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我不是刘辩》 第一章:父皇,我决定了,今天只能有一个太子! 雒阳皇宫,南宫,清凉殿刘宏安逸地侧卧在一张软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欣赏着眼前一片白花花的美景。他的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泳池,是他夏日避暑之地。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花草树木的缝隙,洒下点点金光,在水面上闪烁着。水波荡漾间,一群仅仅穿着一件肚兜的粉艳佳人在水中,莺莺燕燕,让这本就本就宛若仙境的避暑胜地更是令人陶醉其中。而那四周环绕的高墙,挡住了不仅仅是部分炽热的阳光,也仿佛将一切烦恼都隔绝在了这座清凉殿之外。刘宏目光流转间瞟见一名容貌美艳的美人,那傲然的身材即便是肚兜都有些兜不住,湿透了的肚兜紧紧地贴合在那完美的身体曲线上,顺着那浑圆的形状勾勒出了勾人心魄的弧度,俨然一副即将呼之欲出的模样。扑通!刘宏跃入水中,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引起好一阵娇吟。就在刘宏甩开那一只只缠向他的藕臂,瞄向先前看中的那名美人准备来一出下水擒凤的戏码好好快活一番的时候,些许厮闹声悄然钻入了他的耳中。“殿下,殿下不可入内啊,天子在里面乘凉,殿下岂可……啊!”“殿下岂可……啊!”接连两声惨叫声令刘宏顿时一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曾几何时已经被抛之脑后的恐惧,回忆起了昔日被窦氏掌控时提心吊胆的日子。莫非士人打进宫来诛杀宦官了?何进还是袁隗?不对,他们喊的是“殿下”?不多时,一阵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刘宏下意识躲在了一众美人的身后,就像是想用这足以令任何男人停下脚步的人肉屏障来保护自己似的。然而映入刘宏眼帘的既不是士人也不是何进那个屠户,而是一道身着紧身劲服的稚嫩身影。“辩儿?”刘宏愣了一下,然而很快便注意到了刘辩脸上沾着的血滴,旋即目光便落在了右手那柄还在滴着鲜血的八面汉剑,以及左手提着的同样在滴血的球状物。“父皇。”刘辩咧着嘴笑了,就像一个找父亲的儿子好不容易找到了父亲那般,但那张沾着鲜血的稚嫩脸庞上露出的笑容在刘宏的眼中却是如此的邪魅和瘆人,令他竟有些畏惧与这个今年仅仅十二岁的稚子对视。“父皇,我决定了。”说着,刘辩将左手的球状物掷向刘宏,眼神中带着一抹凶戾,嘶吼着道,“今天只能有一个太子!”只是,刘辩的准头有些差。或者说在那颗滴着血的球状物在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的那一刻,泳池中的众多美人便作鸟兽散,后面的人推了一把前面的,便恰好用那肉壁替刘宏挡住了那颗球状物,染红了胸前的肚兜和池子里的清水。尖叫声吵得刘辩有些烦躁,第一次杀人带来的恶心感还在冲击着他的大脑,令他处于杀红眼和恐惧的交界处。而漂浮在水面上的头颅也许是被泳池水清洗了一番后,露出了一张令刘宏极为熟悉的脸庞。那同样是一张稚嫩的脸,比十二岁的刘辩还要稚嫩。“啊!”刘宏惊恐地叫出声来,颤抖着捧起了那颗头颅,悲痛道:“协儿!”看着刘宏如此悲伤,刘辩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和愧疚,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罢了。作为父亲,刘宏在刘辩出生前就有好几个儿子,但全部夭折。因此甚至不敢为刘辩正名,以“史侯”称之,将他送出皇宫交给一名自称法力高深的史道人来养,并且一个月只允许他和母亲何氏见一面。听上去似乎倒也没什么,那些皇子的夭折未必只有天灾,为了防止他在后宫被暗害而送出宫似乎也极其合理。但对于同样担心夭折和被后宫迫害的刘协呢?刘宏的选择是,交给母亲董太后抚养,并且时常探望。简而言之,刘协出生后的生活是充满了父爱的,但就在刘宏逗弄刘协的时候,刘辩却在道观里过着孤苦无依的日子。他出生后的十二年里,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出现。就连他能回宫,也都是因为何皇后与何进再三与刘宏进行了妥协才换来的。但即便如此,在群臣提议立他这位嫡长子为太子的时候,刘宏竟然直白地在大朝会表示“皇子辩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这一句话,若非他是嫡长子,恐怕能彻底断了他立太子的路。尽管他明白,刘宏之所以不愿意立他为太子,有何皇后杀王美人后的恨屋及乌的原因,也有忌惮何进和那些士人的联合的原因,但在大朝会上如此贬低一位他从未养育过的儿子,说出如此难听的贬低之语。作为当事人,刘辩无法接受。所以他极尽伪装,装出一副懦弱模样,甚至主动提出自己德不配位,不配立为太子,愿意支持刘协当太子,每日早晚向刘宏和董太后请安,时间久了倒也是获取了一定的信任,才以锻炼身体为由,与刘协一同练习射术。时间久了,又是盛夏,董太后这种老人家自然吃不消,返回了殿内歇息,而年仅六岁的刘协却在他每天的pua里认为要坚持锻炼才能学有所成,才能成为一位明君,也给了他与刘协近乎独处的机会。尽管只是五斗力的寻常猎弓,但近在咫尺的距离,即便是他这样的少年也能一击毙命,箭矢贯喉而入!“逆子!”“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刘宏一次又一次反复观察着那颗头颅,似乎想找出些破绽,幻想着这颗头颅的主人只是与他心爱的协儿模样相似罢了,希望一切都只是刘辩给他开的一个恶劣玩笑。可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让他终于认命,这就是他的协儿。这让刘宏又惧又怒。畏惧的是刘辩敢杀他的协儿,背后必然有着什么倚仗。何进率军逼宫了吗?而怒的是,这是他最爱的王美人给他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念想了,是他希望将来立为太子成为未来的大汉皇帝的儿子,却就这么死在了这个逆子的手里!何氏杀了王美人,如今这个逆子又杀了他但协儿!当真是亲生母子,一样的歹毒心肠,一样的狼心狗肺! 第二章:我要……节制北军五校兵马! “父皇,你究竟为什么偏袒协弟?”刘辩用稚嫩的嗓音呢喃着,嗓音有些沙哑。第一次杀人对大脑带来的冲击感太强了,以至于他刚才恍然间又回想起了当时疯狂地用剑劈砍在刘协还没发育完全的脆软颈骨上时,那骨头发出阵阵碎裂的咔咔脆响,以及被他砍下的头颅上还挂着的错愕神情。“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杀协儿!”也许是从刘辩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和懦弱,刘宏找回了从前如何与这个懦弱儿子的相处方式,嘶吼着,逼迫着刘辩回答。“杀他是为了自救,自救必然冒犯根源!”“你忘了当年母亲帮你摆脱宋氏掣肘,帮你废了宋氏时的许诺!”“你想立刘协取代我为太子!”“太后恨我母子甚矣,而母亲又是刘协的杀母仇人!”“若由太后抚养长大的刘协在你百年后登基,我和母后安有活路耶!”刘辩冷笑着。他也曾想过放弃,他知道这个皇帝不好当,宦官、士族、外军,每一方都虎视眈眈,更何况还有四方异族与各地贼寇叛乱。可何皇后骂醒了他,放弃的结果就是死!除去刘协的威胁,还有未来的董卓,没有人希望一个如此合法且正统的皇位继承人落在其他人手里。“其实你什么都知道,这是你想看到的,还是你真的不知道!”“若陛下要立刘协为太子,朝野沸腾,究竟是我的错,或是刘协的错,还是陛下的错!”刘辩双目赤红地看向刘宏,口称“陛下”,彻底抛下了那个“父皇”的称谓,提着剑走向泳池的岸边,滴着血的剑刃不断靠近着这位皇帝陛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惊怒的劲头过了,刘宏也忽然意识到此刻的局势,恐惧瞬间从心中蔓延开来,逐渐占据了他的内心。“请陛下下旨册立我为太子,交出玺绶兵符,我要……节制北军五校兵马!”刘辩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只是这鲜血并非衣袖能抹干净的,这一抹反倒是将鲜血糊了满面,显得这张稚嫩的脸庞愈发狰狞可怖,带着冷冽的微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泳池中的刘宏。而此刻的刘宏,湿漉漉的头发散乱地披着,凌乱的发丝紧紧贴合在额头上,一副狼狈的落汤鸡模样。“若是朕不给呢?你敢杀了朕这个天子吗?”刘宏深吸一口气,强行给自己鼓了鼓劲,他终归是大汉天子,是刘辩的亲生父亲,他赌刘辩不敢杀他,否则刘辩将是千古无二的弑君弑父的奸贼,别说嗣位,就是保住性命都不可能。“我自然不敢弑君的,然而陛下当知齐桓与赵武灵旧事。”刘宏心中一凛,眼中布满惧色,指向刘辩的食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可以对外宣称陛下病了需要将养。”刘辩的左手竖起三根手指,声音中不带半分感情,“再将池子里的水放干,将清凉殿里的吃喝全部带走。没有吃喝,只要三天,不……以陛下被掏空的身体应该要不了三天。”“相信这区区数日功夫,以母后的皇后身份还是可以拖延住的。”“当然,陛下也可以选择鱼死网破,让皇位怎么从我们家来的就怎么流入别人家手中,也别指望生个新的小崽子便能取代我,主少国疑,大汉必亡。”“反正后世史书上记载的大汉亡国之君是陛下,而不是我这个皇子。”“若是陛下主动配合,我会继续让陛下过安逸享乐的生活,反正陛下本就无心朝政。”……两刻之后,清凉殿外一身凤袍的何皇后急匆匆地赶到此处,一身华丽的火红色凤袍此刻却是如此的凌乱,头上的凤冠也是歪斜的,丝毫不顾皇后礼仪跳下马车踏过一级级阶梯来到清凉殿的门口,看着同样等候在紧闭的殿门外的数十名侍卫。就在这时,嘎吱的声响从殿门处传来,沉重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一道在何皇后眼中极为瘦小的身影缓缓从宫内走出。刘辩的目光掠过殿外手持兵器的二十六人,左手紧握着一卷玉轴帛书,压抑着心头的火热,向着众人高高举起。是的,二十六人!其中二十人是何皇后嫁入皇宫时所带的侍卫,全部是何氏的家生子,都是能为他豁出去性命的死士!而另外六人则是女子,是皇后专属的出行仪仗,一支由女子组成的骑士。这就是他的全部班底!若是刘宏多拖延几个时辰让蹇硕反应过来,他还真就没法名正言顺册立太子。刘宏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在于他将刘辩和何进视为一体,认为刘辩有恃无恐的原因是有了何进的臂助。但如今,圣旨、兵符皆在他手中,刘宏即便意识到问题也晚了。刘辩穿过这二十六人的簇拥,目光落在了何皇后的身上,凌厉的目光一滞,散作了满目的温柔。“母亲,儿不孝,让您担忧了。”刘辩没有多解释什么,双膝跪地向何皇后结结实实地叩首三下。汉朝不兴跪拜礼,只有重要的节日和庆典上,臣子才需要行跪拜礼,除此以外唯有祭天祭祖才需跪拜。瞧见刘辩额头上磕出的伤口,何皇后心疼坏了,心中那本就不多的幽怨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再也顾不得皇后的礼仪,趋步至刘辩身旁用帕巾轻柔地为刘辩擦拭着伤口。为了博得刘宏、董太后与刘协的信任,刘辩在没有事先与何皇后沟通的情况下屡次顶撞她,又在今日寻得时机准备动手时方才遣人告知何皇后自己所有的谋划,而这位深爱着他的母亲义无反顾将自己的人全部交给了他。“儿还需劳烦母后再陪儿奔走一趟,先凭借圣旨和兵符,调动长秋宫卫士,再请张让、赵忠、郭胜三人助我接管北军五校!”何皇后红唇微张,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她本想说,有你舅父替你执掌兵马就好,你我母子将来当个太平天子和太平太后不就好了吗?但即便她不理解刘辩的做法,就像她认为刘辩明明可以借助何进联络士人让天子妥协立他为太子,为何要行此险招。