留在家么?” 纪丰明犹豫。曹萍现在看起来伤得比他还重,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必须得看医生,可是…… 曹萍大叫着反对,“不——不行!她会害我儿子!” 纪云对奶奶摊摊手,转身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她不再理会门外的吵闹,从床下拉出一个破旧的行李箱。 这个小房间围起来后纪丰明一直没有再给女儿买衣柜,过了一阵子,纪云提了衣柜的事,曹萍说反正她衣服就几套校服几件毛衣,就先装在行李箱里吧,往床底一放还节省空间了呢,真买了衣柜怎么放得下。 纪丰明就真的拿了个行李箱给纪云。也许,在他潜意识里,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早就该被打包送走了。 不过,临走前要把遗产留下。 纪云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元忍不住说,“把那些破洞的内|衣袜子都扔了吧!我知道家里现金藏在哪儿,咱们拿上钱买新的,舒服的!”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小元早把这个家透视过几次了!现金藏在纪丰明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没想到这句话让纪云突然哭了。 小元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也无法拥抱安慰纪云,只好用自己的魂体碰碰小绒鸡,“别哭。曾律师送你的蛋糕还没吃呢,咱们带到新家庆祝时吃!” 纪云点点头,很快把自己的全副家当塞进箱子。 她拉着箱子走出小区,回过头,想要再看一眼那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家,可家里没人没灯,她仰着头找了好一会儿,居然找不到那个窗口是她家的。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司机打开车门,“去哪儿啊?行李箱放后面吧!” 外婆的旧居空了很久,即使关着窗还是到处一层灰尘,有股发潮的气味。可是纪云觉得这气味让她很安心,很安全。 她给冰箱通上电,打开窗通风,从壁橱取出吸尘器打扫,外婆的柜子里有放进防尘袋里的旧床单被罩,还有一个没拆封的枕头。像是她知道有一天纪云会来,会用得到。 纪云抱着枕头,眼里又有了泪。 打扫完毕,纪云洗了个热水澡,小元催她,“快点吃蛋糕!” 每次经过蛋糕店小元都会闻到诱人的香味,她早就想尝尝这轻浮细腻如云朵的奶油是什么滋味了,可是纪云没钱嘛,今天终于可以尝尝了! 小蛋糕经过几次颠簸样子已经不太好看了,但是味道好极了!纪云用指尖蘸了一点奶油,小元大呼好吃,催促她坐下大快朵颐,又赶快制止,“等等!我昨天查了,你们这里过寿有个仪式,要点蜡烛,还要吹蜡烛许愿和唱生日快乐歌!” 纪云笑了,“好!”自从母亲去世,她很久没过生日了。 蛋糕盒子里有一包彩色蜡烛,纪云想点一根意思意思就行,小元执拗地要求点十八根!蛋糕插不下?没关系,橱柜里还有面粉呢,找个大碗装一碗面粉,小蜡烛像往香炉里插香一样插在面粉上。 纪云说,“这可不行,也许会引起粉尘爆炸。”她小心地把蜡烛一圈一圈插在小蛋糕上,跟小元讲什么是粉尘爆炸。 二战时有家面粉工厂并没有任何□□,炸弹也没击中他们,在十几米远的地方爆炸了,可是厂房却发生了更大的爆炸,屋顶都被炸上天了。后来人们才知道,粉尘颗粒在空气中漂浮,遇到火星时可能引起大爆炸。 小元开心,“啊,我又学到新知识了!” 蜡烛摆好了,纪云试着点蜡烛时出现怪事。已经点燃的蜡烛像遇到了风,火苗摇摇欲灭,很快缩小,然后无风自熄。 纪云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嗯?蜡烛过期了?新型整蛊蜡烛?”她倒是听说过怎么吹都吹不灭的生日蜡烛,可这怎么都烧不起来的是怎么回事呢? 小元突然明白了,“你点燃之后向后退一点再看看。” 纪云照做,这次蜡烛正常燃烧起来,可当她靠近,火苗立刻又晃动着黯淡下去。 “哦,我也明白了!”因为她身上有灵气。 这个世界的空气中弥漫恶气,在这样的世界里造出的蜡烛自然也会沾染恶气,当蜡烛点燃后,在充满恶气的空气中正常燃烧,但靠近有灵气的纪云,就像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突然高了,就会熄灭。 纪云很惊讶,没想到火苗会对灵气这么敏感。 志怪小说里常会有神怪出现时烛光无风自熄的描述,难道这世界曾经有不少异界大能来过? 纪云快速点燃所有蜡烛,退了几步,小元忽然在她脑袋里唱起生日快乐歌,纪云很有点意外,她以为小元会指挥她用手机播放歌曲呢,她怔了怔,轻轻跟着哼唱,小元又催她,“好了,准备吹蜡烛,许个愿望吧!” 纪云鼻子又酸了,她猛吹一口气,吹熄了所有蜡烛,双手合十,在黑暗中默默许愿:希望我和小元能够度过危险,希望我能和她一起过生日,过很多很多个生日。 第039章 故人 小元如愿以偿吃到了蛋糕。 她意犹未尽, “草莓蛋糕是人间美味呀。再来一口吧?” 纪云拍拍肚子,“不行。你和我一起品尝味道,可是热量和脂肪都长在我身上。” 两人一起笑了, 小元一连提名了好几样吃过没吃过的食物,“以后咱们每天来一样!” 纪云也笑,“小元, 修士不是应该清心寡欲么?怎么你好像挺贪吃的?” 小元怔住。 她又想起了那块玉蕊糕。 很奇怪。这一次,她忽然想起了递给她糕那少年的脸。还有他的名字。她想起来了! 纪云感到小元的银色光团一阵震颤,“怎么了?” 小元隔了好几句话的工夫才回答, “无事。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个朋友, 也为我庆贺过生辰。”那块玉蕊糕, 是他为她生辰去买的。 ——修道之人怎么能重口腹之欲? ——每年这一天,破例一下,也不行么?我在家时, 每年生辰爹爹妈妈都会给我买玉蕊糕, 还会给我挂长命缕…… 他明明说了不行, 可是又偷跑下山去买了给她。 啊……可他现在在哪里? 他还活着么? 他知道她身陷险境么? 纪云感到小元先是欢喜, 又郁郁不乐,想安慰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就学着小元的样子,用自己的魂体绕着她的魂体转圈圈,再碰碰挤挤。 小元忽然做了件很奇怪的事, 她控制纪云身体,收拢双臂, 紧紧抱住自己,再把头窝在颈窝里磨蹭一会儿。 这个晚上即将归于平静时, 纪云的手机突然震动——韩峥点了她发的视频!他还给她发了个哈哈笑的表情。 王率制作的木马非常高效,几分钟后,她手机里的家庭守护APP提醒:您有一位家庭成员在线。 纪云和小元一起嗷嗷叫了几声,成功了! 小元比看到地铁监视盘开始运作还兴奋,谁说这个世界是麻瓜的世界!这个世界也是有魔法的!科学的魔法! 这时窗外突然闪了几闪,紧接着来了轰隆隆一串炸雷,震得玻璃窗轻轻晃动,没来得及细擦的灰从窗棂缝隙又落了一地。 两人发现代表韩峥的小亮点以超常的速度快速移动,小亮点几秒钟就从屏幕消失,系统自动更新地图后它又已经跑到了地图边缘。 纪云只好缩放地图,韩峥移动的速度依旧很快,她只能再次缩放地图,这下连街道名字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几条主干道和高速公路。小亮点还在快速移动。 小元问:“不对吧?APP出问题了?”按照地图上的比例尺估算速度,这不得时速一百公里以上? 纪云再看看地图,如果APP没出错,韩峥是在市中心移动。云海市区堵车是出名的,就算外国领导人来了,道路清空,前后警车开道也不可能这么快。 小元有种不妙的预感,“快把地铁盘拿出来!” 地铁盘上,一个小紫点仍然停在云海大学附近,另一个小紫点,正沿着二号线向市中心移动。 如果把手机地图和地铁线路图叠放,就能看到这两个亮点在快速接近。 他们要见面? 檀闻原本没打算今晚出动的。 他在张宇铭体内蛰伏了一天,认真观察这个凡人世界。 其实张宇铭的生活除了不那么自由,还挺有趣的。 原来这里的学徒们只在学堂呆半天,放学后还去其他学堂,有些人是会住在学堂,但大多数还是回自己家住的。 张宇铭放学后去学一种像大个琵琶的乐器,这东西也是弦乐,不过不是拨弦,要放在肩上用专门的琴弓来拉,叫提琴。 他拉得乐声悠扬哀婉,檀闻和小珊瑚们都觉得好听,可夫子还诸多苛责。 休息时檀闻干脆让张宇铭睡着,他抓住提琴上手拉了几下,原本能奏出天籁的提琴发出的声音把夫子气得脸都白了,两位同学捂嘴偷笑。 檀闻赶紧把张宇铭的魂体扔回灵台,害得他一睁眼就莫名其妙挨了老师一顿骂。 老师骂完了还不解气:“暂停十分钟!” 张宇铭跑去上厕所,低头自言自语,“喂,你为什么让我出丑?” 檀闻那帮小珊瑚乱叫:“啊!此子已经发现真君附体了!” “废话。整整一天不记得事情了,身上钱也不见了,又总干奇怪的事,能不被发现么?” 檀闻犹豫,要不要跟他说话呢?若是坦言,张宇铭会是什么反应?他在其他凡人世界游玩过,不少被附体的凡人听见脑中多了一个声音后就癫狂,下场没有好的。嗯……还不清楚这里若有人疯魔了,或是中邪了,会有何等遭遇。 小珊瑚们分成两派各自陈说利弊,“这凡人世界诸般行事都与我们不同,若能将此子纳入真君座下,岂不是有了引路人?可比整日兜搭凡女套话要好多了!” “倘若此子心智不坚,以为自己中了邪,癫狂错乱,到时如何是好?诸位别忘了,沈真君且不提,另有一位大能先我们来到此地,至今蛰伏不出。” “对啊!大敌当前,不要冒险的好。” “真君何曾兜搭凡女了?” “蠢货,你忘了前日在高塔上大叫‘交|媾’的事了?□□之前做的事就叫兜搭。” 檀闻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那两个字,正要禁止珊瑚们再开口,就见张宇铭抖了抖手,“加油!还有一周就要比赛了。” 檀闻:…… 众小珊瑚:原来他是在和自己的丁丁说话啊…… “此子果然与众不同,难怪会被真君一眼选中。” “能被选为附体,一定和真君性子有些许相似之处吧?” “正是。这少年在被附体前也在兜搭女孩子!” “对对!子曰诗云。嘻嘻,可惜人家不理他!” “皮囊不错,换了真君的芯子再去试试,没准就能——” 檀闻果断命令:“住口。” 他再也不想听到那两个字了。 张宇铭回去继续练琴,果然有了些许不同,琴音中似乎多了些热烈的情绪。 檀闻在他紫府之内看了一会儿,恍然道:“原来如此。”当他掌握这具身体行动时,张宇铭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毫无记忆,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一直以为自己那天出地铁站时被闪电击中,昏倒了,然后迷迷糊糊回到家,睡了一整天。 他母亲与父亲和离已久,两人都比较溺爱他,他一向散漫,又有音乐天赋,学校老师也不严厉管他,所以没人逼着他追问消失的那一天到底去哪儿了,不是说睡了一整天么?怎么出现在地铁站的公厕里还跟妈妈要钱?被闪电击中都昏倒了还不去看医生心够大啊?睡一整天?那饭也没吃?钱怎么花完了? 张宇铭,是一个被众人喜爱并容忍的怪胎。除了教琴的夫子。 但教琴夫子其实对他许以重望,下课后已有其他学生在门边等候,她还絮絮又叮咛张宇铭半天,严厉道:“你要是再偷懒,不好好练,星海是肯定没指望的,听懂了吗!” 张宇铭回到家还有大堆作业要做,他做了一会儿就开始玩手机,先看了会儿美女跳宅舞,再看小狗从水管上滑下来的视频,哈哈哈笑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一个叫XX荣耀的游戏玩。 檀闻现在知道了,张宇铭的妈妈是某个大钱庄的掌柜之类的人物,忙得很,有时还要凌晨几点开会,等她补觉醒来,儿子已经去上学了,母子一连几天都见不到面是常有的事,张宇铭学习全靠自觉。 他和众小珊瑚们对张宇铭玩的游戏很感兴趣,不知不觉看了半个小时,正要看他再开一局,突然一枝珊瑚叫道:“有灵炁震动!” 确实有灵炁震动。 檀闻坐在二楼阳台,五心向天,无数条珊瑚枝条从他周围冒出,如海蛇如腕足一般蠕蠕而动,或直立起来伸向天空,或蜿蜒在地上匍匐,个个都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珠。 片刻之后珊瑚们回到他身边簇拥着他,他仿佛坐在莲花座上,只是浅粉色的“花瓣”上许多眼珠不停滑动,众多嘴巴纷纷开口—— “这就是那位先我们而来的大能!” “真君,我们要等在这里么?” “此人显然已探明我们所在,正朝我们飞速前来。” “守在这里或是迎敌而上,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守在这里是以逸待劳,还可以利用地势——” “今夜恐有大雨,此人极擅水系法术,怕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毫不遮掩行踪主动前来,我们并无任何优势。” “静。”檀闻一发话,众小珊瑚立刻闭口。 从他刚才感应来看,此人未必就是敌人。或者说,此人并不一定要当他的敌人,主动表明自己所在,是向他示好而非示威。 檀闻立刻决定,那就先见一见吧。 他出门时,从门口的大花瓶里抽了把雨伞,几枝珊瑚立即从他背包快速钻进伞中。 五站地铁后,檀闻感到风雨已至。从上车的乘客衣物或雨伞滴水的程度看,雨还不小。 檀闻感到那位大能停在了奥体中心。 嗯,看来这人在今晚之前已经探明他藏身之处和活动轨迹了。 云海市奥体中心是一座体育场馆改成的购物中心,里面有很多补习班和兴趣班,场馆和跑道还能进行训练,是全市特长生最熟悉的地方。 檀闻今天早些时候还来过,不过,黑夜大雨中,跑道和看台看起来和白天迥然不同。像一头张开大嘴的怪兽。看台上方的探照灯投下几条光柱,反而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更可怕了,在光柱之外的黑影中不知藏着什么。 檀闻从看台通道走向怪兽的肚子。 因为大雨,所有室外训练提前结束,看台和训练场空空的。 田径场中间站着一个穿黑衣的少年。 周围几个巨大的探照灯,任何人站在场上都会有许多人影。 这个少年也有许多影子,有浓有淡,有些影子之间还有重叠,他周身有一圈淡淡的光晕。 仔细看,这光晕是绕在他周围的雨滴反射的光。他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被雨水打湿,雨滴向他落下时自动停在距离他身体一寸许之处。 檀闻停在跑道边缘,举了举雨伞,“道友。” 少年抬起头,“檀闻。是我。” 第040章 化生鼎 檀闻背后的众珊瑚们齐声大叫:“是他!”“果然是他!”“找到他了!” 檀闻凝神道:“静。” 他在雨中停滞一下, 才继续举着伞向前走。 走到距离黑衣少年三丈处,他停下,“真的是你?” 少年不语。 檀闻的珊瑚们窃窃私语, “他也来夺化生鼎?” “他这一门不是只修今生不修转世的么?他要化生鼎做什么?” 黑衣少年的声音听来十分干涩,“化生鼎已经碎了。” “什么?”檀闻和他的一众珊瑚大惊。 “化生鼎,已经碎了。且再无补救可能。”黑衣少年向檀闻走了一步, “我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别再徒劳了。若是你只想夺鼎, 那么此刻便可返回灵界,若是你想再领略这道衰世界种种景象, 倒是可以再盘桓一阵。不过, 道衰世界于我们一如梦幻泡影,泡影碎裂之时,你所带法宝、灵兽、神通, 还有你这分神化身, 都会随之破灭。若是不想元神因此受伤, 还是及早返回灵界好。” 檀闻半晌无话。他仔细打量着少年, 别说他附在凡人躯体上,即便他此时做女身, 多年故友也不难认出,可是,他越看, 越觉得这位故友模样与往日非常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同呢? 他凝神去看,只见黑衣少年眉宇间仿佛有一丝红线, 明灭不定,想要再细看, 黑衣少年一转身,“我话已说完,好自为之。” 雨滴噼里啪啦落在檀闻的伞上,他看着黑衣少年的身影隐没在巨大光柱之外的黑暗中,忽然大喊:“是你——是你从程老怪手里偷走宝鼎的!对不对?” 黑衣少年已经消失在雨中。 檀闻扬起手,一滴雨珠落在指尖,在昏暗的光下仿佛一颗晶莹璀璨的宝石,折射出彩虹光芒,水珠里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影子,看台、跑道、探照灯、雨伞边缘,还有举伞的少年,这些倒影再经光线折射,一个变成数个,全都聚在这一滴雨珠中。 他把手举到眼前,雨珠顺着手指滑到掌心,变成一点水渍,片刻之前所含的灯光与少年都不见了。 “道君,我们怎么办?” “他说的是真的么?化生鼎已毁?” “以他身份地位,怎么可能说谎?” “他早就疯癫狂乱,不仅叛出师门,还杀了许多同门弟子,其中甚至还有他自己的亲传弟子,这种人说几句疯话算什么?” “蠢货,你瞧他刚才那样子像是疯了吗?” “是啊,他杀的那些人哪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他在两百年间将他们一一杀掉,哪怕藏在秘境中的也未能幸免,这绝不是疯癫之人能做到的。” “他就算疯了,也是个极聪明难缠的疯子。” 众小珊瑚讨论一番,最终一致认为这人不像是疯子。 既然他没疯,那么,他说的话也就不是疯话。 那就很可怕了。 “天哪,化生鼎要是真的被毁了,要有多少人受牵连?” “嘻嘻,别人不知道,程老怪大概要气死了!” “气死!” “哈哈没准这老妖怪真会死。” “有点想看他死呢!” “他活了多久了?早该死了!” “他死了倒无所谓,那些用过化生鼎转世的人可怎么办?也会跟着死么?啊啊啊,化生鼎毁的时候这些人就该死了吧?我们怎么不知道?” “即便不死,也死期将近。没人知道用化生鼎转生后能活多久。但一定不会超过千年,不然为何程老怪已转生了三次!” “无法再转世转生,即便是洞玄大能也有死期!” “呜呜呜,我好怕啊!我们也会死么?” “怕什么,我们真君又没用过化生鼎!至于其他人嘛……唉,我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谁用过了。” “真君没用过,他师父也没用过么?” “通宝会文武两派已成水火,会长选期将至,若是这时师尊因化生鼎受难,对会长宝座虎视眈眈那几人一定会先设法除掉我们真君!” “呜呜,我不想死!” 檀闻坐在看台上,看着空无一人的田径场,第一次任由小珊瑚们叽叽喳喳不加阻拦。 修士逆天而行,筑基后仙凡有别,元婴后可分神化身,元神本体在斯,数个分神可同在碧落黄泉,到了洞玄境界,能知天地万物玄妙,但,无论如何,修士始终不可能与天地同寿。 一元十二会,一会三十运,一运十二世,一世三十年,故一元之数为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这就是天地的寿数。 虽然天地也有时尽,可即便是洞玄修士,也无法看到天地终结。一朝身陨道消,同任何一只虫豸无异。 所以有些修士研习出转世转生之法——在寿尽之前元神自行脱体转生于胎儿之上,重拾仙途。若转生后能够记得生前种种经历神通,那么,再次修炼时必然能够顺利很多,也许这一生,数百年后就能重回原本境界。 但元神脱体转生并非易事,找到一个具有灵骨的胎儿已然不易,这样的胎儿禀天地灵气而生,多数在父精母血交融那一刻已经生出自己的胎灵,元神转生后,若不绞杀胎灵就会被其吞噬、同化,可转生之后,不管你生前如何通天彻地之能,这时也和普通胎灵无疑,只能凭一股执着孤勇作战。 即是这样,那便有败有胜。若是败了,被同化了,转生之旅就此告终。 即便能绞杀胎灵,将胎儿身体据为己有,元神转生后也有很大可能无法想起前生记忆,也许重登仙途后修为尚且不如从前,这样的转生不过多活数百年,碌碌无为。 许多门派主脑都会在精英弟子中选出一两人修习转生之法。 这样的好处太多了。 一个门派若要长久繁荣,必须拥有几位实力超绝的修士。 不然的话,如何跟其他门派斗? 很多盛极一时的门派,包括八大宗门之首的紫虚、太清,都曾因几位洞玄修士同时陨落而岌岌可危。这样的大宗还如此,那些小宗门可想而知,一旦失去洞玄修士保护,就如一块扔进群狼中的鲜肉。 但转生之法毕竟不是正途,即使有人修炼,门人也不会宣扬。 八宗之中,唯有陵山弥渡毫不避讳修炼转生之法。但他们这帮人和僧尼差不多,修得本就是转世之法,求的也不是长生而是超脱轮回,对他们而言,做凡人,做飞禽走兽,做修士,哪怕是洞玄修士,都是修行。 八宗中另一个不讳言转生之法的玉鼎宗,宗主程不忧每次转生成功,恢复洞玄修为后还会举办“翠浮玉宴”广邀宾朋庆贺,他成就洞玄后,每隔一千多年就会转生一次,已经转生三次了,每次转生后的盛会其实意在展示他洞玄修为更精深了,他第一次转生后还有人试探挑战,此后再没人有疑问了。 他仰仗的,就是化生鼎。 这宝鼎能让转生元神保住全部记忆,若有这样宝物相助,再安排好师门、道侣去那刚降生的胎儿家中接应,转生之法就由天险变为坦途。 没人知道程不忧将化生鼎借给哪些大能用过,总不能所有转生过的大能都用过吧? 但用过的人一定不少。 数千年前八大宗门中并无玉鼎宗,它依附于明心宗之下,玉鼎宗宗主程不忧某次率弟子去朝拜途中失踪,大家以为这小门派大概是遇到了兽潮,或是什么其他劫难就此灭亡了,不料两百年后程不忧重出江湖,竟然一举杀了明心宗宗主和其首徒,之后他合纵连横,与几个门派结盟,攻打明心宗,不到百年就灭了明心宗取而代之,从此列位八宗。 若无天大好处,这些掌门宗主怎么会助他灭明心宗?又怎么会屡屡与玉鼎宗结盟共事? 现在,倘若这样宝物真的被毁了,灵界会怎样?用过化生鼎的人会怎样? 檀闻一向认为,这世间不可能有包赚不赔的买卖。用化生鼎转生,也不可能全无弊端。不然的话,程不忧为何每隔千余年就再次转生?据《六合八荒录》记载,洞玄修士寿数可达一万三千年,而程不忧这洞玄,活得可太短了。 所以,倘若化生鼎真的被毁了,灵界会怎样?用过化生鼎的人会怎样? 城市另一端,纪云和小元看着地铁盘和手机,大惑不解。 这两个人见面了,但很快韩峥又极速返回,小紫点孤零零留在奥体中心田径场上,好半天没动了。 纪云看看窗外的大雨,“怎么有种雨夜分手后女主灵魂被抽离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了心的既视感?” 小元提出一个更大胆的猜测:“有没有可能,这时躺在田径场的只是一具凡人的躯壳,里面的灵体已经被韩峥弄死了?” 因为凡人躯壳中还有残余灵气,所以小紫点暂时还没熄灭。 纪云咽了口口水,“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一见面,一击致命。那……”那附在韩峥身上的东西,究竟有多厉害?她们能打败他么? 他至今蛰伏不动,是想要做什么?在等什么? 40-50 第041章 降神 赤道附近, 胡炳军又看到了新一天的太阳。 真不容易啊。 他眯着眼睛感受阳光。 赤道上的太阳一升起来就热得要命,可他这时不在乎。 他的脸和双手的毛孔里渗着血丝,那些血丝在微微蠕动。那是蛊虫。蛊虫们怕太阳。暴烈的阳光能让它们安静下来。这样, 他就能忍受蛊虫啃噬的疼痛。 金芃芃在十分钟前气急败坏地走了,她放下话,今天中午要是他还在装神弄鬼糊弄人, 就让蛊虫吃掉他的肝脏。 胡炳军知道她不是吓唬人。 他暴戾地想:那就召唤炁神呗!大家一起死好了! 金家在朗岛的别墅比悉城那座更像一座堡垒。不仅内外都有保镖巡逻,大宅还三面对着海,一面紧贴悬崖。悬崖下最大的一片平地是停机坪。 这要怎么逃? 耍蛇的通灵人杜布已经疯疯癫癫的了, 金岳才懒得管他是真疯假疯,让雇佣兵揍他一顿关进房间饿着。 巫师乌达的待遇是他们三人中最好的, 他的活动范围最大, 清晨还能带着祭品在海滩上献祭,不过时刻都有挎着冲锋槍的壮汉站在不远处监视他。 胡炳军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受到折磨。 他经历过多次战乱, 一连饿了几天找不到食物的时候也有, 可他从没有被人故意折磨, 把他的尊严踩在地上碾成泥巴。 徐喜来用棉花球蘸了点清水擦胡炳军的嘴唇, 三十岁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师父……你可别死啊……” 胡炳军眨巴眨巴眼, “死不了。”他就是死,也得看着金家三口先死了才能闭眼! “叫金岳过来,让他把耍蛇人也弄来!”胡炳军坐起来, 抹掉嘴角的血迹,“我就请炁神降临, 让所有人一起死个痛快!”来吧,既然你让我活得人比人鬼不鬼, 那就一起死,一起进地狱吧! 数千公里外的云海市,下了一夜大雨在清晨时终于停了。 纪云推开窗子,微凉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喷嚏。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守护家人APP,韩峥昨晚回到家后一直没再移动,小紫点在奥体中心呆了一个小时也回家了。 小元和她这才想到她们的监控系统有个漏洞:虫子标记的是凡人的躯体,只要人还活着,无论是否还附着异界魂体离都会一直亮着,直到身体里残留的灵气散尽。 那么灵气要多久才能散尽呢?有待观察。 所以,她们无法辨别返回宝石花苑的小紫点是否还对她们具有威胁性。只能继续观察了。 另一个小紫点仍然停留在云海大学,这也让纪云有些不安。 为什么会一直停着不动呢?总不能是异界大能穿越过来就是为了到现代大学上课吧? 她再翻翻手机,奶奶发了几条微信,一直催她回家,说什么父女没有隔夜仇,他们总归是一家人之类的废话。其实呢,是想让纪云回家照顾纪丰明。 昨天他们到了医院,曹萍突然发疯了!她先骂纪奶奶是个老不死,占着房间,弟弟再长大点要怎么住?住纪云在客厅的小房间么? 然后她又骂纪丰明没本事,窝囊废!一个小公务员非要做霸道总裁的梦,其实就是个韭菜!老婆车祸死了拿到的保险费、司机给的补偿金、单位的抚恤金全加起来一百多万,投进股市里几年,现在亏得只剩几毛钱!她要是知道是这样,才不会嫁给这个老帮菜!图什么?图一结婚就当后妈?图给他们纪家当免费保姆?呸! 曹萍越骂越起劲,骂着骂着给纪丰明母子一人吃一个大耳括子,接着又对他们拳打脚踢,医生护士急忙去拉开,她连人家也要打。 幸好去的是综合医院,医生叫来了精神科的同事把曹萍按住了,镇定针打下去,束缚衣穿上,醒来一做精神鉴定,完了,要住院治疗。 奶奶求纪云来医院帮忙,她一个人怎么照顾两个病人和小弟弟?纪云不回来帮忙,这个家就要散了呀! 小元这时睡着了,要是她看到这些微信,估计只会冷笑“这是福报,好好受着吧”,纪云想到这儿无声地笑了,她回复道,“花点钱请护工吧。我的家在我妈去世时就已经没了。” 她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了一笼小笼包和一杯豆浆慢慢吃,遇到外婆的老邻居就告诉人家,她要高三了,家里人多太吵,自己来这儿住清净些。 纪云在公交站等车时看到一只麻雀站在垃圾箱上用小黑豆似的眼睛盯着她。这只麻雀不知是不是淋了一夜雨,浑身毛都湿透了,小翅膀可怜兮兮耷拉在身体两边,一只脚上还戴了个银色小圈,也许是某个研究机构的保护动物? 这小东西见她靠近也不躲,还呆呆站着。 纪云掰开一个小笼包,捏了一点馅儿放在垃圾箱盖子上,怜惜地看着小麻雀,“吃吧。” 车来了。 公交车驶离车站时,纪云看到那只麻雀仰头看着她,脚边的包子馅儿一点没动。 她忧伤地想,这麻雀肯定是病了。淋了一夜雨,连食物都不吃,估计活不过今晚。 同样是早上八点,云海市还有一丝清凉,赤道已经很热了。 朗岛金家大宅一处下沉式会客厅里,所有家具都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四方形神坛,通灵人杜布瑟瑟发抖坐在地上,他缠在身上的两条小蛇现在躺在神坛中间,原本青翠如碧玉的身体变成了棕绿色,散发着刺鼻的臭气,在胡炳军挥动小旗时,一只苍蝇嗡嗡飞到了蛇身上。 金芃芃感到有些恶心。她凶狠地瞪着胡炳军,心中隐隐不安,蛇才被杀死几分钟,怎么会这么快就腐烂发臭了?这老东西真能召唤来炁神么? 金岳和张沛岚看起来很平静,但不约而同悄悄握住对方的手。金岳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如果炁神真的像胡炳军说的那样残暴怎么办? 不。 他立即又驱走这疑虑。秦皇汉武不残暴么?不聪明吗?照样有人利用他们取得财富地位。 他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没事,我们可以的。 金芃芃厌恶地看着胡炳军,几乎忍不住要问,你是在召唤炁神还是在召唤苍蝇?短短几分钟,两条死蛇上爬满了苍蝇,看得人头皮发麻。 徐喜来也在看胡炳军,他从没见师父这样的法术,这真是在召唤炁神么? 好像真的是。 因为他手里的五灵旗开始震动了。震动越来越剧烈,如果他不用力抓住旗子就会飞出去! 胡炳军感到了灵气的波动,他望向金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时反悔,停止做法,还来得及。不然的话……” 金岳还没说话,金芃芃大声叫道,“还磨蹭什么!”她受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她要堂堂正正回云海市,做回她的金家大小姐! 胡炳军依旧看着金岳。 金岳点了点头。他想到的是,有了炁神的帮助,云海市算什么?整个国家都会是他的!不止整个国家,他的势力范围会扩大到全世界,他在国外不会再被称为“某位东方富豪”“某国首富”,他会和某国总统、某国女王一样,即使某国贫民窟里捡破烂的小孩都认得的大人物! 胡炳军大喝一声,把手中两只旗子插向祭坛上的死蛇—— 金芃芃厌恶地捂住脸,恶心老头儿!这下苍蝇一定会飞得到处都是!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爬满蛇身的苍蝇纹丝不动。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个人发出呃呃的干呕声。 是杜布! 杜布两手捂着心口,痛苦地跪在地上,浑身轻轻颤抖,他脸色发紫,大张着嘴巴,想吐又吐不出的样子,长长的口涎从嘴角滴到地上,突然间,他痛吼一声倒地,无数血红的虫子从他嘴里狂奔而出! 在所有人的惊叫中,越来越多虫子像红色的洪水从杜布的口、鼻、耳朵甚至是眼睛里钻出来,他最初还在抽搐挣扎,很快被这红色的洪水淹没。 金芃芃尖叫着逃出房间,她扒着房门回头看,可那些虫子只不断在杜布的身体上积累,却不往任何地方去,她又从门边悄悄移回来。 杜布多半是死了吧? 所有人都这么想。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被厚厚一层红色的绒毯覆盖着。可仔细一看,那些血红的虫子在微微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胡炳军从徒弟手里接过两面旗子,用力将它们插在杜布身上。 覆盖在杜布身上的虫群立刻骚动,似乎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轻响,它们沿着旗杆向上爬,爬过了旗杆顶部后聚集着,后面的虫群摞在上面,一群压着一群,不断向上,像杜布身上长出了两根血红的岩柱,岩柱不断长,很快就要触到天花板时同时向对方弯曲,在空中连接成了一个细长的拱门。 胡炳军拿起最后一面五灵旗念到:“既接炁神,令我通真,所求必得,无所不治。” 他念完,轻轻将旗子抛进那道拱门。 旗子忽地不见了。 客厅里的保镖、金家三人今天已经见过太多令人惊异的事了,凭空消失的旗子并没引起更大的震惊,他们一起看向胡炳军,然后呢? 胡炳军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示意徐喜来给他点了支烟。他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雾,那团烟雾向着虫子搭建的拱门缓缓飘去,突然! 一只干枯如骷髅的利爪抓住烟雾! 它从拱门中伸出来,向两边抓挠了几下,另一只利爪也从虚空伸出来! “炁神!”乌达大叫,“是——是我感应到的那位炁神!” 胡炳军冷笑不语。 其余人陷入震惊,无法说话。 就在这时,红色拱门突然扭动起来,不知什么地方、什么东西发出一阵阵尖锐刺耳的惨叫,紧接着,拱门坍塌了!那对利爪也不见了! 金岳看向胡炳军,大喊道:“失败了?”炁神怎么了?又走了? 胡炳军不耐烦地又吐了口烟,干脆瘫坐在地上,靠在徒弟身上。炁神已经来了,现在大家平起平坐了,我还怕你个蛋。 金芃芃大怒,刚要举起手腕教训一下胡炳军,有人惊呼起来—— “杜布!快看杜布!” “他坐起来了!” 他不是死了么?那么多虫子钻出来还没有死么? 再仔细一看,他不是坐起来了,而是血色的虫子重新向他体内钻,虫群疯狂冲刷,弄得他的身体不断翻滚转动,就像虚空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摔打这个空空的皮囊。 眨眼之间,虫子全钻回了杜布体内,在他脸皮下眼眶里蠕动,他张着口,啊啊了几声,翻白的眼珠突然转下来,只是眼眶里是血红色,瞳仁里只剩下一点点黑色。 他用这双诡异的眼睛扫视众人,开口道:“是谁做法请本尊降临的?” 这下连胡炳军都十分惊讶,这个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女子! 他立即五体投地跪俯在地上,“禀告尊神,是小人。” 没人看得到胡炳军贴在地上的脸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他的眼睛瞟向金芃芃的方向。 第042章 第一战 午休了。 纪云独自走向校园边缘僻静的角落。 韩峥今天上午还是一切正常, 但她总感觉有人在偷窥她。上次在破巷里痛扁小混混后她也有类似感觉。 如果小元醒着,也许已经感应出什么,但她还在沉睡。 纪云决定去破巷子吃个午饭。 如果被找到了, 留在学校并不会更安全,还有可能连累别人。 要是打起来,在破巷子她也更能放开手脚。 纪云提着一袋面包走进一幢破楼, 在二楼找了个向阳的房间,巷子很窄小,只有阳台能晒到太阳, 这房间的阳台是仅存的几个还留着围栏的,角落放了一个缺了口的空花盆。 她把花盆倒扣在地上当凳子, 坐下吃午餐。 几只小麻雀站在电线上, 她朝阳台栏杆上洒了几块面包碎,一边啃面包一边拿出手机,然后又打开书包, 看了一眼里面的地铁盘。三个亮点依旧在它们的日常活动范围内。 突然间她再次感受到窥视的目光! 纪云走到阳台边缘, 这里能把陋巷一样看尽, 可是, 没有人。 “奇怪。”纪云转过身,正要往里走, 猛地又转过来——依旧没有人。阳台栏杆上站着一只小麻雀,小黑豆眼亮得想黑玛瑙。 不对劲。 纪云的直觉开始发挥作用。 她侧过身,从面包上撕下一小片, 扔在地上,往后退了退, 尽量自然地说:“来,吃吧, 小可怜!”嗟,来食。 小麻雀冲面包屑看了一眼,猛地平地飞起,朝她头上扑扇翅膀,凶恶地用小尖嘴啄她,一边扑打一边尖声怪气喊,“谁是小可怜!谁要吃你扔的剩饭!你这平庸的凡人竟也敢对本尊无礼!” 纪云捂着头脸慌乱后退,跑进隔壁的房间,小麻雀凶猛追击,“一介凡人,竟也敢妄想将神器据为己有?本尊今日就要——啊!” 小麻雀重重摔在灰扑扑的地板上。 它头晕眼花扑腾着站起来,这才看清刚才自己被什么击中——是这凡女拎的白色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个小铁罐子,她抡起来一甩,堪比流星锤。 纪云一脚将身后的木门踢上,拎着塑料袋走近麻雀,狞笑:“这下你逃不出去了。” 沈一鹤左右一看,才发现这个房间的窗子居然十分完好,每个窗子格上都有玻璃,玻璃的边缘还特意用茶色的纸贴过。 啊!是陷阱! 这间房间的窗玻璃是纪云搜集来重新装好的。她原本是想,如果下雨天需要和小元来这里练习什么,最好是有一间干燥温暖的房间,没想到提前派上用场了。 小麻雀浑身羽毛炸起,桀桀怪笑,“凡女,我原本只要抽出你体内藏着的宝鼎,现在我要将你抽筋剥——啊哟!” 纪云毫不犹豫,哐当哐当又给小麻雀几个可乐罐攻击,7·11的塑料袋三毛钱一个呢!就是比那些还没提回家就降解的塑料袋结实!装上一罐可乐抡圆了甩起来可以当中距离攻击武器!她狠狠砸了麻雀几下,心里还在计算动能,一罐250毫升的可乐重量是多少,以现在的速度挥舞起来动能是多少布拉布拉。 会说话的麻雀当然不可能抡两罐子就死了,但它毕竟是一只体重刚超过一百克的小鸟,物理原理还是得管点用的。 纪云趁着它被打懵了,两手撑起塑料袋往它脑袋上一套再一抓,握紧塑料袋口打个结,“嘿嘿,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杂修!看不起谁呢!” 麻雀挣扎几下,对着纪云的手狠狠啄,纪云抡起打了结的袋子往地上哐哐砸。 麻雀死后附体的魂体必须要脱体而出,到时再用消耗战,耗到魂体被周围的恶气融化就赢了! 塑料袋打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很快磨出许多小洞,可乐罐子也禁不起这种暴力裂了,棕黑色的水冒着泡泡从塑料袋的烂洞流出来,麻雀也不动弹了。 纪云打开袋子,可乐罐子瘪得东倒西歪像个饱受蹂躏的布娃娃,那只麻雀居然完好无损,只是浑身羽毛被可乐浸湿了,死不瞑目,不过小黑眼珠没有光泽了。 纪云把麻雀抓在手里,谨慎地看着房间四角,慢慢向门口退去。 她犹豫着是否要动用灵气,如果用了,她的坐标很可能立即暴露,没准会引来更多异界来客,如果不用,那要怎么确定这个魂体被消灭了? 它会是已知的两个魂体其中一个么?换了附体? 小元从没说过有大能会附在动物身上啊…… 啊!小元—— 刚才那麻雀说什么?宝鼎? 小元,是宝鼎? 怎么会呢? 小元她——小元她明明是人!是有感情,会难过会高兴的人! 纪云脑子里在短短一瞬间冒出许多念头,她想让小元这一刻就醒来,又盼她不要醒来。 她后背退到木门边上,头顶突然猛地一痛,像被一根针扎了一下,她正要回头,身体突然僵硬,一股不大但不容拒绝的力量压在她后颈和背上,把她压得一点点趴在地上,压得她胸口两臂同时麻痹,手里握着的麻雀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 一个陌生的男子冷笑道:“你胆子真是不小!” 纪云这时只能微微抬起头,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满是灰的地板,她搜索着,但屋子里没有多出任何东西的影子,不知那声音从何而来。 不!多出了一个影子! 在麻雀的脑袋上方,有一个摇晃不定的圆球似的影子,这个影子是半透明的! 纪云用尽力气,只能将头再抬起一厘米,她看到小麻雀尖喙一侧的小鼻孔中鼓起一个淡绿色的泡泡,泡泡快速长大,很快已有乒乓球那么大,“啪”地炸开,迸出一个巧克力豆大小的碧绿小狗! 好恶心啊…… 鼻涕泡变成的小狗飘飘悠悠落在地上,对她狠狠“哼”了一声,一甩尾巴,蹦回麻雀背上。 那只麻雀又神奇地恢复了知觉,扑了两下翅膀,啾啾几声,乖顺地听从小狗驱使,迈着麻雀爪子走到距离纪云脑袋一臂之遥处,小狗口吐人言,“凡人,见到本尊真身,怕了么?” 纪云的惊讶这时到达了巅峰——这小狗是……真身?小元,你们那里的人……呃狗,竟然是狗……么?不,是想问,你们那里的狗,是绿色的? 这只小狗虽然和一粒MM豆差不多大,但耳眼鼻嘴一应俱全,毛发光亮蓬松,就连爪子上的小指甲修得齐齐的,不过,它是淡绿色的!它呼了口气,嘴边的小胡子微微颤动,一朵小绿云朵在空中绽开,变成一面比手掌还小一点的镜子,小狗对着镜子转动几下,汪汪叫着喊:“师姐!我已找到宝鼎所在!” 纪云只能看到镜子背面,不知镜中出现了什么变化,只见能发出成年男人声音的绿色小狗端端正正坐在麻雀背上,可是尾巴摇个不停。 “师弟果然不孚众望!”镜中有人答道,还伸出一柄小小的玉如意向左右各挑了一次,然后娇滴滴道:“我、我十分欢喜。” 不知镜中女子如意的动作是不是某种跟比心类似的示爱手势,反正小狗听到这句话,屁股后的尾巴狂甩,纪云都担心它屁股跟跟着尾巴甩飞出去! 啊,算了吧,谁说镜子里的一定是个女子呢?说不定是个紫色的小猫小狗。 小狗的尾巴早就出卖内心但它声音依旧持重,“师姐,事情与我们起初设想极为不同,宝鼎并非被盗,似乎是自行逃遁的,它已生出器灵,在道衰世界游荡,此刻藏在这凡女紫府之中。” 小狗的师姐颇为震惊:“器灵?!这——这怎么可能??亘古以来从未听说过哪件宝物生出器灵,即使九吞无定螣那样的宝物也不过融合了灵兽灵智,略通人言……” 她沉吟片刻,再次伸出玉如意,这次如意像条白玉蛇,越伸越长,在半空中蜿蜒,伸到纪云脑袋旁边,仿佛探测器似的转了一圈,惊讶道:“啊!果然!果然是!” 她连说了几个“果然”,呼口气道:“也难怪。母亲曾跟我讲过化生鼎来历,它原是宇宙树的一颗果实,这果实若能成熟,原可再蕴化一个宇宙,包含万千星辰,不幸在成熟前被人摘下炼成宝鼎。这等宝物生出器灵也不奇怪,它被程老怪这等庸人霸占了这么多年,想必一腔怨怼愤恨,难怪要逃走。” 沈一鹤只知化生鼎是程不忧数千年前在翠浮山秘境中所得,之后程不忧在数百年内晋境洞玄、玉鼎宗崛起、将明心宗一门斩尽杀绝取代其跻身八宗,全由此鼎而起,除了能助人顺利转生,此鼎显然还能助人快速提高修为,不然程不忧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化生鼎来头这么大,竟是宇宙树的果实。 据说这宇宙树十万年才开花,能否结果全由运数决定,果实从孕育到成熟又要数十万年。 至于宇宙树生在何处,长什么样子,花和果实长什么样,就连《洪宇八荒记》上也无记载,不知是何等惊世绝艳的大能竟能采其果实炼器…… “师弟!” “是!”沈一鹤立刻回神。 “宝鼎生出器灵又躲入凡人紫府,想来原本鼎身是在穿梭宇宙中化为星烬了,不过,只要能捉住器灵,只需再找一个鼎就将它炼化,再注入器灵,就能重铸化生鼎。我这就将分灵化虚咒传你,助你夺取宝鼎器灵!你身边有千丝万福囊么?” “有!” “很好,你施法后将此女灵台囫囵剥离,再用万福囊装起器灵魂体,速速返回!切记,分灵化虚时勿要伤到宝鼎器灵。” “是。” 纪云只看到镜子中突然光芒大盛,五色光华中浮现一圈文字,和妙篆有些相似,她一个字都来不及认出,这圈文字一转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圈文字,小狗仰着头,专心致志看着,几秒种后,镜子不再放出光芒,咔啪一声像气泡一样迸裂,消失不见。 麻雀驮着小狗跳到她脑门前,它抬起右前爪,在虚空中画了个圆,然后念起咒语,纪云偶尔能听懂几个字,咒语像是一共有四句,它念完一遍,狗嘴边上露出白色犬齿,小的不能再小的狗脸竟然还能做出愉快中还含着点鄙薄的神情,“大胆的凡女,你现在感觉如何啊?” 纪云全身忽然猛地一轻,手脚可以动了!她痛苦地捂住头,“啊——啊——” “哼,一介凡人,譬如蝼蚁,竟然也敢染指宝鼎,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愚蠢又可笑!” 纪云怒视狗崽子,“你又得意什么?你忘了刚才你还被你口中的蝼蚁捶得不成样子呢!蝼蚁怎么了?玩过斗兽棋么?蝼蚁可以吞象!” 小狗勃然大怒,龇牙呜呜低吠,但它很快按捺住怒火,冷笑了几声道,“很好。我一向最喜欢驯服最狂野的猛兽,等我把你元神抽出来,带回灵界,炼化成傀儡,嘿嘿,嘿嘿……让你尝尝劈魂钉的滋味,再扔进碎魂冰火海里泡个几百年,看你还能不能记得斗兽棋怎么玩。哎呀,不过嘛,那时怕是我早把你这没见过世面,不知‘可怕’二字怎么写的蝼蚁忘到九霄云外了,哈哈,你就在碎魂海里享受一刻被烈火焚烧,下一刻被寒冰冻裂的好滋味吧。” 言毕,沈一鹤再次挥起右爪,念起咒语,这凡女真是倔强,两手捂着头,指尖插在黑发中,全身打颤,却一声哀嚎不出。 沈一鹤忽然看到她一只鞋子蹬掉了,摔在塑料袋边,袋子里露出半截还没吃完的面包,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怜悯。 他来这道衰世界数日,这凡女是唯一一个对他流露善心之人,唉,可偏偏宝鼎寄身,抽魂之后,她必死无疑,魂体消散,那还能被带去灵界。 他叹气道:“我刚才是吓唬你的。” 言毕,他立刻又觉自己不该对一个凡人施以怜悯,冷声道:“你有什么未了心愿或者还有什么话想说?” “嗯,我有话要说!”那瘦弱的凡女闭着眼睛,忽然笑了,“我有个朋友告诉我,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第043章 狂甩舌头 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沈一鹤愣了愣, 这是何意? 唉,多说无益,他冷淡道:“受死吧。”可怜的凡人啊, 命就像朝露一样短暂。 他口中念诀,要将她紫府内魂体与化生鼎器灵一同吸出,一挥手, 祭出法宝。 纪云看到小狗爪中出现一个网兜似的东西,才想到原来是千丝万缚网! 阴暗室内突然光芒大盛,明明门窗紧闭, 可是一股劲风在室内盘旋,塑料袋、易拉罐和地上的碎砖块一起哗啦啦乱响乱滚。 “啊——” 一声惨呼之后, 房间重归阴暗。 沈一鹤看着面前的凡女, 急促喘气,“你、你……” 那凡女脸上五官未变,可显然并非片刻之前的同一人, 她收紧了手, 嘴角微翘, 仿佛在笑, 但双眼冰冷,“你是华胜谷弟子?” 沈一鹤心中猛地一突, 这神情,这语气,为何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今天早上之前他从未见过这凡女。 他到这时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她抓在手中, 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凡女冷笑道:“你这小东西倒有几分骨气。来吧, 我们就看看,是你骨头硬, 还是我们嗅嗅的牙齿硬。”她说着,把他往下一掷。 沈一鹤当然要趁机试图脱困,可是一股黏力包裹住他,猛地一拉,他头昏脑涨,再一睁眼,脸前是一对血红的眼珠和一张血盆大口! 是一只白毛大老鼠!这畜生长了一嘴匕首一样的尖牙,张嘴舔唇,胡须不停颤抖,两只尖爪合拢,举起他对着凡女上下晃动。 不过一息之间,沈一鹤被大老鼠握在两爪里上下晃了几十下,头晕目眩,他大叫,“你休想折辱本尊!这点折磨算什么!” 凡女脸上露出古怪神情,还未说话,沈一鹤立刻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折磨!是这老鼠被投喂时习惯握住食物上下晃动对主人表示谢意! 凡女笑得更加邪恶了,“嗅嗅!” 大老鼠眯起眼睛,伸出舌头,滋溜—— “啊啊啊啊——呕!”沈一鹤大叫,又赶紧闭嘴。口水!大老鼠的口水!甩他脸上了! 小狗狗可受不了这个! 沈一鹤快疯了! 亏他一刻之前还觉得她心善!能想出这么恶心的折磨酷刑的人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更要命的是老鼠的舌头上全是恶气,不仅臭气熏人,舔他一次,他这分神化身就被融掉一层,要照这样舔上多半个时辰这个化身就完蛋了。死了都不知是被恶气融了还是被臭老鼠的臭口水臭死的。 人类的悲喜从不相通。 沈一鹤深陷被老鼠抓着舔的恶臭加恶心双重地狱,连叫都不敢再叫——他发出第一串尖叫时跟这臭老鼠来了个舌吻!他只能疯狂扭动身体,躲避舌头攻击。 沈一鹤身心饱受折磨,异常痛苦,但纪云和小元笑得可开心了!几分钟前还臭屁哄哄的小狗被舔的毛都粘成一团一团的了,碧绿色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四爪徒劳乱踢,尾巴狂扭,看起来又平添了几分搞笑。 笑了一会儿,小元怕嗅嗅把小狗当冰棍给舔没了,让纪云制止它,还得问话呢。 窨鼬嗅嗅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不再舔了,它用两爪紧紧把小狗握在胸前,可舍不得这个好吃的。 沈一鹤从口水地狱解脱出来,这才看清自己的处境。凡女——都这时候还叫什么凡女?!这就是个魔女吧? 显然宝鼎器灵已经和这凡女魂体融为一体,不然如何能驱使灵气?她用灵气造了个又像笼子又像囊袋的东西,大约,是想做个灵兽袋?可成品十分拙劣,但这拙劣的东西具有极强的黏性或是吸力,他记得自己是被一股吸力吸进来的,现在,他和那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老鼠共处在这东西里。 好生奇怪,这东西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你为什么说我是化生鼎器灵?”纪云为小元问出第一个问题。 沈一鹤决定先乖乖回答,拖延时间,找机会破困逃脱,“八宗各有所长,我华胜谷最擅长的是御使灵兽草木,观气之法与众不同,我能看到你紫府中其中一个魂体非仙非鬼,内还有一丝红线,不论仙凡,人的魂体是不会有红线的,但上品灵剑法器,或奇花异兽具有灵性,能与主人神魂相通,內视之时虽无魂体,却有一丝红线,你这魂体又带着化生鼎气息,这份气息寰宇八荒唯有一份,万万不会错的。” 他说完,只见她肃容垂眸,无喜无悲,但眼珠一动不动,汗珠从脑门鼻尖不断渗出,双唇紧闭,一丝血色也无,显然心神大乱。沈一鹤不由心中大喜——机会来了! 纪云紫府之中,小元的性命悬于一线,已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她在小麻雀尖声怪气说话时就醒来了,听到小狗和他师姐对话时极度震惊——她是器灵?她不是人?幸而小狗也惊异于化生鼎的来历,一时分神,不然她和纪云早就性命不保。 听到沈一鹤细讲如何分辨魂体,字字句句如万钧雷霆砸下,她早就看到自己魂体中有一丝红线,无论如何试图拔除都不可能,她再次想起那个梦——她在化生鼎内的梦,如果她是化生鼎器灵,那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可是—— 她不信! 不愿信。 小元在纪云紫府中上下晃动,一时像一颗蒲公英绒球一样扩散,好像一口气吹来就会飘散,一时就凝聚成实心的,变小了许多。 纪云感受到她的震惊痛苦,只能大叫“小元!镇定!凝神!他说的未必是真的!冷静下来。” 小元勉强镇定,“你说的是,我们先听听。” 可是,纪云看到,小元的银色光团中确实有一丝红线隐隐透出,不知为什么,她隐隐为小元感到难过。 小元按下种种思绪,又问:“你们是如何得知化生鼎失踪的?”她冷静之后想起小狗师姐说的话,似乎化生鼎原主是一个他们颇为鄙薄的姓程的修士。 沈一鹤道:“如何得知?哈,玉鼎宗原本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程老怪附庸风雅,每百年就要在翠浮山举办赏花会,八大宗门以下诸宗皆有门人搜集奇花异草前往,这次赏花会第一日,主宾们刚入座,就见翠浮山后山一声巨响,火光冲天,一道金光直冲云霄,程老怪当场惊得差点从玉宵台上摔下来!” 他讲到此处似乎颇觉好笑,“哈哈,据在场宾客们说,程老怪一息之间像是老了几百岁,得要大徒弟抱下台!哈哈,当真狼狈。这老东西当然不会说是化生鼎出事了,可是金光冲上云霄后火光燃烧不尽,横悬天河,显然是异宝现世之兆,他又怎么遮掩得住!” 小元听到这里,一颗心不住向下沉,她问过纪云,她来的那一日可有异象,后来看了视频,天河横悬,她就是乘着坠落天火破界的。 原来她真的并不是人。 也不曾活过。也难怪她没有记忆,一件法器、物品怎么会有记忆?她想起的那些记忆,也没有一件是她的,也许,是那些用过化生鼎修炼的人留下的,化生鼎最大的用处不就是助人修炼转生之法么? 那么,为她生辰偷偷买玉蕊糕的少年,带她去猎青鸾的秋师姐,其实都与她毫无瓜葛,他们都是旁人的记忆……不是她的。 不是她的。 纪云看到小元的魂体再次呈现涣散的趋势,焦急喊道:“小元!你再这样,就正中了这狗东西的奸计!你还说要保护我,你死了,谁来保护我?你不守承诺了么?” 小元一激灵,对啊!她要是死了,纪云怎么办?窨鼬能压制住小狗全凭她暗中操控灵气,纪云现在还没法做到这么精细的控制! 别忘了韩峥身上还不知道藏了个什么东西呢! “我不会死!”小元大声喊。 我不仅不会死,我也没有心!心向下沉什么的,不存在的!就算存在,那更证明我曾经是人!是堂堂正正活生生的人!不管是化生鼎还是宇宙树的果实,都没有心!我有!我还有朋友!是的,小绒鸡是我的朋友,就算梦中少年和秋师姐不是我的,纪云是我的朋友!她是真真切切和我相处过,和我患难与共的人,我要保护她! 沈一鹤看到凡女紧闭双眼额头鼻尖汗珠涔涔,暗道一声“好机会”,举起右爪召唤藏在别处的灵体,猛地长大了几倍,那白老鼠惊得叽叽乱叫,可是小爪子已经无法握住他的化身了,它一着急,张开大嘴—— “哇——呕!”沈一鹤惨叫。 纪云张开眼,着急叫道,“嗅嗅!小狗呢?你把它吃了?” 窨鼬鼓着腮帮子摇头,哇地一吐,小狗湿淋淋地跌会灵气笼底。 沈一鹤心灰意冷躺在一滩臭口水里,臭老鼠想向主人表明它没擅自吃猎物,用前爪把他扒得翻了个面,肚皮朝上躺着,又舔了舔他的脑袋,想让他动起来。 小元重振精神,追问道,“距离宝鼎逃离有多久了?除了你,还有哪些人追到这个世界?还有,你姓甚名谁,是华胜谷的还是御风庄的?你不说,我就叫你狗修士了?老实说吧,少受点罪。”说着用灵气给小狗擦掉些口水,别话还没问完,这小狗就被恶气融化了。窨鼬吃了许多灵气搓的丸子,变漂亮了不少,但它的口水还是饱含恶气,大约是因为它是为了吸取恶气造出的,这点本能无法轻易改变。 沈一鹤刚才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召唤来更多灵体,没想到还没逃脱,又被老鼠噙在嘴里连舔带嚼了一遍,召来的灵气几乎全被舔食完了,他暂时也没别的法子,只好一一道来。 两边世界时间流速不同,无法确切记录时间,但他出发来道衰世界那天距宝鼎逃脱已经过了十余天,这期间恐怕已经有不少人在追寻宝鼎下落。至于都有谁来了,他不知道。 小元突然问:“你师父是华胜谷掌门曹丽萱?” 沈一鹤一怔,闭嘴不答。 看来是了。 小元又问,“你师父也用过化生鼎转生?” 沈一鹤依旧不答。 纪云跟小元说,“八成是!会不会是他来之前他师父给他下了什么禁制令之类的咒,凡是和她有关的事他都不能说?” “倒是也有可能。不过,这种禁制两人修为相差甚大时才有用,他化身不附体也可以行动自若,看来神通已成,若我们没有窨鼬会很难对付他,我想不起来他师姐是谁,但那只可以像蛇一样扭动的如意我隐约记得是样不错的法宝,他们两人又态度亲昵,我猜此人应是华胜谷主亲传弟子。一派之主,绝不会用禁制之类手段折辱自己亲传弟子。” 小元说到这里,忽有一缕思绪捉摸不定,她感到自己好像要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此刻强敌在侧,她片刻之前神魂不稳,绝不敢再胡思乱想,一边运功凝神,一边叫纪云随便问沈一鹤问题,说不定能听到什么线索。 纪云帮小元整理过笔记,早就对八宗很感兴趣,当即问了了一串问题:“现在八宗中为首的是哪几个门派?有没有与玉鼎宗结盟的?势力最弱小的是哪些?” 沈一鹤略感惊讶,但随即想,宝鼎器灵不知道这些也很正常,随口答道,“八宗谈不上有哪些为首的,但太清、紫虚分庭抗礼已数万年,他们占有最大的疆域和最多秘境、矿脉,门下弟子也是最多的;玉鼎宗与地火门、华胜谷结盟;既然能跻身八大宗门,哪里可能弱小?云剑山的剑修们单个拎出来往往能打败同境界修士,越等级杀人也是常事;陵山弥渡的修士非僧非俗,他们自有一套转生的神通,鲜少收徒,也不喜欢参与纷争,不过,八宗之中,以陵山弥渡的洞玄修士最多,等闲也无人敢去招惹他们。” 纪云又问,“那玉鼎宗最擅长什么?” 沈一鹤道:“名为玉鼎,当然最擅长的是炼丹,不过,程不忧在翠浮山找到了一个从未有人去过的秘境,不仅他本人成就洞玄,门下弟子多有弃丹术改修从秘境中得到的各种法术的。玉鼎宗原本是明心宗下属一个小门派,后来灭了明心宗取而代之,才位列八宗。” 纪云想,嗯,八大宗门的势力分布还挺平均的,云剑山、陵山弥渡单体战力最强,太清、紫虚人多地盘大,历史最悠久,玉鼎宗这炼丹药门派是暴发户,底蕴不够,所以拉拢了炼器、御兽的两个门派结盟,而沈一鹤是华胜谷的,看来,他的师父十成十用过那什么化生鼎。 她在心中盘了盘想到,“哎,八大宗门,你还少说了一个呢!” 沈一鹤半死不活道:“还有一个是通宝会。他们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既有师门传承,也招了不少散修,自称是灵界最大的商会,其实是一群搅屎棍。谁都不往死里得罪,但是哪里出了事必要掺和一脚。” 纪云追问,“你详细说一说通宝会!”偏偏留着这个不说,肯定有问题! 嗅嗅今天是第一次干威胁恐吓的行当,但它最近灵性渐长,一听纪云语气,立刻又扒拉沈一鹤,把尖嘴伸到小狗头边呼哧。 沈一鹤只好忍住臭气说,“通宝会的传承比太清、紫虚更久,毕竟不管修士还是凡人都要买东西,不过,数千年前,通宝会渐渐形成两派,文派更重商业,武派原本是为商队护卫的,后来也受雇为孤身出行的修士护卫,再后来干脆暗中挑起争战,再受雇当打手,两边受雇,两边收钱,这可不就是搅屎棍吗?” 纪云明白了,通宝会应该是八宗当中最有钱,消息最灵通的,不过他们内部分裂,一派是传统商人,一派逐渐向雇佣兵集团靠拢。 小元将沈一鹤所说捋了一遍,没有感到任何异样,想来他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可能他并不觉得这些灵界人尽皆知之事需要隐瞒。 她冷声问:“你再答一次,都有谁追来这个世界。” 第044章 吸星大法 沈一鹤看到凡女脸上如覆了一层寒霜, 狗耳朵不自主地耷拉下去,那奸佞样的白老鼠不等她发号施令,立刻对他伸出舌头。 臭口水味打消沈一鹤最后一丝倔强, 算了,出卖檀闻怎么能算出卖呢? 他痛快地和盘托出:“化生鼎是程老怪程不忧的宝物,是他和玉鼎宗发迹之源, 是翠浮山镇山之宝,他们是一定要派人来的!我和师姐曾在此地东南方万里海疆上寻到过玉鼎宗修士的气息,不过这人现在何处就不知道了。” “凡是用过化生鼎转生的大佬也要追寻宝鼎下落。通宝会也有一人破界追来, 他的分神化身附在一个俊秀的少年身上,这少年背后总是背着一个胖葫芦似的黑色大袋子, 脖子上挂着一对蓝色小鼓样的东西。他带来了一样极为下流的法宝, 名叫九吞无定螣,本体是一种海蛇,但偏要伪装成珊瑚的样子, 此人阴险狡诈无耻, 他所用这法宝更是下流猥琐至极, 须得谨慎防备。此外, 还有另一人,不知是何身份, 他一直在附近,却并未现身。” 小元和纪云同时想,原来还有一个玉鼎宗的追杀者一直没有现身。不知是还没找到这里, 还是潜伏着? 小元又问,“九吞无定螣可有什么破解之法?如何抵御?” “这东西本体最善使鬼蜮伎俩, 被炼化后有了灵性再加上主人本性狡诈,行动时无声无息, 更加难以防范。”小狗狗气得龇牙,“我若不是中了它的毒,怎么会只以元神模样现身?” 纪云好奇道:“你是说,你原本也想附在凡人身上的?被暗算了之后才没法附身了?” 沈一鹤绷紧狗嘴,不做声。 小元冷声问:“你另一个分神化身现在可是在云海大学附近?” 沈一鹤一惊,再要装作一无所知时,灵气笼突然生出一层膜,将他和白老鼠分隔开了,他这边的笼子快速缩小。 他急得乱跳,“有话好说,你做什么?”这笼子好生奇怪,隐隐能感应到恶气,再缩小下去,他这个化身就要被恶气包裹住,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小元冷哼一声,“我可从没说过要放你。”说着将手放在灵气笼上方,加速收拢笼子。 笼子越收越小,生死关头沈一鹤突然心生一计,只见小狗狗四脚变短,耳朵变大垂下,嘴变长变尖,更显得眼睛很大很无辜,浑身的毛发也长了许多,它摇动尾巴,不断转着圈圈,哀求似的低声哼唧。 纪云一看,“小元,我们能不能先不要杀它啊?”这小腊肠狗多可爱啊!还是长毛腊肠。 小元异常坚定,“非除掉他不可。他已经看出我们一体双魂了!”她还怀疑这狗东西甚至可以窥测人心,故而投纪云所好,变得像只腊肠狗。 她们说话时小腊肠狗的脑袋猛地长大,“嗷呜”一声凶猛向纪云手指咬去。 纪云大惊,本能反应当然是缩手,但理智告诉她,这狗东西就是想要她这么做!必须反着来!于是她也大叫一声,手攥成拳狠狠朝狗脑袋砸去! 小狗急忙往后缩,身子和脑袋也同时变小了,可还是有一个耳朵还是蹭到纪云的手—— “啊——?” 双方同时惊叫,小狗的身体从耳朵开始消失了!不,不是消失,而是被吸进了纪云手里! 这下不仅纪云懵了,小元也是懵的! 她只想用灵气笼中的恶气把小狗给融化了,怎么——怎么这狗东西被她们吸收了? 变化快得让她们无暇细想,小狗的身体还在挣扎,可是耳朵、脑袋、脖子都消失在纪云手边,与此同时,一股庞大的灵气从她手掌一路沿着手腕手臂上升。 “快坐下,静气凝神,运转周天!”小元赶紧叫道。 纪云盘膝坐下时小狗只剩下尾巴和两条后爪还在垂死挣扎,她闭目內视,这股蓬勃旺盛的灵气进入经脉后完全没有兴风作浪的意思,就像河流进入海洋一般自然,略一运转就纳入经脉,再也分不出。 顷刻之间,这股灵气已经归纪云所有了。 “草啊,这是……吸星大法?”纪云举起手指看了看,“小元,怎么回事啊?” 小元也还懵着,“不清楚。但无疑我们把他这个化身消灭了。”并且吸收了。 “先别管他,赶快看看韩峥和另一个追杀者在哪里!” 纪云急忙翻开书包拿出地铁盘,云海大学附近那个小紫点光芒弱了很多,看来小狗果然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大学,另一半追踪过来。可惜,没问出来他是怎么发现她们的。 韩峥和另一个小紫点依旧没有怎么移动。但既然小狗可以将化身一分为二分头行动,很难说这两人会不会也有类似的神通。 “我们现在怎么办?”纪云问,“要去云海大学找出他吗?” 那只可怜的麻雀现在死得透透的,脚爪蜷缩浑身冰冷,脚上的小金属环也掉在地上,纪云用手机拍了章脚环的照片一搜索,原来是云海市城市规划研究所,他们在做为期三年的跟踪试验,想研究城市建筑对常见鸟类的影响。 按小元的性子当然是斩尽杀绝最好,不过这恐怕很难,沈一鹤虽然不能附身人体,但他可以附体在鸟雀或者其他动物身上,她们在社交平台上搜过云海大学,那里流浪猫狗可不少,沈一鹤只要附在任何一只猫身上,她们就很难抓到他。 但要就这么放了他,又有些不甘。他已经知道了纪云的样貌,传讯给华胜谷其他人怎么办? 两人正在想办法,突然耳边一阵低沉嗡鸣,嗡鸣声一瞬间变大,破屋子跟着发生震动,灰尘扑簌簌落下,紧接着,窗子上的碎玻璃叮叮当当晃动,从烂窗子上摔下,噼里啪啦摔在巷子里。 这震动不仅发生在破楼周围,似乎整个云海市的建筑都在轻微晃动,破巷外的马路传来一阵阵喇叭声和喧闹,楼体上巨大的广告牌和公路上的路牌也发出震动声。 纪云站起来,不由自主将身体转向东方,那里有一股极强烈的灵气波动。 这股灵气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存在,霸气地宣告它已降临云海市,也像是在对另外几个异界来客宣战。它散发出残忍嗜血的气息,或者说,是一种死亡的,腐烂的气息。 小元拿出地铁盘一看,云海市东面是地铁二号线和四号线的终点站,云海市机场。 天空并没出现异象,那么,这人是坐飞机来的? 他最初降临的地点在哪儿? 他附体在什么人身上? “咦?小元——快看!”纪云惊叫,地铁盘上,最靠近机场的一个站点上亮光熄灭了。紧接着,从东向西,被她们安放过虫子的站点一个接一个熄灭。 最后,代表两个追杀者的小紫点也熄灭了。 纪云头皮发麻,“这个,新来的,把他们两个一起消灭了?”只这么一瞬间?这么快?用的是什么神通?小元说小狗修士已经是八宗精英弟子,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是。是虫子的符力被吸走了,它们不再为我们服务了。不仅如此,所有使用过虫子的符力都被吸走了。造虫人,和那些夺取他人寿元续命的人,恐怕全都死了。” 小元声音平静,但实际上有种不寻常的兴奋。奇怪,她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劲敌,这人故意放出灵气,不仅是示威,更是宣布——杀!杀无赦!可她好像不怕。 纪云深呼吸几下平定情绪,“走,我们得去备战。先去第三医院收取些恶气。” 纪云和小元走出房间时,谁都没留意破烂的窗台外面有一只蜗牛。它几乎已经爬到了玻璃窗边缘,两支触角向窗内伸着,伸到极限,像两根笔直的小天线,在其中一根小天线的顶端,是一颗比芝麻粒还要小的黑色小眼珠。 一只麻雀从空中俯冲,叼起蜗牛飞走。麻雀落在几条巷子外的一根灯柱上,蜗牛触角里的小黑眼珠跳动一下,跳进了麻雀的眼睛。 麻雀的两只眼珠一正一反转动几下,朝尖喙集中,像是要凑到一起,它叼起蜗牛啄了几下,蜗牛壳碎了,黏糊糊的肉扭曲几下,软足中间突然裂开,勉强是个嘴巴的样子。 “沈真君出局了!” “无知蠢货,闭嘴。沈真君将分神化身分成两份,还有一个没死呢,尚有一战之力。” 死掉的蜗牛肚子里又冒出一张嘴,“你才是无知蠢货,刚才那股灵力显然是程老怪门下弟子示威,若华胜谷谷主用过程老怪的化生鼎,此时若不避忌,就要跟程老怪撕破脸了!” 两张嘴巴同时安静了一刻,齐声道:“幸亏我们真君英明,将我们散在数只麻雀身上日夜监视沈真君!快,快去禀报真君!” 云海市机场,金家的私人飞机已经着陆十几分钟了,它沿着跑道缓缓滑行,等待指示停机。 飞机上安静得诡异。 三名空乘和两名飞行员一起在驾驶舱里发抖。 即使隔着驾驶舱门,他们仍然能听到客舱传来一阵阵重物落的声音,接着,像是有一大堆液体喷射出来,滋滋作响。液体喷了足有一分钟之久,一个古怪的声音出现了,像是一台抽水机开足了功率,又像是浴缸里的水猛地流入下水道,或者,可能是一头长着河马嘴巴的怪兽,在吸食尸体高度腐烂后流出的汁液。 有位空姐忍不住小声哭了,同伴赶快捂住她的嘴。 客舱中,金芃芃坐在丝绒小沙发上,微笑着用脚尖抚摸一头怪兽的后背,那怪兽像是几种动物的身体拼接成的,身体像蜈蚣,一节一节的,中间几节尤其肥大,蓬鼓如球,河马嘴巴中伸出一条蛇信,卷曲成蝴蝶口器似的虹吸管,两只骷髅似的干爪子用力按着已看不出面目的受害者,陶醉地吸食着脑髓血液,客厅的红色地毯早已被血浆染成了赭石色。 从朗岛到云海市的飞行时间仅需几个小时,飞机起飞时有十几名乘客,现在,客舱里只剩下金岳、张沛岚和胡炳军师徒四个幸存者。 这噩梦般的场面他们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了。 这个凶神借用杜布的空皮囊降临后,放出一头怪兽,巫师乌达当场被它整个囫囵吞下当了开胃小点心,接着,它又抓住两个雇佣兵,把他们揉成了一滩烂泥腐肉吸食。 张沛岚的双眼麻木干涩,她后悔了,她甚至想到,这种死法,还不如被拧成麻绳断掉呢。 但一切都晚了。 他们逼着胡炳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这个怪物,这东西并没像他们设想的那样附在徐喜来或者其他年轻力壮的雇佣兵身上,它选择了金芃芃。它对他们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看了韩峥的录像后要求立即返回云海市。 张沛岚无声流着泪,她唯一的儿子和儿媳车祸死去后,她把全部的爱倾注在孙女身上,芃芃,她的芃芃,现在在哪里呀?她恨恨地看着胡炳军,都是这个老鬼!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胡炳军也没想到他招来的炁神竟会养这种恶心的灵兽。一只吸食腐肉脓血的怪兽。 看到炁神驱使怪兽吃掉雇佣兵时,他就知道完了,他的死期要到了,他究竟招来了什么怪物啊? 胡炳军忽然感到金岳和张沛岚在用目光诅咒他,立即竖起眉毛瞪回去:你们两个老兔崽子还恨起我来了?你们忘了是谁折磨他才弄来炁神的?哦,对了,你们金家的人,是永远不可能错的,错的全是别人!呵呵,呵呵。 胡炳军幸灾乐祸地笑,哼,让他活不成,那谁也别想活了! 既然他要死,那他就劝炁神多弄死些人陪他死! 第045章 备战 “金芃芃”用手托着脸, 无聊地看着舷窗外,“胡老头,你们这城荒凉得很啊, 城中有多少人口?” 胡炳军满脸堆笑,“尊神,这里只是城外, 城中繁华多了,有两千万人口。您刚才在天空上看到的如棋盘的地方,处处都是人。尊神, 您何不放出神兽,让它在城中饱餐一顿呢?” “金芃芃”不语。萤兽是腐尸炼化, 以新鲜尸体的腐肉脓血为食, 故此不惧恶气,并以恶气为能量,但若是它吃得太多, 恶气溢出, 别说御使它了, 太靠近都会令她受伤。 胡老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总之,用心相当险恶。 这里的凡人虽有飞天遁地之能, 但各个心怀鬼胎,恶气盈然,比她所知的凡人更蠢更恶。 她忽然看向张沛岚, “你敢笑我的萤儿丑陋?哈。我降临在你孙女身上,是她的福气, 你还敢心生怨怼?” 张沛岚吓得连连摆手,“没、没有, 不敢,不敢!” “金芃芃”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闭上眼睛,再一睁眼,她满脸惊恐,抓住张沛岚大叫,“奶奶!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噩梦吗?我为什么——为什么动不了?” 张沛岚和金岳扑过来抱住她,老泪纵横,“芃芃!” “金芃芃”发出一声低笑,猛地抓向金岳,指甲顿时在他脸上抓出几道血痕,金岳吓得哇哇大叫,慌乱中拽着张沛岚往自己身前挡,“金芃芃”顺势一把抓住张沛岚,张开嘴巴,两排白牙咬在她脸上,鲜血飞溅。 张沛岚不住惨叫,金岳吓得跌到在地,“芃芃,芃芃——你醒一醒啊!那是奶奶啊!”他手脚并用爬过去,拉住金芃芃的腿乱晃。 金芃芃的身体晃了晃,看到奶奶脸上的血牙印发出刺耳尖叫,可下一秒,她又狞笑着抓住张沛岚往她喉咙上咬去! 张沛岚发出渗人的惨叫,“芃芃,芃芃——啊!啊!” 这次连胡炳军都心惊胆战,这位炁神似乎比金家三口还懂怎么折磨人。她要让金芃芃清醒地看到自己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要让金芃芃把张沛岚活活咬死,这对最疼爱孙女的张沛岚是双重的折磨。 就像胡炳军想的一样,金芃芃像野兽一样撕咬张沛岚,咬上几下就会发出凄惨的嚎哭,喊着“不——不——奶奶!奶奶——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其中夹杂着张沛岚和金岳痛苦的惨叫。 旁观的徐喜来紧紧抓住胡炳军的胳膊,他紧紧闭上眼睛,可是没法关闭听觉和嗅觉,惨叫、嚎哭、皮肉撕裂的声音、咀嚼声、呕吐声、呻.吟……血腥味、便溺的骚臭,还有恐惧的气味,这一切填满了金家私人飞机的机舱,他终于忍受不住,跪在地上吐了。 张沛岚再也发不出声响时,飞机终于停止了滑行。 徐喜来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手表,他觉得自己到地狱走了一遭,怎么,才过了几分钟? “金芃芃”任凭嘴角的血迹流到脖子上,问胡炳军,“你养的蛊虫还留在此地多少?” 胡炳军硬着头皮答,“大约四成。” 她抬抬下巴,胡炳军不由自主走到她身边跪下,她托起他的下巴,抓了一缕他的白胡子绕在手指上,“你这门借寿的法子倒也巧妙啊!你一丝灵气也无,竟能靠掠夺他人寿元逆天而行活了这么久,运气想来也很不错呀!哦,是了,你那蛊虫叫‘三多’自然也夺取了不少运气给你,呵呵,可惜了。” 胡炳军听这话不善,魂飞魄散,“尊神饶命!” 她轻哼一声,“已有两三人在我之前来到这里,我需用你蛊虫备战。你之前借出去的寿元,也都先收回来吧!”言毕一挥手,胡炳军吓得抱住脑袋,却听到背后金岳倒地惨叫了一声。 徐喜来和胡炳军探头一看,金岳已经没有气息了,他全身皮肤不停缩皱,转瞬间缩成一团,像是早就风干了许久的木乃伊! 她竟把金岳借走的寿元也收走了! 胡炳军脸色如土,赶紧趴在地上砰砰磕头,“尊神,饶命啊!” “金芃芃”笑道:“怎么,你怕了?刚才飞舟降落时,你不是还想让我将整个城市付之一炬么?你不是还想让我放出萤兽在城中饱餐凡人么?你那时,可不是这种语气啊!” 胡炳军吓得牙齿咔咔作响,“不、不……”他还想抓住她的衣角哀求,可是已经太晚了,他成功召唤她的时候死期就到了。 一阵窣窣轻响,徐喜来眼睁睁看到师父的满头须发变成了灰色,然后像被弹掉的烟灰一样落在地毯上。 “师父!”徐喜来大叫一声想扑过去,那只丑陋的怪兽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抱住他让他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胡炳军的身体也一点点变成了灰。 只几个呼吸的工夫,这世上再没有胡大师了,只剩下一个深浅不一的灰粉形成的人形。靠他掠夺他人寿元续命的那些人,也一个个像金岳和胡炳军一样一瞬间在各地化成干尸或灰。其中一位老先生当时正在多国记者的直播镜头下登上飞机,却一头倒在舷梯上变成飞灰。 这个世界再乱再热闹,“金芃芃”都不会在乎。 三多虫这么多年来收集的寿元和气运通通逆转成灵气进入她体内,她运转周天后像是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叹了口气道:“一介凡人,在这灵气断绝的道衰世界能享近两百年寿数,你该为他骄傲才是,哭什么?” 徐喜来见识过这魔头的手段,只得极力收起哭丧脸,金芃芃又道,“算了,你想哭就哭吧。真是稀罕,你是他徒弟,却从没用他延寿之法?” 她盯着他看了看,笑了,“难怪呢,那老东西是打算用你肉身再活一世!”她随手一挥,徐喜来只觉腹中绞痛,一股巨力拉扯着肠子内脏,像是随时要被拽出来,他惨叫一声,看到一道闪着暗紫色色符文的光从自己肚子里一点点给拽出来,化成一群小虫,乱哄哄不知要往哪里飞,怪兽蛇信在空中一卷,一口吞掉了它们。 金芃芃站起来,“走吧,随我去收回宝鼎!” 舷梯缓缓降下,金家的司机和机场的工作人员看到满脸满身血污的金家大小姐走下来,个个目瞪口呆。随即,一阵狂风刮得他们抬不起头,站不直身子,头顶隐隐有雷声,全身骨头像被粗粝的沙子刮擦着。 徐喜来握着的五灵旗不停震动,那股腐臭味浓烈得差点让他窒息,他急忙叫:“尊神息怒!” 金芃芃冷笑,“放心,我只是让那些妄想与我争夺宝鼎的蠢货们知道我来了!” 车子行驶了一会儿,她看着窗外,突然问:“这城市地下有什么?矿脉?你师父为何将蛊虫布满整个城市地下?” 徐喜来愣住,“并没有啊!”三多虫炼制不易,师父宝贝得不得了,只有收取寿元时才以灵符释放,不过,云海市天降异象五灵旗震动那天,虫子丢失了过半。 金芃芃听了,沉思片刻猛一皱眉,“萤儿!”那头怪兽应声而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穿过车窗飞向天空,蜈蚣身子渐渐变得像又细又长,仿佛一只飞在天空的风筝,徐喜来不知她在做什么,但很快一群三多虫飞到车窗外,趴在窗上。原来她要收分散的三多虫! 徐喜来侍弄三多虫多年,和虫群有感应,他立刻察觉金芃芃要让虫群朝她聚拢,可是,在稍远的地方另有一股力量要聚拢虫群! 啊,两个炁神没见面已经打起来了? 不知谁胜谁负,最好,同归于尽。 “哪家修士如此大胆,竟敢跟我争夺蛊虫?”金芃芃大怒,她看徐喜来一眼,冷哼一声,“放心,我无论胜败,都会弄死你!不知感恩的虫豸,我为你拔除替身蛊,你竟然敢在心中诅咒我?”不待她有什么动作,飘在天上的怪兽萤儿突然钻进车内,虚影似的尖爪伸进徐喜来肚子里转了转。 徐喜来肝肠寸断,疼得惨叫的劲儿都没了,断断续续求饶,“尊神,尊神息怒!小人再也不敢了!”他怎么忘了张沛岚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心思被看出来了啊! 黑色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向着市中心奔驰。 云海市的天空风云变幻,灰黑色的云朵渐渐从四面八方聚来,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到来。 纪云和小元去了一趟医院补充恶气,又回到破巷子。 走进巷口时,小元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眼前一切似曾相识,她问:“新闻上说英仙座的流星雨什么时候来?” 纪云一怔,但立刻上网查了查,“就在今天傍晚,六点到八点之间。怎么了?” 小元沉默了几句话时间才说,“没什么。打走这帮混蛋也许还来得及欣赏流星雨。” 纪云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嗯。我们一起看!”如果下大雨,还能看到流星吗? 几道闪电将昏暗的天地照得亮如白昼,雷声紧跟着轰隆隆响起。 很快,雨丝落下,平等地将云海市的大街小巷一一淋湿。 与破楼相隔四五十米的一幢高级公寓的顶楼,一个少年站在落地窗前,掌上托着一只麻雀,“唉,你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还要跟我去看热闹?” 麻雀尖声怪气说:“檀闻,你差不多行了!我那半条命至少有一半是你弄没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做了手脚让我没法附在人身上的?” 檀闻笑了,还没开口已经有一群小珊瑚代他教训沈一鹤—— “沈真君当真不知好歹,我们真君数次生擒你,留着你性命已经很给面子了!” “嘻嘻,沈真君是什么时候才发现自己无法附在人身上的呀?” “即使能附上又有何用?哈,他之前倒是附体了,猜猜附在什么人身上?三个不足六岁的小童!三个!” “啧啧啧,此事在凡间都已成了都市奇闻,云海晚报上都说了‘警方提醒家长教育幼儿不要模仿动画片中情节’啧啧啧,人家动画片做错了什么?” “不过是替沈真君背黑锅罢了!” “可怜,不知又有几部动画片要被下架了。” “而且怎么能说是我们真君害你丢了一半命呢?明明是那凡女将你的麻雀化身痛扁了一顿才丢了的。” 沈一鹤恼羞成怒,狠狠逮住其中一只珊瑚啄了几下,一众小珊瑚大怒,破口大骂,许多污言秽语沈一鹤闻所未闻。 他扑腾跳跃着跟小珊瑚打了几下有输无赢,干脆现出小狗化身,跳到檀闻肩上,“你的九吞只能看到,听不到什么吧?” 一众小珊瑚立即都闭上嘴。它们只有眼珠和嘴,若主人不在左近,只能听到自己几个嘴巴之间的对话。 檀闻笑着举起左手,“好吧。互通有无。” 他告诉沈一鹤,玉鼎宗来的是程不忧二弟子赵础,她还带了一只萤兽。 沈一鹤听到赵础名字不屑冷哼,“原来是这蠢货!不过,萤兽本就是腐尸炼化,不惧恶气,确实是适合在道衰世界驱使的灵兽。”但那东西实在太臭了!他想起一些不快的记忆,使劲甩了甩头。 檀闻不认同他对赵础的看法,“她看似鲁莽性急,但能被程老怪屡屡委以重任,足见她是有真本事的。你不能因为她师父总叫她蠢货就以为你也有此资格这样叫她!况且我看,她这次事办得相当聪明,她先表明了身份,那么与玉鼎宗有盟约的门派,譬如你华胜谷,就不便再明出头,与她争夺宝鼎。” 他说话时一众小珊瑚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还有放肆的悄悄告诉沈一鹤,“其实我们真君私下也叫过赵真君蠢货。” 沈一鹤狗耳朵动了动,“檀闻,你这次来,是通宝会暗中接了程老妖怪委托吗?” 檀闻不置可否,沈一鹤又说:“若是通宝会不想把玉鼎宗和程老怪得罪狠了,这时也不该再插手。” 两人说话间,各自用灵气凝了一颗小气泡,交换后指尖一点便可互通信息。 檀闻给的信息全是他在道衰世界各种见闻,沈一鹤自叹弗如,“这次我输给你,心服口服。我不该太小瞧此间凡人。”他连一次地铁都没坐过!更不知道凡女竟然在地铁中放了蛊虫(他的化身那时已经被弄死了),仅凭一张木盘就可以监视全城,最让他惊讶的是,她竟然在他们两人的附体上也放了蛊虫,随时可以掌握他们行踪——这是何时做的?又是怎么办到的?就连檀闻也没想明白。 檀闻也没想到沈一鹤和曹明玉一致认为化生鼎已经化为器灵,真的是器灵么?可那个人却说,化生鼎已毁,难道,他在说谎? 说是互通信息,两人当然各有保留。 沈一鹤没说凡女所用的灵气中暗含恶气,檀闻也没说他附体的少年在今天之前已经和那凡女见过面,还试图加人微信,当然,他与那个人的在昨夜见面的事也不能说。 檀闻凝神俯瞰几十米外的矮小破楼,在普通人眼中,只能看到一片灰色的矮小建筑,现在下着雨,可能连窗子都看不清更不要说里面的人了,但在他和沈一鹤眼中和面对面没有两样。 这些矮小楼房早被弃置,窗口破烂,也没有窗帘,但他始终看不到里面那个女孩。她十几分钟前进入破楼后再无动静,也没有动用灵气。她身上所附的真是器灵么? 忽然,沈一鹤叫道,“有光!” 确实如此。 那座破楼忽然闪起点点微弱光芒,而且,光点越来越多。 “她在做什么?”檀闻和沈一鹤异口同声,两人一同凝神细看,“蜡烛?” 她点蜡烛干什么?照明? 他们又看了一会儿,觉得不是为了照明。 破楼里每个房间几乎都点亮了烛光。 第046章 一个打火机 纪云握着一根粗线香, 将布置好的蜡烛挨个点亮。 这座破楼有三个门洞,每一层有三户,一共三层。 从每个门洞的一楼楼梯开始, 每隔一米放了一根蜡烛。 每根蜡烛刚点燃时都垂死挣扎似的忽闪,但当纪云走开,烛火就会“啪”一声跳动, 活泼明亮地跳动。 一小时前。 地铁盘打造的监控系统已经无效,前所未见的强大敌人可能很快就会找到她们,该怎么办? 纪云和小元决定先去第三医院吸点恶气补灵气, 只要能躲过对手的第一波攻击,慢慢寻找机会反击, 只要能耗完对手的灵气她们就赢了。 可能赢么? 可能。 赢面大么? 不大。 既然敢肆无忌惮释放灵气示威, 对方一定携带了什么可以在道衰世界用其他方法补充灵力的法宝,消耗战对她们并不有利。 那要怎么办? 两人走出医院时忽然看到几个人哭着拿着香烛朝医院小北门走,那里是太平间, 想必是亲人离世了。 小元突然笑道:“有办法了。我们搞偷袭!” “偷袭?” “还记得昨晚的生日蜡烛么?” “哦——”纪云瞬间明白小元的意思, “小元, 你是最牛掰的!” “我们以守为攻, 在破楼里设置陷阱,点上蜡烛, 蜡烛里注入恶气——”小元狞笑,“再准备些面粉!”到时嘛,嘿嘿。知识就要随学随用。 两人赶快到了医院北门, 马路两侧小街道上有许多卖香烛和丧葬品的小店,不然她们还真不知道在现代城市哪里能买到去大量蜡烛。 在破楼的每个房间都点上蜡烛用了半个多小时。 纪云回到抓住沈一鹤的那间房间, 这房间在中间楼门洞的二楼,恰好是破楼的正中心。 她在地板正中放上倒扣的花盆, 坐下休息一会儿,把剩下的蜡烛随意摆在周围,一一点燃。 窗外风骤雨急,冷风不住从破门破窗吹进来,烛光不停晃动,其中几根晃得尤其厉害。 纪云无奈地笑,“奸商。还是偷偷掺了些假货。”她们买的是扫墓用的防风蜡烛,老板吹得天花乱坠,说户外四级大风都吹不灭,灭了还会再自燃。 纪云一句话戳破,“不就是蜡烛芯加了镁粉吗?不就是大个点的整蛊蜡烛吗?这东西小学门口小卖部十块钱两包!便宜点!”不砍价不行,她们还得买其他材料呢。 雨声越来越大,天地间朦胧一片,无边无际的雨幕把窗外一切遮得朦朦胧胧,风在巷子里回旋呜咽,把窗户摇得轻响,即使在玻璃边贴了胶带,雨水还是顺着窗户缝流进来,很快窗台下湿了一片。 摇摇晃晃的烛光把纪云的身影分成许多个,映在地板上天花板和四面墙上,所有影子跟着烛光轻轻晃动。 小元忽然再次感到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在哪儿见过呢? 这么多烛光的地方。 她非常肯定自己去过这样一个地方。是哪里? 她正想着,忽然,靠近木门的一根蜡烛熄灭了。一股青烟袅袅上升。 “来了。” 公寓的落地窗前,檀闻和沈一鹤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穿过雨幕,停在窄巷前。 赵础那只萤兽背后生出一对肉翅,轻轻扑扇着,它悬浮在黑色轿车上方,翅翼拍动得极有韵律,雨滴全被拍开,车顶几乎一滴雨也没沾到。 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男人先走下来,萤兽的尾巴伸展,变长,卷成一团放在车门边,赵础踩在上面,萤兽的尾巴在她腿上卷曲了几圈,托着她在雨中前进,这样她的脚也不会沾到一滴雨水,整个人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檀闻微微皱眉,赵础这样做,是因为讨厌小巷里流出的脏水,还是在忌惮别的? “沈师兄,你怎么看?” “哎唷,可不敢当!”沈一鹤呲了呲狗牙,“谭师兄你都和那位擅用水系法术的见过一面了,还问我干什么?” 今天大雨,对那个人非常有利。可他至今还未现身。他说化生鼎已毁,可沈一鹤又坚称化生鼎生出器灵…… 比起沈一鹤,他更相信那个人的判断,不过,这所谓器灵,究竟是什么? 檀闻思索间,赵础已经进到了巷子里。 “吱呀——” 陈旧的木门从外面缓缓推开,纪云周围的蜡烛忽然间一起狂乱忽闪,把门后那人的脸映得稍稍扭曲。 “你——?”纪云惊讶地站起来,金芃芃?她什么时候回国了? 不。这不是她! 金芃芃一向是谁都瞧不起的,但这个金芃芃的脸上的高傲中多了种肃杀,并且,她身上有种可怕的腐臭味。 她漂浮着推开门,纪云看到她身后有一头怪兽,它比门框高大多了,但不受阻碍穿墙而过,那种腐臭味就是它发出的。 “金芃芃”的眼珠向上一翻,眼眶一瞬间全是白色,又快速翻下来,看着纪云笑道:“哈哈,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好吧,就让你出来跟她说说话!”她眼睛再一翻,两脚脱离了怪兽的尾巴,半蹲在地上,一抬头看到纪云,疯狂怒吼着朝她扑过来,“你——都是因为你!我要杀了你!” 纪云当然不会傻站着让她打,一拳在墙上打了个洞跳进隔壁房间,再一拳打破另一面墙壁,继续穿墙跑。 金芃芃追在后面,“纪云!我要杀了你!都是你——你这该死的臭狐狸!是你!你害死了我爷爷奶奶!” “我都没见过你爷爷奶奶,怎么害他们?”纪云穿过门跑到了楼梯边,又立刻顺着楼梯向上飞奔,金芃芃紧追不舍,翻来覆去就是几句无意义的话,认定是纪云害死了她爷爷奶奶。 纪云懒得跟她废话,在三楼打穿几面墙壁后返回楼梯口又向下跑。 金芃芃追了一会儿发现这座楼像迷宫,不知哪间房间的墙壁打了洞,有的地板也有洞,几次她追过去,眼看着纪云跳进下一层,又追不上了! 她可没像纪云专门训练过,看着三米高的地板洞不敢跳下,赵础大骂她废物,夺回身体跳下去,纪云早不知逃到哪儿了! 被这么戏弄了几次后,赵础大怒,指挥萤兽,“去找那个丫头,把她给我抓来撕成碎片!” 她对着墙壁上的破洞冷笑道:“以为有了一点灵气就能逃出生天?你可想错了!我一掌下去就能把这破楼拆的片瓦不留!等你肉身死了,魂体自然得出来,到时再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忽然有人在她背后阴恻恻道:“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赵础吃惊转身,那叫纪云的凡女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跑回来了! 纪云说话时已经出手,兜头洒了她一包300克的玉米淀粉! 赵础实在没想到这次来凡间会遭到这种地痞无赖式的攻击,她第一反应是紧闭双眼——是石灰粉! 她随即发现自己一头一脸粉末不是石灰粉,可比石灰粉细腻多了,飘得到处都是,不仅眼睛被迷了,凡人躯体吸入粉尘后不住咳嗽,而纪云又趁这机会跑出了房间! 赵础和金芃芃同时怒吼,刚追到墙壁洞口,听到身后“咔嚓”一声轻响,一回头,纪云不知怎么又跑回了门口!手里攥着一个燃着火的打火机。 赵础见这凡女诡异一笑,心道不妙,那只打火机带着火苗在空中画个弧线,嘭—— 她眼前顿时变成一片火海,火苗在窄小的房间里猛地膨胀,再次爆炸。 赵础急忙大叫:“萤儿!” 萤兽穿墙而入,丝毫不怕火焰,站到金芃芃身后扑着翅膀要拍灭主人所附凡躯上的火,谁知这么一拍火更大了!火焰也能穿过它的身体,一下烧着了金芃芃的头发和衣服! 小元和纪云这时躲在隔壁准备下一次偷袭,看到怪兽这操作大声冷笑:不懂科学的蠢货!氧气是助燃剂,扑扇翅膀只会让空气流动,带来更多氧气! 好在赵础反应很快,她立刻动用灵气,先施了个灭火咒,同时将灵气包裹全身保护附体之躯,这才没让金芃芃受重伤,可这一转眼的工夫造成的后果还是挺吓人的,金芃芃的头发烧掉了一半,衣服也破了几个洞,脸更是黑一块白一块,黑的是烟熏火燎的,白的是还没烧着的玉米粉,狼狈至极。 赵础这才想起从进入破楼后就看到到处都点着蜡烛,原来凡女早有准备。 一介凡人,竟想要弑神?! 她大怒之下狂吼一声,一阵狂风席卷整个楼层,所到之处满地碎砖碎石都被震得乱滚,蜡烛几乎全都熄灭了。 “嘿,早点出来受死吧,我还能给你个痛快的死法!”赵础快要气死了,她这时的感受和沈一鹤被纪云用塑料袋俘虏后往地上狂甩时一模一样,她若能随意施展神通,早就将这破楼、甚至整个城市碎为齑粉了! 可她这时也和沈一鹤一样,只能驱动附体的凡躯追杀纪云。她还比沈一鹤要好些,至少她附在一个人身上,跑得和纪云差不多快。 赵础一边追一边在心里大骂,这是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破洞几乎没有一个房间的四面墙是完整的,有的房间不止三面墙上全有洞,就连地板和天花板也给打穿了。 而纪云显然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很有可能这些洞就是她打的。 赵础每到一个房间就挥动灵气将蜡烛熄灭,追了一会儿,她再次感到不妙,点燃的蜡烛好像并没减少。 她走近墙根一支蜡烛,烛火在她靠近时摇晃得很厉害,眼看就要灭了,她拿起蜡烛,吹一口气,蜡烛灭了,但还没等她扔掉,火苗又摇摇晃晃亮起来了! 赵础大为讶异,“这是什么妖法!” 金芃芃在她脑内大叫,“这是整蛊蜡烛!吹不灭的!” 赵础把蜡烛往地上一扔,一脚用力踩上,蜡烛被碾成了粉末,终于熄灭了。 就在这时,她头顶突然“砰”的一声,碎砖石灰和一大堆面粉从天而降——纪云跑到了她头顶那层,打穿地板时往下扔了一袋玉米淀粉! 当然也少不了赠品:一个打火机。 “嘭——” 一阵热浪带着烈焰吞噬了整个房间。 赵础在金芃芃的肉身里飞起来撞上天花板又重重摔在地上,周身全是火焰。 第047章 嘭嘭嘭—— 巨响之后, 房间的墙皮、天花板的泥灰和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尘跟面粉一起飞舞,赵础这次聪明了,用灵气包裹全身躺地打滚, 虽然灰头土脸,不过满室火焰竟没伤到她。 “啊啊啊啊——我必取你性命!抽出你三魂七魄投入幽冥火丘烧上三百年!”赵础厉声叫着一拳砸开墙壁,屋子里的火苗有了出口, 嗖地冲着她砸出的破洞往外飞,这时一声巨响,她身后的墙壁也被砸开了一个洞, 空气对流,新鲜氧气冲进来, 刚弱下去的火势又蹿起来, 扬起来的粉尘再次爆炸,两股火苗竟然在室内互冲盘旋,犹如一对嬉戏的火龙, 要不是赵础此时被烧得像在火炉里滚动的番薯都得说一句好壮观的场面。 而她那只不惧水火也不惧恶气的萤兽没能帮上任何忙, 它不敢动弹呀!一动翅膀就跟给火炉扇风的扇子一样, 把火苗扇得老高! 赵础快气炸了。 她坐在地上掐了个诀, 手掌一挥,一股强大的灵气如猛虎扑出, 撞在墙壁上,“咚——咚——咚——咚——” 小元和纪云藏身的那面墙壁被轰了个大洞,这股灵气并没停息, 继续带着火焰轰隆隆如狂奔的野牛群一气撞开了这个方向所有的墙! 最后一面墙上几块碎砖块携着劲风冲出巷子,落在马路上引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碰撞声。 幸好小元一看她坐下掐诀就叫纪云打穿地板跳进下一层了, 不然的话,被一块碎砖打中都要受重伤。 赵础一进来就被她们按着打, 纪云多多少少有点轻视她,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实力,这场面搞的跟超级英雄电影似的。 “得赶快把她引进陷阱,不然她真把整幢楼拆了,我们的主场优势就没了!”纪云爬起来,运转灵气,再次跟小元在迷宫里奔跑。 远处窥伺的檀闻和沈一鹤看到这里都很惊讶,居然还能打得有来有往? 沈一鹤看到破楼里时不时爆发一下的火光,再也不敢认为凡女只是借了宝鼎之势偷袭他,运气好罢了。他也再不敢说赵础是蠢货了。 他和凡女打的时候可是单方面被殴打。而且很快就打完了。接下来都是被臭老鼠舌吻支配的恐惧。 沈一鹤摇摇脑袋驱散那些恶心的记忆,“檀师兄,依你看,还要多久才能分出胜负?” 檀闻抱着双臂,“不会太久。” 在灵界斗法,打个几天几夜很正常,但在道衰世界耗尽灵气后就败了。 以赵础的性子和一贯行事的风格,若不是道衰世界无法无穷无尽使用灵气,她大概会直接将整个云海市的人杀尽,凡人死绝后宝鼎器灵无所依附,必须脱离尸体,之后让萤兽暂时吞下带回灵界就万事大吉。 因为灵气绝断,这个世界反而得以自保。 不过,按赵础的性子,也该一来就把整座楼轰成碎瓦砾堆,然后藏在破楼中的凡人,但她没这么做。 为什么? 结合她刚才下车后便由萤兽托持着不沾一滴水的戒心来看,她大概对那位还未现身的大能的身份和神通,已经有非常具体的猜测。 现在,看起来她是在和宝鼎附体的凡女对阵,但她心中的敌人还有一个。也许,她还把他和沈一鹤也当成假想敌算进去了。 哼。 檀闻不禁微笑,匮乏灵气,不熟悉这世界的法则,以一敌四,最大的依仗不过是一头不惧恶气的萤兽——赵础的赢面高么? 檀闻看向沈一鹤,沈一鹤也显然想通了这一节。两人心照不宣,一同释放出灵气。 他们面前的落地窗被震得哗哗作响,淋在玻璃上的雨水飞溅四射。 楼下的马路上,连环车祸现场,滂沱的大雨让救援伤者很困难,忽然又传来一阵晃动,仿佛是地震了,人们更惊慌了。 小元和纪云也感受到了震荡,是谁?那两个小亮点并没被杀死!还是附身在韩峥身上的人?感受到这股动静,韩峥会不会也有所行动? 必须在他们现身之前赶快把金芃芃解决了。要是他们合围,她们绝无胜算。 赵础也想赶快抓住纪云。 檀闻果然在附近藏着!而且看起来还和另一个人结盟了!竟然一同向她示威!? 她看一眼破窗外的大雨,皱皱眉,金芃芃说那人曾以灵体飞跃千里沧海追杀她,整个灵界只一人有这样的神通。 若金芃芃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他和这私藏宝鼎的凡女一定已经达成了什么密约,只不知他隐身何处,为什么还不来救援凡女。 偏偏今天下雨,到处都是水,真是糟透了。 赵础再次放出萤兽,“抓到凡女,直接刺穿她头颅吸掉脑髓!” 她和萤兽各朝一个方向奔跑搜索纪云。 赵础每走进一个房间,就立刻把墙壁全部打碎,只留下房梁,再踩碎没被瓦砾掩埋的蜡烛。 没有了墙壁遮掩,纪云和小元渐渐越来越难藏身,更麻烦的是萤兽,它飞行时无声无息,可以悬浮在空中,还能随时穿透墙壁门窗,简直防不胜防。 赵础也发现她的方法奏效,干脆对着一面墙壁全力一轰,十几面墙同时被穿破一个大洞,这下,两边对穿了,破楼里突然一下亮了许多。可是狂风卷着雨丝也钻了进来。 赵础生怕被雨水粘上,不敢再在这一层停留,向下追去。 她刚一走上楼梯,纪云就从一个房间的外墙爬进来,悄悄缀在她身后。 赵础沿着楼梯向下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头顶有小石子滚动的声音,她一抬头,凡女对着她撒下一袋面粉! 又来这招! 赵础大怒,回身一掌劈过去,不料凡女没有躲闪,也一拳击出,力量毫不比她小,两股巨力正面撞上,轰隆一声巨响,整座楼摇晃了几下,像一块巨石投入湖面,两股灵气相撞产生的震动产生涟漪一圈圈扩散出去,震得巷子里的路灯噼里啪啦乱闪了几下熄灭。 凡女又向赵础连挥两拳,拳风带起凌厉灵气,吹得赵础满头烧焦的碎发乱飞,此时她在下,凡女占着高点,她不敢硬接,飞身向下跑,忽然脚下啪嚓一声,台阶被踩出一个大洞! 赵础顿感要糟,这洞显然是事先打好的,是陷阱! 没等她想明白凡女为何要破坏楼梯,凡女一股巨力直接击中楼梯,这破楼早已经过几十年的岁月侵蚀,这段楼梯彻底骨断筋折,从三楼一下坍塌到一楼。 赵础脚下失去支撑,跟碎成齑粉的台阶一起向下坠落,她习惯性地两脚腾跃,然后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借用的是一具肉身凡胎,在道衰世界要如何凭空腾跃?! 啊!中计了!这凡女一开始就想引她到楼梯这里! 纪云当然没跟着落下去,她早在偷袭时就抓紧了一条墙柱并朝已经成了一口深井状的楼梯扔了个打火机。 制造大爆炸的条件全都备好了,大量粉末、窄小空间、火源—— 查卡拉蹦! 嘭—— 看到打火机坠落的瞬间,赵础预感到又要发生大爆炸,她身体在半空中,只能到用灵气包裹全身蜷起双腿减轻伤害。 凡女扔出的那只打火机先在空中爆出一个大火球,坠落时又引爆了已经落下粉尘—— “轰”的一声,一个硕大的火球从她下方怒吼着蹿上来,赵础想要召唤萤兽,但到处是漂浮的粉尘和火球,她没法张嘴,也没法呼吸,即使有灵气包裹,浑身也烫得像在油锅里! 好在破楼只有三层,她摔到一楼时,火势小了很多,碎砖块积在地上,堵住了其他楼层的楼洞口和窗口,现在这里像是一口深井,一口炼狱中的深井! 她刚要挣扎爬起,一堆尘土碎砖噼里啪啦落下又把她给埋住了。她只好继续用灵气包裹全身,扒着残垣断壁上的凹坑向上爬,这时她才想起,幸好没召唤萤兽,它的翅膀一扑扇,火势只会变大。 从纪云站的三楼楼梯口看,赵础宛如恐怖片里的女鬼,她满脸血污,从冒着火的深井里向上爬,指尖长出了长长的指甲,抓的墙砖碎成粉末,她的身法奇异,像一只会在空中跳跃转动的大壁虎,速度奇快,三两下就要冲上井口了! “贱人,受死吧!”赵础伸出尖利的爪子抓向凡女。 突然,凡女拿出一个一尺多长的红色桩子,用桩子上一个象鼻似的东西对准她—— “呲——呲——” 许多白色粉末从那象鼻管里喷出来,没有任何声响,火势突然凶猛异常,火舌围着她漂浮不散,不管她怎么腾挪躲闪,它像一条跟定了她的火龙,至死方休。 赵础试了几次都无法摆脱,每次火快要熄灭时,凡女就举起红桩子对她狂喷一阵,再狞笑着往她头上洒一包粉末。 这凡女自己头上戴了一个透明头盔,也有一截象鼻子似的管子,她还戴着明显能防火的长手套! 赵础躲避火焰和粉末时跌回深井,她的下坠引起空气流动,井底本来已经要灭的火又突然烧得猛烈。 她重新往上爬,想要找到其他楼层的楼梯口逃出去,这时凡女就会趴在井口直接向她发射灵炁弹,灵丸时大时小,有时如梭子尖利有时像铁锤一大块,赵础周围是一片火海,哪能细致分辨,只好每次都用全力用灵气结盾防御,这样一来,灵气消耗的速度飞快。 赵础自结丹之后再无这样被人按着欺辱的时候,气得全身气血翻涌,她暗暗发誓等下抓住这凡女,一定要好好折磨她一番才弄死! 她再次爬到了距离井口五六尺处,只要再一纵身就能上去,这次哪怕全身起火也硬着上了! 凡女又用红桩子对她一顿乱喷,可是喷了几下,粉末不出来了!哈哈哈!耗尽了! 赵础狂笑,“受死吧!”她用力纵身上跳,身体正在半空中的当口,凡女举起红桩子狠狠砸向她—— 梆当。 正中。 赵础这才知道,这桩子是铁的。还挺厚实。 更可怕的是,凡女又抓出一个红铁桩子,呲呲呲—— “呵呵。”小元冷笑,你以为我们只准备了一个干粉灭火器? 纪云喷完这一波,惊叫一声,“不好,快跑!” 她刚往墙后一躲就听到外面楼梯井里轰轰隆隆像炸开了一个大雷,破楼的骨架瑟瑟发抖。 “金芃芃”刚才把空灭火器的瓶口打坏了,又受了高温,爆炸了! 这次爆炸可不得了。 最关键的时刻绝不能放松,小元和纪云没等烟雾散去又跑回楼梯井,隐约看得见金芃芃还在里面挣扎呢,这波爆炸倒帮了她忙,火几乎全熄灭了。 小元当机立断,“既然这玩意能炸,就再扔一个炸她!” 她以掌为刀往灭火器肚子上砍了两条缝,按下喷头使劲晃动,用一股灵气黏住让它不停喷射,“走你!”往楼梯井里扔下,再附送一个点燃的打火机和一包玉米淀粉。 灭火器像突然被撒开口的气球发出嗤嗤声在楼梯井里乱转乱撞,火焰金蛇狂舞般乱喷,铁瓶撞得墙壁邦邦响,夹杂着“金芃芃”的痛呼。 这次坠落到井底后,赵础感受到了久违的剧痛,全身骨头像被打断了一遍,手掌和指尖全磨破了,流着血,这说明她的灵气已经不够包裹住全身了。 她现在的灵气还够全力一击,她想要一拳击碎墙壁,不管怎样先逃出这个深井再说,就要击出这一拳时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被凡女火攻时她也击破了墙壁,可是火势立刻变大了! 她犹豫了,打出这一拳后,她的灵气会更少,刚刚够护住心腹头脑,假如火势变大这具凡躯非受重伤不可。那么,召唤萤兽么?萤兽可以穿透墙壁,但是没法带着凡躯穿墙啊! 怎么办? 赵础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在凡界如此受擎制,萤兽完全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凡人的躯体笨重又易受伤。 凡女可不会给她更多时间思索,又扔了一包粉末和一只打火机下来。 赵础只得选择忍辱负重,像壁虎一样贴在井壁上爬上来,用灵气抱住头胸腹重要部位,她决定了,快到井口时就召唤萤兽! 快到井口时,赵础高声喊,“萤儿!” 凡女居高临下望着她,提着一个囊袋,“你是在找这个丑东西么?” 第048章 按头输出 赵础一看那囊袋, 手一软,差点重新跌回深井里,“千丝万缚囊?!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这才想到, 她命令萤兽捕食凡女,凡女一直守在井口,它怎么一直没来? 因为它早就被抓住了呀! 小元戳戳网兜, 变得和乒乓球差不多大的怪兽拼命挣扎,纪云哼唱,“没有槍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在楼梯上大洞的时候她们就遇到这丑东西了, 纪云本想搞个灵气笼关住它,但它体型可比嗅嗅大太多了, 要消耗多少灵气啊?还没细想, 小元就吩咐,“快说‘放’再说‘收’!” 纪云不假思索喊“放”,再一看, 自己手里已经多了一团闪着灵气的丝线, 她想也不想朝怪兽扔出去, 艹啊!丝线竟是个能自动锁定目标并且能收缩的网兜!抓住目标后还会不断缩小。 纪云惊了:“我们已经能做出这么牛掰的东西了?” 小元:“这东西是小狗被我们吸收后我发现的。好像是他和他师姐说的什么万福囊。” 感谢小狗沈一鹤。 萤兽被万福囊捉住后不断缩小, 它痛苦地挣扎,想要撕开网兜, 但一切反抗都无济于事,它一直被缩得跟一个乒乓球差不多大才停止挣扎。 这时它见到主人,再次疯狂挣扎, 赵础从深井里仰着头,突然笑了, “你犯了个错误!”说着手指向怪兽大喝,“开!” 啊啊啊—— 草草草—— 纪云和小元同时大叫不妙, 网兜竟然也听金芃芃指挥,自动开了,怪兽要钻出来了!这是因为网兜没有认主么?怎么使用权向所有人开放? 坏了! “快把网兜收回来!”小元好慌,这玩意要被缴了她和纪云可要糟糕。 “嗅嗅,舔它!”纪云急中生智。 一道白光闪过,正在挣脱网兜的怪兽被嗅嗅叼在嘴里,纪云和小元趁机收回网兜,一起嚷嚷着给嗅嗅加油,快快快!死亡舌吻! 赵础看呆了。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世界也有灵兽?还听凡女指挥?长得好丑!这丑东西舔萤兽干什么?啊……好恶心。 小元和纪云也很慌。嗅嗅的死亡舌吻这次不起作用了!啊啊啊啊!她们这才想起来,这怪兽能在空中随意飞行,应该不怕恶气!那当然也不怕嗅嗅的舌吻! 小元赶紧抛了个灵气笼再次困住怪兽,召回嗅嗅。怪兽这时已经变得和嗅嗅体型差不多大了,利爪险些抓上嗅嗅的眼珠!它在灵气罩里左突右冲扑打翅膀,用利爪抓挠,体型一下变大,一下又被灵气罩逼得重新缩小,但它不惧恶气,冲破这个笼子只是时间问题。 赶快解决它的主人! 纪云冲向楼梯井,飞身,起跳,纵身跳了下去! “以重力加速度之名——我去你哔哔的!”纪云大喝,两脚踹在“金芃芃”狗头上! 赵础被踹懵了。她在极度的震惊、愤怒和耻辱中再次从三楼坠落到了一楼。 然后震惊、愤怒和耻辱地被一个凡人坐在头顶。 她不甘地低声咆哮,用力抬起头,要伸手抓向凡女。 凡女笑了,左手拇指捏住中指,“嘣”地弹在她眉心。 赵础张嘴要咬这胆大妄为的凡女,突然间灵台震动,紫府乱旋,一道黑气从眉心直窜而入,贪婪地奔向她的魂体! 坏了!是恶气!凡女弹的那一下含有恶气! 赵础万万没想到,这凡女不仅能用灵炁弹还能够操纵恶气,还能让恶气入体! 宝鼎器灵附体竟能操纵恶气?怎么可能? 再怎么难以置信,转眼间黑气已经缠上她的魂体,如火舌一样舔舐! “啊啊啊啊——”被恶气侵蚀魂体的痛苦远超过被真的火烧灼凡躯,赵础痛嚎着逃出金芃芃的身体,“萤儿!” 萤兽刚刚挣脱灵气罩,跳进楼梯井中接应主人,赵础钻进萤兽体内仍疼得乱跳乱滚,萤兽感受到她痛苦也疯狂扑扇着翅膀乱拍乱打,已经摇摇欲坠的墙体再经不起折腾,发出碎裂的呻.吟。 纪云一拳打破墙壁,冲出破楼。 这座D级危楼终究倒下了,它从中间塌了,现在看起来像个巨大的蝴蝶结雕塑。 不知这时几点了,天空昏暗得像深夜,雨还是那么大,钢鞭似的雨丝一下就把纪云全身淋湿了,巷子里的路灯垂死挣扎着一闪一闪,地上的几滩积水被雨丝打出千万个小坑又扬起千万个小水柱,小水柱起起落落,反射着路灯的光。 一只手从破墙洞里伸出,焦头烂额的金芃芃呻.吟着,“快、快、拉我……出去!” 纪云冷冷看着她,没动。 破楼里还没坍塌的房间里有黑影在快速移动,撞得摇摇欲坠的砖墙砰砰作响。 一块核桃大的碎砖头啪嗒落下,砸在金芃芃脑袋几厘米远的地方,她哭了,脏兮兮的脸又是血迹又是黑泥,“纪、纪云,救我……我还不想、不想死……救救我……” 纪云犹豫一下,向她走过去。 小元大喊,“别理这坏蛋!她罪有应得。” 纪云弯腰抓住金芃芃的手腕,把她从废墟里拽出来,“你现在还觉得什么都是我害的吗?” 金芃芃没回答。但她的眼睛里充满仇恨。从来没变的仇恨和鄙视。即使刚被救了,即使她想掩饰,都掩饰不了的仇恨。 纪云抓住金芃芃的手臂用力一甩,她尖叫着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箱,不再吭声了。 “小元,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觉得自己遇到任何不快都是别人的错?”纪云从背后的包里拿出最后一包蜡烛,在身边一米的地方摆了个圈,再一一点燃,检验蜡烛质量的最终时刻到了。 小元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认真思考,“为什么呢?也许因为怪别人总比怪自己要容易吧?” 烛光在纪云周围跳动,巷子里只有雨落的声音,大雨似乎把远处的车流声和人声都隔绝了。有时雨滴落在烛火上,会发出轻轻的嗤声,青烟袅袅,但不久烛光又跳着亮起。 檀闻和沈一鹤通过九吞的神通看清了巷子里的情形。 沈一鹤惊奇,“这蜡烛是怎么回事?为何不惧风雨?” 檀闻也不明白。但他已经学会用手机搜索了。 片刻后他告诉沈一鹤,“因为蜡烛芯里加了一种叫‘镁’的金属粉末,这金属燃点很低,在水中也能燃烧。” 沈一鹤盯着手机,装模作样点点头,心里百般滋味,他连手机都没机会摸过!更别说学会用了!这里几乎每个凡人都用的法宝!啊啊啊—— 这时破楼里还有零星几间房间闪动烛光,怪物碰撞墙壁的砰砰声已经停止,它的影子穿过一个个房间,经过之处,烛光就会熄灭。 循着黑暗扩散的踪迹就能找到它。 很快,破楼里最后一支蜡烛也熄灭了。 冰凉的雨不断落在纪云头顶,又顺着发丝流进领口,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 暗巷里忽然刮起一阵风,落在水坑中的雨丝被风吹得不停转动方向,离她们最远的一支蜡烛“嗤”地熄灭,又晃晃悠悠亮起。 一道闪电骤然亮起,小元大喝:“三花聚顶!” 纪云举起双手对着天空连发数枚灵炁弹,空气中突然爆出几道棕红色的血花,像几个血袋子被捅破了!同时,一股腐臭扩散开!怪兽扭动着身体从虚空中探出河马大嘴,蛇信像鞭子一样狂舞。 纪云这时无比庆幸戴了游泳眼镜和防毒面具。不然太恶心了。好像有点理解沈小狗的痛苦了。 怪兽的身体被灵炁弹打穿了几个洞,但伤口在快速愈合,它口吐人言,声音嘶哑,仍能听出是个年轻女人,“准备受死吧!” 怪兽在快速变大,它蜈蚣似的身体不仅每一节都在膨胀,而且每两节之间还在生出新的节,它的尾巴落在地上,一圈一圈收紧,像是要把纪云她们包裹在里面。 纪云哈哈大笑,“你忘了吗?这是道衰世界!我不怕恶气!你用这臭东西裹住我,是想臭死我?” 赵础冷笑,“我要把你勒断!让你看着自己的肠子、手脚断成一截一截的!” 纪云双手齐挥,灵气结成网向上一抛,落下时把怪兽和自己一起罩住,“你以为我是吓大的么?知道什么是渔网刑么?我要用灵气把你和这丑东西割成一片一片的,可惜你太臭了不然还能做生鱼片喂狗!” 放狠话谁不会啊! 赵础和纪云各自发力,但萤兽的武器不止蜈蚣身子,它还有一双尖利无比的爪子,只一下就把防毒面具的壳划破了,它抓住纪云的脑袋,河马头和蛇信也伸了过来,腥臭的蛇信转了个圈变成一条吸管,对准纪云的眼珠就要插下—— 赵础心中大快,正要让萤兽慢慢折磨这凡女,忽然看到她合上双眼,再一睁眼,神情全然是另一个人了,她开口念道:“角萁之精,云雷速兴,井轸之星,尽解雷霆,解首剪庭,无许停留——” 赵础只觉全身震动,魂体所坐灵台不住晃动,她跌落下来,惨叫,“啊——啊——这是分灵化虚术?” 凡女吟唱的咒语将灵力化为符咒之力,这股力量钻进萤兽体内,强行将她从灵台推下,她的魂体再也无法控制萤兽,在萤兽体内乱撞,萤兽剧痛难忍,嘶吼着跳向半空,又重重摔下,尾巴打在路灯柱子上方蜘蛛网一样的电线上,灯柱和电线一起倒下,电光闪烁,焦臭味弥漫。 纪云对着萤兽放出万福囊,它挣扎着快速变小,与此同时,东倒西歪的蜡烛不断忽闪,一会儿熄灭,一会儿又重新燃起,像是空气中有一团看不见的球体在乱飞。 小元心想,原来魂体在恶气中被侵蚀是这样的光景啊。倒是第一次见。 一串蜡烛挨个熄灭,小元刚想和纪云庆祝胜利,顷刻之间,所有蜡烛又恢复了正常。 纪云不明白:“她被彻底融化了?还是……跑了?” 小元大惊,“糟糕!难道她还带了一个附体来?” 巷口附近停着的那辆黑色大车车窗猛地一响。 司机战战兢兢回头,看到后座上躺着的徐喜来猛地坐了起来,他面容扭曲,眼睛通红,龇着一口森森白牙,两手痉挛成鸡爪子的样子,不断颤抖,两脚用力一踹,嘭的一声,昂贵的核桃木车厢四分五裂,变成碎片摔在地上。 司机吓得快尿了,他跳下车,疯狂向马路跑去,不干了!金家给再多钱也不干了! 此刻驾驭徐喜来身体的正是赵础。 她让他活着的原因跟胡老头收他为徒的原因一样,因为他是通灵体。 幸而她给他拔除符咒的同时先放了一道自己的符咒,将他的身体变成和萤兽一样的座驾,只要念动咒语就能自然吸合,不然的话,她魂体被恶气连番侵蚀,根本无法支撑她跑回车上。 赵础握紧双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 她要撕碎那个凡女! 这具新身体虽是通灵体却是男身,她不停颤抖,乱踢乱打,想要快速适应。 纪云这时也在奔跑,必须尽快消灭掉逃走的这个。已经是残血了,千万不能让她复活! “纪云。” 不知是雨突然小了很多还是她的心跳太过剧烈,纪云突然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小元?怎么了?” 小元停顿了一秒钟才说:“听我说,你立刻往回跑,翻墙跳进四中,再翻墙出去,往人多的地方跑。然后去高铁站。” “高铁站?你——你怎么了?又要睡着了吗?” “嗯。昨天晚上我偷偷给你买了张去北市的高铁票,宾馆也订好了,还用你的名义跟曾律师借了三千块钱。”小元实在不想跟纪云说这些,但是,时间不多了,她再次感到无力抵抗的困倦,啊——可恶。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只差一点。 功亏一篑。 她满腔愤懑,却无处可诉,只能抓紧时间叮嘱纪云,“北市是全国安保最严密的城市,只要我们上了高铁就能先苟过这一波!这一路千万小心,还是那句话——” 纪云接道:“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对!”小元看了不少此间的网剧,以往每次看到狗血场面都嗤之以鼻,此刻心情却和那些临死前抓着孩子的手不肯放的痴心父母一模一样,那些人看来是要生擒她,她至多是受些折磨,即便是死——也不可怕!可是,她死了也就罢了,她的小绒鸡可怎么办? 谁来保护纪云? 第049章 最强的对手 “小元?”纪云轻轻在心中呼唤。 没有回应。 她內视一看, 小元的银色光团正缓缓落向紫府,一点红色从光团中心渗出,渐渐裹住银色光团。 这是什么? 纪云惊讶, 还想细看,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灵气波动,同时一股浓烈的腐臭气冲天而来, 不知是人还是野兽在巷子外不远的地方嚎叫。 小元的判断是对的。 用金芃芃身体的那个追杀者还准备了一具躯体,就藏在附近。她已经再次附体,并且用某种方法补充了灵气。 纪云立即转身向巷子深处跑。 