不过她却也明白,自己的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从今日之事便可看出,自己的儿子很出色,很成熟,根本不需要她这个母亲瞎操心。我的儿,一定会是个远比他爹贤明的皇帝! 第三章:大汉的天,变了! 翌日清晨,当刘宏决定册立刘辩为太子的诏书传入尚书台后,从尚书令刘陶到一众尚书们顿时懵了,连忙派人去请河南尹和三公,而收到传信后急忙赶来的何进、司空张济、太尉杨赐、司徒袁隗四人也是十分困惑。怎么突然就册立太子了?袁隗作为何进的政治盟友,当初合作之时谈成的条件中便有一条是支持刘辩上位。司空张济虽是宦官派系的士人,但比起刘协,他也更乐意见得一个与宦官派系亲近的皇子上位。虽然何进这屠户上位后为了刘辩的太子位过河拆桥转而与士族合作,但改变不了何皇后依旧亲近宦官的态度,更何况何皇后都将妹妹嫁给了张让的养子张奉,刘辩又将十常侍之一的高望引为心腹,怎么着也比刘协亲近吧?再者,有些事情也不单单是明面上的利益关系这么简单,宗法制的核心就是嫡长子继承制,如今有嫡长子不立却要立个庶次子,岂不是鼓励士族豪门家中的庶子也出来争抢?这是动摇他们这些各家家主的正统和利益啊!国可以乱,但他们的小家不可以乱!你们死的不过是一群贱民,我们损失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利益啊!因此在这件事上,他们分属不同派系,却也都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但四人还是不解这件困扰了他们多时的麻烦事究竟是如何办成的,袁隗与张济和杨赐对视一眼,却见二人摇头。“这是河南尹的手段?”袁隗忽然猛地偏过头看向何进,虽然他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屠户出身的家伙,但既然自己和对面两位宦官集团的家伙都不知道情况,那就只可能是何进的手段。“次阳公莫要如此看着我,我也是一头雾水。”何进是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抹笑意,“稍后我去入宫拜见皇后,看看皇后是否知情。”至于册立太子的流程有些不正常?毕竟按照礼制,应该在月初的大朝会上,由一名德高望重的三公提议册立皇子辩为太子,然后皇帝向百官询问意见,百官齐声称赞“皇子辩恭良仁厚,有圣主之风,当立太子”,再接着刘辩三辞三让,最后走完册立流程正式立刘辩为大汉太子。反正无论如何,刘辩被刘宏下旨册立为太子就是好事。只要符合士人们的核心价值观和利益的事情,那都不叫流程错误,最多叫事急从权,无伤大雅。反正事“急”不“急”,定义权在士人手中。但就在众人都在为刘宏终于干了件人事而感慨的时候,刘宏以太子刘辩监国,并掌北军五校兵权旨意也传达到了尚书台,令刚刚散去的河南尹、三公和尚书令、尚书们又聚了回去。如果说方才他们还是满心欢喜,此刻的内心却是如同狂风暴雨般不宁静了。天子疯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之所以大汉烂到这个地步还能勉强维持体面,都是依靠北军五校这支四千余人的脱产劲旅。当下所有人都不平静了,按照不同的势力分别散去,并请求入宫觐见刘宏,却纷纷被拒,只能发动力量探查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无论是动用了多少力量,所有人都只打探到一件事,那就是皇子辩似乎与刘宏于清凉殿“相谈甚欢”,而后皇子辩带着玺绶和兵符出了清凉殿,又在皇后、张让、赵忠和郭胜三位中常侍的帮助下,以天子诏书、玺绶、兵符为信,拿下蹇硕掌控了北军五校。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自昨日之后,再无内侍和宫女见过天子!究竟是见过天子的都被杀了,还是天子被……霎时间,几方势力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莫非皇子辩是效仿昔日的“楚穆王”弑杀君父夺权?但旋即,众人便将目光纷纷落在了何进的身上。皇子辩才十二岁,哪有这般谋划和胆魄?定然是何进这个屠户的谋划!也只有这个屠户才能做出掀桌子这等不体面的蠢事!就连袁隗都愤怒地上门质问何进,刘宏究竟是死是活,并表示就算天子有万般不是,又岂可弑君!何进哪怕和袁隗是政治同盟,心里也忍不住暗骂。啊呸!这时候你标榜天子忠臣了?演戏都演到我头上来了?可何进还是耐心地抖着脸上的肥肉,反复解释这件事与他绝对没有任何关系,否则他先人不宁,断子绝孙!发了这样一个惨烈的毒誓,众人倒也暂时相信了何进。反正再过半月便是初一的大朝会了,若是皇帝当真殡天,也瞒不了众人。雒阳皇宫,永安宫中永安宫是独立于北宫和南宫东侧的宫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东宫,太子居所。刘辩暂时不想和刘宏一同待在北宫之中,更不想去那个沾染了刘协鲜血的南宫,也不方便住在俗称西宫的“长秋宫”这座皇后的宫殿,索性就提前住进了永安宫中,无非就是把一切都从这个宫搬到那个宫罢了。至于在正式册封前就住进永安宫?更过分的事情都做了,不过是先上车后补票的事情。对于自己的脑中涌出如此想法,刘辩的心中也是一惊,旋即也是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多人会在十常侍之乱后渐生野心。皇宫他们都带兵冲杀过了,皇帝老子又有什么他们值得敬畏的?更何况皇位上坐着的还是个黄口小儿!而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夏日的骄阳透过窗户的缝隙撒入寝殿内。刘辩昏昏沉沉地从榻上醒来,因为头痛而发出的轻微呢喃声惊动了睡在殿中角落处的宫女,和衣而睡的宫女立刻来到刘辩的身旁,低声道:“殿下身子可是不适?需要奴婢去请太医吗?”“我无碍,给我来一盏温水便好。”“诺!”不多时,一盏早已准备好的温水被宫女端至刘辩的榻旁,宫女轻柔地捧着杯盏喂刘辩喝了几口。这是他在前世便养成的习惯,醒来后喝一杯温水,这是他在原身四岁时取代了他时便养成的习惯。而由何皇后精心培养的宫女也悉心照顾着他的起居,自然也随时准备着一壶温水以备刘辩能随时饮用。这只是宫女们最基本的服务。若是刘辩有需要,她们还掌握了一项项令人忍不住如同刘宏那般沉醉其中的服务,但他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思。这个大汉,已经快要烂透了!黄巾起义、十常侍之乱、董卓之乱……这一场场动乱就是最后踢开汉室掩盖腐朽根基遮羞布的三脚。他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死了,不说三兴大汉,至少他不能让大汉就这么亡了!他的死和大汉的灭亡基本上是绑定的,所以谁要亡大汉,就是要他死!刘辩自问是个怕死的人。所以谁要他死,他就先弄死谁! 第四章: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 为了能活着,也为了不亡国,刘辩现在的刚需是掌握一支精锐劲旅!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无论是巩固朝局,还是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场场叛乱,如果没有一支战斗力强悍且忠心耿耿的军队,他此前所做一切都会变成泡影。哪怕将来他还是无法稳定住朝局,大不了就掀桌子大家都别办了,刀枪底下出真章吧。北军五校就是这样一支能让他倚仗的军队!可仅仅北军五校不够,作为脱产的正规军,北军五校的士卒的确算得上精锐,但兵强将弱。尽管这些校尉都是世代效忠皇室未曾与那些士族同流合污,可在领兵才能上实在是不够看,真丢到战场上也发挥不出几成战力。因此他必须即可招募一批有才干又可以为他所用的心腹。“阿望。”刘辩向着一旁唤了一声,一名中年宦官立马上前。他是常侍中最年轻的人,也是刘辩身边的小黄门兼任尚药监,颇受刘辩信任。“草拟诏书,以天子的名义下诏为太子府征辟属官。”“诺。”高望从袖中取出一副绢帛,心中不免有些想法。太子连三公九卿尚且认不全,如何知道天下名士呢?若是太子向他问询,他是不是可以趁机推荐些自己的人呢?但就在高望犹豫的时候,刘辩却早已胸有腹稿。“豫州颍川长社人钟繇钟元常,豫州沛国谯县人许褚许仲康,兖州东郡东阿人程昱程仲德,兖州陈留己吾人典韦,兖州陈留圉县人高顺高孝父,兖州济阴定陶人董昭董公仁,幽州涿郡人刘备字玄德,扬州吴郡富春人孙坚孙文台,徐州广陵射阳人陈琳陈孔璋,荆州南阳宛城人黄忠黄汉升。”刘辩靠在床头,一口气说了九个名字,甚至具体到了籍贯的县以及表字,几乎不可能有找错人的可能。高望的手微微一顿,心中一惊,但手中的狼毫笔却未曾停下。太子是如何得知这些人?自从太子回宫以来他都陪伴在太子身旁,太子也从未避着他接见过什么外人,又是如何知晓这些人的?而且高望平日里倒也算对地方士族的名录有所了解,除了钟繇和陈琳名声在外,其余人他都未曾听说过。刘辩注意到了高望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错愕,也猜得出他心中所想。宦官无后,又是残缺之身,所求者,一为尊严,二为财富。而为了得到这两者,又衍生出了求权力和求地位。如今为了自保,自然又想要在朝堂上多安插几个自己人。他也没有点破高望的小心思,更没有对他解释自己是如何得知这些人,任由高望去猜想。况且刘辩也无法解释,还不如让高望觉得他还有什么秘密的渠道可以了解宫外之事,给自己披上一层高深莫测的外衣,也让宦官们心中对他多一分畏惧。但说完这九人的名字后,刘辩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两个名字。前面这九人的征辟应当是没问题的,虽然其中有几人正在地方为官,但最高的不过一县之长,岂能与入太子府这种一步登天的地方相比?刘辩犹豫的是他方才想到的两人的籍贯问题,这两个地方有些太特殊了。大汉名义上有十三州部,但凉州、并州这两个州的士人是便站在大汉官场中食物链底端的阶层。每个州都有举孝廉的名额,可这个名额是按照人口基数的,人多的地方名额自然多,而凉州、并州这种人口稀薄的地方名额自然也少。就这一条儿,直接从体制上卡死了凉州人,因为拼人口,凉州根本没法儿跟内陆冀州、豫州这些发达地区比。举孝廉上位的人,势必提拔故交旧吏和乡党,一代代举孝廉下来,朝堂上哪还有凉州人吃饭的席位?如今朝堂上凉州籍的高官别说凤毛麟角了,说没有都行。好不容易冒出个凉州三明,结果呢?晚景凄凉,死于朝堂上的争斗,甚至就连凉州三明内部都为了得到宦官或是士人的认可而相互倾轧,到了如今朝堂上几乎见不到几个凉州籍的官员了。并州还好些,毕竟还有太原王氏等士族,加之并州的绝大部分土地早在战国时期就归属华夏了,大汉士人们对并州的接纳度尚可。但对于凉州人,歧视严重者都不将凉州人认作汉人,光是东汉时期就有光武帝和安帝时期两次百官议弃凉州。正值此刻他初掌权力,若是他此时征辟凉州人与并州边郡人,他担心引起士人的抵触甚至抗议。说到底,他掌权的手段并不光彩,就如同曹丕称帝必须以九品官人法收揽士族之心。捻着被角,将被角搓来搓去,刘辩权衡着其中利弊。“罢了,这二人值得孤赌上一把!”犹豫再三,刘辩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继续念道:“征辟凉州武威姑臧人贾诩贾文和与并州五原九原人吕布吕奉先!”高望将刘辩的命令整理后略加措辞后书写在帛书上,刘辩也毫不客气地盖上了象征天子的玉玺大印,差人送其到尚书台后明旨下发。也幸亏如今的尚书台还不是那个士族可以随意操控的时代,天子的旨意完全可以通过尚书台越过三公九卿实行,否则刘宏也没法干出这么多的破事。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否都会接受征辟了。那几名武人以及刘备、孙坚两人他倒是都不担心,哪怕不是宋朝,武人出头都不容易,而如今的刘辩可以给武人们提供的,就是一个很好的晋升平台,而且武人的心思也都单纯些。真正令他觉得捉摸不定的是那些文士。别看是以天子名义征辟,又是前往太子府担任属官,但保不齐其中有些人会为了不卷入朝堂上的争斗而选择明哲保身称病拒绝,钟繇、程昱、董昭、陈琳,也都是智谋之士,未必会选择卷进这场争斗,尤其是还有贾诩那个事情还没办先思考退路的家伙。叹了口气,刘辩掀开被子准备起床处理昨日宫变的后续事宜。宫变是成功了,但必须在大朝会前尽可能多消化一些胜利果实来巩固自身地位,如此他才能算是初步掌握了权力。 