天空黑得如墨染, 刚才怪兽倒下时拽倒了巷子里唯一的路灯,仅有的光源是靠近围墙一的三楼一个房间的烛光, 纪云在瓦砾和水坑之间跳跃奔跑。 快跑到灯柱时, 倒下的电线突然闪了几个火花。 纪云赶快跳到坍塌的楼洞上,再跳到二楼一块只剩半截的阳台上。 可别没被异界追杀者干掉结果触电嗝屁了。 纪云一边跳跃一边擦掉脸上的雨水,在小元醒来之前, 她一定要活下去。 为小元活下去! 她向着靠近围墙的那点烛光不断跳跃, 从一个阳台跳上另一个阳台, 感觉自己有点像古早电动游戏里的马里奥。 胜利就在眼前, 还剩一个阳台就到围墙了! 她为自己鼓着气,再次纵身一跃, 身子已经飞到半空,突然,那点烛光猛地晃动了一下, 熄灭了。 骤然的黑暗让纪云一惊,更糟的是她脚尖刚踩在阳台围栏边缘, 脚下的石头却崩溃断裂了! 她低呼向下坠落,黑暗中突然有一只手用力抓住她。 纪云差点惊叫, 那人把她拉上阳台,说:“是我!” 房间里的蜡烛就在这时再次亮了。 抓住纪云的少年长着和韩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纪云蹲在阳台围栏上,两手攥紧灵炁弹,背后全是冷汗,“你是谁?” 室内的烛火忽然像被风吹到了一样,不停地晃,照得韩峥脸上明暗不定,幽黑的双瞳深不见底。 他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你呢,你是谁?” 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纪云满脑子都是小元的声音,几乎就想把手里的锥形灵炁弹捅到韩峥身体里然后拔腿就跑,突然“嘭”的一声巨响,脚下的半截阳台猛烈晃动,或者说,是整座破楼的残骸在晃动! 韩峥皱了下眉。 好机会! 纪云一把推开他,向校园里跳,可跳出去后却没有迟迟落地,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双脚悬空浮在半空中,跺了跺脚,脚下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地板托举着她! 她急忙伸开双臂,没有碰到障碍!快跑! 纪云跑了几步发现不对,没有雨丝再落下来。她踮起脚,手指触到了一层隐形墙壁,就是这层墙壁把雨水隔绝在外。 她现在这是——在一条管子里? 灵气笼?! 这——这不就是小元和她关过窨鼬和沈小狗的灵气笼么?现在她也被关进去了! 她转过身向反方向跑,这条管子不知有多长,不管她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 “韩峥”做的灵气笼可比她和小元做的高明多了。 纪云停下来,试着冷静思考,也许,并不是管子在不断延伸,而是她像踩在了跑步机上? 她又跑了几步,发现这管子是一个甜甜圈形状的,并且被拧成了一个无穷大的符号∞,她跑了一圈回到原地,而“韩峥”这时已经跳到地上,对着狂奔怒吼着跑过来的一个中年男人走过去。 接下来的几秒钟,纪云眼界大开。 韩峥只是举起右手,突然之间好像天上所有的雨水都聚集在这中年男人的头顶,如果重力没有失效,淋了水肯定会像落汤鸡,可这人的头发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向上拢起,打了强力发胶,不停往上飞,再仔细一看,他的双脚已经离开地面,一道水柱,或者说,小喷泉,托着他的双脚。 很快纪云看出这“喷泉”的奥妙,它和困住她的灵气笼一样是圆圈,可怕的是,它进入了中年男人的身体里。鲜血很快从他口鼻眼睛中流出,又不断被冲刷他的水流稀释,再向上逆流。 赵础知道,徐喜来的躯体快要撑不住了。 但她有从三多虫那里取回的寿元,可以不停加到徐喜来身上便能让他再续上命。 她抬头看看浮在空中的凡女,再冷看看身前这少年,“果然是你!前辈,你若再执意护着那凡女,便是要和我玉鼎宗作对!” 少年语气淡然,“赵础,你既然认出我是谁,还不逃命?我跟你玉鼎宗作对,又何止今日起?回去告诉你师父,化生鼎已被我毁了,再无修复可能。玉鼎宗的人若要再来,便是要与我作对。” 赵础一直以为宝鼎被凡女藏在紫府中,听到这话悚然大惊:“什么?宝鼎——不可能!” 她气息一乱,徐喜来口中喷出一蓬鲜血,她连连咳嗽:“你——宝鼎果然是你盗的!你怎么敢——怎么敢毁坏宝鼎?你可知宝鼎关系到多少大能的性命?灵界此时暗潮汹涌,随时可能大乱。” 少年依旧无悲无喜,“那些人性命与我有何相干?灵界大乱又与我有何相干?” 赵础悲愤之下大力催动蛊虫,将寿元、气运全都逆转为灵力与水流相抗。 徐喜来的身体一阵阵颤抖,双目耳朵也流出鲜血,他经脉骨骼被两股力量反复冲击,也许再过几息时间就会粉碎。 “韩峥”轻哼一声,抬起右手正要给赵础最后一击,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波动,他猛一转身,看到纪云竟不知如何破坏了灵气笼,不由暴喝,“你跑出来做什么?” 她被困在灵气笼中无计可施,只能揪下来灵气搓成团子,没想到嗅嗅以为投食时间到了,蹦跶着拜拜,吞下灵气丸。 纪云灵机一动,让嗅嗅啃食灵气笼,笼子啃出个小缝后,她再吸取恶气侵蚀笼子,这不就出来了?! 本以为这巷子恶气早被吸尽了,没想到浓烈的恶气从一个垃圾箱里涌出,是金芃芃!她还活着呢。真是祸害活千年啊,这货昏迷着心中还在诅咒怨恨她,恶气怨气源源不断,倒给纪云帮了忙。 纪云从甜甜圈灵气笼挣脱出来刚好摔在一个泥坑里,她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狠狠对韩峥喊,“要你管!” 赵础有些意外,他见到凡女突然从半空中跌落竟然方寸大乱,忘了继续施法! 她正要反击,忽然看到他微微转了个身,两枚灵炁弹一左一右从他身侧划过,正中徐喜来胸腹。 赵础本以为逃生有望,谁知凡女竟然打中了她! 两股黑气几乎同时钻进体内,一瞬间扑向灵台,赵础再次被恶气烧灼,惨叫着冲出徐喜来身体,向着凡女嘶吼:“你——你竟然能操纵恶气!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韩峥”也大惊:“你怎么能碰恶气?” 纪云转身就跑。可恶,没能击中韩峥,趁他们狗咬狗快跑!但愿那个男人能因此得救吧,她真的、真的、很讨厌这群人不把别人的身体、性命当回事的样子! 纪云拼命向围墙跑着,没想到一团惨绿色的光团很快追上了她,围着她上下盘旋飞舞。 这团绿光快速缩小,一眨眼的工夫只有萤火虫那么大了,它颤抖得厉害,靠近她时突然绿光大盛,惊愕大叫:“你——你不是宝鼎!你不是——是你!你没死?啊——啊——” 纪云盼望小绿点能叫出小元的名字,可它惨嚎着熄灭了。 巷子再次陷入黑暗,只剩下电线偶尔滋滋闪一下电光。 韩峥不知何时跳到了围墙下面,他的双眼反射着电光,亮得惊人,脸上的神情也说不出的骇人。 纪云寒毛直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并没逼近,也向后退了一步。 他盯着纪云看了一会儿,极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不是你。” 纪云的心跳一瞬间狂飙,他这语气——他也认识小元!他和刚死掉的小绿点都认识小元! 她想大声替小元问“我是谁?叫什么名字”,突然间灵台一阵剧烈震动,小元醒了!可状态很不妙。 小元的银色光团银色光团又变得像一朵蒲公英了!只要轻轻一口气就会飘散,并且,这一次像流血了似的渗出斑斑点点血迹,这些血迹拧成一线,拉着纪云向韩峥移动。 太糟了! 这情形,有点像虫群之间的磁吸!像铁屑会自动向磁铁移动!然后啪一下吸上,成为磁铁的一部分。 纪云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也被吸着,像是想要往身体外冲。 好难受! 韩峥手一动,纪云差点倒在地上,她再次被一个灵气笼罩着,那股可怕的吸力并没消失,只是被暂时隔绝了。她一将手贴在灵气笼壁上就能感受到。 “小元?小元?”纪云大声呼唤,“听着!你不是什么宝鼎器灵!用丑怪物的那个人认识你,还有韩峥!他们都认识你!” 小元的银色光团也摆脱了要涣散的趋势,重新凝实,红色血迹也流回了光团中心,纪云觉得,这点血色现在看起来有点像一颗缓缓跳动的心脏。小元的心脏。 小元听到了纪云的呼唤,但一点也不觉得乐观,情况非常糟糕,因为就在她清醒的那一刹那,她有了种很陌生的感觉。像她想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感觉似乎是“饥饿”。 她怎么会饿? 她早已辟谷。 她此刻是魂体。 她……即使她是器灵,也不该有饥饿的感觉。 可这饥饿感无比真实,她痛苦低吟,“纪云,快逃!朝巷子外逃,跑到大马路上!那个人,很危险。” 蛰伏在韩峥身体里的人终于现身了,他并不只是擅长水系法术,显然还有能够直接攻击魂体的法术。 这是小元一直以来最担心的,她可以用恶气转化成源源不断的灵气,但是她连避尘咒都不记得了,唯一会的咒语是从沈一鹤那儿偷学的。 可纪云已经没法跑了,韩峥的灵气笼坚不可摧,她用灵炁弹打了几次纹丝不动,“小元,怎么办?” 小元也没别的办法,“快叫嗅嗅出来!” 嗅嗅跳出来,再次啃起灵气笼,可这次的笼子非常厚,好像还在不断加厚。 纪云催促,“快吃!嗅嗅快吃!” 韩峥不慌不忙绕着纪云向巷口走去,他甚至不怕背对着她,他一边走,一边给自己也搞了个灵气笼。 和小元她们拉开五六米的距离后,他转过身,继续向后退,一直退到快到巷口才停下。 在他缓缓后退时,他的灵气笼外壳上出现一个个淡紫色的光点,这些紫色小点不怕雨滴,一簇一簇飘飘悠悠朝着纪云飞过去,停在罩着纪云的灵气笼上,是虫群! 虫子趴在灵气笼上,一个接一个逆转为符力,再化为灵气,把笼壁变得更厚。 纪云并不太惊讶他也会逆转符力化作灵力,但是看到笼壁越来越厚,气得差点昏倒。 而这时,嗅嗅打了个饱嗝,委屈地揉揉肚子,它的肚子已经鼓得像球了! 小元透过纪云的双眼看着这个少年,我们从前见过?你认识我?你是谁? 他们相隔甚远,此时又黑得如同深夜,但小元仍能感到他也在和她对视。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轻轻说,“吾灵所筑,风雨不入。” 小元知道自己此时没有肉身,可一听到这几个字,还是有种打了个哆嗦的感觉,冷气寒彻心底。 不妙,非常不妙。 他嘴角弯起极小的弧度,抬起左手,并拢中指食指,无名指和拇指指尖相触,掐诀道:“神不归位,更待何时?” 第050章 光的力量 神不归位, 更待何时? 少年的声音很轻,可小元仿佛听到一个炸雷,她忽然明白那股饥饿感是怎么回事了! 她魂体内那个新凝成的红色心脏有了生命, 不断把她推向纪云的魂体,跳跃着催促她:快,吞噬它!吃掉它! “不——”小元全力抗拒, 可不管她怎么后退,心中都会再次响起蛊惑的声音:吃掉它。它本来就是你的!快点吃掉它! 纪云猛然间感到头痛欲裂,像同时几万根针疯狂刺向她的脑袋, 每根神经都在乱跳,“小元、小元——” 小元紧紧拥抱她, “别怕!”她抱完才发现, 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她的魂体像一只寻找蜂蜜的蜜蜂不断颤动,猛地冲向小绒鸡—— “不!” 小元克制住自己, 绕着小绒鸡疯狂打转, 她松开抱着肩头的手, 再次对纪云保证, “别怕。” 她愤恨地看向韩峥,这是什么咒语?怎么能让她想要吞噬小绒鸡?好恶毒的心思! 韩峥不说话, 甚至又往后退了点,静静等待着,也可能是在准备下一次攻击。 天色突然又变黑了许多, 像蒙了几层黑色帐幕,白练似的雨丝在帐幕之间纷纷落下, 小元只能勉强看到他的脸,绝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她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她能感受到他这时的心情。欣慰,欢喜,期待,隐隐还有一点点害怕。 小元催促自己,快,快想办法!这咒语一定有破解的方法。快,想办法杀了他!杀了他,也许咒语就会失效! 她看向自己魂体中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这东西究竟是何时出现的?为什么会和她的魂体融为一体? 也许,真正该除掉的,是它。 小元猛一用力,快速震动,要将这滴鲜血似的东西从自己魂体中剥离出去,纪云捂着头倒在地上,咬着嘴唇不出声,可是小绒鸡被震得快要散黄了! 小元赶快停下——不行!这样纪云的魂体会先死去! 这时韩峥向前走了两步,小元能感到他的焦急,而他好像也能感应到她们的情绪,停下脚步,合上双目,两手结印,嘴唇微动。 雨声哗哗,小元听不清他念了什么,脑中又是一阵阵震动,隐隐约约听到“混元之精,收炁散英……吾之真炁,合汝真精”几句,别说她记忆全失,几乎什么咒语都不记得了,就算记得,这时也无心寻找这是哪一部的咒语,如何破解。她全幅精力全都用在抵抗这咒语了。 必须挺住! 绝不能有丝毫退让,不然,她就会一口吞掉纪云的魂体!小绒鸡是凡人,可那有什么关系!她是她真的存在过的唯一的证明,她更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许诺要保护她,就一定会做到。 小元艰难地和韩峥对峙,这场角斗看来仍在胶着但其实胜负已分。韩峥用灵气罩封住她和小元,她们就无法再吸取恶气转化为灵气。而他自从动用了紫色虫子后灵气并无变化,这说明他的咒语一旦催动后不再需要灵气也会一直生效。换句话说,即使他肉身和魂体一起灰飞烟灭,若找不到破咒之法,小元仍然会每时每刻想要吞噬纪云的魂体。与其说她在与韩峥对峙,不如说她此刻是在消耗自己的意志力。 快想办法!快想啊小元!你记得什么咒语吗?你还记得什么?快想! 想到了! 小元放声大笑! 韩峥猛地睁开眼睛。 小元冷笑,“你的灵气可以隔绝风,隔绝雨,却并不能隔绝声音。” 她两手合十,一个字一个字念:“角萁之精,井轸之星,解首剪庭……” 灵气笼确实无法隔绝声音。 韩峥自出现后就平静得脸上仿佛戴了个没有表情的面具,这面具突然裂开了几道纹。他又惊又怒,“你在做什么?你想让我脱离躯壳?” “我咒术不及你,隔着两层灵气笼,我念的咒语再大声也对你无效,不过——”小元哈哈狂笑,“你也看出来了吧?我不是在对你念咒。” “住手!”他双手一挥,周身灵气收回体内,向她们冲了两步又气急败坏停下,“住手!不许再念了!你——” 纪云忽然感到脑袋一轻,她从极度的疼痛中解脱了,但她随即感到不对,惊讶地转过头,“小元?你——你怎么跑出来了?” 小元的银色光团在灵气笼里漂浮着,一颤一颤地和纪云拉开距离,“我……对不起。”终究还是要食言了,恐怕没法再陪你过生日了…… 纪云浑身颤抖,她明白了。小元再继续留在她体内就会吞噬她的魂体——这就是韩峥那咒语的作用。 为了救她,小元对自己使用了分灵化虚咒强行脱离躯体,因为被他灵炁困着,小元即使自行脱体仍旧会回到纪云身体里,吞噬她的魂体,但使用分灵化虚咒后,她就再难进入凡人躯体了。 纪云怕极了,她哀求道:“小元,别出去!你会死的!”你会像那个小绿点一样消失的!你说过,这个世界充满恶气,魂体被恶气侵蚀就像蜡烛掉进火堆,转眼灰飞烟灭。我不要你死!不要,小元! 小元的小光团不停轻颤,“别怕。我不会死。灵气不能隔绝声音,也不能隔绝光!抬头,纪云,抬头!” 她必须进行一场豪赌。赌赢了,她和纪云都能活下来。如果输了,那么,至少纪云有活下来的希望。 纪云满眼是泪,不断摇头,“不要,小元——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的!”她已经习惯和小元在一起生活,她和她是一体中的双魂,她帮她走出人生最可怕最深沉的黑夜,她们仅仅认识了十几天,但已经是生死相托的挚友! 一道金光划破黑夜,紧接着,几道金光拖曳着长尾划过长空—— 这几道金光行走的距离远远超过云海市电视塔上的激光,它们来自英仙座。 纪云突然明白了小元刚才说的话:灵气不能隔绝光。 对!灵力可以附在光上!魂体其实就是一团有意识的灵气! 小元第一次和她对话时,问她以为她是什么,她说,“你是异星来的光波型生命体!”小元一直记得她说的话。 韩峥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他很快意识到和划过长空的金光有关。 他抬起头,那几道光像从天堂中坠落的几把宝剑,它们是来自英仙座的流星。 小元已经和纪云的身体完全分开了,但纪云仍旧能听到她的心声,她笑问,“我们说过要一起看流星的,对吧?” 纪云笑着大哭,“小元!” 小元穿透了灵气罩,向着流星金光冲去,魂体被恶气烧灼的剧痛让她再也无法矜持,她大声喊出心中翻滚过很多次的想法,“我——我好想抱抱你啊纪云!” 纪云感到耳边似有轻风拂过,再去看时,韩峥不知何时冲到了她身边,一只手在她耳边抓了一下,什么都没抓到。他看着天边的流星,垂下手臂,胸口急促起伏,双唇抿成一道线。 纪云跳起来狠狠朝他打一拳,眼前突然金光大闪,让她睁不开眼睛,这一拳也打空了,她一趔趄,眼看就要摔倒,有人在她背后拉了她一把,“小心!” 这声音有点熟? 纪云一回头,“棒球帽!?” 啊,等等,小狗说的,十七八岁的俊俏男孩,背着黑色大袋子,脖子上挂着两个蓝色小鼓—— “是你?” 檀闻随意“嗯”一声,纪云再一看,韩峥仿佛从未离开他刚才站的地方,只是换了个姿势。他盘膝闭目而坐,周身被灵气罩着,悬浮在距离地面半米的高度。 纪云冲过去对着灵气笼踢了两脚泄愤,焦急地看着天空,几道金光划破黑暗,向地面落下,其中有两道金光最长最亮。 这两道光宛如两道游龙,在空中飞腾追逐。 她忽然想起初遇小元那一天的流星雨也是这样,一道金光在前,一道在后紧追不舍。 原来小元从来都不曾成功逃脱。 原来那一天来到这世界的异星来客有两个。 可是为什么小元用观气术并没发现韩峥被附体? 不。不对。 韩峥的不对劲,是她告诉小元的。 小元每次在他被附体或是不对劲的时候都在沉睡。 比如,刚才。韩峥那时也许刚刚靠近巷子,小元就再次陷入沉睡。 还有,目睹虫子制造车祸那天,韩峥有可能也在向地铁站口移动,她们和他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小元就睡着了。 纪云的心沉到谷底。 附在韩峥身上的那个人显然有能够专门克制小元的神通。 这么可怕,这么强大的敌人,小元怎么办啊?她能成功逃走么? 纪云又急又担心,不知不觉流泪,一个尖声怪气的声音阴恻恻笑道:“呵呵,还为别人担心呢,自己死到临头了!”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向着纪云袭来,她赶紧闪躲,脸蛋还是剧痛,一抹一手血。 一只麻雀站在瓦砾堆上,再次腾跃,向她扇动翅膀,翅翼带起的风中蕴含灵气,像三把并在一起的锋利匕首,“受死吧!” 50-60 第051章 她是谁 “你果然没死透!”纪云立刻抱起嗅嗅对准麻雀, “口水机关槍!” 嗅嗅对着小麻雀噗噗噗吐口水,吐到激动时舌头乱摆。 小麻雀振翅高高跃起,飞到嗅嗅的口水射程之外, “哼,死到临头还如此胆大妄为!”他翅膀连挥,刮出寒气逼人的劲风, 吹得雨丝飘起。 纪云抱着嗅嗅翻滚躲闪,同时发出灵炁弹攻击。 但死过一次的沈一鹤已经不是普通麻雀,他是钮祜禄·沈麻雀! 他飞的速度简直像在瞬移, 纪云几发灵炁弹全都落空了!被灵炁弹击中的碎砖块飞散,落在地上溅得泥水乱飞。 “快住手吧!”檀闻背后的背包弹出许多条腕足, 几条去拦截钮祜禄麻雀, 几条在纪云面前乱晃,阻止她继续攻击麻雀,也像在保护她, 但在纪云看来更像是要攻击她。 她本就对棒球帽印象极差, 现在看到他竟然是其中一个追杀者, 还放出了好像异形前传里的章鱼异形武器, 那还用想?灵炁弹招呼! “啊哟!好痛!好痛!”一条珊瑚枝被灵炁弹击中,恶气一爆出, 立即把它灼伤了,它大哭着化为一缕黑烟。 “啊啊啊好可怕!” “呜呜呜!干嘛打人家呀?” “我们是要保护你呀!” 章鱼爪子们突然叽哩哇啦讲起话,声音不同, 其中好几个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把纪云刺激得不轻, 大吼着威胁,“你们别再过来我就不打你们!” 真要打的话可能会很麻烦, 她看到被恶气烧断烧黑的章鱼爪子跟她说话时已经长出新的枝条。 另一边,几条珊瑚跟沈一鹤缠斗,檀闻道:“我劝你不要动她!” 沈一鹤怒哼:“哦?为什么?你看上这美貌凡女了?” 小珊瑚们震惊了:“沈真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靠,谈过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 “嘘!不要告诉他啊笨蛋!” “嘘什么嘘蠢货,你这叫欲盖弥彰。” “盖不盖的现在还有什么分别么?” “沈真君谈过恋爱么?他是单恋他师姐吧?俗称舔狗。” “哎?他的化身真的是狗耶!” 沈一鹤本来只想击退九吞,此时顿觉这帮混蛋比那凡女还可恶,翅翼挥出的寒风锋利无比,刷刷刷砍断了几根珊瑚枝。 它们哎呀哎呀叫着落在地上,破口大骂,“死麻雀,让你当一辈子麻雀!” “沈真君你这赤佬!” “f*ck you!”“法克鱿!听见了么法克鱿!” “回灵界后我们就说他在凡间卖屁股!卖麻雀屁股!” 在晋江会被口口的污言秽语+10086. 纪云、沈一鹤在珊瑚们叽喳吵闹时又你来我往打了几下,心情倒是一致的,“能不能让你这玩意闭嘴啊?” 檀闻略有尴尬,“沈师弟且住,你难道想得罪他么?”沈一鹤当真是糊涂,难道看不出这凡女是他一心要护住的?还是想趁机除掉凡女,坏他的事?凭白得罪一个疯子干什么? 沈一鹤为什么要杀纪云? 檀闻不理解,檀闻派去的蜗牛眼珠也不理解。因为它们没看清沈一鹤是怎么被纪云小元抓住折磨的呀。 沈一鹤视此一役为毕生奇耻大辱,别说这时只剩下檀闻了,就算是程老怪亲临他也要先杀了纪云泄愤,当即也不搭理檀闻和那群珊瑚,一心一意要先杀了纪云,若非他无法附身人体,纪云很可能早就被他风刃击中要害。 眼看她为了躲闪风刃再次滚了一身污泥雨水,沈一鹤心中大快,高举双翅正要补上几刀—— “咔嚓——” 一声巨响,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正打在沈一鹤身上,他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半空中变成一个火球。 纪云懵了,怎么回事?麻雀遭天谴了? 檀闻看得清清楚楚,那道在天上追逐小元的金光突然分出一道,击中了沈一鹤。 沈一鹤并没立刻死,他在火球中扑腾着冲天空中的金光吼,“好!好!你有本事再劈个雷打我!我今天就是死,也要先杀了这个凡女!” 纪云又震惊又迷惑,是韩峥?他救我?他为什么救我?有什么图谋?不管怎么样,先弄死狗麻雀! 她立即放出灵炁弹包裹住燃烧的麻雀,恶气一出,摧枯拉朽,焦黑的麻雀残骸寸寸碎裂摔在地上,碧绿的小狗从中跳出来,它无处可藏,被恶气烧灼着,尖叫着,“果然是你!你这丧心病狂的——”话未说完,小狗已经灰飞烟灭。 纪云看向天空中那条张牙舞爪的金光,它极力要追上另一条向天边逃逸的金光,可惜始终差一点。 她紧紧攥住拳头暗暗祈祷:加油啊小元!再快一点!快逃!逃出这个魔鬼手心! 檀闻在闪电击中沈一鹤后就一直盯着天空,他背后的众小珊瑚纷纷议论:“能追上吗?就差一点点!” “如果刚才他没分神击杀沈真君还有可能。” “他要追的究竟是谁?我可不觉得那是宝鼎器灵。” “对呀,真君,他为何要追那魂体?” “真君可知那是谁的魂体?” “不是宝鼎器灵?可那魂体确实有宝鼎气息。” “魂体是银色的大能,并不多见啊,会是谁呢?” 檀闻说了声“静”,所有珊瑚枝条闭嘴,但有一两枝偷偷伸到纪云面前,小眼珠不住转动,上下打量她。 纪云一心盼望小元附上的那道金光成功逃逸,瞥了珊瑚一眼继续盯着天空。雨似乎突然变大了,哗哗啦啦冲刷着废墟中的砖块,红砖的水和流出的雨水汇成红色的泥浆流到纪云脚下,像黏稠的血浆。 雨水哒哒哒落在她脸上,打得她微微发疼,得不停抹眼睛才能看清天空。 突然之间,天空大亮,瓢泼大雨顷刻间止住。 在纪云惊异时,笼罩云海市的黑色云幕被撕出一条裂缝,金光从缝中向四面八方射出,紧接着,惊雷滚滚,层层叠叠的乌云就像扔进一锅沸水中的黑纱,颜色不断变淡,而那道金光闪烁的裂缝不断扩大,金色光华不断涌动,就像一条金色的河水映在天幕之上,河面波光粼粼,像无数鳞片或是羽毛在闪动,照得暗巷中明灭不定。 檀闻的珊瑚们忍不住开口道:“天河横悬!和宝鼎失踪那天一样!” “这是破界前兆,她要破界逃走?” “只是魂体,竟有破界之能?她究竟是谁?” “哇——好壮观啊!” 纪云听到“破界”两字,急忙问离她最近那支珊瑚,“她是逃走了么?她逃走了,对不对?” “对呀!” “是啊是啊!” “喂,你一定知道她的身份吧?快告诉我!不然打你哦!” 几个声音年长些的珊瑚呵斥道:“不可无理!” “沈真君的焦臭味还没散去你就如此嚣张?” 还有的珊瑚忧虑困惑,“灵界之中有破界之能的真君屈指可数,但没听说他们当中有谁失踪啊?” “也未必是有破界之能的人,沈真君不是说了,化生鼎是宇宙树的果实炼化,宇宙树枝叶连通万千世界,果实成熟后能蕴化万千世界……” “啊!你是说,化生鼎本身有破界的神通?!” “那拥有宝鼎的人自然会有破界之能了?” “可惜了,程老怪只用它来转生续命。” “不管化生鼎是否有破界神通,它被人带走了,唉,灵界怕是再难有太平。” “不太平的岂止灵界?程老怪一定会再派人追寻宝鼎下落,它去到哪个世界,哪个世界就不会太平。” 纪云起初听到它们说小元就要破界逃脱正在高兴,再一听又急了,他们还会继续追杀她! 她急道:“她不是!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化生鼎!” 檀闻看纪云一眼,“她可曾跟你说过身份来历?” 纪云警惕地后退一步,两手快速动了几下,像翻花绳一样拉出一条灵气网,不过,网上的灵气线极细,每根线中心的恶气气隐隐透出。 檀闻没再逼近,颇为赞赏地点点头,“不过短短十几日,你操控灵气之术已经如此精纯,还能操纵恶气,想来她悉心教导过你,你的天赋也不低。” 纪云冷着脸,缓缓拉开双手,那张网也跟着慢慢变大。 檀闻笑道:“你这么防备我做什么?我们就不能交个朋友么?” 他话音未落,背后的珊瑚鼓噪一片,大大小小伸出数十枝,每张嘴巴都在动:“来了!来了!兜搭!他又开始兜搭了!” “嘿嘿,丫头,看我们真君这么英俊,早动心了吧?” “嘻嘻嘻,你怕什么啊小姐姐,我们又不会咬你嘻嘻嘻。” “就是真咬,也不会用力哒!嘻嘻嘻。” “啊啊啊——难道——接下来要交|媾了?” “□□!□□!” “交|媾是最棒的。” “最棒哒!” “你爱我~我爱你~我们一起甜蜜蜜~” 纪云脸都白了,早就知道棒球帽不是好东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附体到他身上的也不会是好东西。 檀闻神色尴尬,几支聪明老成的珊瑚见势不妙缩回背包,奈何爱看热闹还是占多数,它们纷纷在他周围摇摆晃动,似乎要为他助威,还有的试探着靠近纪云,小声跟同伴嘀咕,“这个小姐姐行动如弱柳扶风,腰好细——啊!” 一阵带着潮气的冷风突然冲进巷子,小珊瑚们惊叫着躲闪,几枝来不及缩回背包的被风一吹就断落在地,蹦跶着短促惊叫一声碎成水珠消失不见。 韩峥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冷冷看了檀闻一眼,向纪云走去。 檀闻举手,“静。”珊瑚们立即凝立在他背后不动。其实,他不说静它们也不敢再出声了。 纪云心跳得像有人用拳头捶打她胸口。她对自己说,即使今天死去也没有太多遗憾。小元应该已经逃走了,金芃芃这帮杂碎要么在医院要么躺在垃圾箱,曹萍进了精神病院,造虫人和他的帮凶们也全死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没有遇到小元,她早就死了。 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和小元有更长的时间相处。 但这短短的十几天,她过得很开心。 想到这里,纪云狂跳的心渐渐平稳,她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丝毫不畏惧地和韩峥对视。 他脸上的表情可就复杂多了,懊恼、焦急、无可奈何、狠戾、暴怒、失望…… 总之非常可怕。 纪云一点都没有怀疑,他随时会杀人。 但她不怵他。 她扬起眉,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没想到韩峥走到她跟前,看了她一眼,闭上了双眼。 他将脸微微侧向一边,似乎不愿纪云看他,也不愿看纪云。他胸口起伏,呼吸了几次低声问:“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叫什么名字?” ……啊? 纪云愣住。 这不是拷问该有的语气啊! 这怎么……好像有一丢丢委屈呢? 她该告诉他么? “不!绝不能告诉他任何小元的事!虽然小元没有嘱咐过——”纪云惊讶地掩住口,“啊?”她怎么把想的话说出声了?这是什么法术? 韩峥的表情更吓人了,他哈哈笑了几声,但这笑声一点也没高兴的意思,很渗人。 笑完了,他低头沉默着。 天空上,金色天河仍在翻涌流动,流动的金光将漫天乌云推开,借着这点光亮,纪云窥到韩峥的脸似乎变了模样,但到底哪里变了,她又说不明,只觉得他瞬间年长了许多,眉眼也不一样了,长眉入鬓,眉间郁郁,似乎世间一切都令他不喜。 他似叹似笑,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小元?她叫自己……小元。” 第052章 破界 小元这名字有什么问题么? 纪云看着韩峥熟悉的脸, 寒毛直竖。这人已经失去理智。 他终于再抬起头,纪云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大步。 蒙昧的天光下,他那张厌倦一切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笑容, 他缓缓向她伸出手—— 他的动作看起来非常慢,但纪云脑中刚生出“快跑!举起灵气网阻拦他”的念头时,他的手掌已经落在她头顶, 他和她之间的两三米的距离不知怎么就缩短了。 纪云心想,结束了。 她闭上眼睛等死,却惊讶地发现他的手掌在她头顶略一停留向她后颈轻轻抚去。 她睁开眼, 这是要砍断脖子? 可他的手抬起了,然后又已经落在她头顶, 再次向她后脑抚去。 纪云惊讶地抬头, 他的手就顺着她的动作抬起,丝毫没有强硬的意思,他嘴角的弧度加深, 神情晦暗难明, 手掌从她头顶抚到后颈的力度很轻, 很慢, 就像长辈温柔抚弄幼童。 这比他狠狠打她更让人害怕。 他第三次抚上她头顶时,纪云两耳之间骤然钟鼓齐鸣, 一声怒喝如雷灌耳:“姬梦泽!” “小元!”纪云大喜,她还能听到小元的声音! 啊,等等——她又忧虑起来, 那是不是说明小元跑得还不够远?她大喊:“小元,你安全吗?你快跑!别管我!” 小元魂体此刻已在天外, 她逃逸前将银色光团扯下一丝留在纪云紫府之中,即使两人各在一个世界也可保有一丝联系, 谁知,这最后一丝感应也要被扯断了! 那只手刚一落在纪云头顶抚下时小元就打了个激灵,她明明没有肉身,可这时全感到四肢百骸俱全,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从天灵直蹿到脚趾尖,像一根极软的羽毛一瞬间将她从上到下搔了个遍,似痒非痒,比痒更难受、说不出的难受——第一下就这么难受! 她告诉自己要忍住,只要忍过去,他就无法查证她和纪云还有没有心灵相连。 可是!紧接着,他又抚了第二下、第三下—— 小元像要炸开了,又像是要煮沸了,滚烫的岩浆如喷泉喷发,火热的陨石坠入海底,星辰化为尘埃又重新聚起——电光石火间她通过小元的双眼看到他,看到了他的眉目笑容—— 啊,她想起来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他! 她在破巷子醒来的第一天,她忘记了所有一切,她是谁,做过什么,去过哪里,认识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全都一片空白。 就连小元这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 但她记得,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个男人。 可他同她一起做过什么?是敌是友?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一想到这个人心海中一阵阵翻涌,是爱是恨?也无法分辨。 现在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男人,就是姬梦泽! 她的死敌! 小元怒吼时,姬梦泽扬眉,一挥手从纪云体内抽出那根细线,转动手腕,再轻轻一拉—— 纪云耳中“啪”的一声轻响,脑袋里好像有根弦崩断了,同时眼前一花,韩峥向她倒去,她惊叫推拒,然后发现他已失去知觉,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雷声滚滚,几道闪电撕裂天空,一道金光快速朝着横穿天穹那道金色河流飞去。 纪云感到那丝线还有一点残余在自己经脉之中,顾不得推开韩峥,急忙运转聚气,“小元,快跑!他追去了!” 韩峥呻.吟一声睁开眼睛,他从纪云身上爬起来,一把将她拽起来,转头对檀闻冷冷道:“你走吧。这个世界很快就要被斩断关闭了。” 纪云、檀闻和他的一堆珊瑚们一起惊讶问:“斩断?关闭?” 韩峥不再理会他们,两手飞快结印,一群紫色虫子仿佛从虚空中出现,绕在他周围,群星般闪动,翩翩向上空飞去。 纪云立刻想到,原来和赵础争夺虫子的人也是他,只不知他把虫群藏在何处。他这次要用虫子做什么?追小元么? 要阻止他! 她立即把手中的灵气网向上抛,想要把虫子黏住,可檀闻立刻放出了几条珊瑚阻挠她,这一拦的工夫,虫子已经化为淡紫色的薄雾,灵气网再也无法奏效! 纪云怒视檀闻,“你!” 他背后那些小珊瑚抢先道:“快看!快看!” 最先起飞的虫群已经飞到韩峥头顶五六米高的地方,靠近他的虫群化为雾气,淡紫色的雾在他头顶继续快速扩散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渐渐凝实,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是什么? 纪云惊讶地张大嘴巴,差点就要捂眼睛——幸好是淡紫色的雾气!这要是写实的她会吓晕过去的。 紫色雾气凝成的人形和刚才在韩峥身上显现的显然是同一人,他散发敞衣,神情淡漠,形容俊美,可他肩膀以下的胸腔只剩下残断白骨,即便是浅紫色雾气所化也能让人感到鲜血淋漓,似乎还有黏稠血肉挂在肋骨之上,一节一节脊骨上隐隐还有血管脏器黏连,好像还在缓缓跳动。 纪云脑子里闪过一连串异形、铁血战士、汉尼拔等电影里需要打厚码的血腥镜头,给刺激得够呛,巨型雕像脖子以上是长发美男,脖子以下是一具残骸——不,不是残骸!他还活着,只是不知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撕开了!他的内脏骨肉被啃食得一片狼藉,而他还活着! 这个人形在纪云目瞪口呆时快速变大,一眨眼的工夫就如一座高楼,雾气随之淡化扩散,巨人的发丝像在风中飘动,转眼间仿佛一座小山。 纪云震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檀闻的多嘴珊瑚们只发出一片“啊啊”声,檀闻深吸了口气惊叫道,“姬梦泽你——你的元神怎么了?” 姬梦泽对自己这可怖的样子毫不在意,轻笑一声,紫雾所化如山巨人猛地一闪,大地震动,天雷滚滚,一道紫光冲上云霄,笔直坠入天空中金色的河流。 纪云、檀闻和他的珊瑚们站立不稳,一起哎唷了几声,再抬头时,横悬天空的那条金色河流已经消失。 纪云惊叫:“小元——” 檀闻的珊瑚比她叫得更大声,个个异常兴奋,“他也破界追去了!” “他刚才是祭出元神了么?” “我的天哪,为了化生鼎不要命了吗?” “他元神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呜呜,好吓人啊!” “你们闭嘴!好好看看周围吧,我们再不走,会变得比他那样子还惨还吓人。” “啊啊!这个世界不是道衰世界!” “他刚才走的时候做了什么?是拔掉了什么吗?还是斩断了什么?” 珊瑚们惊恐地摇摆,有的在檀闻头顶盘旋打转,有的惊慌地要钻进他衣服里,有的跑回背包里又探出脑袋,它们全在催促檀闻,“真君!此地不宜久留!快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但在纪云眼中,巷子还是那条巷子,只是更破了些,天空阴沉沉的,雨暂时停了,空气里潮湿的味道。 她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这样惊恐,更不明白为什么它们会说这里不是道衰世界,小元一来就告诉她,这个世界灵气绝断恶气丛生,修士无法生存,更不可能修道,是道衰世界。 她隐约觉着这问题很关键,问珊瑚们,“这里不是道衰世界?是什么?” 一直多嘴多舌的珊瑚们这一次不约而同不回答,要么嘴巴闭得紧紧的,要么眼珠乱转假装看不到她。 檀闻也假装没听到,他扶起倒在地上的韩峥,让他靠在围墙上,他自己也背靠围墙挨着韩峥坐下,请求纪云,“等会儿我的附体醒来就是个普通的凡间少年了,他不会记得任何关于我的事,我想麻烦你……” “至少别让他们稀里糊涂被活埋在这里……”他看看岌岌可危的破楼,再含笑看着纪云,“我没有什么能给你做报酬,不过,你心性纯良……” 他说话时珊瑚们又叽里呱啦,“真君,你不是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兜搭?” “就算兜搭成了,时间也不够□□的。” “你怎么知道不够?” 檀闻脸黑,“静。”话音未落,地面一阵晃动。 珊瑚们再次催促:“快走吧真君!” 有的已经不能保持对他的尊重了,“这男人好啰嗦啊快跑吧!”“闭嘴吧你这色胚!”“我不想陪你死在这里啊!” 这种BGM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但檀闻还能在尴尬中完成对话,并且全程勉力维持微笑。 纪云说:“我答应你。但你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她最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小元逃走了吗?她现在平安么?” 珊瑚们抢答,“她没事!” “至少目前安全!” “两人破界先后只差了片刻,但要追上她可要花不少时日,可能还要一些运气。” 纪云原本还想问为什么你们说这里不是道衰世界?姬梦泽说的斩断、关闭又是什么意思?可还未张口,檀闻对她一笑,她只觉他双眼瞳孔里有光闪了一闪,她再张张嘴,就忘了要问什么。 珊瑚们也一起闭嘴了,檀闻皱眉凝目看着纪云,“奇怪,为何我看不出。” “看不出什么?”纪云紧张。她能感到小元还有最后一缕神魂在自己体内,害怕檀闻会像姬梦泽那样抓出这缕神魂。 檀闻不答,只摇头凝思。 纪云又问:“姬梦泽是你们那里很厉害的修士么?” 众小珊瑚抢答:“相当厉害!” “八宗翘楚。” “我们真君也算厉害的了,但要跟他真打起来恐怕只有逃的份儿。” “逃都不一定逃得掉。” 檀闻咳嗽一声。 纪云其实早有猜测,她和小元对上沈一鹤赵础时基本能把他们按着打,但遇到檀闻就很难讨到便宜,对姬梦泽,就像小孩对上特种兵。一想到这么厉害的家伙在追杀小元,她肚子里不知什么脏器抽成一团,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檀闻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声安慰道:“若我猜得不错,姬梦泽追她,不是为了夺宝,也不是为了杀她。他更是绝不会伤害她。” 纪云抽噎着摇头,她不信。她能感受到小元认出姬梦泽时的情绪,那么强烈的怨恨,愤怒,不甘,小元这么好,她会这么恨的人一定是个大恶魔。看姬梦泽元神现身后那个样子吧,这不仅是R21的限制级片子还得是邪典片,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是个纯良好人? 檀闻笑道:“傻孩子,你哭什么?你想想,他来这世界后可有伤害过你分毫?” 那倒确实没有。 可农民杀猪杀鸡之前也不会让人随意伤害它们。 檀闻看出她不信,又说:“赵础附体的那凡女曾经羞辱过你,他竟以魂体追踪到万里之外要杀掉她。” 小珊瑚们帮腔道:“是哒是哒,我们在万里之外的大海上和赵础遇到过他一次。”“啊,也不算遇到了,是感应到他留下的灵气痕迹。” 纪云还是摇着头流泪,农民种的庄稼被人踩坏了,也会追上去骂几句,最后还不是要挥起镰刀收割? 她越想越难受,小元可怎么办啊?破界之后还能回来吗?如果回不来,去了别的世界,能及时遇到合适的附体么? 像要挽回点面子似的,檀闻再次道破她所想,“自然是回不来的。你和她最后这一丝感应一断,不仅是她,我们也再来不了你这世界。” 纪云抓到一点希望,“那如果这点感应不断,是不是她就能回来?” 檀闻笑着摇摇头,抬头看着虚空某一点,“为了保你平安,她一定会斩断这点感应。” 他刚说完,时间好像凝滞了一刻,纪云听到小元一声长叹,急忙叫道:“小元——” 啪。 一声轻响。 这世上有万千宇宙万千世界,只有纪云和小元听得到这声轻响。 她和她之间最后那丝感应彻底断了。 从此之后,她不能回来,其他灵界大能也无法进入她的世界。 她是安全的。 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一缕淡淡灵气从纪云头顶逸出,在恶气弥漫的空气中转瞬消弭,她脚下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眼前破楼发出几声沉闷的摩擦声,像酩酊醉汉一样扭动几下,轰然倒塌。 坍塌的破楼碎砖尘土洪水般滚滚而来,堪堪停在纪云面前一米处。 两个少年并肩靠墙而坐,任凭废墟荡起的尘土盖了一头一脸仍未醒来。 纪云坐在地上,把头放在膝盖上蜷缩着无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巷口突然一阵骚动。 “快进来!这里有人!” “巷子里面还有三个孩子!” 纪云抬头,惊讶地看到一群穿橙色制服的消防队员,他们冲过来检查她是否受伤了,“妹妹,你哪里疼?” 有人拍拍两个少年,“醒醒?” 还有人在垃圾箱里发现了金芃芃,“这里还有个幸存者!” 第二卷~副本2·点击就看现代凡人暴打元婴 第053章 穿梭 檀闻和纪云都没想到, 化作流星飞出天外的小元竟然还能看到纪云世界的一角。 在姬梦泽说纪云的世界即将被“斩断、关闭”时,小元突生感悟:纪云的这个世界,和她有某种特别的联系, 灵界其他人循着她身上的宝鼎气息才找到、进入这个世界,当她斩断这层联系,就像关闭了灵界通往这个世界的门。 为了保护纪云, 她必须斩断和她最后一丝神魂感应! 小元以为从此后再也得不到小绒鸡的消息了,难过得闭绝感官,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特的连点!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连点或者说空间啊? 还记得她梦到自己在化生鼎中被炼化那天么? 那天她醒来之后并没立刻回到纪云的体内, 而是不知怎么进入一个漆黑一片的空间,初时感到极为狭小密闭, 可再看时, 脚下有无数星光似的亮点,无数阡陌纵横的细细辄纹。 小元这次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这个空间,它就像宇宙一样广阔, 那些星星般的亮点是一条条信息, 杂乱无章, 有文字有图像有视频, 很多文字她不认识,遇见在纪云课本上见过的气泡文都倍感亲切, 她在海量的信息中翻找着,终于,模糊地意识到, 这个空间可能是什么。 原来纪云说的电子空间、网络空间确有其事! 像是为了佐证她的猜测,她很快看到了熟悉的文字, 看到了“云海市发生轻微地震一幢待拆危楼倒塌”、“多国政要富豪一日成灰怀疑是某国使用秘密新型武器暗杀”和“金氏集团股价大跌,高层大震荡, 金家女继承人因精神错乱入院疗养”等消息。 云海市地震的新闻没引起什么关注。 所有电子媒体的首版,所有电视新闻,都在紧急插播几个国家的元首的死讯。这些死讯几乎是同一时间传出的,但其中最令人惊恐的是某国一位政要出访另一国,他刚从飞机舷梯走下,突然一头倒下,在多国记者的直播镜头中化为一堆灰烬。 这是人们最先看到的“灰化神秘死亡”。 这位元首的国家首先认为这是政治谋杀,某一方的特工使用了某种极为先进的武器进行暗杀。 几个大国的情报机构人仰马翻,许多导弹头都指向了敌国,世界大战一触即发。该说是不幸还是幸运呢?几十分钟后当另外几位元首的死讯传出,紧张的局势逐渐缓和下来,没有任何一国有这样的能力或必要去同时杀掉自己的敌人和盟友。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后,各国的情报部门确认,当天化成灰的除了这几位政要,还有遍布世界的几十位富商。 全部死亡人数近百。死亡时间几乎是同时。 有人提出这会不会是某个狂热的组织进行的细菌暗杀?但很多尸体已经当场化成灰,并且有些连灰都不全了,尸检是肯定不可能了,几位稍微幸运的当场变成干尸的死者非富即贵,当然也不同意进行详细的尸检和测试,医生们也无法有任何推论。也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宣布为此负责。 那么,也许是类似人体自燃的奇特自然现象? 可能性也很低。自然现象会随机出现,不可能集中发生在政要富豪身上,更不可能发生在同一时间。 科学和逻辑无法解释时,神学和宗教就会出手。 许多人相信这是神对人们的警示和惩罚。不少新老宗教因此吸收了一批教徒,有些趁机敛财,成了新富豪。 几个大国暗中进行了联合调查,但也无法找出真正的原因,只能进行一些推证。 化成灰的这些人全都患过重病,他们都和一位神秘的胡大师交往甚密,接受过他的“治疗”,并笃信对胡大师能够延长他们的生命。 这位胡大师的寿命究竟有多长确实难以判断,确凿的证据显示他至少出生于一战之前。 也许他的药丸确实有用,不过这一次,药丸出了问题。 这位胡大师最后出现在金氏集团的金岳夫妇的私人岛屿上,跟他们一起乘私人飞机回国。飞机降落时,十几名乘客中只有金氏家族的大小姐和胡大师的一位徒弟还活着。金岳变成了干尸,胡大师化成了灰。看来他自己也服用过药丸。 至于为什么服用药丸的人会同时在世界各地死亡,依旧没有结论。 调查员们认为金小姐很可能也服用了胡大师的什么药物,她产生了幻觉,坚称自己被邪神附体,飞机上的人都是一头长着河马嘴巴有翅膀的怪兽吃掉的。 但金家的机组人员透露,金岳的夫人张沛岚是被金家大小姐咬死的。 这些刺激的都市异闻为人津津乐道,为许多媒体赚取了大量点击。 有不少媒体说胡大师是被金小姐的远房亲戚找来的,故意引诱他们一家吃了奇怪的药物,为的当然是夺取金家庞大的财产。金氏家族逐一控告了这些媒体,但传闻没有被制止反而越传越离谱。 半年后金氏家族迫于舆论压力,请记者和自媒体人参观金小姐住的疗养所。 那是一座建在海中小岛上的别墅,金小姐确实受到很好的照顾,但她在镜头前哭诉,说她并没疯,如果她失去理智是因为误食了致幻的药物,那么她是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她的亲戚们却趁着这机会污蔑她,想要让她永远被打上疯子的烙印,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抢走她名下的巨额财产。 年轻美丽的女孩的凄楚哭诉永远能打动人心。 人们纷纷在社交媒体上请愿,几位富有同情心和知名度的意见领袖、法律界人士和独立媒体人建议,让独立媒体人和精神科专家、心理医生组成调查组,去评估金小姐的精神状态,如果她是正常的,那么她应该获得自由。 他们在最大的社交平台上发起了“解救金芃芃”的请愿活动。 事态发展到这时小元仍在无限的黑暗中飞行,她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会何时出现,也不确定是否真有下一个目的地,某个世界能接纳她,她试着用纪云的思路思考,在网络空间中找了许多天文学的书看,希望可以计算出她附体的流星速度和轨迹,但她物理基础太差,找到了课程又怎么样?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学! 正郁闷的时候看到金芃芃想重出江湖的消息,艹啊,还有那么多人站她?!啊啊啊——气死了!这祸害一出来肯定又要找纪云麻烦,当初真的百密一疏,把她扔垃圾箱里就忘了。谁知道人家是可以自动回收的垃圾,秽土转生了! 可她现在身在天外,做着天体运动,除了无能狂怒还能干什么? 祈祷请愿人数达不到么? 祈祷有用的话就见鬼了。 “解救金芃芃”的请愿人数在几周后就快达到五十万了,金氏家族赶在请愿成功前召开记者会,同意由独立记者和几位精神病专家组成了评估小组前往金氏家族的的疗养所。 在金芃芃的强烈要求下,她的精神评估过程被现场直播。 这场直播的预约人数在消息宣布后一小时达到一百万,直播平台仅靠卖转播权就收入千万。 在数百万人(和小元)的共同注视下,五个小时的反复测试和诘问后,金小姐通过了专家精神评估。她是正常的! 媒体的镜头在喜极而泣的金小姐和她脸色阴沉的几个亲戚之间反复切换,网上所有的人——为解救金小姐投过票的和单纯看热闹的人都在欢呼,就在专家即将正式宣布金小姐重获自由时,突变骤生。 金小姐突然惊叫着拍打自己的手臂,她扭转身体,似乎要把什么甩掉,狠狠撕扯自己的头发,大声诅咒着,正当现场的人们迷惑震惊时,她对着一个记者狞笑,抓住他咬,记者在众人的帮助下逃走,耳朵差点被咬掉。 小元开心地笑了。 熟悉的场面。 不知是嗅嗅还是纪云新养的一只窨鼬。 她换了几家直播平台的不同拍摄视角都没能看出纪云是用什么方法放进去窨鼬的,还选了这么戏剧化的时机。 真为小绒鸡骄傲啊。 接下来的场面自然是混乱极了,小元倒是看得很欢乐,愚蠢的善意被反噬时就是这样子吧。 直到金小姐被医护人员套上束缚衣时,她还在诅咒辱骂,她还说她就是“解救金小姐”运动的发起人,她说那些所谓的意见领袖和法律界精英其实私下都跟她达成了金钱交易,她说她获得自由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某大学杀死两个高中同学他们也曾被邪神附体获得了神奇的力量,她就是因为要和他们对抗,才请来邪神保护自己,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为了自保!现在邪神们全都离开了,她再也不怕他们了!她要弄死他们! 直播平台因为违反直播相关法律法规,没有对观众做预警提示,没有限制观看者年龄,在事后被处罚了天价罚款。 很快有照顾过金小姐的护士和佣人爆料,她时常会殴打咬伤人。不过这些雇员和金家签了保密协议,又拿了巨额赔偿所以没人敢说话。 声势浩大的“解救金小姐”运动一夕之间变成了“控诉金小姐”活动,金家的雇员,金芃芃的同学、老师,纷纷在社交平台上发文指控她。她营造的美丽的、多才的、被邪恶亲人陷害控制的女继承人形象彻底毁了。她很难再得到任何同情。 现在她想要住在家族的小岛也不行了。她的余生将会在真正的精神病院度过。 金芃芃被送到与胡大师关联的另外两位精神病患者曹萍、徐喜来同一所精神病院。 她在精神病院住了三年后,纪云大学毕业了。 这时,小元仍旧以每秒三十万公里的速度向下一个世界逃逸。 很可惜,纪云依旧没有在任何社交平台注册账号。 小元只能从王率的小号,还有纪云她们班长乔慧慧的账号上窥见纪云生活的只鳞半爪。 她的小绒鸡顺利考上心仪的大学;交了更多朋友;变得更开朗了;她独自面对金芃芃的反击,成功地彻底击败这个坏蛋;她大学毕业后申请留学;她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许多不同的人,拥有很多快乐;她有了第一份工作;她辞职创业;她的事业越来越成功…… 小元看到纪云独当一面,终于不再感到遗憾时,恰好坠入一个新的世界。 从天际坠落时灼热的摩擦和极快的速度让她听不清也看不见,一线蜂鸣之后,小元发现周围全是恶气,正贪婪舔舐她的魂体,她赶紧把贮存在魂体中的灵气全拿出来包裹住自己。 突然间,她不再感到被恶气灼伤的疼痛了,可是—— “啊啊啊——”小元捂着肚子翻滚,好痛!好痛! 肉身的剧痛让小元意识到,她已经成功附体于一具凡人躯体,这具躯体已经失去意识,可身体仍在剧痛下抽搐挣扎,在地上翻滚着乱踢乱抓。 和附体纪云时一样,小元最先看到的一双手,这双手十指纤长,仿佛白玉琢成,指甲上涂着丝绒光泽的粉色指甲油,还贴着亮晶晶的小水钻和闪片,如果不是指尖和掌心流着血,简直美得不真实。 小元的肚子突然一阵抽搐,她感到不妙,极力想要忍住,但忍了几下是跳起来冲向一边的马桶吐了。 腹部的剧痛并没任何缓解,嘴巴和嗓子像被灌了硫酸一样刺痛,她看到地板上洒落的各色药片和一个碎成几块的酒瓶,忍不住说了句纪云私下的口头禅:“草。” 她的新附体情况看来很不妙啊! 第054章 童星 小元忍着剧痛打量四周, 发现自己是在一间浴室里。 浴室很大很豪华,洗手台上的水晶漱口杯和挂着的毛巾上都有“天堂岛”的标志,浴室的窗外是无敌海景, 银色沙滩碧蓝大海,镶嵌在翠绿的椰子树和艳粉色的棘杜鹃之间,一轮桔红色的落日正缓缓跌入海平面。 小元根据之前看傀儡剧的经验判断, 她现在是在一家酒店。 是谁要在天堂般的小岛上谋害她附体这凡人? 肚子又痛得一阵抽搐,她这时大概明白了,躯体的主人喝了酒, 又吞食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片造成急性中毒。 看来不是谋杀,是自杀。 小元清洗伤口, 把扎进掌心的碎玻璃拔·出来, 好几条伤口大得必须缝针才行,刚清洗完,鲜血又将整个手掌染红了。 还好魂体中贮藏的灵气还有许多, 新躯体也对灵气适应得非常好, 小元运转灵气, 在指尖拉出几条细细的灵气线缝合伤口, 再贴一片灵气当创可贴,伤口止住血了, 疼痛也减轻许多,她再找了条赶紧毛巾扎紧。 在洗手台的大镜子里她看到了新附体的样子,是和白玉琢成的双手完全匹配的长相, 大约二十出头,可即使现在躯体中的灵魂是小元, 这躯壳仍流露不符年龄的天真。 小元凝视镜中女子的双眼,你是谁? 经历了什么? 韶华红颜为什么要自杀? 小元踢开几片酒瓶的碎玻璃, 拾起一个手机。 手机的屏幕一碰就亮起柔和的光,闪动一下解锁了。小元看看屏幕上几个最常用的APP感到很欣慰,这个世界和纪云的世界科技水平相仿,所使用的文字也几乎一模一样。 她在浴缸旁的椅子坐下,一边运转灵气治疗这躯体的内伤,一边彻底翻了翻她的手机。 在纪云的世界时她就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手机不仅是人体外挂,能辅助人们完成许多修士才能做到的事,也是本命法宝,存储着每个人的隐私和秘密,有时还是身份证明,财产库房秘钥。 她很快知道了她的新附体叫温梦晴,是位艺人,在几个社交平台上都有千万粉丝,不过,这些粉丝里有相当一部分是黑粉,每次温梦晴发动态,最高赞的几个评论不是在阴阳怪气就是直白地攻击,真粉丝的评论也大多数是在恨铁不成钢,问她为什么不能好好拍戏出歌,非要各种作妖。 小元有点惊讶,她这次附体的竟然是个名人! 随后,她在手机里发现了一个需要用三个不同指纹才能打开的加密文件夹,发现了温梦晴的日记。 两相对照着看,很快整理出温梦晴的人生轨迹。 这个女孩像是同时抓了一手最好的牌和最烂的牌。她出生时,父母都刚过了十六岁生日。这对学生情侣生下她不久后就分手了,谁都不愿意也没有能力抚养她,于是年幼的温梦晴像个皮球被踢来踢去,在这个亲戚家寄养几天,又跟着其中一位父母流浪几天。挨饿受冻是家常便饭,快餐店,麻将馆,KTV夜店甚至派出所都是她过夜的地方。 温梦晴三岁时,父母一前一后进了看守所,她被亲戚送到了社会福利院,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也许上天看她太可怜,偷偷给了她一笔财富。五岁时,她被星探发现,做了童装模特,紧接着,她在服装厂商的一次直播中展露出惊人的音乐天赋,一举成名。之后接了很多广告,衣食无忧,还成了国民女儿。 这时把她当皮球踢的父母出狱了,突然间都爱她如至宝,为了争夺她的抚养权他们打了几年官司,在她八岁时这两个人结婚了,从此共同管理她的事业和钱,直到现在。 小元看到这里很疑惑,温梦晴的百科词条里说她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为什么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要被父母管理? 她继续读百科词条,找到原因了。温梦晴精神几度失常,她被认定为不完全民事权利人,需要监护人。 温梦晴第一次失常时刚刚18岁,在她生日当天,网上突然爆出一段大尺度的视频,虽然视频有些模糊,但谁都能看出视频中的人和她非常像。 她极力否认自己拍过这样的视频,坚称视频是AI剪辑的,把所有传播视频的网站都起诉了,但是互联网就是这样,一旦什么被放了上去,就永远不可能彻底消失。 可想而知以童星身份长大的温梦晴会受到什么样的舆论攻击。 温梦晴的父母认为是这事是她那时的小男友干的,小男友是个独立音乐人,名气不大,家里也没钱,还因为打群架留过案底,温梦晴18岁生日派对上他还跟她的经纪人差点动手,说了很多威胁的话,不是他是谁? 面对这样的压力和打击,刚成年的女孩肯定会有崩溃的时刻,温梦晴崩溃在一个非常糟糕的时机。 她参加了某知名音乐节,轮到她登场时,她唱着唱着歌突然行为失常,接着晕倒了,被紧紧送入医院治疗,她服用了过量的镇静类药物,医生挽救了她的生命,但没法让她受损的心灵恢复。 从这以后,她变成了不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 一个长不大的人。 温梦晴在疗养院住了半年后复出,她的演艺生涯并没因为那支视频和精神崩溃断送,反而因为人们的同情收获了一大批路人粉,名气更大,工作邀约更多了。 最忙的时候,她连续四百多天没有休息,演唱,拍广告,演戏,还自己写了许多歌。 在所有人都以为温梦晴重新站起来了,她却又一次精神崩溃。 这一次是在拍摄一个旅游类真人秀节目上,节目组打着“童星组”的旗号,给她安排的队友是个星二代,这个女孩在万千瞩目中被娇养着长大,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节目刚开始两人就气场不合,这时还有人为温梦晴说话,一路上她们因为各种琐事吵架,有一天两人又吵起来,温梦晴一着急就结巴,她吵不过人家竟然气得动手了,其他嘉宾拦都拦不住,她咬了队友一口后跑了。 节目是在冰川极地拍摄,室外最低气温可达零下四十度,如果在野外迷路是要命的,整个节目组的人都被动员去找她,不少人冻伤了,最后发现她一直都在营地,躲在一个放工具杂物的帐篷里。 这下温梦晴引起众怒。 她被找到后,还辩解说自己真的没听到大家在叫她。 谁能信呢? 她在日记里反复提起这件事,对因为找她受伤的人很愧疚,她认为这次崩溃完全是意外,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情绪失控,打人之后她看到大家厌恶的眼神,又后悔又害怕,只想赶快躲起来,她非常害怕的时候是真的听不见声音的。 在小元看来,这次崩溃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发生。 温梦晴的童年极度缺乏安全感,每次换环境都会让她紧张害怕,严寒的极地即使普通人也会倍感压力,更别说她了。 一个人童年留下的创伤,在压力大的时候就会再次暴露。节目组调配好了配方,就等着她暴雷呢。 这档节目已经播出四年了,还霸踞视频平台常青榜,不少网友留言说就是为了这个节目充了会员。 小元看了几个真人秀的片段,说实话,温梦晴的表现真的很糟糕,她显得非常自我为中心,而且总是为一点小事情和队友吵架然后绪低落,哭泣。 可想而知,节目一播出温梦晴恶评如潮,网友们纷纷评价,“童年滤镜碎了”“她要不是真疯了我都想给她打傻咯”“二十岁的人了有时候像个弱智,话都说不清”“别总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好不好?看得真烦”“她就是一个花瓶,怀疑那些歌是找槍手写的”“这种一着急就要动手打人的暴虐性格怎么可能写出那些细腻动人的歌词的”…… 这个时候温梦晴还是有很多忠实的粉丝的,他们为她解释,但网友们烦了——“又来卖惨了”“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治愈是没错,你自己呆一边治愈不好么?来节目祸祸其他人干什么?”“反正谁让你们家宝贝不高兴就是罪人,对吧?”…… 如果接下来温梦晴拿出好作品,那么这段风波可能就渐渐平息了,但是她的经纪公司像是发现了一个奇特的卖点,又给她接了几个真人秀。 温梦晴在这些节目里要么是头顶大写的尴尬强迫自己去社交,去微笑,然后又一次一次跟人吵架,结巴,崩溃大哭,要么是一副上刑的表情,全程和其他嘉宾无互动,被网友讽刺“钱真好赚”“干脆放个立牌就好了”。 几个节目陆续播出后,她一波接一波地收获恶评和黑粉。这几年热搜上几乎天天能看到她的名字,温梦晴三个字就等于血雨腥风。 都说娱乐圈里黑红也是红,温梦晴的名气和热度确实是提高了,公司趁热打铁给她接了很多代言,但赚快钱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代言的那些美妆产品,瘦身食品一个接一个爆出质量问题,父母开的连锁餐厅和咖啡店也闹出食品卫生丑闻,粉丝也渐渐失望离开。 几个月前,温梦晴的音乐合约到期了,但音乐制作公司不准备再跟她续约,她已经连续三四年没有出像样的作品,制作公司当初是冲着“身世悲惨的天才美|少|女”签的她,现在她成了负面新闻缠身的综艺咖,货不对版,干嘛还要续约? 温梦晴大受打击,经纪人建议她到热带小岛度假散心,顺便找找灵感,谁知,她还没下船,就看到许多带着摄像头的无人机。 不知谁给她的爸妈出的主意,认为这时帮她拍一个纪录片能挽回她的形象和人气。 他们还觉得这是给她的惊喜。 温梦晴只好努力假笑着接过工作人员给她的鲜花走进酒店。 酒店里也到处是摄像头,她爸妈、经纪人,酒店的服务员们,身上也全戴着摄像头。 他们说,希望她能在两周内创作出一张专辑,然后独立发行,纪录片就和专辑一起发行,销量一定会很好。 温梦晴觉得自己像走进了一个噩梦。 但这个噩梦会变得更加可怕。 被赶鸭子上架了,温梦晴只好到处溜达寻找灵感,她带了一个录音麦,想到什么旋律就哼唱,录音麦和手机无线连接,直接备份。 可是精神恍惚的她把麦忘在会客厅了,录音麦把她父母好经纪人的密谋一字不差通过手机播送给她了。 原来什么小岛度假找灵感、什么拍摄纪录片,全是幌子!他们准备让她彻底改变形象,走艳|星路线,当她两周后写不出来任何像样的歌,他们会再送给她一个“救星”——某以软涩情闻名的男性刊物愿意给她封面和专访,只需要她拍一些泳装照就行了! 至于泳装照的尺度究竟有多大,只要温梦晴开始拍摄了,想多大有多大。 他们不仅已经拟好了合约,还和另外几家软涩情杂志和视频网站都联系了,这次海岛泳装照拍好就送去当样片! 如果只是这样,温梦晴可能还不会感到万念俱灰,只要她坚决不同意拍摄就行了。她听到这里甚至还憋了一股气,要拿出几首像样的歌,直接发布,看到时还有谁敢提议走艳|星路线?但随即,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了,她听到她亲妈说:“定金都已经收了能出什么变故?我都把药准备好了,到时直接给她换了,吃了药,她屁都写不出来!哈哈哈哈。” 温梦晴发现,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她的降生是不受期待的,她在嫌弃、厌恶中懵懂成长,她站上舞台后,迎来了背叛、谋算、买卖和陷害。 父母、经纪人、音乐公司、视频平台、粉丝们……没有一个人真的爱她。 她只是一件工具。一件商品。 好吧,那她就打碎这件商品,再也不帮他们赚一分钱! 小元看看紫府里蜷缩成一团的小毛球,叹道:“我真的不是穿进什么娱乐圈逆袭文了么?” 第055章 授权 在社交平台上搜索“温梦晴”最多的关联词是“作死”“吵架”, 还有不少意味不良的词,许多人盼望这个童星堕落,把把尊严和衣服一点点脱掉, 有这种想法的人比小元想的要多。 小元看看镜子里的人,唉,真美。 温梦晴的美是一种天真小白兔的美, 这种美能唤起一些人的保护欲,也会让一些人想要破坏,伤害。 不管怎么样, 她都得让温梦晴活下去。还要活得有尊严。 小元蹦跶到蜷缩着装死的小毛绒球旁边,戳戳她, “喂, 你醒了,聊聊吧?” 小毛绒球一动不动,“你是谁?” “你觉得呢?” “你是我的守护天使么?” “……”小元叹气:“不是。你再猜猜。” 小毛绒球沉默了一会儿, 忽地跳起来, 湿漉漉落水狗一样的毛也蓬松一点了, “你——你是小王姐姐!是她的灵魂!” 毛绒球继续蹦跳, “你说你在天上会变成星星,会看着我, 当我遇到困难会飞下来帮我!你终于来了!” 小元:“……” 小王姐姐在温梦晴的日记里出现过很多次,她是位福利院遇到的义工,就是她教温梦晴唱歌的, 她当时只是想通过唱歌帮温梦晴改掉口吃,没想到发现了一个小天才。 可惜老天不长眼, 这个姐姐患有癌症,几年后去世了。星星什么的, 大概是这姐姐临终前安慰小孩子的话。 “你真的相信这种话?”小元没忍住,温梦晴都二十四五了,还信这个? 毛绒球本来欢快蹦跳着,一听立刻趴下不动了,哽咽道:“其实,我也……不……相信……” 小元惊讶地看到毛绒球又变成落水狗样了,原来魂体也会流泪?还把自己哭得湿哒哒的? 她有点无奈,同时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情绪,又酸又软。 她围着毛绒球转了两圈,“我虽然不是你的小王姐姐,可我真的是乘着星星来到你身边的哦!” 绒毛球:“啊?我不信。我猜你是什么孤魂野鬼,知道我快死了却阳寿未尽,你附在我身上,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小元:“……” 摔!你刚才还说什么守护天使什么星星会看着你呢!为什么这时候孤魂野鬼了?! 现在轮到小元沉默了。 两朵毛球静静对视一会儿,温梦晴的毛球向后退了退,结结巴巴问:“你、你真的是、是鬼么?”她用两撮绒毛摸了摸自己,安慰说:“不怕不怕,很快你也是鬼了,大家都一样……” 小元冲过去举起毛球就是一个过肩摔—— 温梦晴惊叫:“哎唷!” “真没礼貌啊你!” “对不起!原谅我吧!”温毛球怂得很快,举起两搓绒毛做了个跪地举手道歉的姿势,脑袋还向下碰了两下,大概是在表示磕头,“那么,你到底是什么呢?” 她问完,嘟起一小撮绒毛低声嘀咕,“是你让我猜你是什么的,我猜了你又不高兴……哼。还说我没礼貌呢!不管你从哪颗星星来的,过肩摔大概是你们那里初次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吧?呵呵呵,好有礼貌哦。” 小元呆了一秒钟。 “喂,这是在你紫府中,你偷偷吐槽,我也是听得到的。” “哎哎哎?”毛球慌张,“呵呵,呵呵,是这样么?呵呵,那那那,你还是,继续说,说你从哪儿来的,是什么吧?” “其实,你说我是孤魂野鬼,也不算错……”小元看到毛球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继续说,“我——我是一种光波型生命体,是乘着从天上落下的星星来的……哦对了,你这里今天有流星雨么?” 温梦晴:“好像是有英仙座流星雨。你一直是这样子么?”她说着,伸出一撮绒毛,小心翼翼碰了碰小元的银色光团,“那你的声音是……模拟出来的?你声音是个年轻女孩呀!如果是光波型生物,不应该没性别么?你们这种——毛、呃,光球,也会繁殖么?你们怎么繁殖啊?” 小元又呆了一秒钟。 纪云就从来没想过繁殖的事。 她重新审视温梦晴。 她原本对温梦晴有些轻视,毕竟,二十几岁的人还相信“守护天使”,真的,不像太聪明的样子,再加上温梦晴的百度词条和个人日记,简直就是个“傻白甜”范本!于是她信口说自己是光波型生物,但现在,小元觉得自己应该给绒毛球应有的尊重。 她重新解释自己的来历,“光波型生物是我上一个宿主理解的,我受了重伤,失去了几乎全部记忆和原本的身体,只能以光波形态活着,哦对了,你们这里有仙侠小说么?”见毛绒球点点头,小元继续说,“嗯,我的世界就是差不多是那样的……” 小元讲完了,发现温梦晴和纪云的性子真的非常不同,她对修真界是用什么能量驱动,有没有物理法则毫不关心,但她自有一套理解方式。 “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世界和世界之间有差异也很正常!其实呢,你们的世界和我们的也没有那么不同,太阳同样会升起也会落下,人和动植物也都会死——只不过寿命更长些,最重要的是,你们那里的人寿命长了,可并没更高尚,即使是最厉害的修士,不也和凡人一样会嫌贫爱富,弱肉强食?” 小元想了想,确实如此。凡人庸庸碌碌,如蝼蚁竟血,修士们呢?不也一样为了活得更久抢夺天材地宝,还搞出转生术? 这么一想,修士又比凡人高贵多少呢?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温毛球忽然长长叹口气,“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留恋,现在你来了,我能帮你多活一天是一天吧。”她的绒毛耷拉下来,“只是接下来你可能要跟我受苦了。别看我现在住在一天几万块的豪华度假村,我背了好多好多债务呢,搞不好哪天就会露宿街头……算了,既然准备要死,多欠点债算什么?接下来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哪也不去——啊!” 小元又给毛绒球一个过肩摔,“说什么丧气话呢?没人能在出生时选择自己的父母,你是遇到了很多烂人,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一直爱着你,能给你全世界都盛不下的爱,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再来一个过肩摔!“你年轻,身体不算健壮可也还不错,你还有才华,有天赋,我不信你上千万粉丝里没有一个真的喜欢你,喜欢你的歌的!” 毛球在紫府里乱滚,哼哼唧唧说,“我知道,我知道啊!你以为我没这么想过么?你以为我不爱自己么?可是——活着好难!活着很痛苦!光靠这些想法,我,我活不下去……看到那么多人说讨厌我,我也开始讨厌自己了……”她又蜷成一团落水狗了。 小元跑过去蹲在毛球旁边,伸出一条光线扒拉落水狗,“喂,别哭啊。我知道这很难,很痛苦,很可怕。可你别怕,我来了。我会陪着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再不是一个人在跟那些渣渣作战了!” 毛球停止哭泣,小元又激励她,“还有,你以为你死后那几个渣渣会给你一个体面的葬礼?哈,不会。他们会把这当成一个赚钱的机会,他们会继续拍他们的狗屁纪录片,还会觉得你自杀给了这个纪录片最棒的结尾!你死了,还依旧会被当成商品卖!搞不好把你骨灰装进小瓶子里明码标价卖!这,是你想要的吗?” 毛球炸毛了,“不是!” “很好。那我们就搞一场逆袭!把这些渣渣送到他们该呆的地方去!夺回你的生活,你的快乐,堂堂正正做你喜欢做的事!” 毛球跳起来,“好!”然后,她问,“小元——呃,我可以这么叫你么?小元,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 当然有啊! 不就是娱乐圈逆袭文么? 破界穿梭的路上,小元除了翻看社交平台寻找纪云的日常碎片还在无聊中看了几十个G的网文,还愁什么套路啊? 按她的性子,温梦晴这个逆袭文还得再加“都市异能”和“玄学”标签,她会直接送几个渣渣回老家种田,反正恶气依旧到处都有,让几个渣渣得个病出个意外,so easy!现在不是在小岛吗?嘿嘿,搞个“天堂岛神秘事件”,场景都是现成的。 可温梦晴是个名人,她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意外死去肯定会引起大众的关注,她本身又是腥风血雨体质,到时估计天天得住热搜上,姬梦泽和檀闻、沈一鹤那些追杀者一来就会注意到,直接暴露了。 再说,这个新世界的娱乐圈什么样她只是看了个大概,至于科技发展到什么水平,政治体制什么样,她还一无所知。一来就肆无忌惮搞事,这不是要步沈一鹤的后尘么? 嗯,都市灵异文的大纲不行。换一个。要尽量晚点暴露,最好是还能借助温梦晴的命人身份自保。 小元想了想纪云会怎么做。 小绒鸡很讲法制与秩序的,她一定会先想办法帮温梦晴获得自主权。 温梦晴落到现在这地步,就是因为没有自主权。她想写歌,想专心学习演技,想多学点文化知识,可是不行。签合同的权力不在她自己手里,被她父母控制着,他们给她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真人秀和代言,对一个没有好作品又频频吸引大众注意力的艺人,人们的忍耐程度是非常有限的,所以她后来不管出什么事都会墙倒众人推,她的社交账号下最多的是看乐子的路人。 可是,小元看看温梦晴的魂体,虽然是落水狗,但比纪云那时随时随地会熄灭的情况可好太多了,这种精神状态不应该是“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再结合她的烂人妈说的“换药”的话,很有可能,她根本就是个身心健康的人,是被人下了药陷害了。 想到这里,小元说:“第一步,先离开这个岛屿,然后匿名去看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争取解除他们对你的控制。把你能找到的药都带上尤其是你妈准备给你换的那些。” 温梦晴愣了半晌,“好!可是,这里所有人都认识我……我怕……没有人愿意帮我。”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精神不健全的人,谁要帮她恐怕会吃官司,担上诱拐、绑架之类的罪名。 “不用担心。豪华度假村可种不出来给这么多人吃的食物,他们总得去采买,我们藏到采购船上就好。” 温梦晴刚有了点信心,很快又丧气了,“如果一次就能逃走还好,如果被发现了,接下来就难办了,他们可能会给我注射镇静剂。”她苦笑着指指手臂上的淤青和针孔,“只要五毫升,能放倒一头大象。” 小元怒了,“哈,大象算毛线,我可是能击碎星辰之人!现在我需要你向我开放这具身体的授权,然后你就……” “什么授权?授权什么?”毛球兴奋得全身绒毛炸开了,“授权之后我也能击碎星辰么?”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女人喊:“乖女,你怎么还在浴室?快打开门!” 毛绒球一听到这个声音,全身缩紧,绒毛变成尖刺,剧烈颤抖。 来不及解释了! 小元急道:“跟我念——” 既接炁神,役使群灵,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温梦晴的身体猛地一震,她张开眼睛,冷笑着自言自语:“击碎星辰有点困难,打扁烂人绰绰有余!” 她跨过满地碎玻璃一步走到门口,拉开浴室门。 第056章 出逃 门外的女子和温梦晴长得有五六分相像, 正是温梦晴母亲温莲,她妆容精致,不过身材稍嫌臃肿, 她戴了一串珍珠项链,各个珠子都快有鸽子蛋那么大,身上有浓烈的香水味。 她似乎是察觉到眼前温梦晴和平时不大一样, 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小元的手,“乖女, 你手怎么了?” “摔破一个瓶子,不小心扎破手了。”小元说, “我的药瓶也摔碎好几个, 你有备用的药么?” 温莲听到“药”,笑得不太自然,“当然有啦!待会儿我让人送过来。我们先去吃晚饭吧, 摄制组都准备好了!” 吃晚餐的地方在酒店一片海滩边上, 椰风云影海浪声声, 茅草搭的小棚子, 鲜花烛光,还有土风乐队敲击乐, 要不是出了房间一路上全是摄影师和微型无人机镜头,还真是很浪漫。 温莲看到第一个摄影师后立刻亲昵地挽住女儿的手臂,完全忘了温梦晴的手受了伤。 温梦晴的父亲王迁和经纪人成玉已经到了, 两人笑容满面说着话,见到她们热情极了, 温梦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到这几个人密谋要卖掉她之后,再看到他们这副亲热的样子, 她觉得又恶心又害怕。 她问小元,“你比我多活了很久吧?你能看出他们对我笑的时候心里真正在想什么吗?” 小元叹气,“看是看不出的。不过,有很多方法能让他们说实话。” 温梦晴如同坐在一群豺狼当中,实在没有什么胃口,但想到自己要逃离这些烂人,她努力吃了些食物,然后说自己要去海边走走寻找灵感,三个烂人也没阻拦,还在镜头前面表演了一番对她的关心。 温梦晴坐上一辆电瓶车,在驾驶屏幕上随便选了一条路线,车子就沿着树荫下的小路在小岛上行走。 小元感到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比纪云的世界要高一些,车子行驶时,一直有五架微型无人机跟着她们,每架只有巴掌大,在夜色中像五只大蛾子。 这些大蛾子拍到的视频会被实时传到一队摄像师的主摄像机里,摄像师可以随时选择缩放画面或更改镜头角度。 几个摄影师也坐着车跟在她们后面。 温梦晴装作好奇,停下车请一位摄影师演示这些大蛾子怎么工作的,又说想自己也想试试拍摄,摄影师们哪会不同意,指点她把几只大蛾子安排到那三个烂人头上,温梦晴再借了摄影师的耳麦,开玩笑似的通过蛾子跟他们打招呼,然后继续在岛上漫无目的兜风。 但实际上,小元和她一直在观察员工出入口和货运码头。码头上停着几艘汽船也都是无人驾驶的,只要在屏幕上点击预设好的路线就行。 这让小元放心不少。 既然如此,那么今天晚上就走。 确定温梦晴离开了,温莲几人纷纷关掉自己戴着的摄像机,到会客室聊天。 “你们觉不觉得她哪里不太一样?”温莲想到女儿打开浴室门那一瞬间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安。 “哪里不一样?哈,不就那副讨人嫌的样?坐着像屁股下面有钉子,站着像头顶有火烧,吃东西像吃到了沙子!不知道感恩的东西,这地方跟天堂一样了吧?她还是这副骨头轻的样子,烦死人!”王迁皱眉啐了一口,“她最好老老实实拍影片,不然我真要喂她吃几口沙子教训教训她!” 成玉赶快劝道:“这可不行啊王叔!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的。” 王迁笑了,“总有没镜头的地方!” 温莲依旧心神不宁,“最好别出什么岔子。”她看成玉一眼,抱怨道,“要不是你让我们投资什么太空币,现在亏了一亿多,哪至于这么着急要她拍片呀!” 成玉不乐意了,“是天空币!温姨你别乱说话啊,是你问我在投资什么我才跟你说的,我还跟你说风险大,我可没有骗你投!怎么,赚了钱你自己拿,亏了就怨我?” 温莲讪讪地笑,又瞪了王迁一眼,“要不是你急着翻本,我们也不会乱投钱。” 王迁可不跟她客气,一脚踹过去,温莲惊叫着躲闪,他这一脚踢在沙发边上,骂骂咧咧,“怪我?我赢钱的时候你没跟着吃香喝辣?老子输了你就丧着个屁脸!” 温莲拽着成玉,“你看看他!对老婆这么威风,对那几个叠码仔恨不得跪下来舔人家卵蛋……” 三个人互相埋怨了一会儿重新团结一致:赶快用温梦晴搞钱! 他们谁也没发现一个“大蛾子”停在会客室的窗帘上,这番丑态全都录下来发送到温梦晴手机上了。 温梦晴握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这几个赌鬼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用她抵债! 小元安慰她,“冷静。你有邮箱么?先发一份备用,这些是以后用得着的证据。你去睡一会儿,午夜两点我们起床,离开这个□□!从此海阔天空,自由自在!” 温梦晴没再哭成落水狗,轻轻啜泣了几声靠着小元的光团,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又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小元,你用不用睡觉?” 小元犹豫一下,“我也不知道。” 她魂体的伤势并没因破解穿梭恶化,可依旧远未痊愈,她有一次曾在网络空间几个月,这段时间像是完全不需要休眠,离开网络空间后时间和空间常会混乱,无法确定时间流速,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意识是否一直清醒。 破解时一直在消耗灵炁,小元甚至觉得,也许她上一次魂体受伤,就是在破界逃亡时将魂体化为灵气强撑所致。 这一次,如果情况危急,她依旧只能拼着魂体再度重伤调用灵气。 小元叹口气,轻轻抚摸睡着的小绒毛球,“你我都危若风中之烛,只能相依为命。”她说完,忽然发觉自己生出个非常奇怪的想法:即使再度重伤她也要保护温梦晴的尊严不受践踏。 为什么会这么想? 当初看到纪云萌生死念,像小火苗一样随时会熄灭,她想到的是赶快换个附体呀! 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沦为鱼肉者只是不够强,与她有何相干?为什么她会想要为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天的人出头?并且是拼着自己受重伤的危险为她出头。 她最在乎的应该是自己的性命,不是么? 小元想了很久,暂且归结为她把小绒鸡和小绒毛球当做一个人了,将她对纪云的感情移情到了温梦晴身上。 不过,这也很奇怪。她和纪云相识不过十几天罢了。 可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她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啧,这是哪本热血中二漫画上的词吧? 小元又想了一会儿得到结论,一定是因为她已经在温梦晴身上“投资”了。用了那么多灵气帮她治伤呢!还有查看她词条、以往演唱会和私密日记的时间。这些都是投入,如果换人就白搭了,这叫沉没资本。纪云的哪个课本上写过。 午夜的海面黑沉沉的,天空一丝月光都没,一片雨云不知何时飘到小岛上空,下雨了。 温梦晴穿着轻便保护的运动衣,背了个防水背包,悄悄翻窗跑出房间。 小元发现温梦晴的记忆非常好,她只来过这里一次,在黑暗中一个路口都没转错就找到她们之前踩点时看上的那艘汽船。 现在,离她们奔向自由的路被一道铁门锁着。 到小元发挥实力的时候了。她用温梦晴那双纤纤玉手抓住铸铁门上两根栅栏往两边一拉,“请。” 温梦晴连说了两次“艹”才重拾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赶紧捂紧嘴巴弯腰从栅栏洞里钻进去,小元又把栅栏拉回原样。 经过守卫室时,电视开着,守卫的鼾声比电视还大。 小元故技重施拉开窗子的铁栅栏,轻松拿走守卫的钱包,在温梦晴的指点下拿走一张储币卡。 这个世界的发达的地区已经几乎没有人再使用现金了,不过一次全球性的黑客攻击后,大众们普遍认为绑定身份信息和银行账户的手机很方便但也非常危险,于是各种预储值卡又重新流行起来。 到了船坞,小元和温梦晴跳上一艘汽船,按照不久前在网上看的教程顺利开走了。 她们的目的地是海湾对面的小岛。这小岛曾经建过工厂,早在几十年前就倒闭了,曾有几户农民承包小岛养走地鸡搞农家乐,但对面的岛上建起豪华度假村后这个计划彻底破产了,养鸡场的员工现在都在酒店工作。 新手最忌夜间出海,尤其是下雨的夜晚。幸好今晚的风雨是温柔的,温润的雨丝细如牛毛,海面上浮着一层白雾,连波浪都显得没那么高了,风向也对她们有利。 半个小时后她们顺利到达小岛,调整汽船方向让它自动开回度假村码头,不查看航行记录没人会发现这船开出去过,船停在码头附近也无所谓,员工们只会以为船晚上被风浪吹跑了。 小岛上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隔海相望的度假村。码头的木板桥有些地方的木头完全烂掉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海里。温梦晴想打开手机照明又担心对面岛上的人会发现,只好摸黑小心穿过木桥,终于踩上陆地时她腿都软了。 网上搜索的地图很准确,她们穿过杂草丛生的厂区,翻过生锈的正门,有一条通向陆地的公路。沿着公路走出去,五公里处有一个小镇,时速最慢的绿皮火车会在凌晨四点二十分经过镇上的火车站,停车三分钟。 温梦晴的体能比纪云好很多,她们提前半小时走到了火车站,翻墙进站后才发现小站里根本没有售票员或保安,站台上只有一台售票机和一台自动贩卖机,就连火车上人也不多,乘客们几乎全是带着自家农产去市镇贩卖的农人,都在补眠,也根本没人注意她们。 温梦晴跟小元在最尾端的车厢找了个座,拉上连帽衫再戴个棒球帽,靠着车厢假装睡觉,她不敢自己相信运气这么好,一直跟小元嘀咕:“他们不会已经发现了吧?不会在火车开动最后一分钟追来吧?” 小元安慰她:“科学证明下雨时人们会睡得更熟,放心吧!” 火车再次启动,温梦晴盯着车窗外漆黑的夜,终于放松下来,真的睡着了。 老火车的车轮和铁轨不断发出咔哒声,窗外的雨渐渐大了,铁路两边的灯在雨幕中拉出长长的黄色光线,小元想到自己和纪云坐地铁的情景,忽然也感到一阵困倦。 她赶紧和这股倦意抗争,再一睁眼,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一间极大极空旷的石窟,点着数不清的油灯、烛灯、灯笼,灯火摇曳如繁星。 她细细看去,有些烛台蜡炬成灰,早已熄灭,但青烟不断;有些烛光油尽灯枯,挣扎忽闪;有些蜡烛蜡泪一直流淌到地面,可依旧灼灼;有的烛灯原本烧得正旺,忽然像被强风吹动,岌岌可危。 这是什么地方? 小元心中一凛,突然想起来,这是魂室!本门所有弟子本命魂灯都在此! 每盏灯下的朱红篆字是灯主人的名字,她赶紧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几盏灯,不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名字。 她从袖中取出一缕发丝,念了个咒,发丝化为一缕青烟弥漫在石窟内,很快又收束成一缕,四处盘旋,蛇一般上下探查一番,一无所获返回她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不是本门弟子?他明明是!那为什么找不到他的魂灯? 她急了,在数千灯盏之间徘徊寻觅,越找越着急,没有!没有他的名字! 不可能。哪怕是死了,也应该有! 正在这时,洞窟中忽然雷声大作,一个男子在她背后低声问:“你在找谁?” 小元大惊回头,“姬梦泽?!” 小元猛地坐直,窗外依旧一片漆黑,老火车依旧在铁轨上咣咣当当行驶,硕大的雨滴爆豆般敲打在车窗上,电光照亮了远处的的海面,隐隐可见岛屿的影子,几道电光撕裂云层直冲而下,重重击中岛屿。 他追来了。 第057章 投奔怒海 四月六日。 已经快十点了, 摄影组的导演等得不耐烦,“温小姐今天怎么还没来?” 温梦晴不发神经的时候是个很好合作的艺人,上岛后她每天都会九点准时到大厅吃早餐, 然后到海边走走,或者就在大厅弹一会儿钢琴,怎么也要让摄制组有点东西可拍, 可是今天太阳已经升得高高的,大厅一个人影没有。 助理说:“我打给成玉催一催。” 成玉这时正在享受按摩,她有点不耐烦地叫一个女服务员, “去温小姐房间看看,就说你们要打扫!”温梦晴性子软和, 从不为难这些服务员, 也不会觉得自己有权力不让其他人进她的房间,她一定会离开房间。 成玉以为温梦晴昨晚又失眠了,吃了药睡不醒, 没想到酒店经理拿着一个便签本慌慌张张跑来, “温小姐——她出事了!” 便签本上是温梦晴的字迹, 说她已经知道他们的阴谋, 要逼她去拍涩情照,她再也不想当他们的工具, 要“寻求解脱”。 成玉看到最后几个字冒汗了。 她颤声问经理:“她人呢?” 经理也满头汗,“不知道!我已经让人查监控了,她不在酒店里!” 成玉大喊, “去海滩找!去——去岛南边那堆乱礁那里找!快去啊!”她抓起手机,给两个助理打电话, 叫他们赶快去找人。 很快整个酒店的人都知道温梦晴失踪了,不, 是去“寻求解脱”了。 所有人都去找温梦晴。 但对一个想要“寻求解脱”的人来说,岛上太多地方可以用来自杀了!大海又没盖盖儿,随便哪片海滩都能投海。 经理想要报警,成玉坚决不让,“没找到尸体你报什么?如果是虚惊一场呢?你以后还想做名人生意么?” 他犹豫了。 成玉偷偷搜索在这附近海里淹死的人尸体多久会被冲上岸。如果温梦晴真的死了,警方肯定会来调查,她得想办法在这之前把一些有问题的账目给弄好了。 她听到温莲和王迁在会客室大吼大叫,这两个废物到时一定会争温梦晴的遗产,虽然温梦晴这么些年赚的钱都被他们挥霍了,但她那些歌曲版权可是能下金蛋的母鸡。 成玉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得赶快伪造些文件,说温梦晴生前签过合同,版权归经济公司所有,这样作为经纪人她就能在温梦晴死后继续有收益。 还有摄制组,不能停!这个纪录片无论如何都得拍完,现在这个结局可比原先的要戏剧化太多了!现在就联系网播平台!还可以和演唱会录像拼一起搞个纪念发售,以后每年都能在纪念日发布…… 啊!还有公司的股票!温梦晴的死讯传出去后股价一定会大跌,她得赶快抛售一些…… 成玉正盘算着,温莲和王迁两人跑到她旁边,温莲哭丧着脸,王迁气急败坏问:“现在怎么办?定金已经花出去了!” 成玉假哭几声,“我去监控室看看!小夏小张,你们陪着叔叔阿姨!” 成玉跑到监控室,酒店经理和保安正在倒放监控,终于发现温梦晴在凌晨跑出酒店走向树林了,一个服务员冲进来:“摄制组的人有了新发现!温小姐给一个摄影师发了一封电邮!” 成玉一惊,电邮?温梦晴怎么能发电邮?她的手机是不能上网的老人机啊! 她突然想起来,上岛之后摄制组送给温梦晴一个礼盒,是随身麦和配套手机……坏了! 温梦晴死就死,不会留下什么视频遗言吧? 昨晚教温梦晴玩大蛾子无人镜头的几个摄影师听到她失踪都惊呆了,她昨天晚上明明还挺高兴的啊,还跟一个摄影师要了联系方式,说以后有问题请教他呢! 众人正在议论,突然有人手机响了一声,他点开,是一封邮件,寄信人是温梦晴! 电邮是延时发送的,只有短短几句话,她附上一个视频,希望摄影师能帮她公布。 摄影师点开了视频。 王迁喝着红酒冷笑,“……定金都收了!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想给她喂沙子……” “她不拍片我怎么还钱?” “拍些视频而已,又没少块肉,怕什么?” 所有人惊呆了,天啊,这是一对什么样的父母。 温莲大怒:“这什么时候拍的?谁让你们拍的?” 王迁愣了愣,一把夺过摄影师的手机,狠狠往地上一摔,手机四分五裂,他趴在地上找到储存卡,塞进嘴里,吞了! 惊呆了的摄影师这时才反应过来:“喂——你们干什么?” 不少人看不过眼,愤怒指责他们,“你们是不是人?她是你们亲女儿啊!” “这不是逼良为娼么?” “温梦晴是不完全能力人,那不就是跟小孩子差不多?” “怎么能逼心智是小孩子的人拍那种杂志的照片呢?” “他们是监护人,她的工作合约都是他们签的!” 有人幸灾乐祸:“傻哔,吞了储存卡有什么用?是电子邮件!” “哈,希望温梦晴寄给几个报社!” “大刘你用我手机上网,把温小姐给你的视频发到社交平台上!” “对对,让大家看看这对黑心父母的样子!” 温莲大叫:“你们谁敢发?那是偷拍的!侵犯隐私,谁发我让律师告谁!等着坐牢赔钱吧!” 王迁朝那个要把手机递给摄影师的人扑过去,“多管闲事,老子弄死你!” 大厅里乱成一团时,酒店经理接到个电话,温梦晴在小岛投海自杀的消息已经爆出来了——太阳报、众星文娱网和几家媒体也收到了电邮!他们已经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视频。 他没再理会成玉的阻拦,报警了。 成玉往酒店大厅跑的途中接到公司总裁李富的视频,李富大发雷霆:“你怎么搞的?上个月例会上你不是说温梦晴心理评估风险正常吗?现在记者堵在门口问我们是不是参与迫害艺人!”众星文娱网和星图娱乐在同一座大厦。 “关我们什么事啊,是百世音乐说不跟她续约了,她才受不了打击投海的!”成玉把温梦晴骗到小岛之前就找好了“童星变艳|星”的替罪羊。 她想好了公关对策,“开记者会!卖惨!说我们在尽一切努力找她,现在还不能确定她死了,要大众跟我们一起祈祷她平安,我有她爸烂赌欠债的证据,她的合约权在她父母手里,我们是经纪公司,干的是中介的活儿,只能给客户提意见!” 撇清,甩锅,转移公众注意力。 李富沉着脸:“好吧,你把她爸欠赌债的证据发给几个独立记者和自媒体!我助理会跟联系记者会的事。妈的,温梦晴惹出这么大麻烦,她最好是真死了!没死我也要弄死这小贱人。这么一会儿工夫公司股价已经跌了百分之二点三,行了,我还得去安抚大股东们!这件事你要摆不平就不用回公司了。” 成玉咬着嘴唇,恶狠狠走进大厅,“送给她的手机号码是什么?有没有跟谁连接过?快找找定位!” “啊,对啊!快快快!” “找到手机没准就能找到她!” 手机很快找到了。 在温梦晴房间的衣橱里。 天堂岛度假村是个偏僻小岛,警方尽快赶到也已是中午,这期间温梦晴相关的话题不断登上热搜,到了下午两点,当地警方和海岸搜索队发布公告,没有找到她。 这个时候,温梦晴和小元已经到了距离天堂岛近五百公里的一个荒凉小站。 平均时速不到六十公里的绿皮火车载着她们一路北上,温梦晴起初很怕被认出来捂紧脸趴在桌上假装睡觉,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快中午时她醒来了,这节车厢只剩下她一个人,乘务员推着小货车经过,“盒饭十元,盒饭!” 温梦晴闻到饭菜香味饥肠辘辘,但不敢抬头更不敢买,脑袋继续趴在小桌上,从背包里抓出蛋白棒塞嘴里啃一口继续装睡。 也难怪乘客少。绿皮火车逢站必停,开车的时间还没停车的时间长。 火车再次停下时她们下了车,但并没出站,顺着铁轨走到车站边的仓库。 这个小站的仓库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回收物资,塑料瓶,玻璃罐,废旧铝格窗,堆成山的共享单车。 温梦晴和小元找到一个堆着木格货架的仓库休息,她打开手机一看,小元的计策已经奏效了,太阳报和众星娱乐网这两家最大的娱乐八卦平台放出了她寄去的视频,天堂岛度假酒店、星图娱乐和天堂岛当地警方陆续发了声明,还有附近的群众拍摄的直升机和海岸救援队搜索的视频。 温梦晴惊讶地喃喃,“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大阵仗找我。” 小元不语。是真的在找你,还是趁机赚一笔?这是个点击就是钱的时代。 到岛上给她拍纪录片的公司也不甘落后发表了声明,先把自己撇清,声明温梦晴的经纪人和他们接洽时,说的是纪录温梦晴新专辑创作的过程,还放上合同——他们绝对没参与迫害温梦晴! 然后又放上几个工作人员的爆料,他们谴责温梦晴父母时还被这对烂人打了,手机都被砸了!为了毁灭证据,温梦晴的渣爹还吞了手机卡!有视频为证。 “温梦晴爸爸吞手机卡”上热搜后,同情她的人更多了。 一些关于她父母控制、逼迫她接她不喜欢的工作的旧料也被温梦晴的粉丝重新发出来,许多人为她感到惋惜和不平。 这一切让温梦晴重温了她曾有过的错觉,所有人都爱着她。可惜这错觉很快就被戳破了。 “温梦晴失踪”“温梦晴生父为了还巨额赌债逼她拍艳照”的热搜下全是骂王迁混蛋的留言,可惜,高赞评论下面总是会出现“私我看片”的留言,还有几家下流媒体打着“温梦晴被逼拍大尺度照片”的标题,文章封面放上AI换头的打码照片博取流量。 温梦晴看到这些评论和文章,难免又想起几年前的事,划过这些评论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小元抱起小绒狗举高高,“不哭,也不要看。集中精神做我们的正事。”她们得从评论中筛选出靠谱的律师和法律工作者,下一步必须要有他们的帮助。 借助传媒的力量,是金芃芃给小元的灵感。她才来这个世界第二天,对这里的法律一无所知,温梦晴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几年,但并不比她懂得更多,用这个方法能快速筛选出可靠的律师。 她们的时间非常宝贵。 姬梦泽暂时没出现,但她十分确定他已经追来,只是不知道现在落在哪个小岛上了,让她气闷的是,她想起了他的名字,但他做过什么,除了是她仇人还有什么身份?他们是怎么结仇的?她还是什么想不起。 可恶。要是他降临后找不到附体被恶气烧死就好了。 算了,这都是气话,还是专心找有用的信息吧。 在热搜话题下她们真的找到不少律师和法律界人士的看法,还意外地发现竟然有不少人曾经有和温梦晴类似经历——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被剥夺了民事能力。 最常见的是子女被父母送进管制学校和精神病院,还有位女士被丈夫送进精神病院关了五年,他们的共鸣是“最难的不是证明自己精神正常,而是逃出去,找到一个愿意帮助你的律师夺回自主权”。 顺着网友的评论她们找到一个论坛,里面有更多网友们详细讲述自己的经历,几乎每个网友都留下了自己的律师的联系方式,希望能够帮助有同样遭遇的人。 温梦晴看着其他人的叙述时不停流泪,她哭着哭着又笑了,“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只是她运气不太好,没有遇上很多。 她们选中了一位律师。这位吴律师是女性,她就在两百多公里外的光明市,是所有看起来靠谱的律师中离她们最近的。 第058章 勇气 下午六点十五分。 温梦晴和小元再次爬上火车。 这次她们上的是一辆货运车, 一节节车皮装着不同货物,她们选了一节运二手汽车的。 小元教温梦晴将灵气聚在指尖汇成尖锥状,伸进门锁一转, 车门咔哒一声打开,这是辆七座车的门,温梦晴放平后座, 打开天窗遮板,“哈,可以好好睡一觉, 还能看见星星。” 小元还是第一次坐进小汽车,她想起了纪云, 她一直跟她说要搞一辆自驱车。 火车行驶时手机信号时断时续, 温梦晴刷新了几次放下手机,只剩下一半电量了,省着点吧。这手机是几年前她出外景时偷偷用签名专辑跟粉丝换的, 经常卡顿死机,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她和小元一起看了会儿星星迷迷糊糊睡着。 小元凝望星空, 无法辨别这里的星空和纪云世界的是否一样, 云海市的夜晚只能看到仿佛群魔乱舞的激光秀,根本看不到星空…… 不过, 也因为有激光秀,她们才能将紫色小虫混入激光中标记上沈一鹤和檀闻,唉, 八宗一定还会派人来,一定会带来更强的法宝。 单单一个姬梦泽已经够难缠了, 要是再在温梦晴重获自主权之前遇到八宗的追杀者,简直是地狱难度。 不过, 不管是灵界法宝还是神通,终归需要灵气才能驱动,幸而这世界灵气衰竭,若非如此,这些人降临后别说毁掉整座城市了,就是神州陆沉也不是难事,翻个底朝天,把她找出来用阵法围攻,她就是记忆还在,恐怕也很难应付…… 小元想到这儿,忽然发觉经历了一天一夜逃亡温梦晴经脉中的灵气并没减少,好像还增加了一点。 难道温梦晴也能自动吸引恶气?可她并没转化任何恶气啊。 她细细看去,只见周遭除了黑色恶气还有星星点点五色光点,比沙粒还要细小,不知从何漂浮而来,围着温梦晴身体缓缓转动。 小元想要抓住一些,这些光点像是气体,一触就散,无处可寻。 她在拇指食指间用灵气做了个小网,终于黏住了一些五色光点,正待细看,这些光点就融入灵气网了!再一运转,在经脉中毫无窒碍,完全可以当做灵气使用! 她先是大喜,随后忧虑,五色光点既然可以为她所用,也可以为姬梦泽等人所用。 不过,虽然所见凡人不算很多,她并没在其他人身上见过,似乎只有温梦晴身边有,是什么缘故? 她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也许见到其他有五色光点的人之后才能弄明白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温梦晴说得没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尽管都是道衰世界,每个世界自有独特规律。 四月七日,星期五。中午一点三十四分。 电梯显示屏里在自动播放新闻,“温梦晴正式失踪二十四小时。如果酒店人员爆料属实,那么她实际失踪的时间已经超过三十小时,这海岸搜救工作会正式停止,星图娱乐和温梦晴的母亲都表示会继续雇人搜索。下一条新闻,昨日兰峰市一名男子在闹市鲁莽驾驶,造成六人重伤,警方抓获男子时发现他神智不清疑似吸毒……” 乘电梯的人们议论温梦晴的事,“真可怜呀,才二十四岁。” “我上中学时可喜欢她了,她那时代言了‘巧纯’嘛,我和朋友们按她穿的去店里买了一身同款。” “唉呀我们也是,有个夏天全市女孩都穿橙色笑脸T恤配白色网球裙,唉,谁想到……” “好可惜啊,她是真会唱,还有头腔共鸣!这是老天爷把饭喂嘴里了。” “老天爷把饭喂嘴里了有什么用?她的父母能把她嘴里的饭掏出来!她爸欠了一亿多的赌债吧?” 吴群听着众人的议论,联想到一种叫鱼鹰水鸟。这种鸟很擅长潜入水中捕鱼,人类豢养的鱼鹰抓到鱼后也咽不下去,因为人在它脖子上套了个小小的铁环。捕鱼时,渔夫划着船到湖上,把鱼鹰扔下水,等它浮上水面一把捏住它的脖子,把鱼从它嘴里拽出来扔进鱼篓里,再把它扔进水里。 温梦晴,就是她父母手中的鱼鹰。 和同事吃过午饭,吴群到附近的公园散步,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对方确认她的身份后说:“我想请你帮我夺回自主权。我是温梦晴。” 吴群拿着手机看了看,“……你现在在光明市?” “是。” “我们得面谈。” “很好。你知道罗汉村么?美华宾馆,下午六点,到时我告诉你房号和密码,你扫码上来。” 吴群知道这种宾馆。做的是钟点生意,无人管理。不是什么正经宾馆。罗汉村也不是正经地方。它是光明市最后一片城中村,鱼龙混杂。 她不禁担心:“你现在安全么?” “我不住在那儿。”电话里的女孩笑,“你是在怀疑我的身份吧?加我微信,我会给你证明的。”她说完挂断了。 吴群半信半疑加上陌生号码,命名“鱼鹰”,好友验证刚一通过,鱼鹰给她发送了一张照片,她点开——是温梦晴!看不清她在哪里,只能看到她的脸,她的大屏幕上在播新闻,红色标题是“温梦晴失踪24小时搜救行动进入下一步”。 真的是她! 吴群没来得及保存图片鱼鹰就撤回了这条消息。 吴群回复:六点见。注意安全。 虽然只有几秒钟,但她看清了,确实是温梦晴。 吴群回办公室后搜索从光明市到天堂岛的路线,如果温梦晴是自己做出的这一系列行动,那么她绝对是个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也可能,她身边有人帮她策划这一切。 下午六点。 光明市的CBD区还有余晖,罗汉村却像是已经深夜了,窄小的街道两边全是五六层的自建楼,蜘蛛网一样的电线在楼房之间胡乱串联,把仅剩的一点天空遮住,到处挂着鲜艳的霓虹灯和招牌,闪烁的彩光反而让街道更加昏暗了。 这种街道是进不去车的。 吴群把车停在一家用红漆在外墙上写着“无痛人流”的小诊所门外,门卫立刻跑出来,她递上一盒烟,“师傅,美华宾馆怎么走?” 宾馆不远,七拐八拐几分钟就到了。 助手小朱很不放心,“吴律,我陪你去吧?她不是也没说必须你一个人去么?” 吴群摇摇头,“她是没说。可我要是这点胆子都没,怎么接她的案子?”她拎着手包晃悠一下,“放心!你听见报警器尖叫再冲上来吧。” 话音还没落,鱼鹰发来信息:305房。密码233。 吴群走进宾馆,本该是前台的地方摆着一台机器,她输入密码和房号,机器吐出一张印着二维码的纸条,扫码之后,楼梯前的铁栅栏门自动打开。 楼梯间的灯泡是艳粉色,走廊上的又是翡翠绿色,没有人都显得鬼影憧憧。 吴群走到305室门前,真的不敢相信自己要在这里和一个年少成名有上千万粉丝的女明星见面。真的不会是从前得罪的人设的套么? 吴群已经做好一打开门看到一群彪形大汉的心理准备,一只手握紧了报警器,另一只手将二维码纸条举到智能门锁前。 “咔哒——” 门从里面打开了,吴群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人是谁? “温梦晴?” “吴律师,请进!” 房间很小,两人只能站在洗手间门口说话,要么就得坐在床上,吴群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是温梦晴。她听说过有些明星真人没有上镜好看,因为图频都被修过,但这已经是诈骗的程度了吧? 温梦晴倒很满意她的反应,扯扯衣服,“偷的。”小元说了,做大事不拘小节。 光明市有一千两百万人口,大街小巷的显示屏都在滚动播出温梦晴失踪的新闻,见到律师前被认出来可就糟了,光挑偏僻小路走也不行啊,得改头换面。 当火车在城市边缘停下后两人下了车,翻墙跳进一座堆着啤酒瓶的纸皮的小院子。 她们之前谁也没也没见过这种小院,后来发现铁路沿线这样的院子很多,原来是收集废旧物资的人住的。 院子里晾着几件洗得灰扑扑的衣服,小元立即指示温梦晴,不拘小节! 家里没人,温梦晴就像童话里跑进三只熊家里的小女孩,先吃饱喝足,再换上衣服,然后一阵翻箱倒柜,又找到一些主人也闲置很久的衣服鞋袜和一顶中老年男子的灰白假发。总得有替换的嘛,说不定还要再改变形象。 温梦晴穿戴好了,还在厨房找了把剪子给假发修剪几下,像被狗啃了似的,她还没满意,走到到门外摸了一把粘在窗子上的浮灰往头上脸上抹,小元一阵不适,她还挺自豪:“我以前拍戏时有个化妆老师说过,这叫手动添加灰头土脸滤镜。” 化妆老师真的不是在欺负新人么? 不管是不是,这招真有用,吴群见了她都呆了半天。 温梦晴开门见山,“吴律师,我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了,你愿意接我的案子么?我接下来要怎么办?” 吴群郑重说:“我愿意接受你的委托。但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能在论坛上看到我成功帮16个人夺回自主权才找的我,可同类的案子,我一共接过63个,此外还有二十多个人根本没能正式立案就被抓回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温梦晴呆住,成功率这么低? “能在网上发声的都是幸存者,更多人根本连一台智能手机都摸不到,日复一日接受电击治疗,穿着束缚衣被捆在病床上。”吴群有些好奇,“你的手机是从哪儿来的?” 温梦晴愣愣的没回答,吴群又说,“你是名人,你的案子会有更多关注度,这是你的优势,你父母为了保住监护权一定会请比我资历高的律师,甚至是律师团队,你的官司可能打好几年,你要有长期跟他们周旋的心理准备,他们会提交各种你没有健全心智的证据,让你觉得被羞辱,被践踏,这正是他们想要做的,羞辱你,激怒你,设法让你在公众面前失控,只要他们成功一次——” 吴群残酷地笑,“你就很难再有胜算。因为你已经做了几年不完全能力人,你在几个真人秀上给人的印象也不好,也想要推翻不容易,想要加固这种印象却不难,这就是你身为名人的劣势。如果你败诉,等待你的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温梦晴全身发抖,紫府中的她蜷成一团,哭着对小元说,“我们不打官司了!我们逃走,藏起来,藏到深山老林里,好不好?” 小元抱起落水小狗撸撸毛,撸出一堆泪水,“好。咱们躲起来。再过一段日子,找不到尸体他们只能宣布你死亡,就没人找你了,我们再返回天堂岛,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干。我查过地图了,从天堂岛开一辆汽船就能偷渡到邻国的小海岛上,每天摘芒果抓螃蟹也能凑合活着。” 温梦晴哭着摇狗头,断断续续说,“不……我不想每天只吃芒果和螃蟹。虽然我挺喜欢吃芒果还有螃蟹。我想吃大米饭。还有红糖炸糕。我好几年没吃了。他们说,要低碳水,上镜才……才好看……” 小元为难,“那怎么办?外国小岛上没有大米。要不咱们买些炸糕吃了再去偷渡?” 小绒狗抽泣:“不。我、我要打官司。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偷人家衣服假发不算,我留下戒指补偿了——我凭什么不能堂堂正正活着?” 小元拍拍温梦晴的小狗头,“好!咱们先打官司,实在不行再偷渡!吴律师不是说了,要打好几年呢,这几年想办法搞点钱,最好能带个抽水马桶到小岛上!” 温梦晴破涕而笑,“你讲什么屁话!” 她用手背抹把脸,“吴律师,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第059章 恶意 吴群很欣慰, 她从温梦晴眼里看到了斗志。许多当事人诉讼过程中不堪压力走上绝路。 她从包里拿出委托书,温梦晴签字时稍微犹豫,“我签艺名可以么?” 吴群笑着说:“你有身份证件么?”大多数来找她的人都没有。 果然, 温梦晴可怜巴巴摇头。 “签什么名字都可以,这只是我们双方合作的仪式,严格来说, 这份委托书是无效的,因为你无法证明你是你本人。对和你一样情况的普通人来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最难的第一步, 你要证明你是你自己。只有这样你和我签的文件才有效,你才能发起诉讼。” 虽然这么说着, 但吴律师还是仔细收好文件, “很多人就倒在这一步,他们没有证件,去当地派出所做出生证明很可能会被家人逮个正着, 也没有亲人、同学或者老师愿意出面帮他们证明身份。” 温梦晴颓丧说:“那我也完了。我五岁开始做童模, 为了赶场几乎没上过学, 只请过几天家庭教师, 大一点上的是艺能培训班,上完课就被接走去拍摄去赶场, 我几乎没有交过一个朋友……只有一个男朋友,结果你也知道的。”她也没有可以信任的同事,两个私人助理都是从成玉手里领工资。 吴律师轻笑, 这次的笑容不那么残酷了,“别忘了你是明星。这是你优势, 我们要尽量利用这个优势。你的脸就是你的身份证明。”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发声明, 告诉大家你目前安全,感谢大家关心你的平安,然后道歉——” “道歉?为什么?” “当所有人以为你死了,你是完美的受害者,但你还活着,你用了一招金蝉脱壳让成玉和你父母以为你自杀了,那么你就不再完美,有人会说你利用了公众的同情心,你惊动警方和救援队,也许因为你还让本来应该被救援的人失救。” 吴群看到温梦晴露出担忧的神情,摆摆手,“放心,我查了,那个区域没人落水求救。” 声明越早做越好。 吴群起草声明时,温梦晴卸下伪装洗了个脸,举着手机找好了拍摄位置,光线正好能让人看清她的脸,但背景难以分辨出是什么地方。 吴群的手机响了,她告诉温梦晴,“我的助手在巷口小诊所等我,我每半个小时会发一个消息报平安,超时的话他就会报警。我建议我们也定时联络,每三到四个小时报一次平安。” 温梦晴念了两遍吴群的稿子,录了声明。 吴群做事一点不拖泥带水,她收好包,“我现在回律所发视频,背景音要修掉。你藏好了,保持联络。记住,不管在网上看到什么,不要做回应,不要评论,不要做任何可能暴露自己的IP地址的事。发表声明后,你的经纪公司,你父母,一定会找私家侦探找你,想要独家专访的记者也会找你,如果他们在你证明身份前抓到你,你就不可能做精神评估,我们之间的委托也是无效的。” 温梦晴慎重地点了点头。 吴律师临走前给温梦晴一叠现金和一张卡,还有一个备用手机,“发声明后和我有联系的所有地址都会被注意,你自己找地方藏起来反而更安全。”她用力握一握女孩的手,“小心。” 吴律师走后,小元带着温梦晴翻窗跑了。 她们真正的落脚地在罗汉村另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比美华宾馆附近更破更脏乱,到处都是XX旅馆的招牌,其实是俗称挂逼房的日租屋,租房人基本全是在当地打日结工的,三十元一天有空调淋浴,但淋浴其实就是一根水管,还没热水,空调一打开是刺鼻的烟臭味,把窗子打开再把老式吊扇开到5档通风才能保命。 小元庆幸纪云的世界里最臭的不过是云海市早高峰地铁。要是新手村就臭成这个程度真的太过分了。 温梦晴倒不觉得这环境有多恶劣,她小时候住过好多比这差得多的地方。 