第五章:孤的钱! “阿望,去传他们来吧。”刘辩对着高望喊道。“诺。”高望当即便亲自去将刘辩传唤的人带来。而不多时,张让、赵忠和郭胜三人便赶到了永安宫中,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是一路奔跑而来。刘辩瞥了一眼,心中暗暗点头。无论其中是否有表演的成分,但这表面工作做得的确到位,也难怪自己这位父皇会如此宠信他们。“老奴拜见太子殿下。”三人俯身拜道。刘辩没起身,甚至都没伸手虚扶一下,只顾埋头干饭。“且先坐下吧。”刘辩狼吞虎咽地吃着碗里的汤饼,昨日从北军大营回来以后他就吐得稀里哗啦,晚膳也没用,这会儿早就是饥肠辘辘了,“昨日亲手杀了人见了血,晚间又梦魇了,故而起得晚了些,且待孤用完早膳。”“太子殿下且慢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当多食肉,奴婢那里有下面进贡的上等鹿肉,回头给殿下送些。”郭胜看着刘辩狼吞虎咽的模样,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三人之中,若论亲近和信任程度,郭胜为首。原因无他,乡党尔!郭胜是南阳郡人,何皇后也是南阳郡人,当何皇后入宫就是被郭胜选中的,又为其制造刘宏宠幸的机会,而后何皇后能荣登皇后之位,何进能升任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都是郭胜在刘宏和十常侍中斡旋美言的功劳。就连刘辩明确不被刘宏所喜爱,郭胜都未曾改变对他的态度,自然与刘辩之间关系也较为亲近些,说话也没有太多拘束,反倒是关心起了刘辩的身体。张让和赵忠对视一眼,旋即说道。“奴婢那里也有几株底下人孝敬来的朝鲜参王,回头也给殿下送来。”“老奴这里也有些来自西域的强身健体的草药。”三人笑呵呵地分别送上了礼品,心里反而是美滋滋的。人情世故这东西,无论古往今来,越是随意越是自己人,越是一本正经的那才是外人。毕竟只有被当自己人的时候,才会如此不客气不做作,他们这些家奴,若是不被主人家当作自家人,又何谈家奴呢?没了天家家奴的身份,他们还算什么东西?“好了好了,你们啊。”刘辩握着筷子的手挥了挥,却也没拒绝三人的赠礼,“说说昨日的成果吧,都处理干净了?”张让、赵忠和郭胜三人俱是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昨日的宫变看似只有刘协一个人丧命,外加蹇硕和他在北军之中的十余名心腹被擒,实际上在刘辩睡着的时候,一场更加血腥的宫变发生了,白绫勒死的人多达四五百人。如今那被士人们喊打喊杀的“十常侍”中,除去作为刘辩的心腹高望以外,仅剩下张让、赵忠和郭胜三人幸免,余者都已经被他们三人拿下了。什么义子、义孙、心腹的,一个都没有放过,全部缢死。这是刘辩给他们的回报,同时也是他们的投名状。这场夜间的宫变,也是刘辩许给他们三人的回报之一。虽说刘辩在先前的谋划中并没有与三人同谋,但三人都间接地配合了他的行动。宦官固然忠诚于皇帝的,但那是建立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何进这个过河拆桥的南阳屠户背信弃义,士族宦官之间又是血海深仇,他们自然只能忠于刘宏这个皇帝,否则便是死无葬生之地。可刘宏的身体太差了,许多细节,就连何皇后和刘辩都不知晓,但朝夕相处的张让等人又如何不知刘宏的身体有多差呢?在高望的提议下,年轻的刘辩成为了他们的新选择。高望是刘辩的心腹,想来刘辩自然也不会对宦官喊打喊杀。其母何皇后也是亲近宦官集团的,包括何皇后的母亲舞阳君以及同母弟何苗也同样如此。因此在刘辩势若雷霆地将刘协的脑袋砍下时,张让就立刻做出了决断。无论如何,刘辩是目下唯一的皇子了。何况他的养子张奉与何家结亲,娶了何皇后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终归有着一层亲缘关系,那还有什么犹豫的?因此张让也在第一时间抑制了刘协之死这个消息的传播,甚至胆大包天地将董太后软禁,为刘辩拖延了更多的时间。他赌刘辩不是何进那般忘恩负义之徒,更何况作为整个皇宫的大管家,宦官集团的领袖,刘辩要完全掌控雒阳皇宫也必须依靠他的帮助。至于赵忠,他的职位是大长秋,负责宣达皇后旨意,管理皇后所居长秋宫中事宜,为皇后近侍官首领,与何皇后关系也颇为密切,帮助善妒的何皇后处理了不少试图爬上龙床的女人。不过刘辩虽然愿意接纳宦官集团,却不希望有十二个中常侍存在。对此,负责和刘辩沟通的张让、赵忠和郭胜三人也是提出过异议的,他们之所以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根基稳固,十常侍内部也大体算是团结,可刘辩除了高望以外只愿意接纳三个中常侍!既然劝说不动刘辩,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难不成他们还能和刘辩闹翻?死道友不死贫道,在偷袭拿下剩余的七名中常侍以后,张让等人便一鼓作气处理了他们在宫中的党羽。而这也是刘辩希望看到的结果。只有一名“十常侍”才最明白怎么彻底根除另一位“十常侍”的势力,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其余几名中常侍的势力灰飞烟灭。当然,作为回报便是动手的张让、赵忠和郭胜三人的命保住了,家产也可以保住一半。听上去,刘辩的回报不如说是恩将仇报更合适,但就这,张让他们还得对他感激涕零。从十死无生变成了交出一半家产和召回宗族亲戚子弟便可活,并且继续担任中常侍,从十二个人掌权变成四个人掌权,又有什么好不情愿的?一半家产啊!说实话早知道张让他们能答应得那么爽快,他就只允许张让他们保留三分之一的家产了。别看一半家产好像是让张让他们伤筋动骨了,光是张让亲口承认的家产,就有足足八亿钱!赵忠承认的家产总数为六亿八千万钱左右,郭胜则是六亿两千万钱,高望四亿九千万!交出一半家产,他们照样活得滋润。“殿下,臣等昨夜连夜审问孙璋、栗嵩、段珪等人,并从其家中搜查出账簿,若只算钱币,当有三十七亿钱。”“其余死宅、田地以及金银玉石等物恐怕还需费时日才能算清。”刘辩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是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他有钱了!三十七亿钱,加上从张让四人那里没收的一半家产,约莫是五十亿钱!而去岁八月之时收缴上来的朝廷一年赋税,也不过五十多亿钱!几乎就是多收了一年赋税!坏消息是,连这群积累了二十年的宦官都能贪墨五十亿钱,那些个公卿士族几代人究竟贪墨了多少?孤的钱!这都是孤的钱! 第六章:张让多病,汝当勉励之 看着刘辩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张让、赵忠和郭胜也有些战战兢兢.自从昨日刘辩威逼天子交权,他身上也渐渐生了些上位者的气势,这般沉默实在是让三人有些不好受。少顷,刘辩也觉察到眼前这三人内心的不安,转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其实孤也并不是太在意你们贪腐的这些钱。”对于这句话,就连一旁的心腹高望都暗戳戳翻了个白眼,方才听见三十七亿钱的时候太子都两眼放光了。但这是太子的话,你就得信!他说那是鸭脖,那就是鸭脖,你还得拍着手一脸感恩地忍着恶心吃下去说真好吃,再三跪九叩谢太子赐鸭脖宴!“孤只是在替你们打抱不平。”刘辩将最后一块汤饼咽下,又喝了一口碗里的汤水,放下筷子一脸严肃道。闻言,几人都愣住了,但见刘辩的神情似乎不像是在说笑。刘辩放下筷子,食指交叉:“天下士人皆言尔等贪婪祸国殃民,可他们自己就干净吗?”“整整二十年,算上当今陛下的赏赐,尔等十二人的家产才是这个数,但那些士人呢?”“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呢?朝堂上如此多的百官公卿他们又捞了多少钱?”“卖官鬻爵固然非良政,可他们居然当真缴纳得起如此多的钱财,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可笑满朝诸公全都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刘辩的情绪越说越激动,一张稚嫩的脸也变得赤红,仿佛是真的在为张让等人叫屈。“太子殿下知我!”被刘辩这几句话一煽,张让拂袖泪如雨下,赵忠、郭胜乃至一旁侍立的高望也是眼眶红红的。卖官鬻爵,说是他们这些宦官贪婪无度,实际上还不是替刘宏收钱?他们只不过是当个中介赚一笔中介费,而士人也不好直接骂皇帝昏庸,于是将矛头指向了他们这群宦官。可说到底,哪怕没有他们卖官鬻爵,这些士人想做官还不是得给上面人送钱?当然,名目自然不是什么贿赂,那叫“用你的钱办你的事”。否则那四世三公的袁家和杨家又哪来那么多的门生故吏桃李满天下?只不过他们将送给三公九卿的钱截流,转而流入了天子的内孥,士人便开始怨声载道。“既然他们弹劾你们贪腐,那你们也可以弹劾他们贪腐!”“孤给你们一个反击的机会,不仅仅是贪腐,还有其他违法乱纪之事,只要查有实据皆可!”“要知道,对于这些士人来说,死不是最令他们恐惧的事情,甚至还能以此夸耀荫及宗族后代,但如果名声臭了,那才是生不如死!”刘辩的话也让张让几人眼前一亮,从前他们倒是真没想到这块,要收拾谁也都是随便罗织一个罪名。“老奴明白殿下之意,这就去查!”三人咬牙切齿,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刘辩大感欣慰,特令高望送送张让、赵忠和郭胜。而出了宫的几人伸出右手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哪里还有方才的悲伤、感动和群情激愤。“太子当真是好手段啊。”张让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一旁赵忠和郭胜也齐齐点头,高望则是看着三人沉默不语。在皇宫这么个吃人的地方待了几十年,他们也不是刘辩几句话一激就会热血上头的小年轻,只不过是左手衣袖上抹了“胡葱”(洋葱)汁水罢了,以袖拂眼自然泪如雨下。“珍惜吧,太子殿下对我们这等人已经不错了,给了活命的机会,给了体面和尊重,还给了当刀的机会。”高望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话虽然不大中听,却也道尽了事实。“我们本就是宫里的家奴,是天子推出来和士人对抗的刀剑,若是刀剑钝了或者不听话了,换一把就是了。”赵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也看得也很明白。郭胜自认为与太子相熟,又是何皇后乡党,还是替刘辩说了句话。“要我说,太子殿下给的这份差事倒是让我安心了不少。”“正是因为我们还能发挥作用,所以太子定然不会背约将我们处置了不是吗?”其余三人沉默着,嘴上没说,但今日之前心里都是对太子能否将保他们全家性命的承诺兑现下去都是有持过怀疑态度的。哪怕是真把他们都杀了,这宫里想凑上来给太子当刀的宦官也多得是。“没说的,努力办差吧,也正好出口鸟气。”张让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沧桑随着这口气的吐出也渐渐化作冰冷的寒芒,“他们不想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太子殿下那句话说的在理,士人不怕死,怕的是名声臭了以后生不如死!”“老哥几个已经没退路了,倒不如和他们狠狠斗上一场。”“嘿,咱们不得好死,他们也休想好过!”张让的眼中掠过一抹嗜血的神色,反正已经断子绝孙了,他们几个要是死了,宗族也得跟着下去。“尤其是那汝南袁氏,不也是靠着宦官发家!哼,不当人子!吃人饭砸人釜的东西!”赵忠冷哼一声,汝南袁氏如今是士族领袖,整日对宦官集团喊打喊杀,好像忘记了他们族中那位名叫袁赦的中常侍扶持着他们汝南袁氏,才有了如今四世三公的威名。过了片刻,当高望回到永安宫的偏殿中向刘辩汇报张让三人已经离去的消息,刘辩批阅着手中的奏疏,头也没抬,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他们看破了?”“禀殿下,他们都是些人老成精的,若是没有这本事,殿下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高望俯身一拜,笑着继续道,“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谁给他们活路,他们就效忠谁。”“殿下是他们唯一的活路,哪怕士人许诺他们活路,条件也不可能比殿下开的更好,即便是比殿下开的条件还好,他们也不敢信。”“奴婢恭喜殿下收得三柄利刃。”刘辩点了点头,旋即踢了踢桌案下的一个木箱子,里面是一卷卷竹简,都是百官上呈的奏疏。“拿去中厨,让太官令劈了当柴禾烧吧。”刘辩揉了揉眉心,这一个个上奏的都是吃饱了撑的,有关实务的奏疏没几卷,其余全是百官请求刘辩诛杀宦官和问询天子身体的。看着高望弯下腰搬起木箱的身影,刘辩用笔杆子点了点他的肩头,低声道:“阿望,别脏了自己的手,脏活就多交给他们去干。”“你还年轻,又是孤的心腹,你和孤一样是新时代的人,他们不同。”“他们是刀,而你……”高望回头的一刹那与刘辩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刘辩眼中的真诚。“你是人!”“孤希望百年后,孤的陵寝旁有你一席之地。”“殿下!”高望的眼圈是真有些红了。陪葬帝陵!这是何等荣耀和恩赐!哪怕太子只是说些漂亮话给他听,也许未来太子会反悔,或是公卿百官坚决反对作罢,但此刻太子话语中蕴含的这份尊重却是实打实的。而尊重,也是他们这些身体残缺之人最欠缺的。说到底,宦官贪恋钱、权,不都是为了拿这些换得旁人的尊重吗?刘辩摆了摆手,颇有些嫌弃地示意高望退下。“你我君臣就别来这一套了,堂堂男儿落什么眼泪。”然而就在高望走到殿门口之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张让多病,汝当勉励之。”高望的动作顿了顿,旋即眼中精光大盛。张让多病吗?事实上张让的身体还算硬朗,没怎么生病,那太子又是什么意思呢?张让是阳嘉二年(公元133年)生人,如今也是过了天命之年的人了。在这个三十岁便自称老夫的短寿年纪,张让没准真的没几年活头了。太子这是当真看重我!殿下的恩情,奴婢此生此世也无法报答啊! 第七章:刁难曹孟德 永安宫中刘辩花了一整个上午来处理奏疏,他是真觉得有些地方郡守是吃饱了撑着的。大老远的送一卷奏疏过来,结果你猜内容是什么?“陛下无恙否?”“陛下圣人天子,臣今日见祥瑞麒麟现于……”反正不是莫名其妙问刘宏身体情况的,就是自称看见了祥瑞,然后阿谀奉承刘宏一波。这他阿母的还圣人天子?虽说不少也是先人埋的雷,刘宏也的确曾试图挽救一切,但如今的刘宏算哪门子圣人天子?说实话,从前他以为皇帝批阅奏疏,应当是哪里受灾,哪里有兵乱,哪里收成好这些,无非是听外放臣子们述说各地发生的好事坏事,可你他母的在这没事就问安是想干什么?刚翻开第一本奏疏的时候,刘辩还寻思问安是不是类似于见面问“吃了么”的打招呼用语,然后再述说正事,结果他们是真敢用文言文写个几百字的长篇废话来感慨天子的圣明并希望天子保重身体啊!而且这些都是外放的郡守们的奏疏,他们还不知道雒阳发生了何等惊变,也就是说他们并非是来打探天子近况,而是平日里就如此上奏。一群犬入的东西!“殿下,您昨日曾派人去传议郎曹操入宫,此刻其人已在永安宫外等候一个时辰了。”刘辩微微愣了愣,他都有些忘记了昨天接管北军兵权后曾令人传曹操今日入宫的事情,结果竟然让曹操在宫外等了一个时辰,旋即瞪向了高望。高望一脸无辜:“奴婢不敢打搅殿下批阅奏疏。”不用说,高望肯定是故意使坏的。曹操的来历,后世也解释不清。考古学家曾挖掘曹操长辈的墓,提取其骸骨dnA与曹参的直系孙子墓中骸骨的dnA进行比对,竟然得出是直系后代的结果,但不少史书都将曹操的父亲曹嵩记录成夏侯氏过继到曹氏的孩子,但争议不断成了千古谜团。可无论曹操是曹家内部过继,还是夏侯氏过继到曹家,这不妨碍曹操名义上的祖父曹腾是位宦官的事实,因此曹操幼年之时不被同龄人所认可。青年时期的曹操为了融入士人圈子,也举起了声讨宦官的大旗,在担任雒阳北部尉的时候,以五色棒执法,直接打死了蹇硕犯禁夜行的叔叔。原本这样的行为绝对会得到士人的认可,可曹操忘了自己的一视同仁处置的不光是宦官,还有士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从来只是百姓美好且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连士大夫都不可能与庶民同罪,你曹操怎敢如此处置犯法的士人?也就是他爹曹嵩是大司农,位列九卿,手中握着钱袋子,他岳父丁宫是光禄大夫,比二千石。因此无论是宦官集团还是士族集团再怎么不忿也得给曹操的两位爹几分薄面,只能明升暗降将他外放为顿丘令,后来还是因为被堂妹夫濦强侯宋奇牵连罢官免职。虽说还是借着曹嵩和丁宫的光起复为议郎,但这时候的曹操可以说是个人厌狗弃的存在,就连亲爹都嫌弃他胡闹,也就袁绍、袁术、张邈等几人还能与他继续交往,但那种交往……与其说是朋友之间的来往,不如说是把他当作小弟,是居高临下的友情。而刘辩,看中的也是这样一个已经被现实教育过的曹操。至于高望故意刁难曹操,他也理解。站在高望的角度就是你曹孟德吃人饭不拉人屎,本应该是宦官一系的自己人,结果不帮着自己人就算了,还拿自己人的命来当你讨好士人的献礼。“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刘辩伸手指向高望,起身走向正殿,“去传曹孟德入殿,再令中厨多送一份午膳来,以太牢宴的规格吧,孤要与曹孟德一同用午膳。”对于高望,刘辩还是选择了小惩大诫,等一个时辰其实也算是正常情况,曹操又不是什么三公九卿两千石大官,只是个小小议郎。不过通常等候召见的官员会在一间偏殿内等候,还有茶水和吃食,可高望故意使坏没带着曹操去,曹操担心高望接着使坏也也不好直接自己去。因此高望的所作所为也是在规矩内行事,倒也不算过分。至于他赐午膳也临时想起。刘辩自穿越来以后为了身体健壮都是一日三餐,甚至四餐,但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到肠胃空空了,平素里一日两餐的旁人这时候怕不是要站在烈日下饿得昏厥了?来都来了,总不能看着他吃吧,索性也就赐曹操一顿午膳了。既然赐了午膳,不如索性将礼数俱全,毕竟……他也打算刁难曹孟德。“奴婢领罚,谢殿下隆恩。”高望俯身下拜。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对于他们这些家奴来说,刘辩的惩罚也是恩赐,就算是赐他三尺白绫他都得拜谢。出了殿门,高望看着在烈日底下早已汗流浃背的曹操,冷淡地传达了刘辩的口谕。“奉太子口谕,传议郎曹操觐见。”黝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曹操拍了拍大腿。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也幸亏曹操尚游侠风,自幼习武,否则这一个时辰还真未必站得住。饶是如此在他迈开腿的时候也不由一阵腿软,此时一只瘦弱的臂膀搀住了他,才没有使曹操在殿门前出洋相。“曹阿瞒,我不喜欢你这人,明明是曹腾的孙子,却要与士人为伍。”高望扶着曹操,在曹操身旁用着几乎只有二人之间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但太子殿下说你有安天下之才,为了太子殿下我不会再对你出手,也不会让其他中常侍对你出手。”“站一个时辰是我使了坏没有禀报太子,但也为你挣来与太子共用午膳的机遇,且好好把握吧。”曹操诧异地看向高望,神色有些莫名,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见高望松开了搀扶自己的手臂,一脸厌弃地挥了挥手。“瞧这一身的臭汗味,还不得熏着殿下?”高望指向一旁的小宦官道,“你去领曹议郎沐浴,再去令人去曹大司农府上取一套干净衣物来。”大司农府距离皇宫距离很近,从小官宦出发到取了干净衣物回来也就一刻多钟,曹操的沐浴也就是粗略地过个水然后熏上些熏香去去味,干净的衣服刚取来便即刻更衣入殿觐见。踏入殿门前,曹操紧张地在殿门前搓着手,捋平了身上官服的褶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压下,一脸肃穆地跟随在高望的身后踏入殿门。“臣议郎曹操,拜见太子殿下。”曹操看见坐在御榻上的那道红衣身影,俯身下拜。“起身吧。”刘辩虚扶了曹操一把,示意曹操入座。曹操直起了腰身,忍不住看向了御榻上的太子,却发现太子此刻也正在打量着他。 第八章:事实就该说吗! 对于曹操,刘辩的心中还是颇多好感的。前世,年少时因为《三国演义》,他也曾厌恶过这个奸雄,但史书上的曹操却又有些不同。尽管他还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至少“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这句话,刘辩还是深深认可的。他阿母的,难不成要把江东杰瑞也算进去?刘辩前世也是江东子弟,但他对某些江东杰瑞也是打心底里瞧不起!而此刻这位“英雄”便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刘辩如何能不好奇呢?史书上的曹操是个皮肤黝黑的小矮子,在刘辩看来曹操也不算多黑,只是相对于娇生惯养的士族子弟是黑了点,不过这个子嘛……似乎还不到七尺。人们常说七尺男儿,实际上七尺是这个时代正常摄入足够营养后的男子平均身高。史书上常常会在记载一些名士身高“八尺”、“七尺有余”之类的描述,就像后世说“谈恋爱吗,我180八块腹肌”一样,高于平均身高的身高才是一种特色,若是低于这个数字可能就会为尊者讳了。而曹操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刘辩这位太子殿下。也不怪他不好奇,这两日整个雒阳都因为天子突然下发诏书至尚书台册立刘辩为太子并授监国之权而沸腾了,但偏偏这一次宫中传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三公九卿,朝堂两千石级别官员几乎都上书请求觐见刘宏都被拒绝,连皇宫都进不去。能出入宫禁的,唯有高望和一群不知实情的小宦官。但这种情况下,刘辩偏偏传唤他入宫,一时之间曹操也不知其中蕴含着什么样的政治信号。“孟德且坐,孤特令中厨为孟德加了几道菜。”刘辩伸手示意曹操落座,脸上一副亲和的笑颜。对于二十八岁的曹操来说,十二岁的刘辩可以说是子侄辈了,但他却丝毫不敢大意。别说这位是太子殿下了,光是这两日的传闻,就令曹操分毫不敢小觑这样一位十二岁的年轻人。不多时,一名名内侍宫女便呈上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慈禧能不能吃上一百零八道菜刘辩不知道,但他这一顿九道菜已经算是一顿相对奢侈的午膳了。刘辩和曹操的食案上各摆了九道菜,其实这个数量在豪族里都算不得什么,但曹操却是双目瞪大身子也站起了大半。“太……太牢宴!”曹操喃喃着,目光中满是震惊。如果单纯论菜肴的珍贵奢华与否,这顿饭在豪族里也就是稀松平常的一顿,可九道菜全部是由牛、羊、豕所烹饪的。无论其本身价值几何,单就礼法而言,这是招待贵客的最高规格!“臣何德何能享用太牢宴!”曹操立马起身走到堂前下跪推辞,无论他是否想要享用这顿太牢宴,但就礼法而言他必须先推辞。“孟德不必推辞,卿何德何能?”“卿若无德无能,何人算得上有德有能?”刘辩握着象牙箸,箸头轻轻敲击着瓷盘,发出清脆而又有节奏的声响,伴随着刘辩的话语如同一记记钟声在曹操耳旁敲响,“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吾见士多矣,未有若君者!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对上刘辩似笑非笑的表情,曹操心中早已惊骇莫名。二十八岁的他还不是那个能在遭遇如此境况下能够镇定自若的英雄,甚至是有些双股战战,有一种今日会命丧于此的预感。“许邵、桥玄,皆是一代名士,被其点评者无不成为了名士。”刘辩夹了一块水煮牛肉送入口中,清脆的咀嚼声在这针落可闻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但曹操却愈发战栗,仿佛刘辩咀嚼的不是牛肉而是他的骨头。“天下将乱,这句话孤倒也不否认。不论士与宦,还有西边羌胡,北边匈奴、鲜卑,凉州近些时日也不太平。”