她冲了个澡,坐在床上整理她采访过她的记者名单,按照吴律师给的标准筛选出五个。这几位记者都不止采访过她一次,最近一次采访在三个月到半年以内,有两位和她认识了将近十年。 发表声明的下一步是接受记者采访,然后进行精神鉴定,才能打官司夺回自主权。 温梦晴把名单发给吴律师,有点忐忑,不知道这些记者会不会帮她。从前她接受谁采访,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什么,穿什么衣服,采访多久,全都事前由成玉把关,采访时她还会坐在温梦晴对面,一直盯着。 吴律师回复:他们为了点击率会帮你的。 半小时后,温梦晴的名字再次引爆热搜。 她还活着! 她没有投海!只是逃离了小岛! 她委托信达律师所的吴群律师发布声明,称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个心智健全的人,但长期被洗脑控制,被父母和经纪公司剥削迫害,终于无法忍受逃离了天堂岛。她感谢公众对她的关心,对占用了社会资源道歉,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这是什么现实复仇剧啊?太刺激了! 很多人表示:“她没死太好了!” “希望美女早日恢复自由身。” “对,告赌狗渣爹,跟他脱离父女关系,凭什么受他剥削替他还赌债!” “我去,这不比什么密室、什么剧本杀好玩多了?继续关注!” 也有很多人表示:“温梦晴你可真会啊,百世音乐不跟你续约了,搞这一出炒作是吧?” “以后你出什么作品都坚决抵制,代言不买!” “戏精本精。” “知道你搞投海这一出浪费了多少公共资源么?要是当时有真需要救援的人因为你被耽误了你就是罪人!” 和往常一样,网友们又吵起来了。 有人指出昨天当地根本没人打救援队电话,瞎假设什么? 有人发现温梦晴自述时抹眼泪的手包着绷带,也许是受伤了,也许她真的自杀过,只是没成功,然后跑了。 有人质疑整件事是噱头,鸿星传媒和智慧果视频平台不是在给什么“最新科技打造的沉浸式真人剧本杀”做宣传吗?温梦晴应该是他们拟邀嘉宾,或者温梦晴想加入这个真人秀才搞事的。 硬核网友开始梳理整个事件,温梦晴是头一天凌晨从天堂岛跑的,她没有交通工具,没有人帮忙,是怎么在一天一夜跑到七百公里外的光明市的?或者她根本没跑,只是找了光明市这个律师所?她为什么找这个姓吴的律师? 一开扒,温梦晴的自述更像是真的了,这位律师曾经帮很多和温梦晴遭遇相似的人夺回自主权。 最重要的问题是—— “温梦晴现在到底在哪儿?”星图娱乐总部会议室,李富连线成玉,对她咆哮着,“这个贱人每上一次热搜,公司的股价就跌一次!你是猪吗?为什么找不到她?找那个律师!” 你个勾八东西你懂个屁! 成玉在脑海里想象李富被几条大狼狗犬决了一百次才压下气,说:“我们只能通过律师和吴律师接触,对方一定做好了套等我们跳,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舆论同情。我们……” 一个助手匆匆跑进来,“温莲接受太阳报的专访了!” 李富骂了句脏话,打开电脑。 温莲把锅甩到王迁头上,“……我当年就跟他打过监护权官司,我带着宝宝逃走……不然为什么我女儿跟我姓?呜呜呜,他威胁我,如果我敢提出离婚,他就杀了我们母女……” 王迁连上几次热搜后跑路躲起来了。他不能出面,温莲说什么都行。 她说她从来都不知道王迁的计划,这个狗东西要是真敢逼温梦晴拍片她就跟他拼了,她哭着求温梦晴:“妈妈错了,妈妈没有文化,初中都没毕业就被迫辍学了,我是怕你再受伤才接的真人秀……” 她给大家看温梦晴四年前在演唱会后台被担架抬走的视频,“彩排的时候升降台坏了,她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都脑震荡了,我想要取消演唱会,可是星图娱乐说票已经售出了,现在取消的话粉丝以后会抵制她,我们还要赔一笔巨款,她只能休息了一晚继续唱。” “对不起宝宝,妈妈没见识,我以为让你多接几个代言,可以轻松把钱赚了咱们早早退休,不再这么辛苦了……妈妈没想过要害你啊……” 李富大骂成玉,“这是怎么回事?这女人是把锅甩到我们头上了!你就在她隔壁房间,你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 成玉再次在脑中犬决老板,“您放心,温莲说对了一句话,她念书少没见识。网友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这就去处理。” 她吩咐助理:“去视频下面搅搅水!” 温梦晴也看到了这段视频,她妈两眼肿得像桃子,在镜头前哭得很悲伤,但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黑裙,精心搭配白色珍珠项链,更离谱的是手上指甲油从大红色换成了低调的杏色。 啊啊啊气死了!撒谎精! 温梦晴看到评论里还有好多人同情温莲,喊话让她赶紧和妈妈和解,气得差点想把温莲说要给她换药的视频爆出来,但吴律师说过,这种证据要留到恰到好处的时机再爆。 还好评论里也有明白人,“别装了,以前没钱没人脉只能忍受人渣威胁也就算了,温梦晴红了十几年了吧?我不信你手里一点钱都没有请不来好的律师团队。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温梦晴没有完全民事能力,你身为监护人才更要保护她啊?你做了什么?” “这公母俩当初争监护权就是想拿温梦晴的钱!” 天堂岛上。 温莲坐在泳池旁边喝酒,成玉忍着气跟她谈判:“太阳报给了你多少钱?不是跟你说了吗,跟任何媒体接触前都要跟我商量……” 温莲欣赏自己的指甲,“你以为我会看上那点钱?哼。王迁这次完蛋了。我要把他踢开,独占我女儿的监护权。” 成玉说:“好!我们等这次风波平息,我帮你接鸿星的剧本杀真人秀,我得到的消息,一集,拍摄三天,两千万……” 温莲打断她,“你没听懂吧?温梦晴的监护权,以后会是我一个人的。她接什么工作,报价多少,全由我决定。哼,你给我女儿接的那些是什么烂代言?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直嫉妒她,想毁了她?” 成玉像被劈面打了个耳光,呆住了。她知道? 温莲撇着嘴角打量她,颇为同情地说,“你怎么能不嫉妒呢?你也是童星出身,跟我女儿一起上过星图的艺能课,她还要叫你一声前辈,可惜,老天爷不赏你这口饭,你比我女儿大五岁只能跟她上同等级的班,你长的嘛……呵呵。” 成玉藏在心里的隐痛被撕开了,她脸涨得通红,粗重地呼吸,温莲得意笑着凑近她,压低声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王迁那狗男人的恶心事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全都是我教他的!我手机里存着几个G你们俩的视频呢!你以为你最聪明啊?呸,是我在用你,明白了么?我就喜欢看你像跟屁虫一样粘着我们,像丫鬟一样服侍我,哈哈,你还得谢谢我呢,不是我,你这会儿不知在哪个电子厂钉螺丝呢!” 成玉嘶吼着扑向温莲,“你这老母狗!我打死你!” 温莲白皙的脸上顿时多出几条血痕,她冷笑着喊“救命啊”但不躲不闪,任由成玉乱打。 几个服务员听见吵闹声急忙跑进来,温莲捂着头脸蜷缩着大声哭叫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母女吧!呜呜呜,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救命——” 第060章 4月7日① 4月7日。 晚上十一点三十四分。 头发蓬乱的成玉坐在行李箱上, 冷眼看着一条汽船泊在码头。 几个高大的男人走下船,其中一个把手机举在她面前,李富破口大骂, “你这个蠢货!你知道刚才公司的市值蒸发了多少么?你是猪么?你打她就算了,为什么会被人录下来?为什么你不跟她在房间里聊?我真是受够你了,当初就不该心一软让你留在公司做经纪人!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温梦晴刚进公司时是前途无量的玉女歌手, 现在呢?综艺咖!如果不是温莲王迁坚持留着你,我早让你滚蛋了!哈,你这个狗贱人真是把我害惨了……你等着吃官司被索赔吧!” “我等着吃官司被索赔?”成玉嘴角的几丝血迹被抹到了腮帮上, 笑起来像咧嘴女,“李富, 你以为这么多年我没留下一点你的把柄?你想坐实欺压员工、艺人的大资本家形象就告我啊, 整我啊!等网民们看到你的丑态,看看谁会被哦,我说错了, 你算什么大资本家?你是执行总裁, 公司股份你才占多少?你只是资本的一条狗!走狗!” 李富突然沉默了。 看到成玉打温莲的热搜后他立即告知成玉的两个助理, 成玉现在被开除了, 她的手机、电脑全是公司财产,立刻收走, 在接管人员来以前严密监视她,但谁知道她有没有备份什么,有没有偷拍视频和录音? 他语气缓和了些, “你说得对,我们都是资本的狗, 你可以搞我,让我身败名裂, 他们会一脚踢开我,就像现在踢开你,你搞我没关系,但你让他们的股价暴跌,让他们的项目破产,哈。”你知道资本的力量。 成玉打了个寒颤。 李富不再理会她,指示几个男人:“全力配合李先生,要在明天她召开记者会之前找到她,把她带回星图!” “是!” 李富挂断视频,向另一个视频会议中的六个大佬保证:“黑岩国际的人已经在飞机上,五个小时后就能到光明市了。黑岩佣兵的老板说这人是他们最厉害的追踪者。” 黑岩国际的全称是黑岩国际军事职业资源公司,全球最著名的雇佣兵公司,雇员全是有丰富资历的前特种兵,向全世界富豪提供保镖服务,甚至为常年战乱地区的军阀提供军士训练。 一位大佬问:“他们派的这个人什么背景?” 李富赶紧调出追踪者的资料。 李东臣,29岁。擅长寻人、护卫、营救人质,为黑岩服务的四年里接过二十三个案子,无一失手。这人是本国公民,立过不少功但多次违纪,最后殴打上司被开除。 “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啊,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因为我们太相信成玉,以为温梦晴真的死了!”屏幕右上角的大佬问,“拿到记者名单了么?” 李富赶紧回答,“拿到了!” “如果可以,让这些人没法到场。” 李富说:“我已经联络了其中三家,他们会拖到最后一分钟才说不去。但吴群和温梦晴一定也有备用人选。” 屏幕中的六个人商量,“太阳报的人是没法买下了,他们还会乐于看到记者人数变少了。” “激越新闻的人呢?能买下来吗?” “鸿星昨天参股了激越新闻,你觉得能么?” “选这个时候参股,哼,鸿星是打定主意要借这个事搞我们。” “温莲那边怎么说?抓到温梦晴以后还是需要温莲的签字才能把她送去治疗。” 李富咬牙切齿,“她还是不松口,要一亿五千万,不动产、现金和股票各一份,还要温梦晴所有合约、版权的九成。” “先答应她,尽快让她去告诱拐。” “这女人,明天抓到温梦晴之后她一定会再临时起价。” “温莲王迁死后谁可以接管温梦晴的监护权?” 几个人讨论起来。 从A国飞向光明市的飞机上,李东臣的电脑屏幕分成几格,他放大其中一格,“后退,照明,我要再看一下这个铁栅栏门。这里是通向船坞的唯一入口对么?” “对焦,放大。” 有两根铁栅微微变形。 李东臣抓抓脸,“有人帮她。” 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温梦晴之前确实试图自杀,她房间里有酒瓶的碎玻璃茬,洗手台后面的地板上还找到一粒药丸,但她放弃了,或者,是被这个男人救了。然后,他帮她策划逃跑路线,制造自杀假象,定时发布邮件爆料,找律师,准备召开记者会。 从天堂岛开汽船到海湾对面的废弃荒岛,洋流风向合适时只需半小时,之后让汽船原路线自动返回就不留痕迹。荒岛上曾经建过工厂和养鸡场,上有一条公路通向镇上的火车站。只有最慢的绿皮车会在这个站停留,但乘绿皮车足够在二十四小时后到达光明市。 这个男人,是谁?星图娱乐的对头鸿星传媒派来的? 鸿星传媒在两周前展开对星图的恶意收购。让星图股价暴跌,鸿星就能降低收购成本了。 李东臣又看了看屏幕,可惜,现场已经没有足迹,他又无法到荒岛勘察,无法做更详细的侧写,但能徒手拉开再合上直径两厘米的铁栅栏,此人一定是个壮汉,并且对煽动操纵舆论很有经验,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鸿星授意的。 李东臣从没去过光明市。他点开地图,先找到货运铁路,再沿着铁路寻找建筑密集街道狭小几乎无规划的街区。 罗汉村。 他放大地图看了看,又搜索实拍街景。 第一页的图片全是醒目的红字招牌:日租 30/天空调淋浴。 罗汉村的夜晚光怪陆离,但黎明时分和光明市其他地方并没太大不同,嘈杂街道弥漫着食物香味,有点特别的是每个旅馆的打杂小工都提着两个红色塑料桶,桶里是挂逼们前天晚上订的早餐。旅馆送餐加五元,不是图赚钱,是担心挂逼死在房间没能及时发现。这天气还好,到了六七月,死了臭了可能几天后才发现,因为很多人不洗澡。 小元已经麻木了。 看到温梦晴昨晚用拖鞋三下打死五只蟑螂时半麻,看到她用手捏起来蟑螂扔进马桶时全麻。 “可见你从前的日子过得很不错,不用自己打扫做饭,住得也很舒适,吃穿用的都很好。”小温毛球一边说,一边吃她订的热量炸弹早餐,甜豆浆加油条加炸芝麻球。 这些食物平平无奇,不知道毛球为什么那么喜欢。 然后她就莫名想起跟纪云吃包子店卖剩下的没皮包子还有超市做三明治切掉的面包|皮的情形,食物没什么出奇的,甚至寒酸困窘,贵重的是那时的记忆。 温梦晴叼着油条划拉手机,一下就看到她妈赶在昨晚10点多又上了一次热搜。 头条新闻标题:温梦晴经纪人成玉殴打温莲,星图娱乐发声明即刻解除成玉一切职务。 温莲竟然没有提告成玉,她鼻青脸肿,披头散发哭着说:“不管怎么说,她陪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她也是没办法……” 舆论风向变了。 很多人觉着温莲真就是一个因为善良和无知被屡次欺骗压榨的底层妇女——“她可能会做错事,但是并没坏心眼。” “最坏的当然还是资本啊!狗图娱乐不做人。” “温梦晴你还是赶快跟妈妈和解吧,看到她因为你被人打你不心疼么?”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温莲是不聪明,但她在用她唯一会的办法尽量保护她女儿。” 温梦晴气得差点被油条噎死,小元劝她,“冷静,今天中午就开记者会了!” 这时吴律师联络她,“安全么?很好,继续苟住。记者会的地点改在东区法院正门。” 小元问:“为什么?”她快忍不下去了,这里好臭啊。 吴律师微笑:“你知道星图娱乐的股价市值两天内蒸发了多少么?” 温梦晴摇头,“多少?” “26亿。” 温梦晴惊呆,“26亿?亿?” “所以他们会想尽办法不让你再发声。”吴律师在视频中看起来比昨天更冷酷,“昨天发声明后律所附近突然出现很多可疑的人,一直有人跟踪我,而且,我刚才收到了警方询问,温莲报警说怀疑我诱拐你。星图为她请了律师和私家侦探,只要发现我收容你——抠法条的话,只要我和你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幢有私密性质的建筑物里,我就有诱拐的嫌疑,我可能被警方羁押询问,最长可以被询问48小时。法院正门是公共区域,我们可以钻这个空子。” 温梦晴攥紧双拳低吼了一声。诱拐?因为她现在在法律上,是心智不健全的人!不仅她和谁交往,能不能生孩子要听他们的,她和谁说话,吃什么,穿什么衣服——全都不能自己做决定! 吴群陪着温梦晴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撑得住么?”她不忍心告诉她,原本联系好的精神科医生也打退堂鼓了。光明市的精神科医生不多,只能再联系其他地方的,要么就只能大张旗鼓去当地公立医院做鉴定了。温梦晴能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么? 温梦晴艰难地吞咽一下,“我撑得住。我会保护好自己。”她努力笑着挂断视频。 刚才吃掉的早餐好像变成了一群蝴蝶,在她肚子里扑腾个不停。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想象力:她走出巷子去找吴律师的车,还没上车被一群黑衣人抓住抬走;她上了车,司机一回头,是成玉!不,成玉已经被开除了,应该是助理小夏;她终于到了律所楼下,上了电梯,电梯再打开,一群黑衣人! 温梦晴冲进浴室吐了。 小元运转灵气帮她舒缓痉挛的肠胃,小绒狗蜷成一个狗饼低声哭:“我是不是很没用?” “害怕很正常。我也会害怕。”小元伸出两条绒线抚摸小绒狗,“我的仇家已经追来了,只是现在还没追上,或者暂时蛰伏着……” 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忽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姬梦泽为什么蛰伏着?他附在韩峥身上时,明明有很多机会捉住她,可是,每次韩峥出现时,他都没出面,直到最后——直到——她饿醒了。 第一次直面姬梦泽时,她魂体饥饿难当,想要吞噬纪云,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对了,她又一次突然陷入沉睡。 小元一凛。 她问小绒狗:“在你看来,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个银色小球。像一颗,剥了壳的荔枝,里面有一颗红红的种子。”温梦晴想了想又补充,“你不发亮的时候呢,就像一个毛线球,不过外层的银线是半透明的,最里面的线是红色的。这是你的心脏么?” 原来梦中的红色珠子不仅是梦! 它真的和她融合了! 它究竟是什么?她每次沉睡,究竟是在修复神魂,还是神魂在和这颗珠子融合?姬梦泽见到她后做了什么?他用一道灵气笼隔绝自己——不,他先做的,是和她拉开距离。 小元心底发寒,难怪她破界穿梭姬梦泽仍能追上她、找到她!因为他和那颗珠子有感应! 哈哈,哈哈,她和纪云费尽心思在韩峥手机上装木马,去定位他,监视他,可是姬梦泽早在她魂体里放了个木马! 小元咬牙切齿:此人不杀,我枉自为人! 温梦晴惊讶道:“啊你现在全身毛毛炸起来了,像朵大大的蒲公英。小元,你怎么了?” 小元强忍住怒气,她现在不能将红色珠子逼出魂体,此刻所处的环境实在太糟了,要逼它出来必须借助温梦晴身体,调用灵气冲击经脉才有可能。 “没事。想到害我那个混蛋,有点失控。”小元强行冷静,忽然痒痒的,低头一看,哎哟,小绒狗偎蹭到她身边了,伸出两撮绒毛学着她用绒毛撸狗的样子抚摸安慰她。 小元回抱小绒狗,“我好了!来,你喝点水,再打电话让前台小弟送点吃的。我们养精蓄锐,等吴律师下一步指示。” 温梦晴摸摸肚子,等会儿可不能再吐了。 她洗个脸,有人敲敲房门,“阿伯,你要的红糖炸糕!” “这么快。要在平时我得给小弟多点小费……”温梦晴胡乱擦着脸上的水向门口走去,手刚要碰到门,小元大喊:“快跑!” 嘭—— 木门碎成了千万片! 60-70 第061章 追逐战 确切地说, 房间的木门不是被踢开了,而是被什么小元她们没见过的高级工具震成了碎渣子,劲风带着木屑打了温梦晴一头一脸! 温梦晴有了小元的提醒已有准备, 她忍木屑渣子飞进眼睛的疼痛,转过身一个箭步飞跳到床上——“梆”的一声,简陋的床板被她踩得翘起来—— 紧接着她们听到嗖嗖嗖一阵轻响, 翘起的床板被什么击中了,可能是钉子,可能是麻针! 快跑! 房间小也有好处, 床板挡住了偷袭者,温梦晴有了喘息之机, 蹿到窗户边, 两手抓住铁框大喝一声“嗨呀!”幸好一住进来小元就让她拆了铁框上的螺丝,不然还真没法这么快逃脱。 温梦晴把窗框往后一甩跳上窗台,偷袭者们齐声大喊:“别跳!”“站住!” 她根本不理, 向对面的楼房纵身跳去。 “哎唷——”温梦晴痛叫着滚落在地, 虽然两座楼之间只有一米多距离, 但有两米的落差。 她躺在地上时看到四五个脑袋从房间窗口探出来。 原来星图派来的人不穿黑衣, 但确实是彪形大汉。 小元全力运转灵气,“快!按我们昨天在手机上画的路线跑!” 温梦晴顿时感到自己的速度、体力和胆量全都加了buff, 凭着记忆和想象在一座座自建楼的房顶上腾挪跳跃。 自建楼房顶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块平地,旧家具, 破烂,通风井, 遮雨棚,皮蛋缸, 甚至是鸡窝和鸽子笼,幸好有这些障碍物,温梦晴身形纤细又有逆天长腿,能在障碍物中间快速穿插,她和小元才没被追上。 彪形大汉们的速度非常快,温梦晴听到追赶者的脚步声和喘气声,好像离她只有几步远,有时甚至能感到他们伸向她的手上的热度。 跑!快跑!不停跑!向世界边缘跑! 小元比她更能清楚处境的危险,星图派来的人至少有十个,一半在楼顶上追她们,另一半在巷子里跟着跑,也许在街区外面还有人等着她们自投罗网。 她大声指示:“推翻这个鸡笼!” 温梦晴毫不犹豫照做,再用力在笼子木框上踩一脚,笼子破了,受惊的鸡喔喔叫着乱飞乱跳,有几只飞到街上,落在行人头上,罗汉村的居民们终于发现头顶在上演一场追逐战,一个大叔从二楼的窗口探出脑袋,“衰崽!你们搞咩啊?” 一个大妈被鸡吓了一跳,看到温梦晴和大汉们一个个从她们头顶跳过去,气急败坏喊,“踩破我房顶要你命!” 温梦晴再次从空中跳过时故意推倒了一排晾晒的衣服,衣服从天而降落在街上行人头上,他们抬头,惊讶地议论,“是在打架?”“是在拍戏吗?” 自建房的年代不一,质量也有好有坏,温梦晴再次从一座楼跳向另一座时,一落地脚下咔嚓一声轻响,她赶快向边上滚去,紧跟在她后面的大汉跳下来,“嘭咚——”瓦楞板房顶破了的大洞,大汉直接掉进去了,房子里一阵惊叫怒骂。 温梦晴滚到房檐边上,一晃悠,猿猴一样落在旁边的水泥房顶,小元惊喜:“你还好么?”小绒狗的身体素质比纪云好很多,她跑动时毫无畏惧,像在飞!小元再次发现自己运气不差,纪云是智力天才,温梦晴是运动天才! 温梦晴全身都被汗湿了,手脚不停轻颤,心脏像要跳出来了,但她有种每块肌肉都醒过来了的奇妙感觉,“还能坚持!可我们往哪儿跑呢?” 小元让她往右看,“你会骑那个么?” 院子里停着一辆破旧的老式摩托车,车屁股后面加了个绿色的外卖箱,车把上挂着一个头盔,最重要的是,车钥匙没拔掉! 温梦晴跳进院子,一脚踢开院门,再跑回车旁,“这能有多难?我小时候骑过自行车,应该差不多吧?”她跨上车,摸索车把,拧了一下,摩托车轰鸣着冲了出去,直飞出院门,撞在巷子对面的墙上,温梦晴也飞起来,小元赶紧接过身体的掌控权,在空中转体,又落在车座上——啊哟,屁股成八瓣了! 温梦晴赶紧戴好头盔,幸好这次受撞击的是屁股,要是脑袋,不得立刻昏倒啊? 这时巷子口涌进几个大汉,“站住!” “快跑啊小元!”温梦晴大喊,小元有点抓瞎,“我没用过这种法器啊!” “看前方!拧右手车把!然后就飞吧!” “啊啊啊啊啊——”小元大叫着,骑在车上飞了。 罗汉村窄小曲折的巷子简直是专门为摩托车这种法器定做的! 我终于又感受到飞的感觉了! 哈哈哈哈,愚蠢的凡人,被我们甩掉了吧? 小元很快适应了摩托车,游鱼般在陋巷里穿梭,但她和温梦晴很快迷路了,她们转进了一条繁忙的街道,到处是行人、摊铺、杂物,车速不得不变慢,有时还得用两条腿辅助行走,温梦晴问小元,“要不咱们弃车跑?” 小元还没答话,街道两端几乎同时响起摩托车的轰鸣,他们追来了! 小元转动油门加速,温梦晴大声嚷嚷:“让一让!小心!哎呀!”逃命的时候不拘小节,难免跟行人磕磕碰碰,她们一不小心撞翻了一个水果摊,塑料罐里装的菠萝片、糖浆、色素染红的毛桃子一起飞上天,洒了温梦晴一身,头盔上被糖浆染得五颜六色,摊主还没反应过来,又冲来一辆摩托,把落在地上的水果和糖浆压得肚破肠流。 摊主破口大骂,“叼你老母!” “赶去投胎啊瘟猪!” 这时第三辆摩托车冲过来了。 眼看满地菠萝片和毛桃子要被彻底碾成泥了,没想到骑手“嗷”地叫了一声腾空飞出去,和摩托车几乎不分先后撞在拐角墙上! 能在罗汉村这种民风彪悍的地方摆摊的人绝不是摊子被掀了骂几句就完事的,摊主拿了根两三米长的晾衣竹竿往摩托车轮里狠狠捅了一下,车子前轮卡住,后轮腾空,骑手就跟车子先后脚起飞了。 小元从观后镜里一看,原来她们还有隐藏战友呢?这等好事必须再来一次,都逃亡了还拘什么小节呢?风波结束后提礼物登门道谢都来得及。 她告诉温梦晴,改战略!要充分利用地形和人民群众的力量,让追捕者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再转出一条巷子,又有两辆摩托车加入追逐。 星图为了抓温梦晴可下本钱了,摩托车全是统一制式的!看见来罗汉村之前他们就想好了要在狭小巷子围捕的方案,罗汉村的几个出口一定也已经布好了人,守株待兔,她们要怎么突围呢? 小元一边思索,一边给温梦晴不停提示:“抓走这根竹竿!”“捅翻这个垃圾箱!”“把晾衣竹挑下来!” 温梦晴有小元和肾上腺素加持,一只手控把开车一手拎着竹竿东戳西捣搞路障,一个追捕者被飞落的湿衣服蒙住头“砰”一声撞到墙,又一个撞上装垃圾的大竹篓,车翻了!再加上村民们“助阵”,追捕者们再次被甩在后面。 暂时摆脱追兵后,她们开进一条村中的偏僻支路,小元瞥见有个院子院门敞着,赶快叫温梦晴熄火倒车,悄没声钻进院子,休息一下顺便联络吴律师。 视频一接通,吴律师就紧张地问:“你受伤了吗?” 温梦晴一怔,吴律师连珠炮般说:“我看到你了!有人TK上直播罗汉村飙车!你还好么?我本来让小朱在小诊所那等着接应,刚才诊所的人和星图的人一起把他赶走了!现在我和律所的人在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系到罗汉村的人把你送出来!” 有趣的是,在TK平台上的观看罗汉村巷战追逐的人已有几万,但是没有一个人报警。 吴律师不敢报警是怕警方来了直接把温梦晴带走送回监护人身边;罗汉村鱼龙混杂,除非出人命不管是村民还是住户都不想警方上门;星图自然也不会报警;平台上的观众们偶尔有人问“怎么警察还没来?”根本没想到压根就没人报警。 温梦晴问:“直播间叫什么?” “不止一个直播间!”吴律师一招手,助手忙把一个手机递到镜头前。 小元发现这个世界的娱乐业相关技术要比纪云的世界高不少,拍摄真人秀有微型遥控镜头,观看直播可以同时看好多个。 温梦晴搜了一下#罗汉村,找到今天的直播,按观看人数排序把人数最多的几个全都打开,手机卡顿了一下出现一个九宫格,不同镜头不同角度。 温梦晴切换镜头,九宫格闪了一下,变成了一个大方格镜头周围一圈小镜头,大方格里,是她握着手机的背影。 她的心脏一下跳得比刚才飙车时还快,她缓缓回过头,身后二楼上一个用破T恤蒙着脸的人正举着手机在拍摄,另一个人匆忙挤到窗边,也对她举起手机,隔壁的小院里,三楼平台站了几个人,全都举着手机对着她。 “摘掉头盔吧。”小元建议。既然都已经上直播了,为什么不提前让大众审判一下? 温梦晴急喘了几声,又想吐了,“我……我怕。”怕再次在镜头前出丑,怕看到骂她的评论有几万人点赞。 有段时间她甚至觉得成玉他们整天把她关在家里,不给她上网,不让她和其他人说话,只让她用老人机是对的,因为她确实承受不了铺天盖地的批评和辱骂。 上一次真人秀拍摄结束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看到有人对她举着手机就全身冒汗,心跳加速。 小元拍拍小绒狗,“怕什么,你现在是演员温梦晴,你在演一个极速逃亡片。观众们评论的只是角色,跟你本人没关系。你本人什么样你自己现在还不清楚么?” 小绒狗哭唧唧,“我本人什么样?” “爱哭小狗呀!” 爱哭小狗破涕为笑,她深呼一口气,打开头盔面罩,僵硬地刚对离她最近的两个拍摄者挥下手,刚想打招呼,头盔上粘的糖浆流脸上了。 温梦晴只得摘掉头盔,对着观后镜把脸上的糖浆擦掉。 “啊!真的是温梦晴!” “真是她!” “让开点啦!” “哇,真人更好看。” “好高好瘦啊!” 围观群众们兴奋地议论起来,有人问她,“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追你啊?”“你怎么会来罗汉村啊?还穿成这样?是在拍戏吗?”“你知道你妈妈被你经纪人打了么?” …… 温梦晴耳朵里嗡嗡响。她听不见这些人在说什么,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她看到好多对着她的手机镜头。她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举起手机拍摄她的人是故意在用手机挡着自己的脸,或者藏在手机后面。他们都在看着她,观察她,偷窥她,品头论足评判她。 她又紧张得想吐,小元赶紧抱起小绒狗给她揉揉肚子,“加油啊!” 温梦晴吞了吞口水,这才发现嘴巴干得要冒烟了,她脸憋得通红,仓促地看一下离她最近的手机镜头,又赶紧瞟向别处,小声说:“我、我是温梦晴,你们能、能帮帮我么?” 讲完这句话,一股热流突然从她心里涌到喉咙口,有勇气,也有很多委屈,还有滚烫的眼泪,她忽然不害怕了,对着镜头尽量微笑,“请你们,帮帮我……帮我。” 从卫星地图看罗汉村像一个梨子,梨子的顶部有一条正经的大路,从这里向东五公里就能上城际高速外最大的出口。 李东臣就守在这个出口,他懒洋洋地拽耳朵上的通讯器,“这里没我事了,尾款24小时内打到黑岩账户。” 星图安保部的人急忙拦住他,“李先生,你去哪儿?人还没抓到,任务没结束!” 李东臣将通讯器和监控屏一起扔给他们,跨上一辆摩托,“你们要找的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女孩,她是吗?” 屏幕分成横向三格,第一格是某门户新闻网站头条,火红的标题“温梦晴失踪后初次现身光明市形容憔悴惹人怜”,中间一格是星图安保的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快放,温梦晴在屋顶上奔跑跳跃,最后一格是李东臣截取的卫星地图,他出于职业习惯画了一条逃跑路线,温梦晴跑的路线,和他画的几乎完全重合。 这不是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能做到的。 第062章 资本对决 星图安保部的人不敢拦也拦不住李东臣, 只能向李富报告。 李富这时正焦头烂额,发脾气的劲都没了。 “温梦晴失踪后首次现身”直接飞上热搜,“温梦晴被黑衣人追逐”“罗汉村飙车”“温梦晴逃生”等话题像绑了火箭一样在各大平台话题榜上攀升, 又被网友和自媒体搬运到其他平台。 TK短视频平台上直播榜前二十中有一半是#罗汉村,罗汉村的老铁们大概是都看准这个商机了,大大小小的窗口里都是伸出的手, 每只手里都握着手机,还有好多人从罗汉村其他地方跑来,要一睹大明星的真容。 温梦晴停在那个院子里已经15分钟了, 而星图的人根本没法罗汉村继续前进,不, 应该说骑摩托车的在罗汉村寸步难行, 街上的摊位倒是都收起来了,很多铺面也拉下铁闸,可是村民们用杂物和垃圾堵住了巷口, 还有更绝的, 垃圾菜叶下面藏着扎铁钉的木条, 只要摩托车从上面经过, 完了,车胎千疮百孔, 这还骑个屁。 骑手只能弃车了,但更尴尬的还在后面等着他们呢。 临街的大门都关上了,巷口从两头堵死, 怎么跑?爬墙上房顶? 房东大叫:“有贼啊!救命啊!”然后拿拖把竹竿敲人。 拍不到温梦晴没关系,拍拍怎么整治这些坏人的也很不错, 直播间的观众可喜欢看了。 有人创造了新话题:#保卫罗汉村。 怎么不算保护呢?光天化日之下戴着头盔手套要爬人家墙,这能是好人么?我们真的是自保啊! 房东们用竹竿打还算客气, 有的租户更绝。罗汉村小卖部最畅销的是俗称挂逼水的1.5升矿泉水,租户们把瓶盖扎个洞,就能当水槍,对着骑手一堆乱滋,不过瓶里还是不是矿泉水就很难说了,一股尿骚味掺着十几个烟头的臭味。 这还不是最狠的,滋完了再给你洒一把面粉,头盔上像糊了一坨【哔】,屁都看不见,抹还抹不掉,摘了头盔?那遭受这待遇的就是脸了,而且,你确定要在全国网友面前露脸么? 网友们现在是很乐呵,#保护罗汉村有点像真人游戏,好搞笑啊哈哈哈!但网友们也真有点懵,这群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是个给真人秀造热度的先行秀么?温梦晴真的接下鸿星的高科技实景真人秀了?这好像没高科技到哪儿呀? 星图会议室里,公关部主任罗敏和几位律师交换下眼神,向李富建议,“情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在罗汉村绝对抓不住她,先放弃计划吧。” 李富头都要气爆炸了,“我们现在说话的每一分钟,星图的股价就像坐滑梯一样下跌。你们必须给我想出个主意,把她解决了!” 会议室前方的大屏幕上是星图娱乐的股价走势图,连续三天断崖式下跌,温梦晴的直播登上话题榜后,毫不夸张地说,星图的市值每秒钟都在以千万为单位缩水。 上市公司股价波动在平时很正常,但星图正处在一个不太妙的时机,对头公司鸿星传媒在两周前展开对星图恶意收购,现在温梦晴每上一次热搜,股价就狂跌一次,如果你是股东,是坚持持仓,还是趁早抛售? 鸿星这几天趁机狂收星图的股票,一旦他们有足够股权成为大股东,就拥有召开股东大会的权力,可以让股东们投票重新选举星图的董事。 鸿星这个野蛮人已经挥着大锤狂砸星图娱乐的城门了,他们还在对付温梦晴这只小卒子! 罗敏赶来时剧情已经进行到罗汉村全村人直播了,她倒放温梦晴自爆身份的片段,还有后来几次请求村民保护她的片段。 她对温梦晴没太深印象,但现在得说一句这女孩是个好演员,并且天生一张上镜脸,即使网友的破手机里依然非常好看,头发乱蓬蓬毛绒绒,一张小脸像小狐狸小仙女,大眼睛里含着泪,真是楚楚可怜。 如果温梦晴披金戴玉油光水滑,罗汉村这种满地吊丝破落户的地方,大多数人只会看她热闹,但她现在穿着一身不知从哪弄来的破旧衣服,一只鞋的鞋底都掉了,这形象一定会让他们有种“她是自己人”的感觉,再配上她发颤的声音,时不时停下抹泪,连结巴都更让人同情了。 她说请大家帮帮她,她说她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她要去东区法院提诉,要撤销她父母的监护权,拿回自己的合约权,可是一群人在追她抓她。 一句“是星图派人害我”都没提。 看着可怜,其实滑不留手。 李富恨得牙痒痒,这个小贱人,平时对她凶一点她结巴得一句话都说不清,今天这么会演啊,开挂了? 罗敏定格画面,“看到她戴的耳机了吗?一定有高人在她背后指点。吴群和她的律所不可能没有这样的专业公共人才,我猜,鸿星可能已经吴群她们联手了。” 李富感到心口被大锤夯了一下,差点背过气,他粗重喘了几口气,“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不是要‘保护罗汉村’么?那我们就将计就计!”罗敏对安保主任说,“告诉所有安保员,原地待命,如果有人问,就说他们只知道自己在参与一个节目,不知道在追的人是谁,别的一概不清楚。想办法联系上罗汉村的实权人物,或者是村委会的人,或者是大房东,给他们一笔钱签个合作协议,让他们带人把安保员领出来,对‘节目’的事保密。再多放出一些迷惑信息,之前不就有人怀疑温梦晴失踪是噱头,想参加鸿星的新真人秀嘛?那我们就往这个方向引导。” 李富笑了,“对!再让人在评论区放些掺着真料的假料,网友们自己就会吵起来。” “没错!”她看看时间,“温莲还要多久能到?” “飞机25分钟后才能着陆。” 罗敏的助手递上一个电子荧屏,她快速浏览后递给李富,“您觉得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我们找一批记者到机场,在机场让温莲发表这个声明稿。她不是已经报警说温梦晴被诱拐么?咬定这个说法!就说她怀疑温梦晴被绑架诱拐,这些人是她请的私人保镖,是去营救温梦晴的。中间可能发生了误会。然后嘛……呵呵,送温莲去东区法院门口。” 李富咬牙切齿狞笑道:“对!让她抓温梦晴回家!” 罗敏摇头笑道:“不,让她跪地哭诉温梦晴神智不清,哀求诱拐她的人不要再操纵她的思想了!温梦晴去天堂岛前的机场街拍里穿的是什么衣服?现在呢?她失踪后再次出现的?罗汉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失踪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是不是被人侵犯过?作为监护人当然需要报警验伤啊!” 李富和安保主任一起赞叹,“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罗敏猜的没错,温梦晴背后确实有人指导。 她刚摘下头盔就收到吴律师的视频,“鸿星公关部的洪岚刚才联系我,说鸿星愿意当你的白骑士。” 温梦晴愣住,“鸿星?他们为什么要帮我?” 她对鸿星没有好感。第一次上真人秀遇到的星二代陈优优就是鸿星的艺人。 吴律师也知道这件事,要说鸿星没在其中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温梦晴和陈优优都是家喻户晓的童星,都是创作型音乐人,都在从童星转型的阶段,竞争不可避免,但温梦晴的外形更优越,不过真人秀播出后,温梦晴代言近十年的果汁品牌没跟她续约,新代言人换成陈优优,几个音乐剧的角色也成了陈优优的。 现在,鸿星居然提出要帮温梦晴?! “在商业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现在我和律所的同事能帮你的很有限,鸿星也许能解燃眉之急,但之后一定会要你回报。”吴律师跟温梦晴分析鸿星要帮她的动机,然后提醒道:“他们的帮助绝不是没代价的,你要接受吗?” 温梦晴犹豫。鸿星和星图一样是唯利是图的资本巨兽,接受鸿星的帮助?它会要她用什么回报? 不接受?星图已经逼得她无路可投,如果再得罪了鸿星,它们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她? “先接受!”小元替温梦晴拿主意,“鸿星帮你,是因为能因你获利,只要你能帮他们赚钱,他们就会继续帮你,如果你让他们看到你独特的潜力,他们就会不计代价帮你、保护你、在你身上花钱花时间打造你,让你帮他们赚钱的能力继续升级。” “小元你懂投资娱乐业?”温梦晴惊奇,“修真界也有娱乐圈么?” “没有。即使有,我也没任何记忆。但我有深刻的印象,只有能为人所用,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才能活下去。”其他的刀,早就被扔回熔炉重造了。 小元内心深处猛地一阵震动,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想要细细追寻时又消散无踪,也许,她就曾是这样一把刀,只是,她终究被更锋利的刀替代了。 吴律师立刻三方连线,红岚像是早就知道温梦晴不可能拒绝鸿星,她已经准备好了完整的策略,先讲一遍,然后就让温梦晴直接表演了。 温梦晴觉得自己像鹦鹉学舌,又想哭了,她问小元,“我现在像不像傀儡师手里的提线木偶?”鸿星和星图并没区别,她依旧是个工具人。 “那演员不全都是导演编剧手里的木偶了?那为什么有的演员是艺术家被大家喜欢尊敬,有的演员让人鄙视呢?” 小元不同意,“演员也有高低之分的!我们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你现在是个演员,在演一出真人秀!洪岚是现场写剧本现场导演,她要临机制宜根据你所处的环境写,还要揣测你面对的这些人的心理——我靠,能遇到这种实验性的、高端的、先锋性的导演的剧本,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的演出才是整场秀的核心,我觉得你的表演是天才级的,完全配得上洪岚给你的剧本。” 小狗抹泪,“我真演得很好吗?以前从来没人夸过我。” “真的很好!”小元跟她保证,“你看,你要让现场的人相信你,同情你,愿意舍弃可能得到的金钱甚至冒着受法律处罚的风险帮助你,从这两个直播大哥的反应看,你做到了。这很了不起。我猜一定有业内行家看到你的表演了,娱乐圈不止星图鸿星这两家公司吧?你有才华又有这么高的关注度,你还怕以后接不到工作?” 小绒狗听着小元的话,毛毛越来越蓬松,她振奋精神,“对,既然他们要看我表演,我就好好演给他们看!” 她念完了洪岚教她的词,自由发挥,抬起头可怜巴巴望着直播的人,“能、能不能给我一点水和吃的?我、我很饿。” 房东跑下楼,把温梦晴请进客厅,“妹妹,你想吃什么?你先洗把脸?渴了吧?茉莉花茶你喝吗?” 4月8日上午十点二十分。 温莲飞抵光明市。她在机场发表简短的声明,对着记者的直播镜头哭泣,“我女儿已经三天没吃药了,我担心她出现幻觉,会伤害自己……” 温梦晴嚼着油饼,面无表情看这一幕,对周围几个盯着她看的村民说,“假的。她自己说把我的药全换成维生素了,我偷偷录像了,以后会发出来给大家看!” “噢哟,你这个妈——” “我不打女人的,可我要是见了你妈,非给她两耳刮子!” 这时一个村民举起手机叫道,“卧槽坏了!财叔他们在群里讲,谁在搞事就滚蛋——他们跟星图签了协议!” “靠!那我们怎么办?难道把妹妹推出去?” “理他们个球蛋!” “得罪了财叔可没法在罗汉村混,只能提桶跑路咯!” “跑就跑!老子又不是第一次跑?” “没几斤反骨谁会跑到罗汉村当挂逼啊?老老实实留在厂子打螺丝不好吗?” “我们跑路就跑路,旺叔一家子可是房东,跑不了的。” 众人很快就要吵起来了,小元举手,“我有办法!” 第063章 脱困 林财一家在罗汉村还是个小渔村时就住在这, 他也是罗汉村最大的房东,比村长还有威信,他在几个村民微信群里喊了一嗓子之后, 罗汉村的道路对星图的安保人员畅通无阻,几台无人机为困在村中各处的安保员指引路径,让他们快速集合向村口移动。 李富和罗敏盯着无人机传来的画面, 忽然看到几个村民先后骑着摩托车到了温梦晴藏身的院子外,很快温梦晴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她重新骑上摩托车, 村民的车簇拥着她,缓慢向通往市区高速的路口移动, 一路上不停有村民从窗口举着手机大声叫她名字, 她就跟他们挥手。 李富咬牙切齿:“准备好,到路口就抓住她!” 安保主任下令:“无人机跟上!” 跟着温梦晴的村民越来越多,队伍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到后来温梦晴他们只得推着车走。 这支慢吞吞的队伍终于到了村口, 林财一眼看到自己两个侄子跟在温梦晴后面, 还举着手机拍呢!一边拍还一边跟直播间里的观众说话呢, “老铁们给我点个赞!” “谢谢这位朋友的大火箭!” “保卫罗汉村的游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朋友们, 我跟你们一样期待谁是最后赢家啊!” 这两个蠢货!林财刚要叫侄子过来,星图安保组长递给他扩音器,“财叔, 说句话吧!” 林财举起一个穿满钥匙的大铁圈用力摇了摇,“游戏结束了!赶快散开!村里已经签了合同了, 谁再乱搅和就给我滚出罗汉村!” 另一个安保员则微笑说,“参与拍摄的人请来这边扫码, 每人一个五十元的红包!谢谢,谢谢大家,收工大吉!” 跟着温梦晴的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啊?真在拍真人秀啊?” “财叔跟谁签了什么合同?” “我们当群演有钱拿么?” 更多人一听到领红包就冲过去跑去排队了。 李富早就忍不住了,遥控指挥安保员:“抓——围住她!不能让她再跑了!” 安保员们趁机冲进人群,一拥而上围住了温梦晴。 李富抱着双臂冷笑,折腾啊,你还怎么折腾? 看直播的网友们也是懵的,“所以温梦晴最后输了?” “这到底是什么真人秀啊?” “到现在也没一家制作平台说和这个节目有关,都说不知道是什么。” “鸿星的真人剧本杀已经开播了?还是在造势?” “鸿星跟星图合作了?” “啊——卧槽!” “!!!” “这个丑X是谁啊?” 无人机传来的画面中被围得里三次外三层的人摘掉头盔,扬起胡子拉碴的脸对李富灿烂地笑。 不是温梦晴! 李富把监控屏重重摔到墙上。 小元和温梦晴看着直播间网友一排排发着张大嘴巴的表情包,得意地笑,“哼哼哼,什么叫李代桃僵,什么叫金蝉脱壳?这就是!” 小元早猜到星图会派大量安保员在村口守株待兔,一直在想脱身方法。她在心中翻看放大罗汉村的卫星地图,重新规划了一条路线。 在旺叔家里她再次连线洪岚,“我需要请一些村民当群演陪我把这出戏演下去,鸿星会受益的。” 洪岚挑了挑眉,“你让我刮目相看。好吧,让我跟他们谈报酬。” 鸿星给房东旺叔和村民们的条件是每人一万酬金,预付五千,旺叔一家另加五万。所有人听温梦晴指挥。 给温梦晴拿食物的村民是个细瘦男子,小元指指他,“他也要再加一万。他等会儿要当我的替身!” 两人互换衣服,温梦晴特意要了付摩托车手套让替身戴上,脸在头盔里藏着看不到,手可别露馅。 打扮好替身,她从背包里拿出秘宝灰白假发套戴上,旺叔老婆又给她一套电焊工的劳保服和绝缘靴。 装扮好了,戏也要开场了。秉承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旺叔一家又叫了几个亲戚当“群演”,还叫来林财的两个侄子,“特别群演!要不是看财叔面子都不会叫你们!”旺叔早想好了,星图总部在星耀市,离光明市一千多公里呢,强龙不敌地头蛇,只要财叔家也有人拿了鸿星的钱,怕什么? 这两人信以为真,还借了定型啫喱重新搞了下发型。 等人骑着车来齐了,大家一起出门,“群演”们簇拥着“温梦晴”,浩浩荡荡向村口进发,温梦晴和小元则翻过院墙,专专挑自建楼后院背巷向着相反方向走。 她们要去的不是通往城市高速的路口,而是靠近铁路的路口。 东区法院大门西侧五百米有地铁站。 这条地铁线有一站和铁路线之间直线距离仅有三公里。 到了大点的街道后,小元拿出手机一边走一边看直播,还故意把音量开得很大,路上不少人也是这样子,她们完美融进了环境。 再次走进一条背巷时,小元忽然有种被窥伺的感觉,她步速不变,转弯时猛地将身体贴紧墙面,等了片刻没听到脚步声,她皱眉,抬起头,只见一个黑色甲虫似的微型无人机在头顶两米高处悬浮着。 小元纵身一跃,伸手抓住“甲虫”,它的旋翼在她手心嗡嗡挣扎,突然停下,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笑声:“送给你了。密码是XX79。” 小元冷哼一声关掉无人机。我拿到的就是我的,要你送?! 温梦晴激动,“赶快改密码,连上手机放起来,让它给我们探路!” 小元多了个心眼,把无人机连在旺叔送她的旧手机上。她怕有木马病毒。温梦晴的手机破到村民们都看不过眼,但是里面存着很多证据呢,发给吴律师了又如何?利益之下,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她相信吴律师,那吴律师的助手、同事呢? 有无人机探路后小元和温梦晴速度加快了许多,她们查过列车时刻表,12分钟后有一列货运火车经过。 “奇怪,我怎么一点都不累?手上的擦伤也好了。是你帮我治好的吗小元?” “嗯。”其实小元也感到奇怪,来到这世界几天了,她不断消耗灵炁,刚才御使温梦晴身体狂奔、飙车、治伤,在不停消耗灵气,可现在经脉中灵气依旧充盈,因为有许多五色光点不断向温梦晴汇聚,稍一引导就能引入体内化为灵气。 这些光点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是这个世界特有的某种灵气?不是。灵气与恶气水火不容,只会互相抵消,但五色光点能在恶气中飘浮不散,竟然不惧恶气。 温梦晴在天堂岛上时五色光点并没出现,也许也有,只是稀少到忽略不计。小元第一次看到这些光点是在她们逃出天堂岛后,自从“温梦晴失踪”上了热搜,光点就一直不停出现,今天早上罗汉村飙车、直播后猛地增加,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笼在她周围,现在已汇成丝丝缕缕向她流动。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呢?好像凭空闪现的?为什么从未在纪云的世界见过这种东西? 小元观察了一阵不得要领,对这个凡人世界又多了几分敬畏。 罗汉村和货运铁路隔着一道五米高的围墙,原先村子附近还没盖起工厂时,村民们时不时要扒点车皮贴补家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铁路当然吃铁路,扒得太狠了,铁路公司只得建高墙,墙头再扎上碎玻璃和铁丝网。不过,村民们也有对付的办法。 小元和温梦晴先爬上离围墙最近的一座屋顶,房顶上横七竖八堆着许多块破烂的地毯,随便捡起一块,瞄准了悠着劲道往墙头一甩,地毯牢牢搭在铁丝网上,攻击力立减100,接下来后退、助跑、起跳,一气呵成,成功扒上墙头。 温梦晴手指刚扒上墙头,头顶凭空响起一道炸雷,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滑下去,幸好手上戴着电工手套,可露在手套和袖口之间的手腕在粗糙墙面上划出几条血印。 她重新抓牢墙头,向上望去,天边隐隐发黑,几座小山似的厚厚云朵带着巨大的阴影快速向这里移动,正午的阳光原本刺眼,这时忽然黯淡了许多,一阵微风吹过,带来尘土和金属气息。 小元隐隐感到不妙,等温梦晴平安落地后问,“你记住怎么去东区法院了么?” 温梦晴感到小元心情忽然低落,飞快落地,“怎么了?” 小元将灵气聚在她双目,“我数到三,你睁开眼睛向你右肩看,会看到一个小动物,不要害怕……”她话没说完,温梦晴已经向右看了—— 是一只豚鼠。不过没长胡子。手脚像小圆饼。 “这、这是送给我的、宠、宠物么?”温梦晴眉开眼笑,一激动又结巴了,她伸出左手食指举到肩上的小动物面前,嗲声嗲气说,“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小元:“它现在还听不懂话。”而且这也不是宠物。 温梦晴不同意,“你看,它跟我握手呢!” 那老鼠只是把爪子放你手上好吧!什么握手? 温梦晴喜滋滋地把手掌放在肩头,小东西跳到她掌上,她捧着它,对空气嘬嘬嘴,“你好可爱呀!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小元它有名字么?” 可爱毛线!因为要节省灵气,小元仓促间做出的这只窨鼬长得十分潦草,唉,算了,能吸恶气就行。 “它不是宠物,待会儿如果遇到难缠的敌人,而我又刚好很倒霉地睡着了,你就把它朝敌人扔出去!它会帮你打人。” 温梦晴僵住了,“啊?” 灵台上的小绒狗急得转圈圈,“那那那什么时候扔?什么算难缠的敌人?要是他们不止一个人怎么办?毛毛这么小一丁点真能帮我打人么?” 小元现在真有点后悔,为什么没先教温梦晴用灵炁弹!为什么?时间太紧迫,对手不是一群高中生而是大资本,根本没有任何喘息时间。温莲、成玉、李富,还有鸿星的洪岚,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她忽然间失去耐性,“听着,对敌之时你必须自行判断时机。温莲成玉她们恨不得让你一辈子都是个任她们摆布的小孩,但你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孩子了,你得自己去判断,去试!” “生死关头一秒钟的犹豫就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看见天上的乌云了么?我的仇家每次出现似乎都会带着大雨,他的能力在雨天能发挥到极致,别说我现在只剩一缕残魂,就是我全盛之时也不是他对手……”小元一怔,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她和姬梦泽曾经斗法?还败了?那把她打得元神出窍的人也是他么?如果是,她原本的身躯一定也在他手中…… 轰隆隆隆—— 她们头顶又响起一片炸雷。 这次雷声是随着劲风来的,两座小山般的乌云也被风吹得快速流动,空气中随潮气来的是令人不安的气息。 小绒狗嘤嘤哭了,“你、你别生气……别讨厌我……我听你的……”虽然第一天见面时小元就给她几个过肩摔,但这么严厉还是第一次。 小元抱抱小狗,叹气道:“别哭,是我刚才着急了。记住,这个小老鼠是能保命的东西,不要随便扔,真需要扔的时候也要果断,扔完就跑。它对付十几个凡人完全够用。”窨鼬引来恶气后让他们互殴。 她怕温梦晴扔的时候会犹豫,又保证,“只要我能醒来,就可以把它召唤回来。”可当她沉睡,温梦晴要如何判断什么才是真需要放出窨鼬的时机? 唉,让孩子成长就要放她去试,去错,再从错误中学习,可她们的试错成本太大了,很可能一错就失去再翻身的机会。 眼前的阴沉天气让小元又想起和纪云分别那天,她突然陷入沉睡前感到焦灼担忧,让这么一个小女孩孤身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而她,一无所知,能不能再次醒来只能听天由命。 温梦晴忍着泪点头,“好!” 呜呜—— 远处传来火车笛声,火车就要经过这里了,虽然不停车,但会减速,长两公里的机务段就是她们跳上车的机会,一旦错过就得等下一趟车了,因为过了这段路火车就会进入五公里长的隧道。 小元和温梦晴蹲在铁轨旁的一堆水泥枕木边等待着,等敞开口的车皮,这种车皮通常运的是矿石和建材,为了方便卸货车皮侧面有爬梯,最容易扒上。 来了! 温梦晴加速奔跑,越跑越快,在这节车皮到来前终于和它速度相近,纵身一跃抓住一截爬梯,手脚并用向上爬,列车就要进入隧道前她翻进了车皮,车上运的不知是煤炭还是粗砂,摸起来是黄豆大的不规则颗粒,没什么气味。 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在隧道里特别响,咔哒咔哒,咔哒咔哒,每隔几百米有一盏很老的水银灯,白惨惨的光,反射在隧道顶部渗出的水迹上。 小元跟温梦晴数着灯计算还有多久会出隧道,忽然感到一阵困倦。她大惊,极力振奋精神,再次嘱咐温梦晴,“我一个朋友曾经说过,宁见法官不见法医,再说了,你现在是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你打人是不犯法的!你记住——” 呜呜—— 火车再次鸣笛,要出隧道了! 阳光再次照在温梦晴脸上,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再一睁眼,正对上一双眼睛。 第064章 自己的战斗 温梦晴惊叫一声, 手脚并用往后退,瞪着对面的男人爬起来,又差点摔倒。 这人身量很高, 体型一看就是职业军人,他逆光站着,戴着棒球帽和墨镜, 五官几乎全被阴影盖住了,只能看清两片薄唇。 他没继续逼近,站姿非常放松, 但他的影子正好投在温梦晴身上,这让她更害怕了, 她焦急地呼唤小元, 可小元一直没回应。 糟糕。小元真的睡着了。 好怕!好怕!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温梦晴悄悄看看右肩,小仓鼠直立着身子看着对面的男人,好像也很紧张。应该把毛毛扔出去么?先发制人?还是等一等? 李东臣看看温梦晴右肩, 什么都没有。 也许, 她虽然有成年人的智力, 但确实精神不总是正常的? 他飞来光明市的途中看了她很多资料, 她在很多真人秀和综艺节目上表现得急躁,幼稚, 一遇到压力就很容易失控崩溃,这样的人没有别人的帮助能从天堂岛跑到罗汉村?全凭运气吗? 他仔细观察她,即是坐着也能看出她挺高的, 最少一米七,很瘦, 但肌肉紧实,这种体型的速度和瞬间爆发力可能不错, 但绝无可能徒手拉开两指粗的铁栅栏再将其恢复原状。 她也没有跑酷、攀岩之类的训练,但她在罗汉村房顶上成功甩掉了一群有专业军事背景的安保。 她那时候可没戴着耳机。不可能有人指挥她。就算有,没经过训练也不可能在四五层高的楼之间跳来跳去。 证据看起来相互矛盾,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他必须弄明白。 李东臣的目光移动到她脚上,“你穿多大号的鞋?”没等她回答,他一摆手,“脱鞋,让我看一下你的脚。”这双绝缘靴明显不合脚。 温梦晴头皮发麻。小元,我遇到变态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差点要哭了,脑袋里好像听到小元在说,你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孩了,你得自己做决定。 我得为自己做决定。 温梦晴憋回眼泪,颤声说:“你、你别伤害我,我、我……”她一紧张,话都说不出了,蹲下解鞋带的手也哆嗦个不停。 李东臣不耐烦地又往后退了两步,“我不是坏人,只想弄清楚……靠!” 温梦晴朝他脸上扔了一把沙子转身就跑,飞快爬上车皮边缘,跳进另一个车皮里。 李东臣在后面追,“喂,你误会了!” 温梦晴不吭声拼命跑,误会个屁!小元捉住的无人机就是你的!你一定是星图雇的人! 李东臣跟着又跳了几个车皮,心里评估,身体素质是真不错,灵活,反应速度快,但是跟灵罗汉村的房顶追逐比始终少了点东西。 两人一跑一追到了最后一节车皮,李东臣站住大喊:“喂!我停下了。你要跳车也随便你,不过我提醒你,星图的人可能这时候已经想到你在哪儿了,没准追兵已经来了。” 他刚说完,温梦晴就看到铁轨两边尘土飞扬,几辆越野摩托快速追来! 啊啊啊,这个变态还是个乌鸦嘴! 怎么办?快想办法!快想!别当傻瓜!你得自己动动脑子!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天堂岛上的铁栅栏门你是怎么弄开的?你回答了我就走。”李东臣不动声色往前走了几步,向她施加无声压力。 “用手拉开的!”温梦晴急了,“别挡我的路!” 李东臣对这个答案并不惊讶,他又向前一步,追问道,“真是你自己拉开的么?” “不然呢?”温梦晴急得要跳脚了,货运火车的平均时速只有40公里,就快靠近市区了,它又减速了!可是追来的越野摩托时速至少90! 快往前跑!进到车厢里,找人求助?或者找个空车厢?摩托车手要上来抓她,她就守在车厢门口把他们一个一个踢下去! 这个碍眼的变态要是阻挠我,不管了,把仓鼠往他脸上扔! 温梦晴打定主意,向李东臣冲过去,他识相地让开,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跟上来,“你徒手拉开的?没有用任何工具?” 逃命要紧,温梦晴不耐烦地胡乱答着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沙子跑,“工具?什么工具?撬棍还是千斤顶?” “真是你徒手拉开的?我不信!” “管你信不信!” 温梦晴跳进下一个车皮,李东臣跟屁虫一样跟着,“你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拉开吧?如果是,你还怕什么?那帮人追上来,你就挨个把他们扔下去。” 温梦晴不再搭理他,飞快向前跑,她跳上下一个车皮边缘,突然发现沙子上搁了一把铁锨,她拎起铁锨对准李东臣肚子拍,“不许再跟着我了死变态!” 没想到死变态一把夺过铁锨跳过来,按着她左肩把她推倒了! 温梦晴惊叫着要去拿小元给她的保命仓鼠,两只手也被变态抓住了! “你要干什么?”变态大声问。 温梦晴:“……”抢我词?她嗷一声尖叫,两腿乱踢,要咬他。 李东臣哪能让她咬到,他把她翻了个个儿压在沙堆上,右膝盖抵在她背后,警惕看她右肩,难道有什么他看不到东西? 温梦晴两腿扑腾了两下大声哭叫,李东臣算明白什么叫头腔共振了,她叫的时候他脑袋里像有根弹簧嗡嗡嗡晃着脑仁和头骨! 他松开她,跑开一步拉开距离,“喂,别叫了。我只是自卫反击,是你先攻击我的!” 温梦晴爬起来,“你、你跟星图的人真不是一伙儿的?” “我要是,你早跟个粽子一样趴地上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从天堂岛拉开铁栅栏跑的?” 李东臣歪头看看她,她真的不傻,但是可能有间歇性神经失常。她右肩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一直偷偷往那儿看。 他走过去,向她伸出手,“正式介绍一下,李东臣,黑岩国际的,之前星图确实雇我寻人,我找到你之后任务结束,跟他们不再有雇佣关系。” 温梦晴没接他的手,她自己爬起来,琢磨着变态的话,这意思,他是雇佣兵?只要给钱什么都做的那种?要是小元会怎么做? 片刻之间她有了主意,“你愿意接受我的雇佣么?你怎么收费?”先给这头变态驴子一根胡萝卜,吊着他,然后找机会跑路! 李东臣愣了一下笑了,“你?你能雇佣我吗?” 温梦晴尽量严肃说:“怎么不能?我现在已经雇了律师,哦,还有公关服务——刚才在罗汉村保卫战的直播你看了吧?那能是我一个人弄的么?实话告诉你,我背后有人!”先把牛吹起来再说,不,她不是在说谎,是在演真人秀!不过现在剧本是她写的!小元说了,不拘小节。 李东臣看一眼腕表,“小姐,我很贵。一小时十二万。” 温梦晴不由自主露出肉痛表情,她赶快咧嘴把表情调成商业微笑,“没问题!”反正不是真要雇他!先把大话说了。 李东臣嘴角翘了翘,“你有钱么?据我所知,你只有未成年人银行卡,每天转账金额不能超过五万的那种。” 啊!失败了!他没上当!温梦晴回头一看,摩托车越来越近,至少有五辆,怎么办? “我——我可以——”她本想说鸿星可以替她出钱,罗汉村旺叔他们那笔钱就是洪岚出的,但她突然想到小元抓到无人机后说了,在利益面前不能把自己的安危托付到别人手中。这个变态已经为星图干过一次这勾当了,自然可以替鸿星再干一次。 怎么办? 她急得直冒汗,可这变态堵住她逃跑的路,必须先解决他! 她忽然想到温莲要跟王迁争夺版权,急道:“我是没有现金,但我有知识产权啊!等我收回监护权,我给你一首歌的音乐版权!这可是长线收入!你总有一天会老会受伤会打不动跑不快,到时哪个雇佣兵团还会要你?但我的歌不会离开你!它会一直给你赚钱。你好好考虑一下!” 李东臣极力忍住笑,她说话像个小朋友偏偏还装得很严肃,“行吧,你想雇我多长时间?” “你帮我打跑那群人要多长时间?”温梦晴急得想跺脚,这么几句话的工夫,追兵更近了!可能只有三四十米距离就要追上列车最后一节了! 李东臣摘下墨镜往口袋一插,“你要去东区法院是吗?这样,我把你送到,你给我一首销冠歌的版权,还要给我看看你是怎么拉开铁栅栏的。” “行!行!”温梦晴伸手跟他握了握,转身就要往车头方向跑,“快快快!” 李东臣揪住她电焊服的后领,“跑什么?你跑得有他们的车快么?” 见温梦晴愁眉苦脸摇摇头,他又乐了,“你先告诉你律师,四十分钟后法院门口见。” 温梦晴只得硬着头皮给吴律师打电话,李东臣一脚踏在车皮边缘抱着两臂装逼,眼看追兵们的头盔上都能看到他们的倒影了,他一动都没动。 有一秒钟她甚至怀疑李东臣是不是跟这帮追兵还是一伙儿的!她撒谎说要雇佣他,他就借机拖着她!怎么办?要先扔毛毛对付他吗?可后面那些追兵追上来怎么办? 就差那么一点温梦晴就要用大招时,李东臣动了。 “喂,把无人机放起来!待会儿听我指挥。”他说完一手按着车皮边缘翻出去了。 温梦晴赶紧跑近一看,他单手抓着车皮外侧的爬梯,再掏出墨镜迎风一甩,戴上。 靠,这“老子要开始装逼了”的信号好强烈! 他到底行不行啊? 温梦晴可没看过黑岩给李东臣的评级,也不知道他都干过什么,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完蛋了赶快自己逃吧”,但她还是放出了小无人机。 “趴下!”逼王喊道。 温梦晴刚趴下,一溜麻针噗噗噗戳进手肘旁的沙堆,车皮外也叮叮当当一阵响,她抱着脑袋又趴了一会儿,听到摩托车引擎轰鸣着,好像就在他们身侧,紧接着一声惨叫,不知什么重物落在地上,车皮也重重地响了一声。 温梦晴抬起脑袋一看,李东臣还挂在车皮外面呢,只是换了个地儿,爬梯上扒了个人,正用脚踹他,不远处地上滚着两辆摩托车,还有一个人滚下铁道边的碎石坡。 温梦晴跑到车皮边上,举起铁锨,该打哪一个呢?能不能把两个都打下去? 所以小元就说不能犹豫啊,就这么一秒钟,李东臣一脚把跟他颤抖的人给踹下去了!他抬起头,还以为温梦晴要来帮忙呢,“你胆子不小啊!” 说话间第三辆摩托车追上来了,这人一手开车一手端着麻醉槍,好像要发射了!温梦晴情急之下抓了一把沙石他头上扔去,沙子噼里啪啦落到了两节车皮之间,李东臣怒吼,“你跟谁一伙儿的?给我老实呆着!” 温梦晴探头一看,他不知怎么移动的居然已经跑到车皮之间的缝隙了!那骑手当然打不到他,不过这把沙子全打在他头上了。 要不要打黑棍?可这一打,李东臣摔下去不得被火车压扁么? 突然她听到车皮另一边有响动,回头一看,一只手从车皮边缘扒上来了! 第065章 翻车了 啊啊啊!那人要上来了! 温梦晴拎起铁锨, 再次犹豫,要趁这机会跑路吗?还是留在这给李东臣助阵?她这算助阵还是拖后腿啊?啊啊啊——怎么办? 她探头对扒在火车边上的李东臣大喊:“那边有人爬上来——啊!” 李东臣突然向跟在火车边的摩托车扑过去,一拳打在骑手脖子上! 温梦晴尖叫着捂住眼睛, 铁锨都掉了,幸亏穿着厚墩墩的绝缘靴,不然还把自己脚给砸了! 完了。逼王完了。这两个人都完了!肯定跟摩托车一起被火车压扁了! “你捂着脸干什么?爬过来!”李东臣喊。 她再一看, 靠,逼王不仅没掉进铁轨被压扁,还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哦哦追兵也没掉下去, 还握紧车把开车呢! 不过看来这俩人迟早是被火车压扁的命,李东臣喊话的时候摩托车歪歪扭扭, 车把撞在车皮上咚咚响, 几次差一点就要钻进火车下面了! 温梦晴又吓得要捂眼,李东臣一手握住车把,一手狠狠把骑手掀下车, 她这才发现这人好像早就失去知觉, 一声没出就滚下路基。 温梦晴被严密控制着, 连R18的爱情片都没看过, 别说R21的硬核暴力片了,李东臣现场演这一段把她吓呆了, 伸着脖子想看看滚下去那个人爬起来没,被李东臣又吼了一声才惊醒,赶紧捡起铁锨往前跑了几步正要从车皮爬梯爬下来, 从另一边爬上来的追兵已经要爬上来了! 温梦晴举起铁锨朝他头上拍了一拍子,可能拍太轻了, 这人居然很顽强地抓住她的脚不松手! 她狠狠一踹,再来一拍子!这倒霉蛋抓着一只绝缘靴惨叫着从车皮边上摔下去了。 天哪天哪!温梦晴也跟着尖叫, “呜呜,我杀人了!” 李东臣不耐烦地喊,“闭嘴。再往下爬两格!” 温梦晴一边哭一边往下爬,他要干什么?用摩托车表演马术吗?她为什么要听他的往下爬啊! 李东臣可没给她时间后悔,一把抓住她的腰,“松手!” 温梦晴不敢啊!松手了,掉下去被火车压扁的就是她了! “你倒是松手啊!”李东臣硬拽了两下温梦晴呜呜哭着死死抱住爬梯,摩托车跟着乱晃,车轮压在枕木边的碎石上本来就很难保持平衡,他怒吼,“笨蛋!你是想让我跟火车平行开呀?前面有隧道,快松手!” 温梦晴一看,真有隧道!她不敢赌是李东臣先松手还是她先撞上隧道,只得闭着眼松手了!然后就腾空了,然后就重重摔在车上,然后屁股刚一碰到车座又起飞了! 两条铁轨之间全是碎石子,颠簸是客气说法,完全就是在厨师在颠勺炒豆,温梦晴就是一粒在锅里乱蹦的豆,她脑袋上的电焊工安全帽都给颠飞了! 这倒霉的帽子摔在地上,立刻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被什么碾碎了! 她哆哆嗦嗦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从李东臣肩上看到几辆越野摩托在他们后面紧追不舍,橙色安全帽被其中一辆车碾成两半飞起来又落在尘土里,还没落稳又被一辆摩托车压得跟碎石块野草一起再次飞起。 两辆摩托车一左一右重新飞上路肩再落下,想要夹击他们,李东臣吼道:“抱紧我!” 温梦晴心说不用你吼!啊啊啊好怕好怕!小元我好怕呀! 李东臣一只手握紧把,另一只手抄起麻醉槍连续扣动扳机,温梦晴心里吐槽,你瞄准了么就射?只见右边的追兵嗷地大叫一声,车子失控撞在一堆枕木上,起飞,落下,嘭! 嗯,变态的准头还不错! 要是每个人都有控制尖叫的开关,那温梦晴的开关肯定是坏了,她脑子里想着这些,嘴里还在不停“啊啊啊——”,李东臣又击中了另一个追兵,这人的摩托车也失控了,在原地疯狂转圈,和后面一个同伙撞在一起。 前方一定是靠近货运仓库了,铁轨之间多了很多杂物,李东臣把越野摩托车的功能发挥到极致,在堆成小山的碎石块和准备更换的铁轨和枕木之间穿插疯跑了一会儿重新开上路,追兵已经被甩得远远的。 “喂,松开点!我要拿手机看去市区的地图。”李东臣低头叫道,可他并没减速,摩托车仍以近百公里的时速在坑坑洼洼的地上跳跃飞驰。 温梦晴这时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抱着这个死变态,她嗓子哑了,脑袋上还挂着几片不知在哪儿沾上的干草,她扒拉掉草叶,发现假发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李东臣从右胸口袋里拿出手机,并没减速,语音召唤出地图,又叫小无人机,“王虫,加速,探路。” 小甲虫无人机一直跟着他们,收到指令后快速升高,急速向前飞去,李东臣的手机闪动一下,出现同步监控画面,几乎同时,手机响起智能人声:“路线规划完成,预计行程:21分钟16秒。” 温梦晴大惊,原来变态的手机一直就没跟小甲虫断开连接,密码是骗人的!难怪他精准地找到了她,无人机跟他共享画面啊!她捏了捏手套,抬起头,看到变态的喉结和下颚线,喵了咪的,从这打一拳能弄死他么? “抱紧我,要加速了!”变态话没说完车就飞起来了,温梦晴又开始尖叫着蹦炒豆,“啊啊啊——你不能、找好好好点、的路么呀呀呀我的屁股!”她怀疑变态是故意的!她绝对听到他笑了! 急速飞驰的车带起的风让温梦晴根本睁不开眼,但她用力眯着眼,时不时盯一下李东臣的手机屏幕。 他们终于飞到了一条比较平稳的路上,摩托车再次加速,轰鸣的引擎压过了头顶的雷声,车身不断震颤,温梦晴吓得魂要从天灵盖飞出去了——这车速有多少?碰到什么飞起来估计能在空中滑翔个一百米才落地成盒。 突然,李东臣大声命令:“王虫,升高!” 减速了! 温梦晴还没来得及高兴,车子一阵乱晃,李东臣跟抽风了似的蛇行,然后抬起左臂对着前方一座工程桥连扣扳机—— 一个人影从桥上跳起来飞跑,一边跑一边还击,李东臣猛一拧车把,温梦晴还没来得及尖叫,屁股又腾空了!这次滞空时间好长啊!她再眯眼一看,我去——为什么视野升高了这么多?啊啊啊——什么时候开到斜坡上了?我怎么没发现?啊啊啊现在有多高啊?十几米吧?啊——要从工程桥上飞过去了! 工程桥是方便检修火车头和其他重型大机器用的,只有两米多宽,李东臣把车开到一边的斜坡上腾空而起,在空中转向,落在桥上,追上在桥上伏击他的人,用打空的麻醉槍对准这人左背后狠狠敲了一下。 这人一下就给打扑该了,他在他们背后骂道:“我艹你祖宗李东臣!用得着这么狠么你?我哔你XX——” 李东臣头也不回朝着桥另一边的楼梯开,“省点劲骂,你气胸了,赶紧叫救援吧。抱紧我!”最后这句是跟温梦晴说的。 “艹!你这孙子!你故意的!” 知道骑摩托车下楼梯是什么滋味么朋友? 是酷刑。 车最终开到平地上了,李东臣载着灵魂出窍屁股震碎的温梦晴加速飞驰。 他有点欣慰,这女孩终于不啊啊啊尖叫了,再叫几声搞不好他脑仁就给震成糊糊了。 不过,李东臣很快知道她不叫是有原因的。 快到市区时交通渐渐繁忙,李东臣连刹了几次车,温梦晴身子抽搐,“停!停车!我要吐。” 李东臣找了条没什么人的小巷才停下,星图一定派了很多人在法院附近待命,他站在巷口,“去吐吧。” 温梦晴扶着墙向巷子里走了几步,摘掉电焊工手套,干呕几声,但没吐出来,虚弱地用头抵着墙。 现在是正午,可是天空黑得仿佛黄昏,厚厚的乌云中闪动金光,雷声一阵阵炸裂,空气里潮乎乎的,雨随时会落下。 李东臣等了一会儿,“你好了么?” 他走过去,她有气无力摆摆手,低声念叨着什么“不好吧?毕竟真帮我甩掉追兵了呀唉尾椎骨不知道是不是错位了想吐又吐不出来……” “喂,你不吐我们就走了!” 温梦晴低着头,一只手伸进外套里揉着胃部,一只手颤抖着伸向他,“扶我一下。” 李东臣托住她胳膊,她缓慢地移动脚步,突然踉跄一下跌进他怀里,他右臂轻微刺痛—— 艹。 通常李东臣被偷袭时会先把敌人一拳轰飞再检查伤势,但今天,他先看向自己手臂,上面扎了几根麻醉针。 于是用针扎他的人就趁机蹿到几步开外了! 他难以置信,她,偷袭他?他怎么会这么大意的?她这张乱毛蓬蓬的小脸就是个小狐狸脸呀! 她又往后退几步,警惕又期待地看着他喃喃自语,“他怎么还不倒呢?我被这种针扎过,立扑!他怎么还不倒呢?难道麻醉针从沙堆里捡出来再用就无效了?啊,还是有效的!快退快退防他困兽一击——倒!倒了!”最后那声几乎是在欢呼。 靠。阴沟里翻船了。 李东臣想。 温梦晴盯着李东臣数了十下才小心翼翼走过去,把一只电工手套扔到他脸上。 “没反应!小元,他看起来是真昏倒了。” “肯定是啊!快点捡他装备,雨要来了。” 温梦晴冲过去,把他手机拿出来抓住拇指指纹解锁,先修改指纹声纹密码,再发个指令试试成功没,“王虫,回来!” 小元提醒:“墨镜和帽子!” “对对对!”温梦晴有小元加持,力气顿时大了,她摘下帽子墨镜,再抱住李东臣两腋把他拖到墙根,“他这皮夹克不错!”换上! “靴子也不错。” “有点恶心。” “总比你光着一只脚强。” 换上! 温梦晴将李东臣洗劫一空,小甲虫也嗡嗡飞回来了,这时李东臣呻.吟了一声,温梦晴差点跳起来,变态皱着眉毛,还闭着眼呢。 嗯,这变态长得倒人模狗样的。 她跨上摩托车,“重新规划路线,目的地,西城区法院!” 第066章 真假难辨 4月8日。 中午十二点三十一分。 光明市。 这场大雨的第一滴雨滴终于从天空坠落时, 无照驾驶的温梦晴骑着摩托车向西城区法院飞驰。 在火车上联系时,吴律师建议把会面地点改了!星图一定会派人守在东区法院附近,温莲已经到了, 在法院门口再次发表声明,她还带了两个为温梦晴诊断过的精神科医生。 “干嘛要自投罗网跟他们硬碰硬?”吴律师说,”星图总部在星耀市, 他们调拨到光明市的人手一定有限,光明市的白云区、西城区也有大法院,你到市区后, 就近去一个法院,路上通知我!我立刻会带人赶去, 一路直播把人气聚起来!温莲、星图再占着法律, 也扭不过舆论!” “温梦晴失踪后首次现身”的话题仍在热搜前排,看了“保卫罗汉村”直播和剪辑的网友们都在揣测她究竟去了哪里,几个直播平台都有大主播和罗汉村的村民合作, 指挥村民在村中找制高点, 一边带直播间的家人们登上最高的几栋民房鸟瞰全村, 一边打开网络地图分析温梦晴有可能跑到哪里, 光明市的主播们已经有人守在东区法院了,顺便直播一下温莲发声明。 温梦晴也想知道她妈又说了什么, 小元阻止她,“专心开车!马路上的车可比罗汉村里多多了。再说你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吴律师一定已经想好怎么回应了。你刚才做的很好, 继续保持!记住,不能被情绪牵着鼻子走。” “小元你刚才一直醒着么?”温梦晴还是改不了一惊讶一紧张就直接跟小元喊的习惯, “我以为你在巷子里才醒来的!” “我断断续续醒着。”小元暗暗叹气,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沉睡的时间明显缩短了, 次数也减少了,但是火车进入隧道后她就一直时而清醒时而昏沉,遇到李东臣这样难缠的敌手,一拳打死他没准温梦晴先给吓傻了。幸好温梦晴长了个心眼,偷偷捡了几根麻醉针,不然刚才还没法那么轻易脱身。 这人以后没准还要缠着她不放,因为他不信自己判断失误,要寻根究底。 好奇心这么强的人其实不适合从军。 温梦晴和小元赶到西城法院时大雨滂沱。 天地间雨幕茫茫,法院门口长长的台阶上站了很多人,远远看去像绽开了一簇簇黑色的大丽花,闪光灯不断闪烁,豆大的雨滴落在伞面上又弹起来,被灯光照得仿若水晶,闪着小小彩虹。 主播、记者围住吴律师,“温梦晴和您见过面么?还是只是线上委托您代发声明?” “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么?” “温莲指控您诱拐,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吴律师义正言辞道:“自我替温梦晴小姐发布声明至今,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没有和她见过面,我司任何工作人员也和温小姐没有联系,请问,这要我们如何诱拐她?况且,相信大家也都看到直播了,温小姐是否具有正常人的智力?她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大家应该自有判断。” 有位记者说:“可是按照法律规定,温梦晴现在就是不具备行为能力的人啊,她做的那些事,有没有可能正是精神妄想发作的后果呢?温妈妈刚才也说了,温梦晴已经三天没有服药了,她可能出现谵妄、幻觉、暴力倾向、被害妄想等等……” “我确实没服药了!”温梦晴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冲上台阶,她举起自己的手机,用最大音量播放那段录音——“定金都已经收了能出什么变故?我都把药准备好了,到时直接给她换了,吃了药,她屁都写不出来!哈哈哈哈。” 是温梦晴! 几个主播举着手机和灯跑近,“真的是温梦晴!” “温小姐你刚才去哪里了?” “你刚才播放的录音是你母亲温莲说的么?” 每个记者、主播都想挤到温梦晴身前,但不知为什么,他们自觉地跟她保持一定距离,蒙蒙雨幕像是给她投下了一层防护罩,她摘掉墨镜和棒球帽将湿透的头发向后拢,露出一张雪白小脸,“刚才那段录音是我在天堂岛写歌时无意录下的,说话的人正是我的母亲,她在十分钟前发布的声明中称带了两位医生随时可以为我看诊,不如我们现场连线,问问她和她请的医生,要给我换的是什么药?”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播齐声叫好,“连线!我们有同行在东区法院!” 小元注意到人群中有几个人悄悄在用通讯器讲话,他们的体型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安保员,提醒温梦晴向上走,她站到人群最高处后继续说:“我停药后,意识反而比从前清醒,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每次我说想创作,不想参加某些节目后赚快钱就昏昏沉沉糊里糊涂的,原来是这样!我必须离开他们,重新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主播们一片叫好,有人已经连线了守着温莲那边的主播,有人直接在直播间里表态,“我觉得温梦晴说话条理比我还清晰,她真的有病么?” 网友们大胆发言,“有很多精神类疾病是间歇性发作的。” “但是大多数患者是在压力和刺激下发病,温梦晴假死逃亡这么些天还能这么理智,她绝对没有病!” “有没有病还是得医生说了算。” “呵呵,医生不能被买通吗?温莲那些药是从哪儿来的?” “到底是什么药能让人吃了之后神智不清啊?” “如果温梦晴说的都是真的,这也太可怕了吧?这是被下毒了呀!” “快快问问温莲怎么说?” 温莲懵了,她第一反应是否认,“那不是我说的!” 可温梦晴紧接着播放整个录音,她和成玉、王迁三个人商量怎么逼迫诱使温梦晴拍泳装照,“来海岛度假拍点泳装照和VLOG多正常啊”,成玉叫她温姨,她还建议,温梦晴不愿意露点没事,到时王迁站在温梦晴背后,“用烟头烫断比基尼带子就好,哈哈哈哈”。 现场的记者和主播都愣住了。 温莲着急了,但她咬紧,“不是我!这段录音一定是有人伪造的,骗我女儿的!”她对着一个主播的镜头声泪俱下,“宝宝,是谁给你的这个录音?他们在骗你啊!宝宝,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网友们很混乱,有人相信录音是真的,大骂温莲,“禽兽啊,有这种当妈的吗?” “有些人真的不配为人父母!” “早看出来她和她的渣人丈夫是为了钱控制温梦晴,没想到他们竟然坏到这个地步!” “吃牢饭去吧!” 有人自认理智,“现在的技术想要伪造一段录音并不难,等更多证据。” “对啊,口说无凭,除了录音还有其他证据么?” “她们母女说来说去,谁都没有说明罗汉村那些追温梦晴的大汉是谁派来的!” “对对,好像在故意模糊这件事!如果那真是在拍真人秀,现在是不是也是真人秀的一部分?” 黑粉们趁机起哄,“据我对这母女俩的了解,为了钱她们什么都做,你们都忘了烂脸面膜和老鼠屎酸奶的事了吗?” “适可而止吧,这双簧唱的,景区‘忍泪甩卖玉石’的演得比她们好一百倍!” “别再哗众取宠了!” 温梦晴看到了这些留言,对自己说,冷静,小元说了,不能被情绪牵着鼻子走! 她从贴身小包里拿出一包药片,“这些就是她要调换的药物,现场有独立调查记者么?可以拿走一份样本去检测!剩下的我会交给警方,作为证据。” “证据?”一片哗然中,一个记者大声问,“你是要告你母亲?” “没错。严格按照法律的话,我是不能单方面解除监护关系的,但一种情况下例外——”温梦晴郑重点点头,“按照本国法律,当监护人的行为,不管是出于主观还是被动的,威胁到被监护人的人身安全时,监护权就会暂时中止,如果被监护人是有一定民事能力的成年人,就由当地机关按照被监护人的意愿制定委托人,暂时移交监护权!我现在正式提诉,终止温莲女士对本人的监护权。” 网友们炸了! “原来她一定要到法院门口是为了这个!” “法条背得挺熟啊!” “我有点怀疑她以前上真人秀那么疯癫是不是也是被换药了。” “更有可能她真是被人挑唆的,她才上过几天学?之前上节目连智能手机都不太会用,她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信息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她。” 也有人说,“有没有可能,她一直都不想被监护啊,所以一直在偷偷研究这些?” “温梦晴这么有名,她想要回自主权还这么难,那些被父母、配偶送去戒网瘾中心、疗养所的人想重获自由就更难了……” “她找这位吴群律师是帮人打赢过自主权官司的!我相信她!” 接着,温梦晴宣布将自己的监护权暂时委托给吴律师和她的律所。 城市另一边,东区法院门口,温莲声泪俱下,“录音是假的,药肯定也是假的!一定是有人偷偷给我女儿的,她被骗了!宝宝,你相信妈妈啊,妈妈不会害你——”她突然跪下来,在台阶上用力磕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她还是个小孩子,她不懂!” 鲜血混着雨水从台阶流下,也从温莲的额头流下,她看起来凄惨极了,可怜极了。 两边的画面都极有冲击性,网友们议论纷纷,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温梦晴风|尘仆仆,穿着两只不一样的鞋和不合身的衣服,但比起满脸血泪跪在地上磕头的温莲,很难说得上惨。 罗敏满意地暂停画面,对会议室中几位大佬建议,“目前舆论上我们跟她们打了个平手,接下来我们跟她做切割,说不知道她的监护人有这些问题,愿意在她官司结束前暂停合约。不管她是要做精神鉴定还是起诉她父母,我们都支持。” 李富脸色发黑,“这样能行吗?就算我们跟她解约,甚至赔偿她,温梦晴这三个字还是跟我们绑在一起啊……” 六个大佬反应不一,有人赞成罗敏,有人和李富一样有疑虑,“我们跟她解约没问题,但鸿星要想继续用她兴风作浪呢?别说鸿星了,她现在上几个直播、访谈,只要有一句暗示我们跟她父母一起不做人的话,哈!我们的股东还要继续持股么?” “难道我们要跟鸿星竞价,把她买下来,让她闭嘴?” “有其他让她闭嘴的方法么?” “我们可以跟她谈条件。但是,我们跟她谈了,温莲那边怎么办?要出同样的条件么?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在罗敏看来,温莲才是造成现在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这个女人的贪婪和无耻让干惯了公关的人都惊讶,如果星图给的条件不让她满意,即使温梦晴闭嘴了,她也会再次跳出来,引起大众的注意,再借机提高要求。 如果李富和这些大佬们在温梦晴刚一失踪时就请她来,她会建议立刻跟温莲做切割,不过,现在也不晚。 “这女人的表演欲很旺盛,必须彻底解决她,不然她会给我们一直制造麻烦。” “怎么解决?罗主任,你有办法吗?” “哦对了,黑岩的李东臣现在在哪儿?这个混蛋没抓到人还帮温梦晴从火车上逃走?黑岩得给我们个说法!” 此刻李东臣全身湿透,趴在陋巷里呕吐。 右边裤袋里的老式手机发出的震动惊醒了他,不然他还不知道会昏迷多久,他吐完掏出手机,“喂?” 他看一眼时间,即使做过对抗性练习也让他昏迷了近半小时,这麻醉针的劲头真大,手机、外套和一只鞋和这半小时一起消失了。 “小李同志啊,我是郭政委!” 小李同志下意识抬了下头,“挺好的,我在卡贝山滑雪呢,什么事啊老政委?” “滑雪?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李东臣揉揉后脑勺,“这么客气呢老政委,什么事?” “哈哈,小李啊,组织现在有个任务很适合你个性,你愿意加入么?” 李东臣把手机拿到脸前看了看,“我的个性?您不是说服从命令听指挥是军人天职,我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不该当兵么?” 老郭不吱声。 李东臣在心里骂“老狐狸”,但他忍不住好奇,“到底什么情况?” “国家机密。参与者才有一定知情权。你要加入么?” 李东臣不说话。 郭政委等了一会儿,说:“是我们从未遇到的情况。” “超自然事件?” “现在还不确定。” 李东臣知道自己又掉进老狐狸的口袋了,但他还是得矜持点,“我归队的话,给补这些年的工资和补助么?” “我就知道你这样忠诚的战士绝不会在国家有危急情况时袖手旁观。不废话了,你走出巷口向右转,15米处有个自动贩售机,在那里待命,我们的人五分钟后就到。” “……”李东臣又抬头看看天,“现在能说到底遇到什么了吧?” 郭政委问:“你听说过‘随身老爷爷’么?” 第067章 4月9日 4月9日。 光明市。 四季酒店。 凌晨三点时小元醒了。 空气中再次浮动着许多五色光点, 她还是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从何而来,但和人的福运寿数才气一样,五色光点禀赋正气, 稍一引导汇成涓涓细流进入经脉化作丰沛精纯灵气。 运功完毕,小元忽然感到头后方有人在呼气!她一转头,一个比人还高的灰毛大老鼠正对她呼哧呼哧吐舌头! 草啊!这是什么? 小元一脚把大老鼠踹飞。 “唧——”大老鼠摔到卧房门口, 挥着圆饼似的爪子挣扎。 “嗅嗅?”小元看着圆饼爪子和没胡子的大丑老鼠,大惊,这是她做的窨鼬! “嘤嘤。”大丑老鼠委屈, 是我啊主人! 草。 太草了。 怎么能变得这大啊? 而且这么丑。 小元抱起盘成一团睡得正香的小绒狗,把她摇晃醒, “你给嗅嗅喂什么奇怪的食物了?” 温梦晴迷迷瞪瞪, “谁是嗅嗅?”然后尖叫,“啊啊啊——救命这是什么!咦?毛毛?毛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嘤。”毛毛委屈哭了。 小元研究了片刻发现,随着五色光点涌向温梦晴的还有一种灰黑色粉尘, 它们混杂在恶气中不易发觉, 窨鼬的天性是吸取恶气, 毛毛在吸恶气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也吸进去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它身体又大了一圈,脑袋快要碰到天花板了, 毛也变得更黑了,嘴里的门牙龇出来,整个一副奸恶相, 丑得连它自己都捂着脸哭。 小元犯愁,这可怎么办? 她很快想到, 再做一个窨鼬,用它当容器, 看看黑色粉尘能否像恶气那样转化为灵气。 她叫温梦晴仔细看她运化符力的过程,“这可是保命技能,一定要学会。” 温梦晴手心捏了一把汗,认真学着,再依样画葫芦,也做出一个窨鼬,只是更小点,比毛毛还要潦草。 小元见她闷闷不乐,鼓励道:“你第一次做就做成这样,相当不错了!”她这才开心起来,又问了小元许多灵炁、符力、恶气的转化问题,小元一一解答。 跟纪云相比,温梦晴几乎没有受过正轨教育,书也读得少,但她悟性很强,“恶气可以转化为灵气,灵气又可以化为符力,那么能不能直接将恶气化为符力?” 小元很欣慰,“理论上可以。但我无法直接触碰恶气还没试验,你可以试试。”她教温梦晴如何用灵气包裹双手,再将恶气凝缩成团用灵气包着,这就是灵炁弹了。 “这招学会之后,什么逼王都不是对手!哪怕我睡着了你也能把他打扁。” “哦哦哦!”温梦晴欢呼。 再看两个小窨鼬,肚子也鼓胀起来了,毛色也从雪白变得灰暗,小元招手叫蹲在墙角哭泣的毛毛过来,在它口鼻上搭一条灵气管子,连在一只小窨鼬口鼻上,再将管子中间拉出一条做了个圆球,内有模仿人体经脉循环的灵气通道,注入一道灵炁催动,大毛毛体内恶气和黑色粉尘立即在其中运转。 她退后一点看了看,叫温梦晴试着抽出灵气捏成管子、圆球瓶等等形状,一一连上。 将温梦晴做那只小窨鼬也给连上后,三只窨鼬之间连着各式各样的管子瓶子,造型跟纪云化学课本上的提炼□□的插图有点像。 这套设备显然有效果,大毛毛的体型在快速变小,毛色也从深灰变成米黄,三只窨鼬吸收的恶气都在快速转化为灵气,虽然暂时还看不出黑色粉尘是否能转化为灵气,但它随着恶气在这套设备中循环,已凝结成一粒粒芝麻大小的黑点,小元又叫温梦晴再拉出一根管子,接上灵气球,准备贮存。 小元得意之余不免感叹,灵界修士们瞧不起凡人,常笑他们寿命短见识少,可此间上过高中的凡人就懂得如何蒸馏萃取,如何试验配比,许多大学还专门设有研究纳米材料,高分子材料和其他微观科技的学科,反观灵界,最顶尖的炼丹师也不过守着丹炉地火瞎折腾天材地宝,他们不知道分子离子是什么,也没想过要制造显微镜、离心机,那些对炼丹炼器只知皮毛的修士就更别说了。 她曾看过纪云的历史书,几百年前他们世界的凡人和灵界凡人的过得日子差不多,但现在他们已能借助工具飞天遁地,几百年后,灵界的凡人会不会也用上手机地铁?到那时,修士们当如何自处?会不会和纪云爱看那魔法话本子里一样管凡人叫麻瓜? 黎明时,三只窨鼬都恢复了正常大小和毛色,温梦晴对操控灵气也有章法了,她还给自己做那只窨鼬do了脸,但小元看来,这只窨鼬动脸之后并没比原先好看,科技感十足,于是昵称小科技,另外两只是大毛和小毛。 经过试验,小元确认这个道衰世界的恶气和纪云那个世界一样可以转化为灵气,她的直觉还挺灵的,和五色光点一起向温梦晴汇聚的黑色粉末凝实之后散发极度恶意,戾气冲天,这东西就是另类的□□,能造成巨大杀伤性。 但它究竟是什么呢? 早上八点,吴律师和温梦晴约好在酒店吃早餐,服务员将餐点送到客房后,吴律师告诉她,“星图的罗敏联系我,想跟你达成和解。” 温梦晴把手中的餐包捏成一团,深呼吸几下再拍平整,“他们可能觉得我就跟这个小面包一样,想搓扁就搓扁,想揉圆就揉圆吧?” 吴律师拍拍她肩膀,“冷静。我建议你答应他们。和大资本周旋非常难,因为资本是一架机器,它不会沮丧、恐惧,也不需要睡眠、休息和一日三餐,但人不行。” “即使星图被鸿星成功收购或者倒闭了,也不意味着资本随之而死,它只是转移了,改头换貌成为另一个大公司,你看,它甚至不会死,但人会。” 吴律师这几句话触动小元,她想,灵界是否有类似资本的存在?八宗之中的紫虚、太清算吗?两大宗洞玄修士都不知死了多少,门派依旧传承。 可是八宗之内也并非都屹立不倒,玉鼎宗就灭了明心宗取而代之。 不,资本比宗门更可怕,宗门还有灭门之日,可资本是金钱虚化而成的怪物,泯灭一切情感,只剩下逐利本能。 那什么才能使之消亡? “我们至今没有对星图做任何指控,就是不想将星图拉进你的监护权官司,现在他们主动求和解,也许我们还能借一下他们的势早一点拿回监护权,如果你今后不想再跟星图合作,他们也同意无条件解约。”帮助当事人拿回自主权之后,他们能过好自己的人生么?吴群的答案是:不一定。 很多人有创伤应激,会常年失眠和消化紊乱,一些人甚至没法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维持生计。 她接下温梦晴的委托后分析过,还请教过一些圈内人物,“你马上要25岁了,这个年纪在别的行业还很年轻,但在娱乐圈,25岁是个关卡,如果有好的作品,维持住人气,事业即使不能更上一步也能再享受几年青春红利,但如果你要跟星图打官司,他们会雪藏你,会阻挠你以个人名义进行的所有商务活动,其他公司也不敢签你,因为会有商业纠纷,风险太大,几年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会忘记你,有许多新面孔涌出来,你那时要怎么谋生?靠你的版权费吗?还是开个才艺培训学校?或者,做点小生意?” 最重要的是,你甘愿做一个平凡的人啊?不再有往日的辉煌,但又会被比较,审视。 温梦晴想了一会儿,“我还是想唱歌,演戏,开演唱会。” 吴律师打开文件夹,“那我们就跟星图和解吧。这是他们给的条件,最核心的一条,是要你履行已经签好的合同,参加他们的《打工奇遇记》第三季的拍摄。” 温梦晴苦笑着摇头,“就知道他们不可能轻易放过我!”打工奇遇记是个明星去体验打工人的真人秀,她在之前两季被骂惨了! 小绒狗又蜷成一团哭了,“我真的不想再挨骂了!打工店里的老板骂我笨,网友们也骂我!成玉说这是剧本,照着演就行,可是为什么每次都给我这种挨骂的剧本?我被骂得越厉害,他们就越高兴,说什么黑红也是红,我不想要这样的红!” 小元抱起她用力一箍,“不哭,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可怜温梦晴了,是头顶仓鼠王冠的女王温梦晴!女王会怕这个?” 温梦晴摸摸脑袋上乖乖蹲成一排的三只毛毛,吸吸鼻子,“我们先看剧本。不行就让他们改,不然就不和解。” 吴律师走后,小元跟温梦晴上网看了看,她的名字仍然占据热搜榜,评论毁誉参半,有许多人同情她,也有许多人骂她哗众取宠,神经病。 小元看着源源不断汇集到温梦晴周围的五色光点和黑色粉尘,忽然想起吴律师说的“人气”,恍然大悟,这些,莫非就是人气? 她立即搜索“世界人口”“全国人口”。 这个世界有70亿人。温梦晴的国家有16亿人。 小元惊呆了。 这么多人! 难怪这世界灵气枯竭了。 为什么人乃万物之灵?因为每个胎婴都是禀一丝先天灵气而诞育,这么多人,一人一丝也把灵气薅秃了。 别小瞧这一丝先天灵气,胎婴降生,长大后,因仇恨、厌恶、愤怒产生的情感会化为怨气戾气,因钦羡、爱慕、、欣赏、向往等美好的情感则成为瑞气。 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普及让数十乃至上百万、上千万人可以同时对一个人厌恶或欣赏,戾气就凝成黑色粉末,瑞气就成了五色光点,渐渐向人们厌恶或欣赏的对象汇聚。 要验证这个推断并不难,小元想,等遇到其他艺人看看他们周围是否也有五色光点或黑粉就知道了,或者,看看等会儿涌向温梦晴的光点和黑粉是否会暴增。 4月9日。 中午十二点。 星图娱乐宣布温梦晴加入打工奇遇记第三季的拍摄。拍摄地点就在光明市。 这消息一出就爆了。 网友们一片哗然。 “我靠,真的是在炒作啊?” “#保卫罗汉村是先导片?” “我就是罗汉村的!那天围观了温梦晴,真人比镜头里还漂亮,就是太瘦了。” “我也是罗汉村的!所以那天领的红包就算出演费了?” “我早就说过吧,她是懂炒作的!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懂在舞台上摔倒露大|腿博眼球了。” “我管她是不是炒作,我就喜欢看美女!” “@国家演员协会 @国家剧院这种只知道炒作的人建议你们管管!社会影响太恶劣了” “瞎艾特什么?温梦晴唱功吊打一帮人!” “温梦晴舞台绝美!吃我安利,入股不亏” “哈,只要有才能做什么都会被原谅是吗?她这次利用大众的同情心炒作,已经在法律边缘游走了!” “光明市政府都没出声。你不服气你去告好了!” 网上吵成一锅粥,光点和黑粉源源不断聚来。 小元和温梦晴给每只窨鼬发了个灵气球,里面九曲回转,窨鼬将黑粉吹进球里,转动之后再出来就凝实了。 “我从小就想养仓鼠!”温梦晴兴致勃勃用灵气造笼子,又做了转轮之类玩具,让几个毛毛在里面推着灵气球玩耍。 小元把黑粉球小心收好,遇到姬梦泽、赵础等人时,这些东西能派上大用处。温梦晴现在想低调也低不了,在热搜上住了四五天,和她相关的话题总阅读量都超过全球人口总数了,追杀者们至今还没发现她们? 光明市以北一千公里的星耀市。 第四精神病院负三楼。 全透明房间中,一个穿着拘束衣的人原本靠着墙一动不动,忽然抬头看向天花板的监控镜头。 李东臣隔着监控画面和这双血红的眼睛对视,“为什么是随身老爷爷?为什么不是邪灵恶鬼附身?” 军医握着监控屏遥控器苦笑:“大概,因为随身老爷爷是修真设定?” 第068章 随身老爷爷综合征患者 “全球各地, 几乎每一天都有人声称自己被圣灵、撒旦附体的,不过,从三天前开始, 在我国,出现一批说自己是被随身老爷爷附体的。你留意最近的新闻了吗?昨天,在赤山市有人在高铁上闹事, 把软卧车厢里其他乘客扔下车;前天在兰峰市发生的吸+毒者开车撞死路人的事件不止一例,但这人其实并没吸|毒;这些人被捕后都声称自己当时处于被控制的状态,无法自主, 控制他们的,是修真界的大能。” 军医说到这儿停下, 看着郭政委, 后者点了下头,她打开一个显示屏,“这是我们抓捕犯人时录下的。” 影像是灰黑色的, 但明显和夜视镜头有区别。 李东臣问, “是红外摄像么?” 郭政委答:“不, 是更高的技术。你先仔细看。” 屏幕上有六个人。 五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包围着一个人, 缓缓收紧包围圈,相隔两三米时, 一团深红色的影子突然从被包围的人体内蹿出,只一瞬间,五名战士全部倒下, 红影又回到人体中。 李东臣要求慢放这一幕,红影仿佛一个深红人形, 它从犯人眉心蹿出后在五个包围他的人眉心各指了一下。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即使超高速摄像机捕捉的画面依旧看不清他究竟有没有碰到被害人。 军医小声说:“抓捕过程共牺牲了二十五名同袍。” 李东臣眉头紧锁, “尸体解剖结果?” “内出血。大脑的全部血管破裂。” 李东臣翻看尸检报告,照片上的大脑不仅是血管破裂,是从内部炸裂碎成了一团碎肉,“你们最后是怎么抓住他的?”他立即又做个制止的手势,“高频电磁辐射冲击?” 军医和郭政委的秘书一同露出惊讶的神情,郭政委抬抬眉,“没错,你离开这几年,电磁辐射武器的研究有重大进步。” 李东臣撇了下嘴,“但还不能量产。不过,看来即使是电磁辐射武器,也不能杀死他体内的红影,只能暂时困住他。” 军医好奇,“你怎么猜到高频电磁武器的?” 李东臣扫一眼她的衣领,“虽然你穿着军医的白袍,但佩戴代表特研科的雷鸟领针,”他指指监控屏幕,“更重要的是,视频有时滞,关他的房间是透明的十厘米厚有机玻璃但是他靠在上面的时候没有重影,这说明房间是隔离高频电磁辐射的纳米晶带材料特制的。” 李东臣看了围捕犯人的整个过程,和他推测的一样,军方最后出动十几辆载着电磁辐射炮和隔离屏的军车围住犯人,车队顺时针转圈,逐渐减少车辆,最后将他围在四辆军车之间,发射电磁炮。 但他并没灰飞烟灭,只是昏倒了。 这个人之前的行踪和生活轨迹当然全被挖了出来,事无巨细分析,就在三天前,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他的体能不错,但绝没有任何能力能一拳打穿人胸膛,或是,像视频中那样,隔空杀人。 李东臣反复回放犯人被抓住前的画面,“他这样的人目前发现了多少?” 军医回答:“目前是十一个。抓住了三个。这个是1号。我们暂时叫他们随身老爷爷综合征患者,虽然我个人并不觉得他们是患病了。” 李东臣捏捏指节,“全是在地铁站、高铁站和机场发现的?” 军医又露出好奇眼神。 郭政委笑了,“这11个全是在地铁站发现的。” 李东臣吹了声口哨,“看来,超光谱成像仪已经能量产了?” “没错!刚才的视频也是用超光谱摄像仪拍摄的,不过,超光谱护目镜目前还只有试验样品。”军医举起手无声做个鼓掌动作,问郭政委,“您是从哪儿找来这个人的?可以呀!” 郭政委这时才为两人正式介绍,“特研科雷希音少校,李东臣。” 雷希音张大嘴巴,“李东臣?哇,原来是你,久仰大名。” 李东臣跟她握手,“感激我吧,没我这个前车之鉴,你这样的好奇宝宝早就被退伍了。” 情况很棘手。 经过试验,目前只能用超光谱成像设备鉴别随身老爷爷综合征患者。 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 怎么才能把他们找出来? 可以悄悄在安检门上装上成像设备,本国几个主要城市地铁一天的人流量大约一千万人次,进地铁要过安检,这是最简单经济的鉴别方法,但这个方法的有效率和准确率都不高。红影只有在活跃时才能被高光谱成像仪捕捉到,1号病人被抓到基地后红影就一直蛰伏着,没再出现在屏幕上。 如果随身老爷爷们开车出行,或者出现在没有地铁的小城市,那就更难被发现了。 当被发现时,他们往往已经对社会造成了相当大的危害。比如在兰峰市被捕的3号患者。 这三位“患者”中,2号患者在移动到军方设施途中突然死亡,成像仪监测的画面中只能看到一团红色气体从她头顶逸出,随即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幸而爆炸的地点不在人口密集的地方,但仍造成数十民众死伤。全部押送人员牺牲。 为了避免引起民众恐慌,有关部门对外宣称是市政下水管道中沼气意外爆炸。 在这之后,军方紧急取消对另外八名“患者”的逮捕计划,保持监测。 郭政委很是头疼,“我是不信什么修真大能还是神魔附体的,但要用科学怎么解释这些事情呢?更重要的是,怎么防止更大的灾难发生?” 李东臣感到不妙,“更大的灾难?你是说……” 郭政委谨慎地点了点头,“上层一些人认为这是敌国对我们发动的攻击,在24小时前,我国的战备警戒度已经调成了橙色。” 李东臣几乎要翻白眼,“橙色警戒?那接下来呢?是不是要宣战?有些好战的将军巴不得打仗,壮大他们的权力和威望。” 雷希音立刻严厉打断他,“前辈,请立即停止你的个人臆测。有证据显示,A国进行多年的人体量子化实验有重大突破!在没有充分验证前,我们绝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李东臣眯眼看了看她,“A国有精灵有矮人,可是,随身老爷爷?” 雷希音扬起下巴,“前辈,你被退伍而我不会,是因为我是科学家,讲究严谨。” 李东臣对雷希音比个拇指,转过头看了会儿监视屏说,“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郭政委、秘书小王、雷希音一起发出“啊”的疑问声。 “假如,所谓的修真大佬、随身老爷爷是一群类似光波、磁力波的高度智慧生物,寄生在人体上——你们是否觉得能够接受?”李东臣再次翻阅资料,“两位病人都说过,随身老爷爷要‘御使’他们,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这东西会是什么?” 郭政委下令:“把心理医生和审问专家叫回来,再次审讯!” 李东臣更正他,“不,是对话。我们要争取和随身老爷爷直接对话,问问他们的诉求是什么。”最好是能从对话中提取有用的信息。比如,有多少人来到了我们的星球?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之间能否联系?如何联系? 雷希音想的是另一件事,她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政委,这也许是一个快速提高我们武器水平的机会!” “严谨的科学家发现新生物后首先想要知道的不是这种生物如何繁殖么?”李东臣忽然感到雷希音有可能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他冷笑道,“如果寄生生物能在我们的星球上繁殖,他们不需要我们。” 雷希音也冷笑,“他们显然需要我们。不,应该说,他们想要在这星球活动,必须借助于我们的肉身。不然就只能化成一股爆炸的能量消散。” 两人争执了几句,郭政委的手机“滴”了一声,他看了一眼,“他们可能已经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了。” 监视中心传来报告,八个人中是五人不约而同登上了高铁,目的地:光明市。 雷希音打开地图,“光明市?东南部第二大城市,那里有什么?” 郭政委看向李东臣,而李东臣脑海中最先出现的扎在他手臂上的几根麻醉针。然后是那张狐狸一样的小脸。还有能把脑仁叫裂的声音。 光明市。 崇光大酒店会议厅。 星图娱乐召开《打工奇遇记·三》的发布会。 说是发布会,其实更像一场星图的澄清声明,节目邀请的嘉宾只有温梦晴到场,记者的问题也都是给她的,长槍短炮对着她拍个不停,快门声密集得像机关槍。 小元被闪光灯闪得一阵眩晕,她问温梦晴,“你是怎么能还睁着眼睛保持表情的?” “多练习就好。”温梦晴保持微笑,但内心很紧张。昨晚吴律师陪着她跟星图的罗敏彩排了一次,她们保证温莲不会出现,但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主持人刚刚宣布发布会正式开始,小元忽然感到一阵无力抵抗的困倦,也不知是不是被闪光灯闪的,她赶紧叮嘱温梦晴,“别怕,这么多人的场合,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要稳住我们就赢了。运转灵炁,说不定能帮我早点醒来。” 温梦晴咽咽口水,“好。” 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星图提前打点好了记者和自媒体,还进行了直播,想要最大程度地证明自己没有参与迫害温梦晴,他们也是受害者,被王迁温莲还有成玉欺骗了! 李富一脸沉痛说,虽然温莲到底有没有换温梦晴的药还没有定论,但这件事让星图反省内部制度,今后和未成年人艺人会进行更多沟通,而不是单纯接受监护人的意向,同时会加强对经纪人的监督。 简单来说,就是甩锅。 温梦晴签的那些合同都是她父母在成玉的建议下签的,我们一直以为她是自己愿意上那些节目呢,星图这么多艺人,有人想上还上不了呢! 至于温梦晴的监护权官司,我们也会和大家一起等一个真相,不过呢,开公司是要赚钱的,我们和温梦晴的合约还有效,星图请的精神科医生也看过她了,她目前心理健康,完全可以参加拍摄,她和她的律师也乐意参加。 记者们互相看看,星图这甩锅的技术没得说啊!温梦晴自愿参加打工三的拍摄,如果在节目上又崩溃了,那说明她确实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那她的合约确实应该由监护人管理,星图应该尊重监护人的意见,之前也没做错,如果她表现很正常,那只能说明她现在病好了,或者她对她父母的指控有可能是真的。 罗敏满意地看着记者们的表情,又扔下一个重磅消息:“我们也联络了温莲女士,她表示尽管她现在不具监护权,但同意温梦晴参加录制,不过,她希望能够每天在录制现场和温梦晴见一次面。我们也同意了。” 温梦晴惊讶地转过头,坐在她身旁的吴群悄悄握住她的手:稳住。 正式发布会到此就结束,会后记者们又问了不少问题,保卫罗汉村的追逐战到底是不是这次节目的先导片?温梦晴在直播中在屋顶飞跑还有在巷子里骑摩托追逐看起来都很危险啊,是事先练习过的还是艺人和群演即兴发挥的?打工三里也会有类似情节么? 这些问题全被罗敏避重就轻,模棱两可打发过去了,星图所有人心中都长舒了一口气,李富偷偷看了下手机,星图的股价从昨天放出温梦晴加入打工三的消息后稳步回升,刚才股价已经回到了温梦晴失踪前的价位。 眼看一切就要完美落幕,温梦晴和吴群起身向记者们道谢,李富罗敏也站了起来,突然,一个男人推倒正在拍照的记者冲上台,他跳到会议桌上,狂吼着扑向温梦晴—— “这人要干什么?” “哎呀卧槽!他把温梦晴扑倒了!” “天啊!怎么回事?” “星图的保安是废物么?” 在线观看直播的观众们和现场所有人一样震惊。 温梦晴被扑倒后挣扎着爬起来,那个男人捂着右眼惨叫着再次扑向她抓住她的脖子!吴律师尖叫着抡起手提包砸向男人! 现场的记者和自媒体人愣了几秒钟后一起举着手机、相机向前涌,不停地拍照。 最初李富和其他人一样呆住了,罗敏在他身边大吼了一声“快救她”提醒了他,还有什么比现在更能洗白星图的时候? 他冲上去,和几个安保员一起把男人拉开,摆了个最英勇的姿势大叫:“保护她!” 当安保员们制服了男人,李富又大喊:“医生!我们需要医生!” 第069章 捕风行动 4月10日中午12点。 光明市。 崇光酒店大堂。 李富今天早上出门时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成为英雄, 他竭力保持镇定的形象,“嫌疑人已经移交给警方,初步确认他是一名狂热粉, 他手机里储存了大量温梦晴的图文和AI制作视频,其中一些内容令人相当不安。温梦晴目前情况稳定,她只是受了些擦伤, 但受到极大的惊吓,星图会安排最好的医疗资源,我们也希望能杜绝此类骚扰艺人的事件再次发生, 接下来的拍摄……” “温梦晴在星图记者会上遭狂热粉丝袭击星图娱乐CEO奋不顾身英雄救美”的新闻蹿升至热搜榜首,大批自媒体和记者蜂拥至崇光酒店, 星图娱乐CEO李富在大堂发表简短声明。 仅在TK直播上就有一千多万人观看了李富的声明, 打工三的广告价格也水涨船高。 网上的讨论当然也白热化,许多人认为这又是一场炒作—— “看看是谁获利就知道了,星图的股价不到一小时就涨了7%!我觉得简直可以向证监会告他们操纵股价了。” “已经举报了!” “将军战死无人知, 戏子XX¥%#@” “@国家演出行业协会建议封|杀温梦晴!” 同情关心温梦晴的人也不少—— “炒作?你愿意被人按着掐脖子么?” “积点口德吧, 她换成普通人也就是个大学毕业两三年的社畜” “不是都看直播了吗?那像是演出来的么?温梦晴这么会演为什么你们又骂她演技烂啊?” 永远都少不了理智吃瓜的—— “阴谋论一下, 温梦晴确实是不知情的, 但是这个猥琐男是怎么混进记者会的星图肯定门清!” “星图,一如既往的恶心。今天搞这个发布会就是个洗白大会!明星嘉宾只有温梦晴出席了。” “不是洗白, 自媒体、营销号、狗仔里猥琐男含量巨高,星图想防也防不住啊。” 还有关注点很难说有没有跑偏的—— “有没有人看清温梦晴是怎么反击猥琐男的啊?我感觉好像她一爪子下去男的就满脸血了!” “好像是这种穿戴型美甲套,链接在这!” “谢谢你链接侠!” “我去, 这个可以推广一下,走夜路、去吃烧烤的姐妹们都配上!” “已经下单了。多囤几套吧, 我担心接下来这东西也成管制品不让卖了。” 不管是社交平台还是直播间里,网友们问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温梦晴在哪儿?” “如果她能出来我就信星图说的她只受了轻伤。” “别强人所难吧?她受了惊吓, 就不能给她点时间平静心情么?” “之前不是打造孤身一人逃出恶母控制的大女主人设么?现在被人撞一下就吓趴了?” 温梦晴完全没工夫看网上这些评论,她现在在崇光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里,正手舞足蹈跟刚刚醒来的小元讲自己遇袭的经过,“……我就这么一抓!再一转手!可是那个疯子像是不怕疼,使劲勒我脖子!”她拉下浴袍领口,上面还有几道红印,“我觉得快要窒息了!然后——小科技!它跳起来咬了那家伙一口!他这才松开了!” 小科技像是能听懂自己被表扬了,扬起小头,鼻孔抽翕,嘴边的绒毛胡子不停乱颤,小元让温梦晴给它吃一粒灵气丸奖励。 她很庆幸温梦晴有惊无险,但也忧虑,“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被警方带走了。”温梦晴给大小毛毛也喂了一粒灵气丸,看来小元猜对了,从她遇袭的新闻上热搜,五色光点和黑色粉向她聚拢的速度加快了,三只窨鼬各自抱着胸前的灵气球很勤奋地转化灵气。 小元看了几个当时在场的记者录的视频,“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见一见那个人?”此人情形诡异,听起来像是被人操纵的,但现场当时太过混乱,视频看不出端倪。 “你担心他是追杀你的人派来的?”温梦晴现在想起被袭击的情形肚子里还是直抽抽,“好!我等下跟吴律师说……” “等一下!”小元突然感到一阵灵气快速靠近,那偷袭者果然是被灵界之人操纵的! 她两手一抖,将灵气汇于指尖,向着那股灵气的方向走进主卧浴室,磨砂玻璃窗上很快出现一个像问号的影子,这东西“笃笃笃”地敲了几下窗子,小声问:“小元真君?” 温梦晴惊讶,“你朋友?”还挺礼貌的。 小元摇摇头,将浴室窗子打开。 