“说到太平,还有太平道信徒遍布大汉各个洲部。”刘辩以象牙箸指向曹操,微笑道:“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孟德啊,能为孤解释解释,什么叫‘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殿下!”曹操以头抢地,内心的防线如同拦截在洪水前的沙堤般彻底崩溃,前所未有的惶恐包围了他。光是这句话,刘辩将他和何颙两族都族诛了都不为过,百官和士人也挑不出什么借口反对。“你解释解释,什么他阿母的叫‘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后半句,而是前半句。汉家将亡?哪怕这句话是所有人心里都心照不宣认同的观点,但你不能放在明面上讲!事实就该说吗!有些事情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到处说!“殿下!”曹操五内俱焚,但还是觉得太子将他传唤来不至于是要诛他全族,可刘辩却依旧不依不饶,一字一句道。“什么他阿母的叫‘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曹操无法解释,或者说他无从解释,只能伏在地上,如鸵鸟般将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一旁的内侍宫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殃及池鱼。高望也是茫然不解,太子数次在他面前提起曹操此人有济世之才,还要赐宴,可这般刁难又是为何?“孟德这是做什么,孤可未曾怪罪孟德,都是何颙奸贼口出狂言,无君无父,禽兽不如!”“此事与孟德何干?”曹操惊愕地抬起头与刘辩的目光对上,却见他眼中的冰冷和残酷不知何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却是温和的笑意。这是在敲打他吗?曹操终归非常人,内心虽然还未完全平复下来,但也不像方才那般方寸大乱。“不过,虽然何顒此人乃逆贼狂徒,但这识人的本事倒是不差,孤也甚是看好孟德,欲拜孟德为虎贲中郎将。”“但恐此等言论日后被人搬出来指责孟德……”刘辩让高望取一份空白绢帛递给曹操,“孟德便将何顒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曾与孟德偶遇,又是如何说出此等悖逆之语,再在帛书中上表忠心,叱骂几句何顒便好。”“届时若是来日有人上书弹劾孟德,孤便以此帛书上呈父皇。有此帛书,想来孟德定然会安然无恙。”曹操接过帛书的双手有些颤抖,刘辩话中的意思他听出来了。有此帛书,他定然会安然无恙,那若是他不写这封帛书,是不是就会有杀生之祸?而且太子欲拜他为虎贲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秩比二千石,统领虎贲禁兵一千五百人,主宿卫。“孟德快些写吧,今日的午膳可是孤特地嘱咐中厨置办的,孤平日虽不敢说节俭,但若非孟德,今日孤可不会享用如此珍馐。”见曹操还有些犹豫,刘辩在曹操颤抖的双肩上身上添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菜凉了,人说不准也就凉了。”刘辩指了指曹操食案上那柄用来切肉的小刀。“孤可不愿大汉失去卿这位安天下的辅弼良臣啊!”持刀行刺太子,曹孟德,你猜廷尉信孤,还是信你这个里外不是人的家伙? 第九章:唯愿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 刘辩的话已经十分露骨了,他今天和曹操聊天的内容虽不多,似乎也是在刁难曹操,但许多细节都已经明示他这位太子对于士人并不满意,甚至对何顒这样的名士都表现出了如此厌恶的态度。但无论如何,眼下他不能与士人决裂。所以,曹孟德,你知道的太多了!曹操额头汗如雨下,心中做着挣扎的抉择。他清楚,太子这封绢帛压根不是简单地要他概述这件事,这完全就是一封首告的检举信!若是这封书信流入外界,那他曹孟德绝对无法容身于士族。不……哪怕太子放他安然出宫,他也会因为被太子召见而为人厌弃。三公九卿的求见都被拒绝了,你曹操是什么货色,居然被太子传唤成了这几日入宫的唯一一人?但太子给的回报也不可谓不丰厚,虎贲中郎将啊!虎贲中郎将,秩比二千石!一下子从比六百石的议郎提升至比两千石!而且这也绝非简单的官秩等级能判断高下之分的,议郎说白了就是个闲职,“掌顾问应对,无常事”,皇帝不召见你问策你就什么都不是。虎贲中郎将呢?主宿卫!简简单单三个字便高下立判!值此时局,太子拜他为虎贲中郎将,其重用和信任自不必多言了。说到底,若非真心看重,太子千金之躯何必亲自算计他这样一位籍籍无名之辈?想着想着,也不知是不是曹操长时间夹在宦官和士人之间里外不是人,因此对于刘辩这般深厚的信任,竟是在心中替刘辩今日的刁难和算计做起了辩解。而太子这般举动,倒是也有几分太祖高皇帝的风范,虽然偶尔会折辱臣下,但该给的赏赐却绝不含糊。久旱逢甘霖,自然无比感激赐予甘露之人的活命之恩,哪怕他事先给了你一巴掌。试想你灰头土脸被老东家开除又身负竞业协议,却被巨头公司副董事长看中,骂你像个乞丐再扇你一巴掌说你一身灰迷了他的眼,然后掏出一张黑卡扔在你脸上,给你总公司安保部长的职位,配豪车别墅,你是恨他不尊重你吗?此刻的曹操就是这般心态。再者即便他心中还念着些士族,全族性命和士族的好感孰重孰轻,他还是有数的。权衡了利弊之下,曹操也就不再犹豫了。而且既然决定了,他也就索性将事情做得爽利些,也免得再一次里外不是人。曹操奋笔疾书,直接按照检举信的叙述方式书写,事无巨细。甚至一封绢帛还写不下又问高望要了一份,并且清楚地写下了书写这份检举信的时间,落下款,还咬破手指画上了押。“好!好!”刘辩抚掌大笑,对曹操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走到曹操的身份握住曹操的手,用一块帕巾包裹住那根咬破的手指,“孤得孟德,如高祖得平阳懿侯也!”闻言,曹操脸上的喜色也是愈发浓厚。平阳懿侯指的是大汉开国名臣,也是曹操的先祖曹参!太子这是在向他许诺,他的身份将来会由刘辩来洗白,不会让人说他是中常侍曹腾的孙子,而是平阳懿侯曹参后人!“臣定会如先祖那般忠于汉室,不负殿下厚恩!”曹操的话可以概述为两个字——忠诚!而这也是刘辩想要的!这顿拖延了许久的午膳也被二人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刘辩。这是他收服的第一个历史名人,自然内心无比激动,向来不怎么饮酒的刘辩都饮了几盏金浆(甘蔗酿制的酒,色黄,故称金浆),稚嫩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酡红。“孤不因册立太子而喜,更不因监国而喜,唯因孟德而喜!”“孤今日即兴赋诗,以赠孟德!”金浆的度数不算高,尽管汉朝早就有了“煮馏”技术,能将酒的度数纯化至二十五度以上,但这杯金浆也就在二十度左右。不过他这具身体似乎对酒精的抗性并没有多强,七八盏下肚已然有些微醉了,。“置酒高殿上,孟德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阳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讴。”“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也许是饮了酒的缘故,刘辩将前段时间心中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按照旋律放声高歌又将这首诗唱了出来,甚至手舞足蹈了起来,尽管舞姿有些不雅,却是十足的“高祖之风”。而微醺的曹操也渐渐放下了一些规矩和礼法,一手一根象牙箸,附和着刘辩的歌声敲击着碗碟,和歌而奏,甚至随着刘辩一同唱了起来。本就是爱好诗词歌赋之人,而刘辩又在最后一句诗里鼓励他将来建功立业。曹操打了个酒嗝,随后借着酒劲,神色肃穆却又心潮澎湃地看向刘辩。“臣意遂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哈哈哈,征西将军何以容纳孟德之才,孤更希望上面刻着的是‘汉丞相平阳侯曹孟德之墓’!”刘辩拍着食案笑着,但还不待错愕的曹操回话,酒劲上头的刘辩顿觉脑袋越发晕眩沉重,软趴趴地倒在了食案上,昏昏沉沉地睡去。看着醉倒在食案上的刘辩,曹操久久不曾言语,直到高望上前扶起刘辩,将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大汉储君背在背上向着寝殿走去的时候,曹操才反应过来。望着那与他家中长子年岁差不多却要背负起如此一个庞大帝国的少年,曹操缓缓起身,对着那一道逐渐远去的背影俯身行了一礼,长久未曾起身。有此贤太子!天佑大汉! 第十章:黑锅侠·刘宏 曹操被太子传唤之事本就是整个雒阳城都瞩目的大事件,又是差人回府取衣,又是喝得酩酊大醉回府,尚书台还收到了曹操被拜为虎贲中郎将的旨意。这种种消息结合在一起,完全坐实了曹操成为了太子之臣这件事。但曹操拒绝了一切外客的拜访,而大司农曹嵩即便是面对亲近的故交旧吏来问,也只推托不知,而后也推托身体不适闭门谢客,令人不得而知当日宫中发生的事宜。原任虎贲中郎将为河北名士,廷尉崔烈之子崔均,曹操要上任虎贲中郎将,自然要将崔均调职。崔均迁陈国相,秩二千石,比起先前的比二千石算是升迁了。尚书台遣人向宫里问询,按制崔均升任秩二千石的陈国相前需入宫谢恩,但如今宫中这情况……不知太子是否要接见崔均。刘辩倒是没有拒绝召见了崔均,这几日宫中内侍宫女都换了不少,又节制了北军五校,并以曹操为虎贲中郎将掌控了虎贲军这支皇宫中重要的武装力量,他也不再如此担心接见外臣泄露消息会造成怎样的麻烦了。也就是他动手的早,等到太平道叛乱,北军、虎贲军、羽林军以及执金吾卫士和城门校尉所属卫戍军就都要被何进和士族所掌控了,那他就不可能有任何话语权了。真到了那一步,他就得学高贵乡公曹髦了。不过以这个时代汉室的威望,他若是当真披上太祖高皇帝的甲胄手执赤霄剑驾车亲自上阵,哪怕败了也没人敢杀他。“殿下,陈国相崔均入宫谢恩。”刘辩整了整衣袍,点头示意高望传唤崔均。“臣崔均,拜见太子殿下!”一袭黑色官服的崔均头戴二梁进贤冠,下衬介帻,一举一动都颇合礼法,远比曹操的礼仪要周到得体。尽管刘辩不喜士人,但见崔均这般举止也不禁暗暗点头,倒是的确有名士之风。“起身吧。”刘辩赐高望坐席后,一脸殷切地对崔均道:“崔卿,可知此番孤为何拜你为陈国相否?”崔均目不斜视,眉头微蹙,摇了摇头:“臣不知。”嘴上如此说道,但心中却是觉得太子明知故问。如今雒阳城谁人不知曹操是太子新贵,一朝登天,把他外放到陈国担任国相还不是给曹操腾位置?不过对于虎贲中郎将的兵权,百官士人倒是没有太多关注。虽说虎贲中郎将掌虎贲禁卫一千五百人,但如今的虎贲禁卫早就糜烂了,根本不堪大任。原因无他,概因虎贲禁卫中,虎贲中郎将、虎贲左、右仆射和左、右陛长等比六百石以上官职全部被刘宏拿来公开售卖了!多少石的官爵,刘宏便在这个数字后加个百万为价公开售卖!原本虎贲郎是父死子继,继任者从最末节的从虎贲(秩比二百石)开始做,凭才能和年限资历升职,某方面来说也算是种铁饭碗了,让虎贲郎们不用担心身后之事。可中高层军职都被士人占据作为一份镀金的履历了,虎贲郎们也早就颓废了,甚至训练也都只是摆个样子。说句难听的,让一千五百虎贲郎与一千士族家仆交战,谁胜谁负都未可知。而对崔均来说,从比二千石的虎贲中郎将升迁为二千石的陈国相的的确确是跨过了一个阶级,所以他倒也没有不满。反正等积累几年的外任资历就可以调到三辅或是三河担任地方长官,不到五旬便可回朝担任九卿,不到六旬便能担任三公,这就是廷尉崔烈为儿子规划的人生,而不出意外这些规划都会成为现实。“呵呵,如今雒阳应该都在传那曹孟德是幸进之臣,骂孤是为一阉宦之后而枉顾人才吧?”看着崔均这副模样,刘辩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崔卿且先阅此奏表。”刘辩让高望将自己桌案上的一封奏表递给崔均,示意崔均先阅览再说。崔均一脸厌恶地看着高望递来的奏表,伸出衣袖拍了拍奏表上被高望接触过的位置后才翻开奏表。这是陈国傅的奏表,言说陈王刘宠蓄养私兵,又积强弩数千张,其志恐不在小,让朝廷提防。汉朝是不禁弩的,刀枪剑戟弓弩除了商贾以外都可以持有,也没有数量规定,允许买卖,只是不允许私藏甲胄,但不允许任何兵器流入异族。