酒店高层的窗子只能打开一条十五公分的缝,一股劲风冲进来,一个少年的脑袋从房顶向下一探,对温梦晴微微一笑,他背后的运动包传出一阵叽里呱啦的叫声。 “哇哇哇真人比视频上更好看!” “想要和小姐姐贴贴!” “晴晴能给我签个名么?我是你的歌迷!我最喜欢你那首《雨滴先生》!” 这些叫声像小孩子,其中夹杂着几个稍微年长些的声音。 “竟能美貌至此,绝非好事。” “为什么?” “啧,我们真君什么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少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半吊在37层高的楼顶,单手抓住屋檐在空中翻了个身,轻轻巧巧落在不足手掌宽的窗沿上,姿态潇洒至极点。 温梦晴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要惊叫还是要叫好,那群声音躁动狂喊道:“看吧!怎么样?是不是?” “噢噢噢噢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来了什么?” “耍帅啊蠢货!学着点!” “你看小姐姐的样子,被他帅到了!” “唉,真君,你真的得改一改你见了美貌女子就忍不住要兜搭的性子……” “他开始兜搭了么?” 有一瞬间,温梦晴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能听到这些杂音,因为少年像是完全没听到什么,他背的包也不大,但小元有点嫌弃地说,“唉,不是幻觉。” 少年半蹲在窗沿上,眉眼弯弯,“小元道友,别来无恙?” 那群声音一起喊道:“开始兜搭了!” 温梦晴刚想问小元,这人是你朋友吗?小元就用她的右手猛一推窗子—— 砰的一声, “啊!”温梦晴吓得差点要捂眼,“下、下、下去了?你把他杀了?” 小元冷笑,“要是能这么容易就杀掉他,岂非很妙。” 温梦晴赶紧打开窗子,窗沿边缘扒着两根浅粉色东西,有点像珊瑚的枝条,可是枝条上有几个小黑眼珠不停眨巴,有的看向天空有的瞪着温梦晴,窗沿下面呱噪极了,“看看,乱兜搭就会挂在38层的高塔边上!” “真君你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何每次兜搭都没好结果!” “上次好不容易才全须全尾回到灵界,真是不长记性!” “你们都松开!让他摔下去!长长记性!” “虽然38层挺高,但真君已有五色灵气相助,想必不会摔断手脚,那自然也长不了记性!” “哼,这么高摔下去还没死,绝对会被军方抓回去关起来!这世界到处都是监控镜头!” “破界而来的真君中已有三人被凡人抓住了,真君行事仍如此孟浪,唉,看来吾等很快也会陷于凡人手中,不知会受怎样的折辱。” “呜呜呜,我不要被抓住!” “你们松开!让他摔下去给我解解气!” 小元在一片聒噪声中提取到不得了的信息——国家队竟然已经出手了! 艹。这个世界的国家队效率好高。 她忙向搭在窗沿的小珊瑚枝伸出灵气相助,“檀闻道友,久别重逢一时太高兴了,你没事吧?” 窗沿下面响起一阵欢呼,“多谢小元真君相助。” “小元真君,你真名到底是什么啊?我回家后要做个牌位供奉你。” 温梦晴看到一团像云朵、黏胶、棉花、软垫子杂糅在一起的粉色东西把那叫檀闻的少年从窗下托了上来,她仔细一看…… 呃,这什么玩意? 这团东西细看像一团纠结在一起的肠子,上面生着大大小小的眼珠,吸盘和眼珠之间不规律地开着大大小小的嘴巴,这些腕足纠缠成一团,互相缠绕蠕动,流淌着丝丝哒哒的黏液……她刚才听到的那些声音,就是这些嘴巴里冒出的…… 真是,太刺激了。 温梦晴转身冲到马桶边,哕了。 小元有点尴尬,她冷酷无情的形象毁于一哕。 檀闻也很尴尬,他想说点什么,身后的珊瑚又抢着开口了。 “哇靠。真君你把小姐姐恶心得吐了。” “完了,没指望了!” 温梦晴虚弱地扶着马桶,真想说:你们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被谁恶心吐的吗? 看来是真不知道的。 居然还有几枝珊瑚伸到少年脸前打量,然后冷哼嗤笑,“早就说你这次的附体丑得很,眼睛太大,鼻子太高,从正面都看不到鼻孔,你们还说我审美有问题,看看,怎么样?” “都把人丑吐了!” “小姐姐,你没事吧?” “小姐姐,不怕不怕,贴贴!”这一根撒着娇还想蹭过来往温梦晴腿上扒。 温梦晴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哇地一声,又哕了。她吐着吐着,发现地板上不知何时趴着几条珊瑚枝条,正对着她眨巴星星眼呢…… 哇。哕。 小元又气又心疼,照她原来的脾气早就砍断几根珊瑚了,她抱住小绒狗运转灵气,为温梦晴缓解痛苦。温梦晴身体素质比纪云高,但是心理素质不行。 檀闻沉着脸跳了进来! 温梦晴再次惊呆,窗户缝这么小他一个一米八多的人怎么跳进来的? 小元气呼呼给小绒狗顺毛,“雕虫小技罢了。” 檀闻右手一摆,“收!” 还在嘀嘀咕咕的珊瑚集体惨叫,“不要啊真君!” 小点的珊瑚毫无反抗之力,不由自主飞向他手心,大点的珊瑚一边朝他手心飞一边破口大骂,“你这老色批把我们收起来是要趁机做什么下流勾当吗?” “诅咒你再也没法交|媾!” “你永远失去交|媾的资格了听到了么你这个绝望的老色批!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珊瑚枝条在檀闻手心汇成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粉色圆球,檀闻肃容道:“抱歉。” 小元替惊呆的温梦晴按了下冲水按钮,直截了当问:“你是如何知道已有三人被抓的?似乎这次来的人很多?” 檀闻也不废话,“华胜谷已和玉鼎宗决裂,沈一鹤的师父想要搅动风云,大肆散布宝鼎器灵逃脱的消息,除八宗之外,另有许多有破界之能的修士追来,究竟来了多少人,都是什么来头,一时难以尽数。” 他说到被抓的三人时忍不住笑,“赵础便在其中。而且,她分神化身已毁了!” 说完,他微笑着等了几秒钟,又讪笑一声。 温梦晴悄悄跟小元吐槽,“他刚才是在等他那个蠕动的大肠一样的宝物补充说明、被烘托气氛么?” 小元一时间保持不了冷酷的表情,“那多嘴的宝物名叫九吞,可不止当捧哏这点能耐,它的眼珠只要附在有眼珠的东西身上就能把图像传给檀闻。” 温梦晴一想到在肠子上蠕动眨巴的眼睛,又想吐了,小元赶紧转移话题,“檀道友,你知道赵础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吗?” 檀闻又微笑着等了两秒,意识到自己不仅没捧哏了,帮他议价、维护他真君格调的小喽啰也没了,好在小元不为难他,主动报价,“道友冒险前来示警,我定会投桃报李。” 檀闻拱手笑笑,将他所知一一道来。 华胜谷虽然放出了讯息,但沈一鹤自己都没学会用手机乘地铁,又如何会教其他人这些东西?于是这些大能们降临之后很快就因举止怪异被有关部门注意上了。 赵础这蠢货平素仗着自己是玉鼎宗大师姐,连小宗的宗主都不屑一顾,如何能在凡人中行走? 她乘高铁,不愿旁人坐在她身边,大闹了一番,车一到站就被抓了。 凡人们调动了军警,开着几辆大巴士似的装甲车,“……像贪吃蛇一样围住她!”檀闻说到这里又笑了。 虽然他看到了装甲车中的装备什么样子,但对于它们的功能毫无所知,不过,这装备显然能克制住赵础的神通,车子如赶羊一样将她困在牢笼中还想将她运送到别处研究。 赵础怎么会受这种屈辱,脱离附体后在分神被恶气消融前自爆了。 小元越听越感到不妙,追问檀闻,“凡人军队中各部有番号还有各自标识,你可看到围住赵础那支军队的什么标识?” 檀闻道:“有两种,一种是雷鸟,一种是飞鹰,都是特种部队。我在网上查过了。” 小元心一沉。 同意跟星图和解后她让星图提供了李东臣的资料,这人之前就在飞鹰特种部队服役! 再想想他那个刨根究底的性子,他会不会联络以前的同袍,告诉他们温梦晴的种种异常?不会才怪! 此时,光明市最高的建筑,世纪大厦顶楼停机坪,“捕风行动”特别小组的成员们正将几箱设备从机舱推出来,接下来的24小时,这里的顶楼东翼将会是捕风行动的临时指挥中心。 李东臣戴上高光谱成像护目镜,调试好焦距,“准备出发!” 一只甲虫大小的无人机快速升空,他耳机中响起智能人声:“目的地:崇光大酒店,距离3.2公里,预计行程,13分24秒。” 第070章 结盟 吴律师听到温梦晴在浴室里不停冲水, 担忧地敲敲房门:“你没事吧?要我进来么?要不要再让张医生来看看?” “没事没事!我、我想自己休息一会儿。”温梦晴靠在浴室门后,虚弱地将手盖在眼睛上,“我就是, 有点生理性的反胃。” 小元说檀闻肯定不会把所有信息告诉她们,让他把肠子们放出来也许它们会漏出点信息,可是, 她真没想到再看到肠子又会吐啊! 灵台里小绒狗紧紧抱住小元哭泣,“我、我是不是很没用?你、你别嫌弃我……我会适应的。呜呜呜,要是一直适应不了怎么办?” 小元跟小绒狗保证, “我永远不会嫌弃你的。” 肠子们也很委屈,“要不是为了救我们的废物真君, 谁会露出真容啊?” “嘤嘤嘤, 被小姐姐讨厌了……” “其实我们真容也不会比珊瑚的模样差啊!” “其实我们长得跟珊瑚很像哒!” “岂止很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有几枝还不相信温梦晴真是被它们丑吐的,嗲声嗲气扭动着凑近温梦晴, “小姐姐你看, 比心!耶!” 另几根肠子受到启发, 赶快聚在一起比了个大心, 差点把温梦晴又恶心吐了。 檀闻脸都黑了,“静。” 刚被收过一次, 肠子们比平时听话得多,顿时都住口了,也没谁敢再比心了。 檀闻皱眉道:“此间凡人必有探测识别灵气的法宝, 只不知这法宝是何模样、如何用、有多大,要是能随身携带的话可就更糟了。” 一枝声音听起来老成些的珊瑚说:“如果这东西和凡人们用来困住赵真君的一样大, 那么他们就只能在地铁、高铁站探测,我们避开这些地方就行, 但要是可以随身携带的,我们被发现只是迟早问题。” 另一枝珊瑚用力点头,“不错。他们动用法宝甚至不需灵气驱使,军士人数又极为庞大,假若探测灵气的法宝像手机一样小孩子都能使用……唉。” 小元曾问过纪云地铁里查验乘客行李那种连接传送带的机器是什么,“也许是某种放射线成像仪。X光你知道么?” 珊瑚们和檀闻一起摇头,这时温梦晴忽然望着檀闻说,“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你也是……艺人么?”这少年容貌秀丽,唇红齿白,虽然刻意穿得很朴素,但身高腿长肩宽腰细,是走在人群中会立刻吸引住人群目光的样子。 檀闻尚未开口,身边的肠子们争先恐后说道:“小姐姐你认出来了?” “嘿嘿嘿,我都说了这个附体是好看的嘛!” “他附体这小子是个小网红!” “闭嘴你这蠢货,你刚才还说他鼻子太高从正面看不到鼻孔丑哭了!” “这次我们本来想以自媒体人的身份来发布会,不过粉丝数太少了,星图没给我们邀请函!” 小元明白了!为什么檀闻要来向她们示警?他一定有求于她们。那她们拥有什么他没有的优势?五色灵气。 檀闻刚一露面时珊瑚就说过,他已经掌握了五色灵气的用法,却不知他能否将黑色粉末也转化为灵气。 看来她此前的推测是对的,五色灵气和黑色粉末都是凡人情感生成,引起越多人情感波动的人就会收到越多五色灵气。 檀闻附体之人真名叫张岫,有十几万粉丝。是个小有名气的COSER,许多粉丝们喜欢叫他秀儿,因为他年少无知的时候被社团前辈骗着穿女装COS过一个叫秀儿的二次元美|少|女。 檀闻破界附体在一个不太妙的时机。 他醒来时躺在一家宾馆的床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一双男人正在解自己附体这少年的皮带。 惊怒之际檀闻一拳将非礼他的男人轰飞了。 这一拳让他陷入更加不妙的境地。如果他把非礼他的男人轰到墙上也罢了,说不清谁更倒霉些,这人飞向了窗户,撞穿玻璃窗从四楼飞到了宾馆下面的十字路口。 唯一走运的是当时是凌晨两点。 檀闻破坏了酒店的监控录像趁黑逃了。 有了上个世界的经验,他很快拼出了张岫的人生图像,西南X大物理系大三学生,二刺猿,父母常年在外务工,他是和爷爷奶奶在川西小镇长大的,所以人有点单纯。 他这次又被骗了,被轰飞的猥琐男是另一个学院的学长,约张岫和另外几个同学出来看球赛,看完大家去喝酒,但是这个学长往张岫的啤酒里放了什么,为什么两人会在宾馆房间,其他人都去哪儿了,不得而知。 温梦晴听到这儿气得大骂,“那个混球最好是摔死了!畜生!” 小珊瑚们急忙补充说明,“没摔死!” “不过被过路的车压了!” “新闻上说现在还在ICU抢救呢。” “唉,此人死活无所谓,只是他摔下去的地方刚好是十字路口,监控多得不得了,这事早晚会查到我们真君的附体头上,到那时就危险了!” 小元和檀闻对视了片刻,问:“你可曾和张岫交谈过?”要是能从躯体的原主处得到更多情报,就是藏也能藏得更好些。 檀闻叹气,“没有。”张岫的魂体不知为何一直昏迷着,也许是啤酒里的药物?也许是紫府无法承受两个魂体,因此只要檀闻醒着他就无法清醒? 温梦晴抖了一下,“我听说有人对迷|奸药过敏,会、会死……” 珊瑚们齐齐发出惊叫声,“天啊!难怪真君一直用灵炁温养魂体,他却从没醒来!” “那我们现在岂非借尸还魂?” “噫——好恶心啊!” “我不要住在尸体里!真君你快点换个附体啦!” “闭嘴!附体哪是那么容易换的?” 檀闻苦笑,“说来奇怪,我破界而来后还未望气施术就已附在张岫身上,仿佛冥冥中有什么牵引着我……” 小元心中一跳,她两次附体都是这样! 温梦晴头孢加酒急性中毒,纪云当时受的伤并不重,可她生气断绝想要自杀…… 起初她以为纪云体质特殊,会吸引“外邪”才使她有容身之地,但檀闻若也是如此,其中必有缘故。 她对檀闻存有戒心,不敢肯定他所说真假,只取出五粒灵气丸递给珊瑚们,“檀道友,这些是我们近日运化五色灵气所得,你且拿去用……” 几枝珊瑚开心道谢,“谢谢小姐姐的灵气!” “我们这几日所得不及这一粒所含灵气。” “那是呀,小姐姐粉丝是我们的两百多倍!” “唉,这就叫咖位不同。” “人家发条视频就能呼风唤雨,咱们真君,咖位也有,法制咖。” 小元微笑着举起手机,“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后会有期?” 一秒钟的静默后,小珊瑚们嗷嗷叫起来,“咦?小元真君,你拿咱们当叫花子打发呢?” “哼哼哼,若我们真君落入凡人手中,你猜猜他最先供出来是谁啊?” 还有两支珊瑚从檀闻口袋里扒拉出来手机,歪眼扭嘴用腕足哒哒哒打字,“掀桌子谁不会啊!都不玩了!我们这就搞个直播昭告天下——温梦晴是随身老爷爷综合征患者!” 小元还在笑,温梦晴急坏了,“冷、冷、冷静!有话、好好、说……商量!” 檀闻呵斥珊瑚们,“不可无礼!” 珊瑚们骄矜哼了几下,晃动着缩回他背后,小元冷笑,“檀道友,这法宝明明与你心思相连,你何必惺惺作态?你破界而来,是以为我是化生鼎器灵,想要掠宝,你我敌对,我为何要帮你?大不了鱼死网破,你我各自破界逃走。” 檀闻再次将珊瑚收回掌心,“唉,不管你信不信,我从一开始便不信沈一鹤所说宝鼎生出器灵自行遁逃的话。” “固然你魂体有异于寻常修士,可也并非不能是有其他缘故。器灵一说始于剑宗,但并非指法器宝物生出灵魂,而是只剑修以心头热血浇铸炼化宝剑,可使宝剑与自己生出感应,用剑时意达而神会,剑术可变幻莫测随心所欲。但自有寰宇八方志以来,从未有任何一样法器生出器灵,便是他们华胜谷常用的灵兽,哪怕是有凤凰血裔的,也只是与主人心意相通,没有哪一只是有灵魂的。” 他向小元伸出手掌,掌心那颗珠子旋转一下,再次伸出枝条,对她眨了眨眼,又吐了下舌头,“我的九吞可说是最接近拥有器灵的法宝,但你也看出了,它们全是我各种心思投射,无论数量再多,始终没有一枝有真正的‘自我’。” 温梦晴忍不住跟小元吐槽,“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那些威胁的话恶心猥琐的话也是他的心思,呵,男人!” 小元解释,“我猜他原本定是杂念极多的人,或者修行了什么功法以至于此,所以才养了这样的法宝,将他的杂念遐思全都移转到九吞身上,就能专心一意修道……” 她讲到这里忽然一怔,心头好像被重锤敲了一下,恍惚间记起了极为重要的事情,可和之前许多次一样,待要细究,这一线灵光又难以寻觅。若此时能寻个静室打坐冥想,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想起,可眼前檀闻似敌非友,非要全副心思都来应对,哪有余暇再想。 “此前我确有夺取化生鼎的心思,但我此番破界而来,却不想再夺鼎了。”檀闻说着两手飞快掐诀,小元戒备地向后一退,两人之间不知何时已竖起一道灵气屏障,檀闻结好诀,左手拇指食指相接,从虚空中拈出一道篆文,“多说无益,我与你立誓吧。” 小元一看篆文,“你发誓绝不染指化生鼎,也不会帮通宝会夺鼎?好!别反悔!”她立刻打出一道灵气点在篆文上,两股灵炁在空中拧了一个结,誓言从此成咒,反悔者必会遭到自身咒力反噬。 咒文在空中转了个圈,分为两股,一闪而逝,温梦晴看到檀闻左腕上也闪了一下,刚才那看不懂的文字已隐没在他皮肤下,闪光时像是看到他手臂上还有许多圈其他咒文,不知道都立了什么誓,哼,没准是跟许多女人发过的山盟海誓。 小元收好咒印,“既然你不想夺鼎,那你跟来这个世界做什么?” “我不想夺鼎,也不想让其他人夺鼎!”檀闻叹气,“你还记得通宝会有文武两派吗?” “倒是听沈一鹤说过。” “看来你忘的东西比我想的还要多。那你定然也不记得通宝会和其他门派极为不同的一点,就是会长并非传承,而是由两派元老选出的。每三百年选一次,我师父已连任三届,上次任期将尽时,另一派推出的人选极擅斗法,所有人都以为我师父到时会拱手认输,不料他法力突然重返巅峰,我猜,他一定也用了化生鼎……”檀闻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仅仅夺得化生鼎,纷争就不可能平息,何况,程老怪为何要将化生鼎借给这许多人?” 他再度沉默,低头看看手心的一枝小珊瑚,珊瑚们会意,立刻发出许多枝,争先恐后把檀闻不好开口的话说了——“师尊继任会长侯性情渐渐变了,过去两百年里参与了许多门派对战,我们通宝会开来是赚钱的,不是去杀人屠门的!” “有没有可能,凡是用过化生鼎的人就会从此被程老怪胁迫甚至控制,要听他的话呢?” “若是会长师尊继续妄为,通宝会文武两派会斗的更厉害,通宝会万年基业保不保得住?” “即使保得住,恐怕也要彻底分裂成两家了!” “我们真君虽说有灵界第一搅屎棍的污名,但其实并不想搅动战乱,修士若与凡人一般汲汲营营,则修道何用?漫漫仙途用来探索天地奥秘,人间乐事才有趣啊!” “谁都找不到宝鼎,或者宝鼎被彻底毁了,其实对我们最有利!” 这些珊瑚接着又讨论起灵界八宗大势,天下乱局,好像每一个都有真知灼见,还因政见不同争论起来。 小元对八宗都记不清,何况它们讨论的各种中小门派,山川地理?全都毫无印象,听着乱哄哄的。 她正烦的时候,一枝顽皮的小珊瑚悄悄伸到她面前,小声说,“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姬梦泽亲口跟我们真君说了,化生鼎已经毁了,且再无修复可能。” 小元一凛,装作不在意问,“哦?你们真君和姬梦泽交情不错啊?” 这枝小珊瑚得意扭扭,“那是!他们可是从金丹时就认识的……” “当当——当当——”一只鸽子疯狂撞击浴室窗子,扑腾着翅膀。 三辆黑色SUV停在崇光酒店地下三层的员工停车场,九名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下了车,静静走进员工电梯,按下顶楼的按钮。 李东臣盯着电梯顶部的红色数字,拉下头盔上的护目镜,“准备!” 70-80 第071章 对弈 世纪大厦的“捕风行动”指挥中心, 几名技术军人在各种监控设备之间匆忙走动,巨大的监控屏上是个九宫格,几乎全是黑白灰色, 全是高光谱成像护目镜传回的图像,墙壁和门是淡淡的半透明灰色,像是铅笔勾勒出的线条, 人体是活动的深灰色。 雷希音和几个同事紧张地调试仪器,“目前仍未发现任何红影。” 小队九名成员全部就位,星图的安保人员已被带离, 李东臣带着五名队员进入走廊,听到雷希音的话, 他命令身后两名队员, “更换热感镜头!” 指挥中心的监控屏右下角显示出红黄橙色调的图像,李东臣一行人走到了总统套房门口,房间里有四人, 或坐或卧, 但高光谱成像中仍然没有出现红影。 “队长, 浴室里好像还有第五个人。” 李东臣做个“暂停”的手势, 切换自己的视镜模式,主卧浴室距离大门大约15米距离, 能看到一个清晰的人体轮廓,在窗边有一团像人形的黄色,但一下就消失了! 雷希音指着监控屏问:“那是什么?怎么一下从窗口飞走了?” 她一个同事分析:“也许是热蒸汽。有人在洗澡, 打开窗子散热气。” 李东臣切换回高光谱成像功能,轻轻按响门铃, 举起手机播放刚才让女服务员录的话:“温小姐,您要的冰毛巾和食物!” 吴律师听到门铃声毫无怀疑, 她一打开门,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门侧的突击队员捂上嘴拉到门外,她惊恐又迷惑,努力挣扎着要回头看,不愿离开的态度很坚决,但没用。 李东臣带着队员们进入套房,快速将客厅里的两名医护人员也带离现场,同时默契散开,向两边的房间搜索。 他来到主卧室的浴室门外,里面传出淋浴水流声—— 指挥中心的人们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李东臣摄像镜头传来的图像上突然出现了大片的淡红色!几乎将整个摄像镜头占满了。 他退后了一步,红影远比他们预期的更大,几乎充斥整个浴室的空间。 雷希音不由自主向监控屏伸脖子,她参与了两名病人的围捕行动,看过所有病人的监控视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巨大的红影。 她看向左上角,那是李东臣背后的两个队员的视角,天哪,李东臣今天,该不会死在这里吧…… 浴室的水声在此时停止。 雷希音攥紧了拳头。 浴室门打开了—— 指挥中心所有人都以为一场血战即将开始,但实际上,温梦晴似乎根本没察觉房间里多了几个人,她穿着浴袍,头上搭着一条大毛巾把脸都遮住了,长发像海藻似的从毛巾边缘钻出来,她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哼哼唧唧小声念叨着什么在梳妆台前坐下。 李东臣绕到她背后,把耳机拉到颈后。 雷希音刚想问怎么回事,耳机中猛地传来温梦晴的尖叫——她从镜子中看到了李东臣。 指挥中心的人们呆住了,然后迅速摘掉耳机。 郭政委揉了揉耳朵,震惊地看向监控屏,雷希音在回放几秒之前的画面,就在温梦晴打开浴室门的一瞬间,充斥在浴室的淡红影子不见了。 雷希音又看了一遍,心脏狂跳,没错,一瞬间不见了。 温梦晴身上的红影,和其他的不一样。 “她会不会还不知道自己被寄生了?”雷希音的几个同事小声议论。 “有这种可能。” 李东臣听到他们的议论冷哼一声。她是装的。他上过一次当了。但他理解为什么同事们会这么想,温梦晴看起来和其他“病人”也不一样。她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一双大眼像小鹿一眼纯真无辜,即使在灰色的监控画面上也非常美丽。 但这都是演出来的。 这家伙是个天才演员。 他忽视她的尖叫,单手抓住她两只手腕向上拉,看向她的右肩,他以为会一定看到一团红影,但是,没有。 温梦晴这时狠狠踢了他一脚,他攥住她,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那她总往右肩看什么呢? 他原以为她这位“老爷爷”寄生的位置和其他的不太一样。 他不甘心地伸手在她右肩摸了摸,这下温梦晴歇斯底里了,她嚎啕着跳起来打他头脸,但李东臣戴着头盔呢,她的撕打挣扎屁用没有,只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她浴袍下摆开了,腰带也松了,露着两条长腿,袍子里好像并没穿衣服。 画面看起来就像一头机器猎豹在猎杀兔子。 力量太悬殊了,以至于突击队另两名队员一直站在旁边没出手。 李东臣很想把这只能发出惊人高分贝声音的兔子给打晕,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郭政委的声音:“抓捕计划暂停。告诉温梦晴我们是被派来救她的。我们得到线报,不法组织打算绑架她达到政治诉求,现在我们需要立即把她转移到安全屋,诱捕不法分子。” 李东臣一怔,这是个好主意。虽然从抓捕到现在只过去了一两分钟,但温梦晴的表现十足十是个饱受惊吓的年轻女孩,这要是演的,演技可以打十分,那就让她装,看她接下来怎么应对。 李东臣对队友示意,中尉陆桡立刻大声说:“温梦晴,请你尽量冷静,我们是军警特别行动捕风小队成员,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某国际不法组织的成员已潜伏进酒店打算绑架你,请你配合我们的行动,听从指挥!” 温梦晴呆住了,她紧紧抓着浴袍的衣领,“那、那吴律师和张医生她们……” 李东臣做主:“她们也会和你一起被转移到安全屋。时间很宝贵,快走吧!” 温梦晴猛向后退,盯了李东臣几秒,看向陆桡,“能给我看看你的工作证么?怎么称呼?” 陆桡和李东臣对视一眼,只得把证件取出来,温梦晴看了,半信半疑看着李东臣,“你把头盔打开。” 靠。她听出来我声音了。李东臣想。 靠。她要动手了!雷希音想。她立即在通讯频道里调动:“各小组戒备!屏蔽车还有多长时间能到?” “是我!”李东臣打开头盔,“我现在是临时特聘人员,因为我有不少对付那个组织的经验。” 温梦晴鄙夷道:“哼。”然后转过头向陆桡求证,“陆中尉,他说的是真的么?” 比起李东臣,温梦晴明显更信任陆桡,她得到确认后立刻换了衣服,只拿了简单的换洗衣物和一只玩具熊就跟突击小队从员工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李东臣则留在房间。他有种直觉,温梦晴确实是一位“患者”。他坚信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他挨个房间走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离开前,他站在大厅,忽然看到窗外站着一只鸽子,它像是一点也不怕人,歪着小头,小纽扣似的黑眼珠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李东臣对鸽子挥挥手,这小东西还是站在窗台上不动,他轻笑一声关上门。 总统套房下面一层的一间客房里,檀闻看着鸽子眼睛传来的图像,呆呆听珊瑚们叽叽喳喳。 “他走了!” “他们把小元真君给带走了!” “完了,完了,小元真君只来得及给我们五粒灵丸就落入凡人之手。” “真君,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要召回其他珊瑚么?” “不如我们去找齐煊真君结盟?或者其他几位真君?” “齐煊真君已经向光明市来了,大约……我查查手机啊,还有一小时就能到了。” “蠢货!齐煊真君大摇大摆乘着高铁来光明市,一定已经被军方盯上了!我们去找他岂非自投罗网?” 这时,另一只九吞的眼珠传来了新图像,温梦晴与四名特战队员一同坐进一辆SUV,车子驶出了崇光大酒店的车库,向市区另一侧前进。在马路上,有至少五辆大货车在她所坐的车两侧行驶。 陆桡并没放松警戒,他亲眼看到几个同袍如何丧命在患者手中,坐上车后手中的槍也一直对着温梦晴。这把槍看起来和打猎用的霰弹槍很像,其实枪改装过,里面的子弹是雷鸟实验室紧急赶制出的电磁弹,不过,每把槍最多只能发射两枚子弹就会彻底损坏。时间太短了,实验室的人几天没睡暂时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但至少他们现在有近战武器了。 温梦晴像是并没注意到他用槍对着她,抱着玩具熊扒在车窗边好奇看着窗外,还跟他闲聊,“你来过光明市么?你是哪里人?洛城啊,有什么好玩的景点么?” 陆桡一板一眼回答完,车中尴尬地安静了。他看到温梦晴脸上露出期待的样子,只好随意找话,“这个玩具熊……咳,挺可爱的。” 温梦晴眉毛微挑,笑着摸摸熊耳朵,“粉丝送的。” 这只白色玩具熊有一对黑色的玻璃珠眼珠,镜子一样倒映出陆桡的身影,以及车窗外的街景。 崇光大酒店里,檀闻一边看,一边在手机上记录下军车押送小元和温梦晴的路线。看得出这条路线一定是军方事先规划的,为了同时和至少四辆大客车并行,他们绕了一些路,选的马路全是三、四车道的。 这说明他们所用的武器暂时还不能随身携带,必须依赖重型车辆运输,那么,倘若真被发现、围捕,该如何逃脱也就有思路了。 小珊瑚们佩服极了,“小元真君真沉得住气啊!” “是啊是啊,反应也很快!鸽子一来报信,她立刻就把淋浴打开了,不然我们一定会被发现——” “我们也很厉害呀!” 也有悲观的珊瑚,“现在高兴为时过早,小元真君可以说已经身陷囹圄,她会不会供出我们可难说呢!” “要是我,就供出来!多个人来一起玩也好哈哈哈!” 载着温梦晴的车驶入世界大厦地下停车场后,她紧紧抱住玩具熊,檀闻和珊瑚们眼前顿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啧。”檀闻吁口气,早就知道她会留一手。 珊瑚们叽叽哇哇了一阵,“真君,我们现在怎么办?” 檀闻拧开一瓶矿泉水,打开电视,“等。”等她提出交换条件,等她与军方周旋。如果她和其他人一样被关起来,他就只能找其他盟友了。 四月十日。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 温梦晴进入“安全屋”已经两个小时了。 依旧看不出任何异常。 成像仪再也没有捕捉到任何红影。 指挥中心里气氛很沉重。 技术人员进行了几次复盘和讨论,那个红影充斥整个浴室的瞬间极短,会不会是切换热感应模式时残留的影像? “我认为有可能,毕竟目前有记录的11个患者,红影出现的瞬间都呈人形。” “而且温梦晴始终没有展现过任何攻击性,这和其他患者非常不同。”目前发现这十一人年龄、性别不同,但无一例外表现出对生命的漠视。 “我们做了实验,在同样大小的浴室打开淋浴,热感成像确实很相似。” “小雷,高光谱成像仪出现错误的几率有多高?” 有人甚至怀疑李东臣的判断,毕竟他能拿出的证据只有天堂岛上的铁栅门和他与温梦晴的对话。就连对话也只是转述,连录音都没。 李东臣坚持自己的推断,“如果温梦晴没有问题,那5名患者来光明市是为什么?碰巧?还有,成像仪绝对没有出错,画面捕捉到的红影是就是我们要找的异星生物,因为温梦晴从浴室出来时体温最多只有36.5度,可热感成像要出现这么大的红色|图像,温度一定要在50度以上。” 众人一听,非常有道理,可是如果温梦晴身上的红影一直蛰伏着,难道要一直关着她? “要让审讯专家假扮心理医生和温梦晴接触么?”雷希音提议。 郭政委踌躇。 如果温梦晴是个普通人,哪怕是一个公司的CEO,军方也可以至少将她关上48小时观察,但她是个明星。 她的关注度在她遇袭后更高了,大众想要尽快看到她,不然,就会有各种传言,而星图也已宣布真人秀正式开拍的时间,就在两天后。 他盯着监控屏上的温梦晴,他相信李东臣的判断,但事实是,对温梦晴实施的捕风行动完全基于李东臣的证词和推测,在没拿到更坚实的证据前,他不能再投入更多资源了。不然无法向上级交待。 他问秘书,“来光明市那几位患者现在到了么?” “其中一人在一小时前到了,目前在商业中心。”她又补充,“星图的负责人刚才联络我们,说网友们很关心温梦晴,想知道她能否在安全屋进行直播,报个平安。” 李东臣突然想到个损招,“老政委,能不能跟星图的人说,我们抓捕不法组织时有漏网之鱼,所以要继续暗中保护温梦晴一段时间,他们不是要拍真人秀么?让我们的人扮成摄像师,带着特殊装备进去!这不就能一直监视她了吗?” 雷希音“哇”了一声,默默对李东臣竖起拇指。 郭政委笑了,“好!” 他要先让星图宣布更换拍摄地点,看看来光明市的几个‘病人’会不会有反应,这样就能决定接下来要投入多少资源在温梦晴身上了。 第072章 软禁 4月10日。 下午五点半。 温梦晴在律师和星图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开了简短的线上直播, 感谢所有关心她的人,感谢奋不顾身保护她的李富和安保员们。 她直播时一直抱着一只玩具熊,很快有粉丝感动地认领, 同款玩具熊瞬间售罄,许多心理学博主说温梦晴抱熊是因为还处于恐惧中,她的心理年龄也比实际年龄要低不少。 共有一千多万网友看了直播。 檀闻也是其中之一。不过, 除了上千万网友们看到的直播画面,他还能看到另一个视角的画面——温梦晴抱着的玩具熊对面。 她面前放着两架摄像机,其中一架要比寻常摄像机大许多, 这架摄像机后的摄影师体格魁梧,还配着槍。在画面外的房间角落里有几名军人, 全部荷槍实弹。 直播结束后, 郭政委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这招其实很险。倘若温梦晴真是患者,她身上的红影在直播的时候出手伤人,即使立即开启事先准备好的电磁装置, 她暴起伤人的瞬间也将会被一千万人同时看到, 到时要怎么向上级交待?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雷希音大胆假设:“也许温梦晴身上的红影是非攻击型的, 有没有可能, 这就是其他红影寻找她的原因?” 李东臣不同意,“她只是暂时还没展现出攻击性。”她都已经攻击过我了。 郭政委捏捏眉心, “不能排除这些可能,也不能轻易下定论,毕竟我们对红影生物的了解还太少。袭击温梦晴的人醒来了么?” “没有。” “两名患者的审讯有什么进展?” “也没有。” 审讯陷入了僵局。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 随身老爷爷都没有再出现,病人们也没有提供更有价值的信息, 但反复审讯的过程中,对于“随身老爷爷”是怎么俯到他们身上的, 两位病人的证词惊人一致,在雷雨天看到闪电后像是被雷电击中了,短暂的昏迷之后,脑中从此多了一个声音,并开始出现间歇性的失忆。 李东臣对这个局面倒是有预期的。要是审讯两次就什么都说出来,这些自称修真界大能的家伙们能耐怕是很有限,那也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了。 捕风行动工作组向上级汇报最新审讯结果时采用了李东臣提出的“光波、类光波型外星智慧生命”假想,大佬们普遍接受这个理论,但仍有几位将军坚持这是敌国的最新武器。 还有一些人怀疑“随身老爷爷”是不是已经逃走或是换了宿主,雷希音的组长向大佬们解释这是不可能的,电磁监测和高光谱成像检测显示,能量没有变化。 在科学证据面前,大佬们被暂时说服了。可是,如果它们是种高智慧生命,那么,它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达到目的,它们是否会与敌国结盟? 郭政委捧起瓷杯慢慢喝了口茶,“我们对红影的了解还太少。” 就连随身老爷爷们挑选宿主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也还没搞清楚。 目前已发现几位的患者有男有女,他们的学历、身体素质、性格、家庭背景各不相同。非要找相同点的话,所有患者的年龄都在16到26之间,形貌端丽,身体健康。 这也很符合寄生物寻找宿主的条件。年轻健壮的生物生存能力一定不错。 上级下达命令,务必要尽快弄清楚这些异星来客来这里的目的,以及它们是否会有更多同类降临?它们有什么弱点?怎么才能尽可能减轻己方损伤的前提下击杀它们? 郭政委轻轻敲击瓷杯盖,盯着监控画面上抱着玩具熊发呆的温梦晴,“她,就是突破口。” 温梦晴把玩具熊倒扣在床上,走到窗边。直播结束后她被送到世纪大楼的顶层套房居住,这一层只有一套极为奢侈的客房,落地窗外是空中花园和恒温泳池,但现在套房外围了一圈铁栅栏,深蓝色的钢条上布满尖刺,空隙只能勉强插进两根手指,栅栏外一米的地方又堆了一人多高的沙袋,送她来的雷少校解释说,这些沙袋可以缓冲爆炸力,是为了保护她,但是温梦晴和小元都清楚栅栏和沙袋不是要保护她,是为了防着她。 “你确定他们还在监视我们吗?”温梦晴走了一圈,在沙发坐下。她明白为什么动物园里的猛兽会在铁笼里走来走去了,急的呗。 小元非常肯定,“热感成像不需要在室内安装摄像头,李东臣和陆桡头盔上的镜头就用了这种技术。除此之外,我猜军方很有可能已经开发出能探测光波或是电磁波的武器了。” 纪云第一次和她对话时就认为她是某种光波型智慧生命,小元当时不明白“光波”是什么,后来在网上搜索过相关信息,觉得纪云基于现代知识做出的判断还是挺准确的。她和檀闻等人能穿梭世界,也是因为魂体与光有许多相似之处。 假如檀闻没有说谎,军方已经有了可以困住甚至捕获修士附体的武器。被俘的修士共有三位,赵础的分神自爆而亡,另两人如今不知死活,但小元猜测,此间的凡人暂时还没琢磨出杀灭魂体的法子,或者,杀灭魂体要付出极大代价,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如临大敌地监视软禁她了。 温梦晴焦躁:“这怎么办?他们不会一直关着我们吧?” “不会的。不然也不可能让你直播跟网友们报平安了。”小元安慰她。刚才的直播只有几分钟,但平台显示同时观看的人数近千万,拥有这么高的关注度,即使是国家队也不敢乱来,但是,等打工3播完呢?等她不再有这么高的关注度之后呢? 星图让她参加这个真人秀最主要的目的是向观众们表态,他们是清清白白的资本家,没有参与迫害温梦晴,很有可能还会把锅甩到温莲头上,不然为什么要请她也来?等节目播完,锅甩了,星图就会和温梦晴切割,不再跟她续约,这时,危险就来了。 如果小元是国家队,她就会暗中授意各大娱乐公司都不要跟她签约,最好再来个软封|杀,不让温梦晴再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娱乐圈永远不缺新闻,等人们把她忘得差不多了,制造一场假车祸,宣布温梦晴不幸去世,其实呢,她已经被关到研究所里切片抽血了! 啧啧。必须得阻止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 小元不想吓到小绒狗,只跟她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办。国家队不仅没有审讯她们,只是编了个理由以保护为名暂且软禁观察,这说明他们目前无法确定温梦晴是否被寄生。更有可能,保护是真的,也许他们已发现的异常人类有了某些异动,正在寻找她,没准其中几人已经来到光明市。既然檀闻能找到她,其他灵界来客自然也可以。 温梦晴坐立不安:“那——只要我们不轻举妄动,是不是能一直隐藏下去?能糊弄过去吗?”军方的检测设备应该不很精确,也许只有在小元非常活跃时才能探测到她的存在。 小元给她顺顺毛,“恐怕很难。如果那帮人找来,肯定要跟我打一架,到时不用探测器都看得出你有异于常人,不过你别怕,我会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跟军方合作。在那之前,我们得好好准备,储存足够灵炁和恶气弹,还有,你想好真人秀结束后怎么办了吗?等你拿回自主权,是要另找东家合作还是想做独立艺人?不管怎么样,艺人必须要有作品傍身,不然的话,眼前人气只是昙花一现,到了没几个人记得你那一天,我们从哪儿弄灵炁来?没有灵气,我迟早会死。” 最后这句话说得慢吞吞的,凄楚无限,小绒狗一听,炸开的绒毛立刻顺了,她大声说:“小元,你放心!我这就专心写新歌!这几天我灵感多得不得了!”虽然担惊受怕,风餐露宿,但是跟小元从天堂岛度假村逃出来后,每一天都充满希望,她要创作!不仅为自己,更是为了营救她保护她的小元! 小元微微笑了。 军方没有阻止《打工3》的拍摄,也许还会带上那台奇怪的摄像机继续观察温梦晴,这是个好机会。如果温梦晴能在真人秀上表演新歌,有了新作品,就会有持续的关注度,若能不断创作,人气稳定,军方就会有所顾忌,斡旋的余地就更大。 比起军方的神秘武器,小元更担心的是至今尚未出现的姬梦泽。逃离天堂岛的深夜她曾感应到他的灵气随着雷电降临,五六天过去了,却一直没见他追来。虽然仍想不起他的身份,但这祸害无疑十分厉害,没找到附体被恶气灼烧而死的可能性微乎及微,那他现在蛰伏在哪里?是不是在暗中观察她? 晚上九点二十分。 雷希音被一通电话吵醒,通话结束后心脏还咚咚跳得心口发疼。这几天她和特研科的同事们几乎没睡觉,抓到温梦晴后郭政委让大家轮班监控,她才终于有机会睡了两三个小时,可现在又收到这么个坏消息。 她揉揉酸痛的脖子去了监控室,李东臣两眼血丝盯着监控屏,两人一对视就知道温梦晴没出现任何异常。 很难说这是好是坏。 雷希音递给李东臣一个平板,“半小时前,在记者会上袭击温梦晴的男人突然死了。” 李东臣皱着眉,监控视频中,男子原本一直呆呆坐着,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气中某一点惊恐叫着后退,两秒钟后,他倒在地上,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尸检还在进行,法医的初步判断是,他受到极度惊吓后心脏骤停猝死。” 李东臣感到一阵无力。 男子进看守所前他们用高光谱成像仪测试过,没有红影,此人已基本排除被寄生的可能,否则他应该一击就将温梦晴杀死。可现在,他诡异地死了。 他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他是在精神疾病的影响下出现了可怕的幻觉被吓死的还是……光波生物曾短暂地出现在他的囚室,以某种人类暂时无法侦别的方法杀死了他?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们之前对光波生物的特性的一些推断极可能出现了错判,它们当中也许有不需要寄生在人体上就能行动的个体。或者,它们中的一些,拥有远距离杀人的能力? 李东臣用力掐了掐眉心,脑袋里像有根弹簧乱跳,一抽一抽地痛,“政委还要多久能回来?” “大概要到中午,他要跟东南海军总部的人拉扯呢。”雷希音闷闷叹口气。 星图已经在傍晚宣布将“打工三”的拍摄地点更换为东南沿海的一个海滨小镇,政府部门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他们只能答应。这个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小镇距光明市三小时车程,常住人口不足五百,如果按几名患者真是冲着温梦晴而来,那么在这个小镇打起来破坏有限。 因此郭政委想要东南海军支援,一旦发生异变,不仅要紧急疏散居民,没准还要动用最高级别武器,将灾难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雷希音和李东臣聊了几句催他,“你也去睡一会儿吧。早上4点你来换我。” 李东臣确实需要休息,再有三个小时,另外四名“患者”就会陆续到达光明市,到时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李东臣等人出去没多久,监控画面中的温梦晴也躺下了。她应该也非常累,倒在床上立刻就睡熟了。 监控画面长久不动,雷希音渐渐感到一阵困意,她起身活动,和四个同事聊几句,又泡了杯咖啡。 喝了几口咖啡,雷希音忽然感到一阵微微的眩晕,她揉揉额头,太累了,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她也会猝死。 她这么想着,伸手去端桌上的咖啡杯,却在手指碰到杯子前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没注意到,几位同事不知何时已先她一步陷入沉睡。 监控室里只剩下机器散热的低沉嗡嗡声,这时,一直在监控屏中保持静止的画面突然动了——温梦晴房间的门从外被打开了。 高光谱成像仪的画面中,一个高大的红色人影向着沉睡中的温梦晴走去,鲜血般的红色一瞬间充满了整个监控屏幕。 第073章 檀闻遇险 从地图上看, 光明市的形状像一个朝向大海的牛头,东北角的犄角是全国最大的海运码头,这里在夜间依旧灯火通明, 海港停泊着许多小山似的货船,重型吊机仿佛一只只钢铁巨人的手臂穿插在货船之间,将巨大的集装箱从船上提起, 放在码头上,接着,各种运输车辆来了, 它们像一群分工明确的甲虫,有条不紊但又忙碌地将货物运送到码头的仓库和中转船只上。 光明市的另一只牛角是市中心的金融区。那里与海港隔着二十公里的海湾相望, 高楼林立, 灯光闪烁,在夜色中仿若一片奇异的丛林,几乎每座高楼顶部都有闪着红光的灯牌, 远远望去, 又像怪兽嗜血的眼睛。 檀闻站在一架起重机巨臂上看着脚下繁忙的海港, 虽然已是第二次进入这般奇异的道衰世界, 每当他看到这景象还是会感到震惊。他再次对自己说,绝不可小觑此间凡人。他们不修道术, 也不能长生,但单以眼前这海港为例,灵界没有任何一个港口有如此多的货物或如此庞大的船只。若不小心, 就难免重蹈赵础等人的覆辙,被凡人囚禁折辱。 几支珊瑚一面缓慢在他头顶和背后盘旋蠕动, 一面哼哼唧唧道:“小元真君以为把玩具熊关进铁箱里就能随她心意了?我们照样能彼此感应,只是稍费些力气罢了!” 檀闻感到珊瑚传来的气机, 闭上双眼,微微将身体向右转了几度,再睁开眼,看到一座高楼上“世纪大厦”四个比人还高的红色灯牌。 灯牌下的建筑比周围其他大楼更高,呈八角形,像一座通体乌黑的琉璃宝塔,塔体上反射着周围建筑投射的彩光,变幻莫测。 檀闻凝神看了片刻,感应到那支被小元带走的珊瑚就在塔顶最高处,不由微微皱眉,“他们竟然将她放在最显眼处?” 他本以为军方的人会将小元关押在地下室之类的地方,难道,他们已经确定赵础等人是来寻找她的?被俘的修士中有人向凡人说了什么?这看起来很像是在诱敌啊…… 珊瑚们齐声欢呼:“找到了!小元真君就在那座塔的最高处!” “严谨点,那叫世、纪、大、厦!” “我们这就去世纪大塔探一探,看她被凡人关的怎么样了,哼,到时我一定要狠狠奚落她几句,谁也别拦我!” “走!走!真君你还呆愣着看什么?快走!这就去找她!” 小珊瑚们大声鼓噪,檀闻却只是发呆。 一支老成些的珊瑚似乎看出檀闻无意立即去找小元,“咳咳,既然已经找到她,何必立即就去,齐煊真君已经到了,他此刻一定也在探寻她的下落,我们何不作壁上观,等他们打起来,再静观其变?”它一开口,其他小珊瑚顿时静了。 “真君,你说呢?” “我说去!凡人的军队实力究竟如何我们尚且不知,刚好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看看!” “嘻嘻这就叫做坐山观虎斗。” “没准齐煊真君也和赵础那蠢货一样会被凡人逼得自爆灵体呢!” “灵体自爆后必会受重伤,齐煊真君的师尊要与我们师尊争夺会长之位,少了他这个帮手,嘻嘻,我们师尊岂不是多了几分胜算?” “耶!若真如此,那可太好了!” 珊瑚们再次鼓噪欢呼,檀闻却轻轻摇头,“即便他是武宗弟子,到底与我是同门,倘若他真落入凡人手中,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辱而不救?” “很是。”一枝口吻老成些的珊瑚嘿嘿一笑,“我们肯定不能见同门受辱而不救,我们假装不知他被凡人抓到不就行了?” “或者我们去救他,但去得稍稍迟了些,只能眼睁睁看他自爆灵体,徒呼荷荷,深以为憾。” “是极!我们顺便救出被困的小元真君,捣毁军方魔窟,给齐煊真君出口气!” “极是!我们真君,真是高义呀!” 一群珊瑚得意地哈哈笑,仿佛齐煊已经注定落入凡人手中了,檀闻也忍不住一笑,摇摇头想斥责它们,突然间,世纪大厦四个红字熄灭了! 小珊瑚们一愣,齐声低呼——大厦顶部三层的灯光也熄灭了。 “出了什么事?”檀闻凝神看去,夜色深深,大厦其他楼层依旧灯火通明,以他目力甚至可以看到浅灰色玻璃窗后人影晃动,似乎一切如常。 就在这时,他背后一条珊瑚枝猛地惊叫:“小心——!” 可惜这两字没能完全喊出,只喊到“小”字,珊瑚就断落了,向檀闻脚下跌落,珊瑚枝上的眼珠还能转动,瞳仁上映出一张凶神恶煞般的脸。 檀闻在这枝珊瑚出声示警的瞬间就向上跳起,他在空中转身时脑中已看到被砍断那条珊瑚眼珠传来的图像,已知如何应对,握住一枝珊瑚像利剑一样向偷袭者刺去。 “是齐煊真君!” “暗中伤人,好不要脸!” “啊——” “我艹你哔哔哔——” “我靠他怎么变这么丑!” 一众小珊瑚狂呼咒骂。 齐煊元身样貌是灵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此时附身的凡人竟是一个极丑的大汉,满脸黑胖横肉,两只大大的鼻孔朝天,厚唇凸嘴,他以手为刀,手掌挥动时空气就扭曲撕裂,一条护在檀闻身前的珊瑚就被砍断,同时散发出一股焦臭味,坠落的珊瑚枝焦黑卷曲,在空中坠落几米后碎成黑色粉末。 短短几个回合檀闻手中的珊瑚也被齐煊的无形火焰击中,惨叫着化为黑灰。 齐煊冷笑着交叉手臂,“檀闻,你是想从这里摔下去,等你附体凡躯变成一团肉泥再忍受恶气灼身之苦,还是现在就认输,返回灵界,立誓不再跟我抢夺化生鼎?” “呸!我们真君的本事你还没见识呢!” “无耻鼠辈,偷袭也罢了,偷袭尚未成功就如此狂妄,真君,给他点颜色瞧瞧!” 珊瑚们嘴上叫得厉害,但丝毫不敢怠慢,武宗弟子本就比文宗善战,齐煊武宗翘楚,这个世界灵气衰竭,可他攻击时像是毫不在意灵气消耗,每一刀都带着无色无形烈焰,九吞的珊瑚触枝坚若精钢,但在他火焰刀下就像软蜡烛,一触即化。 檀闻这时已经被逼得走到了起重机吊臂的尽头,只要脚下一滑就会从高中坠落,齐煊两手不断划空劈斩,周遭空气灼热如火炉,两人脚下的钢制吊臂也开始发烫,檀闻的鞋底散发出焦味。 檀闻能坚持到此时还没受伤全靠珊瑚们不停聚在他周围,像一层层舞动摇摆的蛇将他包在中心,外层的珊瑚不断被齐煊的火焰刀砍中,发出轻嗤声断裂坠落,但它们毫无畏惧,不断向前聚拢,还叫嚣着,“哼,齐煊真君的无妄真火当真了得,不过,催动时如此耗费灵力,恐怕我们真君还没摔下去您就先要灵气枯竭不得不脱壳而出了吧?”“嘻嘻嘻,到时倒要看看他灵体在恶气中燃烧的样子,是否也和他的无妄真火一样无色无形!” 齐煊心中一堵,他携有异宝,灵力可以自动滋长,待每日正午时重归圆满,此时已近子夜,刚好是他灵气即将用尽时,檀闻至今还没反击,难道已经猜到了? 他心里有犹疑,劈斩速度一滞,只听一阵玎珰轻响,像是几片玉璧相互敲击,护在檀闻身前如蛇狂舞的九吞枝条瞬间向四周裂开,枝上每张嘴大张裂开,露出獠牙,嘶嘶作响,檀闻手中握着一支玉柱直指他面前。 齐煊急忙侧身躲闪,玉柱突然生出七个长短不一的触枝,最小不过小指大小,最大也不过三寸有余,每一枝端都生着一张微笑的小嘴。 齐煊猛向后退,“你竟然——带了七咲?” 檀闻也不追击,只将玉柱横在身前,玉柱上七张小嘴同时笑了,这些嘴巴有的咧嘴大笑,有的嘴唇微嘟像在撒娇轻笑,每张小嘴不过蚕豆大小,唇形、唇色各不相同,但都极美,像是七个美女的嘴唇被割下长在了这玉柱上,可是,每张嘴上布满细小鳞片,有的隐隐看得见嘴里尖利的牙齿,有的舔唇的舌头是中间裂开的,像是蜥蜴或大蛇的舌头。 护在檀闻周围的珊瑚枝们得意极了,“哈,没想到吧!正是洞玄大能被咬上一口也要掉半条命的七咲自咎剑。” 齐煊冷笑:“唬我啊?你全力施展九吞已经相当耗费灵气,七咲这种法器,恐怕一拿出来就耗掉你一半灵力,你还没碰到我,自己就先灵力枯竭死了!” 檀闻微笑,“是不是七咲,只有一个方法可以验证。不过,齐师弟——若你是为化生鼎而来,那我们就没必要打了,因为化生鼎已经被毁了。” 齐煊一愣,“宝鼎被毁?你又如何知道的?” 檀闻还未开口,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年轻女子阴恻恻说:“一定是姬梦泽这叛徒跟你说的,对不对?” 那声音几乎贴在檀闻后背,他大惊之下不假思索向下跳去,几条珊瑚枝瞬间爆长,纷纷他背后、腰间伸出,勾住吊臂钢梁,减缓他下坠的力道。 檀闻本以为这下不至于背腹受敌了,谁想到女子的声音仍旧贴在他背后,甚至到了耳边,“你已经见过姬梦泽了,对不对?他在哪儿?” “真君小心!” 众珊瑚焦急大叫,电光石火间,檀闻突然想到这人是谁,又怎么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了,此人最擅长的神通名为“牵丝”,只要被她一丝灵气附上就成了她手中提线木偶。 九吞和檀闻心意相通,如臂使指,几支朝他后颈聚拢,翻卷抖动了几下举起一段珊瑚,“就是它!” 这段珊瑚只有半截,截面焦黑,显是被齐煊砍断的,但却没有化为灰烬,不知何时混进了珊瑚丛中。 檀闻如大蜘蛛般挂在半空,接过这半截珊瑚,“钟子越,紫虚宗是八大宗门之首,你是现任掌门首徒,怎么,你对付我不仅要偷袭,还要和齐煊结盟?” 那半截珊瑚的眼珠嘴巴一起扭动,冷笑道:“本门追杀叛门逆徒向来不拘手段,姬梦泽丧心病狂残害同门,人人得而诛之,齐道友襄助我是大义所驱!我劝你快点告诉我他在哪里,不然,我和齐煊联手,不管你手里的七咲自咎剑是真是假,你这附体终归要死,就算灵气侥幸返回灵界也难免要元气大伤。” 她说话时珊瑚们自然臭骂不停,但她置若罔闻,笑了一声又劝诱道,“我知道你和姬梦泽是少时旧友,不过,他叛门这两百多年可曾拿你当旧友?你又何必为他涉险?通宝会文宗是最会做生意的,你是文宗首徒,应该不会不懂变通啊!” 说话间檀闻的珊瑚不停伸缩荡跃,将他送到旁边一座门吊起重机上。 他时不时看向世纪大厦的方向,顶层仍然漆黑一片,心中不禁担忧更甚。也许另一批修士找到了小元藏身之处,也许已经打起来了,也许,军方和前来追杀小元的修士打起来,停电是他们施展诛仙之术时必会发生的? 总不可能是世纪大厦意外停电吧? 小元现在在干什么?她能活下来么? 第074章 小元和小白 小元在飞。 疾风迎面直扑, 让她一时睁不开双眼,有一人挡在她身前,使风势稍减,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和秋师姐狩猎青鸾的那个梦中,但很快她意识到她是在向前疾飞而非坠落, 她睁开眼睛,看到两轮银月,一轮挂在空中, 一轮在她脚下,随着粼粼波光微微晃动。 她们这是要去哪儿?这是个满月之夜, 月亮大得不像真的, 月光碎银般在海面闪耀,不仅看得清海水的碧蓝色,连海面下黑黝黝的礁石也看得清, 在这片碎银海蓝之中有一道黑影, 像一股在海浪上翻滚的黑烟, 行进之速极为惊人, 小元恍惚一下才想到,原来她和秋师姐是乘着一只云鹤在海面上飞行, 这股“黑烟”正是云鹤的影子。 她们所骑这只云鹤的双翼五丈有余,每次震动翅翼,背上的人就会跟着微微晃动, 小元拂开被疾风吹乱的鬓发,“秋师姐……” “秋师姐?那是谁?”她身前御鹤那人嗔怪着回过头, “小元,你做梦了?” 小元先愣住随即狂喜道:“我确是在做梦!”和她骑鹤疾飞的不是旁人, 正是梦中为她买玉蕊糕庆生的少年! 月华映在少年似嗔似笑的脸上,小元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原来你长这样子……”她梦醒后隐约记得他十四五岁模样,浓眉秀目,笑容可亲,但五官长得如何却如蒙了一层薄雾般朦朦胧胧,现在这层薄雾终于退去,原来他长这样子,笑起来左脸颊还有个梨涡。 “又讲怪话!”少年一笑双眼就弯成月牙,长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影子,但双眸在月光下亮如星子,小元使劲盯着他看,用心记忆他的样貌,千万别像秋师姐似的,梦醒后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他原本和她对视着,忽然间像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侧开头,皱皱了眉,瞪她一眼转过头,但他立即又转回头,他的头发在脑后高高束起,这么一动,发丝自然随风扫在她脸上,他故意歪了歪头,发梢像一把大刷子从小元额心扫到鼻尖,弄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摇头闪避,他这才哈哈轻笑一声。 小元被他头发弄得又痒又着急,生怕再一睁开眼梦就醒了!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手臂,“小白!你的真名是什么?”魂灯是以真名记录,她不知他的真名,怎么可能找到他魂灯?更无法找到他的下落。 小元喊完之后想起,哦,他是小白。她一直叫他小白。 小白唇角轻抿,忍笑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他拨开拂在她脸上的长发,“我们这些还未筑基的弟子哪有真名?只有筑基后才会蒙恩师赐名。” “啊……”小元一怔,对呀,她怎么把这给忘了?“那——那你告诉我你俗家名字!” 小白愣了愣,笑着反问,“你先告诉我你的俗家名字。” 小元张了张嘴,懊恼地松开他手臂,“我离家时不足五岁,除了门下排行就只有乳名,我早已经告诉你了……” 小白似有歉意,默不作声牵住她右手,梦中的小元脾气不小,嘟着嘴扭过头不搭理他,还要甩开他的手,看得小元在心里大叫,别甩了!再甩一下梦醒了后悔都来不及!快点,好好跟他说话,多问出些有用的东西呀!她又担心起来,哎呀,可别梦到的恰好是两人乘兴出游不欢而散,这般年纪的少年谁耐烦哄女孩子呀,尤其小白这样的男孩子,大概从小被别人哄着…… 小元很快发觉自己是白担心了。 小白大约是早见惯了她这爱使小性的样子,既不生气也不说话,就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任她甩了几次一点也不放松,等她不再甩手了,他把她拉向前一些,小元也就就势和他并肩坐在云鹤颈项上,但她还是绷着脸,目不斜视,一眼也不朝他瞧一下。 小元再也想不到梦中的自己——或者,该说是从前的自己——竟然是这种娇蛮别扭的性子,惊讶之余差点笑出来,她很想催梦中的小元快点跟小白和好,可又很好奇过去的自己会如何行事,小白又是如何应对。 风声幽幽,云影徘徊,云鹤振翅间不知又飞了多远,渐渐慢了下来,在空中盘旋,小白忽然将她的手拉到身前在她掌心上快速写了两个字,他写完故意俯下身子,脸探到面前,从下向上看着她笑,“记住了?” 梦中的小元这才彻底消了气,转头对他展颜一笑。 小白“哼”了一声,反而转过脸不再搭理她,冷脸目视前方,不过嘴角却没能像小元生气时那样绷住,不过片刻就又翘起来,然后噗嗤一笑,被身边少女嗔怒着打了两下,笑得更开心了。 小元一边默记那两个字的笔顺一边在心里啧啧啧,这两人真是好玩又好笑。然后又忧虑起来,她从前真是这般性情吗?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杀伐决断的无情之人,难道说,眼前这小元,真的并非她,而是用过化生鼎转生的哪位大能的记忆? 她犹疑着看向不远处,那应该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海面上浮着几座翠绿山峰,奇峰隽秀,飞泉流瀑,山谷间不知藏着何物,宝光蕴然。待云鹤飞低了些,更见这几座山峰形状奇异,外面一圈八座仿佛刀劈斧凿过,个个又薄又直,像是几片巨大的翠玉板插在海中,另有一座山峰被众峰围在其中,形若宝瓶,又似不盈一握的美人腰,让人担心若无八座山峰护持,恐怕海浪大一点或风大一点就会将山峰从半山腰折断。 小白让云鹤悬停在半空,施个隐身决,“这就是程老怪的翠浮山。” 翠浮山? 化生鼎就在这里! 小元心中一凛,赵础沈一鹤等人追杀她就是为这鼎,若她神魂内确实藏着宝鼎,或者真是宝鼎器灵,是否会和此刻在翠浮山中的化生鼎有所感应? 想到这里,她驱使云鹤,“再近一些!” 云鹤又向翠浮山飞了百丈,再也不肯向前,小白拍拍云鹤脊背让它向上飞,“若再向前必会触发护山大阵,玉鼎宗对我们紫虚弟子自然会容让几分,可师尊知晓你我偷下山闲逛,恐怕直到筑基后我们都要到经堂擦玉牌了。” 小元心知他所说不错,只得叹口气站在云鹤背上,张开双臂闭上双眼试着感应。 她一站起来衣袖立刻被风灌得鼓胀,衣带鬓发纷飞,小白站到她身前,也展开双臂,吹向她的风便轻了许多。 过了半柱香工夫,小元脸都被厉风吹疼了,丝毫感应也无。 这能否证明她并非化生鼎器灵? 那么,眼前这少年确实是她旧识,这娇蛮任性的少女也确实是曾经的她? 小白轻轻拉一拉她衣袖,“走吧。师尊和几位师兄去太清论道也就几天工夫,再不返程,你难道是想在回紫溪山的路上撞见他们?” 小元望着云雾蒸腾的翠浮山,心中怅惘难以言述,只能郁郁叹口气,重新坐在云鹤背上。 云鹤旋翼折身,向着茫茫大海飞去。 小白陪着她静静坐了一会儿,说:“山也看了,名字也告诉你了,回去可要好好修道啦,再别提什么下山回家的话了。这话若是再让师兄他们听到,定会告知师尊,到时你麻烦可不小。等筑基之后,即便不想下山玩也要被赶出去历练的……” 他说一句,小元就点一下头。她突然想到,两人似是师从同一人,他们师尊是谁?正要问时,她忽觉小白的模样和刚才好像,哪里不大一样了?他……眉眼间看去似乎长大了几岁。 她心中大震,急忙再定睛去看,偏偏此时一朵乌云拂过月亮,看不清他容貌。 小元从袖袋中取出一颗明珠对着小白照去,他大嗔道:“干什么?”举起衣袖遮在脸前,小元扯住他袖子往下拉,他手掌一翻再一托拿住她手腕向上拉,笑道:“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这下衣袖把他连头带脸都遮住了,小元更觉异样,沉肩并掌切他手腕,要把他双臂向下压,非要仔细看看他样貌。 瞬息间两人在鹤背上推肘换掌几十次,小元始终没能如愿,而小白,他像是以为这是一场切磋或是游戏,拆招时偶尔还会笑一声,弄得小元极为恼火又不敢发急,生怕就此梦醒。 两人你来我往又对了几招,小元猛地灵光一闪,装作大怒,重重哼了一声两手一甩,将明珠掷在他两膝间的衣袍上,小白果然中计,立刻放下手,那张少年脸自然露出来,明珠光华之下,莹然如玉,湛然若神,并无异样,神色中颇有些惴惴。 小元知道自己应该放下心,可心中偏偏有什么让她觉得不安。 四目相视,小元突然间想到一件极重要的事,她摸遍衣袋,再看看腰间丝绦上所系的环佩珠玉,小白问她,“你找什么?可是丢了什么要紧物件?” 小元急道:“你有镜子么?”她至此时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怎么这么糊涂? 小白笑了,“我一个男子,怎么会带镜子?”他举起明珠放在自己脸前,“呐,你对着我的眼睛看一看,不就看到自己的样子了吗?”这话刚一出口他就露出后悔、惊慌、羞惭种种神情,原本总是含着笑意的眉目间忽地变得冷峻,小元心中像有鼓点乱敲,这神态——她在哪里见过!在另一个人脸上!那人是谁? 就在这时,云鹤突然长声而唳,从云端直坠,小元立身不定,摔在鹤背上,小白伸手去拉她。 “快起来!” 小元反手抓住他手臂,“你——” 这人拉住她用力一晃,“快点!我们得立刻转移,这里有危险。”他说着半抱半拽把她从被窝里拉出来。 小元混混沌沌醒来,借着窗外的光一看,拉她的是李东臣。他见她醒了立刻松开她走到窗前,把所有窗帘拉上,小元从窗帘缝隙中看见天空有些发红。 李东臣没给她收拾衣物的时间,往她身上裹了件睡袍立即往外走。走廊上几个士兵举着盾牌,房门一打开就涌上前围住他们。 从顶楼房间到停机坪这几十米的路,小元几乎是被李东臣夹在胳肢窝里走的,六个特种兵举着盾牌把他们护得密不透风,可盾牌挡不住刺耳的警笛声和大量燃烧物的焦臭味。 两架直升机的旋翼已经整装待发,黑色的巨大旋翼每转动一次就发出一声低沉的“咻”声。 小元问李东臣,“我们去哪儿?” 他没回答,把她往机舱一推,跟着跳进机舱关上舱门。 两架直升机几乎同时起飞,向不同方向飞去。 她趴在舷窗边,与市区隔着海湾相望的码头成了一片火海,几道黑烟随着火光冲向光明市的夜空。 她看李东臣,“不跟我解释一下么?究竟是什么不法分子,能把光明市闹成这样?” 李东臣冷冷看她几秒钟,“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些人是谁。” 小元真诚地摇摇头,“你可能不信,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谁。” 李东臣不再理会她,打开加密通讯,“东部战区捕风特别行动小组临时总指挥员李东臣,请求组织帮助!” 对方让他报了几串密令,通过验证后,他说出自己的要求,“我需要四架J7战斗机即刻支援,目标是——” 他念出这架直升机的序号和坐标,拉下靠近小元那边的耳机,让她听对方确认要求,“……四架J7战斗机,携带X310型导弹……” 确定小元听清了,他拉上耳机,“确认。捕风行动全组人员已有牺牲准备。” 小元怔住了。玩这么大?这么狠? 温梦晴刚好这时醒了,在灵台里抖抖小绒狗毛,“他说什么全体牺牲?咦,外面怎么了?天好红啊……着火了?哎等等——”她明白过来了,“那些战机不是来护航的!是来,是来——” 小元肯定她的猜测,“是来把我们在高空中炸成渣渣。” 李东臣冷笑着举起平板电脑,荧屏上,一个人影在被烈火围困的起重架上跳来跳去,左支右绌。 “我猜,你们从高空摔下,也会死。” 那是檀闻。 看起来随时会死。 第075章 互攻 檀闻向一座龙门架跳去, 几十条珊瑚同时在他身后展开,腕足尖端像有弹簧,在空中弹出, 抓住钢梁再收紧,眼看就能将他稳稳拉过来了,周围的空气忽然一阵颤动, 他即将落脚的钢梁融成了一滩钢水,带着火焰黑烟从高空坠落。 “真君小心!” “啊——” 珊瑚们惊叫着纷纷张开,有的抓住更远的钢梁, 有的结成网状护在檀闻四周。 齐煊这时才破空而出,悬停在一条钢梁上笑道:“檀闻, 你既知凡人肉身笨重, 为何不带浮空法宝,带这恶心又无用的章鱼怪来做什么?” “你才笨重!” “齐煊你叉叉!谁是章鱼?” 章鱼们破口大骂,檀闻勉强抓住一根钢梁站稳, 暗暗发愁, 码头地面一片火海, 齐煊的法宝不仅能让他浮空, 应该还有近距离的破空之能,这才让他如跗骨之蛆, 怎么都甩不掉,而钟子越至今尚未现身,但一定就在附近, 不然无法一直将灵气附在九吞枝条上。 她和齐煊一定达成了密约,事先将灵气注入齐煊的无妄真火刀中, 只要齐煊能继续砍中九吞,就无法摆脱她。 一条焦枯的珊瑚断枝咔咔扭动, “先废了他,再慢慢审问!” “闭嘴!坏女人!” “我先废了你这个丑东西!” “X的猪头艹!” 珊瑚们再次破口大骂,抓住这条断枝拧成碎末,但就如檀闻担心的,齐煊再次挥剑砍中九吞后钟子越的声音又出现了,“他的七咲剑一定是用章鱼腿做的假货!不然他怎么一直不用?” 齐煊也早已起疑,连挥数刀,火焰如同激流中的漩涡将檀闻卷在中间,护在他周围的珊瑚成片成片被无色火焰砍断,化为焦枯断枝纷纷坠落。 钟子越又占据了一条珊瑚断枝,“檀道友,你非要我出手后才肯束手就擒么?” “我靠——这女人到底是怎么附上来的?” “啊啊啊真讨厌!不要用我的样子说这种恶心的话呀!” “真君,先弄死她!” “啊!她在这儿!” 这条断枝绞住钢梁向檀闻蠕动,阴恻恻地笑,“这就恶心了?等会儿有更恶心的!”她话音刚落,又有几支珊瑚残枝发出一样的奸笑声,“这就恶心了?等会儿更恶心……” 檀闻暗叫不妙,他见过钟子越施展“牵丝”神通,没想到她竟能一次操纵多个附体! 他一边狼狈躲避齐煊的无妄真火,一边看着钟子越将几支珊瑚断枝聚在一起,心里又是一沉——这几支断枝的底部凝在一起,枝条聚拢成一个小球。 不妙!不妙之极矣! “啊——这不是我们——” “这个坏女人做了什么?” “糟了!” 在珊瑚们的惊叫中,钟子越控制的小球原地快速滚动,突然裂开,枝条贲张,枝上嘴巴齐齐裂开怪叫——这俨然是一个小九吞! 原来钟子越的神通牵丝竟不止将附体当做木偶操纵,还能将其神通也化为己用! 檀闻什么都顾不得了,拼着摔骨折的风险向四五米外一架起重机架跳去,钟子越狞笑一声,小九吞的枝条骤然涨大了几十倍,像藤鞭一样横抽檀闻小腿。 檀闻此时正在半空中,几条珊瑚枝已经抓住了起重机架,一道火焰将这几条珊瑚从中斩断,他痛叫一声,被钟子越头下脚上倒悬的空中,右腿已被一根珊瑚洞穿。 钟子越并没停手,又操纵一支珊瑚蟒蛇似的缠在檀闻右臂上一圈一圈拧紧,檀闻所附的肉体凡胎惨叫不止,他的珊瑚枝暴怒呼喝着反击钟子越操控的珊瑚枝,但钟子越控制的“同类”像是能预知它们的动向,双方斗得惨烈,几支比较幼小的接连被钟子越绞杀成肉泥,小眼珠小嘴巴跟着檀闻所附凡体的鲜血噼里啪啦向下坠落。 齐煊蹲在钟子越身边的钢梁上,“檀师兄,你我是同门,姬梦泽是紫虚宗叛徒,孰远孰近?只要你说出他的下落,我立刻替钟道友想你赔罪,放你回灵界,如何?”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配着他现下所附的凶恶大汉模样,显得十分邪恶,檀闻的右臂发出一阵咔咔声,骨头不知道断成多少块了,他颤声喘息,仰起头对着钟子越操控的九吞笑道,“你姬师叔也喜欢拧碎旁人骨头,不过他手法可比你干净漂亮得多!” 钟子越心中怒极,狠狠一拧,檀闻惨叫着再说不出话来,她笑道,“看来,你确实知道姬梦泽在哪里。齐道友——” 齐煊一挥手,檀闻另一条腿被齐膝砍断! “啊!” 这声惊呼却是钟子越发出的,檀闻坠下的断腿竟然没流一滴血! 她不由伸长一条珊瑚枝去查看檀闻的腿上断口,刚一靠近,一条粗如手臂的珊瑚枝从断腿截面蹿出,枝端与众不同,是一张长着一圈尖利细牙的圆形大嘴,这张利口转动一下,她刚来得及见到它腹中也长着一圈圈利齿—— “啊——啊啊啊——”藏身于码头一间仓库的钟子越惨呼着捂住双眼她双手十指掐诀:“北冥之水,骐角之精,净!”可恶!檀闻这厮竟然看出她神通中的弱点,趁她凝神时将她的灵气所附之物一举绞杀,令她神识受反噬之痛。 她连念数次依旧无法消除给九吞吞入腹中后被无数利齿撕裂的疼痛,檀闻的凡躯一刻之前如何被她折磨得惨叫,她此刻就是如何惨叫的。 惨叫声惊动了几个穿着橘色衣服的凡人,他们跑过来,“这里有个伤者!” 钟子越倒在地上疼得全身抽搐,她忍住剧痛捏手诀呼唤齐煊,“东南方!他向一艘棕红色海船逃去了!” 齐煊已经去追了,“你伤势如何?” “无碍。快追——他就快跑出我感应之外了!” 她闭目调息,再次运转神通。檀闻绞杀了她灵气控制之物,但还有一丝灵气留在九吞腹中,她凝神之后渐渐看清了,他的附体受伤极重,右臂烂得像一团棉絮,如丧家犬般在巨大货柜之间乱窜,伤口的血不断滴在地上。这个混蛋手臂的伤确是真的,可恶,原来他是将计就计故意示弱,以至于她和齐煊都大意了,让他不知何时用了替身术逃脱! 钟子越又吐息几次咬唇一跃而起,推开围着她的两个凡人,反手一挥,这几人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头颅就从颈项上掉下来,鲜血喷了一地,身体才摔在地上。 她冲出藏身的仓库再次感应檀闻所在,却只看到一片漆黑。她所附灵气若离她本体太远就无法再追踪对手,更无法控制对手,这才是牵丝这门神通最大的弱点。 齐煊追到了货船上。 这艘货船泊在海湾中,距离码头有两三里之远,本来在排队进码头,失火后码头乱成一片,排队的船纷纷退后,它的甲板上堆着高墙小山似的货柜,檀闻就在货柜间拼命跑。他肉身流的血洒了一路,齐煊根本不用灵力,跟着血腥气一路追到了甲板下一层的舱房。 他关上舱门,慢悠悠走着,“檀师兄,何必做困兽之斗?现在出来,给自己留点体面不好么?” 檀闻藏在七八米外的一只货柜里。 珊瑚们聚在他右臂上,一条紧紧横缠在他上臂充当止血带,几条用嘴巴吸入涌出的鲜血,再将血液通过吸盘返回皮肤血管,最忙碌的几枝上下蠕动,触足所到之处布满黏液,断骨和撕裂的皮肉在黏液融入后快速愈合。 “檀师兄,若果如你所言,化生鼎已毁,你师父这次继任会长必然无望,你法力一向不弱,何不早些投靠武宗?”齐煊语气轻慢,其实每走一步都会谨慎观察四周,货舱中只有墙壁上几排小灯,巨大的货柜几乎堆到货舱顶部,仿佛迷宫城墙,墙之间是只容一人的狭窄小道,影子叠上影子,更显得幽暗。 齐煊循着血迹追到两排货架之间,血迹突然中断,他向左右两侧看看,忽然冷硬道,“我才不在乎姬梦泽或化生鼎的下落,我想杀了你这分神附体,让你元气大伤,再不敢与我师尊为敌。” 他话音未落,猛然向右上方高高跃起,挥手一斩,“嘭”的一声巨响,一个货柜被劈成两半,里面的货物着了火,呼哩哗啦从破口滚出,幽暗的货仓顿时被火焰照亮了许多,他仔细看向破碎的货柜,能看到一些血迹,檀闻果然曾藏在这里,当现在蹿到哪了? 火焰带着浓烟烧着更多货物,焦臭味很快布满货舱,檀闻不急反笑,“再让你嚣张十秒钟。” “滴滴滴滴——”刺耳的警铃声中,货舱顶部突然喷出水雾,几乎是同时,人工智能报警响起:“3号仓出现火情!即将开启灭火程序,仓库中所有人员请立即戴上氧气面罩,尽快撤离!尽快撤离!倒计时开始——” 齐煊愣住,这情形远超他理解,但他本能感到自己陷入了檀闻的陷阱,不过,这里不过是凡人所造的货船,他有无妄真火在手,这厮还能如何挣扎? 檀闻喘了口气,将小元送给他的灵气丸服了一粒,小珊瑚们窃跟着智能人声倒数:“……五、四、三……二!一!” 货舱门在倒数声中缓缓下降关闭,发出砰然一声响后,货舱顶部喷水的圆盘渐渐停止喷水。齐煊仰头看着头顶一个圆盘,正在纳闷,圆盘周围的细孔突然喷出白色气体,瀑布似的倾泻而下,向四周散开。 几乎是同时,货舱顶部的管道也喷出白色气体,齐煊大感疑惑,这白气并无什么气味,也并不是毒气,难道,檀闻是想趁机逃走?正疑惑时,忽见刚才被他真火烧着的一堆货物被白气喷到之后火苗摇摇晃晃,即将熄灭! 齐煊惊讶极了,这白气是什么?无臭无毒,碰到时只略觉得凉凉的,怎么能让他的无妄真火熄灭?难道,檀闻将什么东西掺到白气中了? 不像啊…… 还未来得及再想,他忽然感到头晕目眩,他连续挥斩几道真火,若在平时,钢铁一触真火也会燃烧,可是这时火焰只出现了不到一息时间就自行熄灭,最先遇到白气的就灭得更快。 齐煊大惊,此间凡人的白气竟有克制他无妄真火之能? 他震惊时忽感胸口滞闷,向着离自己最近的白气走了几步想要分辨究竟,忽然胸中烦恶欲吐,同时心跳如擂鼓——不好!中毒了! 我竟然中毒了?这白气不仅能克制无妄真火,还有毒? 凡人怎么会有这种毒气? 第076章 非正常人类 “嘻嘻, 连二氧化碳都认不出,真是无知!” “齐煊真君大蠢货!” 珊瑚们七手八脚将应急氧气面罩戴到檀闻脸上,簇拥着他靠在墙壁上, 檀闻运化小元所赠灵气丸,呼吸渐渐平稳,为他疗伤的几枝珊瑚得到灵气滋养后散发出淡淡清光, 他手臂上撕裂的肌肉也快速愈合。 这点清光在漆黑一片的舱房中格外显眼,齐煊一眼就看到了伤重的檀闻,这家伙浑身是血, 伤得比他和钟子越想的更重,齐煊明知这时只要再一击就能取檀闻性命, 但檀闻一副有恃无恐样子, 必是还有阴损后招,而他连自己却如何中毒都不明白,再多犹豫一刻性命堪忧, 当即忍住恶心奋力向上跃起, 一卷击破货舱顶棚冲了上去。 齐煊一口气冲到船甲板上, 终于支撑不住摔在地上呕吐不止。 他不敢托大, 急忙呼唤钟子越,“我中了檀闻的圈套, 快来!” 钟子越刚追到货船上就听到齐煊传讯,“你受伤了?”她和齐煊结盟后彼此间有灵气感应,很快找到躺在甲板上的齐煊, 只见他奄奄一息倒在地上,面白唇青, 无疑是中毒了。 钟子越吓了一跳,齐煊是通宝会武宗中佼佼者, 檀闻明明伤得极重,怎么能把齐煊弄成这样? 她急忙把齐煊拖到一处隐蔽角落,再摸他脉搏,又快又细又乱,她不由大为踌躇,要是不给他输送灵气,他这附体再过片刻必死无疑,要是给他输灵气——檀闻一定就在暗处窥伺,只等这个机会偷袭她。别说她权衡之下来异界没带攻击法宝,便是在灵界,她也不敢说单打独斗能胜得过檀闻。 齐煊也知道自己此时危殆,用尽全力向天上指了指,钟子越立时会意,已经午夜了!很快齐煊的灵力就自动滋长恢复!她只需助他度过眼下这最艰难的一刻。 钟子越立即盘膝而坐再将齐煊抱在自己腿上,两人胸口相贴,以五心向天之势运转周天,将体内灵气丝丝缕缕从齐煊后心流入他体内。 货船顶部橙色警示灯不停旋转,警报声震耳欲聋,到处是各种人声和奔跑声,一片嘈杂中,几条在暗处匍匐的珊瑚枝低声奸笑,“这正是他们紫虚宗为人补灵时的打坐姿势,再错不了的!” “真君料事如神!” “哈哈,我们一起上!” 几条珊瑚钢鞭般扑向钟子越和齐煊,还有几条如蛇般在甲板上急速蜿蜒,包抄而来,想要将两人困住。 这几条珊瑚刚扑到齐煊头顶,他大喝一声,双手齐挥,无形火焰将它们砍成了几条鱿鱼丝,周围几个货箱惨遭殃及,就像被狂怒的厨子挥刀乱砍的嫩豆腐碎成几块,七零八落的货柜和各色货物带着烈焰掉了一甲板。 “啊哟!果然上当了!” “臭不要脸,竟然学我们真君示弱诱敌这招!” “快跑快跑!” “真君,闭气!” 就像齐煊和钟子越料到檀闻会趁机偷袭,檀闻也料到他们可能会蓄力反击,因此真身一直躲在甲板另一边。 一击不中,檀闻毫不恋战,立刻翻身跳下船舷,他身子还在半空中,齐煊已经追到船舷边又连发几道真火,不过中毒后气虚,这几道真火威力大减,连檀闻屁股后那群珊瑚的爪子都没烧到一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插针似的落入大海,货船顶部旋转的探照灯再次照到这片海面时只看到滚滚波涛,檀闻早就不见踪影。 钟子越咬牙切齿,“他这时都没用七咲,可见刚才拿的确实是假货!我们被他骗了。” 齐煊用力喘气,“他最善诡诈,没准这次是假的,下次就是真的。”他比钟子越更懊恼,刚才若不是忌惮七咲自咎剑的威力,说不定已经把檀闻这分神化身烧成灰烬了。 一群穿着橙色制服的凡人军士对钟子越齐煊大喊,“快离开!这里很危险!” 钟子越头也不回发出几条灵气,这几个兵士的身体在头颅落地后继续奔跑了几步才倒地。 她跳上船舷,向着灯火辉煌的海湾对面望去,“虽然没能捉住檀闻,但我看到了他之前在看什么。” 齐煊顺着她目光看去,一座黑色琉璃高塔上闪动四个红色大字:世纪大厦。 他拉住钟子越向上跳去,消失在夜空之前,一道无形火焰携着排山倒海的威力斩向这艘让两个修士大受折辱的货船—— 货船从中被砍成了两半,无数货柜像山崩后的巨石砸向海面,激起一丛丛喷泉似的海浪,破碎的货船带着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尖叫呼救的人们渐渐沉下海面。 另一艘货船上,檀闻默默看着这出灾难,突然捂着胸口又喷出一口血。 “真君!” “真君!” 珊瑚们惊叫着把他团团围住,几支最小的哭了起来,“你不要死啊真君!”“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檀闻笑笑吞下最后一粒灵气丸,“幸好有小元给的这几粒灵气丸。钟子越把我这身体几根肋骨都折断了,内脏现在还在出血,不过暂时死不了。” 一支小珊瑚哭道,“呜呜,我们快点离开光明市吧?” 檀闻闭目调息,“是要离开,我们得想办法跟她会和。”小元那只玩具熊传来了最新景象,她在高空俯瞰光明市,并以极快的速度向东南方一个小岛移动。 她一定是坐在直升机上。 几枝珊瑚大声反对,“干嘛要去找她啊?齐煊钟子越现在一定是往世纪大厦去了,小元真君一件法宝都没,绝不是这两人对手。” “对啊,我们跟去不是自讨苦吃么?” “到时小元真君自顾不暇,可再没灵气丸分给我们!” 檀闻忽然剧烈咳嗽几声,又吐血了,珊瑚们忙围住他救治,几枝老成的大珊瑚说:“小元一定有其他收集灵气的方法。她的灵气丸绝不是用五色灵气合的。” “仅凭五色灵气确实没法打败齐、鈡二人——他们一个人带了生化灵气的法宝,一个人的神通消耗灵气极少但却十分棘手,但要是小元真君另有法子收集运化灵气呢?” 檀闻缓过一口气道,“不错。我猜她极有可能是用了什么法子将这世界的恶气运化为灵气!” “啊?” 珊瑚们齐声惊叹一声后半天没说话。 檀闻听海岸上响彻整个城市的警笛声也沉默了一会儿,“经此一役,我恐怕已成了头号通缉犯,迟早会被凡人抓住,到时该如何?” 珊瑚们纷纷摇头叹气,“这世界的破界契机未到,强行脱离返回灵界元神会受伤,被凡人捉住后要么像赵础真君那样宁愿自爆灵体受重伤也不受辱,要么,像另外那两名修士那样,在凡人的监牢里装死狗等着破界契机到来。” 檀闻点点头,咳嗽着站起身,“况且,我们破界来此为的是什么?岂能无功而返?” “是为我通宝会万年基业!” “绝不能让其他人拿到宝鼎!” “宝鼎已经毁了你这蠢货!” “管它毁没毁,反正要和齐煊这混蛋死磕到底!” “对!竟然连同他人谋害同门,他要帮谁要做什么,我们就坏他的事。” “刚才没能弄死他真是可惜,这人回到灵界后肯定还会与我们、我们师尊为难,不如在这里先下手。” “嘿嘿,等我们联合小元真君,再找上姬梦泽,三人联手!” “姬梦泽究竟藏在哪儿,怎么还没出手?” “没出手也好,他和小元真君不对付。” “奇怪,小元真君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很是记恨姬梦泽,为什么?” “紫虚宗和太清宗争做灵界霸主,灭掉的小宗不计其数,他是前掌门首徒,仇家难道还少么?” 珊瑚们七嘴八舌讨论,时不时还互相辱骂几句,但动作非常快,几名船员只恍惚见到一团淡红色的影子晃动,听到重物落在相邻船只甲板上,再去细看时只见火光下憧憧黑影,接连的爆炸让人心惶惶,谁也顾不上细究。 但光明市是全国最大的海运港口城市,码头上到处是监控镜头,齐煊、钟子越、檀闻三人大战的视频已传到了有关人士手中。 东南战区总参研究室里,郭政委忧心忡忡看向几位将军,“我们最初的判断需要修正,外星生物寄生的对象可能是任何健康的年龄在16到30岁之间的人类。”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是三张最新出炉的“患者”照片,除了容貌清秀的男大学生张岫,还有丑得出众的彪形大汉王路和长得普通到扔到人群里错眼就找不见的办公室文员李珊。 有人问,“这三个人现在在哪儿?” “王路和李珊在向市中心快速移动!”参谋立刻调出实时监控,“张岫受了很重的伤……呃,现在好像好了不少,啊,他跳海了!啊——等等!” 张岫那边也不乐观,几个探照灯不断在海面逡巡,但只看到漆黑的海水波浪起伏,他也完全消失了。 不过,没人认为他是投海自杀了。 而另外两人向着世纪大厦的方向快速前进。 这证实了他们之前的推断:这些“患者”,是冲着温梦晴来的。或者该说,是冲着寄生在温梦晴身上的什么东西来的。 一位将军捏了捏指骨,倒放张岫袭击王路的视频,“他那群章鱼是什么?某种仿生武器吗?好像李珊也使用过类似的武器?” 有人对丑男王路更感兴趣,“他空间跳跃的能力不知道跳跃的最长距离是多远?” “还能找到更多监控视频么?王路和李珊是怎么遇到的,怎么联系的,我们完全不知道。” “通缉令发出去了吧?” 将军们议论了几句又问郭政委,“老郭,温梦晴展示过什么特别能力吗?” 郭政委暗暗叹气,将军中有不少人和雷希音一样已经开始设想如何将外星科技化为己有,要研究他们的能力必须活捉他们,这不知道要牺牲多少战士。 “目前为止她还没展示特别的能力。但高频电磁监测的结果证实,她身上有未知种类的能量存在,并且非常高。她身上的能量强度远高于我们抓住的另外两名‘患者’。这是捕风小组最新传来的监测数据和对比图,你看——” “嚯,还真是!” “不然我们也不能同意四架K21护航啊。” “她快到‘堡垒’了吧?” 郭政委看一下腕表,“三分钟前顺利到达。” 凌晨二点三十分,载着小元的直升机降落在距离光明市东南七十公里的一座孤岛,这里唯一的建筑是一座四层小楼。 二十几辆大货车头尾相在小楼外围了两个严严实实的圈,圈之间留有三米的空隙,现在已经填满沙袋,在货车的包围圈外,十几台各式各样的大型基建车辆在聚光灯下忙碌地添砖加瓦,加固包围圈。 这堡垒唯一的出口就是房顶的停机坪。 李东臣毫不客气地上下扫视小元,“这里从前是座军事监狱。几天前做了改装——”他低头凑近她,冷冷道,“针对你这种人的。” 没等小元叫温梦晴出来表演无辜小狗狗,李东臣又举起手里的平板电脑,快放几段视频,“别——别跟我装!监控记录已经找到了,张岫、李珊之前都在新闻发布会附近出现过,他们很显然是在找你!你怎么解释?” 温梦晴吓呆了,“完了完了完了!小元,我们要被扔进黑牢里了!不,是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啊——”她尖叫着在灵台转圈跑。 小元一点也不紧张,“冷静。要扔黑牢他就不会跟我们啰嗦了,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她不知道跟檀闻打起来那两个人什么来头,不过这两个人帮了她,她现在有漫天要价的筹码了。 她对李东臣笑笑,“我们可以谈谈。不过——”她也凑近他,低声说,“你级别不够。让你们领导跟我谈吧。” 她要让这里的凡人成为她的助力。 李东臣看到她闪闪发光的眼睛,心脏狂跳了几下。她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第077章 试探 4月11日。 凌晨三点二十分。 捕风行动组基地。 地下三层。 郭政委面前是一面特制的玻璃墙, 十四厘米厚,能在瞬间传导高频电磁。几名“患者”现在都被关在这种材料特制的房间里,他们体内的红色影子暂时蛰伏着, 但至今没有吐露任何军方高层极欲寻求的信息——红影来自何处?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有多少同类?这种侵略会持续多久? 因此也无法估量他们对人类社会的威胁性究竟有多大。 他们能造成的破坏强度倒是在不久前刷新了。 郭政委凝视着玻璃墙后的年轻女孩。温梦晴的外貌仔细看并没任何改变,却和之前判若两人,仿佛被什么附了体。 但他不但不感到恐惧, 还有些欣慰。他押对宝了。“温梦晴”确实和其他患者不一样,她主动展露了合作的意愿。 他和她对视了几秒种后微笑,“说说你的条件吧。” 他注意到她的眼神里没有其他患者眼中视他人为蝼蚁的不屑, 但她被关在狭小的透明牢笼里后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她微微扬头, 还以微笑, “我需要看你们的武器。普通军人常用的,筛查用的,还有, 困住他们的。我还要知道这些武器怎么用。如果可以, 最好能让我看到这些武器用在他们身上的效果。” 她想了一下, 又说:“你应该有这个权限吧?如果没有, 我建议你尽快把能做决定的人请来。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堡垒二楼的监测室里,雷希音和李东臣听到“时间不多”时不约而同攥紧拳头看向他们面前另外一组监控屏幕——世纪大厦一楼大堂, 一个满身横肉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径直走向电梯。 四号患者王路。 他曾经是个平平无奇的货车司机,现在是码头杀手。不久之前他以一己之力毁坏了本国最大的货运码头, 造成了数以亿计的损失和近百人的死亡。 “什么时间不多了?”郭政委压抑住内心中不详的预感,明知故问。 “温梦晴”再次微笑, “你们已经看过码头的监控,应该对这两人的破坏力有了解, 我劝你尽快撤走埋伏在世纪大厦的军人,疏散里面的平民。” 郭政委的下颚紧绷,沉默着。 雷希音和李东臣盯着监控屏,和世纪大厦里的队友们一样屏住呼吸,电梯已经改装过,布置好高频电磁屏障,特遣小队也已就位,只等码头杀手进入电梯后瓮中捉鳖。 小元轻轻叹气,“你们还是要赌一赌。唉,好吧,那我就陪你们再等一会儿。” “叮——”电梯门打开了。 王路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进电梯。 监控前的人们眼睛亮起——计划成功了!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王路感应到了异样,在高频电磁屏障生效前施展了空间跳跃能力。 接着,他勃然大怒,几乎摧毁了世纪大厦。 特遣小队全军覆没。 最后他带走一名队员的头颅再次空间跳跃,他的手机信号也同时消失了。 这一次,因为无法预测的他的目的地,纵使光明市有几万个监控镜头同时工作也没能捕捉到他的踪影。 更糟的是,探员们在搜索时发现五号患者李珊的尸体。 她躺在距离世纪大厦直线距离五公里远的一条小巷里,没有外伤,但表情惊恐狰狞,像是死前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还有更糟的。 在监控镜头全力搜索王路和李珊的踪迹时,携带红影的另外几名嫌疑患者像是约好了似的,几乎在同一时间摆脱了监控的跟踪。 前功尽弃。 这一刻,捕风行动组的成员们心中都闪过这几个字。 郭政委的喉头动了动,心想,这说明什么?说明患者之间存在未被探明的通讯方式。他们在某些时候会合作。他再次将目光移到玻璃墙后的人身上,没关系,他们手里还有这张王牌。 小元很佩服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他在几分钟内接收了这么多糟糕的消息,居然还能保持平静。 她指指自己的左耳,“我都听到了,你耳机里的声音。如果再拖下去,我就不能再跟你客气了,我会在他们追来前离开这个小岛。” 郭政委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他们?你是说,寄生在李珊身上的生物并没死?还会寄生在新的人体上?” 小元偏着头,没立即回答。 李东臣这位上司进来前她就在思索怎么破坏玻璃墙。这特别的墙体可以让灵气涣散,使得灵气离开她所寄居的肉身后最多只能凝结成一粒米粒大小,但这墙体对恶气却并无反应。于是,她在指尖凝出一条五六厘米长的恶气,用它在玻璃墙上一遍一遍画着小圈,“你们应该发现过类似的案例吧?”沈一鹤就可以不断转换附体,自然也有其他修士能做到。 郭政委心一沉。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无法追踪“李珊”。其他的患者呢?他们被监控再次捕捉之前是否也会换宿主?如果之前寄生的宿主还能活动,那可能会更麻烦,因为没法随时监测他们身上是否还有红影生物。 他刚想到这儿,雷希音和李东臣突然同时在他耳机中大喊—— “小心!” “后退!” 长年军旅生涯让郭政委首先做出身体反应,快速后退到背后的墙壁时他看到自己左胸出现了一个黑点,这个绿豆大的黑点正冒着烟!他的制服不知被什么烧出了一个洞! 这时守卫在侧的卫兵已经举着防爆盾牌将他紧密保护起来,而他刚才面前的玻璃墙上赫然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融化的玻璃像黏稠的岩浆一样顺着墙面流淌到地板上,把塑胶地板烧得直冒黑烟。 小元平静地站在墙后,玻璃熔浆中有许多金属小颗粒,很快又凝固了,看来这种材料的熔点很高,绝不是普通玻璃。唉,要是纪云在,也许就能看出这是什么科技。 在码头使用真火的修士给了她灵感,那人将灵气化为无形火焰。她又想起纪云说过能量可以相互转化,事实证明,恶气很容易转化为热能。这面玻璃墙可以困住使用灵气的修士,但困不住也可以使用恶气的她。 郭政委摸摸胸口,绿豆大的小洞已经熄火了,再看向玻璃墙上的大洞,如果她想杀他,他刚才没有任何机会。 他推开卫兵重新走到玻璃墙边,主动将手伸进墙洞中,“你好,特政部部长郭利,准将。” 这才算是正式见面嘛。 小元跟他握手,“小元。多形态光波生物。”她悄悄推推灵台里呆成一坨的温梦晴,“特政部?你听说过么?准将是多大的官?” 温梦晴缓慢摇摇一头乱毛的小狗头,压低声音说:“没听过,不知道。但好像很厉害。” 小元举起另一只手,掌心是几粒豌豆大的灵丸,“码头和世纪大厦的伤者很多吧?服下一粒,可以快速痊愈。” 雷希音、李东臣和一群研究员在高频电磁监控屏上看到自称小元的温梦晴手心是几粒豌豆大小的圆球,闪动淡淡红光,而她全身笼罩着一层红光,不断闪动,闪动的频率时急时缓。 双方展露出善意之后沟通的效率大大提高。 郭政委立刻向上级报告,零号患者想要和我们合作!她还主动表达了善意,献上五粒据说具有神奇疗愈功能的弹丸。 半小时后,郭政委将小元请进一个会议室。他为她争得了一个和他的上级视频会议的机会。 小元猜测,所谓的上级并不仅限于军方人士。 她先解答了这些人急于想知道的基础问题,诸如他们从何而来,是什么,不过,她用的是纪云的那套思路,能用科学解释的事绝不扯上修仙。 什么修士?就是可转换形态的外星生物!什么法术?不过是大家利用能量的方法不同。我看你们用的智能手机也觉得很不错,手机信号不也是通过肉眼看不见的能量搞定的吗? 说到外星生物为什么突然来这个世界,小元开始编了。没准这些凡人中有些人会认为抓住她献给其他外星生物能快速换来和平呢?必须把他们和她绑在同一战线上。 她解释,在她的世界灵气是十分珍贵的能源,不仅能驱动大型交通工具,能种植具有奇特功效的药材花草,还能完成空间折叠和跳跃,更可以做为武器,甚至可以延长寿命。她发现了一种技术,能将他们世界到处充斥的恶气(她把恶气换成没有贬义的“岚气”)转化为灵气,一些同类想要夺取并独占这种技术,于是不断追杀她。 凡人将军们对争夺资源的情形非常熟悉,全球最倒霉的、过得最苦一部分人就是资源地的原住民。 到了这个时候,单是军方已经不能继续做决定了。 会议暂停了十分钟再次接通。 视频开始前,雷希音给小元一个银色金属面具,“以防万一。” 与会者人数增加了,视频会议的显示屏上原本是个九宫格,几位将军一人一个格子,现在屏幕上有几十个格子,分成六圈,内环四个大格里的全是新人物,将军们都给他们挤到二环去了,二环外的四圈格子一圈比一圈小,最外面那圈的人头得要细看才能看清长相,想来应该是不很重要的人。 小元向温梦晴咨询,“中心四格的大佬们有没有你在时政新闻里常见的国家大领导?” 温梦晴早就懵了,她平时很少看时政新闻,但是国家领导人还是认识的,“何止是大佬啊,是巨佬。哦,还有几个在外圈的我也在新闻上见过,好像是医学专家还是什么方面的科学家。” 小元心里有数了,现在参加视频会议的不仅有这个国家的政治领袖,还有各个学界的专家。 一位在三环的女士最先提问:“你们世界的凡人过生活是什么样的?” 小元猜测这位可能是社会学家,也有可能是心理专家或者某个一环大佬的智囊团,她回答:“凡人的文明发展一直停滞不前,有些地方每隔几百年就会因为门派混战寸草不生,即使是好一些的,现在也还在用蜡烛油灯照明,用牛马犁地耕田。” “灵气的使用权完全被特权阶层垄断了,可以这样理解么?” “没错。” “你给我们的五粒灵丸,就是用岚气转化制成的?” “是的。你们试了吧?功效是否如我所说一样神奇?” 确实很神奇。小元从一环大佬的表情上看出来了。不知道郭政委在半小时内把灵丸送到哪儿了,也许就在这座孤岛上做了试验。 “那你们可要长期观察服用者,他们的健康水平和寿命都会有显著提高。”她感到有点讽刺,没想到啊,她居然用上了纪云世界里那位胡大仙的招数。不过,这招数确实好用,有几个凡人能拒绝仙丹呢? 几位在五环的与会者忍不住发问,“灵气这种能量是激活了服用者本身的细胞增殖能力么?”“你们世界里的凡人也有服用过灵丸的吧?他们身上显现过哪些副作用么?”“服用者的内啡肽水平……” 这几个人可能是医学专家。 小元懒得回答他们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偏偏刚给自己搞了个“对外星文明好奇”的人设,如果对细胞激素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人设不是要崩了?幸而一环四巨佬之一开口了,医学专家们全都安静下来。 巨佬问,“如果我没理解正确,岚气对于我们并没有用处,如果我们同意你的同类采集岚气,大家能够和平共处么?” “啊糟了糟了!他想用我们换和平!”温梦晴跳起来在灵台里乱转。 小元就等着这个问题呢,“不怕。听我忽悠他们。” “您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岚气究竟是什么,又是如何产生的。”小元故意停顿几秒钟才给出答案,“岚气就是此间人类的怨气,或者说,精神负能量。” 这种说法显然不被大多数人接受,除了四位巨佬面不改色,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你在放什么屁”的表情,若非几位大佬岿然不动,估计不少人就要拂袖而去再嘀咕一句“遇见骗子神棍”了。 小元明显感到旁边的郭政委紧张得快要冒汗了,他的前途就绑在她接下来的几句话上了。 “暂时无法探测的能量、暂时无法观察到的物质就不存在么?我以为与会的都是科学家中的菁英。”小元说完这句话后又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怎么证明精神负能量的确存在?人体在极度的疼痛、焦虑时会大量分泌一些物质,对吧?再看看你们的历史,当一个国家的国民处于狂热和贫困时,战乱几乎不可避免,甚至会席卷整个世界。这难道不是这种能量作用的结果么?” 与会者们陷入了沉思。 小元对温梦晴笑,“看,他们上钩了。” 第078章 试剑 其实小元根本还没来得及查阅这个世界的历史, 但她看过纪云的历史课本,她不觉得这个世界会有不同。 向她提问的四巨佬之一得到了答案,“这么说, 我们势必无法和他们和平共处了。” 目前发现的所有其他患者对人类展现出的残忍和恶意也显露出这样的倾向: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人类创造的文明没有任何兴趣,对他们的生命也毫不在意。 不难想象这些人如果获得了资源转化技术后会干什么,建立人类养殖场, 像繁育牲畜一样繁殖人类,要采集岚气时通过各种酷刑使人受到极度的痛苦,并尽量延长痛苦的时间。 这个星球会变成地狱。 一位巨佬有疑问, “破坏码头的那名患者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转化岚气的技术?如果像你所说,灵气在你们的世界也非常宝贵, 在我们这里几乎不存在, 那他消耗了那么多能量,不需要补充么?” 小元非常确定地告诉她:“转换技术是我独门秘术。但其他人也有他们的独门秘术,比如, 有些人可以随意换附体, 有些人有超高的防御能力, 而码头杀手, 我猜他有极强的攻击能力,或者携带了某些辅助装备能够让他的能量及时得到补充。哦, 他的空间跳跃能力,目前来看也只此一份。” 李东臣是没资格参加会议的,但他可以观看会议监控, 他不断在心里暗暗摇头,她的话目前看来并没破绽, 但是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她。 几位将军也有疑虑, “你对我们的能源就没有需求么?” 小元把温梦晴所有演技都调动起来了,“当然有。但我只需日常生活所需的能源,我不想也没能力搞星际殖民,我对不同世界的文明和技术更好奇,解决了你们的问题后,我会在下一个穿梭通道生成时离开,前往其他星球继续探索。” 专家们再次交头接耳,一些人的背景是相同的,应该在同一个线下会议室,四巨佬中有两位戴上了耳机,也许是在听取自己智囊团的意见,有人蹙眉凝思,有人轻微点头。 他们还是不能达成一致,是否相信这个外星生物。 这时,有人突然提问:“穿梭通道生成是指什么?是说你们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天文条件达成时才能来我们的星球,对么?” 小元回答,“是的。相信你们也有所推测。” 这位专家不等有人询问就解释道:“患者们出现之前有英仙座流星雨。”她向小元确认,“是这样么?你们随流星来?” 实则小元并不太确定,但此时她十分坚定地说,“对。” “那么,下次通道生成,是指下一次流星雨来临时?” “没错。在你们发问时可能已经又来了几十个人,每一个都能做出类似程度的破坏。”小元再次提出要求,“我要尽快了解你们的武器系统。要消灭他们,必须要用我提供的弹药。如果敌人来的太多太快,我可能自身难保,到时你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还是没有人敢拍板做决定。 把武器展示给外星人后,人类还有什么可赖以自保的东西么? 可是,不跟她合作,如果再来几个码头杀手这样的怎么办?入侵者们暂时还没想到煽动利用百姓,如果他们开始这么做,能造成的破坏还远不止现在这些。还有,对于拥有空间跳跃能力的码头杀手来说,没有什么孤岛堡垒能保护零号患者,若他找到她,威逼出转换岚气的方法…… 终于,巨佬之一说道:“我们需要进行表决。” “请尽量在十五分钟内完成。”小元合上眼睛,笼罩在她身上的红光在这一刹那消失了。再睁眼时,她已变回普通人类温梦晴。 这一次,巨佬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决定。只因郭政委提了一句,零号患者说过,如果他们不跟她合作,她就会“自寻出路”——想想吧,如果她和其他国家合作…… 巨佬们立即决定,先把她留下再说。 至于武器的事,她要看武器,就先拿点手枪给她看看,真正的国之重器暂时别想了,再说小岛上也没有啊!事实是,十几发不同类型的国之重器正瞄准小岛的坐标呢,有的在距离海岛几千公里的深山发射塔上,有的随舰艇在几百海里外的海域里航行,“护航”的几架战斗机在返航后再次起飞。 于是,李东臣和五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带着小元来到捕风行动组基地的地下六层,给她展示武器。 她一走出电梯就感觉到了,有两名修士被关在这一层。 但李东臣带她向走廊另一边走,“我们已经试过很多武器,都对他们无效。”在高频电磁成像仪上能看到为什么子弹对他们无效,他们身体外被一层红光包裹着,高速旋转的子弹碰到红光的瞬间碎成齑粉,即使在高频电磁的牢房里,患者的红光受到抑制,但子弹也只能擦破他们的外皮就失去了速度和力度摔在地上。 小元立刻问:“火呢?试过么?” “高温喷射器也试过了,同样没有用。”李东臣哼了一声,“似乎只要他们体内还有红光,就无法伤害他们。” 小元想,看来这两位修士一定有保护附体的独门秘技。赵础附身在金芃芃身上时可是被她烧得外焦里嫩,沈一鹤附体在麻雀上更是不堪一击,连可乐罐子都能把他捶扁。哦,对了,檀闻说过,沈一鹤返回灵界后,在他师父的授意下将赵础的遭遇大肆宣扬,这些人来之前一定准备了护身法宝,或许本身就是极擅长防御的修士。 李东臣先带小元去槍械试验室,几位研究员已经在桌上摆了几只不同型号的手枪,他随手拿起一把检查,“我猜可能毒气会对他们有效。但要把他们先关进密闭空间,这一步就需要极大代价。” 小元摸摸外套上一枚黑色纽扣,“也不一定,就像我之前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技,有人攻守兼备,有人用攻击代替防御。不过,倒是有人试过用毒气对付码头杀手,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李东臣双眉微挑,但没接着她的话问下去。他递给小元一副消音耳机,教她如何瞄准和射击。 这个异星来客对武器有种可怕的亲切和熟悉,她试射的第一发就非常准。接着,她在九秒内打完了剩下的十一发子弹。而人靶上只有一个弹洞。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单纯对其他文明好奇的太空探索者,一个爱好和平的流浪者?呵呵。 小元忽视李东臣脸上阴阳怪气的笑意,她捡起弹壳和一枚子弹对比了一会儿,将恶气包裹在子弹上,“我们现在去试槍吧。你更讨厌哪个患者?” 患者是非常宝贵的俘虏,当然轮不到李东臣决定把谁当做试验品,但不仅是他,雷希音和所有的研究员,所有参与过抓捕和押运的人都认为一号患者非常适合来试验零号患者用岚气改装过的武器。 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他是在一所艺术类高校里被捕的。 午餐时间,他守在通往食堂的路上,随意杀死了十五名女生。他挑选受害者的准则似乎只有一条,长得漂亮的。 被追捕的最后阶段,他跑进一间幼儿园,以幼儿们为人质。 “这是宿主本身的恶念,还是你们那里也有喜欢凌虐弱者的变态?”行刑前,雷希音悄悄问小元。 小元耸耸肩,“不知道。我建议先在他身上打两槍再观察。” 雷希音笑着点头,“先打哪儿?子弹是你改装的,第一发的选择权归你!” 小元早就想好了,“脾脏吧,重伤,但不至于很快死。我也想看看持续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他的自愈能力能坚持多久。” 一号患者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卫仍旧一脸不屑,“愚蠢的凡人……” 警卫们的盾牌裂开一个空隙,他可能没在意轻轻的一声噗声,继续唠叨了几句毫无作用的威胁才感到肋下疼痛,低头一看,血迹正快速在囚服上蔓延开。 他惊讶地抬头,看向屋顶一角的摄像头,厉声喊道:“是谁?这是谁给你们的?这不是凡人的武器!” 一号患者囚室中发生的一切都被投屏直播到二号患者的囚室。 他起初并不相信,“幻术?你们凡人怎么可能伤到我们?”说完轻哧一声转过脸,但很快,他回头了。 一号患者身上的血迹已经染红了半边身体,他倒在地板上,咬牙切齿用手指堵在伤口上,但毫无用处,子弹造成了穿透伤,捂住前面就捂不住后背。 小元向槍械专家李东臣求教,“这不是我想要的效果,有没有可以让子弹留在他们身体里的槍?或者,改一下子弹,让子弹进入身体后能裂开,生出钩子留在肉里?总之,我改装过的子弹能留在他们体内越久,造成的伤害就越可靠。” 她开灵目后看得很清楚,裹在子弹上的大部分恶气又随着弹头冲出身体了。虽然子弹包裹恶气后能破坏灵气屏障,让附体的肉身受到伤害,但这位一号患者的防御术自有独家之妙,他很快将进入身体的恶气收束住,捆成一团用灵气消磨,也许再过几分钟就能完全消除。 李东臣越发肯定了,她是个有丰富经验的猎手,这样的人不可能像她所说的那么love and peace。 他问:“加了岚气的子弹对普通人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小元想到那几个欺负过纪云的坏蛋,还有被窨鼬咬伤的继母和金芃芃,呵,她们中了恶气之后表演可精彩了。 李东臣没再追问,他从小元的表情上得到了答案。哼,这家伙不仅是经验丰富的猎手,很可能还是个虐待狂。 捕风基地有充足的试验器材和研究员。一号患者的伤口刚自愈几分钟,警卫们又举着盾牌进来了,这次他没有坐着挨打,想要冲出牢房,又想跳到天花板上,还想正面突袭警卫,但全都失败了。警卫们的盾牌和防护盔甲全部加装了高频电磁装备,他碰过去就和一个普通人冲击武警装甲车是一个效果。 没有意外的,他又挨了两槍,一槍仍然在脾脏部位,另一槍避开了所有主要动脉,在肩胛骨下面。两种子弹大小不同,小元还格外加了些料。 他倒在地上痛呼,两臂向后伸展,骨节发出瘆人的咔咔声,几乎要脱臼了,但他必须尽快把背部那枚弹头取出来! “是谁?到底是谁在帮你们?”嗤拉一声,他撕开了囚服,两手十指长出了尖利的指甲,一边惨叫一边撕挖背部的肌肉。 李东臣看了小元一眼,不做声。 雷希音却忍不住问,“明明脾脏中弹更危险,为什么他急着要挖出肌肉里的弹头?”打入背部那颗子弹她看过,在高频电磁显示器上有微微的红光。 小元不禁有些得意,“我管这颗子弹叫套娃弹。”弹头最外层是一层恶气,用来破坏灵气防御屏障,这层恶气下面是一层灵气,子弹进入人体后,那一点灵气就会自动在修士经脉中运转,等它转开了,和经脉中流动的灵气融为一体,就会露出核心——经过压缩的一团恶气。这团恶气此时已进入附体的核心,跟着灵气在经脉中运转流动。 这没什么稀奇的,修士之间斗法,其本质也是要用己方灵气进入对方体内,破坏对手的经脉脏腑。 她提醒雷希音,“你们什么时候审问二号患者?”由她参与二号患者审问,这也是约定的一部分。 雷希音愣了愣,李东臣冷哼一声,“看来,一号患者必死无疑了?” 小元笑道:“武器不就是用来杀人的么?他杀了你们那么多人,难道不该死么?” 李东臣看着这张漂亮小脸上的笑容,心脏忽然感到一阵颤栗,随之感到一片寒意。 第079章 第 79 章 五分钟后, 参与视频会议的核心圈层目睹了一号患者的死亡。 在普通的摄像镜头中,他的每个毛孔先是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接着, 血也渗出来,染红了呈青灰色的皮肤,尸体很快僵硬。看起来有些像砷中毒的样子。 但高频电磁监控展现了另一幅景象。 一团小小的红光随着弹头进入一号患者体内后和他本身的红光融和在一起, 紧接着,他身体里的红光断成了几节,不断扭动, 像不甘熄灭的烛火用力跳动着,争斗着, 到了后来, 红光断来越细,短的依次熄灭,只剩下最长的一条, 像躲避捕食者的小蛇在人体内乱窜乱转, 但终究逃不掉被吞噬的命运。 这才是一号患者真正的死因。 李东臣觉得这过程最可怕的是那位捕食者始终是隐身的。他们现有的科技无法观测。 这就是她口中的“岚气”造成的危害么?这些外星生物是为了这么危险的东西穿梭宇宙而来?他们想要找的东西, 真的是她所说的将岚气化为灵气的技术? 二号患者也观看了整个过程。 但被再次审问时, 他的态度并没转变。他只是不断问是谁。是谁给了这群凡人弑神的利器。 小元没得到任何新情报。她直觉感到二号患者可能不是八大宗门的弟子,即使此人开口, 所知也必定有限。 她看看墙上的电子钟,有点无聊地打个呵欠,“我建议不要再问了, 处死他。他的精神力量和防御能力比一号更强,我不希望码头杀手找到这儿来, 把他救出来。你们也不想看到他和码头杀手,还有那个还不知道能力的女人联手吧?” 郭政委做不了主, 只能上报。 上层很快给了他答复,继续试验(处死二号患者)。储备岚气加持的武器。 因为码头杀手再次现身了,而且,本国最大的两个机场安检时发现了几位疑似患者。 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鉴于码头杀手可怕的破坏力,虽然有他的照片,官方一直没有发布公开的通缉令,只能在全国监控系统中加了红标,各大城市在几小时前收到增加巡警和便衣应急的命令。 但不知码头杀手是有恃无恐,还是对人类科技不了解,他在二十分钟前重新打开了手机。天眼系统通过手机定位立刻发现了他。 他出现在光明市东南三十公里的一个小镇,并非单独行动,同行的是一位名叫蔡君的女白领。特工们立刻把蔡君一生的轨迹都翻出来了,她和王路此前绝不认识。 这证实了行动组之前的推测,寄生在李珊身上的红影生物可以随意切换宿主,像弃掷一件旧衣服似的扔掉了李珊的身体,此外,很可能她与码头杀手之间有人类还未能侦测到的特殊联络方式。 行动组没有再叫她五号患者,给她代号“邦尼”。 邦尼和克莱德这对雌雄大盗暂时没再大肆搞破坏,不过情形也不妙。他们在用手机查看全国地图,这两人看起来好像刚学会用手机,搜索信息的效率不高,但他们学的很快。他们放大东南沿海的地图,还查了一些列车车次和船只情况,目的地全都是靠近基地孤岛的。 显然,他们已经再次探查到零号患者的大致方位。 研究员们非常不解,“他们是怎么弄到信息的呢?” 小元凑近雷希音,小声说,“他从世纪大厦带走了陆中尉的头,你没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雷希音颈后的寒毛突然竖起——难道,他们能从死人口中挖出情报?她立刻查看陆中尉的出勤记录,他并不知道捕风基地的方位,但直升机进行撤离时,他曾在天台负责护卫,见过小元登上直升机。 雷希音抚平手臂的鸡皮疙瘩,“我要向政委汇报。”她得查查目前都有谁见过小元。由于太过震惊,她没注意到小元悄悄对着她的平板电脑伸出右手食指。 小元打个呵欠,“我需要休息一下,转换岚气是很耗费精力的。给我换间好点的房间,别再监控监听,你们现在也该知道了,破坏这些设备对我而言轻而易举,我们双方都省点事吧。” 小元在新房间走了一圈,满意躺在床上伸个懒腰,然后叫出三只窨鼬。它们还在不知疲惫地搓恶气球,小元给它们奖励几粒灵丸,等它们吃完,先给它们顺顺毛,再指尖探出几缕灵气搭在窨鼬脑袋上,“小宝贝们,咱们暂时不搓球了,先做这个。” 窨鼬红色的眼珠蒙上一层淡淡的雾,小爪子在空中沿着一些既定轨迹缓慢但稳定地抓挠,如痴如醉,像被催眠了。 小元往它们脑袋里灌输了一支手槍的各部件拆分图形。 哼,搞笑。只让她看不给她槍?那她就自己来。 她试槍时仔细抚摸观察过每个部件,了解它们的作用,感受它们的重量,至于子弹,那更简单。 小元看着小老鼠们忙活,估摸着大约两三个小时后,世上第一把用恶气凝聚的手枪就会完工,不由得意哼哼一声,忽然,她想起温梦晴好半天没吱声了,“你怎么了?” 温小狗抱着自己蜷成一团,“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她说完这句话哭了,“还有,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小元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早就有种感觉,自己从前是比码头杀手还狠的角色。起初她对凡人的想法和码头杀手并没太大区别,刚认识纪云的时候她还曾想“换房子”,动不动就动杀心……不过嘛,她也有种非常笃定的感觉,就算她杀人无数,也绝不像一号患者那样滥杀弱者。 灵台里,毛球小元滚动到抽泣的小绒狗旁边,“别说你什么忙都帮不上,我现在能保护自己,全靠你吸引来的五色灵气,呃,还有恶气!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来,会带什么厉害的法宝,有什么厉害的绝招,要是没有你,我迟早会力竭死掉的。” 小绒狗的耷拉耳朵好像支棱起来一点了,小元继续说,“所以呀,你得想办法变得让更多人喜欢你,这样才能有更多五色灵气,我就有底气了。” 小绒狗的毛变蓬松了,“我、我觉得我还是得好好写歌搞创作。”她突然想到,“哎呀,打工3的真人秀会取消么?如果取消了——” 小元稳住她,“这不是问题。就算我们现在要李富过来舔你的鞋底,郭政委也能轻而易举做到。”基地里没法上网看新闻,但是几个研究员的窃窃私语被小元听到,仅仅光明市码头的经济损失已达数十亿元,死伤近百人,还失踪了上百人,世纪大厦和市中心受到的破坏没那么严重,但人口密集,死亡人数更高,还在不断爬升。 郭政委他们需要尽快将码头杀手控制住。在这之前,她提出的要求他们都会设法完成。 温梦晴拍拍自己的心口,“那还好,希望真人秀直播时我们能再收获些五色灵气,唉,我最近真的没法静下心写歌。虽然我知道我现在的人气正高,哪怕写首口水歌肯定也有公司帮我出,到时再搞搞营销,肯定能赚到钱和人气,可是,我已经几年没拿出像样的作品了,我想写几首能让人听了能记住的歌。” 小元用力抱抱她,鼓励道:“你的想法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别急,我们的灵气还够用一阵子。” 小绒狗不好意思,“真的么?” “真的。但我总有要离开的那一天,虽然我现在还不太确定,不过刚才忽悠他们时说的什么流星雨来临时我会离开很可能是真的。”在纪云的世界便是如此,不管是最初进入还是和姬梦泽大战后脱离,都恰逢流星雨来临,小元讲到她的隐忧,“当我离开后,如果你没有能力自保,也没法让他们相信你有更多利用价值,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理你?” 她不想吓唬温梦晴,但巨佬们在会议上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温梦晴意外地很镇定,“如果我不是公众人物,他们会直接让我‘消失’,或者,等我过气了,没太大关注度了,制造个车祸什么的,李代桃僵,把我关在这个孤岛上关一辈子。这叫鸟尽弓藏。”她想了想笑道:“哦,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等到码头杀手出现后才跟他们谈判了。他们可能原本的计划就是等真人秀结束就把我关起来。” “你还真猜对了。刚才我偷偷进了雷希音的平板电脑,胡乱搜了‘真人秀’,猜猜我找到什么了?一个计划书。要在真人秀结束后制造船难,让你在所有人的喜爱中‘不幸遇难’。”小元冷笑,现在嘛,他们也没想到码头杀手会出现,她们提前到了孤岛基地,这个计划看来要泡汤了。 温梦晴好半天没出声,小元都准备好给孩子擦眼泪了,没想到她这回没哭,很冷静地说,“如果我是国家大佬,我可能也会这么处理一个带着不明危险的外星人。可我不想被关起来,不想被宣布意外死亡,我这辈子受的苦够多了,我想要幸福,想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生活,不对么?”小狗说到这儿,终于压抑不住,抽噎着说,“我们……可是,我们,什么坏事都没做……” 小元摸摸小绒狗的脑袋,“弱者会被欺凌,强者会被敬畏。我一个朋友说过,只要碳基生命还要靠吞噬其他碳基生命为生,这就不会改变。变强吧,强者才有慈悲的资格。” 她话刚出口,忽而一怔。 强者才有慈悲的资格? 不。不对。她不认同。 那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将这句话再默念一遍,一种掺杂羞惭、愤怒、不甘还有委屈的情绪在心中萦绕不断。 这话是别人对她说的。她不同意这样的话,但当时却不敢反驳。说这话的人是谁?是在何种情形下跟她这么说的? 小元现在已经很熟悉那种“快要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的感觉了,她知道仔细回忆只会一无所得,若是能做个梦,多半会在梦中获得一些线索。 比如她被带上直升机飞来孤岛基地之前那个梦。 云鹤。翠浮山。玉鼎宗。 娇蛮任性的少女小元。 还有,名叫小白的少年。 她在掌心描摹少年在梦中写在她手心那两个字,攥紧拳头。 小元又出了会儿神,将外套上一枚圆溜溜的黑色纽扣揪下来放在桌上,“你都看到了吧?怎么样,要加入我和军方的联盟吗?” 纽扣在桌上滚动一下,黑色的外壳突然从正中裂开一条白线,再一转,变成了一粒眼珠,它眨巴了几下,在桌面上缓缓滚动,留下一个“可”字的轨迹。 小元忽然生出坏心眼,故意问,“可?什么意思?我不懂呢!” 这颗小小的眼珠居然还能表达生气,它撅着屁股弹跳几下,背过身,又猛地转过来对小元翻个白眼。 小元和温梦晴一起笑了。 孤岛上的堡垒唯一没有监控镜头的地方是顶楼平台下的通风层。 因为这栋建筑的地下楼层很多,又布有许多散发巨大热能的机器,故而楼顶建了许多方形通风口,其中间杂着一些实心方柱撑起顶楼平台,供直升机起降。 郭政委靠在一根方柱上,从柱子之间的缝隙向外眺望,眼前的柱子像丛林,又像史前人类建的巨石阵,缝隙之间的天空被隔成窄窄的一条一条,新一天的太阳就从窄条之间缓缓升起,红霞布满淡蓝色天空,隐约还能看到白色的海鸥向大海飞去。 他眯着眼睛,近乎贪婪地看着初升的太阳,轻轻攥了攥手心。他手中有一颗隐形的药丸。很奇怪。没有从高频电磁监控中看到它之前,这东西既看不见也摸不着,一旦看过之后,他就能“感觉”到它了。它比一粒豌豆略小,表面并不十分规整,在他想象中,它像是顽童用泥巴随手搓的,触感像一团随时会融化的蒲公英,但又奇怪地让人“知道”它绝不会消散、融化。 这东西已被证明确实有神奇的疗效,可以说是件无价之宝。 这粒小球是小元和他握手时偷偷放在他掌心的。 在他惊讶时,她伸出了另一只手,解释这些小球的作用。 震惊之余,他有点好笑,连外星光波生物也懂得暗中贿赂,继而,他的惊讶更甚一些,她发现了?她能感知他身患绝症? 他将这枚药丸捏在指间,举到面前,嘴唇动了动,几乎就要把它放进口中时再次犹豫了。 这颗药丸真的能救他么?即使真的可以,当组织发觉患有第三期肺癌的他忽然不治而愈会得出什么结论?会怎么处置他? 他从口袋中取出一只小银盒,将药丸放进去收进胸口的内袋里,手指放在制服上又轻轻按了按。 郭政委快走到楼层门口时手机发出震动,是雷希音在找他。 “政委,我有重要情报要汇报。您在哪儿?”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从她的语气里领悟到一丝紧迫的危机,故意用轻松的腔调说:“我在通风层放风呢,你也上来看看早上的太阳吧。” 雷希音向他汇报了码头杀手和“邦尼”的最新动向,“我怀疑邦尼的能力是能够提取记忆,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所以王路在世纪大厦要带走陆中尉的头。但他们好像是刚刚学会使用手机,并且还没意识到我们可以通过手机定位跟踪他们,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是个好消息。”郭政委精神一振,“已经开始监听了吧?” 雷希音点点头,郭政委和她对视一眼,知道她口中真正的重要情报并不是这个,他声音不由也低了,“还有呢?” 雷希音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份加密文件,那是一段监控视频,地点在世纪大厦,温梦晴房间外的走廊上。 一个高大的红色光影推开楼梯门,走到她房门外,一缕红线从他指尖伸向门锁,门打开了,他走进房间。 监控房间的高频电磁镜头中,这个红影走到了床前,熟睡中的温梦晴原本是淡灰蓝色,和所有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一样,突然间,她的身体深处一团红光花朵般绽开,聚成一团红色光球,向着她口鼻处移动,似乎很是雀跃。 郭政委头皮发麻,她身体里这东西和站在她床头那个红影在呼应! 高大的红影动了动手,像是在隔空爱|抚那团红影,又像在警告它不要继续靠近他,他后退一步,从自己的身体中抽出了一团光芒,向床上的温梦晴推去,那团光芒在红光的护送下进入了温梦晴的身体,和她体内的红光融合。 高大红影似乎满意了,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温梦晴,打开房门离开。 走廊上的夜间摄像机默默地记录下这个男人的样貌。 看到这人的相貌时郭政委猛地吸了口气,他忽然想起,患者们说过,他们在雷电交加时昏迷,醒来后被寄生。 郭政委嘴角抖动,心脏好像停跳了一下,“我招募他进捕风小组的那天,他在一条后巷里昏迷了十几分钟。”当时电话中响着轰轰雷声。 李东臣。 捕风小组核心成员。 现在,他是七号患者了。 第080章 形势大坏 郭政委猛烈地咳嗽了一阵, 对雷希音摆手,在咳嗽的夹缝里断断续续说,“给我……根烟。” 雷希音皱眉望着他, “政委?” 郭政委又咳嗽了一阵,一手捂着胸口,重复道:“给我根烟。我知道你吸烟。” 点烟的时候他手颤得厉害, 自从确诊肺癌,他已经三个多月没再碰香烟了,本来做好了会咳到嗓子有血腥味的, 谁知道苦涩香醇的烟草味一进肺里,通体舒适, 连咳嗽都止住了。 他狠狠又吸一口,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雷希音很是懊恼,“来到这儿之后。” 捕风行动组从世纪大厦撤离时带走了所有监控资料。本来她没想过要再检查的,人安全了, 还看什么呢?但是, 留守在光明市监控中心的同僚说, 他们回溯录像时发现在码头杀手出现前世纪大厦顶楼三层曾熄灭过近一分钟。 “可我竟然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我问过当时和我在监控室的人, 他们也不记得曾经停电。”雷希音给自己也点了根烟,咬牙切齿, “幸好,温梦晴所在的楼层监控设备用的电路是独立的。” 这层楼的监控系统在整座大楼的电路失灵后仍然工作,忠诚地记录下了一切。 “这之后我一直没有机会找您汇报, 也不敢轻举妄动,四号和零号的关系暂时不明确, 很难说是敌是友,他所做的——”雷希音挥舞一下手, 找不到合适的措辞,“——那些,以我们目前对外星生物的了解也无法判断是在做什么。而且,四号绝对已经知道高频电磁监控的工作原理了,他知道怎么破坏设备,可他一直蛰伏着,没有再度活跃过。我认为暂时暗中观察更稳妥。” 郭政委头大。不知怎么他想起小时候在花园种白菜的事,有种粉蛾的幼虫专吃白菜,他给种白菜的苗圃装上纱罩子,以为这下虫子钻不进来了,谁知粉蛾一批又一批从白菜叶子里羽化飞出。它们早就进来啦! 他又猛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在地上拧灭烟头,“你做得很好。我会向组织报告此事。暂时按兵不动,继续暗中观察吧。”零号患者似乎也还没发现自己身边还有同类,也许,这说明七号患者的能力比她更高一筹。 那么,七号患者潜伏在零号患者身边,至今没有行动,是为什么?也许,他已经有所行动,但他们看不出来? 雷希音点点头。不暗中观察又能怎么样呢?让零号消灭他?还是提醒零号她身边潜伏着其他同类? 当然不。 暂时不能告诉她。 因为零号显然并没有跟他们完全说实话。在她的意图明确之前,保持中立是最明智的。最好是能够从七号患者口中问出些情报。 雷希音提议:“政委,您报告的时候是否提一下,在适当的机会,也许可以利用七号患者除掉零号患者,或者反过来,帮助零号除掉七号患者。”祸害少一个是一个。 郭政委摇摇头,“上级在充分了解七号患者的能力前不会轻易做任何决定。但愿七号患者的破坏力别和码头杀手一样强。”而且,零号给的灵丸已被证实有奇效,几位巨佬中有人已是耄耋之年,这诱惑会有多大不言而喻。 唉,他不由摸了摸胸口内袋里藏的小盒子,就连他自己,不也被零号贿赂了? “啊,还有一件事,”雷希音拿出手机,“我电脑里设置了一个小程序,如果有文件没经我授权就打开就会自动向我手机发送警告。我上来之前有人入侵了我的电脑。我按照警告发出时间翻看监控,猜猜是谁?” 她调出监控视频,按照手机示警时间截停画面,再局部放大,小元站在她旁边,抱着双臂扭头跟另一个研究员说话,但右手食指伸向电脑。 “喏,高频电磁监控上拍得不算很清楚,但是您能看到吧,一条模糊的红线。”雷希音使劲揉了揉眼睛,像是这时还不愿相信有人能凭空造出一条数据线在她眼皮下面窃取她电脑里的情报,“我们对‘患者’们的认知可能需要调整,他们并不都是随身老爷爷,您看,小元明显很了解我们的各种科技。并且,她已经着手将我们的科技和他们的能源结合了。” 郭政委听出了雷希音的弦外之音,“高频电磁屏障也困不住她……或许,我们应该换一种思维,跟她交换条件,换取她改进我们的武器……” 突然,郭政委的手机提示:紧急秘密会议! 郭政委叹口气,叮嘱雷希音保密,去开会了。 军委开过一轮会了,决定在东南沿海进行军事演习,“老郭,王奔上校会跟你配合,必要时,平金岛和附近海域的岛屿全都可以舍弃。” 郭政委心一沉,他问:“平民什么时候撤离?” 王奔上将说:“我们已经让当地渔业部门和气象部门发布警告,这些岛屿上常住人口不多,大多是渔民临时停靠的落脚地,还有几个鸟类保护研究基地。最晚明晚撤离。” 他汇报了零号展露的新技能,“她可以用岚气操作电脑,她制作的武器也对患者们有致命性,我们在考虑,可否升级与她的合作?” 几位军委交换眼神,“批准!一切以尽快消灭码头杀手和其他对我们社会具有重大潜在破坏性的入侵者为目标。” 郭政委带着最新授权回到工作组,新的情报来了,过去几小时内全国最大的几个机场相继发现了新的患者,巧合的是,这些新患者几乎全是大众熟悉的网红、明星。 还有,码头杀手王路和他的女性同伙的尸体在十分钟被发现。 这两人再次更换了宿主。 这一次,他们消失得非常彻底。 雷希音咬牙,“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手机可以定位。或许,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很明显,患者之间有一套我们尚未发现的通讯方式。”一个研究员搜索过王路最后一次在监控出现时附近所有的通话记录,可以证明不管是谁给他们报讯的,用的不是手机或其他他们所知的通讯工具。 郭政委手指轻叩桌子,“也许王路的新宿主就是某个我们熟悉的明星。” “也许是我们在机场发现的那几位,也许是还没被发现的。”雷希音又咬了咬牙,“这一定有原因。零号患者没告诉我们的原因。温梦晴也是明星,还有六号患者——张岫,就是在码头和码头杀手对抗的那名患者,他也算是个网红,或者说名人,他在全网共有近五十万粉丝。” 另一面研究员补充道:“哦对了,我们还发现他之前潜入过温梦晴召开记者招待会的酒店,在温梦晴遇袭后,我们重新调取了酒店附近所有的监控视频,发现他没有入住酒店,却从酒店的地下车库出来了。他现在在距离光明市西约五十公里的一个小岛上。” 雷希音问郭政委,“要抓捕他么?” 郭政委用手指搓搓下巴,“暂时不。我们先跟温梦晴谈谈,我猜,她应该能叫他主动过来。”他又不自觉地叩桌子,“她现在在干什么?” “一直在休息。在电磁监控上能看到她的红色能量趋于平稳,只是偶尔有些小的脉冲。”研究员调出电磁监控的画面。 一名医学专业的研究员看了一会儿说,“她在做梦。”她补充,“不是温梦晴在做梦,是零号患者,在做梦。” 小元在做梦。 满室烛光摇曳。 小元眨了眨眼,惊喜得差点笑出声。 她又来到了魂室! 她一刻不耽搁,立即在各式各样的灯前寻找属于小白的魂灯。 这一次,她知道他的名字,她一定能找到他! 不是。 不是。 还不是! 小元渐渐心里发慌,怎么会没有呢? 为什么会没有他的魂灯? 不可能。 一定是她错过了。 她定一定神,闭目在心中默念口诀:角萁之精,东海之名,鉴我心血,其应为名。她咬开右手食指指尖,忍着剧痛等了一会儿,一滴暗红色的血终于从伤口渗出来,练成无漏金身后修士全身血液化为金浆玉髓,唯有心头藏有鲜血,逼心头血逆行出体极为痛苦,小元不敢耽搁,立即用带血的指尖在左手心上写下小白的真名。 只不过写两个字的工夫,她疼得额头汗水潺潺而下,写下最后一笔时她呼口气,指尖伤口瞬间愈合,掌心的字放出五色光芒,她大喜过望,忙举起左手,对着石室内大大小小的烛火油灯缓缓转动。 “有了!”东南方!东南方有吸力! 小元急忙朝东南方奔去,掌心的血迹忽明忽暗,周遭的的烛光摇曳不定,她的心也忽上忽下,忽然,她被一股吸力向前一拉—— “啊!”小元欢喜惊呼,以为找到了,谁知眼前是一座九层莲塔,塔中每层皆有一盏灯,而塔上无名。 这,这不是小白!这是谁的魂灯? 她急往掌中看去,掌心血迹所书字迹已经快要褪去,只留下淡淡痕迹,她急得快要哭了,忍不住就要唤出他的名字,突然间背后有人问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小元大惊,“姬梦泽?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回头一看,姬梦泽褒衣博带,一副在自家闲逛的闲适模样,不由大怒,“你怎么敢进本门禁地!” 他微微侧首,“既知是禁地,你又为何总是来这里?你在找什么?” 小元左手一晃,手中出现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直向他胸腹劈刺,“要你管?” 她原想将他逼退,没想到他不闪躲,那剑从他心口划下,直劈到小腹才止,小元吓了一跳,“你——你为什么不躲?” 姬梦泽只淡淡看自己伤口一眼,“你可是要找一个人?你早该知道的,你要找的人,是永远再找不到的……” 他说话间,胸口的伤口裂开,血肉顷刻之间腐烂枯朽,露出森森白骨,白骨之下,他的心脏一跳一跳,闪着淡淡红光。 小元惊叫后退,可他竟然一把抓住她的剑,“放手!” “有趣。”会议室里,医学研究员指了指屏幕上起伏的波峰,“如果这是脑电波,那么,零号患者不止在做梦,还在做噩梦。” 郭政委摇摇头,“把她叫醒吧。我们需要跟她谈谈张岫的事。” 雷希音立刻轻咳了一声,递个眼神。 郭政委也早想到了,他似乎无意地说:“李东臣也在同一层休息吧?让他去叫她。” 80-90 第081章 筛选和疫苗 李东臣从梦中惊醒。他还没睁开眼睛就把枕边的枪抓在手里。 室内很静。和他入睡前一样安静。只有地底通风系统的轻微嗡嗡声。还有他剧烈的心跳。 没有危险。 他重新放松, 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噩梦。但细想起来,梦中他身处一座石窟中,周围是各式各样油灯, 并没什么可怕的。 不,石窟里还有另一个人。 是温梦晴……不,是小元。她在找什么。她在找的这样东西对他是威胁……? 李东臣摇摇头, 刚要去拿手机,手机就响了。 任务来了。他得去叫零号患者开会。 “码头杀手更换了宿主,这次消失得非常彻底, 还有,手机上的最后几条搜索记录是如何搭船来附近的小岛……”雷希音停下来, 她希望这消息能让零号患者有点反应, 这混蛋自打进了会议室就心不在焉。 小元依旧没出声,李东臣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 最后一句咒语是什么? 小元醒来后一直在回忆,但是, 和她来异界后做过的许多梦一样, 她越想追寻细节, 记忆就愈加模糊。 她怎么会突然在梦中想起召唤、寻魂的秘法禁术?这种以献祭修士心头热血的禁术可不像沈一鹤当初跟曹明玉现学现卖的咒术, 听过一遍就能上手的,且此术用起来颇有些凶险, 她之前必定苦心钻研过。 角萁之精……这咒语的第一句好熟,好像听谁讲过? 角萁之精…… 是在哪里听过? 她突然一抖,赶紧在手心默写小白在梦中告诉她的真名, 生怕连这也忘记了。 她反复写了几遍,忽然又生出一个想法:焉知这真名, 不是她胡思乱梦的呢?小白其实另有真名……甚至,小白其人, 本就是她梦中所见,世上原本并无此人,不然的话,为什么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的魂灯? 停!她两次梦到在魂室中寻找小白的魂灯——这些是真梦?还是她的记忆?如果是她记忆,那梦中姬梦泽为何两次都在魂室?又或者,这既是梦,又有一部分是她的记忆? 小元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紫府中温梦晴滚动到她身边伸出两条绒毛抱住她,安慰道:“没事,总会慢慢想起来的。” 郭政委一直默默观察着小元,见她状态恍惚,心里暗道不妙,难道潜伏在李东臣身上的红影已经偷偷做了什么?莫非刚才她的噩梦,就是他身上藏的东西制造的?这种“噩梦”具有精神上的杀伤性? 这时,小元所描绘的可能才在他心中真正沉淀——如果她死了,而码头杀手还活着,那对他们来说真是糟糕极了。甚至,还会有比码头杀手更残忍、更有破坏性的天外来客陆续到来。而他们在短期内无法组织起有效反抗。 他拿起电话指示:“召集所有工作人员——包括清洁工,到所在楼层的入口,进行筛查!”他放下电话,不着痕迹地环视所有与会者,包括李东臣在内,参加会议的11人全是捕风小组和特研科的骨干,“筛查对象也包括我们。” 雷希音猛地抬起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她竟然没想到李东臣很可能不是唯一一个“感染者”。有码头杀手和他的同伙先例在前,李东臣体内潜伏的红影很有可能临时更换宿主。 她担心自己的表情会让李东臣看出端倪,赶忙装作疲倦地揉了揉脸,“好的。” 郭政委没能从李东臣脸上看到任何不对劲,要么这狗东西是太会伪装,要么,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感染了。 不要紧,刚才他已经下令将筛查室周围连上高频电磁,除非再来一个小元这样可以控制岚气的患者,哈,李东臣在进入筛查室前若有一丝迟疑、反抗,便立即用小元改造的套娃弹突突了他。 郭政委摸了摸佩枪,沙哑着嗓子问小元,“既然码头杀手搜索过怎么乘船到这附近,是不是可以认为,他隔空跳跃的能力在海上会受到一定限制?” 小元摇摇头,“我不敢轻易判断。但是有个人可能很清楚他的能力是否受限。” 早已有人想到了,“六号患者,张岫。” 张岫。 他因涉嫌一起意外伤人案在几天前已经上了系统红名单。 之前看起来只是个倒霉蛋大学生,没想到他能甩着章鱼爪子跟码头杀手大战三百回合。 从此他在监控系统的级别一路飙升,在码头杀手留下王路的尸体后取代他成了受监控级别最高的患者。 军方知道他的位置,只是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他没有展现出破坏性,但能和码头杀手打成平手的也绝非善类。 小元被温梦晴抱抱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一粒小圆球放在会议桌上,“他已经同意合作了。你们可以随时派人去接他。”她看了雷希音一眼,“希望你们不要再自作聪明。” 雷希音审慎地点了点头,看向桌上那粒乌黑的小圆球,“这是——你们之间独有的联系方法?”这纽扣大小的圆球是他们异星来客的通讯器? 小元笑而不答,只轻轻戳了下圆球,它缓慢地滚动出一条弧线,突然多出白色,弹跳起来,眨了眨眼。 在被压制住的吸气声中,“眼球”周围伸出长长的触角,把它支撑起来,令它可以随意转动跳跃,伸到会议桌上每个人脸前观察,又跳到不同的监控镜头和监控器前,还有通风井入口看了看。 众人紧张地看着它回到小元面前,将一条细长虫子似的触角缠到她手指上。 小元给它输了点灵气,它扭动一下快速膨胀,眨眼间眼球分裂出两个小球,一个裂为耳朵,另一个裂成了一张嘴。 这张嘴开口第一句话是:“我要求所有待遇要和她一样。” “同意!”郭政委爽快答应,“请你到目前所在的这座建筑的顶楼,人脸识别系统已将所有路径向你打开,有架直升机在顶楼停机坪待命,随时可以出发。”他们早有准备。 等张岫的时候郭政委给小元最新情报,“……这是我们目前发现的新患者,都是拥有至少几十万粉丝的名人明星。”他坦率地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元还没答话,温梦晴嗷嗷叫苦,“坏了!这些坏人想到怎么补充灵气了!我们唯一的优势没了——哎呀,这可怎么办?” “冷静。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得到了官方的支持。”小元原本就没打算隐瞒五色灵气的存在,现在正好趁机让官方帮助她取得更多五色灵气备战。 她讲了从天堂岛逃走时第一次在温梦晴周围发现五色灵气的事,“这种灵气和岚气不同,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目前我认为它是由人的精神力汇集的,你们这里有个词叫‘人气’,大概就是这个吧。可惜,这种灵气你们暂时也无法观察到。”小元想了想,征得雷希音的同意,将一束灵气注入她双目,让她仔细观察自己周围,“那些很细小的彩色光点就是” 看了几秒钟,雷希音难掩激动,“看到了!像是——像是彩色的灰尘!” 小元的手指一离开她,她就又无法看到这些光点了。 几位研究员跟郭政委商量,“要是全部抓捕的话恐怕会引起社会恐慌,我们找个理由把这些明星的曝光率降下来,让他们没法再获得更多能量。再设法分批抓获?” 小元有更好的主意,“不如联系他们的经纪公司,就说要组织什么大型活动,为了曝光率和人气他们会去的,到时搞个假直播,暂时拖住他们……” 有人插口,“还拖住干什么啊,骗他们到来会场直接瓮中捉鳖。” 小元笑了,“我还没讲完呢。被附体的明星就像被红影劫持的人质,我可以再做些威力不那么大的套娃弹,威力足以把人质体内的红影逼出来又不至于让宿主的身体受重伤,当人质体内留有岚气后,红影就无法寄生在这具身体上了,这样既能解救人质,又能抓住红影。不过,虽然你们天天生活在岚气中,但大剂量的岚气猛地进入身体也会造成各种不适,比如精神狂躁,恶心呕吐之类,而且,我也没试过岚气的剂量要多大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万一出现误伤,到时可别指责我。” 郭政委认为这计划非常可行,立刻联系有关的部门,看看现已备案的大型活动有哪些,把这些明星名人分成几组,一组最多不超过三人,尽快发出邀请。幸而目前感染的明星们咖位都是二三线的,临时邀请并不太费劲;至于几个有名难搞的,郭政委打算让税务部门出面,让他们去当地税务局指定的地点面谈! 雷希音和几位研究员想到的则是,“测试出合适的岚气剂量后,能否像注射疫苗一样推广?这样就能避免掌握重要资源的人被感染了!” 郭政委立即将这个建议上报给组织,得到肯定回复。测试安全后,如果形势恶化,重要的军政机关工作人员必须要赶快注射上“疫苗”。 小元翻看纪云的课本时倒是知道疫苗的概念,可她从没想过可以这样,思索之后不确定此法是否可行,“总之,得先多抓几个患者进行实验。而且,在保证健康的前提下,岚气可以在你们体内停留多久,我也不知道。” 会议室里嘈杂了一阵,郭政委放下电话,乐呵呵地问小元,“你还有什么要求?” 小元不客气,“我被抓之前和星图签了个真人秀的合约,打工3,我需要这个节目继续拍起来。” 郭政委有些迟疑,“你是想要借这个节目收揽人气,不过,拍摄地群众的安全怎么保障啊?” 小元摊手,“我也不知道。但是没有节目,没有曝光率,我能用的灵气只出不进,等码头杀手找上门,我要怎么应付?” 一直没出声的李东臣突然说:“我们可以办一个套娃真人秀。拍摄地的群众全部换成特勤人员,同时把整个拍摄地变成一个筛查室。” 研究员们:“这个方案有可行度。” “码头杀手也许会被引过来,到时直播会引起混乱么?” “既然是我们的人在拍真人秀,见势不妙就插广告,或者切镜头呀,这不难做到。” 正讨论着,会议室天花板上的扩音器突然响起:“本组工作人员请去5201房间进行筛查。” 郭政委不由自主和雷希音对视一眼,七号患者李东臣,即将被捕。 第082章 檀闻来了 军事堡垒中现有工作人员共有253名。 其中241名已通过筛查。 参与会议的这十二人是最后的一批。 郭政委放慢脚步, 故意走在队伍最后,暗中观察李东臣的一举一动。 从召集会议开始,李东臣一直表现得很正常, 丝毫看不出另有一个灵魂在操纵这具身体,他的话依旧不多,但仍会时不时插句嘴和同事们谈笑, 他说话时会习惯性地半垂着眼皮斜着眼眸看人,嘴角要笑不笑弯起一点,不知道是准备开嘲讽还是纯粹欠揍, 和从前一样,缺乏军人应有的严肃感。 郭政委打定了主意, 管他是装的还是怎么的, 待会儿只要他一进去,立刻封闭扫描室。 筛查室在走廊尽头,队伍排成一列, 郭政委找个理由叫李东臣过来说话, 把他留在最后。 其余10人一个接一个通过筛查, 郭政委小心地跟李东臣说着话, “你先进去,我有些铝箔气泡包装的药片得拿出来才能进。” 李东臣欣然答应, 毫无犹豫地走进高频电磁扫描仪搭建的扫描室,门外的郭政委握紧了枪—— “嘀嘀嘀——通过验证。” 扫描仪上一丝红影也没有! 郭政委走到扫描仪屏幕前,按住通话键:“小李, 你再等一下,机器过热了。刚才没扫成功。” 李东臣皱皱眉, 做个“OK”的手势。 雷希音也紧张地盯着扫描仪屏幕,机器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 人工智能声响起:“通过验证。” 屏幕上的人体完全正常。 雷希音不由张开了嘴巴,惊讶地看向郭政委。 郭政委要比她稳得多,“出来吧小李,行了!” 他给李东臣安排任务,“张岫到达后你想办法——我不管什么办法,让他来扫描,记录下他体内红影的活动频率。”随着样本增多,研究员们发现每个红影都有特定的振动频率,有点类似声纹,每个都独一无二。 李东臣走后,郭政委将装着小元贿赂他的“仙丹”的小盒子托在右手上走进扫描室,雷希音盯着屏幕,看到他右手上方悬浮着一团小红点。 郭政委看了扫描记录更加不解了,“机器绝对没出故障,精确度也没问题。” 雷希音和他面面相觑,那李东臣体内的红影呢?难道,是光明大厦里的监控出故障了? “不。他的行为太过诡异,无法解释。我相信检查那些机器结果也会是正常的。”郭政委拍拍放回胸口的小盒子,又问雷希音要了根烟,“我去找小元谈谈。既然码头杀手和她的同伙能随意更换宿主,那么,七号患者也可能在我们还未发觉的方式离开了宿主。只是,它不像码头杀手他们那样杀死前宿主。” 雷希音一想,是的,从光明市转移,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也许李东臣身上的红影在转移过程中甚至转移前就离开了。 郭政委吐了口烟雾,“你能分辨出零号患者和温梦晴么?” 雷希音:“能。” “那下次你见到她,就像我这样称呼她。”郭政委把香烟按在墙壁上熄灭,“温梦晴不怕她,还跟她很亲密,你们是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对她们再友善些,也许能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 小元和温梦晴来到地堡的停机坪。 阳光下,这个小岛比她们在黑暗中看到的要大很多,海岸线周围是灰白色的巨大礁石,再向内陆延伸是一大片深棕绿色,许多叫不上名字的白色水鸟在这片棕绿色之间停停走走。 温梦晴两手放在眼前搭望远镜,“那些是海带么?” 小元问:“海带?是什么?” “那些是鹿角菜。”郭政委在天台大门口笑呵呵说。 他等温梦晴露出微笑才慢悠悠走过来。 小元早已感知他来了,以为他要避着人问灵丸的事,并不以为意,只朝他身上一扫,“你怎么还没服用?难道是信不过我?” 郭政委摆摆手,“当然不是!如果你要我证明,我可以立即服下它。” 小元笑了,“别别,我可不是神教教主!” 郭政委也笑了,“三尸脑神丹!” 只有温梦晴不解:“什么是三尸脑神丹?” 小元解释,“是个话本子里写的毒药。哦,我还没发现呢,你们这个世界也有这套书,挺好看的。”邪教头子用三尸脑神丹控制手下的话本子是她在纪云的世界时看的,这个世界竟然也有。不过,细想一下,两个世界山川地形虽然有些小不同,但族裔语言,风俗人情,甚至国际格局都很相似,就像一个人和她的影子。 郭政委不再寒暄,“筛查结束了,岛上的全部工作人员都正常。但是,我们仍然还没找到码头杀手他们,也没新线索。我想问问你,红影离开宿主的身体后能独立存活么?如果能,从离开上一任宿主到寄生在下一个宿主身上,这段时间最长可以是多久?” 小元还真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沈一鹤就可以在多个宿主间切换。他不仅可以寄生在人体上,还能寄生在麻雀上。当他寄生在麻雀之类灵智低微的生灵身上,似乎比寄生在人体上要容易许多,随便一只麻雀都行。 但她就不行。她只能附体人身,附体之人还需与她相合才行。 她忽然绕着温梦晴的灵体转了一圈,发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想到,为什么是温梦晴?为什么她会附在她身上? 她沉思许久后告诉郭政委,“每个红影都有不同异能,有人必须找到与自己属性匹配的人才能附灵,有人脱离宿主后活不过一刻,有人能快速换一具身体寄生,更有人甚至可以寄生在动物身上,不知不觉潜伏在我们身边。只凭监控录像,我很难判断码头杀手更换宿主需要什么条件,至于他的灵体离开宿主后能单独存活多久更是无从判断,因为他的同伴可能有能帮他延长存活时间的秘法,或者携带什么秘宝。” 郭政委暗呼头痛。地堡里的老鼠、鸽子,海鸥说不上泛滥成灾,但也一直有。除了这些野生动物,地堡还养着军犬,实验里还有小白鼠和其他动物。李东臣身上的红影此刻会不会藏在某只动物身上? 就在这时,海岸边上的白鸟们一起振翅起飞,两架直升机一前一后嗡鸣着从天际飞来。 檀闻到了。 他脸上还有些淤青,看来灵气仍未恢复,就连他那群呱噪的珊瑚也只有一支探头跟小元打招呼后趴在他肩头一声不吭。 温梦晴眼里张岫是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倒霉孩子,不免有点同情,“咱们没想起来早点叫人接他。” 小元嘿嘿一笑。干嘛早点接他?多让他受会儿苦他才能更老实地跟她结盟,真心实意和她互利。虽然他们交换了誓约,但是她只记得誓约的结法,可还没想起破解誓言的法子,檀闻就不一样了,他肯定知道怎么钻空子。 李东臣提出带他参观地堡,顺便做个扫描,檀闻看向小元,小元将他留给自己的那支小珊瑚还给他,“我陪你去吧。” 人类真是看脸的生物。檀闻本人又长袖善舞,他在地堡里转了一圈,研究员们起初对他好奇警惕,虽然现在戒备心还在,但显然不少人都认为他和之前被抓的那些红影不同,是可以正常交流沟通的。换言之,可以进行合作与利益交换。 小元建议由警方发布寻找失踪大学生张岫的公告,给他增添些人气,“在不引起大众恐慌的前提下表彰一下人家嘛,人家真的跟码头杀手搏斗了呢!” 雷希音暗地吐槽,要是没他,码头杀手没准也不会在码头大开杀戒,但她也很想知道“人气”究竟对红影生物的作用如何,于是积极和公关部门联系,发布了几条寻找见义勇为英雄大学生的新闻。 有平台引流推送,光明市码头和市中心在凌晨接连发生爆炸的新闻又是今天最大的新闻,仅仅半小时后,檀闻周身的五色灵气就从星星点点的尘埃逐渐壮大成涓涓溪流,从四面八方向他汇集。他脸上的淤青也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雷希音等人看得震惊不已,她请求檀闻能不能再扫描一次。檀闻欣然答应了。 他身体里的变化在高频电磁扫描中更加明显,红影的颜色快速加深,但呈现的波动频率却和原先浅淡时完全没差别。而“人气”,那是半点都看不到。 但她仍很惊喜,看来,就像每个人有独特声纹、指纹一样,每个红影的波动频率也是独特的。 小元忽然想到,“你们录下了码头杀手的波动频率吗?” 一个研究员回答:“有!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可以通过技术合成叠加再……呃……” 雷希音看出小元听不懂,笼统解释:“通过一些技术可以得到,虽然不一定百分百完整——” “但是足以分辨出他?” “对!” 雷希音充满期待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能探测到他位置的方法?” 小元还不确定,“有可能。”她摊开手心,一只淡紫色的小飞虫从掌心飘飘悠悠飞起,“这是符虫,我曾经用它标记过他!”她指指檀闻。 檀闻背后一阵惊呼,“原来那时真是你!” “我们主人现在还搞不清楚是怎么被标记,给监视了行踪的呢!” 珊瑚们也复活了,可檀闻抿了下唇,它们立刻此起彼伏地咳嗽着闭嘴了。 小元讲了自己是怎么在云海市的电视塔上发现激光可以笼罩全城,怎么将符虫灌注在激光上,随着光线传播标记有灵力的目标的。 “我当时还利用了地铁,几乎每个站台都放了符虫。”小元说的这些温梦晴听得半懂不懂,但她从听到激光发射台就按捺不住想问了,“那把符力放在手机基站里发射行不行?或者通讯卫星?我怎么听着,觉得这就和卫星定位、GPS的原理差不多呢?” 原理当然是一样的。 纪云当时就说过,不过她们可没能力连上手机信号基站或者通讯卫星,地铁系统和激光秀是她们当时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但雷希音他们没有一个人面露喜色。全都很严肃。 “即使可行,将我们未知的力量连上讯通系统甚至是通讯卫星,这是非同小可的!”雷希音问小元,“你能保证你手里的这小虫只听你的命令么?其他红影生物有没有驱使它们的能力?” 小元皱眉。 檀闻背后的珊瑚们按捺不住,“有有有!我们亲眼见过另一个人驱动符虫,用的也是这种紫色小虫。” “还有啊,这些小虫的能量是可以被吸收的!” “虽然我们主人没法驱使!” “喂喂,你快示范一下啦!” 檀闻无奈叹气,右手食指如拂花一样轻扫,小虫被一股无形的吸力黏在他指尖,倏然消失。 小元有点泄气,“看来用不上这个办法了。” 另一个研究员抓抓下巴,“先别下结论。通讯信号可以加密,不然我们的卫星不早给敌国弄得摔进大气层了?如果这些符虫也可以‘加密’呢?” 小元一想,对啊,她再随手分出几只小虫加了自己灵气在符力中,故意让它们飞到珊瑚枝上,珊瑚们来回扭动,无论如何摆脱不了,檀闻也无法将它们吸收,他有新发现,“每个人的五色灵气只能自己使用,如果吸了别人的,就同异种灵气入体一样痛苦。” 加密符力是可行的! 雷希音深呼吸了两次,心跳依旧剧烈,这就是她自从发现异星来客后的想法呀!将外星文明和人类现代科技结合,制造出更强大的武器! “我去申请专家组支援!”她走出监控室,急忙去找郭政委汇报。 留下的研究员们也忙碌起来,他们想在专家来之前先整理出几个思路,还有人想到了“太空防御体系”——联合其他国家在卫星和空间站上装备小元提供的能量和岚气改装的武器,直接在异星来客靠近星球时就识别并在太空里歼灭。 他们讨论中有很多术语,别说檀闻、小元这两个异星来客听不懂,就连温梦晴这土著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小元叫檀闻去海滩溜达,檀闻本以为会被卫兵拦住,没想到郭政委下了命令让他们随意走动,但要一组卫兵带上高频电磁盾牌和岚□□支跟着保护。 岛上的卫兵比郭政委更熟悉地形,带两人到了地堡后门附近的海滩,虽然谈不上有什么美景,至少这片沙滩干净,没有腥臭味。 小元也不让他们难做,走到一棵高大的树下和檀闻说话。 “我一直想问你些事。” 檀闻随口问,“什么事?八宗的事?” 小元摇摇头,忽觉心头有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愣了愣神说:“你可认得一位名叫姜泓的修士?” 第083章 虞道灵 “姜泓?” “姜泓。” 檀闻垂眸沉思, 摇了摇头,“不曾听说过。你可知这人什么门派,修为高低?或者, 他用什么法器?” 小元呆住。半晌后她苦笑道:“算了,这名字是我梦中听到的,你从未听过, 看来,这梦只是乱梦一场。” 檀闻的珊瑚们发出一阵呜呼叹息之声,“修士的梦绝无乱梦一说。” “既称修士, 自然已练气筑基,养炁为神, 除非是修行遇到重大关窍时心魔滋扰, 哪里会有梦?” “也有修士寻访灵果药酒专为一梦,服后所做的梦或为关系自身福缘的启示,或有预示吉凶祸福之用。” “不过, 这名字确实不曾听说!” “不曾听说!” 姜泓正是小白写在她手心的真名。如今听檀闻说从未听说过这名字, 小元一颗心坠入深谷, 半天不能落地, 她不欲再提此事,若无其事问:“那说说姬梦泽。此人是何门派?跟你有什么渊源?你们两人看起来交情不错啊。要是他再来与我为难, 你待怎样?” 檀闻和珊瑚一起笑了,“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八宗你已知道了?” “听沈一鹤说过。” “八宗两首宗太清、紫虚……”檀闻刚开个头,珊瑚们又争先恐后说起话, “论门派气派、谁家山头大弟子多,那自然是太清紫虚, 但若论消息灵通,弟子遍布, 通宝会当属第一大宗!” “嘻嘻,你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才向我们真君打听的吧?” “太清、紫虚、通宝会堪称八宗之中上三宗。” “程老妖怪的玉鼎宗崛起时间不足千年,但是这老妖怪跟许多宗门掌门耆老交情匪浅,是以玉鼎宗的势力也颇大,有时就连上三宗也要避其锋芒!” “我看,是这些掌门、耆老们都偷偷用了程老妖怪的化生鼎转生再修,因此不得不卖他面子。” “什么卖面子,简直就是言听计从!也不知道程老怪怎么辖制了他们。” “唉,别说人家了,就连我们真君的师尊也陷入迷障了,恐怕也用了化生鼎。” “这东西说是用来转生的,依我看是害人的!” 檀闻轻咳一声,珊瑚们齐齐住嘴,他继续讲八宗的事:“华胜谷和地火门各有所长,地火门擅长炼器,倒不怎么理会玉鼎宗,华胜谷曹谷主却曾对程不忧马首是瞻,想来她也用了他的化生鼎,不过,化生鼎失踪,沈一鹤破界来寻之后,曹谷主却突然跟程不忧翻脸了,还四处散播消息,称化生鼎生出器灵逃来异世,若能降服器灵……” “哈哈,那程不忧还有什么可拽的!” “于是好多小宗修士也纷纷来了!” “尤其是一些小有所成的散修。” “这些人是觉得,只要有了化生鼎,就能成为下一个程不忧,开宗立派,跻身八宗。” “唉,也不知道曹谷主这样搅浑水,打的是什么主意。” “管她打什么主意,八宗之中,地火门、云剑山和陵山弥渡这三宗不修来世,应该是不会掺和。” “那可说不准,姬梦泽是太清宗翘楚,他不就来了?” “是啊,转生延寿,这诱惑哪位修士可以抵挡?” “可姬梦泽说化生鼎已经毁了。” “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没准他想自己藏着化生鼎,修炼个什么厉害功法,杀回太清宗,抢回掌门宝座呢!” 小元心中无来由地一紧,“抢回掌门之位?这话怎么说?”难道姬梦泽原本是太清掌门? 檀闻长叹一声,感慨道:“说来话长。” 小珊瑚们怪叫道:“小元真君,你可当真什么都忘了,姬梦泽你记不起,难道连我仙灵界这两千来最惊才绝艳的修士道灵真君虞子山也想不起来么?” “她肯定忘了呀!听我讲啊,太清宗上一任掌门便是道灵真君虞子山,姬梦泽是他关门弟子,也是唯一得到他亲传宝卷的弟子!” “道灵真君不仅是古往今来修行上的第一天才,就连执掌宗门也是天才!” “对对对!若不是他扶危定倾,太清宗早就成了八宗中的末流咯!” “何止,没准太清早已覆灭了呢。” 小元听到道灵真君名号,觉得好熟,但仍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 这帮小珊瑚们又争先恐后解释,说得没两句又吵起来,吵了几句又开始互相辱骂,呱噪,且毫无信息。别说小元早忍不住了,连温梦晴都无名火起,檀闻蹙眉抬了下手,珊瑚们立刻安静下来,倒让小元和温梦晴感到有些意外。这些珊瑚嘴碎、八卦又爱互相争辩,这次再见到檀闻后它们乖了不止一点半点。 檀闻幽幽叹气,解释道:“不是它们变乖了,是昨晚在码头上遇到了另一位太清宗弟子,她的神通刚好能克制它们,我吃了好大一个亏,灵力现在还没恢复,它们也没力气蹦跶了。” 温梦晴想笑又怕显得太过幸灾乐祸,小元安慰道:“不怕。我会说动军方扩大你的知名度,等你人气快速上升,自然能运化成灵气。”嗯,只是到时这些珊瑚又会呱噪个不停。算了,忍忍吧,谁叫檀闻是她目前唯一的盟友呢,虽然这位盟友也不一定可靠。 檀闻和小元聊了几句人气如何转化灵力,继续讲太清宗掌门之争的八卦。 太清宗上任掌门道灵真君虞子山,曾经是灵界最能打的,不仅太清上下拜服,连宿敌紫虚宗,刺头聚宝盆云剑山的剑修们也都被他的人格魅力征服了。 单看此人前半生,会怀疑他是不是老天爷是私生子。简直像从纪云那里的修真话本子里复制粘贴的——虞道灵出生于太清宗属下一个小国,家里往上数八代没一个修士,到他这儿也不知是哪位大能投胎转世了还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太清宗每五年收徒时选入内门,初时资质并不超绝,因此所拜的师父在门中只能算二流,背后也没有大世家支持,接下来,虞道灵传奇的一生开始了。他从筑基屡屡有奇遇,进境神速,金丹后在一处秘境中得到一卷上古秘法,以此入大道,修得洞玄大境界。 虞道灵进境洞玄后没多久,原老掌门寿元将近,他自然成了下任掌门的热门人选。 修真界可不是讲公平民主的地方,选掌门更不是一人一票选出来的,纵然背后有大家族支持,若无绝对实力,也不能忝任掌门。 虞道灵就拥有绝对的实力。 他那门秘法大成之后,威力强横霸道,与人斗法从无一败。并且,虽不能与天地同寿,但寿数比寻常洞玄修士能多出一倍!你想想,这他怕谁? 因此虽虞道灵的师父在太清宗地位不高,嫡系亲信也跟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同门没法比,但他还是凭碾压其他竞争者的绝对实力当上了掌门。 做了掌门后,虞道灵就对太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延续上万年的大宗门里有很多世代同门的世家,这些世家传承的年代不会比门派短,别说拉帮结派仗势欺人了,一些世家出身的长老将掌门架空,自己做起二掌门、小宗主也不稀奇。 虞道灵入门时,太清宗已如一棵腹内被掏空的参天大树,树干里不知有多少蛀虫打了多少洞,虽此时还枝叶参天,可一旦遇到强风暴雨,大树就有可能被连根拔起,轰然倒下。 太清宗有素、姬、程、卫四大世家,不仅历代掌门、长老多出于这四大世家,内外门弟子中也有一半是这四家的子孙亲眷,就连宗门中的管事、仆役也有许多是从依附他们势力凡间属国选来的凡人。 四世家争权夺利,相互倾轧,积弊已久,前几任掌门难道不知?当然不是啊!有些掌门自己就出身于世家,靠家族倾力支持才当上了掌门,又怎么可能去动自己人? 不过虞道灵嘛,他才不管你是几代世家,祖上出过什么掌门、大能,只要有罪就罚。 他武力强悍,为人也精明,大刀阔斧兴利除弊之外也不忘拉拢二三等的世家打压那些耆老大族,同时大力扶植凡人出身的弟子。 几十年倏忽而过,太清宗老树焕新,有了中兴气象。 讲到这里,小珊瑚们渐渐又忍不住插话,檀闻说一句,它们就接一句,溢美之词流水般涌出,恨不得把虞掌门叫虞圣人。 小元早猜到它们其实是檀闻分散的心神,可见檀闻真心仰慕这位真君,不过,她觉得与其说虞掌门是圣人,倒不如“独夫”更合适。他敢这么干,最大的底气依旧是实力。他入镜洞玄,当上一派宗主时尚不足千岁,此后还有至少千年寿数,怕什么? 但等他自己有了徒弟,徒弟又有了徒弟,哦,还有,他有道侣么?道侣也有门人亲族,到时候别说圣人了,怕是独夫也当不了。 不过,他这门秘法确实霸道得很,太清这样的门派,世家大族怕不是有万年积累,竟然没人敢直接跟他叫板的。 想到这儿小元不由好奇:“虞掌门那了不得的秘法叫什么?” 珊瑚们齐声叫道:“《东海炁神宝卷》!” 小元心中猛地一震,这几个字好熟!她细想了片刻完全记不起自己在哪儿听过这宝卷名字,可能这宝卷太有名了,所有人都知道吧,但她又隐隐觉得,她听说的宝卷名字和东海宝卷有些出入,唉,先不管这个——“既然道灵真君练成秘法,连寿命都比其他洞玄修士长一倍,你们又说他未曾一败,那他究竟是怎么陨落的?” 这下不只檀闻惋惜长叹,珊瑚们也纷纷扼腕,“这世间的福祸都是相依而来的。” “俗话说月无常圆,月满则亏,真是一点没错。” “虞掌门天下无敌,又有大才,能把太清宗收拾得井井有条,人品更是出尘脱俗,看上去是天之骄子,得老天爷另眼相待的——” “殊不知老天爷早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让他狠狠栽个大跟头。” “何止大跟头,是要将他放在铜斧中煎熬捶打碾成泥。” 温梦晴听到这儿激动了,“我知道了!他那卷秘法有问题!练得越久,积毒越深!跟吸星大法一样!”她听小元跟郭政委说三尸脑神丹后搜索了。 珊瑚们一起摇晃,“非也!非也!” 檀闻说:“宝卷没问题。问题出在他坠入藏宝卷的秘境里。” 秘境这两个字一出,珊瑚们激动地扭动肢体,互相挤眉弄眼,拿腔捏调,像说书似的,“虞掌门在秘境中结识了一位女修!” “紫泷真君!” “这位真君无父无母,亦无门派,自小生长于宝卷秘境之中,虞掌门能得到宝卷,多有仰赖她相助。” “什么相助,说紫泷真君是虞掌门半个师父也不为过,这宝卷是她传给他的。” “据说她是由秘境中遗留的神识指引灵兽抚育长大的,虞掌门是她见到的第一个男子!” “什么第一个男子,虞掌门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人!” “哈,她见到的第一个人不该是她自己么?” “大能遗留的神识难道不算人么?” “哎嘿!还真不算。修士陨落后遗留的神识叫‘残魂’,非仙非鬼,非人非兽。” “反正就是他们两个一见钟情,天雷地火,欲罢不能!” “嘿嘿,据说紫泷真君见到虞掌门时如纯金璞玉,不知有法衣鞋履,全身只以花朵为饰……” “嘻嘻——” 眼看这帮混账东西不仅要吵起来,很有可能又要说些下流言语,檀闻急忙又喝止它们,三言两语将道灵真君和紫泷真君这段缠绵爱情讲了,这两人心意相通,结为道侣,恩爱无限。只是此女体质特异,到了元婴时,除非返回秘境永不再出世,否则修为再无寸进。 小元顿时了然,元婴寿数最多不过一千三百岁,一旦入洞玄境后至少可以活到两千岁,虞道灵自然要想尽办法为道侣延寿。 温梦晴不解,“那她丈夫陪她回秘境不就得了?” 檀闻摇头,“灵界中的秘境大多是大能陨落后神识凝聚而成,有缘者才能进入,而每位修士,不管秘境大小,在秘境中是否有所获,一生都只能进入一次。紫泷真君是因为降生在秘境之中不在此例,但是她若返回秘境再想出来也是不成。” 温梦晴“噢”了一声,“那她和虞掌门一定要分开了?” 檀闻摇摇头,“她没有回秘境,继续留在太清山。她倒是天性豁达,常说修行是逆天而行,能修到元婴已是万中无一的际遇,又遇到虞掌门结为爱侣,一生已然无憾,倒不必非要再多活几百上千年了。” “虞掌门想了很多方法想要破秘境之界,盼能和爱侣一同进入秘境,但都未能如愿。到了后来……”檀闻顿了顿,“传闻他竟琢磨出了些强行破界的禁术,唉……” 小元一惊,“禁术?” 一支珊瑚插嘴道:“是献祭之法。” “献祭的还不是寻常东西!” “据说此法要献祭心头真血” “啧啧啧,太清好歹是玄门正宗,掌门却搞出这种与邪魔外道无异的法术!” “太清宗门中派系复杂,本就好多人对他的改革不满,这还不趁机攻讦指摘他!” “紫泷真君也极力反对,她令虞掌门发誓永不使用这门法术,以此平息众议。” 檀闻对紫泷真君极为赞赏,“她修为虽没有洞玄,但胸襟却比许多踏入洞玄境界的大能要博大广阔,为人更是磊落洒脱,令人心折。” 这一点珊瑚们罕见的达成一致,“紫泷真君堪为修士中的神品。” “可惜,如我家真君这般想法的修士少之又少。” “且别说旁人了,哪怕道灵真君,恐怕也不懂得紫泷真君之道。” 檀闻皱眉,“不可妄言。” 小珊瑚们见他动怒赶紧齐齐闭嘴。 温梦晴急着追问,“那后来呢?紫泷真君就死了?那个什么化生鼎呢?虞掌门不能借化生鼎么?” 檀闻苦笑,“紫泷真君陨落时程不忧的玉鼎宗还是个数不着的小宗,他也还没找到化生鼎呢。唉,但我想,她既不愿独自返回秘境,也不愿虞掌门行献祭之法强行破境,就算有化生鼎她也不会用的。转生延寿,本就不能算是正道。” 温梦晴很伤感,“唉,她就这么死了?那她道侣后来怎样了?” 檀闻:“爱侣仙逝后,虞道灵道君竟然起了自弃之心,不过两百来年,就提前寿终。” “啊?”温梦晴没想到会是这样。 小元也很意外,“他怎么能这样!他一死不当紧,太清宗怎么办?他的弟子们怎么办?” 珊瑚们嗷呜乱叫,“可不是嘛!道灵真君改革可没少拿世家、耆老们杀鸡儆猴,原本他们记恨归记恨,因打不过他也只好忍着,他一死还能不报复回来?” 尽管虞掌门留有后手,也不断扶植自己的势力,可他几个大弟子在他死时还没有一个进入洞玄境界的,关门弟子姬梦泽也只元婴境界,他这一门终究根基尚浅,他一死,掌门之位就落在同辈的师兄素锦清手上。 若单论武力素锦清当时不过刚入洞玄境界,是比不上另外两位候选人的,但素氏一门的势力在太清中根深蒂固,之前已出过两位掌门,这掌门之位没费什么劲就落到他们手上了。 就像珊瑚们嗷嗷的,素氏一门向来和虞道灵不对付,虞道灵活着的时候摄于他的威压不敢吱声,他一死,他的徒子徒孙们可倒大霉了。 素氏重掌太清后,最初几十年还按捺着,但之后道灵真君的几位大弟子陆陆续续有人出了意外。有人和别宗弟子交手时受了重伤,必须闭关修行,有人在远游时莫名失踪,渐渐门人们明哲保身主动投靠新掌门,中兴太清的改革也半途而废,只有虞道灵的关门弟子姬梦泽,没人敢动他。因为虞道灵早在夫人命他发誓不使用破界禁术后就将“东海炁神宝卷”尽数传给了他这位关门弟子。 姬氏在太清宗中是足以与素氏分庭抗礼的大家世族,据说虞道灵原先并不很想收姬氏的子弟为徒,但只有姬梦泽与东海炁神宝卷有缘,可以修炼这门秘法神功,于是权衡之下收了他做关门弟子,倾力教导,大约是觉得日后姬梦泽继任掌门,也会继续实行他的改革。哪怕打个折扣太清中兴的局面也能再维持个一两千年。 只可惜,虞道灵终究错算一招,他爱侣仙逝不久就出现天人五衰之状,最终死在姬梦泽踏入洞玄境界前,若他再支撑个二三十年,恐怕一切就不同了。 “唉,是很可惜。姬真君没有世家子弟的恶习,为人正直光明,一直是同辈弟子中佼佼者。” “这么客气干什么,太清宗若论武力无出其右者!” “我们真君一直被他压一头。” “若是他平平无奇,素掌门和他们家太上掌门也不会如此忌惮他。” “何止是忌惮,他们终归是要弄死他的,不然素锦清的儿子日后如何继任掌门?” “呵呵,梦泽真君武力卓绝,心机也很深,想弄死他也不容易,况且他背后的姬氏一族也不是吃素的——咦?哈哈!” “弄不死他,那就弄臭他!败坏他的名誉,他就没法做掌门了!” “唉,他现在还哪有名誉可言……” “人都疯了!” “咳咳!” 小珊瑚们突然禁声,檀闻痛心惋惜之余,面上还有点让小元和温梦晴不解的愧意,“虽然姬梦泽杀人无数,但是个正人君子。我不信他疯了。” 可他这话言不由衷,因为一条小珊瑚探出头,细声细气说:“若是没疯,他怎么残杀自己徒弟?他门下五位弟子四位死在他手上,再传弟子和徒孙们更是死得不计其数。” “啊?”温梦晴不禁惊呼,小元也吓了一跳,一股凉气让她们同时打了个颤。 第084章 姬梦泽的故事 檀闻当然也听到了他这支珊瑚说的话。 他早知道带着九吞迟早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此时虽然尴尬,但比起它们污言秽语互骂又算什么,只叹口气说:“我一没有亲眼见到他残杀自己的徒弟门人, 二没有亲口问他可曾做这样的事,哪怕会有怀疑,也不会就此定论。” 小元也不为难他, 径直问那几支小珊瑚,“你们觉着,姬梦泽为什么杀他徒弟?” 那几支小珊瑚互相看看, 争相发言:“我猜他是修炼出了岔子疯了。” “很有可能是素掌门暗中下手再栽赃给他!” “除掉姬梦泽这一支,虽然太清实力大减, 但素掌门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掌门之位坐不稳了!” “看看谁得利最大, 谁就最有嫌疑。” 小元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素锦清用了什么法子让姬梦泽亲手杀死自己徒弟。如果还有人证,那姬氏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再支持如此残暴无德之人争夺掌门宝座了。 檀闻嘴唇动了动, 还未开口, 一支语气老成的珊瑚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东海炁神宝卷》本身有极大缺陷和凶险。姬梦泽杀徒, 众人以为他癫狂疯魔, 可虞掌门失了道侣后便自弃殒身,人人只道他情深, 却不觉得这也是癫狂疯魔。” 小元一凛,确实有道理。通常越是威力刚猛的功法,必然会损伤经脉, 要辅以灵丹调养;越是攻击力大的法器,驱使时就要消耗更多灵力——就连天地都不是完美无缺的, 又怎么可能有一种功法能让修炼者武力卓绝,进境神速而毫无弊端? 想到这里, 小元忽然暗暗笑了,她起初听檀闻和珊瑚们把虞道灵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姬梦泽又继承了虞道灵的道统,这么厉害的人现在正追杀自己,哈哈,正发愁怎么应对呢,要是他这功法有缺陷对她可是好消息! 于是她细问起姬梦泽的神通。 檀闻却很谨慎,只告诉她东海宝卷威力巨大,又有万般变化,修习者能依照自己喜好发挥。比如虞道灵,他与人斗法时多用风系法术,姬梦泽却以水系法术独步灵界。 小元想到郭政委透露的意思,显然要将她转移到另一处海岛,如果她在岛上对上姬梦泽,四面环水的地形会对他很有利,但若是能参透他功法上的缺陷,用套娃弹或者别的加上恶气的武器,自己也未必就会任他宰割。 但每个修士的神通功法都是关乎自身性命的秘密,就算檀闻是姬梦泽的密友,也绝不会知道得很清楚。 不急。接下来檀闻会跟她一起对抗齐煊,总有机会再从他口中套出些话。 她一边回忆在上一个道衰世界里跟短暂姬梦泽交手的细节,一边盘算怎么利用此间凡人的军械将恶气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忽然听到温梦晴问:“不是说他一共有五位爱徒么,他自己杀了其中四个,还有一个呢?” 几支珊瑚争道:“唉,别提了,也死了!” “他这徒弟倒不是他杀的。” “这位才是他真正的爱徒,不仅是他关门弟子,自从入门便一直养在他身边,由他亲自教导。” “是同辈中的天才!大家都说她已得姬真君真传。” “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大家都说她是被紫虚宗暗算了,但我们真君猜着,怕和太清掌门之争脱不了关系。” “素掌门斗法不怎么在行,但搞这些阴谋真的很厉害。人人都猜是他搞的鬼,但谁也没证据。” 小珊瑚们还在叽叽喳喳,那支老成的珊瑚长长叹了口气,“有证据又如何?人终是已经死了。没有证据又如何?姬真君在他这位爱徒死后当天便杀了自己大弟子,讲证据么?之后他其余三名弟子或是依附素锦清,或是隐匿不出,但终归被他一一找出来杀掉,还连带杀了太清宗三名洞玄长老。想来这些人都参与了素掌门的阴谋。” 小元听到这儿,急忙问:“他这四名徒弟,也全是洞玄境界?” “除了他大徒弟,其他都是洞玄大能。” 小元不禁沉吟,既是洞玄大能,身边必定有门人环绕,又有了戒心,可六个人就这么被杀了。姬梦泽果真是灵界武力第一。 有这能耐,为什么不干脆杀了素锦清自己当掌门? 难怪灵界的人都觉得他是疯了。这行为确实无法解释。 珊瑚们也这么想,“就算杀尽太清满门又如何?死的人终是活不过来的。” “他杀人难道只是为了泄愤?还是想要立威?” “立威?然后呢?也没见他去夺掌门之位。” “虽然他没明说,但是程老怪的化生鼎突然失踪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是不是想用这鼎为他爱徒转生?” “怕是用不了。从来只听说活人用化生鼎转生,死人可以用吗?” 温梦晴听得肝儿直打颤,“要不要这么狠啊?”她起先觉着姬梦泽灭徒叛门够惨够狠了,听到大阴谋家素锦清干的事又觉得她对灵界这帮狠人的狠毒程度还是认识不够深刻呀。 小元却幸灾乐祸冷笑,“说不定那化生鼎是他准备给自己用的!他一个人想单挑太清宗,不准备化生鼎能行吗?” 檀闻不让小元这么说他的朋友,“姬梦泽绝不是那样的人,何况我上次见他时,他说化生鼎已被他毁了,我猜他说的是真话。没准,想要用化生鼎的是素锦清那帮人,若不化生延寿加紧修炼,恐怕姬梦泽总有一天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 小元曾经梦到自己在化生鼎内部苏醒,沈一鹤和他师姐则认为她是化生鼎生出的器灵,她想要再追问些化生鼎的事情,温梦晴却对姬梦泽这位关门弟子好奇得不得了,“他这徒弟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 珊瑚们七嘴八舌,“是位女修!” “也是他姬氏族中的。” “但两人血缘远得很,她和虞掌门一样,入道之前生于凡间。” “虞掌门死后,姬氏的人可没打算让素锦清一直做掌门,他们撒下天罗地网,想要为姬梦泽找一个能修炼东海宝卷的弟子。” 温梦晴点头,“要是能成功,就等于他们有了两个全盛时期的虞道灵,阴谋家干不过他们!” 小珊瑚们本来就是人来疯,一看温梦晴捧场,表演得更起劲了,一个说:“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们找了近百年,终于在受姬氏庇护的一个凡间小国找到了!” 另一个接道:“别说这小国的国君往上数八代没有一个人是修士,连全国数十万军民祖上八代也没出一个修士,谁知——” “太清宗的长老们到了王宫,想要国君协助寻找良才美质,话还未说完便发现后宫中竟有人和东海宝卷生出感应!” “这会是谁呢?”悬疑感拉满。 再加把火,“后宫?难道是宫中妃嫔?” “国君不敢得罪这些‘仙师’们,赶快召集宫中所有妃嫔上殿——” 小元听得不耐烦了,“说结果!” 珊瑚们嘻嘻嘻,“那人是国君最小的女儿,一个四五岁的小童。” 温梦晴立刻追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姐姐你这么问就外行了,修士的真名只有自己和师父极亲近之人知道,若是来自凡间,就连父母也不能告知真名的!” “真名被人得知是很危险的,倘若有人想害你,弄到你的真名后,再设法弄些你的衣物、发丝、指甲、口水什么的,你就很可能受到术法诅咒,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有些门派,师父告诉徒弟真名后就让徒弟立刻忘记自己的真名!” “只有修士死了,真名才会显露,不过是为了便于后人记录。” “比如虞掌门,他寂寂无名时叫虞子山,功成名就时号道灵,可他真名叫虞信,是他仙逝后太清宗发丧时大家才知道的。” “所以我们真君也不是真的叫檀闻。” 温梦晴听得哇了好几声,“长见识了,那这位女修到底叫什么呢?” “姬无伤!” “这位可厉害了,跟人打架从没输过,和虞掌门一样!” “所以她号‘无伤’!姬无伤!因为没人能让她受伤。” “所以总有人开玩笑说她是虞掌门投胎转世。” “唉,虞掌门要是还活着,这么说是夸奖,虞掌门死了百多年姬无伤” “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她像谁不好,偏偏像虞掌门,素锦清还能容她活着?留着她入洞玄境后跟他师父一起夺回掌门宝座?” “我押一颗眼珠,姬无伤绝对是素锦清勾结了姬梦泽门下其他徒弟一起暗害的。” “我押全部眼珠!” “这还用押眼珠?有眼珠的都知道是这么回事。” 小元对已死的姬无伤不感兴趣,她想让檀闻再多讲些太清宗的事,因为,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也是太清宗弟子。 她曾两次梦见魂室中的情景,魂室中的灯盏、烛台全都有太清雷文,若她不是太清宗弟子,怎么能潜入这么重要的地方?太清宗可不是一般的宗门。 梦中的情形很可能一部分是真实的记忆。不然不可能如此细致。但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实记忆?梦中两次在魂室都遇到姬梦泽,这是真是梦? 檀闻说他从未听说过姜泓这名字,是因为小白还未成名就陨落了么?可她以心血问名,又在魂室中得到了指引,如果姬梦泽没有突然出现,也许已经找到了小白的魂灯。 可是…… 即便找到了小白的魂灯,魂灯也还亮着,又如何?这个人现在何处?知道她身处异界么?愿意来寻她么?就算他来了,他还能认出她么?唉,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原先长什么模样呢!嗐,这么一想,她又不记得小白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是个很好看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样子,至于他鼻子眉眼长什么样,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完全一点也想不起来。 小元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越想越模糊,原本能记得三五分,现在只剩下一二分了。 她气恼地呼口气,忽然警醒,不对劲! 梦中她和小白月夜乘鹤去程老怪的翠浮山偷看热闹,不仅月下海面的景色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自己当时衣带上所绣的花纹也记得,还有,在和秋师姐一同猎鸾鸟的梦中,鸾鸟在月下飞舞求偶,谷底喷出蓝色的火焰……全都清清楚楚!只有小白和秋师姐的容貌——越想记起,越是模糊! 这不合理。 会不会,她是中了什么符咒禁制,所以,才会记不起他们的面貌? 小元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但给她下这符咒、禁制的人,为什么要让她记不得他们的容貌呢? 她实在想不出。 珊瑚们还在跟温梦晴东拉西扯讲故事,这会儿正讲到虞道灵月夜上云剑山,一人单挑紫虚宗和云剑山八名修士的伟绩,他打败了紫虚宗众人后却对他们很谦和,还多有扶助,做掌门后太清和紫虚更亲密了,两宗弟子互以师兄弟相称相称。 温梦晴不理解,“我还以为他会唯我独尊,灭掉太清最大的敌手紫虚呢!” 小元冷哼,“他只是想利用紫虚宗制衡八宗中其他宗门。” 檀闻笑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小元问他,“你和姬梦泽是好友,还一直为他说好话,你倒说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支珊瑚抢道:“出身世家,虞道灵爱徒,修炼东海宝卷,灵界武力第一人,曾经的太清掌门热门人选,现在是太清宗追杀令第一人——我们真君讲了很多了嘛!” 小元不耐烦冷哼,“这些随便灵界一个人都知道,我想听的,是作为好、友——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珊瑚们:“哦哦哦,第一印象是吧?” “真君你快说说吧,作为亲近的好友,提到姬梦泽真君,你最先想到的两个词是什么?” 檀闻不假思索,“姿容绝世,沉默寡言……?”他说了,立即“嗯?”了一声,似乎对自己的答案不满意也不确定。 小元“噗”一下笑了,“还以为你们交情有多深呢。”就这? 檀闻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好笑,想了想又说,“他年少时很爱笑的。”一支珊瑚插嘴,“不然也没法和我们真君做朋友!” 檀闻挥手赶它,“自从虞掌门仙逝,他才渐渐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才不是呢!”那支珊瑚又插嘴,“虞掌门死后姬梦泽是喜怒不形于色,更显深沉了,但跟后来见谁都一副‘今天要不要一起去死’的样子分别还是挺大的。” 有一支珊瑚凑过来,“蠢货,他哪里是要人跟他一起去死的样子,他那明明是‘我活够了’‘这世间没我在乎的事儿了【哔】的好烦’的样子!” “哎对对对,还是你会说话,姬真君就是这副样子,我后来每次见他,都觉得他一边跟人说话一边不停在自己心里骂脏话……” 小元听得噗嗤一笑,檀闻恼怒地拍了几支珊瑚一掌,把它们拍得软塌下来,丧头耷脑缩回去。 另一支小珊瑚从檀闻衣领探出来,神神秘秘对小元招招手,等她探过头,它细声细气的,压低声音说:“姬真君也不是没有开心的时候,有次我们真君偶遇他,我看到他握着一支半透明的白玉瓶在欣赏,眉目含笑,眼神跟狗熊见了蜂蜜似的……” 这下连小元都笑不出了,这是什么糟糕的形容。 “啪!”檀闻把这支珊瑚也打得缩了回去。 温梦晴小声嘀咕,“我有点怀疑这位真君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珊瑚和檀闻从没朝这个思路想过,“这个病灵界没怎么听说过,不过你们这里倒是很多人得!” “这病还有什么症状吗?” “嘶,修士不用凡间饮食,倒看不出来他食欲如何。” “蠢货,还要看什么食欲,你忘了上次他显现出元神是什么样子了?” “对啊,小姐姐,得了这抑郁症的人,会肚子裂开,脏腑重伤么?” “啊?你说这是车祸伤者的症状吧?” 小元忽然奸险地笑,“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病情加重么?” “哎唷!你怎么老想着要弄死人家?” “不知道,就是看他很不顺眼。想打他。” “他又没惹你。” “怎么没惹我?他一直追着我就是惹我了!”小元蛮横地说。 “可他上次并没像沈一鹤、赵础那样要杀你夺鼎啊!” “他还做了个灵气罩保护你呢。” 小元嘿嘿冷笑。他保护我?他施了歹毒术法想让我吞噬纪云的魂体,难道还是好意?不过,这事不能跟檀闻说。万一给檀闻什么启发了,也如法炮制暗算她可要坏大事。 温梦晴没听小元说过她脱离纪云的世界前发生的事,连忙追问,小珊瑚们还能放过这机会?立刻七嘴八舌给她讲解。 小元听他们继续说了几句,出其不意问檀闻:“你听说过姜小白这修士么?” 檀闻本在呵斥自己的珊瑚,听到这名字猛地一怔,缓缓转过脸,一个字一个重复:“姜、小、白……?”他像是对这个名字很惊讶,又像是不明白小元这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张大了嘴巴,圆睁双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棘手又尴尬的问题。 小元忽觉不对,她伸手在檀闻脸前轻轻挥了挥,他依旧是这副样子,再一细看,他瞳仁乱转,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珊瑚们也突然缩进衣服里不见了。 “糟了!”温梦晴惊叫,“他是不是中毒了?这样子不妙!” 确实不妙。 天空突然大放亮光,像是几十个太阳一同升了起来。 同时,地面隐隐晃动,海边的浪花急剧退向海中。 小元喝令温梦晴:“快叫卫兵背上他,跑!” 她还没说完,檀闻仰面向后跌倒,温梦晴尖叫着扶住他,“救命!” 两名卫兵飞快跑来,一个背上檀闻,另一个扛起温梦晴向地堡冲去。 地堡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刚一关闭,就听到门外惊天动地的巨响,像有几百只巨兽同时撞在几寸厚的钢制门板上。 墙壁上的灯闪烁几下全部熄灭,同时,红色的应急照明灯亮了,幽暗的通道里每个人脸上都像染了血,周围一切都在晃动,仪器、电灯、天花板、地堡里的各种设备、通风管道、电梯井——全都在吱呀作响。 温梦晴闭上眼睛,轻轻颤抖着:“是、是地震?海啸了?” 小元冷冷道:“不。是他们来了。” 指挥室的监测屏也在晃动呻吟,AI女声播报:“……大批小流星群进入大气层……两颗气象卫星损坏……” 第085章 檀闻下线 檀闻下线了。 张岫重新得到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他迷茫地眨巴眼睛, 完全不明白自己现在在哪里,做过什么,记忆还停留在几天前跟同学一起出去喝酒, 然后…… “啊——”他尖叫一声从床上惊坐起,跳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屁股。确切点说,是肛肛。 “嗯?”好像没什么异常。 他放松地呼口气, 还没躺回床上又尖叫一声跳起,摸了摸前面。 好像也没什么异常。 他这下彻底放松下来,打量四周, 再一次尖叫。 是谁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观察室里玻璃窗外站了一排穿白大褂的都会这么尖叫。但可能不会摸屁摸鸡。 “……这人是个傻子吧?”温梦晴快绝望了,这玩意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能跟小元联手抗敌的样子呀……这还不如檀闻呢! “我从来没想到我会想念檀闻那群章鱼!”她跟小元喃喃, “他还能回来吗?” 小元看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清澈大学生, 胸口滞闷,“说不好。” 张岫身体里还留有一缕檀闻的灵力,就像她当初离开纪云的身体时那样, 所以连接还没完全断开, 檀闻是有可能回来的。但是, 他突然离线显然并非自主。有可能是元神本体受到了重创只能收回分神, 也有可能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造成的。 这场流星雨带来了许多陨石,一块相当大的落在距离这里一百多海里的海域引起了海啸。幸而对小岛基地的影响不算很大。 “现在怎么办?”温梦晴很担心。 小元很沉得住气, “先吃晚饭。” 小岛堡垒进入红色警戒后唯一能看到一线天空的地方是负一层的半地下餐厅。 暮春的下午五点半,按理说远没到天黑的时候,但此时天空早已黑得有如深夜, 狂风卷着雨水疯狂抽打着不足半米高的密封窗,气势像是汹涌澎湃的海浪, 让人有种错觉,仿佛此刻不是在陆地上, 而是在即将沉没的船舱里。 小元看看窗外的天空,几道闪电在黑沉沉的天幕之中扭动,潮湿的空气带着腥咸的风从通风口进入这座堡垒,旁人是闻不到的,她还闻到空气中含着灵气特有的气味。有很多股不同气息交杂错乱,难道说,有数十名修士一同降落在这附?可当她放开灵感探查,却只能感知到微弱的气息。似乎又没有人来。 餐厅的电视里播报着关于陨石和流星群的新闻,这事没引起什么关注,几十秒就说完了,就连此时在餐厅中吃饭的人大多也以为这场流星雨引起的异常天气很快会结束,气氛很轻松。 小元慢吞吞吃着食物,看到李东臣一边接电话一边端着餐盘找地儿坐,对他招招手。 他笑一下走过来,她听到他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你找别人问问吧,我暂时回不去,这边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呢。” 他放下手机,先看看小元餐盘里的食物,再看看自己盘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几样菜,“挺会选的。这里就这几样勉强能吃。” 小元若无其事问他:“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之前的同事。” “雇佣兵团又来找你了?”温梦晴挺想让这讨厌的家伙滚蛋的。 “雇佣兵团是什么冒昧的说法?”李东臣头也不抬一下,面无表情将菜里的辣椒丝挑出来,“黑岩可是正经的安保公司,在国际上享有盛誉。” 温梦晴好奇了,“他们为什么急着叫你回去?怎么,又要国际风云变幻了?你们要去哪个小国搞政变?” “没那么严重!”李东臣认真地挑出菜里的胡萝卜,也夹到餐盘边上摆成一溜,“黑岩的老对家前几天突然出了点事,高层有变动,同事们担心他们会搞事抢客户,想叫我回去镇镇场子。” 小元第一次听说雇佣兵团之间还有竞争,不过一想也对啊,做什么生意都有竞争对手。通宝会武宗做的生意和这里的雇佣兵团挺像的,如果檀闻还能回来,倒是可以问问他。 这时雷希音也端着盘子来了,她满面愁容,“张岫已经冷静下来了,但他不记得任何事。”她扒拉了几口饭,忍不住问小元,“你觉得檀闻还能回来吗?” 小元:“难说。”起初她以为是许多修士一同前来造成异常天象,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坐这吃饭的时候,空气中残留的灵气都消散了,看来并没有人破界而来。那么,很可能是齐煊搞了一伙儿人攻击檀闻的元神本体,让他必须收回分神全力抵抗。 雷希音和李东臣互相看看,一同加快吃饭的速度。这两人心思一样。难怪码头杀手这么半天没动静,人家憋了个大的。先除掉檀闻,恐怕接下来就要打上门了。 他们离去后小元又拿了杯饮料慢慢喝,她也有很多疑问。既然灵界众人能迫使檀闻收回分神返回灵界,那为什么没人对她动手? 是他们还没找到她的元神本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如果她真是化生鼎器灵,自然是没有元神本体的。 回到房间后,温梦晴用手机看新闻,官方将光明市码头的爆炸的原因认定为货舱线路意外脱落引起的,光明大厦倒塌当然也是意外。新闻反复播放在这两场意外中见义勇为的救援者们的照片和事迹,大学生张岫也夹在其中。可想而知他的人气会爆长,可惜,檀闻不在,这些五色灵气无法被利用,过了一昼夜后就会再次渐渐消散。 短视频平台和娱乐新闻网站上关注度最大的新闻,是鸿星和星图这两大娱乐公司握手言和,宣布共同制作两天后正式开播的“打工3”。这次的真人秀会采用最新的拍摄技术直播,无剪切,无剧本。如果这次尝试成功,那么鸿星和星图会联合推出动作类真人秀。 网友们评论:“之前不是说温梦晴她妈也要去打工3么?怎么现在一个字不提了?” “已经确定了!这是最新的演职员表,有温莲!” “哈哈,坐等看戏。” “这对戏精母女!” “你们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没有同情心也没智商。哪有炒作炒到法院门口的?” “我就问你,温梦晴从出道开始赚的钱是不是一直是她爸妈在管?是不是被赌光挥霍光了?” “就凭这一点我就支持她拿回自主权!” 温梦晴腥风血雨的体质依然没变,评论区吵得很厉害,另一个被热议的话题是动作类真人秀,不少人重新翻起“保卫罗汉村”的视频,猜测这会不会是预演。 “说实话打工系列我真没什么兴趣,但我还挺期待这个的!” “保卫罗汉村如果也是真人秀,那无疑是把真人秀带进新时代了,太过瘾了!” “以前真没看出来温梦晴有拍动作戏的天赋。” “我一位大佬朋友说刚才接了鸿星的线上问卷调查,帮他们选剧本!” “嗷嗷!都是什么类型的剧本?方便透露吗?” “具体的不能透露,但是绝对是大制作!相当炸裂!从前绝对没这样拍摄过的!” “也是温梦晴主演吗?” “是!已经确定的主演里有她。” 这个动作类真人秀的背后策划者其实是军方。李东臣的提议被采纳了,军方现在已经和鸿星谈妥了,由鸿星出技术和平台,军方出摄制人员,剧本临时发挥,拍摄地点也基本敲定,在东南沿海的几个无人小岛选一个。 小元猜测,他们是想把齐煊等人引到这个岛上跟她和檀闻互相厮杀,不过现在檀闻突然下线,她以一对多,估计撑不了太久,那这个大工程就白搭了。 温梦晴翻了一会儿网友的评论摊开四肢躺床上,“小元,我有点怕。” “怕是正常的。”小元摸摸温小狗,“不过,我会保护你的。你也会有自保能力。”她可没想过一定要为军方杀掉齐煊,保住她和温梦晴的性命才是第一位的。 温梦晴坐起来,左手食指比枪,对准卷成卷放在桌上的毛巾,只两秒时间,十卷毛巾卷从左到右依次无声倒下。 “你看!这么厉害!你简直就是天才!”小元大声叫好。 温梦晴呼口气,看看食指,跳下床重新把毛巾放好,退回床上,再用右手试射。这次击倒毛巾的速度稍微慢一点,但依旧很准,更难得的是她对灵气的控制拿捏得非常精准,毛巾没有一条破洞的。这可比纪云用灵炁弹在墙上打洞难得多。 小元教过纪云发射灵炁弹有了经验,再教温梦晴时就轻松了,温梦晴的运动天赋和身体素质也比纪云更好,很快已经练到了这个程度。 只要温梦晴一直有曝光度,五色灵气就会源源不断涌来,再让窨鼬们多做些恶气弹、套娃弹,即使遇到齐煊来单挑,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逃命应该是可以的。 只是…… 迫使檀闻下线的灵气混杂了至少三四十名修士的气息,要是齐煊能将这些人都带来这里,一拥而上,她和温梦晴可就危险了。 之前军方发现了很多明星患者,这说明修士中有人发现了五色灵气,参透了用法。即便他们不会利用恶气,但要是也想到用灵气包裹子弹,一旦对阵,她受伤的几率就大得多。 这里的凡人们有杀伤力更强的武器,可惜,郭政委他们还没同意让她观摩,这些武器在网络上可找不到制作图纸,她不知道其中机巧,就算用灵气仿造出来也只是个空壳,没用啊! 小元思索着该怎么劝说郭政委让她再看看火箭炮、机关枪的内部结构,最好是能把符力连上通讯卫星,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监控其他异域来客的动向,突然,手机突然响了,雷希音克制不住激动:“檀闻回来了!” 小元立即去观察室。 她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了,檀闻、齐煊等人和她附体时的状况截然不同,只要檀闻活跃,他附体的原本神魂就得沉睡,而她和温梦晴、纪云不仅能同时清醒,还能对话。而齐煊他们,似乎在附体后就会先杀死原本的魂体。 檀闻不等她问就道:“程老怪招募了许多修士跟他合开星云大阵强行破界,天罡大乱,时空乱流,我的分神也受其所扰,只得暂时返回本体,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我返回灵界时挑了些更趁手的法器带来。” 他的珊瑚探出枝条,对小元得意地笑,“要是再遇到齐煊真君,我们真君可不会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另一支珊瑚嗤一声,“那也难说。齐煊真君一定也回灵界了,一定也带来更厉害的法器。” 檀闻脸上没笑意了,“最棘手的不是齐煊,是程老怪!星云大阵已开,不知道有多少修士要来,单凭我实在不敢保证你安全。” 温梦晴心脏一阵乱跳,“来了多少人?” 檀闻迟疑一下,“少则三四十人,多则上百人。程不忧许给他们百年寿数,还许诺抓回化生鼎器灵后,他们都可以用化生鼎转生延寿,我也不知他是如何兑现的,但开启星云大阵非要上百元婴中期以上修士共同施法,既然他能开阵,可见这些人信了他。”他打量打量小元,“我是不信你是器灵的,但他们信了。华胜谷主散布消息说化生鼎生出器灵,厌恶旧主程老怪,必会寻找新主,程老怪将计就计,唉,恐怕曹谷主也没想到。” 小元心头一跳,问:“有没有什么阵法是可以克制恶气的?最少需要几名修士共同做法?” 檀闻见过纪云用恶气弹攻击赵础,一听就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当然有。最少只需三名修士即可成阵。” 温梦晴也听明白了,后背凉冰冰的,“糟了……” 小元看向雷希音,“你都听到了,赶快去找郭政委吧。”她转身再次问檀闻,“你可认得一个叫姜小白的修士?” 檀闻摇摇头,“从未听说过。” 小元心存疑虑,从未听说过?他听到这名字后有一刻像是极为诧异,难道那怪异的表情只是因为掉线失神了? 她看向那几支珊瑚,只见它们一个个僵立不动,显然是被檀闻下了命令不许多言。 檀闻在说谎。 第086章 打工3 郭政委头大。 光明市码头爆炸发生后到现在,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偶尔有那个几个好点的消息,很快又来一波更坏的消息。 小元提出利用通讯卫星甄别、定位被红影寄生的人类后, 他已经开了三轮会,也投了三次票。专家组认为技术上是可以支持这么做的,但是, 这么做就等于把一颗通讯卫星和接收设备拱手交给了异星来客,她说的是真的么?她会不会有其他目的?如果她这技术被其他异星客轻易破解了怎么办? 这次讨论依然没有结论。大多数与会者还是坚持“先看看再说”的态度,郭政委原本也没指望这次会议他们就能改变看法, 退而求其次,“那么, 先给她观摩重型武器?” 他们同意了。 地堡三层, 小元和檀闻站在一架被拆解的重型机枪前认真听武器专家讲解。 黑沉沉的云层中两架军用运输机冒着暴雨向基地小岛飞来。它们从不同城市起飞,机舱里的“货物”是一样的。几个用高频电磁装备密封的囚笼。里面是最新落网的“患者”。 与此同时,东南亚一座小岛上, 齐煊迎着落日拿起一枚□□观察, 他身旁的钟子越微笑道:“这里的凡人可挺有趣啊。” 4月xx日。 打工3正式开机了。 这次节目拍摄地更换了好几次, 最终定在了一个让很多人意外的地方——天堂岛度假村。 消息一公开网上就炸了, 不明真相的观众们以为星图又是故意的。因为星图拍综艺主打一个不体面,嘉宾们客客气气把节目拍完那有什么看头?没有矛盾制造矛盾也要让他们撕起来。 但其实, 选天堂岛度假村拍摄是军方制定的。因为这个小岛上只有这么个度假村,也不算大,工作人员很容易就能全部更换为特勤, 附近另一个小岛上是倒闭多年的养鸡场,如果齐煊真的上门袭击不会造成太大人员伤亡。 于是, 嘉宾们提着行李到了码头,经过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鲜花拱门, 拍摄就正式开始了。 这期节目为期一周,全程镜头跟踪,实时直播,为了呈现最真实最现场的效果,每个嘉宾还会有两台小型无人机随行,只有在他们进入浴室、卫生间时才会停止拍摄。 星图搞事的心是不会死的。 他们设置的规则是让六名嘉宾在节目开始时随机抽签分成两组,一组扮演度假村的顾客,另一组当员工。三天之后身份互换,最后一天大家一起回顾这次打工的经历。 温梦晴抽到了员工组,但她倒情愿没什么身份互换,一直当员工就不用跟其他嘉宾社交了。或者干脆就不参加什么破烂真人秀。因为嘉宾中有一位陈优优。 陈优优也是童星出身的创作型歌手,是鸿星的艺人。跟温梦晴一起参加过去极地旅行的真人秀,在节目录制时两人也被分成一组,后来不负节目组众望地吵起来,温梦晴跟人一吵架就会结巴,节目组暗中推波助澜,她屡次被误解,不会辩白,也吵不过人家,失去理智后咬了陈优优一口跑了,全剧组的人去找她,最后发现她一直躲在存放工具的储藏室里。 这个真人秀播出后彻底毁掉了温梦晴在路人眼中的形象,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黑比粉还多。 现在陈优优又来了。 雷希音倒是在确定嘉宾名单时问过温梦晴的意见,在他们看来,当然温梦晴和小元是最重要的,真人秀、娱乐公司的股价什么的,真的不算大事。小元需要五色灵气。24小时现场直播的真人秀是收集灵气的好办法。 所以,当鸿星在最后一分钟把嘉宾更换成陈优优时,温梦晴的心头紧了紧,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不过,看到陈优优现在翘着二郎腿要笑不笑斜眼看着她,温梦晴真想扔掉手里的托盘转身就逃。 小元给她打气:“你怕什么呀?她还敢在镜头前面打你骂你吗?”陈优优要是真这么干,其实对她们还更有利呢,一定能吸引到很多灵气。 温梦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对对对,不用怕。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现在是打工仔,我要好好给顾客提供服务。”她扯出笑容,端着温热的白毛巾走到陈优优面前,半蹲下,“客人,请您擦擦手。” 陈优优“哼”了一声,拈起毛巾擦了擦手,温梦晴又问:“您想喝什么饮料么?我们有鲜榨的石榴汁,柠檬苏打和薄荷茶。” 陈优优皮笑肉不笑:“那给我一杯薄荷茶吧。” 等温梦晴端来薄荷茶,又按陈优优的要求给她加了蜂蜜和冰块,打工3的收视率飙升至第一个高峰。 “哈哈哈,我等温梦晴给小优做小伏低等很久了!” “大仇得报!” “就喜欢看这种打脸场面!” “呵呵。别急,三天过后就轮到你家小优做小伏低了。” “撕!撕得再响些!” “不是我想看温梦晴伺候陈优优,是她咬人之后都没跟陈优优正式道歉过吧?” “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正式道歉?道歉视频也录了,手写信也写了,乐乐果汁的代言也给她了,还不行?还想怎么样?你家小优是公主吗?难道要让温梦晴坐牢才算受罚了?” “视频和信是给粉丝看的,她根本没跟小优道过歉!” “两个人吵架陈优优就一点错都没有么?” “陈优优根本就是故意要去找温梦晴麻烦呀,她们俩都是童星出道,发展路线撞了,鸿星是懂怎么搞竞争对手的。” “有些温狗的粉丝别太离谱了,果汁代言是给我们小优的补偿?是人家不想要乱咬人的狗影响人家的品牌形象才换代言人的好嘛!” “有人说说当年是怎么回事吗?我是从火星回来的,没看过之前的真人秀!她俩是有什么过结么?” …… 小元不用看网上的评论就知道两方粉丝又吵起来了。 两人身边都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汇聚,不过陈优优身边汇集的灵气明亮的色彩居多,而温梦晴身边汇集的气,嗐,都快成五彩斑斓的黑了。估计有人被科普之后去补课了,这一补,对温梦晴路转黑,恶意滚滚而来。 不过小元也不挑拣,立刻让毛毛、大毛和二毛三只窨鼬只管吸吸吸,再搓成灵丸和恶气弹备用。 温梦晴知道她不擅长和人在镜头前相处,还有一大堆黑历史,虽然现在有小元帮着她,但她觉得小元可能也不耐烦跟这些人相处。 她这次上节目可不是为了履行合约,是为了帮小元收集五色灵气,她不用担心曝光度,反正24小时有直播,她只要认认真真把节目组给的工作都做完就行。打定这主意,她跟军方达成默契,前面三天尽量让她和工作人员相处,不搭理嘉宾,后面三天她当嘉宾就摆烂,每天吃吃喝喝,当作吃播了,再给粉丝点福利,分享点日常生活,弹弹唱唱,结束。 于是节目的第一天,在幕后大佬(军方代表)的巧妙安排下,除了节目一开始欢迎嘉宾上岛的片段,温梦晴后面没跟任何嘉宾再单独接触,老老实实当了一天服务员,端茶递水拿毛巾,收拾客房打扫卫生,在后厨帮忙。 按理说度假村的员工不会做全部工作,后厨的不可能去客房,客房的不可能去吧台,但是打工节目嘛,当然要展现一个度假村是怎么运行的,拍这个节目的目的就是要大家知道各行各业的不容易,嘉宾的参与是替观众在现场参观。 这一天的工作量还挺大,如果不是温梦晴学会了运化灵气滋养自身,非得累得腰酸背痛不可。 原本温梦晴、小元和军方制作人都以为这么消极地上真人秀吸引五色灵气的效果会很有限,没想到一天下来汇集的灵气越来越多,灵气颜色也由黑的发亮渐渐变得鲜艳明亮了。 混在工作人员里的檀闻偷偷告诉她,网友们对她改观了! 以前她参加的几个真人秀给她打造成成仗着有点才华和名气喜欢耍性子又喜欢装可怜的形象,今天她累得头发丝被汗水粘在脑门上也没怨言,虽然话很少但是知道给一起干活儿的阿姨倒水喝,也没什么明星架子,哇——合着以前都是节目效果?剪接出来的节目效果? “这次是真人秀节目第一次尝试全程实拍直播,网友们很兴奋!鸿星跟星图的股价跟收视率和话题度一起蹿升!” “你马上就要有内疚粉了!” “啧啧,这么窄的赛道你也挤进去了!” 檀闻一瞪眼,两支多嘴的小珊瑚立即钻回他领口。 “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在灵界搞个直播秀,把真相告诉被程老怪欺骗的那些修士?”檀闻是真发愁,齐煊到现在还没动静,绝对不是放弃了,他一定是在等待时机搞个大的,而程老怪搞出阵法后下一步必然会送人过来,一个齐煊就难以应付,再加上这么一帮子人,真是头大,如果能够釜底抽薪,让齐煊的师父和那些为了化生鼎而来的人知道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化生鼎,那危机自解。 小元“哇”了一声,对檀闻举起拇指,“我还真想不到这个方法。你现在就去找导播学一学,然后咱们想办法试一试?啊,你在灵界有帮手吧?” 小珊瑚探出枝条,“有!我们真君有徒弟有门人,还留了我们一部分在灵界,刚好可以用来做直播的镜头!” “蠢货,眼珠是镜头,我们应该是网络!” 小元看向檀闻:“哦?你换了法器?” 檀闻不愿细说:“我先去找导播,再打个电话给小李。” 他口中的小李就是李东臣。小元微微皱眉,这两人倒是很快就亲近起来。 因为是全程直播,她和檀闻也只能在公共卫生间说话,传递了消息后先后走出去,各自继续忙碌。 晚餐温梦晴也是和“员工们”一起在员工餐厅吃的。 不过,军方在节目组的代表很快发现这么干会露馅!员工们吃饭的速度和气氛都不对劲!太有先进组织的集体氛围了。 他们得赶快找个理由把温梦晴赶走。 于是一位嘉宾的房间水管爆了,客房主管叫她赶快帮忙去处理。 晚间观众们数量稳步增多,大多数人看到平时屏幕上光鲜亮丽的明星干活儿干得灰头土脸满头大汗,看得很开心,收视率和话题度再次飙升。 从节目开始就有人一直在问“温莲怎么还没出现”,这时这个话题又出现了。 节目组没再故弄玄虚,在温梦晴自己一个人回到员工餐厅吃剩下的饭菜时,直播新开了一个镜头。 原本这次的真人秀有七个非付费视角镜头,六个嘉宾各自的无人机跟拍视角和导播的上帝视角,这七个视角镜头是所有观众都能看到的,想要选择自己喜欢的镜头单独观看就要付费。 现在,非付费镜头加入的新视角是一个观察室,大屏幕和在官方平台上观看节目的观众看到的一样,几位观察者坐在圆桌前一边看嘉宾们的表现一边讨论。这几位观察者身前的名牌上看,两位是心理医生,一位是家庭关系辅导员,还有一位,是求助者温莲。 第087章 谱曲 “我去!不愧是你啊星图, 你是懂搞事的。” “居然真把温莲弄来了,我还以为星图会在节目播完了带她搞个发布会糊弄过去就算了,毕竟有眼的都看出来温梦晴脑子没问题。” “天哪, 她也在天堂岛上么?” “也在!虽然看不到观察室窗子外的风景,但是刚才有大佬分析了窗户边那棵植物的影子,同一个时间, 这个影子的角度跟度假村里嘉宾们镜头里是一摸一样的!这就说明他们也在统一纬度。” “侦探界大佬!对对对,温莲他们也是实时直播。” “还有大佬做了音频的分析,观察室直播的视频里也有海浪声, 频率和嘉宾镜头里背景的海浪声一致。” “那观察室在哪儿啊?” “度假村这么多房间,还分了几个区域, 随便找个房间都行。” “她怎么好意思来的?还装模作样寻求心理专家分析温梦晴呢!” “这两个专家是猴子请来的吗?什么温梦晴处于解离状态?我看她干活儿干得挺卖力, 吃饭也吃的挺开心,一点不像郁郁了。” “撕!撕起来!” “好可怕呀,这不就是楚门的世界吗?温梦晴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专家评估吗?” “什么评估, 就是偷窥!” “放屁, 那我们也是在偷窥咯?” “不犯法吗?他们这么做不算侵犯其他嘉宾的隐私权吗?” “傻波一, 你不也跟专家、温莲一起在看吗?你侵犯隐私权么?” 网上吵得不可开交, 温梦晴在员工宿舍简陋的小房间里倒很平静。她盘腿靠墙坐在床上,膝盖上放了一个枕头, 两手在枕头上不断弹动,弹一会儿,停下, 在笔记本上写写涂涂。两只比蜜蜂大一点的无人机忠诚地盘旋在她附近,记录下她的一举一动。 一直观察着温梦晴的网友看出门道:“她好像是在谱曲。用枕头当钢琴弹呢。” “厉害!是在脑子里想象琴声么?” “这有什么厉害的?她上一次出歌是多久之前了?” “哈哈, 四五年前了!江郎才尽呀!” “不然为什么厂牌不想再跟她续约,要走艳星路线了呢?” “厂牌已经辟谣了!没有要跟她解约!” “那是她自导自演跳海自杀之后的事, 搞这么大,这种热度下谁会想解约?” “酸!好酸!你正主倒是一直出歌,可惜没一首出圈的!销量全靠粉丝氪金刷。” “是啊,温狗粉丝就不愿意为正主花钱,全靠嘴输出!” “别吵了!有大佬录屏了温梦晴弹枕头这一段,真能用钢琴弹出来,还挺好听的!” “哈哈哈,笑死,强行挽尊。以后你们温狗又多了个弹枕头梗。不错不错!” 温梦晴确实是在谱曲。 她自己最明白不过,她在真人秀里最佳的表现就是踏踏实实干活,不出错就已经很好,跟人互动,尤其是跟娱乐圈的人精们互动,随时可能会掉进人家挖好的坑里,很可能没招来人气反而招来了厌恶。 她之前跟小元许诺过的,她要很多很多人关注她、爱她,这样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才能保护小元。光靠真人秀一时可以积聚灵气,但要常青,没有过硬的作品可做不到。 重返一切开始的天堂岛后,她干着各种体力活儿,脑子却更加清醒活跃,从天堂岛深夜逃亡、扒绿皮火车、罗汉村跑酷、暴雨飙车、和母亲在法院台阶上对峙,再到记者招待会上被袭击、被特种部队带走、乘军用直升机转移到孤岛,最近这一切都太刺激了。和她从前按部就班,被人当人偶一样摆弄的生活太不相同了。她这次上岛后灵感不断爆发,有些时候如果没有小元帮忙,没准会对着空气发呆发半天。旋律像喷涌的泉水不断溢出,她在睡梦中还会弹动手指。 小元睡了一觉醒来,看到温梦晴魂体像个被炸焦了的丸子不断冒着烟,这可太吓人了,她赶快扑倒她身上把烟拍灭,“你怎么了?” 焦黑毛球温梦晴愣愣地说:“我没事。我写出一首歌!是——是我梦见的,不不,是我觉得我梦见过的——反正还挺好听的,我先给你唱一遍!哦哦,词也是我做的!” 她语无伦次,但小元明白了,她绕着黑毛球转了一圈,莫非,这就是艺术家进入狂热的创作状态的样子?是正常的? 除了高度的兴奋和焦灼,温梦晴还真的是没事。 她哼唱了一遍她写的新歌,小元觉得动听之余还颇有豪气,但她对这个世界的人欣赏品味如何毫无了解,不知道会不会受欢迎。 温梦晴找来一把酒店给顾客拍照凹造型用的尤克里里调了调音,边弹变唱,几名员工都说好听。她信心大增,又捡起笔记本写写画画。 吃早餐时,她还时不时哼唱断断续续的旋律,又偷偷咨询小元,“你觉得这词怎么样?我以前从没写过这种风格的词。” 小元半天才回应:“你说你梦见过……这歌词是你梦中的情景吗?” “怎么了?”温梦晴感到小元有些不对劲,“嗯,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的梦……我看到一对少年少女乘着白鹤在海上飞行,月亮又大又圆,他们向着海上一座倒悬的山飞去,很逍遥快乐,海上的风……” 小元打断她,急切追问:“你看到他们的长相了吗?那个少年——他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温梦晴愣住了。 她仔细回忆,“……没有。我的视角,仿佛是上帝视角。可是有时候镜头又拉得很近,我能看到他们座下那只白鹤背上的羽毛,很细,摸起来像芦花鸡,还有他们两个的手,拉在一起过,又很快松开了,哦还有,他们两人系的玉佩是同款!上面好像写的是篆字,我不认识,但是我觉得花纹很好看,所以印象挺深的。” 她把那两个篆字画了出来,太清。 小元久久没有言语。 温梦晴很担心:“小元?” 小元感到一阵恍惚,“我没事。只是有点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梦,我也做过。” 温梦晴还挺高兴,“哎呀,我们心灵相通!哈哈!我们住在同一个紫府里,做同样的梦很正常吧?” 小元勉强笑了笑。 很正常么? 绝不正常。 她弄不清楚为什么温梦晴会看到她的梦。她从没跟她提过这个梦。那温梦晴为什么会看到梦中的种种细节,还记得太清云纹这些详细的细节。 看来,她和小白确实是太清宗弟子。 她这么憎恨姬梦泽,会不会是……她是素锦清那一派的? 因此死在他手上?或者被他重伤至神魂离体? 可她听檀闻讲素锦清和虞道灵的恩怨时内心毫无波动,大有事不关己之感啊…… 小元困惑得很。但又觉得没法找檀闻询问。 问了这家伙也不一定知道,知道也不一定会说真话。 上次就是这样。她想问他认不认识小白,他和他那群章鱼扯了一堆太清宗的八卦。 小元一直惦记着这个,温梦晴又陷入创作狂热,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还好军方的工作人员巧妙周旋安排,因此在直播中温梦晴看起来和昨天一样是个实在干活的打工人。期间有两位嘉宾想跟她搭话,也全被工作人员有意无意给打断了。 陈优优的粉丝昨天跟搞团建似的守在评论区里,路过的狗都要踢一脚,今天倒收敛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官方粉丝群下达了什么命令,温梦晴的后援会和粉丝群以前都是星图在管理,之前就因为跟星图还有成玉对温梦晴的事业策划吵过很多次,早就是半解散的状态,温梦晴逃出天堂岛找律师要打官司争夺自主权后彻底解散了,这次没搞出什么阵仗,于是评论区跟昨天刚开播时空前和谐。 下午午休后,温梦晴忽然收到大量五色灵气,几乎全是鲜艳明亮的,檀闻偷偷恭喜她,她给工作人员弹尤克里里的视频被平台重新剪辑,播放量已经两百多万次了。很多人都说这首古风的新歌好听,好有画面感,期待听到完整版。 檀闻的珊瑚探头探脑,“我怎么觉得,歌里写的有的像程老怪的翠浮山那景色啊?” 小元故作深沉,“是啊,我这么明晃晃地树了个靶子,他们应该很快就被引来吧?” 珊瑚们激动:“哇,主动挑衅!这是我没想到的。” “程老怪那帮乌合之众,尝尝凡人军方的武器是什么滋味吧?哈哈哈。” “不知道齐煊和钟子越藏在哪里,他们这么久不出现,肯定有大动作。” 距离天堂岛东南数百海里的海域上,一艘小破渔船停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甲板上几个被捆住手脚,嘴巴也不知被塞了什么,不管怎么挣扎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在这艘破船几百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艘快艇,齐煊和钟子越在船舷边坐着,抬了抬手,几名士兵翻开渔船甲板,两三下搭好了发射架,装好炮弹,调校准星—— “嗖——” 一枚炮弹破空而去,精准地射中破船。 一瞬间,破船和船上绑着的几个人变成了燃烧的碎片,冒着黑烟落在海面上。 齐煊和钟子越饶有兴趣地看着残肢断躯,钟子越笑了:“程老怪找的这帮人真是无用!” “也不能说完全无用啊,要是凡人受了这样灵炁弹一击,早就化成飞灰了,他们几个还保全了一些手脚。” “何止,他们临死前还为我们收集了不少五色灵气呢!” 这两人哈哈大笑,齐煊忽然有点期待:“唉呀,不知道檀闻和他的九吞七咲遇上我们灵炁加持的榴弹会碎成几片,会怎么挣扎。” 钟子越嘴角微动,“他现在忙着和宝鼎器灵收集五色灵气呢!” “器灵?”齐煊冷笑,“你觉得曹谷主的说法是真的?宝鼎真的生出器灵,现在附在一个凡女身上?” 钟子越举手,一名手下立刻奉上一台平板,正播放的赫然是温梦晴弹唱新歌的视频。 两人盯着屏幕中的温梦晴看了许久。 齐煊:“化生鼎确实是宇宙树的果实炼化而成,入灵后可以破界穿梭,但说它厌恶程老怪另寻新主就是胡扯了。不过……”他拿过平板细看,“这女人,好像有几分眼熟?” 钟子越微微眯眼,“不管附在她身上的是什么,一定和宝鼎有关联。”她蹙眉想了想,笑着试探齐煊:“若是不能活捉——” 齐煊毫无犹豫,随意挥下手。他并不想为师父找回化生鼎。师父转生延寿,再活上几百上千年,几时才能轮到他齐煊做通宝会会长?檀闻恐怕打的也是一样的主意,不过他道貌岸然,还说什么不想自己师父因为化生鼎被程老怪辖制。呵呵。 大洋另一边,天堂岛上宁静祥和。 打工3第五天的拍摄就要结束了。 这五天中,前面三天温梦晴当员工,老老实实干了三天活儿,跟另外几个时不时要搞点小事情增加话题度的嘉宾相比,乖得像个小鹌鹑。接下来的两天轮到她当顾客,她终于能睡睡懒觉了,大量时间用来写歌弹唱,其次就是到海边运动,吃度假村的各种美食,正常人度假什么样她就什么样。 起初很多人说她这么做就没意思了,没看头。但是渐渐的,观看她主视角的观众断崖式超过另外五名嘉宾。看漂亮的人面带微笑带大家看美景,不管吃什么都吃的很香,本来就是件很让人放松的事。温梦晴从节目开拍后就没有大美女大明星的自觉,她有点不修边幅,这让她有种其他嘉宾没有的松弛感。 温莲和心理专家们的观察室起初还有不少观众,因为可以互动,温莲起初一直往“温梦晴心智不健全”的方面引导,观看直播的观众也有不少温梦晴的黑粉,反复刷她精神失常的黑历史,但是慢慢的大家发现温梦晴除了有点胆小害羞,怎么看都是个正常人,虽然她偶尔会发呆出神,但她是在创作啊,也很正常。几个心理学家对温梦晴的评估也逐渐统一:她心理健全,智力正常,完全可以独立生活。 温莲坐不住了。 她是从星图拿了一笔钱,但是这些钱还不够还之前炒币借的高利贷的,如果温梦晴夺回自主权,歌曲版权肯定也要收回,那她怎么办?她已经过惯了奢侈的生活,现在让她每个月伸手跟温梦晴要钱?做梦! 另一个坐不住的人是陈优优。 自从她出道就一直被拿来跟温梦晴比较。 之前参加极地旅行,明明是温梦晴咬了她,欺负她,不向她道歉这就是不对啊。 还有,果汁代言也是温梦晴自己作妖作没有的,她经纪人争取来不对么?居然还有人到了今天还说是她从温梦晴手里抢的。真不公平。 再说才华,温梦晴会什么啊? 她谱曲的视频她也看了,这家伙连音符、乐谱都不懂,写歌用的是简谱——用1到7的数字代替音符的那种!有高音低音的时候不会写,怎么办?直接哼唱用手机录下来再请声乐老师写谱子! 就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也能在娱乐圈美美地混了十几年! 不是,就真有人相信她会创作啊?这次写的歌跟她以前的那些风格迥异,这很明显是提前请了枪手呀! 最让陈优优气恼的是温梦晴一开始写歌就有人要求她也写,写什么?她创作时需要绝对的安静,拜托,这些人是傻子么?看不到她全天都被摄像镜头包围着么?当顾客时还好点,当员工这两天她都快累死了,有时候明知镜头在怼着脸拍也没法管理表情了,就是累啊!谁累得像狗的时候还能美美的啊?哦,真有这种人。温梦晴。这家伙最近搞出来这么多事,穿的像乞丐在城中村鸡飞狗跳,结果皮肤还更好了! 气人! 陈优优气死了。 她决定,借自己当客房清洁工的时候揭露她虚有其表的本质!最好是能抓到温梦晴请枪手的实锤。 第088章 最后一天 4月XX日。 打工3拍摄的第六天下午。 正式拍摄在今晚午夜就会结束。 留给温莲的时间不多了。她庆幸自己已经来过天堂岛度假村, 对这里的地形和管理非常熟悉。 为了给顾客创造更好的私密感体验,每个度假别墅之间建了地下通道,员工们打扫房间更换床品, 或者送食物时就走地下通道。她不喜欢被太阳晒,上次来的时候特地要了一张员工磁卡,可以随意出入地下通道, 这张卡她一直没还。 温莲换上昨天偷的一套员工制服到了自己居住这座别墅的地下室,从清洁壁橱里推上清洁小车走向温梦晴住的别墅,用磁卡开门, 顺利进入这座别墅。 她一进来就听到了,这死丫头在浴室里唱歌呢。今晚嘉宾们会在海滩聚会, 死丫头一定是想借这个机会唱她的新歌。 真是聋子会看戏, 结巴会唱歌,死丫头在福利院时有个保育员教她唱歌矫正口吃,从那以后她就喜欢唱, 最喜欢躲在厕所唱, 星图让她跟媒体说是厕所音效好能给她灵感, 呸!是因为她一唱歌就被死鬼男人打, 他们俩都烦她,把她关在厕所一关就关一天, 她习惯了。 这么一想,这丫头是真的贱啊,有了钱也还是喜欢在厕所里呆着。 温莲拿起一叠浴巾, 低头避开摄像镜头向浴室走,没想到绕过浴室外的屏风时迎面出来了一个人差点跟她撞上! 这是园丁, 戴着防晒帽和口罩,提着一个装种植土和铲子的铁桶。 园丁也被温莲吓了一跳, 抱歉地对她点了下头,侧身从她身边走过,匆匆忙忙向门口走了。 温莲推开浴室门,摸摸制服口袋里一支小小的药剂滴管,哈哈,她会保证这死丫头演一出好戏。 这间别墅的浴室是半开放式,淋浴周围放了许多盆栽热带植物,还垂挂着一些空气吊兰。 温莲冷笑着走到温梦晴背后,伸手去抓她头发—— “啊!”她痛呼着捂住手腕对上温梦晴愤怒的目光。 这贱丫头狠狠打了她手一下! 温莲面不改色,笑着问:“宝宝,想妈妈了么?” 温梦晴全身紧绷,“你来干什么?” 温莲扔下浴巾,径直走到镜台前翻看放在上面的护肤品,又打开温梦晴的化妆包,挑挑拣拣,最后挑了支唇釉拧开对着镜子涂抹,“妈妈想你,等不及节目结束就来看看你,看看我的乖女这阵子过得怎么样啊……” 镜子里的温梦晴气得脸色发白,温莲冷笑,镜子里这两张脸真像,可凭什么这贱丫头的运气要比她好这么多?不,她年轻时更美,可这贱丫头运气就是好,小时候能当童装模特,大点了又能当明星,她呢? 她像是不太满意妆容,又拿出另一支唇釉涂抹,一边涂,一边咧着嘴笑,“看你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 她扔下唇釉走到温梦晴面前,语气像开玩笑似的,脸色却突然凶狠得像要吃人,“你这个死丫头,忘了我是怎么把你养大的了?你的良心让狗吃了是吧?你怎么敢请律师告我?” 温梦晴嘴唇颤了颤,“我不明白。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恨我?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好过?成玉干那些事,还有涩情杂志——这些你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他们一起害我?” 温莲抚摸女儿的脸笑:“这些就叫害呀?你知道你爹是怎么害我的吗?他欠了赌债,要拿我去抵债!我不同意,我才十五岁呀,怎么会愿意陪几个老混蛋睡觉?你猜你的死鬼爸干了什么?他骗我,说他朋友已经借给他钱摆平了,他带我去吃饭,结果在酒里偷偷给我下药!等我醒了,下面都撕裂了,我走去急诊缝了十五针。哦,你要问我为什么不叫救护车?因为没钱啊死丫头!” 她的笑容突然变得狰狞,扬手要给温梦晴一巴掌,没想到温梦晴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咔啪一声把她手指扭错位了。 温莲惨叫一声又赶快忍住,嘴唇半咧着,像在笑,可是在低声用最脏的话最恶毒地诅咒温梦晴,突然间,她形似恶鬼的脸又绽放笑容,“宝宝,你生妈妈的气了?你误会妈妈了呀,你看你那个死鬼爹对我都做了什么,你还不明白吗,所有这些,都是他做的,我不知道。是他要害你。” 见温梦晴不说话,温莲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的误会一时解不开,没关系,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妈妈,会永远等着你,陪着你。”她扬起脸,扭转腰向浴室门边走去。 “等等!” 温莲转过身,脸色一下变了。 温梦晴举着她刚刚用过的唇釉和口红,“你在里面加了什么好东西?” 从见到温莲后她第一次笑了,她晃了晃手里的唇釉和口红,“知道这些是什么?是证据。我一直很好奇,我第一次发病的演唱会上你是怎么下毒的,哦,原来是这样!” 演唱会中间她不会吃东西,水也是亲眼看着助手打开的,为什么会在再次登台不久后突然失常? 原来是这样。她的亲妈,把毒药加在口红里。 化妆师给她补妆后,毒素从嘴唇渗入,半小时后,她出现幻觉,在数万观众面前行为失常。 原来是这样。 温梦晴笑着,两行滚烫的泪从眼眶掉出来。 温莲怒吼着扑向温梦晴,“你翅膀硬了?你想摆脱我?你是我生的,你告赢了又能怎么样?谁都知道我们是母女,你逃不掉的!你这辈子得跟我绑在一起!” 温梦晴一把推开她,“你告诉我,私密录像是怎么回事?是你偷拍我然后请人用AI合成的,对不对?” 温莲坐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恶意满满地笑,“AI合成?哈哈,哈哈,你想象力真好!”她指指温梦晴,又指指自己,“什么偷拍?告诉你,录像是真的!不过录像里的人是我!那是我被催债时拍的!哈哈哈,啊,你那时候可真傻啊,什么都信,我和你死鬼爹说是你那小男友偷拍的,你真信了!哦,不过我们可是为了你好,你那小男友看着就不像会红的样子,跟他在一起,你只能给他白睡啊,你能得到什么?” 温梦晴双眼发红,绕开温莲向外走去,温莲狂笑着:“你甩不掉我的!哈哈,哈哈!” 浴室的门打开那一刻,她的笑声突然停止了。 门外站着一个园丁,呆呆的,一动不动看着她,显然什么都听到了。 温莲脸色一沉,马上又笑了,一个园丁而已,说的话有多少人会信?厕所和浴室是没有镜头的,随身无人机也不能进入,她怕什么? 但是。 那个清洁工摘下了防晒帽,露出了脸。 温莲张开嘴巴。是陈优优! 不要紧!陈优优一向讨厌温梦晴,她不会说出去的! 温莲赶紧站起来,冲到陈优优面前哀求道:“优优……” 陈优优大步后退,像躲什么脏东西一样,“你别碰我!你太可怕了!” 温莲一怔,站直了冷笑道:“你敢乱说话我就雇水军说你是想泼脏水给温梦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看到陈优优一脸不敢置信,温莲冷笑,“你这孩子的运气比温梦晴还好,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没受过气,你不想惹我这种泥坑里爬出来的人的。” 