因此陈王刘宠也并没有触犯律法,可这蓄弩数千张是什么概念!孝武皇帝时期的丞相公孙弘曾说,“十贼彍弩,百吏不敢前。”而这绝非夸张之语!见崔均面色数变,又将奏表重新看了两遍才将其放下,刘辩也就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天下人皆知廷尉崔公乃忠直之人,孤又闻崔卿有乃父之风,故欲委卿以陈国之事,望卿替孤看好这刘宠。”“曹孟德此人,虽有几分薄才,却远不及崔卿。但若是突然将崔卿升任陈国相,恐刘宠警觉,故而借曹孟德‘幸进’之骂名为卿作掩,崔卿可明白孤之苦心?”崔均顿时恍然大悟,对于刘辩的话他倒是觉得可信度很高。太子都直呼刘宠姓名了,这得是多厌恶这位陈王?这个时代,称呼旁人通常是以表字称呼,若是长辈加以“公”字,同辈或是小辈便直呼表字了,直呼姓名那纯粹是羞辱。宦官和士人如何争斗,天子依旧是天子,太子也还是太子,都不及刘宠这般有雄才却心怀异志的刘氏诸侯来的威胁大。尤其是对于士人,刘宠这种有一定实力谋反的诸侯王都是他们忌惮和厌恶的对象。尽管天子不喜士人,但总归是在棋盘上斗的,但若是来了个强势又颇具武力的新皇帝,直接掀了棋盘怎么办?原以为太子是为了一碟醋包的饺子,没想到太子竟有此奇智?而且太子如此重用他这个士人,想来是与当今陛下大不同!“孤再私下给崔卿透个消息,如今的中常侍,只剩下不及一半了,只可惜父皇那边坚持,否则别说剩下一半的中常侍,孤定然连党锢也……”刘辩眼神中掠过一抹杀意,而这股杀意也令崔均身躯一颤。他很确定太子的杀意做不得假!“太子甚贤矣!”崔均俯身下拜,他也是经历过党锢之祸的人,对于宦官自然是深恶痛绝。而百官们其实也在打算在月初的大朝会上向这位监国太子集体进谏,劝说太子诛杀宦官,解除党锢,没想到太子竟然已经把事情做了大半!看来他得先通过父亲崔烈之口劝告三公九卿暂缓劝谏,不要对这样一位贤明的太子逼迫太甚。“太祖高皇帝保佑,天降贤君于大汉,此大汉之幸也!”“行了行了,崔卿可莫要落个‘阿谀’的名头,否则来日又有人诽谤崔卿也是幸进佞臣了。”刘辩执崔均手,这位差一岁便及而立的年轻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快冒出精光了。崔均此人倒是与寻常士人不同,或者说大部分的士人其实骨子里还是念着汉室的。只不过由于二元君主制的影响,他们对汉室的忠心远不及对老师和举主的忠心,但对于博陵崔氏可无需什么举主,只是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大汉士人的政治正确就是诛杀宦官,而且已经深入骨髓。而当刘辩施行的是大汉士人眼中正确的政治,那么尚且年轻又心怀热血的崔均便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也许这位殿下将是一位中兴汉室的贤君明主。也许还不止是崔均,还会有大量士人会来吃下他投下的饵料。不过饵料可不能一次喂饱。无论宦官与士人,喂不饱饵料会把他们逼反,但喂饱了,也同样会把他们逼反。也幸好,他有一位可以替他背下这口大黑锅的父皇! 第十一章: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 永安宫中,今日对于刘辩而言又是疲惫且无趣的一天。已经连续十日了,刘辩除了接见曹操和崔均以外,每日都是按时起床洗漱用早膳,然后去何皇后宫中请安,再去看一眼刘宏的状态,然后大半天都耗在政务上,着实枯燥乏味。好在今日不同了,他征辟的人已经悉数到齐了。换马不换人,尚书台将刘辩以刘宏名义下达的征辟令以紧急军报的传递渠道发布,哪怕是最偏远的五原郡和武威郡都在短时间内收到了尚书台传来的征辟诏书。其实大部分人早就到了雒阳,比如就在渭河畔的阳陵县担任县令的钟繇便是到得最早的,但刘辩没有单独召见任何人,而是让曹操在城外给他们找了间院子居住,避免和外界来往。直到离雒阳最远贾诩和吕布都到了,刘辩才统一召见众人。“孤盼诸卿如大旱盼甘霖也!”看着面前高矮胖瘦各有不同的众人,刘辩的心情从未如此美妙过,连忙呼喊高望摆宴庆贺,一人二十四道菜,不仅是具备三牲的太牢宴,还有诸多鱼虾等珍馐佳肴,宫中御酒更是一坛接着一坛的取来。汉人善饮,莫说习武的几人,就是钟繇、程昱、贾诩等人在气氛渐佳后也是一盏接着一盏地豪饮。刘辩离席走到台下一一敬酒,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同时也是再一次与众人相熟一番。人群中最为高挑雄壮者,莫过于出身五原郡的吕布!光是见此体态,再愚笨的人也知其有万夫莫敌之勇!虽然正史不像演义那般描绘过吕布的武勇,但被赞为“飞将”,还在有辕门射戟之勇,单论勇武吕布便能在华夏武将中名列前茅。而吕布的身侧则是刘备,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也是人群中最同样令人忍不住频频侧目的一位。尤其是刘备的身后还有两名虎背熊腰之人,一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另一人“身长八尺,燕颔虎须”,却不是豹头环眼的黑莽汉,而是相貌堂堂,颇具威严。“此备结义兄弟,河东解良人关羽关云长,幽州涿郡张飞张益德,二人颇有勇力。”“皆壮士也!”刘辩抚掌大笑,指向吕布道,“此吾之灌婴也!”吕布闻言喜不自胜,他本是在五原郡担任骑屯将,骤闻太子征辟还以为是误传,没想到太子居然知他勇武,酒宴上又以灌婴喻之。其实刘辩本想以英布来夸赞吕布的,但英布有反叛的污点……他是有些担心吕布学习榜样,如同史书上那般两次“灭爸”,因此就换了在楚汉战争中同样起了定海神针效果,骑战无双将项羽追杀到无颜过江东的灌婴为喻。“云长、益德,吾之周勃、彭越也!”“典壮士真古之恶来!”“哈哈,我遇仲康,如高祖遇樊哙!”“文和乃孤之子房!”“仲德孤之陈平也!”“孤得元常如高祖得萧何也!”“汉升乃天赐李广之于孤乎?”……酒宴上刘辩一个个执手夸赞,以古之英杰作比,还不带重复的,给足了众人情绪价值。就是曹操看着刘辩这夸人的方式,总觉得脑袋有些沉沉的,好像有什么被刘辩抢走了似的。但曹操也只是觉得有些怪异罢了,并没有多想,更没有嫉妒谁。刘辩考虑得很周到,除了典韦以外都被以大汉开国元勋以及汉武时期的文臣猛将赞誉,既然是同僚自然当同心协力,曹参难道要和周勃、樊哙争斗而不是共定天下?士者,求名乎?求权乎?求财乎?如今的刘辩有这个底气更有这份诚意来同时满足他们的三个需求。求名?孤直接以古喻今给足你们名望,再令人大肆宣扬,以太子之尊亲自为你们买名!求权?北军五校和太子府属官作为过渡够不够?求财?孤愿倾尽府库以犒之!酒过三巡,刘辩向着众人俯身行了一礼,惊得众人连连离席躲开这一礼,并且同样弯下了腰恭恭敬敬回礼。然而刘辩却不理会众人的惊惶,稚嫩的脸庞红扑扑的,自顾自道:“汉室不宁,父皇昏庸,诸卿可愿与孤一同中兴汉室否?”子不言父之过!刘辩此等言行若是传到了外头,即便是他当朝监国太子也少不得一个“不孝”的名头,但面对这群自己的家臣,刘辩也不遮掩自己的想法。虽然没有直言,但却已经是将他囚禁天子揽权摄政的事情坐实。家臣者,私家之臣属也!在二元君主制的影响下,家臣将是除了父母妻儿以外最值得信任的人,若是都不信任家臣了,又有谁能信任?而且刘宏做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得人心了!刘辩不否认刘宏自从即位以来就是在和外戚、权宦以及士人争权,早年刘宏做得很好,卖官鬻爵也能解释为直接掠夺士人财富。但就像大怂一样,若是在缴纳岁币换来的停战期修缮武备,那后人只会说大怂是忍辱负重。可大怂没有。刘宏也是如此,他还未能履行多少皇帝的责任,便已然被珠玉美人所腐化,彻底堕落。从士族那里掠夺来的财富并没有全用在治理地方和修缮武备上,而是开始频繁修造宫室,还玩裸泳野战,骄奢淫逸之下,自然是有些臭名昭著了,种种因素之下倒也没有人不识时务地蹦出来指责刘辩。况且随着御酒一坛一坛下肚,腹中的火辣辣的灼热感早就点燃了众人心头那股忠君爱国的心头火焰。有些粗野习气的吕布一拍桌案,第一个将陶制的羽觞杯狠狠摔碎在地,发出惊诧众人的清脆爆响声。吕布走出席位,俯身行礼,神情肃穆。“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殿下若不弃,布愿……”“永世效忠!”闻言,刘辩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不由松了口气。方才刘辩在吕布说出前几个字的时候背后一阵发凉,此刻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你个吕奉先,认主就认主吧,整得跟认义父一样,给孤吓得差点尿裤子了。这可是吕·人间叫父·灭爸·父愁者·布啊! 第十二章:刘辩: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 不过也怪不得吕布,实在是刘辩给得太多了!虽说还未给予实打实的好处,但作为嫡长子,又是大汉监国太子,还是举主,兼具了正统性和举荐之恩!其实有着多重身份加持的他根本无需做到“三顾茅庐”那般的举动,甚至今日的举止,以他太子的身份论之都算做得太过头了。如此折节征辟此刻尚于微末之中的众人,此间诚意与厚恩,远胜国士之遇。他们这些人里,除了出身颍川钟氏的钟繇历任尚书郎、阳陵县令但因病致仕,在原本的历史上过段时间就会被司徒袁隗征辟担任廷尉正可以说的上是前途光明以外,其余人早年的仕途岂止一片黑暗足以言说?年过不惑的贾诩本在武威沉沦隐居不知何为,三十六岁还只是东阿县吏的程昱更谈不上未来可期。董昭是二十七岁的柏人县令,陈琳是二十四岁的盐渎令,孙坚是二十八岁的下邳县令,黄忠是三十六岁的县尉,二十七岁的吕布还只是个领五十骑的骑屯长,二十九岁的高顺更只是个什长。不说是混得极差,也可以说是仕途黯淡了。还有四个白身的家伙,刘备只是个二十二岁麾下有双花红棍关羽、张飞以及上百游侠的混混头子,二十四岁的典韦是父母双亡的大游侠,二十二岁的许褚为小豪族嫡次子。此刻若是有人再犹豫的,那就不仅仅是不知恩义那么简单了,而是不识时务!因此在这火热的气氛下烘托下,其余众人在愣神后也是纷纷自表忠心,随后将羽觞杯于地,相互对视一眼后大笑起来。不过也有个倒霉的,瞧,酒量最差的陈琳仅仅是打了个酒嗝,表忠心的话慢了一拍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吕布、关张、典韦、许褚等人怒目而视。就连敦厚朴实且沉默寡言的高顺都面带怒色,那一道道宛如阎王爷投来的死亡凝视惊得陈琳跌坐在地,坛中御酒撒了一身,好不狼狈。不过这番动静倒是惊得殿外的北军护卫一个个拔刀冲入殿内,那一阵阵杯盏破碎的声响令他们误以为有人行刺太子,引得满堂大笑。而也就在酒宴上,刘辩趁兴将众人的官职也定了下来。首先是刘辩最为在意的北军五校,掌握了兵权的他才是大汉的实权太子。“拜孙坚为屯骑校尉,秩比二千石,督员吏百二十八人,领士七百。”“拜吕布为越骑校尉,秩比二千石,督员吏百二十七人,领士七百。”“拜高顺为步兵校尉,秩比二千石,督吏七十三人,领士七百。”“拜刘备为长水校尉,秩比二千石,督员吏百五十七人,领乌桓胡骑七百三十六人,并以关羽、张飞为胡骑司马,秩千石。”“拜黄忠为射声校尉,秩比二千石,督员吏百二十九人,领士七百。”“望众将操练卒伍,为孤训练出一支强军!若有所需,皆从内孥及太子府库出,但有所求孤无不允之!”刘辩当场令高望草诏,顺手就拿玉玺盖了大印,而后将诏书亲手交付到几人手中。这份诏书如今只差经过尚书台就能正式生效,这便是他们不远千里赶来接受太子征辟的缘由之一。国士待之,国士报之。刘辩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将北军五校托付给这几人,再算上被曹操掌控的虎贲禁卫,近六千劲旅掌控在手中的刘辩也终于可以真真正正地睡一个踏实的安稳觉了。随后,刘辩又将拜了一众太子府属官。“拜贾诩为太子家令,秩千石,主仓谷饮食。”“拜程昱为太子率更令,秩千石,主太子庶子、舍人值宿事。”“拜董昭为太子仆,秩千石,主太子车马。”“拜钟繇为太子中庶子,秩六百石,为太子侍从官。”“拜陈琳为太子洗马,秩比六百石,为太子出行前导。”“拜典韦为太子中盾,秩四百石,掌太子宫周围徼巡之事。”“拜许褚为太子卫率,秩四百石,主门卫。”别看太子府属官的俸禄和等级比不上北军五校的校尉,可在太子监国的情况下,这份实权可远不止明面上的那般,可谓位卑而权重。再一次亲手将一封封诏书交付到这些将来的太子府属官手中,刘辩再次俯身一拜。