陈优优咬了咬下唇,“是吗?可惜呀,我已经惹了!”她说着,举起手里的微型摄像机,温莲看了一眼愣住,摄像机的屏幕里是淋浴间!她扭过头,瞪着陈优优,“你干了什么?” 陈优优转身就跑,“你刚才说那些话已经播出去了!” 陈优优很快追上往海滩聚餐点走的温梦晴,她满脸通红,“对、对不起——我——”她起初是想偷拍温梦晴是怎么写歌的,她怀疑她请了枪手,不然为什么每次从浴室里出来就有新灵感了?肯定是在没有摄像镜头的地方偷偷跟枪手联系,造成她是天才的假象呀! 在度假村当员工的几天里,陈优优发现园丁的制服有防晒帽,这帽子有个大帽檐,还有把脸和脖子后面都遮盖住的布,打扮成园丁后即使进入镜头也没人能看出来她是谁。 她也从员工通道来了温梦晴的别墅,提着工具桶里进了浴室,没想到她正在里面写歌。 已经来了不能退缩! 陈优优心都快跳出来了,强自镇静假模假式给植物换土,趁机把小型镜头藏在花盆里,觉得万无一失离开,没想到出门时遇到了温梦晴的母亲! 秉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她躲在外面想吃第一手瓜,要是能拍下来什么跳海、控告全是这母女俩串通炒作就更好了,没想到她们的谈话这么劲爆! 原来温梦晴真的一直都是受害者! 她当初还以为温梦晴在演唱会上行为失常是嗑药引起的,很是鄙视她,没想到——啊,还有私密录像!天哪! 温莲说对了一件事,星二代陈优优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她进圈后一直受父母前辈保驾护航,她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委屈就是被温梦晴咬的那一口。 她来偷拍温梦晴甚至不是为了抢资源什么的,她只是觉得温梦晴请了枪手,吃到这么劲爆的瓜后,有朴素的正义感的陈优优立即把无人机拍摄的画面跟自己的主镜头连接,温莲的话全都被播出去了! 打工3的收视率再创新高。 社交媒体话题榜被屠屏。 打工3的直播间里最多的评论是“赶快报警抓温莲”。主持人每隔几分钟就要重申“制作组已经报警处理了,嫌疑人现在被警方控制,唇釉已经送去化验”,鸿星和星图在开播前是想着借温氏母女不和搞点看点,但是没想到这么劲爆。 海边的晚餐席上,陈优优哭得比温梦晴还凶,一直在跟她道歉,觉得自己从前各种看她不顺眼跟做了温莲的帮凶没什么区别,温梦晴很符合大家期望地原谅了她,跟她拥抱和解,冰释前嫌,彻底沦为陪衬的另外四名嘉宾有人感动流泪,有人表演义愤填膺,有人像是真的被温莲干的事震惊到了,有人安慰完温梦晴又安慰陈优优。 总之,收官日看点密集,爆点十足。 星图和鸿星的工作人员都认为这一季高开平走最后暴起的《打工》很可能成为真人秀节目史上难以超越的高峰。 晚餐结束后,温梦晴回到房间,小元担忧地抱抱小绒狗,“还好吗?” 温梦晴早已欲哭无泪。她想到过自己突然失常是被人害了,上次来岛上听到温莲要给她下药时也怀疑过,但当她亲口承认,还有,录像也是她拍的,她放出来的……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温梦晴的眼眶里已经没有泪了,可是灵台里的小绒狗湿漉漉的。 小元抱起这只落水小狗,“不哭了。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我也挺喜欢你的新歌的,我再给你讲讲我另一个梦,没准你又有灵感了呢,那个梦里,我在万丈悬崖边上看青色的鸾鸟,那也是一个月圆之夜……” 第089章 最高优先级 4月XX日。 打工3正式结束当天, 鸿星官宣了高科技真人秀《最高优先级》即将开拍。 网友们之前已经有诸多猜测,鸿星这次正式宣布《最高优先级》会采取很多之前没有用过的拍摄方式,除了使用高科技跟拍, 最大的看点是演员和编剧一起即兴发挥。 故事开始时几位演员只给了他们扮演的角色的身份资料,没有剧本,台本只有一个故事线, 或者说开头,故事怎么发展要看演员们怎么发挥。 并且,编剧不会在现场, 只会通过连线给演员一些提示。 官宣视频里温梦晴在节目中的身份是发现了最新科技的女科学家,这种科技和核技术差不多, 用好了能极大地造福人类, 解决能源危机,如果被人制作成武器,危害足以毁灭人类。 很不幸的是, 温梦晴博士的实验室已被某国际恐怖组织渗透, 他们策划绑架她去研发可怕的武器。 幸而政府及时发现了恐怖组织的阴谋, 立刻派出特工救援温博士。 先导片很多是记者拍摄的镜头和特工队员随身摄像头的视角, 整体效果非常有真实感。 这是必然的呀,因为鸿星原计划是在今年下半年正式开启这个项目, 现在要提前半年,还要直接开播! 时间很紧,军方还要确保温梦晴的安全, 鸿星的制作团队在摄影棚拍摄的片段不够,还好军方提供了一些实拍素材——温梦晴在记者招待会遇袭, 她被李东臣带领特工小队带离酒店,光明市大乱后她再次被直升机转移——全都是真实拍摄。 经过剪辑大师妙手, 居然弄出了一个很有电影质感和战地纪录片的先导片。 先导片一出,网友们直呼炸裂,同时也有疑问:看起来挺让人期待的,但是鸿星没说什么时候开播啊! 一定是要吊我们胃口! 当《最高优先级》的话题在社交媒体上热度超过打工3,鸿星发布了第二支先导片。 这次视角全程是负责保护温梦晴的几名特工的。 影片中所有人都没有露正脸,影片最后,发布保护任务的将军对特工小队的队长说:“一定要记住你这次任务的最高优先级。” 很热血。 还很神秘。 聪明的网友猜测,保护温梦晴并不一定是这支小队的最高优先级。可能会出现反转! “必须的呀,不然节目直接叫‘保护温梦晴博士’就好了嘛!” “还有哪些嘉宾呀?演职表捂得也太严了,目前确认出演的明星只有温梦晴一个。” “之前有几个明星也传要出演,结果没下文了。” “什么没下文?WRW和LRL还有DDL偷税,被强制措施了!还搁这骗人说是去鸿星试镜真人秀了。” “真不要脸呀!” “破坏税基的小偷就该封杀。” “楼上不要造谣好么?DDL工作室依法纳税,去年XX晚会还捐款五百万,你们蒸煮诈捐!” “鸿星这次的营销策略很不一样。” 鸿星的主策划苦笑,当然不一样了,当然要有神秘感了,因为开拍日期和其他演员都没定啊! 啊啊啊——想到这个他们就头疼。 开拍日期不定还可以糊弄观众说是搞饥饿营销,想鼓励观众在鸿星专属平台预约,买VIP,演员都没定怎么办?到时候谁跟温梦晴搭戏?全靠她和军方准备的特勤互动么? 那这是纪录片的拍法呀…… 可是为什么要搞这个呢?还不让问任何问题。还得严格保密。 算了算了,军方出钱出力出人给我们拍片,我们只需要出几个编剧,还有后期团队,再配合做做宣传,这就能坐着收钱还抱怨什么。 4月XX日 《最高优先级》先导片播出三天后。 温梦晴在小岛基地见到了吴律师。 吴律师见到温梦晴那一刻笑了,但很快眼眶湿润,“恭喜你,你自由了。” 温梦晴用力拥抱她,“谢谢你。” 吴律师拍拍温梦晴后背,声音哽咽,“以后你会越来越好的。” 两人都有些激动,情绪稍微平静后,吴律师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你的出生证明,身份文件,版权合同……都在这里。你得找一个靠谱的经纪人,我相信鸿星很乐意招揽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介绍你一些有这方面经验的律师。” 温梦晴想,说这些都还太早了,得先度过眼前的危机,但她把这话咽回去,“吴姐姐,我请你继续当我的律师,全权负责我的演艺合同——别说你不懂这些!你可以找一个你认为靠谱的经纪公司或者专长是经纪合同的律师事务所跟你合作。别人我信不过。” 她呼口气又说,“从今以后,我的收入的百分之五,拿出来用作救助和我有一样经历的人,帮他们获得自由。” 吴律师郑重地点点头,“好。我绝不辜负你。” 温梦晴又用力抱她一下。 打工3结束那天傍晚嘉宾们在海边看到一场很壮观的流星雨,陈优优还拉着她对着流星许愿呢,可这些流星进入大气层之前军方的卫星就探测到高能反应,电磁监控上全是红影。 檀闻那群向来开朗的章鱼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看得出事态很严重。 当时温梦晴就决定,如果自己这次没法活下来,那她要把自己的版权留给吴律师,去帮助跟她有同样困境的人。 军方的态度也很明显,他们没再“看看再说”了,流星雨结束后半小时就把她和小元送回了小岛堡垒,他们已经准备了一颗军用卫星,随时可以将小元的符力和GPS技术结合,用手机搜索、追踪和监听可疑人物。 但是,这些不速之客已经到达三天了,大多销声匿迹,军方至今只侥幸抓到一个,他们藏在哪里?是掌握了什么新技术不怕电磁显示了吗?他们一定已经知道手机能够监听和追踪了,但现代社会,谁能一直不用手机呢?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小元感到自己上当了。 为了给卫星和基站加载符力她耗费了大量的灵力,不仅把打工3里积聚的人气全部耗尽,之前积蓄的也全搭上了,最后还得靠檀闻支援才能成功。 可费了这么多灵力,却只抓到一个人。 显然,对方有备而来。 檀闻说就像大的海浪来之前海水必然会大幅回退一样,这些人平静得越久,图谋越大,所做的准备越充分。他已经派自己在灵界的门人探听情况了,希望在他们发难前能够得到点有用的讯息,他和小元也能及时补些灵力。 但小元怀疑,这些人没被手机探测到没准就是檀闻告密了。他也不能完全信任。 温梦晴收回思绪,将文件袋放在一旁,吴律师又递给她一叠纸,“温莲和你父亲早已离婚,你现在是她唯一的监护人,这个需要你签字。” 这份文件是爱康疗养院的入住合同。说是疗养院,其实是精神病医院。 温莲毒害温梦晴证据确凿,自己还在陈优优的偷拍镜头里承认了之前也给她下过药,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她,吴律师当然提醒法官和陪审员,这是出于侵占温梦晴的版权收益和财产为目的的人身侵害,这种侵害持续了十几年,给受害人造成的身心健康损害不可估量,尤其受害人是一位公众人物,她因为被毒害出现失常行为而遭到公众批评,所受的精神压力超出想象。 如果各项罪名成立,温莲最少要坐十年牢。 但温莲的律师想出一招,以她长期遭受温梦晴父亲的精神虐待,以至精神失常辩护,温莲愿意进专业机构治疗。 吴律师感到不可思议,“她的律师一定提醒过她,她可能会在精神病院里治疗很久,直到医师认为她不再会对他人或自己造成危害才能出院,十年牢,和永远被关在精神病院,她怎么会选后者?” 温梦晴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借了高利贷很大一笔钱炒币,如果进了监狱,没准会死在那里。” 她在入院申请表监护人那一栏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感到有点黑色幽默,之前温莲宣称她心智不健全,没有自主权,现在,温莲变成了心智不健全的那一个,她成了她的监护人。 吴律师叹气,“我觉得,你成熟了很多。” 温梦晴一怔,“换了是谁经历了这些,都会成长的。” 温梦晴陪吴律师去堡垒顶层的停机坪。 今天的风不大,天很蓝很蓝。 直升机准备起飞,吴律师掠一掠头发,“陈优优的偷拍……” 温梦晴笑:“当然不是意外。” 有小元和檀闻暗中帮忙,陈优优一定能顺利进入她房间,顺利找到最适合放摄影机的位置,把温莲的表情和她们的对话拍得清清楚楚。 吴律师登上直升机前,温梦晴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吴律师,你为什么一直帮我这样的人?” 吴律师笑得有点苦涩,“因为我逃出来了,而我的朋友没有这么幸运。从那时我就发誓,我这一生只做这一件事。” 温梦晴仰望着天空,直升机的轰鸣渐渐变小,天还是那么蓝,蓝得让她眼睛刺痛。 回到房间,温梦晴需用了一些时间才平静下来。她打开那个象征她成为独立自主的人的文件袋,翻看每份文件。 看到她的出生证明时,小元忽然注意到温梦晴有曾用名——温霁昀。 霁昀? 和纪云同音? “你过去叫这个名字?”这不像是温莲那两公母能想出的名字啊。 温梦晴点点头,“嗯。这名字是给我接生的医生起的,因为我出生时下了一天的小雪忽然就停了,接着太阳也出来了。雪霁初昀。霁昀。” “很好听,也很有意义。” “是吧?可是经纪公司说这个名字的字很多人读不对,也不好写,就给我换了意思差不多的‘梦晴’。” “噫,哪里差不多了?应该叫‘雪停’才差不多。”小元跟小绒狗开玩笑,但心中有丝疑虑,霁昀。纪云。 她两次附体之人的名字如此相似。 是巧合?还是……有别的原因? 她仔细将和纪云相处的时光回忆了一遍,尤其是最后分别的时候。 以往她不会刻意回忆那一天,因为没人喜欢反复品味分别的痛苦,但现在细想起来,有些事很不对劲,姬梦泽为何会念咒让她吞噬纪云的魂体?他要杀她,只需摧毁纪云的肉身,让她在恶气中烧成飞灰,就像沈一鹤、赵础魂体失去肉身保护后那样,可他不但没有这么做,还用了个灵气罩把纪云给保护起来。 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活捉她? 活捉之后呢? 他对檀闻说化生鼎已毁是谎话? 他也认为她就是化生鼎的器灵,所以要生擒她,再将她投入他准备好的灵器中炼化成另一具有转生之能的法器? 她又想起檀闻讲的虞道灵和紫泷夫人的事,难道,姬梦泽用了什么禁术,想要复活他师父虞道灵重夺掌门之位,这必须要用到她的魂体,还需要是活的?那他催动她吞噬纪云的魂体是为什么? 小元设想了许多姬梦泽这么做的目的,但都太匪夷所思,不合常理。 她渐渐不安,感到自己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网,设网的猎手也许很快就会收紧网口。 第090章 梦中梦 这天夜里, 温梦晴睡得异常香甜。 她知道前途凶险,知道齐煊和修士随时会发动攻击,但她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踏实。 所以, 最初她以为自己是想起了小元讲过的那个月夜高崖捕猎青鸟的梦,又在巨大的满月和如堆纱似的云层中飞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太对劲。坐在一头巨蝠背上的两个女子一边飞,一边轮流向后发射光剑。 光剑是温梦晴理解的, 说是一道道小闪电或者闪着电光的小鞭子也行,追击的一方人至少有二三十人,也发出这样的光剑, 不过,他们的光剑射程短, 还没追到巨蝠的尾巴就黯淡消散了, 而两名女子所发的光剑刺穿敌人后还会再继续飞行一段才散去。 不断有被光剑击中的人惨叫着从坐骑上摔下云层,温梦晴看得惊心动魄,还担心他们骑的飞行兽会被误伤, 但这两女子的准头很不错, 没有一次误伤! 眨眼间又有几个人惨叫着摔下去, 巨蝠震动翅翼奋力上升, 可它飞行的速度明显越来越慢了,双方之间的距离也快速缩短。 温梦晴心里发急, 只想大喊‘加油’给女孩们助阵。 突然,巨蝠哀嚎一声,在空中连打了几个旋, 像被疾风卷起的落叶,在它竭力闪动翅膀想找回平衡时温梦晴才看到它右翼翅膜被击穿了一个大洞! 巨蝠背上两个女子很镇定, 一声没出,冷静还击, 旁观的温梦晴眼前天旋地转,捂着眼睛连连惊叫。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双方都听不到她的惊叫,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因为没有一个人朝她看一眼。 两名女子操控巨蝠笔直下坠,身后的敌人们惊喜低呼,紧紧追上,眼看他们发出的光剑就要击中她们了,温梦晴急得想跺脚,就在此时巨蝠收拢翅翼在半空中旋转,调转方向飞去。 追击者们迟了几拍才转过头继续狂追,没想到巨蝠直起身仰头向天直冲,两名女子同时从蝠背上跳落,衣袂被疾风吹起,像两朵在夜空盛放的花朵,两人动作一致,手势妙曼,让温梦晴有种看国家队双人跳水的美感,她们手中发出的光剑这次不是笔直的,微微带有弧度,交错纵横,形成一道巨大的电网,而那些追击者来不及急停,直直撞到网上,一声没出齐刷刷坠下云层。 她们似乎早料到会全歼追兵,同时一挥手,电网消失不见,巨蝠刚好翻过身飞到她们脚下,两人蹁跹落下,向着东方飞去。 温梦晴大声喝彩,太帅了! 东方的天空渐渐发明,一轮旭日缓缓升起,金光照在蝠背上这两女身上,温梦晴终于看清了她们的容貌,这两人乍一看都在妙龄,年纪稍长那位虽然很美但不知为什么让人不敢直视,似乎稍微细看就会被她无形中散发出的什么刺伤。 温梦晴这时已经知道自己是上帝视角,这两人也不会察觉她在看她们,可还是立刻将目光转向那位年纪稍幼的女子,不敢再看那年长女子一眼。 年纪稍幼这位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艳若玫瑰,而且一看就是很多刺的玫瑰,她双眉浓密修长,像两把锋利的剑直刺鬓边,原本就艳丽极了的长相这下就像开了刃的青龙偃月刀,华美锋利,可她眉宇间有股愁绪,乍看像是一直在微微蹙眉似的,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没能解开,又像世间一切都让她难以动容,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温梦晴在娱乐圈是见过不少美女的,但真没见过这一款的。 师姐妹两人放慢巨蝠飞行速度,冷艳的师姐给它施了个大治愈术,巨蝠的翅翼很快愈合,又被师妹投喂了几粒小丸子,摇摆身体在空中8字飞行,这两人也放松休息,商量怎么做一种药。 温梦晴听了一会儿懂了,她们被追是因为偷了一种什么很稀罕的草,本来偷少一点不会被人发现,但是师妹却没按计划行事,偷了两倍有余的量,这下触发了警报,被药谷的守卫围追。 “……用螯鹏血地火慢炒三日,趁热熬练双目,此后一切幻象都骗不过你。地火穴我也找好了,就在……” “秋师姐!”年轻女孩忽然打断她,“燕蛰草来得如此不易,又足够我们两人用,你何不跟我一起去熬药练目?” 秋师姐温言道:“我已经练过了……” “是么?”师妹再次打断她,双目如闪电在师姐脸上扫了几下,“凡有破幻之能者宗门会一一记录在册,可我来之前专门查了,上面并没有师姐你的名字。” 咦咦咦? 温梦晴突然感到气氛紧张起来了! 怎么回事? 这、这对师姐妹要打起来了? 那——那她要站在哪一边? 究竟哪个是小元? 啊,一定是秋师姐!小元平时说话就是这种外冷内热的样子。 她立刻决定,帮秋师姐! 温梦晴心提到嗓子眼了,没想到那师妹忽然笑了,“秋师姐,不但能者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本门魂室中也找不到你的魂灯。你,究竟是谁?” 啊啊啊——要打起来了! 秋师姐竟然有隐藏身份?! 她是潜伏在宗门里的奸细? 哎唷,那她是小元么?难道说,小元原本就是去太清宗卧底了才受了重伤? 可是…… 温梦晴犹豫着看向师妹,忽然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和小元也很像。 秋师姐定定看了师妹一刻才开口,“你敢这么说,定是潜入魂室将本门上下弟子的魂灯都一一查看过了?” 师妹不说话。 秋师姐微微点头,“看来是了。恐怕,你还用了什么禁术查看?” 师妹依旧不发一言。 秋师姐忽然冷笑道:“不过,你去魂室真正想找的,怕不是我的名字吧?” 师妹脸色骤变,早就按在腰间的双手神速挥出,两道白虹划破长空,温梦晴只听到“铿锵”一声,眼前彩光乱射,眼睛刺痛得想要流泪——原来秋师姐也早有准备,她也挥出了兵器! 秋师姐用的是一对宝剑,一长一短,剑锋划出一圈圈寒光,堪堪挡住了师妹的进攻。 温梦晴只觉得自己眨了一下眼睛,两种兵器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像一阵急雨,不知道响了多少下。 她心惊肉跳,实在分辨不出两名女子究竟谁是小元,心知自己在小元的梦境或是回忆中,却只能旁观没法帮忙,突然,她又想到,该不会,这里就是小元受重伤的地方吧? 巨蝠昂起头“汪嘤”大叫一声,它叫声未停两名女子已经飞到离巨蝠数百米高的地方对战,温梦晴只看到电光乱闪,叮叮当当声响不断,连两人的身影都看不到更加完全看不清她们是如何进攻格挡的。 忽然—— 秋师姐扔出了右手的短剑,剑刃绕着两人飞旋,在她们周围画出接连不断的银色光圈,师妹手中的双剑越来越快,一剑用来对付师姐手中的长剑,另一剑时不时得防备飞出那柄短剑毫无预兆的偷袭。 眼看师妹要落下风,忽然间,她将双剑合一,剑身骤然长了一倍,她高举巨剑,对绕着她们飞的弯短剑视若不见,奇怪的是,师姐的短剑在她一摆出这姿态时就像胆怯了,只敢试探,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撞她剑刃,温梦晴知道,师妹要出大招了!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巨剑剑身喷薄而出,眼看就要笼罩住师姐,突然间师姐一拉腰带,几条素练从她腰间飞出直扑师妹面门,师妹一皱眉,手中剑光大盛,她低喝一声:“破!” 素练断了,但温梦晴一看师妹的表情就知道坏事了!中计了! 素练断裂后化成了千万片碎片,像无数花瓣、像一群白色蝴蝶在两人之间飞舞,师妹的剑光越是盛大,这群白色蝴蝶越变越多,随着高空中的罡风舞得狂乱,几乎将她身影完全笼罩住。 师妹收了剑,素练所化的蝴蝶随风吹散,巨蝠轻啸一声飞到她脚下,而秋师姐也早已不见踪影。 她握紧拳头,再张开,手心里是两片素练碎片,瞬间被风吹走。 她长长吁气,落在蝠背上盘膝而坐,拿出几株赤色的草药握在手中呆呆看着,直到东方大亮这才拍拍蝠背向东飞去。 小元醒来时张开拳头看了看,手掌中空无一物。 当然了。这是温梦晴的手掌。 温梦晴也醒了。 她再次和小元共享了梦境。 可是,当她梦醒,却记不起秋师姐的样子了。不管小元再怎么追问,她只能含糊地说,“秋师姐像冰雪女王,小元你也挺漂亮的,就是一直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她还试着想画出小元的样子,可惜努力半天,画出的人物实在看起来不太像人。 小绒狗抱歉又尴尬,“我实在没有画画的天赋。” 小元这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本以为温梦晴和她心灵相通能记住更多梦中的细节,没想到她和自己一样,无论梦中如何惊心动魄,梦醒后人物的面貌就变得模糊。也许,这是因为她在重伤时还中了什么禁制?下禁制的人故意要她记不起秋师姐的长相。 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小元告诉温梦晴,之前她讲的抓青鸾的梦中也有这位神秘的秋师姐,温梦晴更疑惑了,“如果她是奸细,要谋害你,那她在抓青鸾的时候就可以把你推到悬崖下面啊,哦不,她只需不抓紧你,你就完蛋了,可是她没有!” 小元想,何止没有,秋师姐还尽了全力护她周全。 难道,派秋师姐来的人是想要在她这次梦中用燕蛰草练就破幻之能后才发难?或者在她洗练双目时动什么手脚,让她日后在关键时刻神通失灵?可是秋师姐说的熬药练目之法似乎也没问题。 这就更不对劲了。 破幻之术一练成能够看破一切幻术,秋师姐如果是掩藏身份的奸细,到时必然会暴露,那她为什么帮忙盗燕蛰草呢? 小元和温梦晴讨论不出结果,只好找檀闻,希望能得到什么线索。 90-100 第091章 又见面了 小元找到檀闻, 问起破幻的几种法子,他最先想到的也是燕蛰草和螯鹏血以地火熬制的法子,与秋师姐说的完全一致。 小元想了想又问, “这燕蛰草容易得么?” 檀闻:“当然是很难得的。燕蛰草是药师谷至宝,只有谷底终年不见阳光处才有可能生成,药师谷依附太清宗, 会定期上贡,因此八宗都有机会从太清宗分一点,但恐怕也只有门中最受宠的弟子才享用得到, 而且,就和无漏金身只能在筑基期才有机会练成一样, 双目破幻之法必得在金丹期才能练成。可燕蛰草的破幻药效只能保存一个月, 此后虽则还是极有用的药材,可就没那么金贵了。就因它这特性,即便是太清宗的历任掌门都有很多没练成破幻神通的。这就是机缘。” 小元心中更疑惑了, 如此说来秋师姐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啊, 这就更奇怪了, 如果她没有敌意, 为什么掩藏身份? 檀闻好奇:“你怎么突然想起燕蛰草了?” 小元不答,又问他, “你可认识太清宗一位姓秋的女修士?她容光胜雪,十分美丽,让人不可逼视。” 檀闻的章鱼一听美女就来劲了, 它们一起努力回想,还抖落出来一些檀闻的私隐, 不过结论是:不认识。没听说过。 于是小元越发确定,秋师姐是个假身份。金丹修为, 如此品貌,竟然无人知晓。不知当时的她是从哪里发现的端倪开始查秋师姐的。也许,是她到魂室寻找小白的魂灯时无意间发现的。 檀闻挥退他的珊瑚们,“你可是记起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梦?太清宗的人我还算熟,从未听说过这位女修,你是怎么认识她的?你怎么确定她是太清宗的?” 温梦晴刚想说话,立刻被小元制止了。 “也可能是我记错的名字。我还是记不起很多事。”小元说谎,“我只是隐约记得她系了块玉佩,上有太清二字和雷纹,似乎就是太清弟子玉符。难道,她是冒充的?这玉符也是假造的?” 檀闻还未开口,他的珊瑚们又一起鼓噪:“太清玉符嘛,怎么可能没有假造的?” “就和这里的香奈儿包包一样,有高仿!有A货!” “只要肯花钱,假的能造的跟真的放在一起都分辨不出孰真孰假!” “但是再怎么真,也无法凭假玉符进入太清山门。” “我突然想到哦,要是有人杀了某个太清弟子,不就可以将此人玉符拿走,冒充她潜入太清宗?” “行不通。太清玉符和他们的魂灯藏有一样法术,人死灯灭玉符碎。” “嗯……那我要是不将这名太清弟子杀死,留一口气囚禁起来,再易容改扮,不就可以拿着玉符混进山门了?” “你很奇怪哎,你为什么要囚禁名门子弟,为什么要冒充人家身份?” 珊瑚们正吵得热火朝天,突然之间鸦雀无声,再看檀闻,他瞳孔先放大再猛一缩——“坏了!他又掉线了!”温梦晴惊呼时小元已经扶住檀闻,让他的身体尽量舒服地倒在地上。 卫兵们刚围上来帮忙,檀闻又张开双眼,眼珠恢复神采,“好奇怪!刚才又有时空乱流,我分神离体,可一瞬间又恢复了。” 小元问:“不是程不忧搞的?” 檀闻摇摇头,“我猜是灵界有人做了法阵召唤这里的某个人,可这法阵刚一开又被打断了。” 温梦晴忧心忡忡,“我看我们还是多做几把灵□□吧,关键时刻他再掉线了可指望不住。” 小元安抚她,“别急,我看赵础今天就要配合了。” 小元耗费大量灵力注入GPS和地面基站,希望能通过手机系统识别、定位破界而来的修士,没想到系统启动后只抓到了一个修士,她大失所望,以为这次大批前来的修士事前做了准备用了什么能够屏蔽手机信号的法宝,没想到今天凌晨有符力支持的手机系统又定位到一名修士。 这个倒霉蛋观看了军方是怎么处死之前的修士后透露出两个重大信息:这次大批前来的修士们虽然是受程不忧招揽,却暗中跟华胜谷主也暗通曲款,他们来之前已得到华胜谷的法宝,破界穿越之后先附在动物身上了! 小元一听,这就解释得通了。 对呀,曹谷主的徒弟沈一鹤见过她用符力标记檀闻,回去后肯定会跟师父汇报这事的。 唉,棋差一着。 雷希音和研究员们却如释重负,难怪GPS一直没反应,猫狗鸟雀肯定不会用手机啊!但这些异星来客总不能一直附身在麻雀老鼠身上,只要他们进入人体,到时仍然会被手机定位,再像抓这个倒霉蛋一样抓呗。 不过……那个一开始就被抓到的倒霉蛋是怎么回事?你们都配备能附身在小动物身上的法宝了,就不告诉她? 这修士起初还不说实话。 檀闻一猜,呵呵,这批破界来的修士里唯一一个没得到华胜谷主赞助的,怕不是赵础吧?她是程不忧的爱徒,华胜谷主巴不得她先被凡人抓走呢,法宝这事大家都瞒着她。 他再一诈,果然,赵础承认了。 这下可抓到大鱼了。 按照军部的意思,当然是要对她严刑拷打,尽快审问出大boss程不忧的进攻计划。之前招供的修士只是小虾米,只说出来程不忧还在大肆招募修士破界,不管是灵药灵符还是天材地宝,只要愿意分神前来有求必应,下了血本要夺回化生鼎。至于他送这么多人来干什么,什么时候发动进攻,小虾米是真不知道。 审讯员还没能在他身上再试验一下新开发的武器,他体内的红影就溃散了。 审讯过程全程直播给另一间囚室的赵础。 她现在看清形势了,这里的凡人不仅能抓住修士,而且还有不少能折磨修士的东西。 但檀闻提出,等一天再来硬的。他认为赵础会合作的。 只有元婴以上修为的修士才能不影响元神本体修为神通分出分神,分神可以完全自由行动,还拥有元神本体的神通,这就好比将自身分成两个,在不同地方各自活动,单是修炼速度就可翻倍,在秘境寻宝,对敌,更是效率翻倍。 不过,分神总归要回归元神本体,若无本体灵气滋养,无论用什么异宝神通,分神终究会耗尽灵力消散,到时必然会使元神受损,甚至修为倒退。 赵础已是第三次分神破界了。 前两次她的分神死得惨烈无比,元神必定已然受了重伤,也不知她师父程不忧怎么想的,竟还要她来第三次,他们玉鼎宗难道就没别人能来了? 小元和檀闻来到关押赵础的囚室,只见她盘膝靠在墙角,看到他们后只稍微动了动眼珠就继续呆呆盯着目前的空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看到小元,坐直身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元和檀闻走进囚室,小元面对她盘膝坐下,“我是不想杀你也不想折磨你的,可把你抓住的这些凡人这阵仗你也见到了,为了交差他们也得给你戳上几针恶气。” 檀闻也坐下,“你师父明摆着把你当弃子用,你不该为自己想想吗?是你的元神本体在他手里吗?难道就没什么法子能让他自顾不暇?我们愿你帮你获得自由。我们跟你无仇无怨的。” 温梦晴没见过赵础驱使萤兽的场面,只知道这个女修受了两次重伤还被派来,对她很同情,“对呀,跟我们合作,把你师父骗过来——”她比个一刀两断的手势,“从此你再也不用当他的工具人了,不好么?你为了你师父,等于已经死了两次了,对吧?就算是分神,死的时候也很痛苦吧?都死了两次了还报答不了他的恩情么?再说了,这种一直让你送死的师父,还有什么必要对他忠诚?” 作为在场唯一的现代人,温梦晴完全不觉得这种狗屁师父值得效忠,“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即使是你师父也没权力让你送死啊!你又不想要化生鼎,他又没给你许什么好处,这些人至少还拿了卖命钱呢!啧,你师父看来是个没本事的软蛋,他这么想要化生鼎自己来呀,干嘛逼你送死?” 赵础一直沉默着,这时忽然辩解道,“我师父性子急,不大会教徒弟,但他自己神通是很厉害的。” 小元一听,和檀闻心有灵犀相视。开始说师父坏话了!看来赵础对程不忧不是没有怨气。 “你师父厉害个锤子!”檀闻的一支珊瑚瞪眼珠,“他的功力不知是什么法子堆出来的,功法看来也不能传给门下弟子,不然你们师门怎么就两三个元婴修士,几百年也没见有人晋级洞玄?” 另一支珊瑚语气更加轻蔑,“一直有传闻,程老怪借人用化生鼎转生,条件是使用者要用功力交换,要么就得传他一部功法或是神通。” “也许还不止如此,凡用过化生鼎的人多多少少都要受程老怪要挟。” “难怪程老怪丢了化生鼎急成这样!他没了化生鼎就只能等死了嘛,玉鼎宗的地盘看来也保不住了。” “哎唷,玉鼎宗玉鼎宗,他们本来就是个炼丹的门派,若是得了化生鼎后还是专心炼丹,未必不能在上三宗中得一席位,受人敬仰,可程老怪非要过一过逞强霸道的大宗主的瘾,哪能有好下场呢?” “可惜了,玉鼎宗里现在正经炼丹的修士也没剩几个了吧?” “赵础你会炼丹么?你炼的丹药都是几品的?” 珊瑚们叽叽喳喳骂起程老怪,说玉鼎宗前途暗淡,劝赵础赶快弃暗投明,要不,干脆自己出来单干,当个逍遥散仙,找个秘境洞府藏起来,只管自己修炼吧! 这么叽喳了十几分钟,赵础一直呆着脸,看起来像是充耳不闻,檀闻挥挥手让珊瑚们安静。 赵础盯着小元看了几眼,长叹一声两手一摊,合上眼睛喃喃道,“我在你们手里一败涂地,我回去了,我的修为……”她下唇哆嗦几下,声音微微哽咽,但吸了口气又恢复冷淡,“总之两边都是死,我为什么帮你们?” “倒也不一定两边都是死。”小元这话一出,赵础立刻睁开眼睛,小元认真说:“我只有一段残魂,还强行两次破界,我现在仍然活着,没准能比你活得更久。” 赵础的瞳仁亮了。 檀闻微微一笑。 小元为她点破迷津:“只要你分神能一直安全蛰伏在这里,等时机合适再回灵界,即使元神被毁,分神转成元神又有什么不可?” 赵础的脸一下通红,又一下变得惨白。她的呼吸都暂停了好一会儿。 小元将源源不断涌向温梦晴的五色灵气抓了一团搓成灵丸放在赵础手上,“你想必也看到了,檀闻身边也有这种灵气,这是此间凡人人气所化,如果你肯帮我们,凡人军方也会帮你获得这种灵气。你师父这么急着要找回化生鼎,是不是因为他寿数又快尽了?你能驱使这里的灵气了,是你能熬的久,还是他能熬的更久?” 赵础心动了。 若她的分神再次死亡,她修为必会倒退至金丹,若是不走运,没准还会金丹碎裂。若有宗门全力寻找供养未尝不能重练金丹,但她师父一定会将她视作废人,怎么可能会消耗天材地宝助她重练金丹?一旦被师门放弃,她寿数不过百,只能等死而已。 小元说的法子……真能一试吗? 只是,如果察觉她背叛,她的元神本体必会被她师父惨酷折磨。 可不背叛,她又能得到什么?呵呵,这里的凡人必将惨酷折磨她这分神,到头来她分神死去,修为倒退,对她师父无用了,会落得什么下场? 周师弟没能从姬梦泽手中追回化生鼎被师父一怒之下焚毁道基,神魂俱灭,那她呢?连续三次败于凡人之手,难道师父还会褒奖她不成? 小元收回灵丸,“你能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很快就有更多修士落网,他们虽不是程不忧的徒弟,人多了,未必不能拼凑出程不忧想干什么。到了那时,你就成了杀鸡儆猴用的鸡。” 她说完起身要走,赵础仰头叹道,“四天之后。” 小元回过头,赵础下了决心,咬咬唇说,“不仅这小岛的位置早已被探知,你的灵气气机也已被锁定,不管你在何处,我师父都能找到你。四天。无论你在基地还是孤岛,这时间足够已经降临的修士赶到,齐心协力将你杀灭。届时他还会再派大批修士前来助阵,这次来的人不过是传送阵法只能一次送这么多人罢了。” 温梦晴惊讶,“锁定?怎么锁定的?”难道他们也有类似GPS的定位系统? 赵础惨然一笑,“不管你是他人残魂也好,是宝鼎器灵也好,你魂体中确实融合了化生鼎。宝鼎是我师父本命法宝,他自然能感知。” 第092章 焚心 小元愣住了。 她想起自己曾梦到在化生鼎内部看到鼎底部的铭文, 想到那颗和自己魂体融合的红色珠子,此时內视灵台,红色珠子早已融入, 和她自身无异。 难道,这就是化生鼎? 那她原本究竟是什么? 残魂? 几时听说修士残魂能与法宝融合? 是谁将她与化生鼎融合?姬梦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用她这缕残魂将化生鼎上程不忧的印记抹去将宝鼎化为己有? 她又是谁的残魂? 檀闻焦急追问:“你说她和化生鼎融合了?那融合之后,曾用过化生鼎的人所结之契呢?会自动消散吗?” “你想的可真美!”赵础恶毒地笑了, “以我师父为人,你觉得可能吗?怎么,你这搅屎棍一直不肯返回灵界, 是你师父也用了化生鼎吧?” 檀闻的珊瑚们勃然大怒,各种脏话一起狂飙出来, 赵础只当没听到, 抬头看向监控镜头,“我要见这里的主事。我要和军方合作。立即给我准备五色灵气,我就告诉你们程不忧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对小元冷笑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怎么收敛五色灵气, 你以为你融合了化生鼎能有好结果吗?实话跟你说吧, 我师父既然、然能找到你, 就有法子将你炮制了, 重炼化生鼎!” 郭政委一直观察着囚室里的情况,他拿起话筒刚要说话, 突然监控器中传来一声瘆人的惨叫,监控室中几个研究员也惊叫起来。 囚室中,刚放完狠话的赵础头顶突然冒出幽蓝色的火苗, 这火苗和火柴点燃的火苗差不多大,可显然带给她极大的痛苦, 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像在高温下蜡像, 原本结实健美的胸腹在眨眼间从中心瘪了一块,紧接着,头颅四肢也向内塌陷,蓝色的火苗从焦黑的皮肤裂缝中不断冒出。 在监控屏上看着这可怖场面的人们似乎能闻到皮肉烧焦的气味。 血红的皮肉不断从赵础身上掉落,她惨叫着向檀闻扑去,被躲开后又扑向小元,想要用身上的火苗烧他们,她绝望地喊:“是你们——你们引诱我背叛师父!” 温梦晴吓呆了,“她、她怎么了?” 檀闻解释:“看来她师父在她身上下过禁制,只要说出关于化生鼎的秘密,她就会被心火焚烧。” 不过一句话的时间,赵础已经不成人形了,躯干四肢都烧成了黏糊糊的红黑色浆液,她的头颅滚在地上,眼珠从塌陷的眼眶滚出来,瞪着小元不甘心地厉声惨叫,“凭什么?从前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不过是师父手中一枚弃子,凭什么你——” 小元心跳剧烈:赵础认出她了!她知道她是谁! 可赵础还没能说完这句话就彻底化为一滩泥浆。 全副武装的卫兵们提着灭火器冲进来,但已用不着灭火器了。 地面只剩下几滩冒着黑烟和焦臭味的粘稠液体。完全看不出就在几分钟前这里曾经有一个人。 别说温梦晴和郭政委他们了,就连檀闻和小元也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小元害怕温梦晴留下心理阴影,立刻跟她立刻地堡站在海滩上,希望阳光和海风能冲散可怕的记忆。 温梦晴心有余悸,“明明是她师父害她,她死前还想拉你和檀闻当垫背的,唉,亏我起初还觉得她很可怜。” 小元也没想到程不忧会给自己徒弟下这么重的禁制,这不就是死咒么?通常这种禁制只会给收服的敌人用。虽然她早感到程不忧此人心胸狭窄,行事乖戾,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也许之前被捕的修士红影溃散也是因为和程不忧结契时被暗中做了手脚,只要一说出什么机密分神就会死亡,或者,是华胜谷主给他们附身鸟雀的法宝时下了禁制。 不知道这老怪会在四天后做什么。 这时两名卫兵来叫小元,郭政委收到新的命令了。 赵础和倒霉蛋修士吐露的信息十分重要,军部商议后决定先动手,立即把小元送到准备做战场的无名小岛上去。 小元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原本在她眼中凡人的生命就和蚂蚁差不多,修士们打架前肯定不会在乎周围有没有蚂蚁窝,但现在,她不再将凡人看做蚂蚁了,他们之中不乏才智出群者,其中也有可敬可爱之人,还有不少喜欢温梦晴的人,她不想让这些人的生命被当成炮灰。 所以听到决议后她只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郭政委心情复杂:“一切顺利的话,半小时后就能出发。” 他对小元感到有点愧疚。 军方原定作为战场小岛是天堂岛东南一百海里的另一处小岛,岛上有军事基地,虽然在五六年年前已经战略转移,但有地堡可以做防御,各种设施也可以重新启用,岛上还有五百多名官兵,配备了最新的恶气弹武器。 可刚才会议决定送小元去的岛是个更加偏远的荒岛,几乎已经出本国海疆了,在一片向来有领土争议的公海附近,这岛距离几个一直动荡不断的小岛国更近,岛上曾经有□□建赌场,大约十年前被剿灭后荒废至今。这里原本是战场小岛的备用选项,岛上的电力系统还在维修,淡水也很稀缺。 军方分成了两派,一派想要积极支援小元,打败入侵红影后和她友好相处,得到新技术开发新武器;另一派比较消极,认为小元也是入侵者,最好的结果是入侵的双方同归于尽。 打工3拍摄结束后,消极派逐渐占优势。 也难怪,小元只有一个盟友檀闻,他还不定时会受时空乱流影响掉线,而对方这次派出几十名修士,如果情报正确,对方还会继续派人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小元之前一定说谎了,这些陆续到来的修士似乎并没想要折磨地球人获得能量,也没有像码头杀手那样大肆破坏。 因此消极派中还有人提出,干脆点,不要再给小元资源了。但大多数人不同意。小元有能力抵抗这些入侵者,一定也有能力造成同等程度的破坏。干嘛要惹她?生死存亡之际,惹急了她,她万一无差别报复性大开杀戒怎么办? 但之前研究员们提出的“抵抗红影”疫苗项目被叫停了。 得到最新情报后,原本积极支援小元那派也妥协了,会议最终决定,将小元和檀闻送到荒岛,撤离岛上一切工作人员,只留下武器和基本物资,派一艘军舰在50海里外巡航待命,作为此次行动的临时指挥部。 不过,鸿星的节目还是会照样拍摄,因为前期已经投入太多了,而且还已经宣传了军方会参与制作。这是郭政委力争保下来的,他目前只能用这个方式给小元提供支持,希望这档节目到时能给小元再增加些人气换来的灵力。 温梦晴这时特别庆幸自己在录制《打工3》时直播写歌,这首被网友投票命名为《逍遥游》的古风歌曲这几天一直稳坐榜首,给她们带来源源不断的五色灵气。 鸿星的摄制组也早已准备好对接,录制一开始,几个平台同时配合,采用播报“突发新闻”的模式宣布:最高优先级开播!温博士即将行动! 网友们没察觉不对劲,还觉得很新奇:“真的像真的一样啊!” “鸿星,你这次搞很大哦。” “好像《黑鹰降落》那种纪录片视角啊!” “这是正片已经开始了?” “哇,真有突发事件被报道的味儿了!” “不对啊,除了温梦晴还有谁主演?” “会不会一边拍摄一边丝滑地加入新演员?” 《最高优先级》开播的话题热度快速蹿升,鸿星的制作人员有序而忙碌地剪切直播镜头,力图制造出逼真还原的纪录片效果,地堡基地里充斥着紧张但沉默的气氛。 这时,李东臣推开会议室的门,毫不客气打断,他对郭政委说,“我想和您私下谈谈。” 雷希音不由自主悄悄看向郭政委,没想到李东臣目光如利剑直刺过来,吓得她急忙低下头。 郭政委站起来,“行!会议暂停。” 他跟在李东臣身后沿着走廊走,没想到李东臣并没走向电梯,直接转进了一间空囚室。 自动门关闭后李东臣转过身,“政委,我是不是被寄生了?” 郭政委沉默一瞬颔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李东臣长长吁了口气,整理一下思绪:“跟拍打工3的时候组织没让我跟去。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工作。你和雷大校对我的态度开始有微妙的改变是在那之前的两天。还有……我有几次短暂的失忆,人是清醒的,但回忆不起自己在几分钟前做了什么。” 郭政委惊讶,他们以为李东臣只被寄生了那一次,但显然不是,“你上一次失忆是什么时候?” “57分钟前。我听说檀闻也在那时‘下线’过。”李东臣一直在默默记录这些非正常的时刻,他能想起的又三次,都发生在来到小岛之后,每次记忆断层发生的时间很短,最长的只有几分钟。如果他的判断无误的话。 郭政委的脸色黑如乌云,随时能滴出水,“你最早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光明市,捕风行动临时指挥中心。” 李东臣无奈地闭了一下眼,“是在我应该睡着的时间段吗?” “是。” “监控录下的?” “是。” “我有什么异常行为?” 郭政委觉得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可以自己看监控录像。你现在想怎么办?” 李东臣显然早已想好了,“我想参与这次行动。用我吧,划算。” 郭政委叹了口气,将右手按在李东臣肩上用力按了按,“我会向组织汇报的。” 他转身离开,类似透明砖结构的囚室门在他身后重新合拢,几道交叉扫射的红色光束在透明砖里闪动几下,高频电磁屏障已经打开。李东臣,七号患者,捕获。 半小时后,李东臣被四名端着改装武器的士兵送到了基地顶层停机坪。 他跳上小元坐的那架直升机,对不远处另一架直升机做了个“起飞”的手势。 两架直升机几乎同时起飞,以每小时350公里的时速向东南方海域全速前进。 温梦晴想问问一旁的李东臣“你怎么也跟着来了”但他戴着墨镜,目不斜视,脸臭到极点,她扁扁嘴扭过头向下望去,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 从小岛基地到战场荒岛是路程是1小时35分钟,鸿星的节目制作组利用这段时间播出了几个前情提要,在旁白解说、宏大燃爆的背景音乐和神奇剪刀手的加持下,几个视频将信息补足又留下许多联想空间——想要绑架温博士的国际犯罪组织发明了一种可以入侵大脑控制人行为和思想的病毒,被感染后受害者就会像傀儡一样被远程遥控,基地已经被渗透。这种病毒的感染方式目前还未被查明。 于是温博士再次被紧急转移到安全岛。 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第093章 登岛 网友们连呼刺激, “这不就是剧本杀吗?” “这个国际犯罪组织也有点厉害呀!” “这样才好看,温博士都有国家军队和直升机了,对手不厉害点有什么意思?” “另一架直升机上坐的是什么人?” 解说视频又来了。 基地中一名感染者成功抵扛住了病毒操控, 作为目前唯一的具有抵抗力的患者,他或许是破解这种病毒的关键,也和温博士一起被转移到安全屋。 镜头一扫, 一张俊秀年轻的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小帅哥有点面熟啊!” “肯定面熟,这不是光明市码头见义勇为救下一船人的那个大学生么?” “哦哦,对对, 就是他!这清澈的眼神!” “哎呀,这线埋得挺深啊, 他和温博士一起从光明市被转移到小岛基地上的!” “我现在有点搞不清哪是现实哪是鸿星的真人秀了。” “鸿星把见义勇为大学生给雇来当临演了?” “之前不是有人说了他是个COSER么?好像也签了公司。” 檀闻看到围绕自己的五色灵气突然猛增, 罕见地有了点紧张感。他从没设想过自己会被数万人同时围观。不知道小元是怎么适应的,她在之前的打工真人秀里表现得很正常。 他想着,向后望去, 小元乘坐的直升机和他这架相距数十米。 荒岛就在眼前, 直升机开始降低高度, 副驾驶员呼叫巡航舰上的临时指挥中心, “附近有两艘很破的渔船,没有挂旗, 是哪国的船?” 很快总部回复:“无法确定,对方没有回应。好像是崂国的船。” 崂国动荡不安,很多渔民为了生计跑到公海捞鱼, 这些渔船落后破旧,渔民也只会方言, 难以沟通,但看到直升机和巡航舰, 他们感受到了危险,调转船头缓缓调头,远离小岛。 “黑鹰1号按原计划降落。黑鹰2号待命。” “明白!” 载着檀闻的直升机先向小岛上空飞去。 一座罗马宫殿式建筑群屹立在小岛南面边缘,一些建筑已被热带植物占领,外墙上的装饰也七零八落。 这是被放逐到孤岛上了。檀闻心想。 直升机降落的地方原本是建筑大门前一片人工湖和喷泉组,湖水早已干涸,长着些低矮的植物,被螺旋桨的风吹得匍匐在地上。 檀闻跳下飞机,两名保护他的卫兵帮他启动跟拍无人机组,然后对他挥挥手跳上飞机,再次升空返航。 网友们跟檀闻一起目送直升机越来越小,忽然感到:不对呀! “啊?怎么个意思?没人保护他?” “不是说好‘他是克制病毒唯一的希望’吗?就给扔这儿不管了?” “节目组经费燃烧完了!” “我怎么感觉这个开头有点熟悉。”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感到熟悉!” “荒野挨饿系列!” “荒岛求生?!” “等等,我能期待一下荒岛恋综么?还有温博士呢!” “对对对,温梦晴还没来呢。” “可能保镖们在她那架直升机上。” 万众期待地看向即将降落的黑鹰2号。 岛屿上残破建筑和茂密的植物越来越清晰,深绿色的树叶被风吹得不断翻动,露出灰绿色的背面,小元看着两种颜色快速变换心中忽然如被拨了一下,后颈上寒毛竖起—— 她不知为什么会向李东臣看去,而他也刚好在看她,两人目光一触,同时说:“不好!”随即咔咔两下解开安全带、推开身侧的舱门,李东臣还不忘提起座位下一个银色手提箱—— “轰——” 一道火光从密林深处破空而来,观众们还没来得及闭眼,眼前屏幕就化为一团火海,几个直播视角直接全部黑屏。 网友们齐齐懵了几秒钟后,弹幕狂飙: “我的天哪!这是直接落地成盒了?” “太炸裂了吧?” “这岛已经被敌方占领了!” “我就说刚才那两艘崂国的渔船很突兀!” “刚才捂眼的扣1!” “1111” “不是说经费不足了吗?” “感觉好真实!” “你们现在在看哪个视角啊?我几个视角全黑了!” “我也全黑了!” “大学生的视角和跟拍重新上线了,还可以看!” “Mayday!Mayday! Mayday!” “我去,这下真的黑鹰坠落了。我就说起这个代号肯定有意义。” “期待!好紧张啊,不知道接下来会这么演!” “啊哈哈哈,你们快去看清澈大学生的跟拍视角!” “他完全裂掉了啊!” “不像演的!” 檀闻在快速移动。 击落小元他们的榴弹含有灵气,是他很熟悉的灵力。是齐煊。他早就埋伏在岛上了。 鸿星那该死的节目解说是乌鸦嘴,齐煊他们确实已经渗透了军方! 啊啊啊,他和小元怎么没想到呢?修士们可以附身在鸟兽虫蚁身上,自然可以很容易地偷听到军方的各种计划。也许他们和齐煊也暗中有合作,也许齐煊和钟子越用什么方法从他们口中得到了情报。 但愿小元没受太重的伤,不然他等会儿一个人对上齐煊和钟子越肯定是死。 小元没死。 但是情况也不太好。 她不会游泳。 温梦晴会,但她昏厥了。 直升机被榴弹击中时与地面的高度有两百多米,这种高度跳进海水和跳到水泥地上没什么分别,虽然用灵炁包裹全身,但肉体凡胎能承受的毕竟有限,温梦晴现在骨骼内脏没受重伤已经是万幸。 小元凭着本能蹬双腿,想要向海面游动,但水流中有急流,断成几段的直升机下沉时又卷动漩涡,她扑腾了几下,反而被带向更深的海底。 就在这时,黑暗的海底突然有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在水中燃烧的直升机残骸照亮了这人的脸,是李东臣! 他示意小元不要乱动,将那只箱子递给她,等她握紧箱子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划水,绕过漩涡向水面游去。 终于浮出水面那一刻小元感到肺快要炸了,她长大嘴巴贪婪呼吸,全然不顾咸涩的海水冲进口中。 李东臣捞了一块机舱板残片让她抱住浮在水面,自己向直升机残骸游去,但很遗憾,没有其他幸存者,操作舱冒着黑烟和火花眼看就要下沉,电台中有人不断呼叫:“黑鹰2号!” “黑鹰2号被击沉,温——温博士还活着!”李东臣请求支援,“敌人坐标在4XX和78Y方向!” “收到!已经通知檀闻向你们的方向移动。火力支援会尽快到达。” “空中支援在一分十五秒后到达。” 小元扒在机舱板调匀了气,李东臣游到她身边,“你还能动吗?想吐吗?”见她没受什么大伤,他推着她向岸边游,“我们得快点,对方一定也在争分夺秒。” “争分夺秒?干什么?”小元刚问完,就听到刺耳的破空声——几枚榴弹朝他们飞来! “嘭!嘭!嘭——” 还未现身的敌人朝着直升机在海上的残骸发射了数枚榴弹,接连的爆炸激起巨大的海浪,檀闻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爆炸产生的热浪夹杂齐煊的灵力像一只巨手横拍过来,把他打得飞在半空倒着飞了几米才重重落下。 檀闻爬起来,海面浪涛汹涌,飞机残骸和刚才还隐约看到身影的小元都不见了,他耳朵里嗡嗡乱响,呆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不仅是几只蜜蜂大小的无人机还在跟拍,自己也在耳鸣,他佩戴的耳机里一直有人在问他什么,但他听不清。 他摸了一把脸,鼻血和沙子混成泥,黏糊糊的,这时头顶天空传来低沉的嗡鸣,他抬起头,两架战机掠过,数条银色的线划过天际向他后方飞去—— “轰——” 檀闻脚下的大地再次震动,他站不稳,又趴在沙滩上了。 “我勒个去!刚才是谁说经费不足的?” “哇!大场面!这是导弹吧?刚才那飞过去的是战斗机对不对?” “经费每秒钟都在燃烧啊!” “干的好!把敌人老巢给炸平!” “啊啊啊你们不觉得有点不靠谱么?这情况不该赶快来救人么?” “先导片里也没说温博士的生命是最高优先级啊!” “如果最高优先级是消灭这个国际犯罪组织,那这么做就对了。” “半个岛都给炸平了啊我去!” 网友们看的是又紧张又兴奋,这次VIP充的钱太值了,鸿星的管理层却魂都快飞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这、这、这让我们接下来怎么拍啊?不是,怎么编——呃,也不是!让我们怎么编才能把剧情圆住了? 幸好预案做的充足,趁着温梦晴那边的跟拍无人机还没开始直播,先插播声明,赶快让几个编剧润色一下伪装成帮助观众理解剧情的字幕。 再来个免责声明(跪地求饶):第一次采用这种拍摄方式,尽管摄制组和演员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是肯定会有穿帮镜头和预想不到的纰漏,节目结束后会整理并重新剪辑制作,希望大家谅解等等。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感到自己在参与一个大型真人游戏的内测,官方随时打补丁。哎呀,要是以后能推出同款主题乐园或者是剧本杀就好了。 但在基地会议室里,郭政委面色难看极了,他不敢相信舰长竟然下令轰炸荒岛。而且,他们并没派人去救援小元和李东臣。檀闻的死活,他们也不在意。 不,没准还希望他不幸被误伤。 研究室里雷希音和同事们全都沉默着。巡航舰没有派出无人机侦查,他们现在只能和网友们一样通过鸿星跟拍的无人机观察。 檀闻依旧趴在沙滩上,黑鹰2号上所有人的跟拍镜头仍然黑屏,荒岛的丛林在熊熊燃烧,黑烟漫天。 和郭政委视讯会议的一名中将不加掩饰地露出满意之色,“看来,这个结果还不错,是不是啊,老郭?” 第094章 落水 快起来! 快起来呀! 快起来干点什么呀! 雷希音咬牙切齿盯着趴在沙滩上的檀闻。 整个研究室陷入沉默, 没人敢轻易表态,她再不甘心也只能隐忍。可她不甘心——小元能改变人类科学的走向!总指挥部那帮愚蠢的官僚竟然完全意识不到这点! 她只能寄希望于檀闻了,希望他能做点什么救救小元和李东臣。 忽然, 檀闻像是听到了她的祈祷和催促,他撑起身体,颤颤巍巍举起了手机——下一秒, 一只甲壳虫大小的无人机从他头顶向着海面快速飞去! 雷希音没忍住惊喜地低叫了一声,不过,她的叫声淹没在众人的惊叫声里, 研究员们此时和万千网友一样激动。 “大学生自己带了摄像装备!” “啊啊!快看!直播多了一个视角!叫王虫!” “什么王虫,这明明是初号机!” “是希望!” “他派自己的无人机去找温博士了!” “我真的开始担心温梦晴了, 就算是拍戏, 这么久没出海面,而且完全看不到有应急的人员啊!” “军方的救援怎么还没到?不是说一分钟后就来么?” “来了,来炸友军了。” “这是真的还是在拍戏啊?我实在分不清了。” 网友们激动地议论时, 初号机的镜头里出现了人! 是温梦晴!啊不, 温博士——她还活着! 但她情形很不妙! 小元发誓以后再也不靠近大海。 太难受了! 再次被榴弹袭击后海浪翻滚得像发疯的魔兽, 有灵气护体也不过能保住温梦晴这具凡躯一丝性命而已, 李东臣刚才不是问她想不想吐么?想。并且还真吐了。 像她这样在自己呕吐物周围游水的大能古往今来恐怕只此一例吧? 可小元早顾不得尴尬丢人了,先活下去! 有一瞬间,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经脉中灵炁忽然凝滞,惊慌之下她没抱紧那块当成浮板的机舱残片, 一下被波浪打得滑出两三米,一波浪头紧跟着劈头压下来, 把她拽向海底。 小元急忙催动灵力,却发现并非幻觉, 虽然五色灵气还在源源不断向她涌来,却无法收入经脉使用。 一时间她僵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在这时,一具人体撞在她身上,是李东臣!他也被海浪卷过来了。她无意识地抓住他,一起在漩涡里打了几个转,拼命踢动双腿,终于把脑袋浮出水面,有机会吸一口宝贵的氧气。 李东臣情况更糟,皮开肉绽的左肩焦黑透着血红,显然被燃烧的弹片击中了,但他保持着清醒,抓住小元手臂奋力向岸边游动,“檀闻来接应我们了!” 小元浑浑噩噩,只能随波逐流。 她再次催动灵力,紫府中骤然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糟了!不会这时陷入沉睡吧? 她急促呼吸几下发现自己并没沉睡,没来得及庆幸又感到紫府中的疼痛弥漫到身体各处,这才后知后觉,莫非,刚才那是凡人在剧痛下的感觉? 这么一想,小元顿时感到从脑门到脚趾几乎没有一处不疼,她不敢再催动灵力,只能将五色灵气覆盖在身体表面稍微减轻疼痛。 李东臣让她趴在那只银色手提箱上,推着她顺着浪潮起伏之势向岸边游动。 岸边看起来不远,却好像怎么都游不到,小元心里着急,可这个时候别说她不会游泳,就算会,也没有力气再挥动四肢了。 正焦急时她眼前突然又是一黑,坏了,她确实要陷入沉睡了。她连忙內视紫府灵台,一看更绝望了,温梦晴的魂体仍然昏迷不醒,难道她们会淹死?她心里一急,两耳之间嗡鸣一声,失去意识。 小元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费力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已到了一个洞窟似的地方,四周烛光摇曳,有许多人在说话。 她刚要仔细打量这地方,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盖住口鼻,头顶还被轻轻向下按了一下,眼前的光线顿时暗了许多,她这才察觉自己仿佛是藏在一个人怀中,被抱着她的人按进了衣服里。 她立刻吓醒了。 她眨了眨眼,借着从衣服透过的光低头一看,差点尖叫——她长了一对毛绒绒的爪子! 小元这下被吓得不轻,盯着这对雪白的爪子看了看,用右爪摸摸左爪,再举起两爪向上摸摸摸,摸到脑袋上的两只圆圆的小耳朵,又腮上支棱着的胡须,然后是向前翘起的尖嘴筒子,最后反转爪子看了看掌心—— 这是在做梦吧? 她变成小狗了? 啊…… 她总是叫温梦晴小狗……报应来了? 哦,好像连小狗都不是,从这爪子大小和耳朵形状判断她现在可能是只灵鼬。 这、这是在做梦吧? 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忽然她听见有人说:“姬师兄,你当真不愿同我们一起讨伐素锦清父子?” 素锦清?太清宗现任掌门? 那姬师兄——莫非是姬梦泽? 这人一语未了便有其他人争相开口,大骂素锦清父子是畜生,残害同门,不仅是虞道灵的弟子,就连和从前与虞道灵交好的人,受过他提携的,总之但凡能与虞道灵这一门扯上些关系的,全被素氏套上各种罪名清洗。 又有人说,素锦清污蔑姬师兄修炼邪法,意欲联合八大宗门绞杀他,那不如先动手,杀了素氏满门畜生及其党羽夺回掌门之位。 这人语气中杀意似有形质,又像是引得洞窟中众人的杀意一同发出共鸣,小元隐隐听到一阵嗡嗡低响,仿佛看不见的猛兽在低声咆哮。 立即有五六人附和道,“姬师兄,你本是虞掌门关门弟子,这掌门之位原就是你的!” “不错,姬师兄继任太清掌门,这叫正本清源!” “姬师兄,我等愿拥立你为太清掌门!” 此言一出,洞窟中众人一齐道“诚心拥立姬师兄为掌门!”“请姬师兄带领我们拨乱反正!” 听到这里小元清楚这些人是在劝姬梦泽跟他们一起搞政变推翻素锦清,她猜测自己附在了某个人养的灵宠身上。不过,这梦好奇怪,她怎么会梦到自己附身在灵宠上?也许是一直想着修士们借了华胜谷主的法宝将分神附在鸟兽上才做了这样的怪梦? 等等,这真的是梦吗? 还是她曾经的记忆?和她之前那些梦一样?莫非她真是素锦清一派的?附在姬梦泽的某个同谋的灵宠身上打探消息?她受伤与此有关吗? 她想要偷偷探出头再看看石窟中的情形,刚一动,脑袋又被灵宠主人用力一按,按得她腮帮子挤在他胸口,她不由自主挣扎,这主人立即放轻了手劲,但带点警告、责备的意味又十分宠爱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还捋了一下她的毛绒耳朵。 小元耳朵被揉得又麻又痒,不由自主抖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说:“所以你们大费周章,布这法阵召唤我回来,是为了让我帮忙杀素锦清?想必你们已筹划齐全,嗯,现在还缺个刺客,我众叛亲离,举止癫狂,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不会是受人指使,事后,追杀令也不必撤回,杀了我这叛徒,太清宗自此才可清净。” 这个声音也隔着胸腔传到小元耳朵里,震得她脑袋发麻—— 姬梦泽。 她附身这灵宠的主人是姬梦泽! 怎么是他? 小元的右爪按在自己毛绒绒的小身体上,腔子里那颗小心脏噗噗噗跳得狂乱,她腮帮子下就是姬梦泽的胸口,隔着胸肌里衣,她清楚地感到他的心脏也在跳动。 啧,要是这时一爪子把他心脏掏出来……洞窟里搞政变这些人一定惊讶至极! 小元意淫着,忽听姬梦泽叹息了一声,“唉,恐怕你们要失望了……”他说着,一直揣在怀中的双手忽然向上一探,有人长长惨叫,各色法宝神兵彩光大作——他竟然跟这帮人打起来了! 看来这帮人并非真想拥立姬梦泽为掌门,不过是要利用他弄死素锦清父子。 好好好,打得好!最好两败俱伤,最好能把姬梦泽打死! 可惜,这帮人人数众多却没一个能打的,姬梦泽手上不知拿的什么兵器,她只听到叮叮当当的脆响,如金玉相击,伴随着对手的惊呼或惨嚎。他身形旋转飞快,快如鬼魅,小元头晕目眩,仿佛再次置身大海上下起伏挣扎,她烦恶欲吐,扭动身体要把脑袋从襟口探出,不料姬梦泽跟人打架也没忘了关照她,又把她脑袋往衣服里塞,小元没多想顺势就对他手指咬了一口,姬梦泽像万没想到自己的灵宠会突然反噬,急忙缩手,小元还没来得及探头又被按回怀里,低声斥道:“回去!” 小元气得差点没昏过去,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忍什么?就在这儿吐!哇——哕。 就在这时,姬梦泽施了个瞬移法术,小元感到周遭空间快速移动了几次,猛地光线大盛,她从襟口边缘一看,姬梦泽竟已带着她到了一处沙丘上,周围茫茫白沙,头顶是一轮苍凉满月。 姬梦泽拉开襟口低头看着她,眉心微蹙,小元一时看不出他是恶心?生气?无奈?哎?他怎么还笑了? 小元跟他四目一对,心跳如擂鼓。他是不是发现她了?发现她占据了他这灵兽的身体? 一定是。 完了。 完了。 完球了。 她该怎么逃跑? 没容她多想,姬梦泽两手一合,把她抓在手心举起来了! 啊——她确实附在了一只雪芝香鼬身上!白毛长尾,胖嘟嘟的,还穿了件绯色的小衣服! 小元扭动身子催动灵力抵抗,胸腹间突然剧痛,不禁“啊”的一声大叫—— 她猛地坐起来,全身冷汗,心跳得飞快,周围光线昏暗,她连眨了几下眼才看清自己躺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房间里,檀闻一脸惊喜:“你醒了!太好了。” “这是哪儿?” 一条珊瑚抢答:“废弃赌场凯撒宫曾经的豪华套房。” 小元定定神,內视紫府,温梦晴还没醒来,但魂体安稳,应当是在恢复中。 再看他们所在这房间,曾经可能确实豪华,地上还铺着地毯,床有三四米宽,可惜只有灰扑扑的床垫,房中的家具布满灰尘,窗子没有窗帘,墙壁上黑糊糊一块一块也不知是鸟兽的粪便还是霉斑,外面天空漆黑如墨,还淅淅沥沥下着雨。 “李东臣呢?他活下来了吗?”小元跳下床,差点疼得叫出声,她咬牙忍着疼,她的皮外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可灵力依旧凝滞,她不敢再强行催动灵力,小心移到窗边观察外面的环境。 “活下来了!他去找吃的了。”檀闻示意她向西南方看,“那里之前有火光。现在是没了,但很可能齐煊他们还活着。” 小元点头,“我也不觉得军方那次空袭能把他们全灭了。如果再来几次没准可以。” 檀闻嗤笑一声,“唉,军方没法再空袭了。岛附近形成了一个磁场异常带,飞机、军舰、鱼雷、导弹经过都会直接坠落。”他压低声音:“幸好如此,我们才没被无差别歼灭。你没醒时李东臣和郭政委联系了,军部的人分裂成两派,激进派原本想要炸平整个小岛,把我们一起炸死的,不过,飞机第二次飞过来的时候坠机了,他们又改了主意。” 小元对军方的反复并不太意外,“他们还没动用最终武器呢。” 这个所谓的“磁场异常带”很可能是齐煊一伙制造出的防护结界,但人类可以动用更大型的导弹甚至核弹,在结界边缘投下照样能将小岛夷为平地,把他们的肉身化为焦炭,呃不,是灰飞烟灭,只留一个淡淡的人形影子。她跟纪云看过核爆纪录片。现在他们迟疑,可能是又起了内讧,齐煊他们制造的结界提高了她活着的价值。 看来凡人们暂时不会无差别攻击小岛,也无法帮助她,看天色她昏迷了至少两小时,齐煊那方也按兵不动,可能是受了伤,也可能是建结界消耗了太多灵力。 假如齐煊他们的灵力先恢复了,而她依旧无法催动灵力,她该如何应对? 第095章 庇护所 小元将手轻轻放在胸腹之间,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无法催动灵力? 自从她从纪云的身体里醒来,从来没有这个问题。 莫非,是因为温梦晴昏迷, 所以她无法驱使这具身体里的经脉? 不对。 檀闻、赵础等人附体后,原本的魂体几乎一直处于沉睡中,他们都没有这样。 而且之前纪云和温梦晴也都昏迷过, 她在她们昏迷时仍能驱使灵力。 那么,就是她的魂体出了问题。 小元想起和她魂体融为一体的红色珠子,还有, 赵础自燃前曾说,她融合了化生鼎, 会不会那珠子就是化生鼎?程老怪虽然还没亲至但派来的修士中有人带了什么他的法宝信物, 克制住她融合的化生鼎,因此无法催动灵力? 唉,可惜赵础死得太突然。 赵础认出她是谁了。 她死前那句话, 显然是在说, 她认为两人的师父都将她们当做棋子, 可是, 结果和她想的不同,她才这么恨小元, 想要临死前拉她垫背。 那么问题来了,已知赵础的师父程不忧把她当工具人、给她下了死咒,小元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会让赵础觉得两人的师父是一个路数? 小元揉了揉脸, 以此推测,她的师父, 一定是太清宗某位大能,在门中地位不低。所以她作为弟子才会和玉鼎宗掌门的得意弟子赵础见过面, 没准还比较熟。 她不由悄悄看了眼檀闻。既然赵础都能认出她,檀闻和太清宗的关系更密切,他怎么会对自己身份毫无推测? 这太不正常了。 小元本该静息打坐悉心内观,现在看檀闻只觉得可疑,只能等李东臣回来再做打算,但等了半小时后李东臣仍不见踪影。 她有点焦躁,“我记得李东臣受伤挺重的,他去了多久?会不会昏倒在路上?你要不要去接应他?” 檀闻肩头爬出一支小珊瑚,“他已经快要回来了,我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还有,他只是皮外伤,我们真君给他治了,不用担心。” 小元“嗯”了一声,心想:檀闻可能也受了不轻的内伤,正在全力调用灵力治愈,否则他的九吞绝不会只说一句话。 片刻之后李东臣真的回来了,他背了个大背包,里面除了食物还有通讯电台和卫星电话。他甚至还拎回来几个新鲜的椰子。 按照观众们在弹幕和评论里的说法:李上尉的含金量还在不断提高。 李东臣打开一罐午餐肉和一瓶水递给小元,“天亮之后我们去安全屋。或者再找个藏身的地方。” 小元也是这么想的,凯撒宫是岛上唯一残存的建筑,是个明晃晃的靶子,如果郭政委的那群大佬又改了主意,齐煊他们设的结界也开了,哈哈,没准都不用再派飞机来,地对地导弹也能把他们连这破楼一同炸个稀烂。 檀闻早已饥肠辘辘,他这具凡人的身体今天可受了不少罪,脑震荡、耳膜破裂、胸腔横膈膜和多处内脏出血,幸亏只要直播不停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五色灵气供他疗伤,否则必死无疑。 他吃了一根巧克力棒问:“安全屋有电源么?”直播在十五分钟前被迫中断。因为檀闻的五只小蜜蜂无人机和小元送给他那颗甲壳虫全都没电了。凯撒宫能暂时遮风挡雨,不过没水没电。 直播中断后,他的五色灵气汇集速度明显放慢了。 如果不能重新开播汇集人气,还没来得及补充好灵气齐煊和钟子越久找上门了,别说保护小元和李东臣了,他被抓住后连自爆壮烈一把都不行。 李东臣看出小元完全吃不下东西,砍开一个椰子递给她,“好歹喝点椰子水?” 他把另一个椰子给檀闻,“临时基地里有备用发电机,无人机已经充上电了。网络也是通畅的,放心。” 小元喝了几口新鲜的椰子水还觉得舒服些,“看来他们的结界只能阻挡有形的东西进入。”也可能是齐煊钟子越不明白无线通讯的原理,所以结界无法中断手机信号和网络信号。 李东臣开了盒午餐肉吃,“嗯,郭政委正在游说,如果成功,明天早上会有两艘军舰来救援。” 但他这语气明显对救援不抱希望。 三人胡乱吃了些食物坐在黑暗中各自出了会儿神,檀闻问小元,“你用灵气做过子弹,今天齐煊用来射我们的榴弹大约需要多少灵气?” “一颗榴弹至少相当于上千颗子弹。他和钟子越能想到将灵气附在凡人武器上并不稀奇,可他们竟然还有余力设结界……”小元也很好奇,“他们从哪里弄来的灵气?” 檀闻也想不出来,“上次我和他们在码头交手时,齐煊的灵气就被耗尽,险些丧命,钟子越为了救他放弃追杀我,可见他们灵气有限,离开本国后他们一定发现了什么能补充灵气的方法。” 小元忽然问:“齐煊和华胜谷主还是程不忧结盟了?他从哪里知道我们要来的消息?” 檀闻有点颓丧,“我猜赵础可能跟他透露了‘重炼化生鼎’的事?要知道这些消息也不是难事,通宝会最擅长的就是刺探消息,齐煊是武宗第一人,钟子越是素掌门爱徒,化生鼎失踪的事震动灵界他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一定早在程不忧、华胜谷主招揽的人中安插了内应。” 小元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没有可能,他们抓住了一些修士,拿到了情报,还拿到了他们的灵力?” 檀闻脸色更不好了,“化他人灵力为己用,这岂不是邪修所为?” 小元一笑,“转生之术不也是化他人身躯和寿数为己用,极类邪修?” 檀闻一时语塞,想到自己师父也向程不忧借化生鼎转生延寿,他又皱了皱眉。 李东臣说:“我在临时基地看了黑鹰2号坠落前的影像,齐煊用的榴弹是最新的手持式火箭筒,绝不是随便能弄到的武器。我怀疑他就是不久前加入暴熊雇佣兵团的新人。之前黑岩国际的人想找我回去,也是因为加入暴熊这个新人能力惊人,他们担心暴熊会趁机砸场子抢客户。” 檀闻疲惫地叹口气,“是啊,齐煊他们武宗干的营生原本就和这里的雇佣兵团差不多。唉,那他手里肯定还有别的武器。要是轰炸时被炸了还好,要是没有……” 那他们可就更难对付了。 三人都受伤不轻,但为了防备齐煊钟子越偷袭只能轮流休息。 小元睡醒,檀闻跟她指指躺在另一个床垫上的李东臣,“他情况不妙。我自己也受了伤灵气不足,给他治伤只能止血,他虽然吃了药,但是烧伤对凡人来说可挺危险的。你还有能直接服用的灵丸么?” 小元苦笑,含糊道:“倒是还有几粒,不过不一定有用,温梦晴到现在也还没醒。” 她让檀闻去休息,摸摸李东臣额头,烫手。五月的夜里,小岛上挺冷的,还下着雨,又不敢点火取暖,檀闻找了些破窗帘盖在李东臣身上,聊胜于无。 她捏开他牙关,塞了粒灵丸进去,又随手搓了些五色灵气盖在他肩膀和左胸被烧伤的地方。虽然经脉中灵炁不能运转,也无法再转化恶气,但手边的五色灵气仍然可以使用,效力不减。 小元小心听着周遭的动静,一边思索怎么御敌。他们带来的枪支要么进水要么丢失在海里,听李东臣说临时基地里有一批库存。 天蒙蒙亮时李东臣醒了,烧还没退就催着大家赶紧去临时基地。 这个临时基地在凯撒宫赌场建筑群另一边,是一座单独的小房子,原先是配电室,下面有庞大的地下室,军方在策划将这小岛作为最终战场时修复了电路,还储备了一些资源。 被弃置多年后热带植物彻底入侵了赌场,如果不是李东臣在前面领着,檀闻和小元根本看不出路在哪里,到处都是植物,就像置身丛林,偶尔还会有受惊的小动物蹿出来,檀闻还很没用地被绊了一跤。 三人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贴着树木和残垣断壁行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临时基地。这个小配电房重新配备了大门,看起来十分牢固,还是智能密码锁,得李东臣输入声纹才能开门。 进了地下室后檀闻松了口气,这里干燥舒适多了,还有电灯。 还有网络和智能手机! 檀闻打开鸿星娱乐的直播平台,没想到凌晨时分竟然还有网友蹲守直播! “檀闻出现了!” “温博士还活着!” “李上尉也活着!” “感谢上苍。” “我可算明白鸿星说的‘沉浸式’真人秀是怎么回事了。” “是啊,他们掉线之后我可揪心了,一直没睡不着干脆起来蹲在这儿了!” “太好了他们都活着,我可以去睡觉了。” “我就说是演的嘛,要是真的失联了,不得早就上新闻呀!” “就算知道是演的,可是鸿星营造的氛围就像真的。不然怎么这么多人守在这里?”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以为什么“极端天气恶劣无法上岛支援”“暂时和温博士等人失去联络”全是节目组安排的台本,至于之前的劲爆大场面,也全是表演,只不过演员们表演得很逼真,特技效果也很实在。 檀闻重新打开跟拍无人机,小元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几分钟后她的五色灵气爆长,手指粗细的灵气流涓涓不断涌来。 小元忽然意识到坏了。 平时她可以随时运转吸收五色灵气,现在灵力无法运转,五色灵气越积越多,这不成了明晃晃的指向标吗?都不用等到天亮,齐煊和钟子越只要一开灵目就能顺着灵气源流找到她。 怎么办? 要是能把三只窨鼬叫出来也能消耗掉灵气,它们已经成了枪弹制作流水线上的熟练小工人,可以在半小时内用灵气盘出一把手枪和十颗子弹,可她当初为了给温梦晴留保命的遗产,让三只窨鼬都与她魂体结契,现在温梦晴昏迷,窨鼬们也叫不出来了。 可惜每个人的五色灵气只能供自己使用,不然让檀闻用着也好。 小元忽然想到,早些时候她用灵气敷在李东臣烧伤伤口上,好像灵气很快因治愈烧伤被消耗掉了。 她立即抓了几团五色灵气糊在李东臣身上,没想到灵气真从他伤口渗入肌肤了。 小元很惊讶,急忙把李东臣拉到一旁又试了试,她的五色灵气确实能被他吸收。这是为什么?哦,也许,因为五色灵气是此间凡人的人气,所以凡人之间可以互相吸收人气,而修士各自灵气不同,若是旁人的五色灵气入体就会被扰乱经脉。 她想了想,把五色灵气搓成团尽力缩小,叫还在跟镜头前表现的檀闻过来,“现在改制的枪械不足,套娃弹也没多少了,我想试试五色灵气能不能直接当武器。” 檀闻怔了怔,还未开口,他背后一支珊瑚探出头狂甩舌头,“你在讲什么?你是要让我们真君当试验品给你试枪啊?他内伤还没好全呢!” 另一支珊瑚从他领口冒出来,“哇,小元真君,你真是冒昧,怎么能提出这种要求?” 小元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他受伤这么重。” “他只是怕你担心不表现出来!脾脏现在还在出血呢!” “是啊!脑震荡也才好。要是脑出血了这具身体就玩完了。” “你自己不也受伤了吗?温梦晴魂体不是还没醒吗?我们张岫的魂体平时不活跃也看不出来醒没醒,唉,真让人担心。” “我猜也和温梦晴一样昏着呢。” “凡人的躯体就算有灵力保护,在这样的冲击之下也只能保命而已。” “哎?那李东臣怎么还欢蹦乱跳的?他体内也有灵力?” 檀闻和小元齐齐看向李东臣。 活什么蹦什么乱跳啊?李东臣完全是靠战士的意志力撑到现在的。 此刻他脸色灰白,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左侧肩膀和手臂烧得有黑有红,黑的是焦痂红的是血肉,小元糊上的两团灵气正缓缓从失去皮肤保护的伤口渗入。 檀闻和小元看了一会儿互相交换眼神,李东臣身上感知不到灵力,确定他不是被附体了。 一支小珊瑚细声细气说:“他是特种兵,天赋异禀?” “可能以前作战时见惯了这种场面,从几百米高空坠落时有特殊的坠落技巧,关键时刻能保住内脏?” 两人不约而同点点头。凡人武修和修士的修炼之道完全不同,修士筑基之后金身已成,不会刻意练从高空坠落的应对之法,此时驾驭凡躯,反而受伤都比李东臣更重。 檀闻也发现李东臣可以吸取小元的五色灵气,小元解释了自己的看法后,檀闻还想再让李东臣内服点他的五色灵气,被小元制止了,岛上现在就这么一个凡人,给弄死了怎么办? 李东臣身上的烧伤被灵气糊了又糊,到了太阳升起时看起来好了些。 小元一边给他糊灵气,一边用灵气捏捏捏,捏出了两支粗潦草但确保能用的灵□□,又捏了一些子弹。檀闻坐在一旁观摩,也捏了些子弹,“要是能弄明白齐煊用的榴弹发射器的构造就好了。” 小元摇头叹气,岛上有网络信号,手机也能用,只要一张图纸,一个组装和讲解枪械的视频他们就能做出来,但军方不信任他们,想也知道,哪怕有网络,详细的视频肯定看不到。至于什么今天派出军舰来支援的话听听就算了。 想到这里小元看了眼李东臣,他知道被自己的同类当做弃子后会是什么反应? 李东臣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凝视,忽然睁开眼睛。 他和小元对视了一秒钟,猛地站起来,“快跟我走!” 话音未落,地堡的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整个地下室颤抖,墙壁和管道里的灰尘的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飞舞。 齐煊他们来了。 第096章 感受新科技 地堡的大门又发出一声沉重的巨响。 整个地下室颤抖, 老旧的电灯泡忽闪两下灭了,在大门再次被撞击时又垂死挣扎着亮起来,墙壁和管道里的成年灰尘疯狂乱舞。 李东臣带着小元檀闻飞快向地下室另一边跑。 没想到从外面看起来不大的配电房下面另有乾坤, 地下室最后一间房间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只是这走廊看起来比上面的配电房要老很多。 三个人沿着走廊狂奔,隐约能听到大门一次比一次更大声地撞击。 这条走廊像是没有尽头,李东臣突然停下来, 在一侧墙壁上摸索片刻,打开了一道暗门,门后又是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更加古老, 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打开过了,一股霉烂的气味, 地面崎岖不平, 不小心还会踩到积水,有些地方砖墙上被渗进来的水腐蚀,看起来随时会坍塌。 “这小岛最初是二战时白国的军事基地, 白国战败后岛上的居民被守军士兵逼着爬上山跳崖自杀, 从此就没人来过了。直到我国扫荡这里的非法赌场时才发现这还有个能容纳两千人的大地下室。”李东臣拧亮肩上的电筒, 他显然已经记熟了地形, 在蜂巢似的分叉路口毫不犹豫转了几次把大家领进一个近百平方的大房间。房间中间是一辆轻型推车,上面盖着雨布。 李东臣掀开雨布, 车上有几箱食物和饮用水,还有小型发电机,睡袋, 甚至还有电脑电台等等。 小元和檀闻惊呆了,李东臣从车上拿下来几张折叠桌椅, 示意他们打开,“幸好我昨天来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把这些东西搬来了。”他又从车上搬下各种机器摆在折叠桌上, 没几分钟,一个临时指挥部加宿舍就初具雏形。 三人把物资搬下来放在气垫床上再蒙上雨布,又按李东臣指挥的把照明灯和发电机、通风机搭好,重头戏来了,车子最底层装的全是弹药,李东臣叫两个小伙伴,“我们去做些陷阱。” 观看直播的网友们激动了—— “要反杀了!要反杀了!” “沃日!现在知道为什么只派了一个李上尉来保护了吧?” “他一个人就能干一队人干的事!” “效率惊人。” “李上尉,打不死的神。” 也有比较清醒的网友—— “你们到底在激动什么?到现在都没看见敌人的样子呢。” “他真的是特种兵么?还是演员?” “看他端枪的姿势和步态应该是有军事背景的。” “退伍老兵?” “有点好奇至今还没露面的国际犯罪组织的成员会是什么样。” “能把这么牛的李上尉弄得半死不活,应该更厉害。” “希望鸿星的剧本后半截别拉胯!” 檀闻把手机递给小元看了一眼,“可惜李东臣没法运转五色灵气。不然我们胜算会更高些。” 小元担心的另一件事,“要是齐煊他们也看着直播,我们还设个锤子陷阱。” 檀闻吓了一跳,赶紧让无人机暂停拍摄,“我对凡人的这些科技还是不够熟。” 三人还没走到设陷阱的地点就听到一声巨响,整个通道簌簌发抖,几秒钟后震动停了,老旧的地下道不知哪里还落下几块砖石。 李东臣说:“他们触发了我昨晚设下的陷阱,别担心,离我们还挺远的。” 我担心的是他们追来吗?我担心的是再炸一次这快一百年的防空洞塌了,把我们活埋。小元刚在心里吐槽就听见李东臣说:“他们也会担心洞塌了,所以会更小心,这对我们有利。我们离出口更近。我放气垫床的地方,下面是个直径三米五深十米的防空井,大概是原先用来防核爆的,井底有通道到海滩。” 他突然停步,“如果我死了,你们就躲在那里……再设法逃走吧。” 小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相信李东臣在出发前收到的命令肯定不是让她和檀闻在危急时刻自行逃命。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莫名想到李东臣原先就是因为不遵守部队纪律被赶走的。他和郭政委、雷希音,还有军队里其他人,真的不太一样。 李东臣带他们在蜂巢似的地下掩体里埋下几个陷阱,直到回去时,齐煊他们没有再引发爆炸。 埋陷阱时小元用五色灵气捏成尖锥和一个埋了手雷的陷阱相连,檀闻大受启发,用他的灵气和方法又设了几个陷阱,一边挖坑一边开心地笑:“齐煊肯定会好奇这里残留的灵气是什么,只要他用灵气探查——哈哈!” 小元不得不说,檀闻在坑人这方面比她有天赋。 埋好陷阱檀闻又开了手机,一下乐了,“哎唷,我们还操心他们会看直播呢,你看看,这俩蠢蛋在干什么?他们竟然露出本来面目了。” 这两人之前一直在换附体,一露踪迹就留下两具尸体,这次不知是厌倦了看到长着凡人脸的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将附体的面貌改得与自己本体相差无几,现在,这两人返回配电房下的地下室正在吃他们没来得及带走的食物。 看来昨天军方的轰炸对他们还是造成了一些损害,不然这俩人不会见到食物和水激动成这样。 齐煊和钟子越可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地下室的摄像镜头直播给了成千上万网友,幸而他俩虽然吃得快但吃相还挺优雅的。 李东臣有点放心,又感到有点好笑,“看来他们还是不怎么会用手机,对网上的新闻、热搜暂时也没怎么关注。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拍摄被直播了。” 小元是第一次看到齐煊和钟子越,齐煊还罢了,只是个俊美的年轻男子,但钟子越,却让她感到十分眼熟。 檀闻说:“钟子越是素锦清的关门弟子,还是他外甥女,太清宗下任掌门若不是素锦清的儿子,便是她了。你之前一直在问太清宗的事,看见她可觉得眼熟?” 小元故意含糊:“确实有些眼熟。不过,她是太清宗风云人物,就算是乡野散修怕是也见过她的样子。” 一支珊瑚不屑道:“太清宗的风云人物?若是姬无伤还活着,可轮不到她。” “那又如何?天纵奇才的姬无伤已经死了,讨人厌的钟子越还活着。” 珊瑚们又讨论了几句这两人真打起来谁会赢,檀闻忽然跺脚大叫,“喂,他们不是演员,是真真正正的坏人啊!唉呀,你们怎么能对这些坏人犯花痴?” 李东臣凑过去一看,笑了,“娱乐精神至上!颜狗中慕强的也多,电视剧里反派的粉丝更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这俩混蛋连名字都没有被介绍,还是明显是反派设定,居然一登场就很受欢迎。 “鸿星的星探是有功力的,看看,看看,连反派都这么好看!” “其他娱乐公司学学吧!别光捧资本家的丑孩子了!” “三分钟内我要这位拽姐的全部资料!” “帅哥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但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未婚夫!” 这两人浑然不知自己被直播了,还收获了第一批粉丝,齐煊还认真地吃起了巧克力棒。 顿时弹幕中不明性别的骚话蜂拥出现。 檀闻绝望地按灭了手机,略带谴责地问李东臣,“你们这儿的人都这样吗?” 李东臣哈哈一笑不知牵动了哪里的伤处,又疼得嘶嘶叫。 小元叹气,“只怕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五色灵气的用处。” 三人回到大本营,李东臣喝了点水倒在气垫床上很快昏睡。檀闻摸摸他额头,“又发烧了。我内观他脏腑倒没什么大伤,骨头也没碎。怎么又发烧了呢?” 小元猜测是烧伤感染。李东臣冒雨赶到这里做准备,烧伤面积又大,一直没得到正经医疗,凡人之躯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她找出医药箱,把他摇醒,“你知道用什么药吗?” 他拿出两支针剂,给自己注射一针抗生素,另一支给小元,“如果我情况危急,一直昏迷,或者心脏不跳了,就打这支。”说完又疲倦地昏睡了。 小元小心地把两支针管都收好。 檀闻和小元对医治凡人一窍不通,又已经用灵气修复他受伤的内脏和烧伤的肌肤,现在真是束手无策,珊瑚们倒纷纷出馊主意,“我看过许多凡人的医治方法,这种情况似乎得用塑料管子往他血管里打药水。” “蠢货,那叫点滴,静脉注射的一种。” “那你知道药水里都有什么吗?” “当然知道,是葡萄糖。” “葡萄糖?椰子水也是葡萄糖吧?昨天他还让小元喝来着。” “这岛上不是有很多椰子么?咱们弄些椰子给他注射点滴吧!” “我看得先把他弄到有阳光的房间,这里又黑又潮,受重伤的人难免会觉得自己已经被埋进坟墓了!” “对!节目里那些在医院打点滴的人病房里都有大窗子。” 小元听得头疼,“也许打了刚才的针就好了,现在让他静养吧。我们从防空井的通道出去一次,观察岛上的地形。” 檀闻同意,“没准能找到齐煊他们的老巢,抢走他们的武器!”刚才这两人没有背火箭筒来,带的是枪。要是能抄了他们老巢,檀闻很想也给他们几发榴弹。 防空井的入口是一个极沉重的厚圆盘,下面有方向盘似的绞盘上锁,要从里面一圈一圈拧上。铁门足有二十厘米厚,果然是防核武的。 防空井深十几米,要踩着细细的梯子下来,距离井口一米的井壁上有一根铁管,紧急时可以抱着铁管快速滑下。 小元和檀闻落在井底后向上看,都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凡人的核武究竟有怎样的威力,这么一口深井,又真的能抵抗住核爆么? 两人找到通往出口的地道向外走,檀闻问小元:“你觉得军方会不会在程不忧他们到来后核平这个小岛,把我们都烧死在天火下?” 小元还没回答,珊瑚们抢着说:“我要是凡人就这么干!” “核平之后就说是海底火山爆发了。” 地道的尽头在一片沙滩边的岩洞里。 如果地道墙壁上的地图无误,这个地下工程还有另外两个出口。 这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小岛上空阳光普照,但沿着岛周围有一圈浓黑云雾,像个倒扣的大碗将小岛和附近的海域罩在下面。 檀闻惊讶,“这结界可不小啊。他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灵力?难道他们真的杀死其他修士掠夺灵力?” 他开了灵目,见东方的树丛中有两股淡淡的五色灵气快速移动,“一定是他们!他们也出来了!” 在手机上一看直播,果然地下室已经不见他们踪影,大门敞开,这两人饱餐一顿后还带走了一些食水。 小元感到这两人应该也会发现她和檀闻,抓起背包里的手雷递给檀闻几个,“我们赶快到前面的树林里布置些陷阱!”她放出一只伪装成甲虫的无人机,“王虫,隐蔽模式,探查!” 钟子越在不久前就有些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偷窥她。 但她以灵目查看,又放出法宝查探,树林里除了各种小动物并无人类。 也许是这具凡人身躯还未和她魂体完全契合吧,她这么想。 齐煊皱着眉,“宝鼎器灵一直和檀闻在一起,是不是他已经将她重新炼化了?器灵能否与人结契?” “你还真信曹谷主的那篇鬼话啊?”钟子越有些不耐烦,“想这些做什么,就算那真是器灵,杀了她之后谁也用不了化生鼎,你我平分玉鼎宗的基业不是更好?若你立下此功,你师父定能赢得会长宝座。” 齐煊垂首沉吟,钟子越停步,冷笑道:“难道你师父也到了转生延寿的关头?你要为他夺化生鼎?这可和我们当初商量的不一样!” 齐煊对她扬眉一笑,“你想多了。难道素掌门在你来这道衰世界前就没嘱托你如有机会带回化生鼎?他只剩下两三百年寿数了吧?他的掌门瘾还没过足呢……不过,老掌门们一直拖着不死,新掌门要几时才能上任呢?” 钟子越满意地笑了,忽然,她看到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一团彩光闪动,凝气一望,竟然是一团五彩的灵气,“那是什么?” 齐煊指向另一个方位,“那里也有。还在快速移动。” 他看看自己和钟子越,“其实,这样的灵气你我身边也有,只是很少。” 两人对视一下立刻决定分头去看看。 第097章 绕背 《最高优先级》的直播间在开播后迎来第二个线上观影人数高峰, 网友们发现剧情的发展和他们原先设想的完全不同。 原先大家都以为温博士会更像被保护者,但没想到上岛第一天就这么大手笔,双方互轰, 敌方的大本营被炸平了,己方的后续支援却因为极端恶劣天气没法来,保护者只剩下一个了, 还奄奄一息,反而得靠温博士和大学生保护。 而且看样子温博士和大学生现在打算跟对方直接硬刚。 “谁能看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檀闻和温博士在树林里设了陷阱,然后开始绕背!” “可是帅哥和拽姐也发现了他们, 也开始绕背!” “现在是绕背的绕背!” “就看是先绕成功了。” “或者谁先踩上地雷。” “哈哈哈哈,我觉得檀闻有可能踩上自己布的雷。” 观众们并不觉得特别紧张, 甚至还感到有些搞笑。 “你们发现没, 四个人都会时不时盯着虚空中看,怎么回事?” “应该是注意炸点留的记号。” “拍爆炸戏之前都要留点,不然演员提前踩上或者踩错就白拍了。” “被你们一科普我突然不紧张了。” “还是紧张起来吧, 热带丛林地形太复杂了, 一个不小心踩错炸点演员真会受伤。” “哇, 檀闻你小心点吧!” “我觉得帅哥也得小心点。” “制作组怎么还不补充背景资料啊?帅哥拽姐值得拥有姓名!” 欢快的气氛突然被打断—— “啊啊!拽姐要糟!” “这个树坑旁边有陷阱!” “温博士设的陷阱里我只记得这一个!” “完了!难怪制作组没补充资料, 看来拽姐是炮灰,还是只出现一次的那种!” 钟子越走到一棵被爬藤压倒的枯树旁, 她看到的那团五彩灵气在她不断靠近时先变成三团较小的,其中两团向不同方向移动,她没去追那两团, 反而找到这团半天没动弹的。她的打算是先看看这团灵气究竟是什么再做决定。 可是…… 树干上这团灵气正随着黏菌和稀泥滴滴沥沥下坠,烂泥黏住的小团灵气之间还拉出黏液, 恶心极了,而这团灵气正中包裹的, 是更恶心的一条足有巴掌长的鼻涕虫。 十几万观众们和钟子越此刻的心情是一样的:什么玩意儿! 但观众看不到五色灵气,只看到钟子越盯着一只大鼻涕虫看,好像还想伸手把这玩意儿抓住。 “啊不会吧!这不会是挨饿德那种节目吧?” “拽姐不要啊!你刚才没吃饱吗?” “算了,你还是踩中温梦晴搞的陷阱吧。” “拽姐快停下别走了!” 钟子越瞪了一眼鼻涕虫,觉得自己被耍了。她跳到高一点的树上寻找其他灵气团,却发现那两团灵气都不见了。 她心知不对,向下跳去,快要落地时突然生出警觉,右手一拍树干,在半空旋身倒飞,向另一棵树跳去。 钟子越这利落的身姿和机警反应让无数网友齐声喝彩,可还没等他们发出弹幕呢,“叭叭叭”三声连响,有人偷袭! “啊!是温博士!温博士偷袭了!” “天哪我瞎了么,我怎么一直没发现她?” “拽姐完了!这摔下去刚好掉进陷阱被炸上天!” “嗷嗷嗷我看到温博士了!她给自己搞了身伪装!” “在哪儿在哪儿?” “右下角!” “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温博士就地取材做了迷彩服!” 钟子越没掉进陷阱,她像猿猴般在树上灵活跳跃,还掰断树枝向着枪响处猛掷过去。 “嘭”的一声巨响,树枝撞到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碎成无数片炸开,树后一个身影快速跑开,一边跑一边向钟子越射击。 小元刚一跑开,被击中的那棵大树就断成两截,带着庞大的树冠向下砸来,钟子越立即追来,看起来完全没受伤。 小元暗叫不妙,灵炁弹明明击中了钟子越,但她却没受伤,看来他们不仅得到了灵气加持凡人武器的情报,还想到了应对的法子。也许用自身灵气加持了防弹衣。那就只能朝她脑袋上打。 她借着丛林中崎岖复杂的地形跑,想把钟子越引到另一处陷阱。 钟子越边追变大声冷笑,“这里可不是地堡!”她说着也掏出枪向小元射击,小元扑在地上打滚躲过,钟子越追上来,正要补上几枪,忽听脚下咔啪一响—— 轰的一声巨响,泥土树枝、苔藓树叶乱飞,直播镜头剧烈晃动。 这颗地雷的威力要比地下室那枚大得多,钟子越及时躲闪仍然被冲击波轰得倒飞出去后背重重地上,她咬牙挣扎起来,小元已经不见踪影。 钟子越跳上树顶,看不到齐煊和檀闻的身影,但东南方的树林深处突然发出爆炸声,巨大的火焰冲天直上。她开启灵目搜索,很快又看到一缕五色灵气如烟如雾在树林之间穿行,看起来像是要去和檀闻汇合。 “哼,管你是器灵还是什么,今天就是你丧命的日子!”她担心下面还会有陷阱,直接在树顶之间跳跃前进。 网友们再次惊呆了。 “你们谁看见威亚了?” “拽姐把丛林追逐搞出了武侠片感觉。” “只有我在好奇拽姐为什么对鼻涕虫那么感兴趣么?” “她究竟是怎么发现温梦晴的踪迹的?” “我还是看不到温梦晴在哪儿啊!你们不是在唬我吧?” “哎呀真笨,看右下角那团藤蔓,看到没?” “哪儿?” “哎呀到底能不能给拽姐开个人视角?” “别说她了,温博士和檀闻也没个人视角镜头,全是无人机跟拍。” “拽姐这个跟拍的无人机还是温博士绕背的时候跟踪她的!” “啊啊啊要追上了!要追上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他们希望钟子越能力超群,当温梦晴设陷阱时他们不希望钟子越被一击毙命,但钟子越真的跟温梦晴打起来,他们又盼望她不会对温梦晴造成致命伤害。 “我的心脏要不行了!宝贝女儿快跑!” “不要啊!温梦晴根本就打不过拽姐啊!” “是温博士!” “就是叫她温教授也没用啊,拽姐的设定是犯罪组织的顶级杀手吧?温博士的设定就是个整天呆在实验室的科学家呀!” 有些网友到现在还是找不到用藤蔓树叶缠在身上伪装的小元,急得嗷嗷叫,能找到她网友们则恨不得跳进屏幕里抓起来她飞奔,也急得嗷嗷叫,但他们激动的哀嚎和尖叫完全没用,甚至没人听得见,钟子越沿着五色灵气流动的痕迹很快追上了小元,从天而降一脚把她踹翻在地。 小元狼狈地起身,奔跑,回身射击,她再次击中了钟子越的左胸,可这一枪只将钟子越稍微阻挡了一下!她干脆不逃了,对着钟子越的腹部和脸各开一枪,钟子越抬起左臂挡下了射向脸部那枪,毫不在意腹部被击中,冷笑一声也对着小元连开几枪。 “啊——”小元惨叫,她被击中了!子弹的冲击力让她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她挣扎,鲜血从裹在她缠在身上的藤条树叶间涌出。 观众们吓傻了,不是吧?温博士是主角啊!这就要game over了? 钟子越可不觉得小元会这么轻易死,她狞笑着跑过去飞起一脚把小元又踢飞了几米。小元身上缠的用来伪装的藤蔓七零八落,她胸腔里发出呼呼的粗喘,鲜血从口鼻中流淌到下巴,一张脸不是泥就是血。 网友们又是一阵惊呼尖叫,“啊我见不得虐待美女!” “李上尉呢?赶快来啊!” “檀闻你这没用的废物在干什么?” “别期待檀闻了,他自身难保,被帅哥用□□烧得八分熟了。” “老天,谁来救救我们晴宝!” 钟子越用枪管戳在小元肚子上淌血的地方,小元惨叫,血把一口白牙都染红了。 看到更多鲜血从她缠在身上的藤蔓间流出,钟子越这才心满意足蹲下,轻慢地拍拍小元的脸颊,“你活不成了。把你的心脏借给我用用吧!”说着,她放下枪要撕开小元的胸腔,不管这女子是器灵还是什么,中了她灌注灵气的子弹后自身灵体只能向心脏聚拢,拿到这颗心脏没准真的可以重炼化生鼎…… 钟子越扯掉小元紧紧缠在身上的藤蔓,猛然愣住,这——这搓棕色的绒毛是什么?这——这是一只野兔?! 就在这时,原本奄奄一息的猎物一手紧紧箍住她右臂,另一手朝她左臂上狠狠砸下! 钟子越一把甩开小元同时向后跳了几步,她看向自己左臂,手肘关节处扎着一根细细的针筒,推注器已经被推到底,同时,一股不属于她的灵气在她经脉里快速流动,顺着上臂向肩颈流去! 异种灵气! 针筒里是异种灵气! 这狡猾的家伙一直在示弱诱敌! 异种灵气入体会一寸寸吞噬经脉直至紫府! 钟子越暴喝一声,瞬间做出决断,她抓住自己的左臂猛地一拽,鲜血蓬洒,她惨叫着跳上树梢飞快跑了。 地上,一只手臂,断口喷射鲜血,这只手臂上的指尖还在不断抽动。 节目组的人已经已最快的速度打码了,可这段血腥的画面还是被很多网友看到,不少人吓得魂都飞了但很快又直呼刺激,还有人在评论区问有没有人录屏,求一个□□版。 “要不要这么狠啊拽姐!” “拽姐这下残了,还有戏么?” “喔趣,这特技做的太逼真了!” “温博士针管里放的是什么啊?怎么拽姐这么怕?” “你忘了最开始的设定了?温博士是研究啥的?她的针管里能放什么好东西?” “啊啊啊干得漂亮!” “我就知道温博士不会轻易狗带。” 小元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她从身上缠的藤蔓里又扯出一只野兔的尸体,又趴在地上吐出两颗兔子的心脏。 刚才那些鲜血全是可怜的兔子的。 可怜的兔子们还为她挡下了一些子弹的冲击力。 她爬起来,顺着林中的血迹追踪钟子越。 她本来只想击退钟子越,再探探虚实,现在她改计划了,如果能在程不忧来之前除掉钟子越就太好了! 她一边跑,一边将五色灵气凝聚,一圈一圈缠在自己身上。若是钟子越檀闻看到,会觉得她像米其林轮胎人一样。经过刚才试验,这一圈圈的灵气可以起到类似防弹衣的作用,也许钟子越齐煊也用了类似的防弹方法。 钟子越也在拼命狂奔,她能感到小元的灵力快速接近,紧追着自己不放。 她用灵气裹住断臂处的伤口止血,但她狂奔之下血气运转极快,怎么止得住?可追杀者也不可能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一面跑,一面发出长啸,希望齐煊听到后能赶来救援,可是又跑了数百米,仍不见齐煊踪影,也没听到他发出任何信号。 钟子越心沉到谷底,难道齐煊已经被檀闻杀了? 树林另一边的海滩附近,齐煊和檀闻在海中僵持到了紧要关头。 檀闻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齐煊逼到水中,他的九吞和七咲到了海中威力倍增,将齐煊口鼻缠了一层又一层,使劲向下拉他身体,想要将他溺死在海中。 齐煊挣扎着,整个身体只有头顶还能探出水面,耳鼻口全被冰凉的海上浸没,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刀,将刀背紧贴身体,刀刃向外,九吞的珊瑚枝能打断手臂粗的钢筋,可碰到这刀刃不多时就像被烫得蜡烛一样,瑟缩颤抖着渗出血一样的汁水,把附近一片海水都染红了,即便如此,一根珊瑚枝即将断裂时便有一支新的补上,哪怕补上的珊瑚枝越来越细,就是死死缠住他不放。 双方到了此时都已竭尽全力。 齐煊和檀闻都听到了钟子越呼救的长啸,两人的心情却是两极,檀闻的珊瑚们一时间狂舞乱跳,仿佛突然多了力气,只要再拖住他一刻,小元就能杀死钟子越,到时两人会和,齐煊必然也死定了! 而齐煊当然想要尽快脱困,不然钟子越一死,檀闻的帮手来了自己更是绝无生机。 钟子越想到齐煊可能遇难,心中一慌岔了气,差点从树上摔下来,用灵气勉强裹住的伤口刺啦一下喷出好多鲜血。 小元纵身一跃,将手中搓成条的灵气当鞭子甩向钟子越小腿。 钟子越闪躲时失去平衡,从树顶噼里啪啦摔下来,砸断了几根树枝才勉强稳住身形。 小元乘胜追击,对着钟子越的脸连开两枪,这是她最后两发子弹,一定要击中!一定要! “嘭!嘭!” 小元射出一枪后怔了怔,这并不是她手中的枪发出的巨响,而是从天空中传来的!就在她们头顶的天空! 钟子越趁这机会站起来飞跑,小元抬头一看,乌云笼罩的天空中出现了两条白线,正急速向下坠落,落下的方向正是檀闻设伏的海滩! 糟了。 程老怪的人提前来了! 檀闻危险了! 第098章 新来的 小元一边追击钟子越一边飞速向海边跑, 那两道击破结界的白线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落地了! 檀闻和齐煊也都感到有人穿破结界而来,两人都不知来的人是敌是友, 一个更加拼命要淹死对手,一个拼了命要跳出海面。 “轰——” 第一道白线坠入海中,激起滔天大浪, 发出的声响在小岛回荡,小元脚下的地面剧烈晃荡,她摔倒在地, 刚想爬起,又是一声巨响一阵地动山摇, 树叶急促落下, 像下了一阵树叶雨,一棵参天老树带着身上的藤蔓吱吱呀呀倒下,小元急忙翻滚爬起躲避, 当她恢复平衡, 钟子越已经不见踪影。 小元不再去追钟子越, 全力向檀闻所在的方向飞奔。 如果来的这两人帮着齐煊, 那檀闻绝无胜算。 檀闻的珊瑚们气得乱飚脏话,齐煊真是走了狗屎运, 眼看马上要玩完,从天而降的这两个家伙激起的海浪把他身体托到海面上,他一缓过气, 刀刃喷出火焰把缠在他脸上的珊瑚枝瞬间烧成气体。 众珊瑚还想再追击,檀闻心知时机失不再来, 立刻召回它们稳住身形向海滩移动。 齐煊重获自由后也立即跑回海滩,向着树林另一边飞跑, 钟子越再次发出只有他们两人能感知的求救信号,他得赶快去营救她。 小元看到齐煊朝着这边跑来赶紧藏匿身形,等他靠近时对着他脸就是一枪,没想到齐煊听到子弹发射的声音后看都不看挥手就是一刀,刀刃上的火焰隐隐发出嗡鸣,空气因灼热的温度分层扭曲出一条弧线,小元的子弹被这条弧线一弹向下坠落,这时,齐煊挥出第二刀—— 一条无形的火焰撕裂空气直扑向子弹射出的位置,幸而小元开枪时就闪躲,这条活跃擦着她的头顶向后划去,将一棵大树一刀两段。 齐煊脚步不停,他知道偷袭自己的很可能就是宝鼎器灵附身的女子,但他得先找到钟子越。他能感到钟子越的灵力快速减弱,也能感到她极端的愤怒和疼痛。如果他不能在几息之内击败器灵,那钟子越这个附体就死定了。他们上岛前准备的几个附体昨天全被炸死了,现在的附体一死,他们只能暂时返回灵界。 小元和齐煊的想法相似,也是先去救援伙伴。她偷袭后一招未中毫不停留继续向着檀闻所在处飞奔。 那棵被齐煊砍倒的大树在她背后燃起大火,轰然倒地。 小元赶到时两个破界来的人已经显出身形站在海边,檀闻和他们对峙着,双方都没立刻就动手的意思。 又走近了些,小元看清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子的灵气气息有些熟悉。哦,这不是被纪云用易拉罐饮料捶扁的麻雀真君沈一鹤么?不知他身边这位女子是他师姐曹明玉还是他师父曹华胜。 沈一鹤也认出了小元,立刻就要动手,他身旁那女子忙拉着他,“师弟。” 檀闻有些好笑,“沈师弟,你们来这里是为了给齐煊钟子越打下手的?” 沈一鹤冷哼一声,“我和师姐也想夺鼎,和齐煊他们结盟先弄死了你们两人再做分晓,岂不爽快?”他看向曹明玉,“师姐,我们和他们啰嗦能有什么好处?” 檀闻指指天空中再次合拢的结界,“你想和齐煊结盟?哈,倒不如先看看结成这结界要耗费多少灵力吧,再想想,这些灵力是从哪儿来的?” 沈一鹤和曹明玉一凛,难道……钟子越和齐煊竟然将这些修士…… 他们二人不约而同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结界。 这结界将方圆百余里的小岛盖的严严实实,刚才两人破结界时也耗费了不少灵力。这样的结界在灵界当然算不上大,也不甚周密,但在道衰世界要布下这样一个结界,必须十余名修士合力才行。 檀闻点头,“不错。我们上岛后至今只见到他们两人。在此之前我和他们交手过一次,当时他们的灵气可没有这么富足。短短几天,他们怎么弄来这么多灵气?” 小元又说:“程不忧派来的第一批修士足有两百余人,他能感知我身在何处,自然要把这些修士降临的位置放得离我近些,可是这些人呢?我可以告诉你们,华国军方在本国抓到的,目前只有两三人。” 她停一下,又笑了,“唉,其实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毕竟,这些人中不少人拿了你们华胜谷的法宝掩藏行踪,附身在麻雀老鼠身上了……” 沈一鹤脸色一沉,又想要动手,他师姐又拦住他,柔声问小元,“你就是宝鼎器灵么?怎么称呼你?” “你叫我小元就好。”小元微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器灵,不过,终归和化生鼎有些渊源。若你们不是为了重新炼化化生鼎,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曹明玉想了想,“单凭你们几句话难以取信,我们暂且看看再说。”她说完便拉上师弟向一片红树林走去,几步便不见踪影。 檀闻的一支珊瑚终于忍不住吐槽,“哼,这两个笨蛋还想坐收渔人之利,哈,哈,我希望等会儿钟子越就会去收割他们的灵力!” 另一支珊瑚攀上小元的手臂,“小元真君,你把钟子越那贱人打得怎么样了?” 小元刚想开口,一股铁锈味的血“噗”地从喉头喷出来,她差点瘫倒,幸亏几条珊瑚枝搀扶住了她。 小元抿嘴,“先回去。快!” 从树林走到地下通道这段路小元还能勉强支撑,一进防空井她就扶着墙壁坐下了。 檀闻的珊瑚们早就乱成一团,“小元真君你怎么受伤了?” “是钟子越干的么?” “肯定是她,还用问吗?” “是内伤!” 檀闻示意它们安静,“你到底伤得怎么样?” 小元闭着双眼,咬紧牙关,但终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又吐了一地鲜血。钟子越的子弹几次击中她,全凭五色灵气和那两只做肉盾的野兔抵挡子弹才没穿进身体,后来为了诱敌她故意被钟子越用树枝打了几次,本以为能杀了钟子越和齐煊,那她诱敌受的伤也不亏,可现在这两人没杀成,沈一鹤和曹明玉又来了。 小元感到天旋地转,心口烦恶不定,内脏六腑像被两只大手无情扭动,汗水汩汩而下,禁不住急促喘息。 檀闻急道:“怎么?钟子越那婆娘打断了你经脉?你怎么无法运用灵气疗伤了?” 小元知道再瞒不住他了,“从昨晚我醒来后,我就无法催动灵力。” 檀闻惊呆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 小元抬不起头,但借着防空井井盖上的应急灯发出的微弱灯光,她看得到几支珊瑚从檀闻背后伸出,张牙舞爪,跃跃欲试,对她探头探脑,似乎随时要扑过来。 居高临下看了小元一会儿,檀闻又蹲下,“你也太逞强了。”修士无法催动灵力,就和凡人差不多,不过更耐打些。如果小元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刚才对战钟子越全是用五色灵气现抓现卖? 这样居然还能将钟子越重创。 这人真是……能打。也很会打。 不过,如果她没有全说实话,她现在这强弩之末的样子是装的,是在考验他是否真的可信。这么会打的人,即使真的即将伤重昏迷,一定也会留个后招,与偷袭她的人玉石俱焚。 檀闻关切地问,“你还有灵丸么?” 小元艰难地眨眨眼,“我已经服下了,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 我信你个鬼!檀闻想叫。但他忍住了。 他背着半昏迷的小元爬出防空井,跟李东臣并排放在气垫床上。 李东臣仍然昏迷着,不过烧退了。 檀闻哀叹,一支珊瑚扒在他肩上安慰,“没事儿哒!没事儿哒!没事哒!” 小元陷入沉睡后渐觉胸腹间疼痛减轻,浑身经脉暖融融的如浸泡在温泉水中。她一喜,灵气!灵气在她经脉中流动了!她急忙內视,可这一看,灵气又凝住了,猛地一疼,她赶紧放松肢体,任由自己随波逐流,不久后果然再次感到灵气在经脉中流动。 她半梦半醒间眼前恍惚出现一颗红色珠子,那珠子绕着她魂体颤巍巍转动,像是急着要和魂体再次融合,可偏偏有几股外力不断拉扯它,让它无法如愿。 这珠子究竟是什么? 小元心中一急,忽觉身体不停颤动,如坐舟中,她睁眼一看,自己还在防空洞里,不过外面传来阵阵爆炸声,古老防空洞的墙壁扑簌簌落灰。 “你醒了?”檀闻欢呼,“伤好些了吗?灵气能运转了吗?” 小元迷茫问:“是援军来了?又在轰炸?” “嗐,没来!”檀闻还是挺高兴,“是结界崩塌的声音。我猜钟子越受伤太重,必须吸收结界的一部分灵气养伤。” “啊?好机会!”李东臣猛地坐起,把两人吓了一跳,他想要从气垫床上爬起来,却一下歪倒在地,“赶快拿卫星电话来!” 檀闻把电话递给他,跟小元嘀咕,“他还没放弃求援呢。” 小元叫他不要这样,“这是同志间的信任。你不懂。”无论如何,凡人还是想要尽量杀灭他们这些外来入侵者。如果结界松动,军舰能直接派战斗机再来轰几遍,确实能把岛上聚集的修士都炸死。 李东臣向总部汇报完毕后,小元关心的是:“军方会动用最终武器么?” 他沉思一下摇摇头,“应该不会。这里是多国海疆交界的地方,动用核武很可能给他国提供借口出动海军。大佬们绝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有国际纷争和战争危机。”打这帮红影生物就够折腾的,要是再给宿敌口实开战那就更头疼了。最坏的结果是敌国和一帮红影生物趁机勾结,一起跟本国作对,第三次世界大战恐怕无可避免。 小元稍微放心,只要不是核武,她都有信心能苟住。这条命可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还有温梦晴呢。她看看温梦晴的魂体,大觉欣慰,温梦晴的魂体虽然暂时还没苏醒的迹象,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随时会醒。 呵呵。 等她醒了,她们就双剑合璧,再把三个丑毛毛叫出来,什么齐煊、钟子越、沈一鹤,到时全是鼠粮! 她回忆起纪云那只窨鼬“舌吻”沈一鹤的情形,哈哈笑出声了。 第099章 暂时的混战 小元扶着墙坐起身, 发觉自己内伤真的好了不少,可是灵力在她醒后就凝滞不动。幸好她的五色灵气汇集得很快。 李东臣跟郭政委说了半天,又打开免提, 是雷希音的声音:“就在几分钟前,卫星探测到流星雨,大批红影生物随着陨石飞来。预计在五小时后进入我们的轨道。” 她停顿一下, “流星雨降落的位置遍布全球,但本国上空几乎没有,在你们现在位置附近的也几乎没有。” 小元和檀闻一同愣住。 既然程老怪可以感知小元的方位, 为何邀了这么多帮手却特意避开小岛和华国? 檀闻想了一下立刻说:“坏了,恐怕这些人是来给程老怪充当‘血囊’的。” 他解释道, 这是种灵力传接之术, 充当血囊者可将自身灵力传给受血者。 小元听着,心说你们这些自诩正派名门的,怎么个个行事和话本子里的邪修无异?也不知道灵界的邪修又是什么样子? 檀闻跟雷希音说:“也许是齐煊和钟子越收割他派来的第一批修士这事给他的启发。这下要打败他更不容易了。” 血囊遍布全球, 一个一个抓可要大费周章。不过反过来想想, 这些人至少不会被齐煊钟子越再收割去。 李东臣问雷希音:“上面是什么态度?要和其他国家合作么?” 雷希音苦笑:“还在研究。”高层大佬们再次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有人坚持不能把红影生物的真相透露给其他国家, 即使这事终究大家都会知道,但是别的国家——尤其是对我们居心叵测的、抱有敌意的国家, 越晚知道越好。 小元问她,“网友们现在怎么说?”鸿星的直播平台在国外也很受欢迎,不知道国外的网友看到这档节目后是否会有情报部门注意到其中的不寻常。 雷希音还是苦笑:“节目制作组拼命打补丁, 网友们……说什么的都有。” 网友们早炸锅了。 有一部分网友已经看出所谓的“真人实景前所未有的科技辅助拍摄”根本就是噱头,这个“节目”就是在实拍, 没有什么爆破特技、CGI特技,完全是罔顾演员的生命安全, 对小岛的自然环境也造成极大破坏。 