“自此以后,望诸卿与孤同心协力,中兴大汉!”又是一阵推杯换盏,翌日的刘辩已经记不起昨天怎么回到的寝殿,更是难得地赖了个床。打了个哈欠后刘辩换了一边侧着,重新进入了梦乡,甚至一觉睡到了午后。他也能够真正享受一回一觉睡到下午醒了!如今雒阳城绝大多数兵马都落入了刘辩的手中,他未设置北军中候及员吏的八人,因此北军五校将吏四千一百四十九人,再算上虎贲中郎将曹操的虎贲禁卫一千五百人。卫尉一职自从光和四年(公元181年)之时,卫尉许彧取代刘宽担任太尉后就一直掌握在刘宏手中未曾任命。而卫尉手中也握有一支兵马,卫尉麾下卫士六十人,南宫卫士五百三十七人,北宫卫士四百七十人,左右都候卫士共七百九十九人,七宫门司马卫士共六百三十九人,共计二千五百零六人。加之赵忠的亲弟弟赵延所担任的城门校尉,掌雒阳城门十二所共计兵力三千余众。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他这位大汉太子掌控的雒阳兵马人数已达一万一千余众,而且超三成为脱产的劲卒!尚未直接掌控的,仅剩下羽林中郎将麾下的一百二十八名羽林郎和羽林左右监领的羽林左右骑一千八百人,以及负责缉盗和维护治安的执金吾缇骑二百人,持戟五百二十人。有此雄军,即便是全雒阳的士族都拿出城内私兵和他翻脸,刘辩都有一战而克之的必胜信心。若非还有一场席卷天下的叛乱,刘辩都想对士族来一句“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了。 第十三章:许褚:主忧臣辱,主辱则臣死! 长秋宫外,刘辩坐着太子车驾从永安宫驶来。太子洗马陈琳先一步策马来到长秋宫门前为刘辩通传,防止有人不开眼拦下刘辩的车驾。太子洗马一职,名义上说是为太子在前导威仪,实质上更类似于谒者,还附带侍中的问策职责。当然了,以如今刘辩在皇宫中的威势和权力,又怎会有人敢拦他的车驾呢?不多时陈琳便回到了太子车驾的队伍中,与掀开车帘的刘辩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刘辩了然,放下了车帘,车驾缓缓驶过长秋宫门,经过俯身行礼的宫门司马身旁。陈琳这个太子洗马还有一个职责,那就是作为他的斥候为他探路。若是宫中设伏,那他就要第一时间提醒刘辩,二人也约定过一些手势和暗语。无奈,宫中这些设伏的把戏在后汉用得太多了,几位外戚大将军都是死于此。即便大长秋赵忠是他的人,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不想步了那些人的后尘,也不想像后世易溶于水的明朝皇帝那样,所以必须加强警惕心。同时,刘辩给各宫的内侍、宫女的福利也不可谓不厚。包括少府那边,只要别做得过火,刘辩也对他们的贪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前看历史,刘辩只觉得古代的封建帝王何其愚蠢,连一个鸡蛋都能被负责买办的官员贪污那么多钱,可如今当了监国太子,却也明白了背后的门道。作为一名下属,你月薪两千没五险一金,还得抛下尊严,那你肯定恨不得老板赶紧出门被车撞死。可如果你月薪几十万,那你绝对给他立个长生牌位天天祈祷他长命百岁,谁想害他就是断自己的财路!内侍、宫女是如此,少府也是如此。否则为何历史上的郭胜和潘隐二人会去给何进透露消息帮他躲过了第一次宦官伏杀?真就是一句“有旧交”或是乡党之情能够让他们冒着背叛阶级如此大的风险去搭救何进?行至长秋宫中,下了马车,刘辩刚入殿便瞧见一名头戴二梁进贤冠,下衬介帻的中年人与何皇后相谈甚欢,笑声不断。“太子殿下至!”陈琳在刘辩踏入殿门前一刻便出声为刘辩的到来唱声,却不见那中年人起身相迎,不由面色一冷。刘辩向陈琳暗暗摇头,心中虽恼,却没有立即发作。“我儿来了。”何皇后笑意盈盈地起身,还不等刘辩行礼便已经近了身。“儿拜见母后。”刘辩连忙行礼问安,何皇后宠爱他,但他不能失了为人子之礼。恃宠而骄,时日久了即便是母子之间也是会出现嫌隙的。“今日又没有外人,辩儿何需在意这虚礼。”何皇后言语上似乎不喜刘辩的虚礼,但目光却是瞥向身后的中年人,柳眉微挑,朱唇也弯起一抹俏丽的弧度,好像在说你瞧瞧我的儿子多孝顺,哪怕当了监国太子依旧对我这个母亲毕恭毕敬。“辩儿,来见过你大舅父。”何皇后拉着刘辩的手,为他介绍起了这名身穿文官袍服的中年人,“他如今兼着河南尹、将作大匠和侍中的职位,以后啊你大舅父定然会好好辅佐你当稳这个太子,你们甥舅俩可一定要团结一心。”刘辩没有说话,而是偏过头看向了何进。如今的何进尽管是一身文官袍服,但体态雄壮魁梧,毕竟是出身屠户之家,从小食肉无数,这体魄也非常人能及。只是何遂高,孤在等你向我这位太子行礼,你在等什么?母后都主动上前相迎,你坐在那里想干什么?而且孤站着,你还敢坐着,怎么,等着孤向你行礼不成?刘辩双目微眯,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这位大舅父的印象非常不好。然而刘辩没有说什么,可他身后的许褚是无法容忍何进如此失礼,怒目圆睁瞪向何进,断喝道:“匹夫,安敢不向太子见礼耶!”许褚声若惊雷,将何皇后吓得花容失色,自幼习武弓马娴熟的何进也在这一声断喝之下有些失神。“放肆,许仲康安敢如此无礼,都吓到孤的母后了!”刘辩狠狠瞪了许褚一眼,出言叱责,却也只是说许褚错在不该吓到何皇后,而后安抚起了自家母后。不过何皇后虽然有些恼怒许褚如此举动,但眼中却更多还是欣赏。一个忠心且悍勇的护卫对于刘辩的人身安全实在是太重要了,此人虎背熊腰定然是一员猛将,眼中也只有太子没有旁人,如此忠勇之人她反倒是不舍得斥责。但也就是许褚是刘辩的太子卫率了,若换作旁人的护卫,哪怕是她自己或者何进的护卫,她也会让人将这无礼之人拖出去杖杀,可谁让这是保护他儿子的护卫呢?“皇后恕罪,是臣失礼。”许褚认认真真地向何皇后行了一礼,语气真诚,但紧接着话锋一转再次瞪向何进,神色凶戾,“臣接受太子的训斥,也愿意领罚,但臣还是要说!”“太子是君,何河南是臣,太子与何河南是甥舅更是君臣,臣安敢不向君行礼!”“主忧臣辱,主辱……则臣死!”许褚按着腰间佩剑看向何进,突然向前走了两步,大有拔剑欲斩,让何进明白何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架势。刘辩心中大喜,许仲康这家伙难怪能被曹操如此信任,历经曹操、曹丕和曹叡三代而荣宠不衰,始终担任武卫将军执掌宫中宿卫。光是忠心可无法深受曹魏三代君王信任和荣宠的。看似是个无知莽夫,实际上的许褚心眼子可未必比那些文人儒士少,直接充当嘴替说出了他不方便说的话。而且那一句“主忧臣辱,主辱则臣死”也堵死了何皇后和何进的发难机会,哪怕再不满也得认同许褚是忠心太子才如此无状。事做了,还能不留人话柄,这许仲康着实是个妙人!不过刘辩心中虽对许褚的言行大加赞赏,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放肆!此处安有你一个小小的太子卫率开口的资格!给孤滚出去领十军棍!”“滚!”刘辩“大怒”,怒斥许褚将他赶了出去,同时对着陈琳暗暗比了个手势。陈琳会意,跟着“愤愤不平”的许褚走了出去。何皇后身旁的刘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怒气犹未尽似的,猛地回头看向何进道:“大舅父勿怪,此人不喜读书不识礼数,若非看在此人有几分勇武的份上……”“孤已经惩处了他,大舅父可莫要因为一个小小卫率和孤计较啊。”“这莽夫,纵然不喜读书也当知,即便是黔首家中,外甥也当主动向舅父主动行礼,居然离间我甥舅之情,当真愚蠢!”刚开始,何进被许褚如此当众怒吼是十分愤怒的,又见刘辩如此果断地惩处下属,还对他如此解释,也觉得这个外甥是明事理辨亲疏的。可说着说着,总觉得刘辩话里有话。而何皇后却是早就听明白了,能在后宫中角逐成为皇后的女人,她只是不想和自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耍心计,而不是没有心计。自家儿子说的哪里是那个名叫许褚的太子卫率,分明是在点何进啊。不喜读书,有几分武力才被任用,这不都是何进的特点吗?至于最后那句,什么叫即便是黔首家中,黔首家中情形又如何能与皇家相提并论?虽然那个许仲康举止冒失无状,但说得话却不无道理。太子是君,你是臣,你个臣子不主动拜见太子是什么道理?慢慢的,何进也逐渐回过味来了,面色难看地看了刘辩一眼,随后缓缓行礼道:“臣何进拜见太子。”“诶!”刘辩连忙扶着何进,仿佛是在阻止何进继续行礼,但手中却没有发半分力来阻止何进的动作,“大舅父莫要如此多礼。” 第十四章:相看两厌的何进与何苗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礼法如何可违,大哥总不能像方才那不读书的莽夫一般无礼吧?”就在刘辩刚扶起何进之时,另一道突兀中带着几分讥讽之意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伴随而来的一道大步流星的身影。“臣何苗,拜见皇后,拜见太子。”刘辩定睛看去,却见来人身穿绯色袍服,头戴戴虎贲冠,两根白色鶡尾高高立起,顿时了然。“二舅父,奉车都尉一职可清闲乎?”“自然是清闲,这还得感谢太子殿下,臣这几日悠然自得,还新纳了位美人呢!”刘辩笑着与何苗打起了招呼,甥舅关系显然要比与何进的关系要融洽多了。虽然二人初次谋面,但何苗的奉车都尉官职却是刘辩任命的。自从何皇后被封为皇后,何家自然也鸡犬升天,何进担任河南尹、将作大匠领侍中,何苗也当上了比二千石的越骑校尉。然而何苗这人没什么野心,不想进取,就连军中事务都是丢给越骑校尉丞操办,自己倒是当了个悠闲的甩手掌柜。不过何苗也并非什么事都不管,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明白天子封他为越骑校尉便是为天子牢牢抓住兵权的。因此平日里潇洒自在之时也会带上军中将校,逢年过节哪怕是底层的小卒也都能得到几袋粮食。这也是刘辩当初要掌控北军五校之时带上了何皇后的重要原因。而为了彻底执掌北军五校并提升其战力,刘辩自然也不会容许何苗继续在这个位置上混下去了。但调整自家舅舅的职位,自然还是要和何皇后打声招呼的,何皇后也索性遣人去问何苗是想要武职还是文职,是清闲还是有实权。何苗对于职位调整全无半分异议,并表示他早有意主动请辞,至于新岗位也无所谓文武职,只要清闲便好。何苗如此懂事,刘辩也投桃报李,何况还是自家舅父,于是拜其为奉车都尉,比二千石,掌御乘舆车,不可谓不清闲,却又不失尊贵。说起来,何家四兄妹的关系其实也是略有些复杂的。何苗与何进、何皇后以及嫁给张让养子张奉的何小妹三人并非同一个爹,而是何皇后母亲舞阳君和第一任丈夫朱氏的儿子,本名朱苗。朱氏病逝后,舞阳君改嫁何进之父何真,生下了何皇后与何小妹。也就是说,何进与何苗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何进与何皇后、何小妹是同父不同母的兄妹,何苗与何皇后、何小妹是同母不同父的兄妹。朱苗是随着舞阳君的改嫁一同进入了何家,看在舞阳君的面子上,何真也接纳了这个继子,朱苗也很识相地主动改朱姓为何姓。但何进却始终瞧不上何苗,打小便与他不睦,时常借着身份欺侮他,哪怕如今双方都已经不惑之年了,何进还是时常在公开场合羞辱何苗,以至于两人的矛盾愈演愈烈,一见面就掐了起来。“你这个假子!”何进面对何苗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直接以“假子”唤之。假子是指夫的前妻之子或妻的前夫之子,但这个词不会在口头语中使用,即便真的是假子,不愿称兄道弟,也往往以表字唤之,除非是羞辱他人。如今当着何皇后和与他的面,这两位都直接开撕了,可见他们关系究竟有多么恶劣。“好了,在本宫和太子面前尔等也要如此争吵?再吵就滚回南阳老家去!”何皇后柳眉微蹙,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愠怒的红色,直接摆出了皇后的身份训斥二人。就情理上而言,何皇后与何小妹都是偏向何苗这个同母兄长的。在何皇后入宫前,何进对何皇后与何小妹的态度也只能说一般,而母亲舞阳君向来知晓何苗在何府的艰难,因此希望兄妹三人相互帮衬,何皇后自然就在感情上偏向了何苗。而且明明是得到了宦官的帮助才有了今日何家盛况,连已故多年的父亲何真都被刘宏追封为车骑将军、舞阳宣德侯,结果何进过河拆桥去和士人结盟了,完全背弃了刘宏重用他来制衡士人的安排。以至于何皇后一度在宫中颇为尴尬,对此无论是何苗、何小妹,哪怕是舞阳君都颇有微词。