至于这么搞的目的,各种阴谋论随之出炉。 最能被大众接受的,是国家要模拟军事演习震慑南海各国日益猖獗的领土侵占行为。 哦,你说你到公海打渔,结果你国渔民和民间武装到我国的岛上盖房子了,这算什么?再不乖乖滚蛋,我们有决心有信心有能力把你们打走! 但是这个理论也经不起细想。 更多的网友还是相信他们在看一场前所未有的科技辅助拍摄的真人秀,演员们的表演异常精彩,虽然剧本还可以再好一点,好像给演员们临场发挥的空间留的太大了点?不过真的很好玩,像真人实景剧本杀! 哦还有,拽姐和帅哥的资料还没公开呀!还有李上尉,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特种兵呀?跟这几个狠人一比,张岫演的大学生檀闻,还有温梦晴演的温博士,几乎是纯本色出演,武力值不行,只能靠脑子。 哦对了,之前说檀闻产生了异变,是他能操纵海洋生物么?还是他身体里长出来的?道具做的有点太夸张了,他的八爪鱼长得有点像异变的珊瑚,上面还有眼珠子,看得人有点不适。 此外,新降临的两个人物是怎么回事?补充资料说是第三阵营。他们是异变病毒的受害者么?和檀闻一样? 最最最让人意外的评论,是一些网友认为檀闻的异能设定抄袭了邻国电视剧《S家园》里变异者的形象和设定。 这个原本小众的剧一下子被带火了,许多网友前去鉴定。 鸿星的节目组还被迫发了声明,称一切皆是原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当然,被批评最多的,还是“摄像头太少了”。网友们强烈要求多加一些摄像头和跟拍无人机。 …… 小元三人翻看评论时雷希音那边又来了新情报,“军部准备先投放一批无人机上岛,侦查情况后再决定后续支援。” 卫星照片上显示,笼罩小岛上空的异常磁场破了一个直径近两米的洞。 雷希音问:“郭政委让我问你的意见,需要增派战斗人员么?” “不用!” “不需要!” “没意义。” 三个人同时回答。 何必再空耗人命?而且,钟子越和齐煊没准还会把人当成他们的备用附体。 李东臣想了想补充:“如果可以用无人机投放些战术护目镜和耳机更好。”这些装备就算是被齐煊他们捡到,没有辅助战斗人员指挥也没用。 “好,我会尽快落实。” 通话结束不久下起了雨。 两小时后,在雷希音的指挥下李东臣和檀闻拿到了无人机和新装备。 李东臣当即派遣两架小蜜蜂无人机去寻找齐煊等人的踪迹,加以监视跟踪。 大约一小时后这两组人都被找到了。 钟子越的手臂已经重新长出来了。她和齐煊都受伤不轻,在山洞里盘膝相对休息。 沈一鹤和曹明玉找了岛上一座废弃的民房当庇护所。他们这里热闹得多,各种小动物和飞虫络绎不绝来报讯,显然他们也已掌握其他人的所在。 鸿星的节目组收到军方的反馈后紧急打补丁,公布了异能者们的能力:断肢再生,操纵动物,还有,空气压缩和加热。 凌晨三点12分,雷希音带来最新消息。携带红影前来的流星雨进入大气层,高频电磁镜头跟踪拍摄发现,其中几个红影落在了A国几位著名网红的家上空。 这几位网红的粉丝遍布全球,拥有几千万粉丝。 看来程不忧已经摸清了五色灵气的作用。他安排的这几名修士完全不需要做任何多余行为,就能将“人气”转化为灵炁源源不断输送给他。 小元提醒檀闻,“不仅如此,程不忧显然有什么神通,可以不受限制附体在任何人身上。” 拥有的粉丝再多,也不是每个网红的身体都适合成为附体的。但目前被卫星镜头发现的这几位网红简直就是按着社交平台粉丝数量排序出现的。 檀闻担心地看了一眼李东臣,“你一直当成宝贝的那只箱子里是不是试验中的‘疫苗’?我建议你最好先注射一支。” “那倒不用!”小元说,“他身上有我的五色灵气,你忘了?” 李东臣惊讶地摸了摸肩膀,“原来那些凉凉的黏糊糊的东西是你放的?不是我的幻觉。” 箱子里共有六支细细的针管,他们一人分了两支,作为备用武器。 檀闻的珊瑚们兴奋极了,它们看了直播回放,很是羡慕小元对付钟子越那招,“嘻嘻,希望明天能给齐煊扎一针!” “恐怕难哟,钟子越肯定跟他说了要提防小针管,别重蹈她的覆辙。” “不管怎么样,有机会就试试!” “或者做成地雷机关?” “哎,咱们在沈一鹤曹明玉身上试试如何?他们不知道针管里是能让经脉断裂紫府毁损的好东西!” 小元摇摇手,“我们的大敌是程不忧。沈曹两人也是程不忧的敌人,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对对对,敌人的敌人可以当暂时的盟友!”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饱餐一顿,李东臣坐镇大本营遥控无人机辅助,檀闻小元戴上新装备的护目镜和耳机去找沈一鹤和曹明玉。 这两人没有直接出现在直播镜头里,因此还没五色灵气,但曹明玉见了小元便主动示好,接着就问檀闻:“昨日我便看见你们二人身边汇集五色灵气,连齐煊身边也有,这是什么东西?” 檀闻以此为谈判筹码,“只有和我们结盟后你们才会有。不过,我们有可靠消息,程老怪很快就会降临,到时你们是要帮我们,还是依旧‘两不相帮’?呵呵,就算你们想袖手旁观,恐怕程老怪也容不得。” 沈一鹤微微变色,曹明玉却仍微笑着,“程宗主降临当然是先要收回化生鼎,不见得会先对我们动手啊!” 小元冷笑,“看来你很有信心能不让他找到你们。”她直接呼叫李东臣,“开始吧。” 李东臣立刻开启早就埋伏在附近的跟拍无人机。 鸿星的直播突然多了几个新视角,观众们兴奋地发现,鸿星这次的选角导演真是知道我们爱吃什么啊?又一对美女帅哥! “美女姐姐我愿意当你的狗!” “汪!汪汪!” 大约是估计会在异界停留相当久,也可能是吸取了沈一鹤上次的悲惨教训,曹明玉和他这次附体之后更齐煊钟子越一样将附身的样貌身材调整得和自己本体更加接近,这样驾驭附体更加得心应手。 这两人还不知道凡人颜狗们的威力。尤其是颜狗们对美女训狗师的热情。 网友们从昨天新人物登场就一直充满期待,再加上补充资料上的新异能,对神秘的新登场人物究竟长什么样好奇到了极点,曹明玉的样貌是完全符合他们预期,甚至超出预期的。 这下还了得? 很快五色灵气星星点点汇集到了沈曹两人身边,他们自然不知道小元那句话怎么会起到这种作用。 沈一鹤的脑子还是一贯不好使,挥手召唤,几只黑色小动物从山洞中尖啸着飞出,竟然是几只大蝙蝠! 小元不怕蝙蝠,但是她仍感到后背一股寒气直窜脑门,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这是温梦晴的感受!她醒了! “快跑啊小元,蝙蝠是世界上携带最多病菌的哺乳动物!曾经造成过瘟疫!”温梦晴也没想到自己一醒看到的就是这画面,太刺激了! 小元没跑,她的灵力可以流转了!她什么都不怕! 她两手齐挥,五色灵气瞬间结成一张大网向蝙蝠甩去。 沈一鹤和曹明玉齐齐愣了一瞬——这是什么打法?这五色的气有什么用? 蝙蝠们被网黏住,扑棱着撞成一团摔在地上,小元对着沈一鹤嘿嘿一笑,“还记得它么?”她一闪身,身后是一只快一人高的硕大窨鼬,嘬嘴挠腮,绒毛胡子乱颤,红色眼珠闪闪发亮。 沈一鹤一见这丧门玩意脸都青了,“啊——它怎么这么大了?” “害怕么?我第一次看它变这么大也害怕呢!”小元笑得更开心了,“大毛——呃,毛毛!去,么么哒他!” 窨鼬虽然和温梦晴结契,但全都十分听小元的话,听到命令后爪一蹬扑向沈一鹤,在半空中就伸出了长长的舌头。 沈一鹤惊叫着想起那些不堪的回忆,曹明玉挡在他身前,手中挥动一支玉如意,“毛毛,站住。” 温梦晴大叫不妙,“糟糕!她竟然能指挥毛毛!她是驯兽师么?” “你还挺有眼力的,但是,嘿嘿!” 小元幸灾乐祸笑,毛毛听到曹明玉呼唤它的名字,立刻半蹲在地上,骨碌打了个滚到她脚边,露出肚皮,几只蜘蛛脚在空中乱舞扎,求摸肚肚。 曹明玉这下明白师弟怎么这么怕这玩意了。这是只窨鼬啊!只是巨大!还略通灵智!可它依旧是只窨鼬!浑身冒着恶气,且还有更多恶气被吸来,它身躯庞大,引来的恶气也更多,中人欲呕。 曹明玉后悔。干嘛要试着驯服这东西啊! 她赶快解除控制,和沈一鹤飞快腾空后跃。 看直播的网友们莫名其妙,“有谁看见地上有什么吗?” “是不是CGI没做好?掉帧了?” “鸿星技术员出来挨打!这搞成无实物表演了!” “我是看了个寂寞吗?新登场的驯兽师美女帅哥看见啥了这么害怕?” “是不是打码了?我看他们的表情是又害怕又恶心。” “这次打码打早了?” 鸿星的技术员们赶快连线李东臣,略加询问后给画面加个冒黑烟的大老鼠,半透明,至于放在哪儿,随便吧,他们也看不见在哪儿啊! “唉哟我去,温博士也有异能了!” “完了。还是被檀闻给传染了。” “坐等李上尉也开发出异能!” “哇,精彩!没想到温博士的异能也是操控动物。” “瞎说什么,这明显不是操控,是召唤!” “那她召唤的是啥?” 压力又给到节目组。 节目组也不知道啊!又赶紧问李东臣。 然后补充资料:温博士的异能是三只毛毛。毛毛是念兽。无形质,只有被感染的人可以看到,但它们威力很大,且拥有一定智慧。 网友们集体吐槽:“鸿星你抄得用心点吧!念兽都出来了?这不是HXH里的吗?” “不要以为那部漫画连载了二十多年还没完结作者也成了休刊之神就随便拿他的东西来用啊!” “鸿星,抄袭之王!” 鸿星的编剧好委屈。好大一口黑锅。 檀闻和小元可不知道网友们又激动了,小元当白脸吓唬人,檀闻当红脸劝和,先让小元收了窨鼬,又正色对曹明玉说,“我来异界也是因为恩师因化生鼎之故受程不忧辖制,曹师妹,沈师弟,不如大家捐弃前嫌,共同御敌?何况,这一位——”他意指小元,“说不定她便是解开辖制的关键。她若有闪失,没准我们恩师就要一直被程不忧为难。” 沈一鹤还要说话,曹明玉先拦住了他,“虽说大敌当前,但是……”她凝视小元,再看向檀闻,“你说她是解开辖制的关键,可为什么你们相处了这么久,又一同作战,可你师父现在仍为程宗主帮忙呢?” 檀闻一时语塞。他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师父只是叫他来寻化生鼎,摆脱程不忧辖制只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带回化生鼎再度供他转生延寿! 他忽觉自己师父有些丢人。但他怎么能怪师父呢?若无师父,哪里有他?这样一想又很自责羞愧。 沈一鹤冷笑道:“看来你不肯跟我们坦诚相告,那我们为何要帮你们?” “是啊,就让程老怪跟他们斗到你死我活,我们再制服器灵重炼宝鼎,不是更好?”齐煊笑着和钟子越从一块大礁石后走出来。 虽然李东臣早就从跟踪无人机看到这两人动向,也通知了小元檀闻,但是他们俩只能强作镇定留下,一得到消息就跑了,反而更显得心虚,要是这四个人结盟,那可太难办了。 网友们一看到拽姐全须全尾地出现就激动了,昨天那果然是特技拍摄!拽姐的胳膊恢复得跟没受过伤一样! 还有网友立刻提出:“能不能多放些镜头啊!我想看看拽姐昨天扯下来那胳膊现在怎么样了?” “对啊!还扔在林子里么?” “岛上这么多动物,肯定被吃掉了吧?” “坚持说是实拍的傻瓜们出来挨打。” “他们说的这个程老怪到底是谁啊?” “什么宝鼎,什么师父,什么转生?不能异能剧本么?” “说实拍的傻瓜们来解释一下现在剧本是怎么回事?” 关于程不忧,节目组倒是早有准备了,立即补充资料:是另一邪恶组织的大BOSS。 网友们是因为什么屁大的事都能吵起来、都能站队、都能阴阳怪气、过度祖安以至被踢出直播的,这时无人在意三组人马怎么使用语言的艺术互相拉拢又彼此辱骂,可就在这时,天空中一连串炸雷噼噼啪啪打下来,小岛上方的乌云突然间黑如墨染,反而不见一丝闪电。 钟子越的结界之上云层翻涌,她大惊,“是程老怪!快!” 齐煊和她一起两手掐诀念咒想要补上结界上方的破洞,沈一鹤和曹明玉立即收敛气息想要先躲起来。 而小元和檀闻—— 雷希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耳机里:“一片流星碎片击中了我们一颗卫星,现在我是用备用卫星跟你们联系!红影已经进入大气层!” 第100章 程不忧降临 小元跟檀闻当即决定:撤! 先躲起来, 让其他人先挡一阵! 曹明玉一边拉着师弟躲藏,一边安排小动物埋伏,眼尖的她看到小元和檀闻逃跑时绕着他们的五色灵气不见了, 可她和师弟,还有齐煊和钟子越,身上都还有这种灵气呢! 没能让她多想, 一道炸雷从天而降,震得整座小岛晃动不已,岛上的动物惊恐奔走, 许多年老的大树纷纷哀嚎着倒下。 小岛外面,海浪滔天, 军舰必须全速撤退。这竟像是海底发生了地震。 本来还在打嘴仗的网友齐齐傻眼:怎么回事?又黑屏了? 只剩下李东臣所在的地下防空洞里几个镜头还在工作。 小岛一副末日来临的景象, 黑如深夜。 幸而温博士和檀闻及时逃回了地下道。 制作组赶紧宣布:最新人物登场。 新人物异能:未知。可能拥有多项异能。 已变异出异能的犯罪组织会抓到温博士么? 温博士能说服变异病毒受害者和她结盟么? 新登场的人物又会做什么选择? 敬请期待。 因为担心程不忧派来的修士会有人观看直播给他通风报信,小元他们暂时并没让更多跟拍无人机连接直播镜头。 三人坐在安全的地堡里看着外面的景象,李东臣问檀闻:“这人就是你们那里最厉害的?” 檀闻很想否认, “单论武力论修行他肯定不是第一人, 但是……” “他利用人性的弱点控制了很多比他修行更高的人, 驱使他们为他服务。”小元倒觉得, 虽然卑鄙,但程不忧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仙灵界最厉害的那批人了。 她和温梦晴李东臣一起期待飓风停止后露出的人是什么样子, 她完全没有关于程不忧的任何记忆,所以当这人终于露出真面目,她和温梦晴都挺吃惊的——不是白胡子老爷爷! 程不忧的样貌是个四十几岁的大叔, 身形魁梧高大,一头乌黑长发没有绑成发髻而是随意披拂在背上, 看起来师父潇洒。 “他本来就长这样么?” 珊瑚们争先恐后说:“不是!” “用你们这的话,是整容了!” “不仅脸整了, 身材更是大动!” “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丹药,每次见到他都更高一些,肩膀也更宽了。” “胸也更大了。” “整容只见过想整得美的,程老怪是越整越丑怪!” “他原本也是个体态修长的美男子,谁知道怎么想的弄成这样。” “也可能是化生鼎的副作用!” 看来仙灵界的审美,双开门冰箱身材绝对跟美男子无缘。 “可他这样子倒挺符合我们这里一种审美的。”温梦晴有点担心,“他该不会比齐煊还受欢迎吧?” “非常有可能!”小元理性分析,“而且他来之前肯定还做了功课,知道怎么使用网络,怎么涨人气,也知道怎么用五色灵气。” 檀闻的一支珊瑚哀嚎,“这个老妖怪!已经派来那么多血囊,还专挑有几千万粉丝的大网红附身——再给他直接吸人气——我们还怎么打?” 小元沉思一会儿问檀闻,“你只是感到你师父受程老怪辖制,但没证据,也不知道他们如何结契?” 檀闻点头,“唉,若非如此,我们刚才应该已经把沈一鹤曹明玉拉来了。” 小元心想,曹谷主已经明着跟程不忧对着干了,但她并没像赵础那样被自燃,还能到处煽动笼络人,看来程不忧并不能直接辖制她,也许,结契是和化生鼎结的?为什么用过化生鼎的人只有曹谷主参透了其中奥妙?还是,其他人也知道了,只是暂且忍耐,等待时机? 她看向九吞,“檀闻,你这宝物在灵界也有分支么?” 檀闻道:“唉,上次我掉线被迫返回灵界时分了些留在那里,因为想要带另一件宝物七咲去克制钟子越的神通,没想到她一直不跟我碰面,七咲在齐煊面前没大用,最后还是九吞把他逼到绝境,唉,若是我九吞没有分枝,昨天一定能弄死齐煊了。” 小元大喜,“没事!我想到一个弄死程不忧的主意!” 李东臣这时叹口气,“还真让你们猜对了,网友们很喜欢程不忧。” 大家赶紧凑到屏幕前看。 程不忧已经找到了沈曹两人,他一出现在跟拍这两人的无人机镜头里就引起一片惊呼:“鸿星你是懂我的!” “这是大反派吧?看着就有终极BOSS的气势!” “卧槽!好帅啊!” “鸿星是从哪儿挖来这个帅大叔的?” “冒昧的家伙,什么大叔,这是我Daddy!” 珊瑚们“面面相觑”,“凡人们这是什么眼光?” “怎么会喜欢程老怪啊?” “什么叫程老怪是照着他们的【哔】幻想长的?啊?这是什么文字为什么我看不懂了呢?” “呕~想吐!怎么会有人想要那啥程老怪?” “天哪,程老怪该不会是从这个世界穿越到仙灵界的吧?” “不然他怎么会按这里的审美把自己整成那样?” “呕~除此之外没别的解释!这里好多话本子都写过这样的故事。” “嘘!”檀闻喝停它们,大家凝重盯住屏幕。 程不忧的武器是一支看起来棍棒状的东西,看不出是金是玉,两指粗细,一尺来长,手柄另一端是个尖尖的勺子,檀闻解释,“这是药拨,是炼丹师常用的,程不忧倒没完全脱胎换骨。” 这药拨看着不起眼,但程不忧的灵力威势极大,他降临时虽然一定是想要威压众人,但绝非故意虚张声势,曹沈两人之前用动物布的阵看来完全不起作用,如果是用两人用熟了的灵兽或许还能抵挡一阵,这些凡间动物一到程不忧周身两米处就化为灰烬了。 李东臣问:“要切断直播么?”只需断开无人机的连接即可。 但小元和檀闻都没作声。 曹沈两人看来马上要糟,程不忧冷笑怒道:“曹谷主派你们两人来羞辱老夫么?怎地还不跪下赔礼?”他两手一挥,再向下一压,曹明玉和沈一鹤在他灵力威压之下想要继续站直都很难。 但这二人似乎下定了决心跟他翻脸,曹明玉道:“程宗主,你诱使众多修士用化生鼎转生延寿,可暗中设下圈套令他们不得不忌惮你,时刻受你威胁,此等下作勾当是一派宗师该做的么?你不羞愧,反以为荣,你有什么值得我们跪拜的?还赔礼?你才应该跟我母亲,跟被你暗害的众位修士赔礼!” 程不忧恼羞成怒,一手将药拨托起快速转动,曹沈两人顿时像狂风中的两棵小树,东倒西歪。 “还不跪下!”程不忧喝道,又冷笑,“若你们跪下赔礼,给我寻找宝鼎,我就让你们分神多活一阵!” 曹明玉“啊”的惨叫一声扑在地上,沈一鹤大叫“师姐!”想要护在她身上,可他自己嘴角流血,无法控制身形,也扑倒在地。 “曹明玉,你想让你师弟惨死在你眼前么?”程不忧一脚踩在沈一鹤脖子后,用力碾压,沈一鹤的脸憋到通红,鲜血和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流出,这一刻,他不是什么修士,什么大能,就是一个被欺凌的普通人。 曹明玉眼中流泪,咬紧了嘴唇,可鲜血也从她嘴角渗出。 程不忧得意大笑,突然,曹明玉从怀中抛出一面绿色镜子,镜子飞向半空时旋转变大,一只通体蚕豆绿色的蚕豆大小的小狗从镜中跳出,一口咬在程不忧鼻子上! “快走!”曹明玉大喊一声拉起师弟就跑,程不忧连声怒喝,他挥手一弹,药拨追上曹明玉朝她后背狠狠一击,她惨叫一声,镜子飞旋到她头顶,光芒一闪,连人带镜子已不见了! 那只碧绿小狗在这几秒钟从程不忧肩膀跳到他手臂,被他从衣袖上抖落在地,他正要一脚踩死这畜生,小狗呜呜叫着在地上一滚,身形又小了一圈,只有豌豆大小,骨碌碌一滚躲过,程不忧踩了个空不禁大怒,他狠狠一跺地,整个山洞晃了晃,小狗被震得离地,在半空中“汪”的叫了一声,声音倒像大獒犬那么响亮,可身体再次缩小,竟和绿豆差不多大了,再一看,已不知道它蹦到哪儿去了。 小元、温梦晴、李东臣和千千万万看直播的网友们一样,开眼了! “这是什么特技?太酷乐!镜子是什么空间转移的工具么?” “好可爱好威风好有用的小狗!我也想拥有!” “我截图了!长毛垂耳,还有豆豆眉,好可爱的小狗。” “鸿星,你给我听好了,别的都好说,这个小狗的手办你必须给我安排!” “驯兽师姐姐去哪儿了有人看见么?”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我讨厌这个反派大boss!” “我见不得美女姐姐受欺负!” “尤其是会用小狗变戏法的美女姐姐!” 见到倚强凌弱,许多人天然会为弱者鸣不平,但也有不少人慕强。他们崇拜强者,谁强,谁就是胜利者,似乎站在强者一边就能分享强者的胜利和荣光。 “大boss把驯兽组给打爆了!” “就喜欢看这种碾压式的胜利!” “又不是真的,娱乐而已,上纲上线干什么?” “我就是喜欢程不忧!” “程不忧爸爸受我一拜!” 珊瑚们看到这些评论又哕了。 温梦晴不知怎么感到有点丢人,“如果他们知道程不忧干了什么不会这样的。” 不会么? 仙灵界的修士们现在还有很多自愿当他走狗呢,更何况凡人。 李东臣这时明白为什么小元和檀闻没有让他切断直播了。 现在,军部和大佬们看了直播也看到网友们的评论,再联想一下程不忧如果离开小岛——假若他打败小元必然会离开小岛——到时他会做什么? 只要他显露更多“神迹”必将收获一大批“信徒”。 这些信徒和跟随者中,一定会有具有相当势力的人,也许是某国的政客,也许是想要求长生的富豪。那么,再接下来,程不忧想做什么,都不难。 雷希音就在这时传来了讯息:“军方已经决定支援。三分钟后两架鹞鹰会用飞弹精准打击程不忧。你能配合提供坐标么?” 李东臣:“没问题!” 鹞鹰战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划过小岛上空时,小元他们躲进了防空井。谁知道所谓的“支援”会不会跟第一次一样无差别轰炸呀。 大地再次剧烈震动。 战机投掷了一次炸弹后盘旋飞离,再飞回小岛准备下一次投弹,可这时,飞行员们发现小岛上空的圆洞快速合拢,同时,飞机控制屏乱颤,完全失灵!引擎熄火!全部熄火!飞机失速下坠! “弹射!” 两架飞机带着还未使用的炸弹坠入大海,幸而飞行员及时弹射出机舱保住性命。 程不忧,凭借用之不竭的灵力,竟然在转瞬之间将笼罩小岛的结界修补完好并且加固了。 现在,除非使用远程导弹,军方无法再对他进行打击。 但是,谁能保证远程导弹在降落击中目标前不会受神奇的磁力屏障影响?程不忧所展现的还不是全部实力,他是否有能力改变导弹前进的轨道? 全是未知的。 很显然,他们已经失去借助火力除掉他的最佳时机。 后悔么? 郭政委疲惫地看着会议室里仍在争论不休的同僚们,心里忽然有一丝诡异的痛快。 他知道这样不对,不正确,但就是痛快。 一位将军无奈摇摇头,询问郭政委的意见,“现在该怎么办?” 100-110 第101章 曹明玉的小使者 “现在该怎么办?” 幽暗的防空井里, 雷希音在卫星电话中问。 小元、檀闻和李东臣三人互相看了看,暂时都没说话。 沉默了好一阵,小元说:“我们先等着, 相信曹明玉很快会来找我们。” 檀闻没吭声,但他的珊瑚替他骂街,“我们重伤齐煊钟子越, 好不容易结界破洞了,多好的机会!你们干了什么?就会开会!开会!” “现在怎么办?哼哼,继续开会吧, 说不定多开几次会程老怪就死了。” “打齐煊钟子越已经够费劲的了,程不忧还有那么多人给他输灵气, 他的神通几乎跟在仙灵界一样, 怎么打?” “毫无胜算。” “事已至此,算了,先把储备的巧克力棒拿出来吃几盒吧!” “几盒?那得多少热量啊?” “管它呢。反正也活不到要减肥的时候了。吃吧。” 李东臣着急:“没有联系A国合作么?至少想办法减少输灵气的人啊!之前发现明星被寄生不是已经试验了‘疫苗’么?只要注射疫苗, 红影就不得不离开宿主的身体, 也没法再进入, 或者——用高频电磁囚室!把人关进去, 也许就没法再向外输出灵气了,你们可以——” “不行。”雷希音打断他, 隔了几秒钟长长叹口气,“这两项技术,尤其是高频电磁技术, 保密级别是最高级,他们不可能交给别国的, 何况是A国?如果红影危机结束后A国用这些技术开发武器对付我们怎么办?谁负得起这责任?” 没人愿意负这个责。 “明白了。”小元不想为难雷希音,她只是个传话的根本做不了主, “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等待机会出现吧!不过,你可以联系鸿星的节目组,让他们在程不忧再次出现时弄个什么面具之类的东西替换他的脸么?弄得可怕点!” 珊瑚们齐声欢呼,“好办法!把他弄丑点——呃,不,把他弄得不符合你们这里的审美,他的人气至少不会继续增加了。” “对对对!趁他现在还没出场多久,赶快弄!” 结束通话不久后,一位小使者来到防空洞。 一只食指长短小鼹鼠违背本能吱吱昂首叫着走进防空洞,在门口转了几个圈直立起身体,小爪子作揖行礼。 温梦晴被萌死了,狂拍她的三个鼠,“好可爱呀!是不是?是不是?” 檀闻问它:“是曹师妹派你来的么?” 小鼹鼠点头。 “来求和?” 点头。 然后,它趴在地上,对着小元行了个大礼,再转了几个圈。 小元告诉小鼹鼠,“快去请他们来吧。” 李东臣连接上仍在跟踪曹沈两人的无人机,开启通话,指示他们如何避过程不忧,在丛林中最快地到达防空洞的其中一个地下通道入口。 程不忧似乎还没发觉自己被监控,但他起了疑心,每隔一段时间就振臂一挥,周遭的树叶纷纷落下,鸟雀虫子早吓得逃走了。幸好李东臣有丰富的用无人机跟踪监视的经验,两台小蜜蜂无人机一前一后缀在程不忧身后,最少也隔着几十米距离,他才至今没发现。 檀闻去接回了曹明玉沈一鹤,这两人都受了些伤,曹明玉伤得尤其重,受伤了就不得不用灵气修养,两人现在自保都勉强,别想战斗了。 檀闻让李东臣给他们开了直播镜头,很快两个重伤者收到了大批同情,小元教授他们如何使吸纳这些五色灵气为己用。 曹明玉用了蚕豆小狗后人气猛涨,五色灵气比她师弟多很多,他俩同出一门,自有互相治伤之法,李东臣给他们找了间地下室又给他们一些食物饮水,让他们自行疗伤。 程不忧本想找到他们折辱一番再杀死出气,但这两人不见踪影,连灵气也感应不到了,不知是用了华胜谷的秘宝还是神通藏匿起来了。可恶,华胜谷一派唯一擅长的就是逃跑藏匿,这老鼠一样的门派竟然敢向他挑衅,曹华胜竟然敢公然背叛他!不可饶恕。 他在岛上转来转去,明明感应到化生鼎就在此处,但要探寻方位却又感应不到了,盛怒之下只好去寻齐煊钟子越的麻烦。 檀闻看得心焦,“齐煊钟子越已经来过地堡,要是他们跟程老怪说了我们怎么办?” 小元看到曹明玉他们的伤势就明白檀闻为什么这么着急,哪怕没有帮手,程不忧现在的灵力几乎和在灵界时没分别,即使没有什么法宝,单单凭灵力就能碾压他们所有人。一旦找到这里要弄死他们易如反掌,他们可没有曹明玉手里那种增强逃跑成功率的法宝。 时间紧迫。 她只能打断曹明玉和沈一鹤疗伤,“曹师妹,你能细说你母亲和化生鼎是如何结契的么?也许我有办法解了这契约……” “不能说!”沈一鹤恨不得跳起来朝小元鼻子上打一拳,“你至今说不清自己身份,檀闻又遮遮掩掩,要我们怎么相信你们?”他又对师姐说:“万一她存着要害师父的心呢?这不等于把师父性命交到她手里了么?我们从前受程老怪辖制,现在又受她辖制,有何分别?” 小元懒得跟他废话,“程不忧已经找到齐煊他们了。他们知道我们藏在这里。”她看向曹明玉,“如果他找到我,杀死我——或者抽回化生鼎重炼,你母亲的处境并不会改变,可若你愿意信我,也许大家都会有一线生机。” 曹明玉凝视小元片刻便做了决定,“师弟,你出去,为我们守着,谁都不能进来!” 沈一鹤还待劝她,但也知道师姐性子,这个决定很可能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和师父商量过的,只得拧着眉毛出去了。 曹明玉对小元伸出手臂,“我听檀闻说他和你起了誓……” 小元摇头,“不需要。时间紧迫,我也不知这办法有没有效,赌赢了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输了,大家都会死在程老怪手里,什么誓言也没用了。” 曹明玉笑了,“你这性子好爽快,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好吧,我将我母亲用化生鼎转生的日子告诉你,还有她生辰八字,你且试试能不能解开。” “如果能解开会怎样?” “我母亲从此恢复自由,不用忌惮程老怪。”曹明玉解释,“凡用过化生鼎的人,在转生之时就会和宝鼎结契,所增寿数全都纹刻在鼎内,程老怪是宝鼎主人,可以改动纹刻,也就是说,转生延寿之人究竟能再活多久,全凭他心意——” “但宝鼎不在他手里,他就无法改动转生延寿者的寿命?” 曹明玉颔首,“没错,所以我母亲才敢反抗。可其他用过化生鼎的人,却只是观望。”令人心寒。 小元说:“知道了。麻烦你也为我护卫。我要静心內视,若有差池……” 曹明玉慎重行礼,“我懂。” 她也守在门外后,小元和温梦晴放出三只窨鼬,让它们围着她坐一圈,她叮嘱温梦晴,“如果我没醒来程老怪就来了,你不用理睬任何人,让毛毛它们保护你跑就行了。” 温梦晴也知道事态紧急,虽然有千言万语,只能用力抱一抱小元的魂体,“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好好保护我的身体。” 小元闭目凝神,五心向天,很快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她此前在梦中数次见过化生鼎内部,当时只道是自己被投入了鼎中,听了曹明玉述说之后隐隐醒悟,她确实融合了化生鼎,所以內视之时会看到鼎内。 心中一存此念,她再次见到了化生鼎内的样子,初见时她以为内壁上条条纹路是陶胚转动时的细纹,这时仔细一看,原来密密麻麻的纹路每一条都刻印着符契,写明某人生辰八字,何时转生,延寿几许,但是,每一条纹路都被改动过! 小元凝神一看,几乎要大笑出来。 原来每个用化生鼎延寿的人都会被程不忧收一笔寿数回扣! 每道刻纹的尾巴都是红色的,上面写的是多少多少寿数归于程不忧。 有的刻纹几乎全是红色。想必这人发现转生延寿的骗局后企图反抗,或是揭露真相于是被程不忧夺寿杀害。 这么多条刻纹,这么多人,这么多寿数。 程不忧拥有了几乎无尽的寿命,又有强大的神通,可是,并没听说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乎,这人就是想要让自己大宗师的奢侈日子一直一直过下去。 小元想起了另一个疯狂收取他人寿数福运的人,胡大师。他的凡人之躯甚至已经无法承受更多寿命了,他收了个徒弟准备夺舍再活到枯朽。 为什么他们会对长寿这么执着? 如果她拥有了无尽的生命,她会做什么? 这念头在小元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可没工夫细看去找曹华胜的刻纹,早在她邀请曹明玉他们来时就想好了,哪怕不利己,也要损一损程不忧!哈哈,如果她抹去所有人的契约,那程不忧从他们身上抽成的寿数大概会瞬间归零吧? 这老妖怪会不会立刻噶了呀? 心随意动,鼎内的刻纹一圈圈快速被抹去。 门外,曹明玉怀中的镜子突然动了动。 她先怔了一下,急忙用两手掏出镜子,镜中一名美妇笑颜如花:“明玉,我已恢复自由身!是——是程老怪的分神死了吗?你找到化生鼎了?” 曹明玉喜极而泣,沈一鹤连忙恭喜师父,小元推开门望着镜中人,“曹谷主。” 曹华胜愣了愣,抱拳行礼,“多谢。但有所求,必将全力以赴相报大恩。” 小元说:“我不要你报恩。我们现在仍然命在旦夕,说话间程老怪就会打进来,谷主,请您联系其他被程老怪辖制的人,我已解了许多人契约,但还需时间才能将所有人的契约解开,若你们能找到程不忧元神,或者阻断他分神,我若可多活两日,那么,大家都能重获自由。” 曹华胜再次抱拳,“放心,有我这个活例,那些摇摆不定的宗主们一定会和我们站在一起。” 她这时才注意到曹明玉和沈一鹤脸色苍白,“你们受伤了?是程老怪?” 曹明玉简短一句话说了经过,曹华胜勃然大怒,“我这就和被程老怪坑害过的人一起去翠浮山,找他元神本体算账!” 曹明玉担心母亲,“上三宗现在是如何说法?” 曹华胜笑道:“紫虚宗有三位长老着了程老怪的道儿,通宝会也不用说了,至于太清——” 小元立即竖起耳朵。 “太清正在闹内乱,四大世家打起来了,姬氏、程氏、卫氏三家想要拉上姬梦泽一举杀了素锦清和素氏满门,但姬梦泽哪是那么容易受人利用的,反而先跟他们动了手,哦,好像是因为三世家布了一个什么阵法强行召唤他分神回归,也不知怎么就惹怒了他,总之,几方人打得天昏地暗,太清山门都关了!” 小元大惊。什么?太清内乱?姬梦泽和准备刺杀素锦清的同门打起来? 不是梦,也不是从前的记忆!是——是正在发生的事! 那她是怎么梦到——不,看到的?她的魂体在睡梦中穿梭了两界? 小元未能再细想,檀闻走了过来,他也听到了这件大新闻,身后的珊瑚呜哩哇啦叫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什么?曹谷主你再说一遍,太清山门都关了?!” “天呢,这次真是出大事了。” “太清山门万年来从未关过……” “素锦清死了么?山门都关了,我的妈呀,这得打到什么程度?” “是不是太清四大世家中另外三家联合了?” “素氏得位原本就不正,其他三家早不服了。” “难道姬梦泽会回去做掌门?” “姬梦泽为什么和那三家又打起来?” 有好心的珊瑚给小元解释,“太清山门从开宗立派一向敞开,示意他们有才必收,不怕踢馆,唉,现在可好了。” “唉,太清历代掌门若有灵,看到这帮不肖徒子徒孙闹成这样,不知作何感想。” “虞道灵会不会后悔?他会不会觉得太清基业毁于他一己之私?” “我还是猜他练那功法有问题……” 眼看它们又要吵起来,小元提醒檀闻,“你不是留了一半九吞在灵界么?该它们一起发挥作用了!” 珊瑚们哇哇大叫,“看我们的吧!” “嘿嘿,我这就把早些时候录下的直播放出来!” “啧啧,原先我们仙君开玩笑说要用通宝会各分行广传沈一鹤变鸽子后的丑态,没想到被程老怪抢先了!” “来吧,让我们带领灵界进入直播时代!” 没错。檀闻要在灵界开直播。 利用九吞把这里发生的事直播到仙界,号召其他被程不忧辖制的修士一起找他算账!要是再配合上曹华胜这个极具说服力的受害者翻身得自由的优秀案例,希望能尽快给程不忧多找些麻烦。 要是能给他的本体元神造成重大打击,那程不忧只能收回分神去援救本体。 檀闻之前留了一半九吞在仙灵界,这些珊瑚同气连枝,一支眼睛看到了什么,其余枝条都看看到,这不就跟直播镜头和观看直播的观众同样关系?通宝会的门面遍布仙界,不就相当于直播网络么? 珊瑚们摩拳擦掌,癫狂扭动。 “哈哈哈!迎接前所未有的震撼感受吧!” “从此开启视听新纪元!” “一代老怪程不忧是会身死名裂还是会被万年唾弃?敬请期待!” 第102章 地道战 一刻之前。 齐煊钟子越也打不过程不忧。若是在灵界, 有诸般法宝又能自如使用灵炁还能和这老妖怪一战,可现在他们俩刚刚受了不轻的伤,用来建结界的灵气也被程不忧夺走, 想补灵都无门。 他们可比曹沈两人吃了更多苦头。 程不忧抓住他们后狠狠残虐一番取乐,还笑道:“你们将我派来的修士杀了收拢灵气,我现在收点利息, 可不算错吧?” 钟子越原本受伤就更重,她先熬不住折磨,求饶道:“程宗主, 我们知道他们藏在何处!” 程不忧冷笑:“走!敢在路上拖延,我保证你比此刻痛苦万倍。” 齐煊钟子越明知到了地儿老怪就要杀死他们, 可也没办法, 只能先苟活一阵,再找机会。 就快走到地堡入口时,程不忧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他强装无事, 可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越加强烈。 他怕齐煊钟子越趁机作怪, 转身瞪着他们, “今日暂不取你们性命,滚!” 齐煊钟子越原本惴惴不安, 提防着程老怪随时发难,这时忽然得了赦免,意外之下只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别朝两个方向逃走。 两人飞奔到程不忧视线范围外又快速汇合。 钟子越迫不及待道:“程老怪举止有异, 肯定出了什么事!” 齐煊同意,“我们偷偷缀在他后面。” 两人从破界而来后再没比这一刻更加心意相通——今天说不定能捡个大便宜! 程不忧从来不是宽容大度的人, 这时放两人走只有一个可能:他连杀他们都顾不得了,急于赶去器灵和檀闻那里! 程不忧已经看到钟子越说的地堡入口, 飞奔而至,一脚把大门踢飞到半空,冲了进去。 他沿着长长的黑暗地道狂奔,化生鼎的气息越来越清晰,但他和宝鼎之间大感应却越来越弱! 每跑一步他心中怒火就狂窜一尺,又气又心痛,若不高声呼啸恐怕胸腔都要气炸了——他的寿数!在他跑的时候如流水入海,哗啦啦倾泻而出,再无法收回!他苦苦积累的寿数啊! 他每日晨昏都会闭目凝神数上几遍的寿数啊! 忽然,他感到脚底一空,急忙凌空跃起,咔哒一声轻响—— “轰——” 李东臣快速收拾设备,监控屏上程不忧踩响了第一个地雷,但他速度太快了,快到爆炸是在他身后发生的,没能给他造成伤害,爆炸产生的气流甚至把他往前推了一段,不过,七八十年前的地道可没这么耐造,之前齐煊他们来的时候就炸过一次,李东臣又因地制宜搞了些小动作,程不忧往前跑了几步,地道塌了,没路了。 几近疯狂的程不忧哇哇大叫着将面前破砖一掌击成碎末,可他一击之下,前方的地道又坍塌了一段,土石树根哗啦啦跟碎砖头一起落下,把本就不宽敞的地道堵得严严实实。 程不忧扑过去,一把抓住树根,双掌发出灼热的红光,树根瞬间被高温汽化了,他咬牙切齿,忍着滔天愤怒和五内俱焚的焦急耐着性子清除了路障,再看到地道时他不敢冒进了,浑身发着抖低吼着轻盈跃起,足尖几乎不点地向前飞掠,可是—— “轰——” 又爆炸了。 程不忧学会了怎么获得五色灵气,还没来得及学设置炸弹还有声控、光控、遥控等方法及组合。 等他学了个乖,一路轻盈如一只飞蛾,他用的灵气又触发了小元和檀闻设置的“灵气地雷”。 这种地雷炸开后弹片带着别人的灵气,若是被击中,异种灵气入体可就麻烦了。 程不忧不敢再凭蛮力开路,恨不得捶胸顿足,又是焦急又是怨恨,将小元等人诅咒了上千遍。 可惜他的诅咒不起任何作用,小元他们这时早已进入防空井连接的地道,向通往海滩的出口飞奔。 曹明玉忽然出声:“稍等!” 她从怀中取出镜子,曹华胜容光焕发,“我儿,我已在翠浮山金顶了,有十数位宗主、掌门和我一起攻上翠浮山!还有许多修士陆续赶来。” “这么快?”小元惊讶。 沈一鹤冷哼,“两界时间流速不同。灵界已经过了三五天了。” 曹华胜手中也持着一面镜子,镜中是翠浮山外景象,海面上密密麻麻停着各色灵舟宝船,上空更有许多灵禽异兽,鸟群一般盘旋在山顶,各色法宝攻击时发出的彩光不断落下,几乎密不透风,原本绿意盎然的仙山此时多处着火,黑烟火光直冲天际。 “玉鼎宗护山大阵禁制已解,哼,程不忧的元神本体在御鼎宫待不了多久了!”曹华胜眼中闪动异样神采,“他的死期要到了!” 她笑了两声,看向小元,柔声问:“若是这老妖怪死了,他从旁人身上取走的寿数会怎样?会还给原主吗?他自身的寿数呢?有什么法子分给旁人么?” 听听,这在问什么? 原主?谁是这些寿数的原主?被你们转生夺舍的胎婴吗? 但小元微笑,“我也不知道呢,也许吧!哦对了曹谷主,这里有一段影像,你能记录下来给程不忧的徒弟、手下看么?” 小元给她的是赵础自燃的视频。 赵础是程不忧手下最得用的徒弟尚且被他如此残忍杀害,其他人看了就算不敢立刻背叛,也难免唇亡齿寒,抵抗时消极点那是人之常情。 曹华胜大笑,“好极!我这就安排!若论传递消息,华胜谷只会比通宝会更快!” 小元继续向地道出口奔跑。她一边跑,一边继续解除契约刻印,眼看只剩下小小一圈了。 突然,他们背后的地道深处发出一声巨响,地面剧烈震动,众人东倒西歪,只得暂时趴着。 李东臣大叫:“不好!快跑!” 程不忧在迷宫般的地道里冲了一阵后找到了防空井上方的房间,他感到自己的寿数飞速流逝,正心痛欲死时又生出感应,他的许多徒子徒孙竟然一起反叛他?!是觉得他玉鼎宗今日要毁了么?啊……他的翠浮山! 竟然还有不肖徒儿带着门人去他御鼎宫宝库抢掠宝物! 反了!反了!都反了! “好好好,敢反叛我,你们就跟赵础一样心火焚身而死吧!”藏在御鼎宫深处的程不忧咬牙狠狠一挥手,宝库里为了抢夺宝物差点打起来的几伙人中突然有一位惨嚎着从头顶喷出蓝色火焰,全身很快渗出粘稠血浆,骨头烧得比筋肉更快,他化为一滩肉泥后仍在地上不断扭动惨嚎。 周围的人愣了一愣,“曹华胜说的是真的!” “赵础真的被老仙杀了!” “快跑!” 可赵础在异界都逃不过这恶毒的噬心咒,分神和元神不分前后烧成一滩黑泥,这些人又能往哪里逃? 不过眨眼之间,宝库中、翠浮山的关口上,到处可见头顶蓝色火焰惨死的人。 有人跪在地上哀求程不忧放过自己。 有人在临死前发出诅咒:“程不忧你必将惨死!” 有人则在临死前将自己把守的关卡禁制一概消除,既然我要死,你也活不久!等曹华胜带人杀来,你只会死得更惨烈! 程不忧知道自己现在众叛亲离,已成了众矢之的,只好将地宫重重机关锁上。 不是他不想弃了御鼎宫逃走,他手中现在还有好几样传送法宝,可他又能逃到哪儿去? 华胜谷、通宝会,还有许多宗主掌门,这些受过他恩惠的人现在都恨不得生吞了他,虽然之前只有曹华胜一人公开跟他作对,但其他人必是早就跟她暗通曲款,不然为何她振臂一呼这些人就围攻翠浮山?他们此时也一定在各处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自投罗网。 程不忧思索后做出绝断:必须尽快抓住器灵! 抓住她!只要能重炼化生鼎,重新掌握那些人的寿数,还怕他们不听话吗? 要快。 一定要快!充当血囊的分神们很快也会背叛他,一旦他们返回灵界,他的灵力就会不够用。 他左手抚心,右手掐个剑诀,“噗”一下刺入胸口,忍痛将心头血取出化祭,增强分神化身的灵力。 程不忧的分神得到心头血献祭顿时灵力大增,他两手向天振臂一举,轰隆一声向上直冲而去——他直接从迷宫般的地道里冲出来,冲到了地面,极大的冲击力摧枯拉朽,老旧地道一段段坍塌。 李东臣感到这次的震动有异常,急忙带众人向地道出口飞奔,可是越接近出口地道越是矮小狭窄,无法两人同时并行,他们怎么跑得过地道坍塌的速度? 温梦晴大叫:“毛毛!大毛二毛!出列!三花聚顶!” 三只窨鼬同时跳出,爪子拉着爪子并排站在地道里断后,沈一鹤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三只大臭老鼠脑袋涨大了几倍,像三颗大圆球支撑住地道顶部。 “轰隆——” 地道塌了!砖石碎块和尘土泥沙带着巨大响声冲击向他们背部,幸而几个人都及时跑了出来,但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狼狈极了。 曹明玉有些后怕,原本地道的入口现在是一个大土堆,上面七零八落堆着许多树木植物,土里还冒出些生锈的铁丝钢筋。 沈一鹤庆幸之余不免有点幸灾乐祸,假惺惺说:“可惜了那三只窨鼬……” 檀闻是见识过三毛的本事的,默默看他一眼。 小元冷笑,温梦晴吹声口哨,土堆里刷刷响了几声,三只窨鼬几乎一起钻了出来,它们现在只有花生米大,什么废墟什么洞都能钻出来。 沈一鹤:…… 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再喘息一刻,一阵肃杀狂风席卷而来,程不忧追来了! 到了这种时候只能硬拼了。 小元给每人发了灵□□和恶气弹,只要能有一发击中程不忧就行! 沈一鹤和曹明玉召唤来了所有能召唤的动物,甚至有一大群蚊子! 一只蚊子并不可怕,黑烟似的一大群就有点吓人了,而且还有更多蚊子从小岛各处急速飞来助战。 这群蚊子围着程不忧头脸飞舞,像一团有了神智的黑纱,拼命要把他裹起来,要钻进他眼睛口鼻中! 于是程不忧发威攻击众人时还要让自己周身笼罩一层灵气,他气极了,又不敢开口咒骂,只能从鼻孔里发出怒哼声。 蚊子虽然造成不了伤害但是能遮挡程不忧的视野,精神上也有点攻击效果,大家这时候手里有什么都往他身上招呼,檀闻用七咲剑攻击,用八爪鱼防守,沈一鹤和曹明玉互相配合,小元和李东臣一近一远,瞅准机会就往程不忧身上送子弹。 双方只交战了片刻,曹明玉、檀闻大喜——程老怪灵气大减!再不是昨天能将他们随意碾压的级别了! 程不忧得元神的心头血相助,发威脱困,本以为能一举抓住器灵,杀了这帮杂碎,没想到就在他追过来这数息之间,自己还没来得及从化生鼎收取的寿数回扣竟然一点都不剩了! 这还不是最让他心惊的,原本一直稳定输送的几股灵力戛然而止!一定是那些充当血囊的修士也背弃他了。 这帮混蛋,收了他的好处却见风使舵,若他们全都逃离这个道衰世界,他灵气无继,岂不是得受眼前这帮小人侮辱? 一时间,程不忧内忧外患,气恼之下招数也不如之前圆转无滞,竟被檀闻的七咲连打了几下,痛得哇哇怒吼。 小元趁着同伴们攻击时悄悄对曹明玉说,“待会儿看我信号,把蚊子撤一下!” 曹明玉立即会意,和师弟一同催动灵力,攻击更猛,她那只翠绿小狗上蹿下跳,有时变得板凳大小故意去程不忧脚下想绊他,有时变得豆大跳向他肩头似乎想钻进他耳朵口鼻中。 程不忧不堪其扰,瞅准机会,趁这狗子又到他脚下绊他时挥指为剑一道灵气把这畜生斩成两段! 他刚觉出了口恶气,倒地的两段狗子分别就地一滚,变成了两只巨大的獒犬!一只狂吠去咬他小腿,一只跳起来直扑他肩膀——偏偏这时檀闻的七咲剑也刺过来,一条九吞枝条从他背后探来。 程不忧气炸了。若他依旧是灵力强盛时,一挥掌便料理了这些混账,可就在刚才,他感到这世界里原本布置的血囊逃得更快了,估计已有超过半数逃回灵界,灵气供给的速度大减,而且,从昨天他降临后涌来的五色灵气也不再来了! 必须速战速决。 若不然,灵气枯竭时这些畜生就要踩在他头上撒野了! 程不忧心中焦急,手上汇聚灵力,朝着三人中实力最弱的沈一鹤狠狠一击! 就在程不忧以为这一击必中时,小元和温梦晴放出了三只臭毛! 这三只硕大的窨鼬把程不忧也吓了一跳,实在是灵界从无这么大的窨鼬。 三只毛得了温梦晴的指示,跟曹明玉的獒犬配合着上扑下跳攻击程不忧。 窨鼬有八只蜘蛛似的腿,一旦抓住目标后绝不松手,程不忧想到这一点再看它们口鼻中隐隐散出黑色恶气可毛色油光锃亮,就知道这玩意也不知怎竟还得了灵气滋养,要是给咬上一口肯定不是被寻常窨鼬咬那么简单,只能打叠小心去应付。 沈一鹤刚才逃了一命,趁机退下一点搞中远程攻击,他指挥几只信天翁飞来,忽然听到小元笑了一声,绕着程不忧头脸飞的蚊子刷一下散开了! 程不忧正左支右绌,不由自主舒了口气,就在这时一发子弹直扑向他眉心! “嘭!” 巨响之后程不忧并没像李东臣想象的那样倒地,甚至没有后退——他悬浮在半空! 他的脚下是灵光蕴集的两朵大灵芝,它们像一架小型悬浮飞行器托着他。 躲在树林里放冷枪的李东臣一击不中立即提起枪跑路。 程不忧阴森冷笑着看向李东臣藏身狙击的树丛,一颗小手指长的子弹停在他左手心仍在旋转,就差那么一点点刺破他的皮肉。 第103章 群殴 一介凡人竟也试图攻击他, 这让程不忧更加愤怒。 但他并没丧失理智,就在刚才,在这个世界为他做血囊的修士已有八成弃他而去, 他们的五色灵气不会再向他输送,而他的寿数,他从每个用了化生鼎的修士身上搜刮积攒的寿数在刚才也清空了, 原本他能再活上两三千年!现在他只剩下不到两百年的寿数。 程不忧这时反而冷静下来。他盯准了沈一鹤,以手为剑挥手横劈,要把这个碍眼的小子劈成两半。 沈一鹤和曹明玉颈上寒毛竖起, 他们同时感受到了程不忧森然的杀意。 程不忧这一剑气势如虹,确实是大宗师气派, 沈一鹤急忙闪躲, 曹明玉的獒犬反身回来相救,被他召来的几只信天翁也上下翻飞,鸟羽鲜血乱溅, 獒犬狂吠, 沈一鹤狼狈地倒在地上腾挪躲闪, 眼看程不忧又举起了手, 这下一剑他该怎么躲?怎么躲得过? “砰砰砰!” “轰——” 三声枪响紧随着一声落雷般的巨响——程不忧在半空中直坠下来! 一发火箭炮击中了他! 程不忧头下脚上重重摔在地上,他须发上又是血又是灰, 一瞬间像老了几十岁。他颤颤巍巍抬起头,看到钟子越举着个火铳似的铁筒从树丛中向他走来。 钟子越飞身上前一脚把程老怪踢得翻了几个滚,她一点不觉得解气, 跳过去一脚踩在他肩头,对着他脑袋狠踢几脚, “你这老怪,不过是仗着运气得了件秘宝, 竟然从此觉得自己可以和我上三宗平起平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们玉鼎宗原先就是给我太清宗炼丹打杂的小宗,譬如仆役!竟然敢折辱我?” 程不忧喘气颤抖,说不出话,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被打的。钟子越这火铳榴弹中还加了她和齐煊的灵气,被击中后几乎和被灵界法宝打伤没有分别,不仅肉身伤筋动骨,两股异种灵炁还从伤口极力钻进经脉,他必须全力运转灵炁抵御,稍有不慎就要完蛋。 小元等人看到程不忧突然从半空跌落也都惊了一刻,曹明玉赶紧扶起师弟,给小元做个手势“大家散开?”小元和檀闻对视一眼,摇摇头,齐煊还藏着,没准就是想让他们散开再各个击破。 小元担忧地向刚才李东臣隐蔽的树丛看了一眼,低声呼叫他:“你藏好了么?” “放心。”李东臣那边不断传来风声,小元猜他在急速奔跑,也许在找更合适的狙击点。 “无人机已经升空,但有一架往东南方向飞的被击落了,我猜是齐煊。他终于发现了。”李东臣像是停下了,他深吸口气,“我已就位。随时可以射击。” 小元决定让三只毛先去试探一下,它们灵智不如曹明玉的小狗,更没什么战斗经验,但口吐恶气样子丑陋,还不怕受伤。跑去恶心恶心敌人也很好。 大毛二毛和毛毛分成两队向程不忧坠落的地方跑去。 钟子越揪着程不忧的领子左右开弓给他扇了十几个大嘴巴子,把他脸扇的紫涨,表皮都半透明了,血就差一层皮就会流出来。 程不忧咳血,“你要杀便杀,羞辱我作甚?” 钟子越笑:“我偏要羞辱你!”说着又给他几耳光,打得他臼齿都飞出来一颗。他灵炁都调去经脉中抵御了,没有更多用来保护这些没实用的牙齿肌肤。 程不忧也笑,血浆顺着嘴角流出,“你不过是想逼问我如何重炼化生鼎。哈哈。我绝不会告诉你。” 钟子越收了笑容,“果然是没见识的小宗。你不说,我便问不出来吗?你如今落在我手里,炼宝鼎我不会,炼魂我还用你教?”她说着将右手三指并拢成锥,往程不忧太阳穴直刺—— “啊——” 隔着一片树丛,小元等人听到一声惨叫,这叫声竟是钟子越的。 檀闻做个抹汗的姿势,幸好幸好。程老怪果然留有后招。 嗯,不知这次钟子越受难,齐煊会不会救她。 这时毛毛脖子上挂的摄像机镜头中终于出现人物了! 钟子越的一条手臂被程不忧拧得像麻花,碎骨从破成棉絮的皮肉中戳出,他满脸血污,笑得像恶鬼,“折辱?你果然是大宗弟子啊,打几下就叫折辱?我让你见识见识小宗的折辱是什么样的!”他说着,竟然一把揪住钟子越领口刺啦一下把她衣服撕了。 小元和曹明玉呆住。 檀闻和沈一鹤呆了一下急忙转开脸。 这、这程不忧好歹是一派宗主啊,就这……?这跟流氓有什么两样? 程不忧还得意地笑,“你现在连个凡人都不如了,简直与禽兽无异,还肖想宝鼎?”他说完一拳捶在钟子越肚子上。 见她惨叫着吐出血浆,程不忧嘿嘿笑了,可钟子越呸的吐出一口血浆,冷笑道:“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下流胚子。我太清修士是不屑这样的,这又算什么折辱?入元婴境界后,躯体不过寄灵之所,有些大能分出几个分神,有男有女,谁还在意什么男女之别?哈,竟把肉身看得这么重,你真是见识低下。难怪,难怪你得到化生鼎后近千年就只知道敛财,延寿,不知餍足,你跟凡人乡下地主老财完全没分别。” 程不忧被戳到痛点了,对着她肚子又狠狠连捶几拳,这下钟子越吐的就不止是血了,没消耗完的食物和血块不断从她口鼻涌出,接着又吐出掺着血块黏液的恶臭黏块。 程不忧狂笑,“钟子越,你现在口吐自己的粪便,还觉得肉身不重要吗?” 钟子越吐个不停,进气少出气也不多,眼看要被折磨死了,可齐煊还没出现。 程不忧把她往地上一掼,“看来你选盟友的眼光也不过如此。”他突然转身直视向镜头。 曹明玉吓了一跳,她还不习惯凡人这些法宝,小元和温梦晴已经指挥三只毛毛围攻程不忧。 周围没有友军,毛毛们作战不必顾忌,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释放恶气,把程不忧紧紧围住。 程不忧没想到这几只窨鼬体内竟然收集了这么多的恶气,一时间黑烟滚滚把他缠住,他左突右冲,窨鼬们竟似专门训练过,不管他怎么冲就是冲不出恶气包裹圈,从头顶到脚下,全给裹住了。 温梦晴嘻嘻一笑,“怎么冲也冲不出这毛毛的世界!” 这招叫三毛玩球,是她和小元教毛毛们把恶气、五色灵气搓成球时练的。毛毛们别的可能不会,但这个可熟了!而且它们超喜欢玩这个。因为每次搓球搓了一会儿就有灵气丸子吃! 钟子越趴在地上哈哈大笑,“啧啧,你被几头畜生玩弄于掌故之间,这才叫折辱!”她半死不活,反倒不在乎会不会被恶气侵扰。 程不忧被三只窨鼬盘得晕头转向,既要不断催动灵气护体才能不被恶气侵入又要运转灵炁保护经脉,原以为只要忍一忍这些窨鼬没劲了就好,谁知它们搓弄他一会儿后变得更加高大了!足有一人高,力气也更大了,他像个皮球被三个壮汉围住推来推去,窨鼬的利爪不时戳到他,才不会理睬戳的是什么地方,更不会管这戳到不妙地方的爪子上接下来会戳到哪里。 程不忧又给窨鼬戳了一下后暗叹报应报应,他刚才把钟子越捶得吐屎,这还没一刻,自己被几只畜生戳了直肠又戳嘴戳脸……钟子越是往外吐,他更惨!是被往嘴里喂! 三毛搓了半晌,平时早就有奖励了,可今天不管怎么搓,灵气丸子却迟迟没来。 它们渐渐忍不住了,手里这个球上的灵气香喷喷的,舔一点应该没事,主人不会生气的!毛毛最年长,也最聪明,它这么一想,舌头就不受自己控制了,伸出来呼噜呼噜舔起“球”。 大毛二毛一见,有样学样也舔起程不忧身上的灵气。 “啊哈哈哈!”钟子越捶地,咳嗽着笑,“原来竟是我见识浅薄了。” 隔着数十米远,在一片树林里透过镜头观战的几人再次集体沉默。 不过,沈一鹤偷偷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暗暗给毛毛们加油,多舔!他恨不得多几个人受他受过的折磨。 程不忧惨叫,他再没想到这几个畜生会舔食他身上的灵气!窨鼬不都是喜爱恶气、收集恶气的么?这玩意究竟是谁豢养的?竟然想出此等恶毒的法子! 他叫了几声,不敢再叫了。 沈一鹤捂着嘴,但还是笑出声了:来了!终于来了!大老鼠的舌吻! 程不忧顾不上恶气会不会入体了,挣扎着推开两只窨鼬大喊:“是谁?谁想出如此阴毒的主意?” 小元感到自己真的很无辜。 三只窨鼬吸了程不忧的灵力后变大的速度更快,样子也越发凶残,红眼獠牙长舌,互相争夺扒拉程不忧,完全不管他死活! 曹明玉觉得程不忧下一刻就要嗝屁了,她想要拿出镜子给母亲报信,但檀闻不信这老妖怪会这么就嗝屁了,他问小元,“你和他还有感应吗?他这分神真的快死了?你这三只窨鼬真能把他吃掉?” 小元摇头,“首先,我一直、从来都没什么感应!”和这种人有感应怎么听起来像骂人话? “其次,谁知道他快死了没有,最好的确认方法就是让他真死!”她呼叫李东臣,“射击!” 几发子弹几乎没发出声响射向程不忧,只要一发击中,子弹中的恶气就会进入他经脉,扰乱拉断他体内灵气,让他无比痛苦死去,可是,就在第一颗子弹要击中他前一秒,他的肚子中跳出了一团血红的光,拖着他从三毛的包围下冲出,抓起地上的钟子越反手一扔,后发的两枚子弹全都击中钟子越! 这团红影继续拖拽着程不忧冲到了大毛身边,硬生生扯掉了它几根蜘蛛腿!然后向着小元他们藏身的树林冲来。 大毛胸前的镜头拍下了那团红影究竟是什么,是一团肠子。肠子中间包裹着一个像胎婴的怪物,它长着和程不忧五六分相像的脸,可是长了一张鲨鱼一样的阔口,嘴角从一边耳朵拉到另一边耳朵下,几层匕首似的牙齿把嘴唇撑得翻卷着,只有两个鼻孔,没有眼睛! 第104章 邪物 离小元握着的手机最近的曹明玉差点没给吓死:“这是什么邪物?” 小元哪里知道?她只知道快跑! 檀闻拽起还在发呆的沈一鹤, “快跑!这恐怕是程老怪转生备用的胎婴!现在半死不活,非生非死,非人非鬼, 看来不惧恶气!谁知道还会干什么!” 如果是程老怪隐藏实力突然反击,大家还真不至于跑得这么快,转生胎婴太可怕太恶心了!谁知道这怪物有什么神通?先躲一躲, 观察为上! 众人接着地形在林中跑,程老怪口中呜呜啊啊紧追不舍,他肚子上的转生胎一会儿跟着呜呜啊啊一会儿又发出仿佛婴儿的哭叫, 诡异可怕至极。 钟子越被程不忧弄得半死不活又中了两颗恶气弹,眼看要死了, 齐煊忽然落在她面前, 一刀斩掉她的头颅裹上灵气托在手中,“现在怎么办?” 只剩下头的钟子越又续上了命,她经脉尽断, 但靠齐煊灵气包裹还能活上一阵, 她咬牙切齿, “追!我还没来得及搜出重炼化生鼎的秘法!” 眼看就要死在三只硕大的窨鼬利爪之下, 程不忧在紧急关头想到了寄灵于胎灵之上的法子。 他这准备转生延寿的婴胎未足月便从母腹中取出,放在他丹田之中温养, 早已脱胎换骨成为胎灵。 胎灵不惧恶气非生非死,却仍然能够使用灵炁,在道衰世界简直是无敌的, 程不忧现在这具附体的肉身就像胎灵坐骑,完全受胎灵指挥, 可他五感也发生了极大变化,原本躯体上的耳目没了作用, 胎灵没有双目但能感知,不过感知所见景象是一片朦胧,在地形复杂的树丛中搜索小元等人要慢很多,何况又有沈一鹤曹明玉派来的小动物时不时进行扰乱,藏在不知哪里的凡人还会用火铳打他。 这伙混账跑进了一组废弃多年的宫殿,他紧紧跟上,心中大喜,这里可比树丛中要好,程不忧站在一块空地上,挥起两臂,指尖注入灵气,旋动身体,两股灵气犹如锋利沉重的巨剑将四周建筑树木斩断,瓦砾树枝轰隆隆落下,他两手略垂又转了一圈,狂笑道:“管你们躲在哪里,不出来受死就被活埋吧!”说话间许多曹沈两人指挥的动物也死了大片,鸟雀之类齐刷刷从空中掉落,空气中全是垂死的呻吟和鲜血、内脏的气味。 他狂笑时腹部的胎灵也同时狂笑,发出的声音无法形容的瘆人。 忽然,一大坨软塌塌黏兮兮的东西落在他头顶,带着血腥气,程不忧以为是一只大点的鸟被砍死了内脏刚好落了下来,可他腹中胎灵哇哇叫着用两只胖短小手把这坨东西从头顶拽了下来,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竟是一副人脑! 李东臣手心冒汗,他用通讯器问檀闻小元,“那是什么?是——” 小元再次懵了,“好像是,是钟子越的……脑子?这是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诡异极了。刚才一直隐藏不露的齐煊终于现身了,他抱着钟子越的头悄悄跟着程不忧,趁他得意狂笑时把钟子越的头朝他投掷出去,头里的脑子竟然自动从颅腔里脱出,准准地掉在程不忧肚子上那小怪物脑袋上。 “这是什么邪门咒法?”小元用力拍了下嘴巴都合不拢的檀闻,檀闻转头看向曹明玉,“你可听说过?” 曹明玉从怀中掏出镜子,镜中,曹华胜肃容道:“若我没猜错,应是一种献祭搜魂之法。” 她没猜错。 钟子越在死前最大利用了自己这具肉身,她用自己的脑浆献祭,糊在程不忧胎灵脑袋上时,搜到了炼化化生鼎的秘诀并传给了同伙,齐煊。 就在所有人都还在震惊中,程不忧还没弄明白自己被偷走了什么,也和其余人一样震惊迷茫时,李东臣在通讯器里大声提醒同伴,“快找掩体!” “嘭——” 饱经虐待的小岛再次剧烈震动。 废旧的凯撒宫大门前喷泉广场的石柱一根接一根倒塌,十几层墙面连着玻璃窗像突然溶化的冰山从半空劈落,飞扬的碎玻璃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光芒,像下了一场钻石雨。 程不忧在这片闪烁的钻石雨中高高飞起,又重重落在地上。 收到钟子越搜到的秘诀后,藏在暗处的齐煊对准程不忧腹部的胎灵发了一枚火箭炮。 程不忧被一枚锥形反炮弹击穿了腹部。 他眼看着胎灵附着的肠子和腹膜断裂成絮,胎灵的颜色由血红变成青黑,他的双眼也恢复了视觉。他和胎灵的联结彻底断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惨败了。败于凡人的火器。 他唤出胎灵后一直注意着周遭的灵气与恶气波动,听到数十丈外“嗖”的一声,似乎是凡人武器的弓弦响声,并无灵气,谁知就是这枚一丝灵气也无的炮弹给了他最后一击,胎灵离体,五脏尽碎,他胸腹之间烧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 李东臣狙击枪支架前的手机上,网友们刷着弹幕:“我靠鸿星你懂不懂啊?这是89式反坦克□□,□□!就造成这点伤害?” “反过来想,这种火力居然也就这点伤害,程不忧,牛。” “什么叫这点伤害?肚子上穿了个大洞!”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块肺!” “别管肺了!程大爷刚生的孩子都摔废了!” “那是孩子么?那明明是异形!” “抄异形这点鸿星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什么抄,这叫致敬!” …… 李东臣完全没在意网友们的评论,死死盯着瞄准镜,镜头里的程不忧似乎是死了,可之前很多人都“似乎是死了”过。 齐煊跳到程不忧那胎灵前,一刀将它砍成了两截,断口霎时间燃起烈火,一股恶臭伴着黑烟升起。 他嘴唇动了动,好像念了什么,钟子越空空的脑袋壳突然顶起一块破墙冒出来,随着齐煊刀锋一挥,被无形的吸力带到他面前,落在他另一只手中。 李东臣就知道,没死透!连钟子越都没死透! 他紧紧盯着程不忧。 程不忧一动不动。 但李东臣忽然心中起了一个念头:他得立刻赶到小元身边去!要离她越近越好! 这要命的念头让他做出违背理智和训练的行为,他丢下枪械装备向着丛林另一边飞快跑。 他知道自己能跑得很快很快,也知道自己在热带丛林里有很多战斗经验,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能这么快。可是还不够快!不够快!他得赶快到她身边去!立刻!马上!下一秒! 不然就晚了! 他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 他不能再来晚了! 这念头变成了一把火,从他心底蹿到天灵盖,让他全身滚烫,让他灵魂炽热,把他烧得失了神智,烧得整个人只剩下这个念头,唯有这个念头——他要到她身边! 李东臣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做了什么,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他恢复神智时已经站在小元旁边了! 原本奄奄一息的程不忧突然对着李东臣诡异大笑:“哈哈,是你!你果然来了!” “噗呲”一声怪响,几股浓稠的黑血骤然从程不忧腹部的大洞喷射而出,血液一遇空气变粗扭动,竟然变成了几条似蛇非蛇的怪物,全身无鳞,头颅光滑无眼,只有一张横裂的大口,向外龇着几排鲨鱼似的牙齿——和那胎灵有几分像!公平地向着每个人扑去! 电光石火之间,每个人各施奇招。 檀闻的九吞展开枝条将他包裹住,两条最为粗壮的卷成弹簧向上弹射。 齐煊挥刀旋转,刀身的火焰画成数个火环将他围住。 曹明玉的两只獒犬突然变得小马驹那么大,一前一后簇拥住她,沈一鹤不知从哪儿召唤出两只青色的小鹦鹉,可是没往自己身上飞,反而展翅护住了曹明玉头顶。 小元和温梦晴傻眼,大家都有防护类招数,她俩只有三个臭毛!李东臣虽然反应快可他是个凡人!召唤毛毛们来么?程不忧这垂死前的奋力一击必然跟自爆差不多,毛毛们肚子里可都是恶气,当沙袋,被炸开了她们自己也要倒霉,怎么办? 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做决定必须要快。 小元命令三个毛毛:围住程不忧! 她怀疑那些蛇样的怪物是声东击西,程不忧要自爆。 大毛飞奔向程不忧时撞上了两条蛇怪,它不管三七二十一,蜘蛛爪子抓住蛇怪就往嘴里塞,到了程不忧身边时,两条蛇怪的尾巴都被吞进去了,化成浓黑的恶气从它鼻孔嘴巴里喷出来,夹杂着蛇怪被嚼碎的腥臭烂肉喷了程不忧一头一脸。 程不忧没想到自己临死一击前还会受这几只臭窨鼬围攻,怒急攻心发出野兽般的长嚎,左手一指,从天空引下几道闪电劈向三只毛,其中一条特别粗的像是一条活生生的金龙,张牙舞爪扑向小元。 李东臣一把拽住小元,一手勒在她胸前一手抱在她腰间,像抱起一段木桩一样向一旁猛冲——“快逃!” 程不忧怪笑着喊道:“想逃?太晚了!去死吧!” “轰隆隆——” 雷电交击,电闪雷鸣。 小岛上空的结界瞬间压低,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要将岛上一切生物拍成碎片。 人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跑得过闪电,程不忧垂死前全力发出的那道闪电就要击中小元和李东臣时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吾灵所筑,风雨不入。” 没等她能转过头,闪电嘶吼落下在她眼前化作一道扭曲的金色电网,可她想象中的剧痛却没降临,她惊异地发现,那道电网前有一层透明的墙壁,在闪电的狂暴攻击下闪动淡紫色光华。 这是——是符力! 有人用了我的符力! 一瞬间,小元感到自己之前灌注给通讯卫星的符力迅速被收回,用来抵抗程不忧这玉石俱焚的垂死一击。 仓促之间调集的符力和程不忧粉身碎骨的拼死一击狠狠相撞,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周围的树林和林中的人像被扔进碎石机中和山石树木的碎片一起快速转动,一棵粗壮的树撞向小元,在就要碰到她时被一层看不见的柔韧之力推开,她仿佛听到檀闻和曹明玉的叫声,但狂风卷起的碎片让周围一切全是棕色的混乱线条,根本看不清其他人在哪里。 小元紧紧抓住握在她腰间的手,想要回头,“你——你是谁?” 她还想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可话还没出口,又一阵闪电袭来,紫色符力聚拢反击,发出的声响犹如数万只洪钟齐鸣,小元脑袋里嗡的一声,咔嚓一下黑屏了。 最高优先级节目的全部镜头黑屏。 直播中断。 小岛上的无线通讯彻底中断。 基地里,卫星通讯专家紧急报告,小岛上空磁场混乱,军用卫星信号暂时中断,加注过符力的卫星和基站全部瘫痪。 郭政委面沉如水:“这意味着民用手机网络也暂时中断了?” “是。我们用备用网络发布紧急通知,受流星群影响,通讯信号和网络会不稳定。”雷希音咬咬嘴唇,“小元李东臣他们……”会不会已经失败了? 郭政委下意识地摸摸胸口的小铁盒,最后还是失败了吗?不,以军方另一派的标准,如果他们全死了,不仅不是失败,是非常成功。 “现在怎么办?” “等。” 等技术人员排除故障,等通讯恢复,等李东臣从小岛上发出信号。 无能为力的等待是极度煎熬的。 尤其对生命已剩下不多时间的人来说。 郭政委觉得,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希音跑过来,“恢复了!政委,通讯恢复了!” 两位通讯专家这时匆匆赶来报告:“政委,雷上校,卫星、基站和全部网络都恢复了正常。” “现在看起来,刚才是因为符力突然消失引起的暂时短路!” “之前覆盖网络的所有符力几乎都消失了。我们已无法继续对患者进行追踪监视。” “符力全部消失了?”雷希音先是不解,然后开心地笑了,小元一定还活着!一定是她在危急关头把符力收回来对付程不忧了。一定是这样。 可是……她嘴角又渐渐耷拉下来,为系统灌注符力时她陪小元进行过试验,试错后要回收符力耗时挺久的。 不是小元。 那么,是谁?谁一下收走了那么多的符力? 雷希音打了个冷颤,“该不会,是程不忧?他还活着?” 第105章 重伤 黑暗的山洞里, 齐煊靠在岩壁上喘息,他借着无极刀上一点火焰看向右臂上的伤口,试着用灵气缠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伤口缓缓重新生出血肉骨骼, 他喘息稍缓,抚着胸口问,“钟子越?” 他一连叫了几声, 钟子越才幽幽回应,“我还在。” 齐煊长呼口气,“刚才好险。” 钟子越声音细细的, “可不是,我现在魂体还是不稳……”她慢悠悠地喘了几下, 语气中有笑意, “不过,檀闻和他那群祸害被你趁乱杀了!” 除了这个大敌,齐煊也极舒心, 程老怪临死前发威要让所有人为他陪葬, 檀闻、曹明玉、沈一鹤和他只能合力抵抗, 若不是程不忧突然发疯将九成威力打向小元和那凡人, 他们几人未必能幸存,哈, 也就在庆幸的瞬间,他逮住机会,从檀闻后心捅了他一刀, 这祸害临死时估计还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重炼化生鼎。 “钟子越,我们之前的约定可还算数?”齐煊轻声问, 钟子越此时只能依附在他体内,只要他心念一动, 她这分神就要追着程不忧、檀闻回灵界了。 钟子越的魂体还未稳定,说话断断续续的,“当然,算数。” 齐煊不太信,“你把重炼化生鼎的法子也给我了,化生鼎你也不要,这可不像你。” 钟子越轻轻笑,“好,我们就坦荡地聊聊。我不要化生鼎,是因为刚刚发现了对我来说比化生鼎更有用的东西。” 齐煊一怔,“是什么?” “你仔细想想程不忧最后一击前后的情形。” 齐煊回忆,忽然有了猜测,“难道,那符力——” “没错!”钟子越心情激荡之下,又剧烈喘息,她调息几次才稳住,“调用符力迎击程不忧的不是她,而是抱她逃走那凡人,或者该说,附在那凡人身上的人。” 齐煊色变,“是姬梦泽!” 他随即又极为困惑,“真的是他?他为何要救那器灵?” 钟子越更正:“不是救,是抢。是护。你还不知道吧,化生鼎根本就是姬梦泽从程老怪那里抢的!” 齐煊坐起来,“你何时知道的?” “我来之前就有这说法,但我没信。”钟子越的喘息再次急促,话音也断断续续,“旁人不知,但我门中精英是知道的,虞道灵的东海宝卷,修炼宝卷者,每一境界,寿命都比寻常修士长一倍有余,姬梦泽少说还有两千年寿命,他要化生鼎做什么?” 齐煊感到她心情激荡,她又调息了几息时间才继续说道:“可是之前太清内乱,我师弟传密信给我,他在三大世家中安插的眼线说,姬梦泽,夺取化生鼎是为了施展禁术,他献祭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现在就和化生鼎一起,在那凡女的躯体内。” 齐煊追问:“他献祭了什么?” 钟子越不答,“这样东西,就是我要的。我助你夺化生鼎,重炼化生鼎,你助我得到那样东西,如何?” 齐煊再次追问:“那是什么东西?” 钟子越有些焦躁,“那东西对我们太清宗的人更有用,毕竟我们炁属同源。”她看出若不说出真相,齐煊绝不会答应,“唉,好吧,我先许诺,待我拿到那东西后,太清新任掌门之位必将是我的,到时,我一定助你坐上通宝会会长宝座。” 齐煊也看出钟子越在他应许之前绝不会透露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好先答应她,两人再度以神魂结契后,钟子越轻轻说了几个字,齐煊浑身一震:“什么?!他竟然——” 他急喘几下才恢复平静,“哇,钟子越,你心机真深。现在我已不能反悔了,你开心了吧?” 钟子越娇笑一声,“我不是也把化生鼎重炼之法告诉你了吗?怎么,你还不满足?” 齐煊想了想,“行,成交!” 钟子越满意了,“好。我已恢复八成,她应该也快醒了,等她醒来,魂体归位,你我里应外合!” “小元?醒醒,醒醒!” 小元感到有人在柔声呼唤她。 是……秋师姐么? 她试着睁开眼睛,努力了很久眼睛只开了一条缝,眼前一片昏黄,像是点着很多蜡烛。 她在哪儿? 小元疲惫极了,全身刺痛,尤其脸颊和手臂有种烧灼感。她试着运转灵炁,果然疼痛稍减。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灵台中温梦晴的魂体比之前小了很多。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仔细一看,不仅温梦晴魂体变小了一圈,自己魂体内那颗红色的珠子也大变样——竟然裂成了两半! 小元大惊之下赶紧内观,看清之后先舒了口气又提起心。那颗珠子并非裂了,而是只剩下一半红色,另一半是银色,和她魂体颜色相同,所以乍一看像只剩一半了。 红色和银色之间没有裂纹,可两色之间的分界线并不是整齐的,犬牙交错,怎么看都像是红珠子给掰掉了一半,这不见的另一半碎用银色给补上了。 小元悚然。她看向温梦晴的魂体,比拟一下,小的那一圈如果补在珠子上,是不是刚好一半? 这想法一出现,灵炁运转的流向也产生细微变化,一道细流缠住温梦晴的魂体,就像从一个毛线球从另一个毛线球上缠线一样,把她魂体抽出一道细丝,向小元的魂体传送。 小元吓得赶紧停止运转灵炁。 还好还好,温梦晴的魂体没再继续缩小。 她试着要从自己魂体上抽丝还给温梦晴,却没能成功。 两个魂体已经一大一小,就如宇宙中星辰,行星只会围绕恒星转动,不可逆转。 这可怎么办? 她呼唤温梦晴,这小绒狗迷迷糊糊,“好累。想睡觉。” 小元感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怎么会在睡梦中自动吸取融合温梦晴的魂体?化生鼎和所有修士的契约都解了,程不忧也死了,可她仍然没弄明白自己是谁,她魂体中这颗红色珠子是什么,怎么突然少了一半?为什么之前又突然无法催动灵力? 她之前失去灵力时倒没注意魂体中这颗珠子有无变化。当时发生了什么…… 哎等等,程不忧已死? 哈,对了!这老怪物的分神死了!临死前想自爆再拉几个垫背的! 啊,李东臣!檀闻——他们,他们都怎么样了? 小元心中一急,猛地睁开双眼——她还在小岛上!还在凯撒宫建筑群的一幢破楼里。李东臣没死,就在她旁边躺着呢,只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脸上胳膊上还扎着好多玻璃碎片!她放下一半心,再一看,一个女子站在床前,是曹明玉! 原来刚才呼唤她的人是曹明玉。 小元和她四目相对,“其他人呢?” 曹明玉低下头,默默摇了摇头。 小元很惊讶,“檀闻——檀闻也死了?” 沈一鹤在几人中实力最弱,程不忧垂死一击时他可能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会极重的伤,倒不如全力保护师姐周全,所以唤出的小鹦鹉没护着自己反而去保护曹明玉了,可是檀闻—— 檀闻也没能幸免吗? 小元缓了缓神,终于消化掉这个消息,“那,齐煊呢?” 曹明玉恨恨道:“这祸害还活着!就是他——程老怪死后大家本以为劫后余生正在庆幸时,他从背后捅了檀闻一刀。” 小元急忙问:“那檀闻附身的那具凡躯呢?” 曹明玉很疑惑小元为什么这么问,愣了愣才说:“应该,还在那片树林吧?还是滚下山坡了?我没在意。怎么?那凡躯身上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小元摇摇头,沉默片刻,问:“你和曹谷主联系了么?灵界情况如何?” 说起这个曹明玉可开心了:“御鼎宫已被攻破,程不忧元神受了重创后遁逃,想来是藏在某处秘境中,不过稍加时日也会被抓住。他这分神看来竟然化身时用了他心头血,难怪如此难缠,还能唤出胎灵。也正因这么重要的分神惨死,他元神才无力再负隅顽抗。” 小元从曹明玉兴奋骄傲的语气中想象得出曹华胜一定风光一时无两,说不定正带领修士们将程不忧的御鼎宫积攒多年的宝贝一扫而空。 她靠在破破烂烂的床头叹口气,“曹师姐,这边事已了结,你也快些返回灵界吧。” 曹明玉摇摇头,“我母亲受你大恩,从此摆脱程老怪辖制,刚才要不是你急中生智调用符力抵御程老怪,我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了,我怎么能在这时候一走了之?你受了重伤,身边又只有一个凡人,怎么应付齐煊?唉,你向窗外看看。” 小元这才注意到窗外凄风苦雨,分不清晨昏,岛上的结界并没因钟子越、程不忧死了而自行崩塌,反而还在自动运行。唉,这程不忧真是个老祸害,他加固结界时可能用的是从血囊们那里调拨的五色灵气,因此他虽然神形俱灭了,他修补加固的结界却还在运行,估计要到五色灵气都散去才能打破。 可惜刚才抵御程不忧临死一击已将她的符力用尽了。 小元怔怔回忆那时的情形,她能感到李东臣身上附了分神,那股灵力让她有种异常的熟悉感,是谁? 此人还能自由调动她的符力。 他救了她。 小元盯着李东臣看了一会儿,他身上此时并无分神附体。那分神去了哪儿?返回灵界了?还是……在抵御程不忧那一击时死去了? 那救她的人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小白? 小元怔了怔,怅然摇摇头。 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谁化用符力…… 是在哪里呢?何时? 她出了会儿神突然浑身一震,她无法驱使灵力,但符力呢?能不能用符力再造几只类似窨鼬的小动物,不过专门吞食程不忧残留的五色灵气,这样也许就能除去笼罩小岛的结界了!哦,还有,没准可以直接将五色灵气化为符力驱使。 她胡思乱想着,听到曹明玉说:“唉,结界未除,想必你那些凡人盟友想来也无法来帮你。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黄道重合之日我不得不返回灵界。” 小元一直认为修士们破界是要有流星雨加持,听曹明玉的话,仿佛和黄道的运行有关,细问了问,才知道并不是有流星雨就行,也不是用阵法就能催动流星雨破界,而是要和黄道运行规则配合。恰好这几年是黄道大开的时期,所以才能这么一波一波来。 但黄道开启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当黄道重新合上,所有破界的修士若不及时返回就会永远留在异界。 小元说:“奇怪,我上次从另一个道衰世界到这里,并没理会什么黄道。” 曹明玉微笑,“那是当然的了。你忘了,你融合了化生鼎!这宝鼎原本是宇宙树的果实,能够穿梭三千世界过去未来。程不忧当初得了果实后铸成化生鼎,利用的就是果实折叠、储存时间之能,你能随意破界,用的是果实穿梭空间之能。” 小元“哦”了一声,默默思索片刻问曹明玉,“我昏睡了多久?齐煊受伤了么?他竟然没有乘胜追击我们?” 曹明玉忧愁地看看天空,“你已昏睡几个时辰了!齐煊杀死檀闻时被一枝九吞戳破了肚子,现在应该也藏在某处疗伤吧……” 小元点点头,在李东臣身上掏了几个兜找到两台备用手机,连接上网络,还有五架无人机能连上,她遥控启动无人机,打开镜头,重启直播。 鸿星节目组的人在这一刻集体喜极而泣。 节目再次断线了几个小时! 全部视角都是黑屏! 军方联系人只会说目前情况还不明确,让他们想办法拖一拖,怎么拖?他们已经拖过一次了! 节目总监和编剧相抱痛哭,不干了!就算给的再多也不干了!这压力实在承受不了。就算国家会给他们托底也不干了。 然后一群人对着屏幕里的温梦晴和从天而降的不知名美女拜了拜,感谢两位救命之恩。他们总算又能糊弄过一天了。 网友们也喜极而泣。 “温博士还活着!” “李上尉也还在呼吸。” “美女驯兽师姐姐也活着。” 有人欢喜有人愁。 “啊啊啊我们檀闻——我们檀闻真就这么下线了?” “檀闻最后一个镜头有人截图了吗?” “我有!他憨憨傻笑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动图。” “我的天哪,我没想到那就是他最后一个镜头。” …… “李上尉这次还能活过来么?” “只有他不是异能者啊,真不容易。” 争议最大的还是程不忧。虽然没有颜粉了,但是慕强粉还剩一些。 “程不忧这老鬼最后死得都不体面!” “怎么就不体面了,挺壮烈的!” “体面个毬!临死前还下了八个异形崽儿!” “说实话程不忧下线那段拍的有点糊弄。” “他可是大boss呀,怎么突然间实力一落千丈?那块我实在没看明白。” “他最后自爆搞的动静挺大,我原以为要全灭呢。” “对对,我也以为要全灭,至少温博士死定了,程不忧招来那闪电龙是冲着她去的,结果呢?” “李上尉扑在她身上肉盾掩护就没事了!呵呵。” “李上尉是挺猛的,但这剧情也有点太过了吧?” “李上尉改名鹰眼得了,一样是以凡人之躯和超能力者并驾齐驱。” “想突出他也不用强行把程不忧改那么弱吧?” “反正最后总得一个男人拯救女主,对吧?” “太没意思了,这世界是个巨大的爱丁堡。” 小元只重开了直播,没留意网友评论,她伤势着实不轻,程不忧最后拼死一击将构筑结界的五色灵气一起压上了,她现在眨眼睛都要放慢动作,不然与眼皮连接的肌肉神经都会剧痛。 可她不敢再运转灵炁疗伤。幸好重开直播不久,五色灵气就快速聚集,她只好用老办法,哪疼糊哪儿,顺便给李东臣糊了一身。再把他身上扎的碎玻璃清除掉。这倒霉蛋,快成刺猬了。 曹明玉也在吸纳五色灵气疗伤,过了一会儿她问小元,“你身边这五色灵气怎么不见减少?莫非,你灵气运转滞塞?” 小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本就伤得不重,用不了许多灵气疗伤。” 曹明玉怔了怔,似乎对小元略有敌意的态度有些意外,但她并没介意,大度笑笑,“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若需我相助疗伤运功,开口便是。” 小元“嗯”了一声,从李东臣的战术马甲一个口袋摸出块巧克力递给曹明玉,“曹姐姐,你拿着。” 曹明玉回以甜甜一笑,又听小元说:“姐姐,我看李东臣似乎受了内伤,我先帮他看看,但我不擅长为他人疗伤,待会儿你再帮他治疗?” 她似乎是没想到小元竟要她为凡人治疗,僵硬了一下才笑道,“当然可以。” 小元把李东臣背到另一个房间,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扒光了仔细检查一番。 她不敢再动用灵力,无法內视他人内脏骨骼,只能触诊。她用手掌贴着他肚子前后按了一遍。 要是直接把李东臣交给曹明玉检查当然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可她信不过曹明玉。万一曹明玉要在李东臣身上做点手脚,没有动用灵气她可能无法及时发现。 小元又把耳朵贴在他胸腹细听,要是有内出血什么的应该可以听得出异常,正全神贯注细听时,耳朵下面的人突然动了动,小元急忙转头,李东臣冲她眨巴一下眼睛,疲惫地笑了。 小元想跟他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檀闻、沈一鹤死了。程不忧也死了。可齐煊却还活着,随时会找来,她灵力又无法用了,结界却还在。 几乎全是坏消息。 小元张了张嘴,最后问:“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找个椰子?有棵大椰子树就在对面窗户外面!” 李东臣笑了一下就痛得龇牙咧嘴无声呻吟,只能极缓慢眨着眼睛表示:“椰子?极好!速来!” 小元也笑了。 她跳到窗外的椰子树上提了几个椰子,想了想又在树下的草丛中找了些草茎中空的草。 她劈开一个椰子,再插几根草茎把椰子跟李东臣的嘴巴连起来,“快喝!” 李东臣没立刻吸椰汁,等小元又劈开一个椰子后用树懒速度对她做了个“干杯”的手势才开动。 小元又想笑,又怕这蠢蛋跟着笑起来呛到,自己咬着草茎吸管抱着椰子憋了会儿笑才吨吨吨喝起椰子水。 然后她给曹明玉送了两个椰子。 小元回来后李东臣又昏睡了。不过他喝完了一个椰子。 不得不感叹这家伙真是屡创生命奇迹啊,除了可能有些脑震荡居然没受什么内伤,就算一时有分神附体,能撑到这时也实属幸运。小元抓些五色灵气这一坨那一坨糊在他身上,闭目凝神思索怎么用符力制作灵窨鼬。嗯,喜欢吸食五色灵气而非恶气的窨鼬,就叫这个名吧。 得动作快。不然曹明玉看到她的五色灵气大量积聚很快就能猜出她无法运转灵炁。 小元不信任檀闻,更不信任才认识一两天的曹明玉。她可不认为灵界会有人这么知恩图报,程不忧、素锦清、曹华胜等人还有檀闻的师父,皆是八宗掌门宗主,可看他们行事,还有教出的徒弟,就知道这些人和善良没什么关系。 更重要的是,若不尽快将积聚的齐煊也会顺着积聚的五色灵气找到她们。 第106章 毛灵鼬 当初上岛之前檀闻和小元研究过如何对付齐煊钟子越。他将这两人的神通、各自擅长什么、何种性格都讲得很细。 钟子越能够复制对手的神通, 甚至渗透对手的法宝,檀闻在码头对战齐煊时九吞就曾被钟子越复制渗透,在关键时刻自己的法宝突然倒戈一击可要了大命了。 但小元没有任何法宝, 甚至连咒语都是现学现卖,要说神通,穿梭破界算一个, 但对战时用不上,再有就是能将恶气转化为灵气,但这两样都是与她自身融合了宝鼎有关的, 钟子越无法复制,所以, 什么都不会的她反而是钟子越最头疼、最不擅长对付的哪类敌手。 于是两人的方案是钟子越由小元盯着, 檀闻跟齐煊打。 齐煊是通宝会武宗翘楚,法宝无极刀的威力如何,看他大闹光明市的监控视频就知道了。 他是个非常棘手的对手。 即使灵气运转正常小元也没有把握打败他, 何况现在。 但她必须冷静下来。 她可不能死。她死了温梦晴怎么办?李东臣救了她两次, 她得让他活着离开这个岛。 小元闭目想了许久, 抓起一团比指尖略大的灵气试着化为符力, 化为一只小动物。 她內视一下,啊, 太好了,只要她经脉中灵炁不流转,温梦晴的魂体就不会继续被吸收。这样只要慢慢温养, 魂体就会渐渐恢复如初了。 小元睁开眼,手心那只白胖的小动物脑袋有点像猫, 身子又很长,像腊肠狗, 可尾巴又几乎和身子一样粗,实在有些潦草。但是温梦晴要是看到一定会大呼“可爱”! 小动物在小元手掌上蹦跶转圈,似乎迫不急待要领任务。 小元对它说,“你……就叫毛——嗯,毛灵鼬?毛鼬吧!”她忽然觉得这小东西长得和她梦中附身那只雪芝香鼬有些像,但她实在没什么起名天分,还是叫小东西“大毛二毛”如此排序。 毛鼬大毛暂时负责照顾病号,不断把五色灵气搬运到李东臣有外伤的地方贴贴。 小元又做了几只手掌大的毛鼬,是二毛到六毛,教这四只毛鼬搓灵气,做成半成品毛鼬,再举到她面前等她赋予符力就可行动了。 做到十二毛时,小元放出七到十二毛,命令它们去巡逻。 无人机到现在还没找到齐煊的踪迹,要么是他藏在什么极隐秘的地方还在疗伤,要么是他已经探索出怎么应付无人机了。 又做了十只毛鼬,小元有些累了,就算有毛鼬帮忙,这也是纯手工活啊,而且赋予符力时相当耗神,她派这几只毛鼬也去探路,想稍微休息一下,这时,十一毛叼着什么东西跑回来了,跳到她面前转圈圈。 小元定睛一看,我滴个天!是一只黄豆大的小眼珠! 小眼珠见到她拼命眨眼,小元赶快把它放在手中,恨不得亲一下,“太好了!你竟还活着!” 这是一段九吞的残枝,可能是程不忧自爆时断裂的,已经奄奄一息,要是毛鼬再晚点找到它恐怕就枯萎了,不过没关系!她能救活它。 檀闻虽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可他的人气并没因死亡消失,也可能正因如此,小九吞才能一直苟着。 小元给十一毛搓了个灵气面包做奖励,又立即派出几只毛鼬去搜寻檀闻的五色灵气,要是能找到其他九吞残枝就更好了。 几只毛鼬寻回一些檀闻的五色灵气后小元再将九毛变大了两倍,让它给小眼珠当奶妈,不断用灵气滋润它。九吞是檀闻法宝,受了他的五色灵气后很快活泼了些,又过了一会儿,由黄豆那么大变得豌豆那么大了。 小眼珠使劲挤眼,好像想说什么,可是没有嘴巴。 小元问它:“是不是还没死?” 小眼珠在她手心转圈打了个×,小元又问了几个问题,小眼珠越来越着急,不停打×。 小元灵光一闪,“张岫还没死!” 小眼珠蹦了了两下,疯狂在她手心打√。 小元不禁笑了。 檀闻和她一样,在凡人的世界里学到的不只是怎么用手机刷短视频。 她猜应该是檀闻魂体被灭之前用仅剩的灵力封住张岫身体的伤口。 她赶紧招来一队毛鼬,吩咐它们去找张岫,也用檀闻残存的五色灵气滋润这具身体。这里不安全,最好是就地找个能养伤的地方藏起来。 天晓得这群毛鼬们听懂了几分,但它们一直不停点头,得了令迅速去丛林了。 小元叹口气,鼓励小眼珠“你也快点长大,帮我打齐煊!” 最好是能多长出几枝,这样她至少就有一样能跟齐煊对打的法宝了。 想到这儿,小元又看看昏迷的李东臣,如果他能醒来,藏在暗处辅助狙击,那她的胜算就又大一点。 唉,这太勉强李东臣了。他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小元突然伸手摸了摸李东臣眉心,没有灵力感应,那附身在他身上吸取符力救了她的人到底是谁?救她之后去了哪儿?不会真死了吧? 她回忆了一会儿,当时情况太过紧急危险,短短一瞬间几次濒临死亡,接着又昏迷了,实在想不起那分神还对她说过什么。 小元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分神,她现在要专心备战。 唉,要是她还记得什么生发类的咒语就好了,只要一念咒语,小毛鼬就能生出阴阳,快速长大,然后自行繁衍,不用她这么辛苦地手工制作了……这么一想,她忽然眼前昏沉,竟然想要睡着了! 唉呀不妙!大敌环伺,唯一靠得住帮手也半死不活,她怎么能睡着? 小元挣扎,但她深知自己神魂不全,是以与这股睡意抗衡从未成功,只得命令毛鼬们守卫她和李东臣。至于毛鼬们能干成什么样……不知道! 不知睡了多久,小元忽觉眼前金光明媚,似乎还有些冷。 她睁开眼睛—— 呛朗一声脆响,一只通体透明的雪白葫芦擦着她的胡须飞走,在空中碎成千万片,一片碎片锋利的边缘擦过她尾巴尖,割断了一根绒毛! 啊!好险! 哎?等等! 小元低头,看到一双熟悉的小爪子,再一摸,没错,胡须绒毛圆耳朵都在,她又附在姬梦泽那只雪芝香鼬身上了! 是真?是梦? 一时无法分辨。 和她上次梦醒前一样,姬梦泽正被一群人围攻。 不过,这期间两方人马换了战场,现在他们是在一片皑皑雪原上,放眼望去—— 全是人脚。还有望不到边的雪地。 香鼬地盘太低,除了纷乱步伐和各式各样的靴子鞋子,还能看到的就是袍角。 啊—— 小元又气又急,跳了几下想要看到别的,忽然一声呼哨,一条织锦束带从她身后飞来缠住她快飞,她挣扎,可是束带像条灵活的蛇,只一瞬间,她的视野提高,看到了战场上的景象。 这片雪原在群山之巅,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正围攻一个男子,而这男子正是用束带抓住她的人,该死的姬梦泽。 小元落到他肩上,正想抱住他一只耳朵咬下去,一道彩光袭来,天知道什么谁发出的什么法宝发出嗡嗡颤动的声音向他们飞过来,卷起的碎雪花像刀一样锋利。 小元松开姬梦泽耳朵,顺势钻进他怀里,这里人人都比她能打,她先抱棵大树躲着! 可惜,没多久小元就想到,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但还有树倒猢狲散呢!哎?不对!她才不是猴子!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次围攻姬梦泽的人也不知什么来头,每个人都法力高深,法宝更是打坏了一样换一样,流水般祭出,小元几次探出领口想瞅个机会跑路,各种法器施展时宝光炫目,碰撞在一起时动静更是不得了。 小元虽然憎恨姬梦泽,但也不得不佩服此人强悍,这么多人围攻他一人,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法宝,而他只用了一支竹笛御敌,与这些人打了个平手。 不过,这种平衡随时能被打破。 姬梦泽毕竟只有一人。 他被逼到了雪原边缘,这时小元才发现,这片雪原下面是万丈深渊,谷底闪动幽蓝色火焰,有时火苗会顺着谷底罡风蹿上来,那股寒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啊……这片雪原、深谷——这里是青鸾住的地方! 她梦中和秋师姐猎青鸾时是初夏,现在是严冬。 就在这时,一条闪着金光的红绸迎风飞舞而来,顺着风势兜头要裹住姬梦泽,小元大急,旁边还有三个敌人!这要被裹住——别说被裹住了,就是被挡住视线——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不容多想,她纵身一跳,两爪扯住那段红绸一撕,“嗤拉”一声,把那绸子撕成两段,一个高个女子捂住胸口惨叫一声,一蓬鲜血从口中喷出。 女子立刻被身后几人扶住,一位穿白色貂裘的华服的公子大声斥道:“姬梦泽!你练的什么妖法?如何竟将人的魂魄附在灵兽身上?” 小元这时刚落在姬梦泽掌心,一听这话脚爪差点打趔趄,这人竟然看出她附在灵鼬身上?那——那姬梦泽—— 他会弄死她吗? 她现在就在他手中,只要他攥紧拳头她就会骨断筋折。 小元抖了一下,正想逃走,姬梦泽的另一只手来了! 可他只是并拢指背挨着她背毛尖端轻轻滑动几下,又合掌把她揣在怀中,这次他没按她脑袋,他大概知道她想观战,还特意拉一拉领口,让她在衣襟边上扒着。 “我做什么,与各位无关。怎么,不帮你们杀素锦清,我就成了他的同党?必除之而后快?”姬梦泽淡淡一笑,“素锦清已死,你们谁想做掌门只管去做吧。” 华服公子冷笑道:“你修炼邪法,又偷化生鼎,搅得灵界天翻地覆,竟觉得与我们无关?”他腰间悬的太清玉符上有三重雷纹,小元看他有些眼熟,但想不起这人是太清宗什么大人物。 姬梦泽从领口抽出竹笛,在空中画了个圈,周围冰雪缓缓旋动,似乎和他竹笛旋转的弧度暗合某种规律。 小元突然想起檀闻说过,姬梦泽水系法术在仙灵界无人能敌。冰雪,也是水。 随姬梦泽竹笛旋转的冰雪化为几道涓涓细流,在半空中缓缓游动,所经之处的冰雪似有呼应,纷纷随之飘舞游动,冰晶被阳光一照闪烁无数银光。 “快撤!”站得离姬梦泽最远的几个人行动最快,喊了一声转身向自己背后的雪原边缘跳去,其他人有些慌乱,华服公子说,“怕什么?他元神损伤,使不出落英龙舞这样的神通,不要自乱阵脚!” 他说话很有分量,众人一听立即重新聚集,似乎想要结阵御敌。只有那高个女子立即推开众人向雪原边缘纵身一跃飞身远遁。 弹指之间,姬梦泽那几道水流引动的冰雪越飞越快,周围不知积了多久的雪被唤醒了,跟着卷动飞舞,眨眼间原本平静的冰原上像下起一场暴风雪。姬梦泽再一挥竹笛,碎雪如缤纷落花,细看时每片花瓣之间连着闪动寒光的细线,暗藏杀机。 小元忽然觉得眼前景象说不出的熟悉。 漫天碎雪悠悠飘落时不知何处又来了一阵风,像是同时从好几个方向吹起的,吹得雪花卷动徘徊,仿佛一条雪龙在云雾中时缓时急游动。 姬梦泽的敌人们一看聚雪成龙再无斗志,惊叫着四散逃命。 可是已经晚了。 第107章 真面目 洁白的雪原上很快绽开朵朵红花。那条在碎雪中时隐时现的雪龙所经之处人们惊叫着奔逃, 他们散出各色宝物抵挡雪花侵蚀,也有人将自身笼罩在结界之内,可是雪龙碰到法宝结界后迸裂成无数雪花, 又结成新的龙形,随着越刮越烈的风雪追逐逃散的人。 一旦被碎雪划出伤口,雪融为水进入肌体, 这人就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看着自己的身体元神被碎雪化成的细小刀锋蚕食。 小元隐隐感到,姬梦泽似乎比上次她梦到时更强了。 不过几息时间,雪原上的雪由雪白变成了粉红, 却还不曾落下,粉雪飘扬乱舞, 像是一场春日桃林中的花雨, 受伤的人变成了尸体,尸体又变成血液凝成雪花,雪地散落一地无主的貂裘法宝锦绣玉钗, 不过, 也只过了片刻, 就被厚厚的雪花覆盖。 那扔出红绸那高个女子也没能逃脱, 一条雪龙围住她将她逼回雪原,她落在雪地里, 全身是血,可仍旧抬高了下巴对姬梦泽冷笑,“你怎么能自弃到这种地步?竟不惜自损金身修炼妖法——你不该这样做!我姬氏一门寄厚望于你, 你应该——” “我应该怎么?应该和你们一起杀素锦清、屠灭素氏?我应该接受你们的好意、辅佐,夺取太清掌门之位?”姬梦泽竹笛一转, 向女子游动的雪龙停在半空中,“还是, 我应该成为你们手里一把夺取权力的利剑?” 女子沉痛摇头,“你怎能如此好坏不分,我们一腔好意,你当成利用?” 姬梦泽轻笑一声,“好意?所以你联合三大世家中的长老召唤我元神,又设下法阵令我不得不收回献祭?你们真的是好意么?我开坛献祭是为了好玩吗?你们险些坏我大事,还说是好意?” 女子唇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去,“我们——姬师兄,敢问世间有什么比你自身荣辱安危更重要的事?” 姬梦泽不为所动,嘴角露出一丝嘲意,“好吧,你们自以为这么做是为我好。不过,你们一点都没想过要让我去对付素锦清父子,去夺太清掌门之位?” 她不能回答,沉默片刻道:“难道不该如此么?你是我姬氏最出色的弟子,一直是我姬氏的骄傲,是所有姬氏子弟向往崇敬之人,你……” 姬梦泽打断她,“直到我不顾大局,杀了所有逆徒、背叛太清?” “这世间有比自身荣辱安危更重之事,只是你们不会懂。就连我,也懂得太晚。”他讽刺地一笑,忽然现出极为疲倦的神色,“你走吧。别再纠缠我。” 女子看着姬梦泽,忽然两道长长的泪水一下子就从眼眶流到了下巴,和着她脸上血迹滴落在雪地,“我做的不对吗?我想救你、想让你恢复神通,不对么?失了本命真血元神会最终溃散,你不知道吗?” 她垂首饮泣,又恨恨地看他,“你以为我看不到你现在真正的样子吗?即使收回了些许真血你还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小元浑身发冷,本命真血?她没听错吧? 本命真血和心头血可不是同样的东西。本命真血是父精母血融合,胚胎育成时的第一滴血液。 大能修士,心脏可以再生,本命真血却只有这一滴。 她钻回姬梦泽衣襟向下一看——锦袍之下,他胸骨早已成了根根白骨,脊骨在血肉模糊的腹腔中随着心脏跳动微微颤抖——听两人话中意思,这还是收回了一部分本命真血后的样子? 他用自己本命真血做了什么? “你偷化生鼎,再以自己本命真血献祭,是想复活虞掌门,对不对?”高个女子泪眼婆娑望着姬梦泽,“你怎么这么傻?虞道灵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他——他死得活该!他不值得你这样作践自己!” 姬梦泽闭目长叹,转身一跃,跳下雪原,那女子在他身后哭着长嚎:“姬梦泽——你回来!” 极速的下坠带来厉风呼啸,小元心中乱做一团:可是,和化生鼎融合的是我。莫非……我其实是虞道灵?啊,难怪。难怪我听到东海炁神宝卷觉得很熟,难怪我能去太清魂室! 不。 她绝不可能是虞道灵。她见过月下和小白共骑飞鹤的自己,还有,温梦晴也见过和秋师姐盗仙草的她,她的的确确是女身。 那么……有没有可能,姬梦泽想复活他师父,而她是不知哪儿来的孤魂野鬼,竟抢了这个机缘,他当然要追踪她,不死不休! 她又究竟是谁? 也许,她是他剑下亡魂,死后凭着一缕怨念留在他身边,伺机而动,坏了他复活师父的大计。 啊,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对么? 带着幽微蓝色火焰的罡风从谷底冲来,有人轻轻一拍小元,“抱紧我!” 她赶紧抓紧手中的衣襟,恍惚间似乎自己又回到和秋师姐猎青鸾那晚,秋师姐宽大的衣袖包着她,她心中狂跳,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忽然闻到袖底衣香,似曾相识…… 小元恍神,究竟是真?是梦?她现在又在另一层梦境中么? 突然,姬梦泽伸手抚摸她脸颊,“醒醒!” 小元吓了一跳,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恢复人身,她慌忙躲避,再定睛一看,才长舒了一口气。拍她脸颊的是李东臣。 “你怎么样?”两人异口同声。 李东臣笑了一下龇牙咧嘴捂住胸口,“死不了。你呢?做恶梦了?” 小元点点头,窗外仍旧黑沉沉的,看不出晨昏。 李东臣说:“你只睡了十几分钟。我猜齐煊快要来了。” “啊?你怎么知道?无人机监视到的?” 李东臣摇头,示意她看看这房间。 小元一看,我去!这什么情况? 房间里满满当当全身毛鼬! 还有毛鼬不断从窗户边缘匆忙来回奔跑,跳到比较大的几只毛鼬身边吉吉吉叫。像是在传递什么讯号。 小元明白了,前去侦查的毛鼬发现了异常。 李东臣判断得没错。 齐煊走到了这座废楼的入口,对着趴在墙壁上一只“飞蛾”挥起一刀。 “飞蛾”断成两截摔在地上,露出还在闪动微光的电子元件。 观看直播的网友们顿时惊了——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对啊,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 “好准好快的刀!” “温博士危险!” 曹明玉和小元根本没能做什么齐煊就找到了他们,他直接从一楼大厅飞了上来,冲着曹明玉就是一刀,曹明玉唤出的那只小狗跳到他刀背上,迎风变大,呲出獠牙咬向他鼻子,可它的牙还没碰到齐煊,身体就被刀上喷出的火焰汽化,只在空中留下一个猛犬蹿出的黑印。 另一只獒犬本已跳到半空要扑向齐煊,这时夹着尾巴呜咽一声转身扑向曹明玉,身体变得硕大,像道墙一样包住她,但齐煊并没打算乘胜追击曹明玉,他直接跳过了这面狗墙,刀口直击小元。 小元手一抖,一支珊瑚枝吐出舌头,“略略略!” 齐煊一怔,怎么,檀闻还没死吗? 就趁他这一怔的工夫,小元跑了。 齐煊拔腿去追,小元边跑边引爆仅剩的几个地雷,但只稍微阻挡了一下他的追击速度。 她逃进一间套房,齐煊紧跟在后面一脚踹飞房门,他踹门前就感到有些不对劲,门后似乎有很多小动物在蠕动,但又不像活物,这时门板一飞,一大群老鼠似的小动物洪水一样喷薄而出,将他瞬间淹没。 齐煊一细看,这些动物半猫半鼠,有的还没有胡子,看起来怪极了。它们围着他“吉吉吉吉——”又抓又舔,齐煊用刀砍了几次,发现老鼠是用符力做的,而且做它们的人还设了巧妙符咒,砍碎的老鼠会增生,他被引入的这房间是个套房,前半截异常窄小,像是个葫芦的嘴部,小元趁他被老鼠们围住时跳窗逃了,而几只最大的老鼠就守在窗户边,不停将五色灵气扔进房间,制造更多的老鼠。 齐煊只能全力使出神通用熊熊真火,足足烧了一刻钟才将满屋子的老鼠群烧出一个洞。 他急忙钻出,剩下的老鼠又“吉吉吉”叫着紧跟着他跑。 他这时再去找小元和曹明玉,哪里还看得到踪影。 他走过一扇窗口时忽然听到窗外林中一声轻响,急忙闪躲,紧接着又是间不容发三声轻响,几颗冒着恶气的子弹击中墙面地板,缕缕黑烟已经悄悄缠住他,他低头一看,自己腿上不知何时一边一个趴了两只窨鼬。想来是刚才偷偷掺在怪鼠群中的。 这时小元扶着曹明玉逃进了附近另一座破败的独立小楼。 她用耳机跟李东臣通讯,“你怎么样?还没死吗?” “还撑得住。你们呢?” “我没事。曹明玉受了伤。” 曹明玉面有惭色,“我还说要助你的,现在反要你来照顾。” 小元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他们华胜谷本就不擅长对付齐煊这种对手,何况这里又没有灵兽供她驱使。 稍作休息后,小元问曹明玉,“曹姐姐,你觉得如何了?” 曹明玉脸色惨白,自嘲道:“我不成了。你自己设法逃走吧。”她摊开护在小腹的手掌,掌上全是鲜血,“齐煊刀上真火已经入体,我只能再抵御一时半刻就会被他真火烧断得经脉寸断。我师弟若还在,或可将真火引出用五色灵气化解……”她说到这,嘴唇也白了。 小元在她面前坐下,“我来!我虽然不是你同门,但搬运化解灵炁自有一套,或许能为你缓解些疼痛。” 曹明玉摆手,“齐煊随时会追来,你还是快逃吧!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没准还能为你再拖一拖他。” 小元坚持,“我绝不会辜负善意。快告诉我怎么做!” 曹明玉还要拒绝,小元皱眉道:“快些吧,不然他真追来了!” 曹明玉只好顺从,教了小元法门,顺势缓动引导真火出体。 小元与她双掌相贴,刚一合眼,就觉得曹明玉掌心有股极强的吸力,黏住她掌心,同时,一股霸道炽热的灵炁窜了过来,紧紧抓牢了她,顺着她经脉直冲丹田而去! “啊——”小元惨叫倒地,捂着腹部打滚,不可置信地看着曹明玉,“曹姐姐?” 曹明玉面无表情,两颊肌肉无意识颤动了几下,双唇紧闭,胸腹间忽然发出笑声,“真火入体的滋味如何啊?” 小元愣怔怔的,“钟子越?怎么会是你?” “曹明玉和沈一鹤是一对不自量力的蠢蛋,竟以为那样就能躲过程老怪临死前奋力一击!”钟子越用曹明玉的脸笑着,这张脸上筋肉骨骼发出吭吭响声,皮肉扭动,越变越像钟子越的脸,“啊,也对,他们原本必死无疑,可程老怪突然改了主意,全力攻击你和李东臣,哈,你倒是机灵,调了符力与他这一击抗衡,居然活下来了,还让曹明玉和沈檀闻也活下来了。啧,可惜,也只让他们多活了那么一会儿!” 钟子越得意极了,“你们都没想到吗?我重创程不忧时,还顺便从他那里拿了样神通。” 小元额头冷汗淋淋,想起了,对,程不忧准备的血囊精准地附身在全球大网红身上,他有一样可以附身在任何人身上的神通。钟子越复制了这神通,附身在还没死的曹明玉身上,顺手又复制了曹明玉的神通才杀了她将身体占为己有。可她好像并不怎么会用曹明玉的神通。 “还和她废话什么!”齐煊走了进来,“这人让我极不舒服,她没有神通,也没有法宝,可总是会用一些稀奇古怪法子,让人措不及防。” 钟子越冷冷盯着小元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不,你不是她。刚才我要为你疗伤,你明明起疑,你若是她,就会直接杀了我以绝后患。” 她忽然觉得很好笑,“可你,你那时没动手,还要给曹明玉治伤!哈哈,哈哈!她可不会这么蠢。” 小元无暇去问钟子越口中这个“她”是谁,痛苦地蜷曲成一团。 钟子越蹲在她身边揪起她衣领跟齐煊说:“先讲好,剖心之后若有化生鼎,归你,我只要那颗珠子,若她体内并无化生鼎,我也不跟你分珠子!” “啰嗦!我们不是已经立誓了吗?”齐煊伸出手臂,和钟子越又立了一次誓文。 钟子越这才抓住小元衣领往两边一撕,“嗤啦”一声,小元身上的冲锋衣给撕成了两半,钟子越一愣,这是什么?老鼠? 电光石火间,这只老鼠跳了起来扑向钟子越面门。 钟子越捂着脸滚向一边,那只老鼠——它两爪间抓着什么扎了她一下! 她突然想起,类似的一幕不久前发生过,那一次,小元是用这东西扎在她手臂上! 在钟子越撕开她衣服时小元抓起早就攥在手里的两根针管向齐煊面庞猛掷—— 几乎同时,啪啪啪几声枪响,齐煊在幽暗的废楼里左窜右跳,撞破一扇玻璃窗逃了出去,不知有没有被李东臣击中。 小元把藏在胸腹间的两只大毛鼬也从破窗扔出去,希望它们能追上齐煊。 这时钟子越拔下扎在眉心的针管,异种灵炁入体,顺着经脉快速运转。她可以扯断手臂阻止异种灵炁在体内运转,但没法扯断脖子。 她倒在地上惨嚎扑腾,不甘心地去抓小元的脚,“你——你到底是谁?你早就想好了这么炮制我吗?你最初起疑的时候就想着要这么害我吗?” 小元一脚踢开她的手,“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会辜负任何好意。” 或许,从前的她会在起疑时就杀了曹明玉以绝后患,但现在的她不会了。如果曹明玉真的是少有的好人,真的要留下帮她御敌,她绝不会辜负这份好意。 第108章 死不了的钟子越 钟子越过于自大。 小元用的完全是同样的招数, 佯装受伤再趁其不备一击致命,不过是把野兔换成了抱着针管的毛鼬,她又上了一次当。 小元无暇搭理她, 冲出破楼去找李东臣。 她在耳机中呼唤他:“还能坚持住吗?” 他潜伏在破楼外的藤蔓植物和树丛之间,快速奔跑时发出拉风箱似的呼吸声。重伤后的呼吸声没法掩饰,他总是伤得比看起来要严重。 李东臣也在快速移动, 他喘了几次气才回答:“死不了!” 又喘了几声,他忽然停下,“齐煊——他跑回破楼了!有变化?钟子越还没死?” 小元没停下, “我猜到他可能会返回。你坐下不要再动了!” 李东臣粗重地呼吸,没有回答, 小元怕他担心, 又解释,“我是故意的!”她可以一脚踩碎钟子越的头,但她没那么做。李东臣体内有她的灵炁, 钟子越无法附在他身上, 这岛上只剩下她和齐煊, 哈哈, 钟子越要是敢附在她身上,她就融合她的魂体! 她就是要逼齐煊选救不救钟子越! 当时对战程不忧, 齐煊用过一招,把钟子越的头砍下来后可以让她再活一段时间。 让他选择,让他为难, 他思考的时间越长,她和李东臣逃走的时间才能越长。 小元找到树林里的李东臣, 他已经半昏迷,低声咳嗽, 喷出血沫,可他执拗地做手势—— 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 小元驮起他在昏暗的树林和废墟中穿行,如果不是一群毛鼬在前面领路,她早不知道被树根砖头绊倒多少次了。 她做毛鼬时完全是凭自己想象和直觉去做,没想着这种动物究竟有什么能耐,没想到它们像是很会找洞穴和藏身地,很快找到两棵大榕树形成的一个树洞,像个尖顶小帐篷,里面堆满了树叶。 小元放下李东臣,“我要用土办法给你急救了,你……唉,挺住!” 李东臣这时还能笑出来,做了个ojbk的手势主动解开胸口衣服。 小元呼口气,取出一根针管,先拔出推注器,朝着李东臣肺部一扎,他立即发出一声怪异的呼吸声。 第一次偷袭时齐煊反手抓了块墙砖扔向树林,击中了李东臣后背,他的右侧肺塌陷了,再不放气就会萎缩。 小元看他脸色缓过来了,又抓了团五色灵气搓成条塞进针筒,慢慢推注进他体内,“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我觉得应该有效。”就算无效至少不会感染。 这么折腾完,李东臣终于可以呼吸得顺畅一些,他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一个手机,示意小元看回放。 小元真的得佩服人家的职业素质,都伤成这样了,他还没忘了留了个无人机在破屋里观察齐煊的行动。 齐煊被恶气弹击中了手臂! 小元用力握握李东臣的手,看! 他用了和钟子越相同的办法断尾求生,但砍下手臂前他先砍下了钟子越的头。然后,他留下一只断臂和一地鲜血拎着她脑袋跑了。 小元回忆钟子越受伤后复原所需的时间,终于可以放松一点,“睡吧,至少可以休息五六个小时。” 阳光终于再次投在小岛上。 天色渐渐亮起时李东臣醒了,小元一看他脸色就知道赌赢了!再听他说话的声音,更确定了,这种粗暴直接的疗法具有一定疗效。于是细问了他有没有什么不适后,她又用针管给他推注了一些五色灵气。 灵气之所以称之为“灵”就是因为它具有灵性,像水流总会流向低洼处一样,灵气会自动补益人体损伤处,用科学的说法是能促进伤口处细胞的快速增长恢复。 小元看着越来越明亮的天空,知道这是个很糟糕的信号。 齐煊为了疗伤吸收了一部分组成结界的灵气。 经过程不忧的加固,结界比原先大得多,齐煊再多吸取些结界也未必会像之前钟子越受伤时破一个洞,可他恢复了灵力后就会找到他们,下次交手时他一定会更谨慎,也更难以应付。 “我们得想办法找个坚固的掩体,我担心齐煊恢复后会先用火箭炮远程攻击。”李东臣再次接受粗暴治疗后又恢复了一些,他再次联系雷希音,“能给点火力支援么?” 雷希音激动,“可以!我刚想联系你们呢!郭政委说服他们了!只等结界消失或者出现空洞。你们能预计多久结界会消失吗?”她还以为程不忧死了结界会消失,至少那个破洞会再出现。 小元摇摇头,她又呆呆看了天空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我怎么这么笨!” 她立刻将围绕自己的五色灵气转化为符力,化为一只只蝴蝶,指引它们向天际飞去。 第一批蝴蝶触到结界后小元收到感应,再令符力逆转回五色灵气。 李东臣看得一头雾水,小元解释,“齐煊不是在吸取结界上的灵力疗伤么?呵呵,我给灵力里加点好料!”嘻嘻,灵气会自动往人体损伤处跑!齐煊又在吸灵气疗伤,哈哈,等他发现自己经脉里不知怎么就混进了一些异种灵气时为时已晚! 她召唤毛鼬中最熟练的几个小工,教它们做蝴蝶。 蝴蝶可比毛鼬容易做多了。 小毛鼬们很快也学会了,小元没空解释,给李东臣两眼糊上灵气让他自己看,他一看就笑了,又立刻捂着胸口嘶嘶呼痛,小元都捏了些什么动物啊? 更要命的是,这群大小不一的,有点像非洲土拨鼠的小动物们,正在认认真真制作比他们自己更抽象的蝴蝶。 算了,小元自己做的蝴蝶也很抽象,像简笔画,有四个三角形做翅膀的蝴蝶已经算比较像样了,那群小动物们学着她做的“蝴蝶”大多是两个三角形甚至两个半圆或椭圆凑成的。 但是——甭管多抽象吧,这些“蝴蝶”都能飞!它们在林中扩散,然后陆陆续续飞向天空,附着在结界上。 笼罩小岛的结界像倒扣的一张网,不过网眼正在变大,眨眼工夫已经从手掌大变成一只盘子那么大,看来齐煊受的伤不轻,吸收灵气的速度也很快。 李东臣心中一动,这个大小——他再次呼叫雷希音:“我想请求无人机攻击!” 他正跟雷希音说明结界的变化情况,突然东南方的丛林中传来一声巨吼,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吼—— 守在小元和李东臣身边的毛鼬们惊叫着跳到小元身上寻求保护,一些更小的毛鼬直接碎成符文碎片,化成符灰飘散在空中。 小元双耳刺痛,她捂着脑袋,站都站不直,只能半趴半跪在地上。 李东臣直接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齐煊中招了。 他在狂怒之下发出声波似的攻击,将符力所化的蝴蝶全部化为灰烬!不知是他吸收了大量灵力,还是垂死前爆发,这股蛮横力量几乎可与程不忧全盛状态时的威压相比。 小元强忍刺痛,飞快画符将五色灵气召回,紧紧包裹住她和李东臣,又命令几只毛鼬保护李东臣,听他指挥。 好在齐煊发出的声波攻击很快停止了。 李东臣嘴角渗出血丝,还能开玩笑,“我们像米其林轮胎人。” 小元一下又有了灵感,她赶紧用五色灵气聚成几个大轮胎,踩在脚下,“有一种大轮子的车,叫什么?怪物卡车?沼泽车?坦克?” 李东臣瞬间明白她的用意,飞速指点:“这里加个横轴!对!这里、这里再加一个十字,啊差不多就行了!上车!走!” 五色灵气做成的“怪物卡车”和四岁小朋友画的画很像,四个一米多高的大轮子加一块充当座椅的横版和几近搞笑的方向盘,别管它再怎么简陋又抽象,这“车”能走!而且能在丛林和废墟里开!速度还不慢! 李东臣咳嗽着大笑,“哎呀,你怎么没早点想到五色灵气能这样用啊?” 小元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现在想起来也不晚。” 不知道真正的沼泽车坐起来什么感觉,她这车太颠簸了,她好像晕车了!怎么没早点想起来这主意?因为她还是在凡人的世界住的时间太短,怪物卡车只在忘了什么节目上见过一次——还有,温梦晴和纪云都不会开车!哦,温梦晴违章驾驶摩托车那次不算! 齐煊没有再进行声波攻击,小元和李东臣在临时拼凑的劣质车散架之前找到了新的庇护所。 新庇护所仍是一座小破楼。 从前岛上营建大型赌场和豪华度假村时围绕凯撒宫建了许多带游泳池和花园的独栋别墅,现在都成了鸟兽的家。 小元指挥毛鼬们略打扫一下就坐在露出弹簧的破床垫上了。 李东臣心有余悸,“他会不会再来这么一下子?” 小元咬着嘴唇,忍了又忍,还是冲到窗口吐了。 沼泽车太抽象,她得忍着颠簸一边开一边糊灵气打补丁,最后几百米全靠意志力坚持。 她摆摆手,“应该不会。不然他早就用这法子了。”齐煊刚才是以为自己死定了拼着鱼死网破想要临死前带走他们,现在结界的灵气流失速度重新稳定,看来他想办法解决了被五色灵气入侵的麻烦,但他接下来的疗伤速度一定比之前慢,因为得一直留意别被小元再次暗害。 小元暂时也没力气再去坑他,她和李东臣都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是李东臣。以凡人之躯扛到现在,还一直为她辅助攻击,太不容易了。 “我们好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她把全部家当拿出来,还剩一包压缩饼干,两个巧克力棒。 齐煊再来找他们麻烦应该是黄昏时。 希望到时齐煊吸走了足够的灵力,结界的洞孔大到足够攻击型的小型无人机进入。 或者,她可以重新使用灵力。 距离小元和李东臣的庇护所几公里的地方,齐煊发出痛苦的低吼,他双手托着曹明玉的头,断头的颈项没有继续流血,生出钟子越半透明的身影,她两手分别贴在他丹田和心口,将进入他经脉的异种灵气一丝一丝引导出来,须臾之间,她半透明的虚影变得火红,她伸出右手食指搭在无极刀上,随着刀上的真火不断燃烧,她虚影中的红色渐渐变淡,她才再次将手放在齐煊胸口。 她如此反复引导,直到正午时,齐煊经脉中的异种灵气才被完全引出。 两人累得不轻,钟子越的虚影晃了几晃,化为一道青烟钻入齐煊口中,在他身体里受灵气滋养,好半天一声不出。 等这两人终于有说话的力气了,齐煊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半天。这身体负担着两个魂体,比往常饿得更快,这时也找不到其他食物,只好摘了几个椰子充饥。 齐煊用手挖了点椰子肉吃,感到此生从未有这么狼狈潦倒的时刻,痛骂小元一番,又问钟子越,“刚才你好像将她认作旁人,是谁?” 钟子越沉默许久才慢悠悠道:“你觉得自己这时狼狈,唉,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狼狈吧,有帮手有内应,十几人打一人,我还险些丢了性命,这才叫狼狈。” 齐煊一震,“这人是谁?”钟子越是素锦清关门弟子,得其真传,神通绝对不弱,听她话中之意,杀这人之前计划得应是很周密,她找的帮手必然也不是庸手,竟然还差点铩羽而归。 钟子越又沉默很久,自言自语道:“不,不像是她……可是……” 齐煊心中已有人选。自从素锦清上位后太清宗屡屡动荡,意外身死的高手可不少,最有名的几位无一例外是虞道灵门人,但能让钟子越这么狼狈的,只能是一个人。 “是不是姬无伤?” 钟子越长叹一声,“是。我怀疑她是姬无伤。但是——” 齐煊笑得不掩嘲讽,“嗯,大家早就怀疑姬无伤不是紫虚宗杀的,钟子越,你干得不错啊,不仅把人杀了,还栽赃到紫虚宗头上,哦,还不止,姬梦泽后来杀大徒弟卫箬仁,也和这有关吧?是你陷害他?还是卫箬仁真跟你有勾结?” 钟子越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相反,她挺骄傲,“那可是有虞掌门七分遗风的姬无伤,若是没有内应,我怎么杀得了她?” 她得意地笑了,“梦泽真君是虞掌门死后灵界武力第一人,他的徒弟们也都很有些本事,可惜,他不懂人情世故,太过偏心小徒弟,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啊,他做人师父,恨不得把全天下的雨点都洒在姬云一人头上,呵呵,长年累月,小姬云的师兄师姐们怎么会对她不生妒恨?” 齐煊好奇,“你这意思,是说不止卫箬仁被你收买了?” “那还用说?”钟子越冷哼,“姬氏将夺回掌门之位的希望押在姬云身上,我师父、我们素氏一族,哪有道理让她活到洞玄境界?从她上太清山忘颜峰拜师那天起,我们就开始筹谋,我师父计划了几百年,就挑拨了这些人几百年,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姬云死了难道姬梦泽还能再找出一个能修炼东海宝卷的徒弟?掌门之位还能回到姬氏手中?聪明人都明白该怎么做。” 齐煊略有些震惊,“原来,姬梦泽杀徒,确有缘由。”背叛师门者,残害同门者,助纣为虐者,确实个个该杀。可惜,姬梦泽没有公布杀徒的原因,素锦清自然不会为他澄清。 他回想上岛以后他和钟子越与小元斗法的情形,不禁有些心惊。她记忆残缺,记不得任何咒语,也没有法器,但每次交手却不落下风,若不是自出山后从无败绩的姬无伤,怎能做到? 他心中一凛,之前他太大意轻敌了。 钟子越更是两次被同一手法所伤,刚才那次伤得比上一次更重,唉,刚拿到曹明玉的肉身还没用惯又只剩下魂体了。 齐煊吸了口冷气,“此人智计百出,身处劣势却能让我们讨不到便宜,她体内还有姬梦泽的本命真血,若不是姬无伤,又会是谁?” “唉,我也很困惑!”钟子越解释,“你有所不知,姬云入道之前是凡间一国王姬,国君对她爱若掌珠,她拜师之后一直住在忘颜峰,由姬梦泽亲自教导,哼,这样的人,向来目下无尘,高傲冷酷更胜其师,可那小元却对凡人怜悯得很,她还问我檀闻御使那凡躯怎样了,你说,这会是同一人么?” 齐煊道:“我猜你就是这里露了马脚,让她提前有提防了。” “凡人犹如蝼蚁,死了的凡人更是如死掉的虫豸一般,难道你会为一介凡人收尸?不,你见过哪个修士为凡人收尸?与凡人为友?”钟子越重重“哼”了一声,“更何况,姬无伤已被我杀了!我和卫箬仁亲手绞断她经脉,她的二师兄亲手毁她元婴,呵呵,她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会到这里?” 齐煊冷冷提醒她:“太清宗征讨姬梦泽的一大罪状便是他修炼邪法,虽然大家不说,但都猜测盗了化生鼎的人也是他,我看,他炼的那邪法,没准就是用化生鼎和本命真血复活他徒弟!” 钟子越没有形体,现在与他共享紫府,齐煊感到她一阵颤抖,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良久,钟子越仍旧不信小元是姬无伤,“若是她,既然神魂已被引入躯体,又有姬梦泽本命真血相助,为何她不吸取凡人魂体补足自身?为什么她唤不出无伤剑?” 一听到无伤剑,齐煊也打了个冷颤,“不管她是不是姬无伤,都必须死在这岛上。” 第109章 思路打开 吃巧克力棒时两只大毛鼬还找了两个椰子回来, 这些水也有了。吃饱喝足,小元放出毛鼬配合无人机一起警戒,抽空看了一眼鸿星的直播。 她都有点为节目组发愁, 怎么找补啊! 结果还挺意外的,节目组现打补丁,给画面加了很多特效, 反正温博士的异能是召唤念兽嘛,现在又加了一条,温博士可以制作念兽。连念兽都能制作了, 制作个四轮小车更不成问题了。 网友们照旧吐槽节目组的特效只值五毛钱,李东臣心说你们是没看见真的, 还不如节目组的特效呢。 也有网友还在讨论剧情, 感觉越来越像大逃杀了,不知道谁能活到最后。 居然有不少人赌钟子越。她也从拽姐变成了脑仁姐。 有讨论度是好事,要是没有源源不断的五色灵气, 小元早就撑不下去了。 她凝神內视, 温梦晴的魂体似乎恢复了一点, 她自己的魂体仍旧是那个样子。 小元凝视那颗只剩下一半的红色珠子, 这就是姬梦泽的本命真血吗? 另一半现在应该在姬梦泽那儿吧。 听雪原上那高个女子和姬梦泽的对话,似乎他们施法强行让他收回了一半本命真血, 至于目的是真的为姬梦泽好,还是想要借助他的武力反叛素锦清…… 难怪姬梦泽总是能找到她。 她这两次在梦中看到他在灵界正在经历的事,想来也是同样的原因。 本命真血……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小元猛一回头, 是姬梦泽! 他宽袍广袖,在一室摇曳的烛光中缓缓朝她走来, 面上还是那种好像世间一切都令他不开心的模样。 她这才发现,自己又到了魂室。 姬梦泽走近时忽然笑了, 他笑意很淡,嘴角几乎没有提起,可是眼睛在微笑,他左手托着一把长剑,剑镡和剑鞘间捆着一条朱红色丝绳。他扯开丝绳,将剑递给她,“拿好,它以后是你的了。” 小元不自觉就接住了这把剑。 好熟!好熟悉的剑! 这把剑的剑鞘不像寻常的剑鞘用蟒皮鲨鱼皮,也没有错金镶宝装饰,它通体乌黑,像吸收了所有的光辉一样黑沉沉,连篆刻雕镂也无,握在手中触感温润细腻,小元摩挲一下,对了,这剑鞘是用多摩珞象的象牙做的…… 这把剑好沉。 比寻常刀剑更沉几分。 她记得它的名字好像是…… 是什么? 她心中一片茫然,像以往许多次似曾相识又无处追寻的瞬间。 “去吧,用它打败齐煊。” 姬梦泽忽然轻轻推了她一下,小元一下惊醒。 太阳正从窗外的树梢西沉,血色的夕阳把残旧的墙壁染成了赭石色,像干涸很久的血。 小元恍惚间抬了抬左手,似乎那把剑的重量还在手中。 李东臣这时捂着胸口走进来,“我让三毛给我做了副灵气眼镜,结界的孔洞没有变得足够大。” 小元微微失望,“没事。再撑一天,齐煊没有五色灵气补充灵力,他迟早得吸收结界。”他要是不吸,她就再给他造点伤势,让他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 李东臣想了想,“这次我们主动出击。打他个出其不意。” 小元同意。 齐煊一定以为他们想尽量拖延时间,拖到军方来武力支援,但他们偏偏要搞偷袭! 有了一次经验,李东臣又找了几个军用卡车组装的视频,再现场指导,小元这次做出的灵力战车可比上次仓促间搞出来的厉害多了。而且这车由符力驱动,除了将五色灵气转化为符力时稍费力气,简直完美! 李东臣还有军方提供的岛上原本道路的卫星地图,两人驱车沿着符力蝴蝶指引的路,半小时后就接近了齐煊的藏身之地。 那是一片高高的山崖,山崖另一边是大海,崖顶原先建了个海景餐厅。 这里在几十年前的战争时,是岛上军队抵抗到最后的地方,不愿投降的军官逼着士兵们和岛上的平民跟他们一起从这跳崖投海。 齐煊真是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但是小元有歪招。 自从造出怪物灵气车后小元的思路彻底打开了,准备再狠狠坑齐煊一把。 她和李东臣布置完毕后带着几只毛鼬走上山崖,几乎是有恃无恐地直接闯进了齐煊藏身的破餐厅。 齐煊确实万万没想到小元还主动来挑战,他应变很快,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手腕一转火焰刀朝她直劈过来。 小元用的武器是按照李东臣现场指导用灵气捏的冲锋枪,子弹全是毛鼬负责做的,打在墙壁地板上突突突突碎屑四溅,看起来很威猛,实际没有什么杀伤力,齐煊转动刀身,左右挥舞,叮叮当当挡下了所有射向他的子弹,冷笑道:“你主动来袭,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得了的招数!” 小元又是突突突一梭子子弹,齐煊这次用刀抵挡时不仅是游刃有余,简直有点想看笑话的样子,“就这?” “当然不止了!”小元扔出一个灵气手雷,嘭一声被齐煊砍成两半,她又掏出几个一起扔向他,他像砍瓜切菜似的一个个全砍成两半,冷笑道:“我可不想再陪你玩这些把戏了!”说着,他刀刃上的火焰骤然喷发,热气直扑小元脸孔。 小元两手空空,拍了一下巴掌,齐煊一愣,她要干什么? 忽然间,他头顶的天花板发出咯咯吱吱的怪响,他凝神一看,不知何时四周已竖起灵气和符力构筑的四面墙壁,他竟然被困在了一个她五色灵气包裹的“盒子”里!原来刚才那些枪击和手雷是要把他诱入这个陷阱。 齐煊再次冷笑,“还来这招?”他提气挥刀,要将这灵气所筑的四壁用真火烧成灰烬。 熊熊烈火向四面八方滚动,贪婪的火舌也扑向小元,舔舐她的衣角和头发,但她毫不反击,只管用自己的五色灵气包裹住全身防卫,面带嘲意看着齐煊催动真火。 齐煊再次催动真火时忽地心中一惊,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气促胸闷? 他猛然想起——檀闻!他和檀闻在船舱中打那次,他也有类似的经历!这是……是怎么做到的? 小元笑了,“哎,你怎么不说话了?哦,呼吸都费劲了吧?我有自己的五色灵气可以供氧,你要不要也吸点?” 齐煊忘记了,凡人的身体可以借灵气再生肢体,但缺氧的话,几分钟就报废,这灵气盒早在小元进来之前就布在四周了,只等他走近去后合拢,引诱他挥刀耗尽盒子中的空气。 这时齐煊脸色已经变得青紫,他心跳如鼓,头痛欲裂,用拳头全力敲打灵气墙壁上烧得最黑的那一块,希望能一拳将它打破! 小元震惊,“你、你竟然还不晕倒?”她有点想走上前给他补上一击,又忌惮他趁机反攻。 齐煊咬牙狞笑,又给墙壁重重一拳—— 轰—— 这面墙壁碎成了小块,可是齐煊急切盼望的新鲜空气并没冲进来,这面墙壁之后,是另一面灵气墙,他的眼睛这时已经充血,他抬起头,看到一个更大的“盒子”罩在这层盒子外面。 小元掐断他最后一点希望,“我那么多毛鼬是用来干什么的?当然是在我攻击你的时候在盒子外面继续筑墙啊!” 这还是檀闻给她的启发,和齐煊在码头对战时,他关闭船舱打开灭火的二氧化碳阀门,差点就杀死了齐煊。 齐煊粗喘着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灵气盒的四壁随之倒下,小元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剧烈咳嗽,五色灵气并不能真的供氧,只能让她的身体多坚持一会儿,她现在也饱受缺氧的痛苦,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呼吸。 小元大口呼吸时,齐煊的左手手指轻轻抽搐了几下,一支紫黑色的尖锥从他手腕无声冒出,直刺向小元心口! “砰!砰!” 连着两声枪响,子弹击中尖锥,让它偏离轨道。 齐煊跳起来,两手齐挥,另一只手腕也长出了尖锥,再次刺向小元胸口。 小元端起机关枪和藏在窗外狙击的李东臣配合,对着齐煊突突突。 齐煊抛出了一支尖锥,这只尖锥自动在空中旋转飞舞,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后将所有的子弹都扫落在地板上,他捏着一枚灵气弹笑道,“这种东西的速度,在我眼里比一只麻雀飞得还慢。”他说着,猛地看向李东臣藏身之地,抓起尖锥用力一抛! 李东臣早在狙击失败后就跳下树枝提起枪飞跑,他感到这时的齐煊和刚才非常不同,眼神举止皆流露出妩媚,像……钟子越! “钟子越,你还没死啊!”小元抓起两只毛鼬朝“齐煊”扔过去,他不知如何应付这怪物,急忙召回另一支尖锥,小元趁机用灵气汇成一股软鞭狠狠朝他抽去。 和小元缠斗了两息时间,齐煊的脸已经越变越像钟子越的。小元猜的不错,曹明玉的身体死后,钟子越的分神并没返回灵界,而是寄生在齐煊的附体上,和他共用一个身体。当齐煊昏厥,她就出来了。 用蝴蝶坑齐煊时小元就想试探了,檀闻说过,这两人结成同盟后好像可以互输灵炁,齐煊上当吸入她的五色灵气后如果还能自愈,必然是有人帮他快速引导出异种灵气,那就说明钟子越还没死! 小元手中的灵气鞭缠上钟子越手中的尖锥,让它无法前进,但也无法将它扭断,两人对峙着,钟子越手中的尖锥无预兆地猛然伸长,差点戳中小元眉心,小元躲闪时,她另一支尖锥又刺向她心口。 小元手里的灵气鞭突然闪动符文,突然间像活物似的紧紧缠在钟子越手腕上,又快速扭转着直奔她头颈而去。 钟子越不得不收回尖锥以掌为刀砍断鞭子。 小元一看,原来钟子越的尖锥无法收放随心,也无法变形弯折,她立刻像拉面馆师傅那些甩动五色灵气,一根粗面变两根,一转手再一甩,变成四根、八根、十六根——同时往钟子越身上甩去。 钟子越不知道这黏糊糊的灵气还能做什么但齐煊可是吃了不小的苦头,左冲右闪,手中尖锥刺中一些串了起来扔向窗外。 小元呵呵一笑,“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钟子越丝毫不敢大意,这会儿跟她说话一定是要分散她心神! 眼前这女人长得和她的宿敌一点也不像,手边一件法宝也没有,但几次交手后,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元就是她那位宿敌!不管是气韵神态,还是天马行空的对战手法,处处都像!而且,她还有姬梦泽的本命真血! 兔起鹘落间两人互相进攻了几次,钟子越将最后一点点轻敌之心也收了。她完全猜不到小元会如何使用那黏答答如水太多的面团似的五色灵气,有时小元会在灵气中加上符力,让灵气变得更坚硬,或更柔韧,有时所加的符力又像是赋予了灵气某种动物习性,时而像蛇可以蜿蜒,时而像松鼠之类可以轻盈快速跳跃,实在非常难缠。 小元再次将灵气像甩开,这次不是拉面是直径18寸的大披萨饼!一把小伞似的灵气团旋转着向钟子越头顶落下,她躲闪时,藏在外面的李东臣又放了两发冷枪,钟子越顿觉左支右绌,双手一挥,尖锥变成两把月牙似的弯刀!同时,天际一声炸雷,两把弯刀闪着电光一横一竖急速旋转着向小元飞去!要是被任何一把砍中就会被砍成旋风土豆片! 小元急忙转身、绕向钟子越后背。 钟子越见她这诡异的身法更是心惊,也急忙转身。 那两把弯刀追着小元如影随形,她猛地一停—— “当”的一声响,钟子越的宝刀竟然被弹了回来! 小元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长剑!她就是用这把剑挡下了钟子越的弯刀。 剑未出鞘。 剑鞘乌黑无光。 钟子越喉咙里发出个急刹车般的吸气声收刀后跳,连跳了两次,弯刀一上一下盘旋在她身侧全力保护,莹莹白光泼水不进。 第110章 盒饭 小元看到钟子越那副见鬼了似的表情, 知道自己又赌对了。她梦中所见那把剑让钟子越十分忌惮。 “你……你到底是谁?你竟能唤出这把剑?”钟子越声音发颤,同时感到后颈冰冷,一股她怎么都忘不掉的怪异甜味似乎又在她口中弥漫。 小元将剑举到自己眼前欣赏, 漫不经心道:“檀闻可以带着九吞,齐煊有无极真火刀,你也带来了自己的法宝, 为什么我不能唤出这把剑?” 钟子越极力稳住身形才没发抖。 她本以为宿敌死后再也不会见到这把噩梦般的剑。 她险些死在这把剑下,当时,这剑从她后颈刺到穿喉咙, 她垂眼便看到它乌黑冰冷的剑尖,口中也有种冰凉之感, 同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甜味在她口中蔓延开。 这冰凉的甜丝丝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怎么想起曾在本门秘记中读过的故事,一名修士偶然尝到了垂死修士神脊中髓液的味道,从此对这甜美的味道着迷, 不断杀死修士吸食髓液。为了满足这可怕的口腹之欲, 他最终成为八宗联合发出诛灭令的魔头。 她忽然明白这甜味是打哪儿来的了, 长剑刺穿了她的脊骨, 她尝到的正是自己神脊血髓的味道!那秘记中的故事是真的!修士的髓液确实是甜的。甜得无法形容。 现在这把剑又出现了! 又出现了! 钟子越告诉自己,怕什么?她上次活下来了!死的人不是她!而是这把剑的主人! 钟子越看着小元, 挑唇而笑,“你唤出无伤剑又能怎样?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根本无法催动灵力!”她狂笑着,雷声一阵压过一阵, 压在小岛上的云层似乎更低了,闪电直接从云中打到地面, 扭曲裂开。 澎湃的灵气汹涌而至,绕着钟子越一圈圈进入她的身体, 她眼中金光闪烁,缓缓举起弯刀,“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去死吧!”她大喝一声,双刀嗡鸣着飞出,残破的餐厅屋顶被疾风掀起,梁柱被刀光闪过断成一截一截的,就连周围的树木岩石也被齐齐砍断。 可这台风过境一般的末日景象一点没伤到小元。 她将五色灵气用符力做了表面有弹性的球,自己站在里面,这个球的壳表面有类似龟甲的六边纹,至少有一尺厚,不管刀光是横劈还是直刺,龟壳总是向内软缩随即又弹起,钟子越发狠用弯刀一瞬间连砍了几十下对它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反而刀刃到后来粘上了黏液,一丝丝的五色灵气黏答答滴落。 她隔空挥掌,想用灵力轰碎了这鬼东西,没想到小元在这恶心的球里跳起来,她两脚重重砸在球底后这球高高弹起来了! 球再次落下后,小元踩着球底往前走。 幸亏她陪温梦晴看了不少养仓鼠的视频,不然还真想不到做这么个仓鼠探险球!探险球包着她四处轱辘,球上五色黏液沥沥拉拉甩得到处都是,钟子越恶心得够呛,“你从前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现在的打法这般无赖恶心?” 小元笑嘻嘻,“打得漂亮还是打得恶心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克敌制胜。把你恶心死了,也是我的本事!如果我能催动灵力,你只会比现在死得更快、更惨!” 两人说着话,攻击完全没停。 钟子越绕着球飞,双刀绕着将小元藏身的圆球上下旋转,“我看你这道衰世界的二流灵气能挺到何时!”她大喝一声要从结界引来巨量灵气一举将小元连同这个球击为齑粉,不料小元欢呼大笑,“你忘了齐煊上的当了!” 钟子越一惊,啊,对啊!齐煊引结界的灵气治伤,结果将小元掺在其中的异种灵气吸入经脉内! 她急忙停止吸取灵气查看自己是否中招,小元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手中长剑一挥,直刺钟子越喉头。 钟子越大惊,本能地要转身可电光石火间想起上一次两人对战她也是如此旋身躲避,可剑尖依旧穿透颈骨喉咙!转瞬间她改了主意,举起双刀交叉在脸前—— 笃。 一声闷响。 未出鞘的黑色长剑鞘底撞在钟子越交叉的双刀之间。 我做到了! 我挡下了她这一剑! 我终于胜过她了—— 我…… 钟子越心中的狂喜从顶峰直坠下来,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左胸,鲜血从心脏的位置喷薄而出,淡淡的血雾在她引来的闪电照耀变成金色,一股粗暴的力量从她心脏的伤口猛地钻出来,一条丑陋的珊瑚枝条转动着,露出一个眼珠,嘲讽地对她转动,似乎要将她此刻的震惊、疼痛、耻辱分毫不差记录下来。 “九吞……”钟子越艰难地抬头,看到这枝珊瑚卧在她双刀交叉的刀背上,另一端,握在小元的手里。 小元手里根本没有长剑。 从头到尾,就是这枝九吞。加上符力的伪装。 剑当然不会在被刀刃挡住之后变形、伸长、弯曲、从背后刺入、刺穿心脏。 但九吞可以。 它可以硬得像钢铁,也可以柔韧如章鱼的腕足。 钟子越抓住胸前的九吞,她咧开嘴,大口的鲜血哗啦一下淋在九吞的小眼珠上。 小元急忙用力,要抽回小珊瑚枝。 可钟子越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它,她恶狠狠咬牙切齿,不知是在跟小元说,还是在跟这枝珊瑚,又或者别的什么人,“你让异种灵气毁我经脉,你也别想独活——” “小元快跑!她要自爆!”珊瑚枝上突然冒出一张嘴巴大声喊。 可是,钟子越没有自爆,她睁大了双眼,鲜血从她眼耳口鼻中汩汩流出,还没等小元有所反应,她全身燃起了熊熊烈火,握在手中的小珊瑚也被烧成了鲜红的蜡油,又化为一缕飞烟。 齐煊在钟子越自爆前抢回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用真火烧光了进入钟子越经脉中的异种灵气,也烧光了钟子越的魂体。 他脸上满是鲜血,仿佛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恶鬼,他对小元微挑下巴,举起手中的无极真火刀。 小元没想到这两人共用一具身体,但灵气经脉却是各用各的!她还以为趁齐煊窒息昏迷弄死了钟子越这两人就完蛋了呢,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不死! 她赶紧踩着灵气球暂避锋芒,溜之大吉。 她这几天反复试验、利用五色灵气后发现自己的五色灵气比起檀闻的更容易凝聚成团,也可以随心意改变形状,具有一些水的性质,但怕火。即使加固后也很难在齐煊的真火下坚持太久,除非像刚才弄他窒息那样事先布置再加上心理战。 眼下她暂时没招了,先随机应变苟住! 灵气球带着小元弹在山石上又飞起,她紧急呼叫李东臣,“齐煊还没死!快逃!” 李东臣说了句“我靠!”又问,“结界什么情况?无人机能进来吗?” 这句话大概是问雷希音的,紧接着他又骂了句脏话,看来是暂时没戏,“小元,你试试能不能绕一圈再把他引回悬崖上,我带上大毛二毛布置些雷!” 齐煊被逼得窒息后一直在灵台修养魂体,自从钟子越寄生在他体内他就一直感到对身体的掌控不如之前圆转如意,现在累赘一除,顿时精神一震,钟子越之前吸来的灵气全都为他所用,他一刀挥出,真火火焰聚成笔直一道线,直刺小元藏身的灵气球。 不过小元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她在球体里用力一跳,灵气球高高弹起,撞在山石树木上一通随机乱弹,齐煊一直没能刺中。 他突然长声大笑,跳到一块高耸的岩石上,挥起刀缓慢转动身体,刀锋所指,洪流般的火焰横扫过去,所经之处一切都化为焦土。 小元心里大叫糟糕,她要是按原计划把齐煊往山下引再跑回来,现在要是她落在山崖下方齐煊一把火烧过来她根本无处可逃! “你快逃走!来不及布雷了!让大毛二毛保护你!”小元呼叫李东臣,“快!我现在就要往山上跑了!” 她要往悬崖上跑,像那些二战时的士兵一样从悬崖边跳下去——悬崖距离海面有近百米,不过没关系,她有灵气球保护,就算摔在海里也不会死。呃,大概吧。 到时在海里再想办法弄死齐煊,就像檀闻那时做的!啊,要是还有一支小珊瑚就好了! 李东臣气喘吁吁:“收到!我会再想别的办法!” 小元奋力一跳,上升时看到两只小蜜蜂无人机还在跟拍,心中稍微有点安慰,只要还在直播,就能及时补充上五色灵气,她就还有赢的机会! 齐煊发现她突然转向,并不意外,她要是继续向山谷逃才是死路一条。 他也转身向着山崖顶跑,谁占据有利地势,谁就赢面更大。 他刚才估算了一下,如果再吸取结界的灵力,结界就会像破渔网一样出现大大小小的洞孔,凡人的飞机一定会像之前那样携带火弹攻击,也许这一次为求保险,他们会用上威力更大的火弹。 他必须尽快杀掉小元,取走她体内那半颗姬梦泽的本命真血和化生鼎! 等他驯化融合姬梦泽的本命真血,他一定会成为整个灵界武力最强者!还有化生鼎!钟子越已将她从程不忧那里偷来的重炼宝鼎之法交给他,焉知他不能重炼化生鼎成为下一个程不忧? 想到这些,齐煊热血沸腾,跑得更快了,抢先到了山崖顶,一刀挥去,已经残破不堪的餐厅顿时化为灰烬,墙壁、水晶灯、家具的碎片被热空气扬起,仿佛一群黑色蝴蝶迎着血色斜阳飞向悬崖边。 小元刹住脚步,齐煊先跑到了悬崖边,堵住她去路。 他左臂一探,一股炽热的风从小元背后直冲过来,她惊讶地看到身后出现了一道火墙。 “是你让我想到这法子的。”齐煊微笑,那道火墙快速扩大,形成一个半圆,墙上方的火苗从三米多高一下蹿到七八米高。 火墙在渐渐收缩,逼着小元向他靠近,而他手中的真火刀比她身后的火墙更加炽热危险。 小元心跳得飞快,她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死去! 她心底有个声音催促:快,快动用灵力。难道别人的性命比你自己的更重要么? 如果你死了,温梦晴也活不成,不是吗? 用灵力。 至少你们两个能活下来一个。 不是吗? 不! 如果我这样做无异于背叛! 那么你要选择死亡? 如果没有你,她原本就活不到现在! 你没有对不起她,你只是用原就属于你的东西…… 这些念头短短一瞬在小元心中反复转动。 不—— 小元咬牙低吼,将所有能调集的五色灵气化为符力,凝聚成一支火箭筒。 齐煊大惊失色。 他给程不忧致命一击的就是类似火箭筒!这种火箭筒装配的是□□,足以击穿战车和坦克。 她竟然能用这怪异灵气随时制作这种武器?! 他急忙回撤—— “砰。” 一枚榴弹射了出来,但它并没引起爆炸,而是裂成了许多尖利的长针管! 齐煊飞快后退,钟子越的一只手臂就是被这针管弄没的! 小元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她向悬崖边冲去,跳向大海。 110-116 第111章 若隐若现的分神 上当了! 齐煊发现针管全是空的, 并且在射出的同时开始消散——小元的五色灵气和符力都快用完了。 “哈哈哈哈——”他狂笑着挥出手臂,一条蟒蛇似的灵气从他掌心奔腾而出,追着小元冲向悬崖边, 张开巨口咬住了灵气球,硬生生把她拉回来,狠狠撞在崖壁上。 小元随着灵气球弹了两下重重落在山崖半中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她疼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看着还在跟拍的两只小蜜蜂无人机和得意地站在石壁一棵松树上冷笑的齐煊,缓缓伸出中指—— 册那!齐煊学会怎么使用他的五色灵气了? 日哦!为什么节目组都给他的脸打马赛克了还有人喜欢他支持他啊! 不是说喜欢他的都是颜狗么? 生死之间小元来不及多想,凭着直觉将自己不多的灵气汇集起来, 加上符力凝聚成一把长剑。她在梦中握过那把剑之后有种感觉,她是个用剑的高手! 齐煊一刀砍断了小元手里的剑。 但她笑道, “我这把剑, 是折不断的!” 符力在她手中重新组合,剑身在她话音未落时已经重生,她举剑刺向他手中刀刃, 他惊异地看到自己刀刃上的火焰被剑气冲开一条缝隙, 她的剑陡然变长, 直刺向他胸腹! 紧急间齐煊只得用左手挡在剑尖之前, 结果,那把剑在他掌心碰到瞬间散开了。 齐煊放声大笑, “穷途末路,你还有什么招数?” 小元面色雪白,她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因为连续不断使用五色灵气,将灵气转化为符力, 她无法同时用灵气包裹自身,小伤叠大伤, 新伤叠旧伤,齐煊的狂笑震得她双耳嗡鸣,渐渐口鼻耳朵都流出鲜血。 可她仍然举着手中的剑。 哪怕她连坐都做不起来,哪怕她只能躺着,她还是要保持战斗的姿态。 她心里的剑,是折不断的! 我会死战到底。 我不怕死。 从来不怕。 此念一起,散落在四面八方的五色灵气急速向她聚来,小元手中的剑一次又一次被齐煊斩断又一次一次在被斩断的瞬间重新聚拢,向他刺去。 齐煊没想到,到了这时小元依旧顽强得可怕,他焦躁起来,刀挥舞得越来越快,却始终难以再前进一寸。 突然间,他听到上空一阵滚雷般的轰鸣—— 他抬头一看,是凡人!凡人的飞机!他们要将天火投在这个小岛上让他和小元同归于尽吗? 来不及细想,齐煊赶紧从结界底部吸取灵力,刀上威力猛增,以万钧雷霆之势向小元压下! 小元已经闭上了眼睛,可手中的剑依旧直指敌手,她等待着被火焰吞噬那一刻,她绝不让齐煊得到任何东西,她会在那一刻以凡人之躯化为灰烬…… 叮—— 刀剑相接,一声轻响在山崖边扩散回响。 小元感到自己发出的剑气骤然壮大——不,不是剑气,是有人在她背后以符力助她! 齐煊以为万无一失的一刀被挡住了!小元那把剑上的剑光爆长,闪烁淡紫色光芒,无数淡紫色蝴蝶从谷底随风上扬,飞到她背后,沿着她手臂和剑身向他冲去! 一瞬间,小元手里那把符力所聚的剑灌注精魂,与灵界法宝无异! “姬梦泽!是你?!”齐煊不及闪躲,一道紫光穿透他左肩,力道冲得他向后飞去,撞上一块岩石才落下。 齐煊捂住伤口抬头看向坐在小元背后的男人,果真是姬梦泽! 只是他披发散衣,若隐若现,形散神不聚,仿若一股轻烟,只要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你果然失了本命真血。”齐煊兴奋大笑,钟子越说的是真的!失了本命真血后姬梦泽元神已损,别说施展全部神通了,元神都可能溃散,这意味着——意味着他齐煊现在已是灵界第一人了! 不,还不够呢,等他回到灵界,第一件事就是找机会杀掉姬梦泽,永绝后患。然后——然后他会当上通宝会会长,再一统八宗,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齐煊放声狂笑,再次催动灵力攻向小元和她背后若隐若现的男人。 见到就如梦中一样,姬梦泽胸襟下隐隐露出白骨,小元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他是来要回那一半本命真血的吗?还是要取回化生鼎?她和他目光一触忽然间生出万种不甘,若是被他取走这两样东西,她……她这缕残魂会怎样?会彻底消失吗? 战斗机的轰隆声再次由远而近掠过上空。 小元心中猛一松,更觉得齐煊难以招架,她不明白为什么结界没起作用,更费解的是,既然飞机已经来了,为什么没有投弹! 转眼间战斗机带着特有的轰鸣声又飞远了! 这时她身后的对讲机传出声音,是军方电台,警告A国这架飞机已经越界,再不离开将采取一切措施。 原来是敌国的飞机! 小元哭笑不得。怎么,钟子越和齐煊做结界时还设了限制,只针对本国的军机?! 她苦笑完忽然惊讶,透过姬梦泽朦胧的身形,她看到李东臣盘膝而坐,那个还在发出杂音的对讲机就在他膝头。 是他! 原来他能扛到现在是因为姬梦泽早就附在他身上! 那时——那时对抗程不忧那惊天一击的也是姬梦泽! 只是现在姬梦泽的分神不稳,像是随时会被迫返回灵界。 不知什么原因,他也一直未使用灵力。 齐煊却没明白电台里说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天火随时会被投下,这些凡人并不在乎小元是否会一起死,也许她死了更合他们的意,他要在他们动手前剖开她的心,取走他要的东西。 他不再迟疑,立即从结界引下一道闪电,化作一支燃烧的火箭从他刀锋直指小元心脏。 万千蝴蝶化作一团龙卷风裹住小元,一缕缕紫色符力旋转着汇集在她剑尖笔直冲向齐煊刀锋弹出的那道火箭。 金色和紫色相撞,撕打,相互啃噬,狰狞扭动—— 轰的一声巨响,齐煊身后的山崖被震断了半边,他满脸血污披头散发,全凭右手的刀插在岩石上才没坠入海中,鲜血不停从他手腕滑落滴在他头脸上,进气少出气多,看起来随时会失手跌落。 这个时候,小元只要投一块大石头就能把齐煊砸死、砸得他摔下深渊,可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左手紧紧攥着石壁上一棵快死的小树,右手用力拉着李东臣手臂,“醒醒!快醒来!啊——快醒醒!”你他爹的怎么这么沉啊! 小元没能叫醒李东臣,把齐煊给叫醒了。 他喘息着,挑衅地笑,“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救他?” 可恶。姬梦泽在这里的分神已趋于溃散,附体也半死不活,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符力,竟然还能重伤他。 眼看小元仍是抓住那凡人附体的手死死不放,齐煊又惊喜又庆幸,简直不敢相信,“啊呀,你真要用自己性命去换那凡人附体的性命?” 他万分不解,她救那凡人干什么? 难道她还指望姬梦泽从灵界回来帮她?哈,姬梦泽现在自身难保,素锦清已死,太清宗那帮人却仍不放过他,新任掌门下令全力追杀他,失了本命真血,姬梦泽无法施展全部神通,哪还能抽出分神来救她? 他再定睛一看,刚才出现的姬梦泽的分神完全不见了!不见了! 齐煊大声狂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暗中祈祷小元一定要抓紧了姬梦泽这半死的附体不放,千万不要改主意! 他在心中暗暗念叨,这可都是你自己选的。你这时不杀我,等我补灵后我可不会饶了你。 想到杀了小元后他就能取得姬梦泽的本命真血,从此天下无敌,齐煊精神一振,他稳住身形,不理会全身剧烈的疼痛,竭心尽力凝聚灵力,想趁这机会一举杀了小元。 快了,快了!还差一点! 齐煊举起左手全力一挥—— 轰隆一声,就在齐煊举手的瞬间小元拍碎了身下的山崖,拽着李东臣一起向万丈深渊摔下,齐煊那聚力一击落空,一块岩石被他打成千万块碎片,紧跟着小元的身影坠入大海。 到手的鸭子飞了! 齐煊狂怒,他极想跟着跳下去追击小元,可姬梦泽那一击威力非凡,他实在伤得不轻,刚才聚力消耗甚多,这时头发丝到手指尖都是疼的。 他粗喘几次,先咬牙抓住崖壁,慢慢爬上去,就在山崖边缘吸取结界灵气。 快点!要快!要赶在凡人的飞机来之前恢复,找到小元剖心取丹! 山崖有近百米高。 据说崖下的海里聚集着鲨鱼。 极速坠落时的疾风让小元几乎睁不开眼睛,李东臣的发丝不断刮在她脸上。 她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秋师姐。 这片海有没有鲨鱼不知道,但海里全是倒立的匕首一样的礁石。她抱紧李东臣,努力聚集灵气转化符力,在即将坠入海面前做成了一个灵气球包裹住他们。 灵气球撞到一根尖笋般的海底岩柱上,弹了一下带着两人向海底坠落。 小元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到疼痛了,没想到还是很疼,比之前更疼。唉,她做修士的时候可能都没经历过这么强烈的疼痛。可怜的温梦晴,幸好这孩子还睡着,不然怎么受得了。 她这么想着,忽然一股暖流从她后心蔓延开来,抚慰着她周身的伤口。 小元不由自主放松身心,舒展四肢。 她从未感到阳光如此柔和,轻风中有草木清香。 小元立即醒悟,她又做梦了。 但她并没立刻睁开眼睛。她太累了。 可是,这时有人牵住了她的手。 小元一惊,一看自己面前的人,果然是姬梦泽! 她想甩开他,却发现自己左手和他左手相贴,一条朱红丝绳穿过他们食指,在拇指上绕过,再在手腕打了个结。 她转动身体,他跟着转动,依旧是一脸不悦,长眉微蹙,“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小元这下吓得不轻,伸手要拉开那条朱红绳结,姬梦泽大惊失色,急忙阻止她,“你已是我骨中之骨,血中之血,你——”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深深呼吸了两下,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头顶,“我会回来。信我。” 哎? 你不用回来! 小元赶快去拂自己脑袋,想要“取消”掉这个可怕的承诺,她又抓了抓脑袋,猛地坐起来,“我们在哪儿?” 李东臣的声音像是破风箱里钻出的倒霉耗子,又弱又惨,“自己不会看?” 不想回答说什么废话啊! 小元瞪他一眼才打量四周,他们在一座小铁皮屋,屋里家具简陋,门窗上挂着破洞的鱼网,一团团的渔网浮子堆在窄窄的小木头床两边,床边放了个铁皮炉。 李东臣就坐在炉子前面,用一个快要成古董的老搪瓷大杯子烧水。天早就黑得如墨一样,外面海浪声声,小铁皮炉里那一点点桔色的光是这里唯一光源。 显而易见,这是个渔民临时落脚的小屋。 奇迹。又一个奇迹。这看起来风大点都能给吹散的小屋竟然能幸存至今。 李东臣递给小元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用倒霉耗子的嘶哑嗓子说,“喝。” 小元接过水吹了吹喝了一口,水的味道有点怪,但这时跟甘霖一样,她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揉揉肚子,“喝了水还有点饿了。” 李东臣几乎要翻白眼,他接过空杯子给自己也倒了点水,一口一口慢慢喝。 小元聚拢一团五色灵气,“你伤怎么样?”说着她就要上手,没想到李东臣不配合了,挡住她,抬眼看着她。 有一瞬间小元觉得他被郭政委附体了。这家伙严肃正经得仿佛自带红旗背景。 李东臣吸了口气,放下杯子,“刚才在海里我发现一条海流,你用灵气球包住自己,随着海流就能离开这个小岛。” 他声音低哑暗沉,可是双眼被炉火映得亮得吓人,“不用管我。我在来这里之前,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第112章 至暗 小元看了看李东臣,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李东臣嘴角牵动一下,忽然间整个人变得很懒散,“拍《打工3》之前。我发现……自己有时会出现记忆空白。郭政委后来告诉我, 在光明大厦时我就不对劲了。” 原来姬梦泽从那时就一直跟着她,可她从未察觉。 小元沉默一下,“就算你现在已经死了, 我也不会逃走。” 李东臣凝视她许久,用力点了点头,“好。” 小屋里静悄悄的, 只听得到海浪声和炉子上水煮沸的声音。 李东臣突然问:“他究竟是你什么人?”他停了一下,又撤回, “不想说也没事!” 小元觉得自己欠他一个答案。可她自己也没有完整的答案。 她嘴角颤了颤, 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清,“他是我的……师父。”这两个字让小元心中不知什么突然决堤,两道滚烫的泪一下从眼角溢出, 顺着脸颊滴在她膝盖上。 师父。 唉, 她想起来来了, 姬梦泽, 是她师父。 檀闻说过,姬梦泽杀了他所有徒弟。 难怪她那么恨他。 她死在他手里, 从此作为怨灵跟着他。 小元也忽然觉得自己也散了架似的懒洋洋的,唉,原来姬梦泽是她师父。 难怪。 难怪她梦中总是在太清魂室徘徊。 难怪他会授给她一柄剑。 难怪李东臣能承受她五色灵气滋养, 因为作为姬梦泽的分神附体,他们经脉运转是同一功法。 他竟然是她师父。 她师父。 李东臣忽然紧紧捏了捏拳头。他低着头说:“所有小蜜蜂无人机刚才都报废了, 我们只剩一架太阳能支持的无人机,还没电了。我……现在我们没被拍摄。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元发了会儿呆才觉出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 她低头审视他的表情,问:“是不是齐煊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李东臣:…… 何止难听。 他们坠海后好不容易浮出海面,齐煊半死不活趴在断崖上朝他们扔石头,砸不中就开始破口大骂姬梦泽了。说他和徒弟□□,说他被人发现了羞愤之下杀了徒弟等等。总之,要是信了他的话,姬梦泽俨然是仙灵界第一大□□,还得是世上第一大变态。 李东臣当然不会全信。 这些话但凡有一两分是真的,一想到自己被这么一个人附身,操纵,真是恶心透了。 而且小元对附身在他身上那个人的态度完全不像徒弟对师父,倒更像是仇人。 唉呀。真是糟心。 小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摇摇头不再追问。 她捏了两个毛鼬守门,又将一团灵气搓得丝线那么细,提起来对着李东臣威胁道:“你是要乖乖注射呢?还是要鼻饲?”这家伙虽然耐活,但是肺部感染后恐怕也要完蛋。 而且,姬梦泽最后出现时锁骨以下皆是白骨,元神受损如此之重,本体是否能活下去都是问题,哪还有余暇分神来这个世界?没有他炁神附体,李东臣再得不到灵气滋养必死无疑。 给李东臣治伤之后还剩一些灵气,小元全部捏成蝴蝶,仍然让它们飞到结界上。 齐煊有了戒心,这时不是生死关头,他吸收灵气疗伤时必然会花心力分辨有没有掺杂异种灵气,小元不觉得能再坑到他,不过,真的发现还有符力蝴蝶后齐煊吸取灵气的速度一定会更慢——他还得花力气花时间用灵气消融符力。 最好能拖到天亮,或者结界的破洞大到可以让军方支援。 最好天亮后军方能派来一架直升机把李东臣这倒霉蛋救走。 铁皮炉里烧的木炭就快烧光了,火苗跳动得越来越缓慢,小元听着海浪声,看着五色灵气缓缓向自己聚集,眼皮越来越沉。 她这次做了一个真正的梦。 梦到她和温梦晴在海岛度假。 她们在海滩边上一片椰林里搭了帐篷,还做了芒果饭。帐篷里还有个抽水马桶。 小元醒来后看看温梦晴的魂体,小家伙恢复得不错,和原先差不多大小了! 她好像感到小元在看她,扭动一下迷迷糊糊说:“小元!我梦见我们在海岛吃芒果饭!” “我也梦到了!”小元拍拍她,“再睡一会儿吧。” 小绒狗蹭蹭她,“我有点心慌慌的,总觉得睡醒你就不见了……” 小元愣住。原来温梦晴即使在昏睡中也能感受到她的想法啊。 她轻轻抚摸毛线团似的魂体,“别怕,我会……我——” 她想起自己曾经和纪云约定过,要年年陪她过生日,要看她长大,要跟她开自驱车漫游全世界……她哪一样也没做到。 她抱抱温梦晴,“你是我第二个凡人朋友。”小元猜她从前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有凡人朋友。 那时候的她很可能跟齐煊钟子越没什么太大区别,一样傲慢,一样视凡人为蝼蚁,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样会快速权衡利弊,必要时会毫不犹豫牺牲盟友的性命。 她甚至可能觉得自己不再需要朋友。 她只要旁人敬服她,畏惧她。 小元沉思了很久,又抱抱温梦晴,“谢谢你。” 谢谢你和纪云。 你们让我明白了生命的可贵,友情的可贵。这世间野兽横行,成为强者非常必要,但成为强者绝非唯一重要的事。 凌晨的小岛并非万籁俱寂。 清凉的海风带着湿气吹动椰林树叶,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海岸,小元坐在铁皮屋屋顶上,看着黑沉沉的夜幕上群星闪耀,流云浮动。 这里的夜空真美。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坐下仰望星空了。 她用五色灵气认认真真捏了一只毛鼬,看着那小东西睁开眼睛,转动玻璃珠似的眼珠,小声对它说,“三毛,等会儿你要跟着那个邋遢的大叔,听他的话,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小姐姐的身体!”她拍拍自己,“就是这个身体,明白了吗?” 三毛直立身体,严肃地点点小毛头。 “乖!”小元捏捏它的小爪子。 小元叹口气跳下屋顶,叫醒李东臣,把三毛介绍给他,又抓了一大坨灵气拉成手指粗细的绳一圈圈缠在他身上,“拜托你一件事。” 李东臣抬眼,“说。” “最后……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脱离温梦晴的身体,到时,请你尽量保护好她。”小元叫来大毛二毛,“它们也听你指挥。” 隔了半晌李东臣才说,“好。可是郭政委他们以后会对她做什么……” 小元笑了,“你们世界的黄道每十二年开启一次。仙灵界时间流速和这里不同,而且两个世界时间流速的比例不固定。下次黄道开启时,谁能保证不会又有红影乘着流星造访?” 李东臣也笑了,“那可要保护好温梦晴。” “嗯。还要保持她的人气。没有人气,她无法战斗。” “他们真的还会来吗?” “我可真说不准。” 一起沉默了一会儿,小元站起来,“齐煊快要来了。”她能感到结界又松动了一些,松动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一定是齐煊在积聚力量。 两人拖着装备找到适合伏击的位置,小元把仅剩的一副夜视镜塞回李东臣手里,“我用不着这个。”她说完就要走出树丛,他突然拉住她,似乎想说什么。 小元抬头等着,李东臣忽然用力拥抱她一下,“你也尽量,活下来。” 小元笑,“好!”她举起拳头,李东臣低笑一声跟她击拳,像从前无数次对战友那样拍拍她手臂无声地祝福。 本国凌晨三四点时大多数人都在睡觉。网友们也一样。 经过几天时间,齐煊已经发现每到这个时候不管是他的还是小元的五色灵气,汇集的速度都会变得很慢。 这是他偷袭的最佳时机。 她不能动用灵炁,只能用这种五色灵气作战,想必是因为之前太清宗三大世家共设法阵强行将姬梦泽的分神召唤回灵界出了什么岔子,甚至可能姬梦泽不得不收回一部分本命真血,以至她灵力无法运转。 这真是天降的好机会! 姬梦泽愿意献祭本命真血为她续命,杀了她,他必然大恸,那就更容易对付了。 齐煊心头火热,幻想起拿到本命真血后自己一统八宗后的情形,凡间有三皇五帝,他为何不能在仙灵界称皇称帝?哈哈,届时他就是仙灵界第一位武皇! 想到得意处他不禁笑出声,正在这时,他身后有人冷笑了一声。 他立即跳到几米高的树梢上,可向下一望,草丛中只有星星点点的五色灵气,几只萤火虫闪着淡绿光芒。看不到半个人。 他在树梢上跳着前进。 这时大约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段,借着点点星光能看到海岸边缘一条白浪画出的弧线和岸边悬崖的轮廓,仅此而已。 他朝着五色灵气缓缓聚集的地方跳跃,在心里不断演练一刀将她斩成两截的画面。他那一刀不会斩向颈项,会直接顺着左肩锁骨向右横劈,将胸椎和右肋肋骨砍断,这样她的头连着脖子右臂飞向一边时他一探手就能从她打开的胸腔抓出心脏。 忽然,他又听到一声冷笑。笑声离他很近,几乎就在他后背。 齐煊在树梢凝立。 他绝不会听错,但树林草丛中只有几点萤火。 从这里望去,山谷下方有两个五色灵气汇集之处,丝丝缕缕的灵气如夜游神的仪仗缓慢有序向着两处移动。其中一处必然是小元所在。另一处,则是她用什么方法故布的疑阵。 齐煊自己也有五色灵气,但汇集得更慢,好半天才一星半点,他还未能完全琢磨出怎么使用,往往又消耗极快。 冷笑声又出现了,这次是在树下。 齐煊手中五色灵气化蟒,向树下草丛一甩再一收,蟒蛇口中叼着一只萤火虫,那飞虫感受到他气息,发光的尾巴轻轻震动,发出呵呵一声冷笑。 齐煊心中大怒,一定是她施了符力在这种虫身上,装神弄鬼,意在拖延时间。 他跳下树梢,快速向着两团灵气之一跑去。管她究竟是哪一个,打了就知道。 小元在黑暗中等待着。 她在等一个机会,为了这个机会,她要让齐煊心浮气躁,让他觉得他可以“一力降十会”,一往无前冲过来。不管是冲向她,还是冲向她设的诱饵都好。 她就快成功了。 齐煊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野地十分清晰,野草石块被踩动,发出轻快的声响。 他来了! 他已经走进她的圈套! 他要攻击她设的诱饵了! 齐煊一个箭步凌空跃起,手中的刀第一招就用了十成力。 刀刃划过空气,一条火蛇从刀刃上弹起,扑向黑暗中那团灵气,火焰马上就要烧到目标,可齐煊快速收刀——他上当了! 当他跳起进攻的那一刻——不,更早!——在他从山林冲下来,冲向这团灵气的时候就上当了! 他跳起的同时,脚下的山石忽然松了! 他不是踩空了,而是有人设下了陷阱,利用黑暗做了个假的“地面”,只等他踩上去就坍塌!他睁大眼睛,刀上的真火火苗飞窜,照亮了他面前——是一片几十米高的断崖! 第113章 悬崖上的绝境 齐煊刀上火光一照, 断崖下深不见底,摔下去就别再想什么夺真血宝鼎的事了,不死已是万幸。 电光石火间, 齐煊反手甩出刀,刀子带着烈火在他身后画出一道光圈,逼退正要偷袭的小元, 同时,一颗袭向他的子弹也被真火火焰烧成一股黑烟,他另一只手甩出五色灵气化成的蟒蛇, 蛇口咬住断崖边一蓬乱草,让他下坠的身形停了一停。 李东臣对着齐煊砰砰砰连开三枪。 可对面的山崖连着传来三声当当声, 齐煊把子弹全挡下来了。 虽然他挡住了攻击, 也没掉下悬崖,但是小元不知什么时候还朝他扔出了一只窨鼬! 这只窨鼬并不像他所知的那样一抓住目标就不放手,不知为什么拼命要往他脸上爬。 齐煊又气又恶心, 但一手要攀住崖壁, 一手要挥刀自卫, 小元又不断像他投掷符力制作的小刀, 还有个躲在对面山林里对他开冷枪的李东臣,他哪里腾得出手抓掉窨鼬, 只能任凭这东西的蜘蛛爪子在他脖子上挠来挠去。 这玩意不会突然变大吧? 他突然想起程不忧被三只巨大的窨鼬折腾的样子。 想到程不忧死前的惨状,齐煊顿时冷静下来,他收敛真火, 用刀上火苗去燎窨鼬。喜爱恶气的窨鼬天性最怕这种极阳真火,叽叽尖叫着灰飞烟灭。他刚刚心中一松, 一蓬破渔网从天而降,兜头扣在他身上! 原来窨鼬只是试探, 渔网才是真正的大招? 齐煊冷笑,“这种凡人的破烂……”哎?怎么回事? 凡人的破烂渔网上有符力灌注,不管他挥刀砍还是用火烧,很快就会自动补上,更糟的是,他不断挥刀的时候,破渔网也无穷无尽地不住往他头上砸,还带着浮球、铅坠甚至有时网里还有不知挂上多久的贝壳海带石头块,再过一会儿恐怕他就被渔网的重量坠得无法再抓住岩壁了! 可恶!若是在灵界——他诸般法宝早已放出,确保他挥刀攻击时没有后顾之忧!啊,还什么防御法宝呢,若是在灵界,他会担心自己坠崖摔死?修士身躯轻盈,再加上加注灵力法阵的衣履,就算没有善飞行的灵兽随行也没有什么法宝,只要是筑基者都不会担心自己摔死。 可他现在是在用凡人之躯在灵气稀薄遍地恶气的道衰世界! 齐煊气急败坏应付不断落下的破渔网,突然想到,他的对手也一样是以凡人之躯在道衰世界作战,她还无法动用灵力。 他心中一凛,再次告诫自己一定要戒骄戒躁,这个女人,还有她的师父,是他在灵界一向忌惮之人,即使她现在丧失灵力,也不记得往事,但自从在这小岛上与她交战,哪一次他也没占到上风。 绝不可轻敌大意。 齐煊沉下心,只将真火刀握在手中直立在胸前,堆在他头顶的渔网不断发出嘶嘶声,再多的渔网落下也都烧成了黑烟。 在另一只手中五色灵气所化的蟒蛇耗尽灵力消失前,齐煊抓住了崖壁,两脚也终于有了立足之地。 他抬头,刚要举起真火刀直击小元,突然间全身刺痛! 齐煊大惊,低头一看,还裹在身上的渔网竟生出了细小尖针,针管中空,里面散着丝丝黑烟——是恶气!他再一看,两只窨鼬就趴在他脚下的岩壁上,贼眉鼠眼,得意地胡须颤动,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大量的恶气,正往渔网上输送呢。 恶气一入经脉这身体就用不得了! 齐煊急忙运转灵炁遍布周身抵御恶气侵入,同时将刀子绕着身体旋转,想尽快将缠在身上的渔网尽数毁去。 小元怎么能让他如愿? 她跟李东臣可是费了老劲才布置了陷阱,运来了渔网! 用不着她提醒,对面树林里的李东臣已经开始射击。 他架了两杆枪,一架是正常子弹,一架是小元加了料的,这时还管它准不准,对着对面山崖上的火光轮换着开枪就是了。 齐煊疲于奔命。 他不能守在这里被这两人上下夹击! 他在岩壁上旋身、单手抓住一块岩石还是一簇枯草、腾挪跳跃,不过一息之间横着跑了十几米,这块弧形的断崖上乱石嶙峋,石块在他逃命时噼里啪啦砸下来,有几次他抓住一块岩石正要跳跃石块却松动了,带着土块和植物掉下来,他也跟着摔下几米,再抓住岩壁。 小元推着装满渔网的小独轮车跟着跑,可齐煊速度太快了,她有时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看到他刀上的火焰在夜色中画出弧线,眼看追不上了,她愤怒大吼一声,把小车举过头顶,连车带渔网朝火光闪动处用力砸去。 齐煊痛叫一声向下坠落,小元惊喜极了,竟然砸中了! 她急忙跑到崖边向下张望,想要再补上几刀,耳机里李东臣突然大喊:“卧倒!” 小元趴在地上连打几个滚,一条灼热的火蛇从山崖边缘蹿出,长着满是獠牙的大嘴向她猛扑,小元狼狈翻滚,火蛇紧追着咬了几次卷曲身体飞回山崖下。 啊,差点就上当了!齐煊也学会示弱诱敌了。 李东臣接连不断开枪,试图将齐煊向山崖顶上攀爬的速度减慢,烧着的渔网带着星星点点火苗坠下,他清楚地知道,小元的五色灵气已经所剩无几,她不是齐煊的对手。 可齐煊好像后背长了眼睛,狙击完全没能让他速度减缓。 正在李东臣焦急时,齐煊突然向下坠了!? 李东臣惊呼:“小元!” 不是齐煊向下坠落,而是小元先跳下了山崖,齐煊才跳下去追她! 小元趴在山崖石壁上向下爬动。 她刚才想到,一旦齐煊爬上山崖,和她在树林里动手,她既打不过他,逃跑的速度也不可能快过他。 生路在看似更危险的地方! 他要她心脏里藏的东西,一旦这具□□死亡一段时间,这东西就会跟着死去,所以他要么活捉她再杀掉,要么得确保她死后他能尽快找到尸体。 那么现在对她更安全的路线反而在最危险的悬崖上。 小元立即甩下一段渔网,抓着网快速垂直下降。 齐煊和小元像蜘蛛一样在岩壁上忽上忽下,追逐攻击。 他有好几次差一点点就能抓住小元,可是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 小元狡猾极了,时不时还会给他下个套,她的凡人帮手也一直在扰乱他,几次将子弹击中在他即将落脚或下手的地方,让他差点摔下去。 这时,天边的夜幕像被掀开了一条缝,一点点橙色的天光从裂缝中露出。 快天亮了。 齐煊心中一沉,要快。 他在岩壁上稳住身形,深吸了一口气—— 小元隔着三四米高的距离听到齐煊深吸气,立即招呼李东臣,“快跑!” 一道耀眼的白色火焰嘶吼着扑向对面的树丛,在快要落下时裂成几个火球,许多树木连一声被燃烧时的噼啪声都没发出就被烧成灰烬。 小元心都沉下去了,李东臣在耳机里急促地呼吸:“我没事!坚持住,无人机马上就来!!” 耳机里充斥着乱糟糟的杂音,李东臣在报坐标,有人发出指令,她看向天空,结界上的洞孔越来越大了!最大的足有小咖啡桌那么大。 快点来吧,快点! 她本来已经快坚持不住,这个好消息让她重新鼓舞斗志,向着山崖左侧临海那面攀爬。 她要活下来。要和温梦晴一起活下来,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她们还没吃过芒果饭呢! 灵气不足了,小元无法包裹身体,十根手指被锋利的岩石划出血痕,旧伤也在隐隐作痛,但她不敢减速。对她来说,每一步惊心动魄,只要踩空一次就看万劫不复。 她爬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石头另一边就是紧追不放的齐煊,隔着这块石头,两人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小元靠在石壁微微凹陷的夹角,海边的风更大,把她头发吹得乱飘,风呼啸着推起海浪,浪头猛地窜起又重重落下,击碎的水珠随着上升的风化成绵密的水珠润湿她头脸和她身边的山石。 小元突然听到“滋”的一声,像火苗被水浇灭的声音,她急忙贴着山石转了个身,还没稳住身形就看到她刚才靠着的山石冒着黑烟出现一个大洞,齐煊那把刀的刀刃穿过石头,要是她刚才慢了一秒就会被穿在刀上。 刀刃横削,岩石像豆腐一样整块掉下摔在海中,齐煊紧紧追过来。 小元像条小壁虎贴着石壁躲避,她上方是块横突的石头,权衡之下只能先向下跑。 越是靠近海面,石壁越是光滑,经过海浪无数次冲刷石壁上许多地方滑溜得像涂了油脂,齐煊能用刀插入石头中固定,小元可没有这种神兵利器,她手里只有两片破渔网,加了些符力一会儿当绳子挂在岩石尖端,一会儿兜在整块石头上当保护网,要是有机会,她还会给一片渔网加点恶气针甩出去砸齐煊一下。 两人在岩壁上追逐缠斗,突然间,小元手一滑,顺着石壁直坠下去,她几次想抓住石头停住下滑都没成功,齐煊紧追在后,他不敢离得太近,担心这又是小元示弱诱敌,也不敢眼看她掉下海,离海面更近了他发现这里浪高水急,水下全是漩涡,要是她掉进去再想打捞可不是容易的事。 小元手掌被渔网线割出一格一格的血印,鲜血顺着手腕滴在脸上,她咬牙忍痛,不断抓挠岩石,指甲也被磨得血肉模糊,断断续续下坠了快十米仍然无法停下。 不能——不能死在这儿!不能这么死! 这里水流太急了! 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阻止越来越快的下滑! 她听到自己发出野兽垂死挣扎时的低吼,手肘和下巴也全蹭破了皮,所有的五色灵气都被消耗殆尽,她已到了绝境。 齐煊终于判断:不像装的! 他立刻加快下坠的速度,顺着光溜的石壁滑下来,很快就和小元只剩下两三米的距离,此时一刀挥去就能斩断她的头,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反而一拍石壁加快下坠速度,想要在小元坠落的路上截住她。 几发子弹射向齐煊,阻挡他继续快速下滑。 李东臣来了! 小元终于抓到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略微阻住了下坠的趋势,但这块石头太小、太滑了!根本无法承受她的重量! 她急促喘息,冷静,冷静,一定有办法!冷静! 要是有一把匕首、有一把剑就好了! “你有。” 一个声音重重锤在她狂跳的心脏上。 你为什么不用你那把剑? 小元忽然放声大笑,她笑了两声剧烈咳嗽,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齐煊见她笑得奇怪,赶紧停住,全神戒备,不知她又要搞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元笑了几声又咳嗽一阵,突然斜向左方向上攀爬。 齐煊赶紧纵身一扑,若是从前他一定会直接一手抓住她,但上过几次恶当后他再也不敢大意了,火焰刀扎在两人中间的岩石上,距离小元只有一米多,谨慎计划下一步动作。 就在这时,海上吹来一阵风,同时响起一阵奇特的声响。 小元惊喜,无人机!是无人机来了! 李东臣在耳机里提示,“跟他拉开距离!抓紧石壁!” 来的是无人机群! 黑压压一片无人机不知何时已经列好队形,停在距离悬崖两百米处。在它们与攻击目标之间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屏障前,在高频电磁监控上,这道隐形的屏障是浅红色像个倒扣的碗,碗上千疮百孔,最大的孔洞比车轮大一圈,足够小型无人机穿过。 第一架无人机穿过了孔洞,快速向着齐煊飞去,隔着近百米的距离发射了一枚小型榴弹。 齐煊双眼微眯,在榴弹飞到和他只有不足十米时挥出一刀,刀上的火焰喷出,“轰”的一声,榴弹向上弹起,在空中爆炸,燃烧的碎片打中无人机四个旋翼之一,机器晃了晃冒着黑烟坠向海面。 但这只是试探。 “可以进入结界!” “进攻!” 几十架无人机一起向着结界上的大大小小的孔洞飞去—— 小元突然大叫,“停下!快——” 轰—— 轰—— 轰—— 小岛上空不断闪烁,爆炸带来的黑烟和碎片将整个监控画面遮蔽。 无人机群全军覆没。 第114章 我又来发便当了 高频电磁监控依旧工作着, 倒放监控视频后能清楚地看到,在即将进入结界那一瞬间,结界的孔洞中突然出现蛛网状的红线, 触到红线的无人机立即爆炸了。就和之前撞上结界的战斗机一样。 齐煊终于无声微笑,他吸取灵气时留的后招在最好的时候起作用了。以他对凡人军方的观察,这次失败后他们不会立刻设法再次进攻。这下, 小元应该绝望了吧? 他带着笑意看向她,没想到她竟趁着滚滚黑烟加速逃走! 他不再小心翼翼,如一头大鹰展臂纵身横跳, 无极刀插入石头时就像插进软泥里一样轻松,他身形未定, 另一只手已经伸出, 直扣她肩膀。 小元将左手手肘卡在石缝中固定身体,侧身一翻右掌,反手去扭齐煊小拇指, “咔啪”一声将他小指拧得错位! 齐煊“哼”了一声四指成爪, 向她肋下抓去, 小元并拢手指, 以掌为刀砍他手腕。 齐煊紧忙缩手成拳打她腹部,没想到小元缩身, 在石壁上一旋,换了只手固定身体,转身躲过这拳的同时还来了后蹬腿, 一脚蹬向齐煊小腹! 他险些被踢到,脸色一变, “你怎么用这种下流招数?” 修士之间打斗,直接动手肉搏已经极为反常, 怎么还往下三路招呼了? 直播间里守候多时的时差党和温梦晴的死忠粉们沸腾了:“什么下流招数?能赢的就是上流招数!” “快!撩阴腿!” “啊啊啊鸿星我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逼真啊?我宝手指上全是血!” “快快!打死这个坏蛋!” “我等了一晚上了!加油!” 齐煊和小元趴在石壁上转眼间打了快十分钟,他还是无法应对她的古怪下流招数,还被踢中了一次! 修士清心寡欲,甚少动用这个肢体部分,故而这一块在凡躯上也是最敏感的,被小元一脚踢得差点鸡飞蛋打,齐煊疼得两眼发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练气之后竟然还会感受到这种疼痛的一天。 小元眼见有机可乘,狠狠一脚又朝齐煊踢去,她还自责,之前把他扣在渔网下面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可以攻击这里呢?唉,多年的修士生涯限制了她在凡人界打架的水平。 思路一打开,小元出的损招阴招更多了,齐煊一时间有点招架不住,他明知小元就是要以快打快,快到他没有拔刀作战的空隙,但这时真是生死相搏,容不得一丝疏忽,只能跟着她也出招越来越快。 忽然,他感到右腿微疼,像被什么咬了一口,分心一看,正正和一对儿血红的小眼珠子对上!窨鼬!那只阴魂不散的窨鼬又被小元叫出来了! 他定睛再看,小元周围汇集的五色灵气渐渐多了,怎么回事? 啊,是它们! 几架和蜜蜂大小相仿的无人机闪着微微红光,用夜视镜头忠实地记录着。 攻击型的无人机暂时无法进入,但李东臣还叫了一批小蜜蜂无人机,赶快直播给小元攒人气!他还打算用它们骚扰攻击齐煊,曹明玉对战程不忧时不是指挥蚊虫糊他一头一脸吗?他准备如法炮制给齐煊来一次,程不忧当时是站在平地上,齐煊可是扒在悬崖上! 哎呀,快快快!快连接!快! 李东臣操作系统手指如飞,盯着屏幕上一个一个指令急得咬牙念咒:快!快!快呀! 齐煊也不傻,他也立刻想起了程不忧被曹明玉那群蚊子折腾的样子,心说:坏了。 他急忙撤刀,身体直直向下坠去。 小元愣了一下赶紧抓住一团涌向自己的灵气做了个简陋的盾,还没等她灌注符力齐煊的无极刀已带着烈火飞来,但这只是佯攻,火焰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追随齐煊坠下,落了几米后停下。 齐煊向上看着,脚下是幽深的海上,刀上的火焰将他的脸映得像是恶鬼。 他哈哈一笑,挥手召唤灵气,真火刀上火焰大盛,一道一人粗的火柱噌的一下从下向上蹿起直扑向小元。 小元:坏了。 齐煊又吸取了大量灵气,他不在乎结界了!因为他现在卡在几根岩柱之间,就算无人机来了要想炸死他也要费点时间! 小元拼命往旁边躲,她也顾不得了,纵身一跃,跳到齐煊藏身的一根岩柱上方,落下时差一点就摔下去了,膝盖撞在石头上痛得喘不上气。 “小元,看你后面!” 耳机里李东臣突然说话,“能抓到么?” 李东臣连接所有网络范围内的无人机时发现岛上还有两架运输机——就是之前来投放设备那两台。 他赶快让它们起飞待命,“试着抓住它们肚子上的吊环,它们能吊起一头小牛!我会配合你的,信我!” 小元拼了,大不了掉进海里,总比被齐煊烧成半残好! 她飞身一跳,两架无人机恰到好处地飞到她头顶,刚好让她一手抓住一个吊环! 她激动得大叫,“啊啊——李东臣你牛的!”她想大笑,还没笑出声又咳嗽起来。 运输无人机晃荡了两下,快速飞向海岸边。 齐煊等火焰刀上这波真火烧完了,等着收获烧得外焦里嫩的小元呢,才发现快到手的鸭子又飞了!飞了!是真飞了。 他跳上石柱,对着无人机就是一刀,小元赶紧撒开右手,将全部体重挂在一只吊环上,这台可怜的无人机被砍成两段坠向海面,耳机里李东臣也在紧张得啊啊大叫,但他稳住了幸存的这只无人机,期间险象环生但甭管飞得怎么样吧至少把人完整给运离海面了! 离海岸还有几米距离时,齐煊又召了一道闪电直击而来,小元早有防备,看到天空一闪就及时松开吊环摔进了海里。 她松手时猛吸了一口气,可落水后口鼻被灌进海水,还是难受得要命,她不断鼓励自己,这里离岸边只有几米,我可以的!走也可以走过去! 她手指上的伤口被咸咸的海水一浸疼得钻心,她忍着痛,回忆模仿李东臣游泳的姿势在海水中上下沉浮挣扎,狗刨了几下被海浪一推,居然一下就往前冲了几米! 天助我也! 快了,就快到岸上了! 小元在水中踉踉跄跄站起来,扑腾着往岸边跑,突然间脚下的沙子猛烈震动,她又摔倒在水里。 紧接着一波巨大的海浪差点把她给拍懵了! 她赶紧用五色灵气裹紧全身,另一波巨大的海浪又来了!仿佛巨人的巴掌狠狠拍在小元后背后脑勺上,把她拍进了海底的沙子里。 齐煊从结界吸取灵气后竟然一刀斩断了他藏身的岩柱,把它们全往小元逃命的方向推,几根十几米的岩柱接连倒地简直引发了一场小型海啸,小元在海中挣扎时,齐煊踩着倒在海水中的岩柱跑来,几乎眨眼间就到,一条灵气所化的巨蟒比他更快,顺着他手臂蹿出,狰狞扭动着飞向小元,到她身边时蛇口变得比轮胎还大,一口衔住她,将她从水里推向沙滩。 小元口鼻中不仅进了水还有沙子,连连咳嗽,巨蟒的身体紧紧缠在她身上,让她呼吸困难。如果不是齐煊担心无法取到完整的心脏,完全可以立即让巨蟒将她碾碎。 齐煊从石柱跳到小元旁边,冷笑着俯瞰她。 她眼睛合着,任凭海水冲刷她的头发,似乎一动也不能动了,她周身浮起细细的血丝,随着波浪扩散。 巨蟒在齐煊托起小元的身体时消失了,齐煊抓住她脖子把她拽到面前,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你终是输给我了。” 原本像是失去知觉的小元突然讽刺地笑了,“是吗?” 她紧紧抓住齐煊的手臂,两眼闪动异样的光芒:“我知道你要什么。你,永远也别想——” 她突然口中喷出鲜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齐煊跳到嗓子眼的心又跳回来,啊,他喘了口气,还真以为她又要作妖了呢……原来只是放狠话。 小元正要脱离躯壳引来恶气跟齐煊同归于尽呢,突然被灵台中一股巨力给拉回来,她气得直蹦,“你干什么?” 温梦晴这个毛球变成了一团钢丝球,她也炸毛了,“你你你要干什么?你是要、要去死吗?你疯了!” “松手!”小元真急了,这身体此时无主,齐煊一根手指都能把温梦晴弄死,“我要出去跟他拼了!” “你不许去!”钢丝球又变回毛球,咧着嘴哭,“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才不用灵力的!我虽然迷迷糊糊的,但这一点我清清楚楚的!” “呃……听不懂思密达。” “别装!你出去了,跟他拼了,你也会死的。”温毛球从自己魂体上拽了一根湿哒哒的毛线往小元魂体上缠,“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你不能为我去死,我不允许!你不要?我偏要给你!我从我身上拽毛线织个毛衣也要给你套上!” 小元跳脚:“这种时候说什么霸总废话呢?还织毛衣?哪来的巴黎时间给你织毛衣?快松手!” “我不管!”温梦晴无理取闹,“我要保护你!啊,还有这个身体!哎?这男人是个流氓呀!” 这时,齐煊伸手去拉她衣领,拉链卡住了,他拉了两下没能拉开,正要用力一撕,小元猛地又睁开眼,“干什么?臭流氓!” 齐煊一愣,“啪!”她甩了他一巴掌。 他一手捂住脸,一手还揪着她的领口,怔了怔,这……这不是她。是这凡躯原本的主人。 啊—— 就像他和钟子越共享一具身体时一样,主控躯体的人不同,经脉就不一样,这具身体现在被凡女控制着,就算挖出心脏,也不过是颗凡人的心脏!不会有什么本命真血,更不会有宝鼎! 姬无伤——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如此无耻! 什么灵界最强者?在生死关头也一样会苟且偷生。竟然会躲在一个凡人后面! “啪啪啪!”温梦晴趁他发愣正反手给了他一串耳光跳起来就跑。 齐煊气得怪叫一声抬腿去追。 他一边追,一边喊:“你能在这个凡人后面躲多久?我先杀了她!看你还能躲到哪儿!” 温梦晴拼尽全力跑。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中大喊:“小元——快!快!” 被温梦晴的魂体紧紧抱住的小元也在喊:“快放开我!我要出去跟他同归于尽!” “我不!”温毛球毫无退让,她第一次用这种绝无回旋余地的语气跟小元说话,“要么我们一起死,要么你想办法打赢他,我绝不独活!不是还有五色灵气么?快快!” 她猛地想起,三只窨鼬呀!放它们出来! 毛毛、大毛、二毛几乎同时蹦了出来,将齐煊围住。 齐煊心道来得好。他目睹程不忧被三只窨鼬围攻后一直筹划应对之策,这时将无极刀划了个圆弧,一道火焰灵蛇般缠住一只窨鼬,再一转动缠住第二、第三只,火蛇首尾相接,像一串8字将三只窨鼬困成一串,它们张牙舞爪,却只能抓挠空气。 他反复思索,看出这三只窨鼬习惯站成一圈像推搓雪球一样推围在中间的敌人,只要设法不让它们合围就不足为惧! 温梦晴本以为毛毛们能将齐煊阻拦一阵,没想到完全没起到作用! 而且三只毛还被真火火焰捆住,跟放在大火里的三根蜡烛一样被一点点消耗。 她大叫着胡乱挥手,抓住一束五色灵气随手向后一甩,齐煊谨慎挥刀应对,但脚步并没丝毫放慢,他只要再快一点就能追上她!但他一定要小心,她一定又会出怪招。 他发力向前纵身,一把抓住她发尾,她一脸惊慌回头,可嘴角却狡猾翘起——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枝珊瑚枝,枝上眼珠翻动,贼溜溜盯着他! 九吞! 齐煊急忙松手停步,跟她拉开距离,同时刀刃向上一挑—— 他预想中的金铁交击没出现!反而有种用力去提水壶却提了一把空壶的失力感——那支九吞枝条被火焰一撩烟消云散,原来只是用符力将五色灵气伪装的样子! 啊!就知道她会出花招! 不过,她没几招可以出了! 齐煊再次发力,快追上时跳起,在半空中举起刀,他原计划是从她左肩锁骨斜劈到右侧肋骨,现在修改一下,一刀从她颈子左边砍到脊骨,这身体会不能动弹,但不会很快死,他不信姬无伤会不出来! 就在他要挥刀时她突然转过身,手里握了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 “哈,还来这招!”他刀尖斜挑,去刺剑鞘,“你对付钟子越时我全程看着呢!你以为还能骗到我?” 他的刀即将碰到剑鞘时,他忽然察觉她神情有异,一丝慌张也不见,也无悲无喜。 不对——这是—— 齐煊急欲后退,眼前骤然一亮,一道雪光闪过,像是一道极短的闪电,这到闪电带来的不是雷声,而是一阵战慄。 他低头,看向自己左胸。 不是错觉。不是幻觉。 他这躯体的心脏被利器洞穿,剑刃上的异种灵气正随着心脏最后垂死的跳动随着血液流转到经脉中。 他看了看面前持剑的女子,“这就是……无伤剑?” 小元拔剑,剑刃雪亮如一道白虹,连一滴血都没沾上。 她反手一挥将那道白虹收入乌黑剑鞘,一蓬血花才从齐煊胸前炸出,他捂住伤口,仍然不甘心,不愿信,他看着她,“原来你不是不能用灵力,是不想?”腥甜的血从他口中涌出,经脉被异种灵气绞作一团。 齐煊知道,他这分神活不了很久了。 功亏一篑。 不但没能拿到姬梦泽的本命真血,程不忧的宝鼎,还损失了一个分神,会令他元神受伤。 他不甘心。 不甘心! 他强忍住又要涌出的鲜血,问她:“杀钟子越时你就想好要这样杀我了,对不对?对付钟子越的时候你没出剑,就是为了让我大意,在最紧要的关头杀我,对不对?” 她没回答。 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得到回答,突然哈哈大笑,“姬无伤,你真是我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幸好,你已经死了……” 灵台内温梦晴催促小元,“快跑啊!小元,他临死前会不会突然反扑啊,快跑啊!你怎么不动呢?” 小元想动,想回答,想让温梦晴赶紧指挥身体逃跑,但她根本做不到。 她没有吸收温梦晴的魂体,她能运用灵力,能拔出那一剑,是献祭了自己一部分魂体,先将这片魂体给温梦晴,再吸收回来。 她这么做时,耳边仿佛听到一声痛惜的轻叹。 是姬梦泽。 她就知道,她这困境是他预设的。只有在她陷入绝境,她才可能会吸收温梦晴的魂体。那时她在纪云体内,也拒绝吸收吞噬纪云的魂体。 而姬梦泽,就是想要她吸收她们的魂体。 她两次穿梭,附身在谁身上绝非偶然。 “是你安排的?”她轻声问。 那道幽幽叹息的声音苦涩回答:“是。”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们?” “因为她们是你的影子身。因为……她们原本注定早亡,而你吸收了她们的魂体就能补足神魂,重炼金身。” 啊……原来如此。 温梦晴本名温霁昀。霁昀。纪云。 而她,她的名字是姬云。姬无伤只是个号,原是她所持那把剑的名字。无伤剑。持此剑者无伤。 万千世界就如万千光源,纪云和温梦晴就像姬云在其他世界投下的影子,因为本体气运成就最高,她们作为她投射的影子就会很淡,很浅,注定薄命早夭。 原来如此。 鲜血从小元口中流出。 她自伤魂体,虽然杀了齐煊但很快就会失去知觉,不知能否再次醒来。 她看到李东臣正向她跑来,温梦晴的魂体完好无缺,希望他们能够得救。 齐煊倒在地上,他向天空伸出手,用最后的力量拉垮了结界。 结界的倒塌引起了海底火山爆发,轰隆声从远处的海底闷闷传来,大地疯狂地颤抖着。 小元摔倒在地上,双眼合上前看到一道明亮的光柱直冲向天空,那是一条火红的、岩浆化成的龙,咆哮着,嘶吼着,从空中落下的岩浆将周围的海水煮沸,烫得通明。 第115章 梦泽 小元被眼前的橙色的光刺得眯上眼睛。 她挥了挥手驱散这奇异的气味。 淡蓝色烟雾被她扇了几下缓缓消散在空中, 她盯着空中虚空的一点,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问:“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她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她转过身,没错, 来的是姬梦泽。 他和之前她见过的一样,宽袍缓带,只是发髻束得端端正正, 不过,脸上依旧是那副世间一切都无法令他动容的样子,即使明明没有皱眉, 也有种眉心终日不展的意味。 她怔怔看着他,明明知道自己该向他行礼, 但那句“师父”噎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 他似乎并没察觉她神情有异, 走近了些,更为不悦,“你屡次偷入魂室, 究竟在找什么?” 小元这时心虚到了极点, 她心脏越跳越快, 张了张嘴, 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丝声音,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又近了一步,低声道:“说。” 她垂下头,用力捏着裙带手指才不至于一直发颤, 可说话时有点结巴,“我、我来找一位师姐的魂灯。” 她盯着姬梦泽的袍角, 低声解释:“这位师姐自称秋长天,她说自己有破幻之能, 可徒儿查阅过本门记录,破幻者名录上并无她名字,不仅如此……” 她将这位秋师姐陪她猎青鸾、偷仙草的事一一说了,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将目光一寸寸向上移,想看看面前之人此刻的神情,可她目光每上抬一点,颈上就像多压了一块大石,心中愧疚、自责翻涌不停,其中更掺杂了许多她自己也无法辨明的复杂情绪,弄得她每说一句话都要偷偷吞咽一下,不然就感到胃中像有只小兽会跳出来。 她怎么能怀疑自己师父?!她师父是何等样人,怎么会这么做?他绝无这样做的理由啊!若真是他,他这么做,是为了……为了什么? 她目光投到他腰间玉带之上,终于无法再抬半寸,声音也渐渐发颤,“师父,你……你不觉得,这秋师姐极为可疑么?但我又不觉得她是其他宗门派来的奸细。师父你……你觉得,她是谁……” 她师父一直没出声,隔了几息时间才轻笑,“你故意引我来魂室,又提前点了燃犀照影香,是想试探我?” 小元的心差点蹿出胸膛,“我对师父绝没有不敬之心,只是、只是……”种种蛛丝马迹皆指向一个可能,秋师姐她……她—— 姬梦泽又是一声轻笑,显然完全不信她的话。 小元心中焦急,抬起头要为自己辩解,却惊讶地看到姬梦泽身后出现了一层淡蓝色的影子,蹁跹袅娜,一看就是女子,云鬟蝉鬓,长袖博带,侧颜正是秋师姐模样。 燃犀照影香能映出一个人最近一次分神身份的影子,果然!秋师姐就是师父分神所化! 这瞬间,小元忘了师徒尊卑,忘了自己寻方秘密制作这燃犀照影香时种种自责愧疚,忘了自己终于下决心要试探师父之前心灵所受的种种折磨,只觉得狂喜惊奇,像是再也不敢想象的梦境竟然成真了。 她听到自己傻笑了两声后才突然想到,自己从未想过秋师姐真会是师父分神所化,更没想过这事被证实之后她要做什么,说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突然间感到极度疑惑,“师父,你化作秋师姐时对我事事照拂,是担心掌门一派的人暗中害我,对不对?” 姬梦泽没有回答。 小元叹口气,道:“必是如此。” 她忽然对姬梦泽笑道,“只是,师父你既要分神来暗中维护我,为什么不让秋师姐告诉我实情?当我怀疑她是奸细,你也不让她解释,还……还就此消失?”她说到这里,忽然心中有个疑问,为何她对师父说话毫无尊卑上下,为什么她语气中还竟流露出责怪,甚至还……还有点像在撒娇? 她说完,心跳一阵快过一阵,双颊也不由自主越来越烫,可姬梦泽一直不答,她只得侧首瞟向他,却见他将脸转过一边,无惊无喜看着一盏烛灯。 小元的心仿佛猛地停跳了,又慢慢沉下去,她急促呼吸两下,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听说——听说紫泷夫人有门名叫‘独醒’的法术……秋师姐忽然出现,门中所有人无一人察觉,她忽然消失,也无一人察觉,待我旁敲侧击,门中除了我竟没有任何人记得她任何事……这——” 她喉咙里突然像被堵了块生铁,她梗着脖子用力咽下这块生铁,语气决绝,可是却觉得自己随时要哭了,“这门法术,我听说,她只传给了……传给了……”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看向姬梦泽,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几次要掉出来,又被她硬生生憋回去。 姬梦泽闭了闭眼睛,冷冷转过脸,“你真正要找到,并不是秋长天吧?” 小元心脏被猛戳了个洞,她全身一阵冷,仿若坠入冰窟,随即又一阵热,仿佛置身火海,她心中那句翻来覆去想过几千遍的话猛地脱口而出,“不错!我要找的是姜泓,姜小白!他与我同期入门,与我一同起筑基,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记得他……除了我。就像秋师姐一样。” 她说到这里,突然凭空生出一股勇气,直勾勾盯着她师父,“师父,你呢?你记得这个人么?” 姬梦泽神情不变,沉默了片刻问:“你找他做什么?” 找他做什么? 小元忽然发出个奇怪的声响,不是笑,也不像哭,可那声响勾出万种愁思,万分委屈,她眼中的泪终于有两滴不听话地跌出眼眶,但她立刻咬着牙不让其余眼泪跟着跑出来,她极力忍着,可下巴还是轻微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你说我找他做什么?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消失了?” 姬梦泽再次闭上眼睛,无声长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了的?” 小元哽咽着,眼泪再也忍不住,“第二天。” 姬梦泽低下头,片刻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瓶子是半透明的,里面有一粒赤红色丹丸。他将这粒丹药放在小元手上,“吃了它,从此你不会再记得他们。” 小元一惊,“你说什么?” 姬梦泽神情不变,坦然道:“是我法术不精以至出了岔子。吃了这粒梦还丹,你会忘了他们,和其他人一样。” 小元费了很大力气才弄明白她师父要她做什么。 她盯着这个一直令她怀着敬畏仰望的男人,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她也是姬氏的人,不过出生在姬氏宗族在凡间一个小属国中。 虞道灵仙逝后,姬氏世家想要出下任掌门的梦破灭了,更糟的是,姬梦泽已有的几位弟子中无一人适合继承东海宝卷。 为了保住家族在太清宗中的地位,他们广寻良质美才,终于,几位长老发现了她,将她送去太清宫。 姬梦泽见了她也很高兴,即使她当时不足六岁也当即决定收她为徒,他从自己身上解下一面小小的镜子送她作为师徒表礼,众人催她叫他师父,她却突然躲在一位长老身后不肯出来行礼。 所有人都说她是凡间君王爱女自幼娇养,且是是年纪幼小第一次离家故而失了礼数,姬梦泽笑了笑,叫诸人不可为难她。 可她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 凡间王室礼仪繁冗,她早就学过,且她离家前长老们也教过她太清宗的礼仪,她做得很完美,可她见到这位比爹爹年轻又比哥哥年长的男人后,就一直觉得小肚子里有什么地方像有只手在轻轻拧,这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让她有些怕,可面对他时,她又有种无来由的确信,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他甚至不会苛责她。 这些大人们商量典礼事宜时她在一根一根柱子后面绕来绕去,不停轻轻转动角度和他给她那面小镜子,直到他的眉眼映在那面小镜子里。他被镜子反射的光一闪,立刻转过头,对她一笑。 她赶紧躲回柱子后面,心脏砰砰乱跳,不由自主攥紧镜子,攥得太用力了,手指都有些发疼。 过了一会儿,她又探出头偷偷张望,却听到背后有人压低了声音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吓得几乎跳起来,可勉力维持着自己小小的尊严沉住气转过身,依旧一声不吭。 她又盯着蹲在她面前的俊美男子看了半天才回答:“我叫小元。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当然没答,只是笑了。 弟子怎么能直问师尊名字。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见到他,就一声不出。 他教她什么,她就默默地学,默默地演练,被纠正了,就默默地改,加倍用功默默地练。 别的徒弟恨不得多在师父面前露脸,她却总要躲着他,于是他吩咐二师兄和大师姐教导她入门功夫。 等她再大一点,她隐隐觉得,她对他的这种“害怕”和其他师兄师姐对师父的害怕是不同的。 可究竟不同在哪里? 她今日终于知道了。 小元眼中的泪再流出来时是冷的。 她的声音也不再颤抖,她平静地将丹药捏成碎末洒在地上,“我不吃。” 这是她第一次明目张胆反抗她的师父,但她发现自己突然间一点也不害怕他,她甚至还挑衅地扬起下巴,盯着他,无声地跟他对抗。 她万万没想到,她这种姿态让姬梦泽先是吃惊,继而让他近乎仓惶地垂下眼眸,不再与她目光相接。 她鼻子像中了一拳,又酸又麻,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按理说,若非生死关头,金丹期修士绝不会感到胸口滞闷难以呼吸,可她这时偏偏每吸一口气都抽着气,她也知道自己这时的样子不只是狼狈,简直是不体面到了极点,可笑到了极点,可是——她攥着手心那点梦还丹的碎末想,他让她吃了这颗丹药,忘了!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敢!都这样了,她还在乎什么体面? 好,你不看我,我偏偏要盯着你!看你几时回头,看你还能要躲多久! 她这么想着,咬牙发狠凝视着姬梦泽。 而姬梦泽,像变成了一尊玉像,一动不动,半垂眼眸。 两人便如此对峙着。 小元在梦中再看到这一幕时,很想推当时的自己一把,让她别傻乎乎这么呆着不动,做点什么,去拉住他衣袖,去哀求他,去怒骂他,甚至去抱住他——不管做点什么都好! 可她心念一转,问自己,真的吗?真的不管做点什么都比沉默相对更好吗? 不会。 他们是师徒,名分已定,怎么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姬梦泽比她更早明白这一点。 他终于转过身,也许在看她之前就做出了决断,“我本来今天要传东海宝卷的下卷给你。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小元不吭声,依旧执拗地看着他。 他叹口气,“人们向来叫那部功法为东海宝卷,自道灵师尊起,所有人都以为这功法本名就是东海炁神宝卷……”他忽然笑了一声,“唉,你看,它本名是什么?”他从袖中抽出一卷书,小元一看,几个篆字是“孽海勘情炼神卷”。 “我本以为,若助你练就破幻慧眼,你就能堪破情爱欲孽,没想到……没想到你早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他微微侧首,细细打量她,“是因你秉性如此吗?若无这样的性子便无法修习宝卷么?还是,凡修习宝卷者,无人可以幸免?溺身爱欲即是修习这宝卷的代价之一?” 说到这里他双眼灼灼,直视着她,小元和他目光一触,只觉一股热气从面庞冲到周身,双颊滚烫,刚才还气汹汹盯着她师父看,这时忽然不敢再和他对视,他从未这样看她,她也从未见他这么看别人,可心底却知道,师父是不会用这种眼光看弟子的。可她不觉得生气,还……还有些暗暗欢喜。 他向她伸出手,微微一笑,她不由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嘴角是怎么也无法收住了,总要往上翘。 两人掌心相贴,小元心花怒放,觉得自己自上太清山修炼这三百余年今日是最开心的。她双目盈盈看着她师父,突然大胆起来,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交缠。 姬梦泽目光一闪,几乎像在哀叹,“唉,早知如此,那一日,就该作此决断……” 那一日? 哪一日? 小元正觉得这话有些蹊跷,忽感手背一紧,她师父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手腕关窍,两人功法同源,她又对他毫不设防,他灵力霎时间闯入她经脉,如入无人之境。 小元大惊:“师父?”话音未落,那股灵力已长驱直入她紫府、灵台,封闭她经脉灵窍,直刺九幽,抓住其中一魄,欲将其揪出。 小元这才醒悟过来,他要将她魂魄中爱欲情念抽离! 生魂被拘束已是痛苦无比,何况被生生抽离。 不管她怎么哭叫哀求,姬梦泽始终紧扣她双手,毫不动容。 终于,那残魂被抽离,锁入那支装梦还丹的玉瓶,小元也失去知觉,姬梦泽抱着她软塌塌的身体坐在地上,紧闭双眼。 可小元被封在玉瓶中的残魂并没死去,她捶打瓶壁,用力去撞瓶塞,哭着大喊:“姬泓——我恨你!我恨你!” 第116章 元白 她就这么被封在玉瓶中封了多少年呢? 每天都这样怀着憎恨徒劳地瓶中冲撞挣扎么? 小元想起一个故事, 一只精灵被封入琉璃瓶中后又被丢进大海,它祈祷有人能放它出来,许诺不管谁能救它脱离苦海, 便给救星全天下的宝藏。可惜,精灵在海底等了一千年,无人救它。于是它发愿, 无论谁救它出来,它就帮那救星享有全天下的权柄和尊荣,可又过了一千年, 依旧没人放它出来。最后,它许愿, 若它重获自由, 它就立刻杀死那迟来的救星。 小元不知道姬云何时死的,但听檀闻他们议论,是死在元婴时期, 那么, 从金丹中期到元婴中期, 至少几百年。 但不到一千年。 看来, 她比那瓶中的精灵要走运多了。 她终于又重见天日。她闭着眼睛,但能感到金色的晨曦照在她脸上, 海风轻抚她脸颊,她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有人温柔拭去她眼角的泪。 她忽然鼻酸, 眼睛还没睁开又渗出连串的泪珠。 她睁开眼睛,看到姬梦泽垂首看着她。 他容颜依旧俊美无俦, 但两片嘴唇几乎一点血色也无,指尖轮廓朦胧, 近乎透明,也许下一阵风稍大一点就会将他吹散。 她颤声问:“那一日,是哪一日?” 她问得没头没尾,可他却知道她在问什么,“小白走的那一日。” 哦。 她那时其实说了谎的。 她并非在小白消失第二天就想起他。 小白消失了一段日子后,她突然想起他。 可是周围没有人记得他,她知道其中有古怪便不再声张,只暗中寻找。 她也回忆了很多次,最后见到小白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无论怎么看,那一天都很平常,与往常并无太大不同。 演武,练功,查阅典籍,互证心法,到后山偷外门弟子食堂的酱肉包子——凡人的食物总是更可口。他们还偷到一瓶惠泉酒,好像哪个小宗管事送来巴结后山管事的。这凡间的酒也和仙酿不同,闻着很香,入口却辣得很,喝完了犯困。 她打了个盹,醒来时小白就躺在她旁边,还没睡醒。 她转过头看着他侧脸,忽然忍不住想亲近他,可怎样才算是亲近?她也拿不准。她在他脸前端详了许久不知如何下手,最后大叫一声抱住他胡乱蹭了蹭,突然间又害羞又心虚还莫名有点生气,于是跳起来飞快逃走。 当时的小白醒了吗? 醒来后是一脸莫名其妙?还是像她一样开心?开心到忍不住想笑又想极力隐藏着不让旁人知道? 都不是。 上一次,她没看见小白的样子,现在她看到了。 小白被吵醒后先懵了一下,然后捂着半边脸呆呆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藏不住惊喜害羞,脸颊耳朵越来越红,突然,他轻轻一振,仍旧捂着半边脸,可他快速长大,转瞬间由青涩少年长成一个成年男子,他脸上的喜悦羞涩也渐渐变成羞愧,和自责。 最后,他惨白着脸,垂着眼,似乎不知如何自处。 小元满眼是泪。 她早就知道了答案,可是一直没有确认,不敢确认,也没机会确认。她看了看姬梦泽,轻声呼唤:“小白?” 他轻轻“嗯”了一声。 “是你?” “……是。是我。一直是我。”他的容貌细微变化,渐渐显露出少年的模样。 小元忍不住抓紧他两肋衣襟,抽泣,“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小白。 “姜小白是我。秋长天也是我。”他抚摸她鬓角,“当初我分神出来,只是想暗中保护你。” 小元含泪点头,“我知道。” 素锦清做了掌门后对虞道灵的徒子徒孙明着排挤暗中残害,小元和姬梦泽其他弟子一向不亲近——她比他们年龄小太多,他便化出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分神化身,不由她不和这化身交好,那他这分神便能在她身边保护襄助,唉,小白和秋长天确实多次让她化险为夷,可是…… “可是我只想到要让那化身更像一个真正的少年,却忘了……” 忘了少年人朝夕相处会知慕少艾,忘了越是真实灵活的分神化身就越会有自己的念头意想,忘了分神回归元神本体后所思所念、种种情境全部会与元神融合。 他收回小白,再次分神时用了女身,可是,他的心已经乱了。 姬梦泽用指尖拂去她眼角的泪痕,“小元,你愿意跟我回灵界么?” 唉。 小元。 他想起她刚到太清宗的情形。 他起初以为这小小的女孩超过她年纪的沉稳,还十分欣喜,不愧是宝卷选中之人,小小年纪就有大将之风,只有这样宠辱不惊的人才堪为他关门弟子。 可很快,他发觉她的沉稳,其实是她对太清宗,对这些修士、法宝、灵兽、仙山,还有修炼并没太大兴趣,也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了不得的。 她第一次见他,听长老们说他以后便是她师父了,要她行礼跪拜,她也不情不愿,还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为什么不是个白胡子老公公?” 他和所有人都笑了。 不要紧,她慢慢会明白的。 这是他最后一次收徒,典礼准备得相当隆重,就连素锦清也送了贵重礼物并亲来观礼。 可是仪式开始前,小元不见了。 他找到她,她似乎并不意外,小小脸上一丝愧疚慌乱也无,甚至还隐约流露点欣喜。因为她和往常一样沉默着,典礼吉时又将近,他没有细究,只是在她身旁坐下,“你为什么藏起来?” 她仰起圆鼓鼓的小脸,认认真真说:“我不想要你做我师父。”她说完,忽然有两滴大大的泪珠从她圆圆的眼睛跌落。 他当时只觉得这小孩好玩又好笑,以为这通无来由的小孩脾气不知是因为想念凡间亲人,还是教导她礼仪的长老们太过严厉,竟至于她临阵退缩。 他给她擦掉眼泪,牵着她小手去正殿,全然未将她那句话认真当回事。 但是。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其实他那时就隐隐有所知觉,她说的“我不想要你做我师父”另含深义,所以,才会分神化身出小白?从此心之所系,情难自禁。 “小元,你愿意和我回灵界么?”他又问了一次。 太阳终于从海面上升起来了,金光投射在他们身上,姬梦泽的身形更加淡薄,像一层薄雾,随时可能散去。 “你若再不回去,元神就会溃散,是吗?”到了这时小元怎么还能不明白,他将本命真血给了自己,她一直在道衰世界,他和自己真血之间感应越来越弱,若要催动灵力真血就会返回他体内,她魂体原本只有一魄,融合真血又有化生鼎加持,才能成型。 他没说话,眼眸和嘴唇的颜色又淡了几分,刚才像一层雾,现在只像一道纱,阳光甚至能透过他照在她身上。 “我回灵界的代价是温梦晴的魂体,是吗?我得吸取她的灵体,才能重塑魂体。” “是。她原本早就会死。”他握住她的手,“跟我回去,小元。你已融合了化生鼎,回灵界后我自然能为你找来机缘重塑肉身。” 小元伸手抚摸他朦胧的轮廓,从额角摸到耳垂,又从眉心摸到眉峰、鬓角,终于,她颤抖着收回手,“不。我不回灵界。” 一阵潮湿的风袭来,吹乱小元的头发,吹来遮住阳光的云,姬梦泽的轮廓忽明忽灭,他那么急切,“小元,黄道就要关闭了,跟我回去!我会再想办法——” 小元缓缓摇头,“即使我回去,我不是太清宗的姬无伤,也不再是那个小元了……” 姬梦泽蹙眉,“你是担心——” 他说不出那些话,她替他说了,“担心旁人会说我们师徒□□、会以此为借口不停讨伐、驱逐我们,会有人不断追杀、想夺回化生鼎,以至于你我终日不得片刻安宁?” 她又摇摇头,“不,我不怕这些。” 她泪盈于睫,但又望着他笑了,“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师父,我没错。我亦不后悔。如能重来,我唯一会改的,可能会是将这份情意藏得更久一点,藏到我修为超过你那一日……” 他茫然不解,她笑着解释,“然后,我要将你禁锢起来,让你一直陪伴着我。” 他颤声道:“是我不好……” 她再次摇头,将他拉得更近,额头相抵,他浑身轻轻颤抖,虚影似的轮廓忽如注入了浓墨艳彩化为实体,他紧紧抱住她,与她耳鬓厮磨,紧紧相贴。 正在两情缱眷浓烈时,忽然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像是一颗种子从龙眼肉里被挤出来时发出声响,浓甜的汁顺着指缝流淌,一股独一无二的香气随之散逸开来。 闻到那带着血腥味的香气时姬梦泽僵硬了一下,他知道那气味是什么,但他拒绝相信自己的知觉,他一点一点低下头,看到小元的右手正慢慢从她胸腔中掏出来,鲜血顺着她指缝涟涟流趟,在她手心,一颗鲜红的珠子倏倏跳动,仿佛一颗小小的心脏。 他惊叫:“不——快放回去!” 可她紧紧攥住他与她相握的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用另一只手将这颗珠子塞进了他心口。一如他当初抽她爱欲情念时那样。 “师父,我们两不相欠了。”她笑着落下泪,“我不要你牺牲自己换我性命,我也不想你为我受苦……”他不禁献祭了他的本命真血,还献祭了他的名誉,师门,荣耀,野心。 本命真血进入姬梦泽魂体后立即与他相融,他无法阻止,又惊又怒喝道:“可你会死!” 小元依旧笑着,“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她恨过他,是真的恨。但现在还恨么?被封在琉璃瓶中的精灵若有一日真的被人救了,会杀死救星么?这救星其实就是当日将它禁锢在瓶中的人。 姬梦泽像是被噩梦魇住,重复道:“可你会死……” “我不怕死。”小元微笑,“我找到小白了,他……很好。” 姬梦泽落泪,“不,他不好。” 小元抹掉他脸上的泪,她从未想象过他也会落泪,他的泪和她的一样是滚烫的,她看到他渐渐和记忆中那少年重合,似梦非梦。 “我不再有遗憾。这世间原本只有我一人记得他,我若死了,他就也不曾来过。但现在不同了。”她感到自己的魂体正在随着风消散,“我想要小白活着。也想要你活下去。” 她紧紧拥抱他,“小白,今天很暖和……” 姜小白哽咽道:“是的,很暖和。” 一阵清风吹过,少年少女相拥的虚影随风而散,一群白色海鸥飞过金光粼粼的海面。 风将云朵缓缓推开,阳光再次投射在海面,小岛附近仍然冒着几股浓烟,越来越近的螺旋桨轰鸣吵得温梦晴头疼欲裂,她用手遮在眼前,“太阳出来了……” 李东臣靠在她身后,“嗯。太阳出来了。” 他们得救了。 得救了! 活下来了! 温梦晴挣扎着坐起,摸摸心口四肢,跟李东臣一起傻笑,她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她按住胸口,站起来,茫然向四周眺望。 李东臣问她,“你怎么了?” “小元——小元不见了!”温梦晴慌乱,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对着晴空大叫:“小元——” 第117章【终章】 第117章 终章 “确认了吗?” “已经反复确认七次了。”雷希音点开投屏, 九宫格监控画面中,温梦晴、张岫和李东臣在各自的囚室中不约而同发呆。 “高频电磁扫描过很多次,未发现红影生物的踪迹。” 她调出更多监控, “之前被寄生的患者们也一样。” 看起来,红影生物带来的危机终于告一段落。 李东臣和温梦晴的说法一致,小元在最后牺牲了自己, 与齐煊同归于尽。而张岫在上岛之前就一直没有意识,他是在搜索队上岛后被发现的,据他说, 昏迷期间他醒来过几次,几只黄鼠狼一直在照顾他……他上一次的记忆还停留在宾馆里差点被人挖了肛肛, 于是这次醒来又是先摸鸡再摸肛。至于什么五色灵气, 什么红影,什么檀闻,小章鱼、长眼睛的珊瑚, 不知道。连梦都没梦见过。 不管怎么说, 最令人忌惮的几个危险人物全都死了。这个结果简直完美得令人不敢相信。 幸存者被关在高频电磁囚室进行为期七天的隔离。 参加视频会议的大佬们互相看了看, “投票?” 第二轮投票的结果依旧是三票赞成, 三票反对,一票弃权。 “李东臣和张岫无所谓, 但是温梦晴再不露面,公众会有疑问。” “公众已经有很多疑问了。我坚持立即释放她,让她开记者会, 就说节目拍摄结束后在修养。” “释放她?我们对红影生物的了解很大一部分都是她身上的0号患者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无法证明!” “放了她之后她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她闹出的乱子还少吗?” “不放她,要跟公众怎么解释?” “各位, 各位——”郭政委站起来,向下按了按手,“就在刚才,我们的研究员研发出可以观测到五色灵气的仪器了!” 会议室安静下来。 郭政委试着解释,“机器还只有雏形,还需要很多数据和检测才可以……” 不止一个人被粗暴打断他,“还等什么?先试试啊!” “老郭,你不会是担心机器会对他们产生致命辐射吧?” “立即就试!哦,对了,我们要看观测成像!” 半小时后,监测设备安排好了,各位大佬站在投屏前,看到屏幕中就像加了一层特效,有五色的朦胧气团缓缓向温梦晴所在的囚室移动,还闪着点点金光。 一位大佬跌坐在座位上,“竟然是真的。” 五色彩光将每个人的脸映得明灭不定,神色各异。 郭政委用对讲机通知,“关了机器吧!” 几个穿着全副防护服的研究员走近囚室门口操作一台像各种零件仓促堆砌的机器,那机器被关闭十几秒后还发出嗡嗡的声响,研究员们给机器罩上几层厚厚的铅质防护毯,将它推出走廊。 看起来这玩意发出的辐射对普通人大概是致死量。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郭政委关闭视频,“再投一次票?” 会议主席并没公布这次投票的结果,只黑着脸对郭政委冷笑:“你可如愿以偿了。放了她!” 另一位与会者提议:“立刻召开线上记者会,提醒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郭政委点点头,“她在这方面配合度一直很高。” 温梦晴暂时获得了自由。 她离开囚室后立即被带进一间会议室接受媒体的线上采访。 她对这次的节目录制表示满意,认为是一次“难得而独特的经历”,希望以后还有类似机会,同时因为第一次参与这样类型的项目,出了很多穿帮动作,表演不到位等等,对观众表示歉意,希望大家能给她更多机会表现。 单单在鸿星的视频平台上观看采访的同时在线人数总高时超过八千五百万。 雷希音伸个懒腰,舒展酸痛的肩背,“温梦晴这下真的安全了。” “是啊,她‘人气’这么高!”同事笑着跟她眨眨眼。 几个研究员一起笑了。 郭政委和李东臣站在基地天台上聊天。 郭政委靠着通风井,嘴里叼着一支香烟,打火机咔啪了几次没能把烟点着,他气得把烟扔了,“说吧,这儿没监听!” 李东臣抱着双臂,“说什么?说你那什么狗屁机器是糊弄人的,说你给他们看的五色灵气其实就是加了层滤镜的视觉效果?研究员们集体跟你串谋?”他说着笑起来,“真有你的!你们怎么想到的?” 郭政委哈哈哈哈,笑得特别大声,特别开心,笑得咳嗽了。 他骂了句脏话,“可算出了口窝囊气!” 李东臣又笑了一会儿,有些惆怅,“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他望向远方,天海相接的地方有一群白色海鸥,就像他在小岛醒来的那个早上。 “我希望她还活着。”他轻轻说。 他私下跟温梦晴也这么说。 但这狡猾的小狐狸演技比之前更好了,他盯着她眼睛看了五秒钟,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更别说暗示了。 “嘁!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不够意思!”李东臣拍她后背一下。 温梦晴差点就憋不住了,她绷紧嘴唇,笑了。 她相信小元的判断。 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这是为了保护他们。 终于离开小岛基地那天,是温梦晴被隔离的第二十九天。 她被军方的直升机送到光明市。 然后到了吴律师的办公室。 吴律师和网友们一样以为温梦晴参加的是高科技真人秀,还饶有兴趣地问了些问题、 然后她给温梦晴看一些文件,“鸿星给的你的薪酬已经到账了,税后的。”她笑笑补充,“虽然出了很多岔子,但这档真人秀真是让他们赚翻了,精剪版已经有两千多万预定,哦,对了,鸿星给你的后续分账比原先提高了十个百分点。算是很有诚意了。还有,他们想请你参加拼盘演唱会,有一个古偶戏也想请你,最好是直接跟他们签约,星图已经跟你结束合约……” 温梦晴揉揉眼睛,伸个懒腰,“我想先去度个假。一个真正的假期,没有摄像机,没有跟拍,没人认出我要跟我合影。” “好啊,你是该好好放松放松。你想去什么地方?欧洲?还是……” “我想去一个小岛,住帐篷,可以吃芒果饭……哦,岛上要有抽水马桶!” 吴律师笑了,“这不难办到。我们可以给你租下一整个小岛。” 温梦晴笑,“那太好了。尽快吧。” 几天后,她如愿来到了小岛,坐在沙滩上,看着夕阳吹着海风,捧一碗浇了椰浆的芒果糯米饭一口一口吃。 “这味道真不错!啊,这是仅次于生日蛋糕的美味!我怎么现在才吃到!” 温梦晴笑着摸摸左耳里的无线耳机,“以后我们还会吃到更多好吃的!” “嗯!” 小元并没有死。 她只是蛰伏着。 蛰伏在哪里? 电脑、手机甚至蓝牙耳机、车载音箱,全都是她容身之地。 还记得么?脱离纪云的世界后有段时间小元曾进入的一个奇特的连点! 初时只能看到一片漆黑,感到极为狭小密闭,可适应后边看到脚下有无数星光似的亮点和无数阡陌纵横的细细辄纹。 加以足够的时间去观察这个空间,它就像宇宙一样广阔,那些星星般的亮点是海量的信息,这是电子空间、网络空间。 进入温梦晴的世界后小元试过直接连接雷希音的电脑,从电脑里获取信息时她发觉,自己可以在电脑中“存在”,但当时她并不确定失去温梦晴身体的庇护,自己在道衰世界的电脑中能存活多久,不过,和姬梦泽说到“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这句话时,小元忽然顿悟,电子空间并没有恶气,而她,确实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肉身消灭,魂体不全,她能够穿梭世界,并不仅仅因为她融合了化生鼎,而是她的生命形态类似于“光”和“电”。 她不需要重塑身躯,她已拥有不死之躯。 温梦晴在最初真的惊呆了,这不就等于拥有了无限的生命吗? 经过狂喜之后她开始反复问小元一个问题,“你现在等于有了无限的生命,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这时,对着无敌的海景和夕阳,她又一次问小元。 足有一分钟,温梦晴只听到远处归巢的海鸟的叫声和海浪拍打岩石沙滩的声音,然后,小元幽幽叹息:“我最近时常想,修士的寿命很长,又有惊天动地之能,可是除了漫长的生命,他们还有什么?” 程不忧执着于寿命。 素锦清、钟子越、齐煊、曹华胜,还有檀闻那位让他觉得有点丢人的师父,他们执着沉迷的是寿命还是权力?想要用权力交换更长的生命,用更长的寿命换取更大的权力? 而虞道灵,姬梦泽,还有曾经的她,执着于情爱。 灵界的凡间和道衰世界的凡间相比只能说是荒凉落后。 两界凡人的生活犹如之别。 如此一来,上天生出修士,是为了什么? 温梦晴听了小元的看法不禁笑了,“那我问你,在我们这里,人类的存在是为了什么?没有人,地球照样转动,每样动物植物微生物都照样繁荣,没准没了人类搞出的污染,滥捕滥杀,活得还更好呢!” 小元哑然失笑,“好像是哦。” 她又想了想,“可是,此间的凡人中亦有群星闪耀,这些人活着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更舒适,过更奢华的生活,他们有同情心,他们想要为其他人做些事,让同类也能过上安全舒服的生活。他们为了同伴,为了承诺,会运用所有的能力和智慧。” “就像吴律师!”温梦晴拍手,大声补充,“还有郭政委!哦哦,好吧,李东臣也算一个。这家伙还真是挺讲义气的。” “嗯。他是真正只靠凡人之力与诸神抗衡过的人。” “还活下来了!” “是啊,这就够了不起了。” 温梦晴和小元一起笑了一会儿,“你还是没说以后想做什么。” 小元深深呼了口气,“道衰世界不知凡几,与我原先所在的灵界互为虚实、光影,一定还有其他影子身在我们看不到的世界中遭遇不平事。我现在知道了,不能不管……不过,首先,我要去拜访一位很久没见的朋友……” “啊?等等!”温梦晴急了,“你要离开我?” “不不,不离开!”小元将温梦晴的魂体拉进她藏身的空间,“刚才说我已经拥有了无限的生命,是因为我寄身在这个空间,我的意识不再需要依托肉身便可存在,同样,这个空间能让我的分神去到任何地方。我会在你身边,同时也会在我那位朋友身边。” 温梦晴看着这个神奇的空间。 无数微光仿佛宇宙中的星辰,明灭闪烁。 她起初以为小元将魂体寄生在这个电子空间,或者说网络、大型计算机、云平台上了,所以高频电磁监控才无法再监测到她的存在,可现在听小元的说法,这个空间不禁存在于她的世界,还与纪云的世界连通——不!甚至可以连接着无限的世界! 这、这不就是说,小元不仅有无限的生命,还能同时出现在无限多的地方吗? 温梦晴揉揉脸,喃喃道,“我要好好消化一下。” 海浪伴着海鸟的鸣叫和微风一波一波冲刷沙滩,夕阳把温梦晴的脸颊和手臂染成粉橙色,她把一缕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小元,你这状态,跟成神区别不大了吧?” 小元哈哈笑了,“嗯,难怪,难怪我修炼的功法叫炁神宝卷。” 她忽然想起,不知多久之前的一天,她和小白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到了凡间的一片海滩,看着夕阳,吹着海风,一群白鸟追着晚归的渔船。 小白告诉她:“这里就是东海。” 她很迷惑,“东海?东海炁神宝卷的东海?” “嗯。” 她看了很久,“很普通啊。”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他对着海面发了会儿呆,突然说,“但愿你不用受勘情炼神之苦。” 小元没听清,皱皱眉,“你说什么?” 小白不肯再说,转过头对她做个鬼脸就跑,她以为他又作弄她,伸手去拽他衣襟,两人像凡间少年少女一样在海边嬉戏。然后,她忘了这件事。 但愿他也不用再受勘情炼神之苦。 落日终于沉入碧海,天水相接处是一片深紫红。 天空上露出一弯新月,几颗急性子的星星已经偷偷探出头。 纪云拢拢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举起红酒杯浅啜一口,她曾答应过一个朋友,以后要去各种好玩的地方,今年她选的是有无敌海景的热带小岛。 这时邻桌发出一阵喧闹,餐厅侍者捧着一个蛋糕走来,邻座的一个年轻女孩惊喜尖叫,她的朋友们为她唱起生日歌。 纪云不由自主微笑,真好啊。 侍者捧着蛋糕从她身边经过时,蛋糕上的十几支蜡烛的火苗忽然一起剧烈摇晃,像是要同时熄灭,过生日那女孩的朋友赶紧伸手去为蜡烛挡风,他惊奇地抬起头,“哎?” 这时并没有风。 蜡烛的烛光又嗖一下亮起来。 纪云心中猛地一跳,她未及思索手边又是猛地一震。 是她扣在桌上的手机。 她拿起手机,点开,一个消息闪动:既接炁神。 纪云突然大笑一声,紧紧攥住手机,快速回复:既接炁神,役使群灵,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是小元! 她回来了! 手机自动回复:是的。我回来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