但情感上再偏向何苗,毕竟这一次的矛盾还是何苗挑事。哪怕何苗说的有理,是在为他的辩儿巩固权威。而眼见何皇后都自称本宫了,何进与何苗自然也不好再继续争斗下去了,纷纷向何皇后与刘辩告罪。见二人熄火,何皇后也重新以何家人的身份调和二人的矛盾:“二兄,不要老是顶撞大兄,大兄你也是,都是一家人,长兄为父你也当包容一下二兄,何必与他计较呢?”何皇后向来都是如此,知道何进好面子,所以把过错在名义上推给何苗,给足了台阶,但何进往往都只是口头答应罢了。“行了,今日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一是让辩儿与你们这两位舅父相认,希望你们日后好好帮衬自家外甥,二来……”何皇后偏过头看向刘辩,握住刘辩的手柔声道,“我儿也当重用你两位舅父啊。”刘辩一愣,旋即明白了何皇后的意思给何进与何苗加官进爵呗。而且按照两汉的外戚官爵,何进当为大将军!呵,不考核才能,不依据功绩,就因为他是外戚所以他就能一飞冲天当上那个位在丞相、三公之上的大将军!不过,外戚的权力来源于皇帝,实际上宦官和外戚没什么区别,都是皇帝的掌中刀,无非是挨一刀和挨千刀的区别。两汉外戚的结局,往往都是新皇令他的新外戚踩着先皇的旧外戚的尸体上位。从前汉开国的吕氏一直到如今的何氏,两汉多少外戚最终却几乎没有能平稳落地的,尤其是在那些个非正常继位的皇帝手里,旧外戚根本别想落个好。何进也不是蠢人,他知道要想摆脱这样的命运,就必须让南阳何氏从外戚豪族逐渐转变为士族,因此试图从皇帝的掌中刀转变为执刀人,向汝南袁氏为首的今文学派士族靠拢。刘宏对何皇后的厌恶,也由此加剧,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但何进也不是太在意,反正他外甥是嫡长子,又有今文学派士族在背后撑腰。古文学派士族即便与他们敌对也不可能去反对嫡长子继承制,因此刘宏除了立刘辩为太子以外别无选择,无非就是他们要几次请立太子才能使刘宏册立刘辩为他太子的区别。结果你何遂高瞅见孤自个儿就成事了,不仅被册立为太子,还掌握了监国大权软禁了天子,没出力,也不纳投名状,就连态度都没有摆端正,如此还想来分一杯羹?这犬入的南阳屠户!刘辩没有反驳何皇后,只是低垂着眸子晃动着羽觞杯中的蒲桃酒,看着杯中旋转的如鲜血般妖艳诡异的红色酒液。“儿知晓,血浓于水,想来两位舅父都明白该帮谁,儿也明白该重用谁的。”见刘辩如此言语,何皇后以为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脸上的笑容愈盛。 第十五章:秦之锐士,不可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当汤武之仁义? 北宫校场上,今日北军五校将士的训练热情十分高涨。战鼓声隆隆作响,北军这五校兵马的校尉们厉声呵斥,各部士卒喊声如雷。即便在刘辩印象中应该是仁厚宽弘的刘备都披着一身甲胄,手持一根一丈长的木枪时不时抽打在动作不够标准或是偷奸耍滑没使劲的士卒身上。“跑起来!战马不跑起来如何有冲击力!”“混账东西这也能刺歪!”“你阿母的,晚上和婆娘睡觉时怎么不捅歪了?”作为长水司马的关羽与刘备差不多,也不知是酷暑难挡还是对麾下士卒不满意,本就通红的脸庞愈发红了。张飞更是暴戾,手持马鞭当众鞭挞士卒。不过刘辩并没有阻止二人。长水校尉之名由来是归附后驻扎于长水乡、宣曲乡的两个匈奴部族,原本长水校尉麾下是有长水胡骑与宣曲胡骑二部,如今却是徒有其名。如今的长水校尉部全都是归附后的乌桓部族中征召的乌桓胡骑,但即便是归附了,草原上崇拜强者的心理却深深刻在了骨子里。若将校一味施恩,那乌桓胡骑也未必会听从约束,但若是展示自身力量后以力服人,他们反而会如臂指使。听说刘关张三兄弟四日前刚赴任之时,这些个乌桓胡骑见三人年轻,除了关羽面赤以外,刘备与张飞都让这些乌桓人以为是白面书生,压根瞧不上这所谓的校尉和司马。然后关羽和张飞就分别展示了自己的肌肉,关羽挑了乌桓胡骑中最骁勇的六人,以木枪骑战,一对一连挑六人,而且每个人都撑不到三合。张飞就更简单了,直接随机选了一什,以一敌十正面将所有人挑落马下。当关张展示勇武后,大部分人都心服口服了,但还是有少数刺头不服,试图挑战刘备。然后就被袍泽点醒。咋滴,活腻歪了?人家二弟、三弟都这么猛了,你是活腻歪了去挑战能折服这俩狠人的大哥?不过刘备也不是纯粹以武力来执掌军队,只要不是训练的时候,刘备还是表现得颇为仁善的,时常进入军帐来探望训练中受伤的士卒,因此整支长水校尉部便彻底对刘关张三兄弟心服口服。至于其他几部也大差不差,恩威并施方能领兵。唯一不同的训练内容,黄忠所领射声校尉部的训练科目以射术为主,而作为北军五校中唯一一支重甲步兵,步兵校尉部的训练就显得有些残酷了。甲士们身披重甲,手持木刀、木枪,依据两名步兵司马的指挥厮杀,两支人流撞在了一起,最前排的甲士顿时人仰马翻。不过这些士卒们却没有什么怨言。北军五校的士卒不是来自六郡良家子,就是三河良家子。何谓良家子?良家子在大汉是一种特殊阶层,是指不在七科谪内者或非医、巫、商贾、百工之子女,且从事正当职业并拥有一定资产遵循伦理纲常的人。而朝堂募兵,首选六郡良家子。六郡者,天水、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也。这六郡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时常面对袭扰劫掠的异族,故而百姓尚武民风好战,而良家子吃喝不愁自幼皆习武,善骑射,因此成为了大汉选兵择将的重要来源。朝堂会给予六郡良家子优待,如减免税福登,优先纳六郡良家女子选秀等,与此同时也有许多世家豪门选择以钱雇佣六郡良家子代替自己服役。其次则是三河良家子。三河者,河南、河东、河内。三河地靠京畿,农业发达,经济繁荣,三河良家子的家境远比六郡良家子要优渥,弓马娴熟,大汉闻名于世的三河骑兵也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而且北军五校的士卒是募兵制之下有日常薪俸的职业士兵,家中免徭役,立功有赏赐,而非那些被征召待服役期满就可回家的农兵。征兵制征召的农兵想的都是早点熬过服役期,然后返乡继续种田,有几人会愿意在战场上受伤甚至丢掉自己的性命?而募兵制之下的职业士兵则不同,他们想的却是靠手中的刀剑立下战功,杀出个前程功名。如果没有进取心,那就只能在小卒的位置上战死或是干到再也拿不动兵器,归家养老。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又一次看见了太子的青色伞盖!今日太子亲临校场检阅北军操练!作为想要出人头地的全职士兵,没有人不希望像他们的校尉那样被太子看重而后一飞冲天!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郁汗臭味,听着回荡在校场上的士卒喊杀声,养尊处优的刘辩丝毫没有觉得不适,反而久久不愿离去,甚至接见了在军中操演比武时脱颖而出的一些士卒,并夸赞了几句。“都是大汉的好儿郎啊!”“今日孤很欣慰,大汉有二三子,是大汉之幸!”刘辩丝毫没有吝啬褒美之辞,哪怕身后的太子中庶子钟繇都小声提醒他夸得有些过火了,但刘辩看着台下欢呼沸腾的北军五校士卒,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刘辩大手一挥,赏!“孤意,赐五百万钱以犒北军军士!”钟繇看了看四周,见士卒们并没有听清刘辩的话,连忙低声道:“殿下不可!士卒骁勇固然可喜,但募兵制之下,他们本就该努力操练,而后报效朝廷。”钟繇的思维是大汉典型士人的思维,士兵既然拿了皇帝给的工钱,家里人也免了劳役,那就应该努力操练报效天子,这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罢了。而且北军五校既然是朝廷的兵,如今太子监国,太子又何必来此笼络北军士卒之心?将来若有战事,自当是太子有令,北军义无反顾从之。甚至他还觉得,不该在无功的情况下便赏赐北军。那是暴秦的做法!暴秦以利益驱使士卒而不以仁义驱使士卒,最终还不是闹了个狼烟遍地分崩离析的下场?相反我大汉是仁义之师,故而能剪灭暴秦,还天下以朗朗乾坤!甚至钟繇还搬出了荀子的话来劝谏刘辩。“荀卿曾言‘故齐之技击,不可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敌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当汤武之仁义’。若太子兴仁义之师,则天下无敌,何须赏赐?”刘辩忍不住捂着脑袋叹了口气,后汉士人的教育太过扭曲了,以至于还未经战乱的钟繇都产生了如此扭曲的思想。整个后汉的士人观念就是,士兵都是无知之人,若是以利益驱驰,则会变成贪婪无度且不知恩义之人,谁有钱就会听谁的,所以为了避免士卒思想和信念不够不坚定,赏赐就不发了,只要行仁义,士卒就能无往不利!因此钱财就不要赏赐给他们这些臭丘八了,通通赏赐给我们士人就好!换一种更为的通俗的说法就是董事长您别把奖金发给那群牛马社畜啊,给我们这些每天给他们布置任务的领导层就好,那群牛马社畜只需要你的鸡汤和puA就能很听话。如果有人不听话,那一定是他心术不正,你把他们开了找一群更听话的尤其是刚毕业的牛马就好。 第十六章:太子万年! 后汉的士人将这个观点也灌输给了后汉的皇帝们,也因此整个后汉皇帝们几乎没几个去检阅过自己的禁军,以至于北军沦落为外戚、士人和宦官争夺政权的武器。况且封建时代的军队,哪有能靠行仁义便天下无敌的军队?若是桓文的军队当真碰上秦锐士试试?即便是齐桓公,也是延续了祖父齐庄公“为勇爵”的国策,为作战勇猛的士卒封爵,斩首一级可获八金之赏赐,晋文公更是强调“军伐有赏”,将军功赏赐范围扩散至了下层的农兵甚至是奴隶身上。在这些片面且极度扭曲的错误思想引导下,后汉的皇帝和士人们愈发轻视了这个问题,使得后汉的北军战斗力愈发低下。而北军士卒也逐渐明白了自己无出头之日的事实。既然老子拼了命厮杀都得不到赏赐,那就吃他娘,喝他娘,董卓来了不纳粮!董卓入雒阳后靠着赏赐轻而易举地将由北军改编而来的西园八校收入囊中,依靠赏赐将之转变为效忠自己的军队。所以靠仁义驱使的军队天下无敌了吗,忠心朝廷了吗?并没有!而优厚的待遇难道和以仁义驱使军士冲突吗?非要让人吃不饱,穿不暖,在艰苦的条件下作战才能让军队百战百胜?这叫没苦硬吃!不过犹豫再三后,刘辩只能转过身对钟繇道:“元常言之有理!”“孤决定多赏赐北军一百万钱。”“另外,改善北军饮食,提高对因年老和伤病而退伍以及战死的士卒抚恤待遇。”刘辩深知,自己肚子里这几斤墨水要和钟繇这等饱学之士辨经,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前世那点墨水,在几个朋友喝了酒以后吹吹牛皮妄谈国家大事还行,真跟专业人士辩论,且不说占不占理,就这一世刘辩仅仅通过几本启蒙读物识字的文化水平去和随口便是引经据典的钟繇辩论纯属是自讨没趣。若非刘辩是太子,他估摸着钟繇能把他怼哭!可他是太子,他既是选手,又是裁判,哪怕他一步不动,胜利的标准也是他说了算。即便他错了,也自有大儒为他辨经!“元常,孤的要求不高,不奢求天下无敌的仁义之师,只要能战胜‘武卒’的锐士便心满意足了。”“若是仁义之师当真是天下无敌,何来昔日‘白登山之围’?”“元常岂不闻‘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此事到此为止,孤意已决。”刘辩直接利用他的强权通过了对北军士卒赏赐的决定,反正钱从太子府库出,也不需要经过尚书台。六百万钱的赏赐少吗?如今的北军五校共计四千一百四十九人,六百万钱也就意味着至少底层士兵手里能分到一千钱左右,绝对算得上重赏了。如今的粟米大约是一百二十五钱一石,也就是说这钱能买八石的粟米。如果是战时,一个士兵为了保持战斗力,一个月就要吃掉将近一石粟米。可放在一个寻常的三口之家,一家一个月也就吃一石粟米。一千钱能让一个寻常三口之家吃八个月!但六百万钱真的多吗?曹嵩给曹操买了个小小的议郎官职,就缴纳了六百万钱进入刘宏的内帑。真是讽刺啊,这些满嘴仁义的士人什么时候也来体验体验被仁义驱使而无需利益驱使的待遇,怎么道理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变了?到了汉末天下大乱诸侯割据的时候,这些昔日的士人自己成为了一方割据诸侯之时,又表示要厚待军士方能克成一统。钟繇无奈,虽说太子颇为贤明,但也继承了天子的执拗性格。如此情形下,劝谏只会适得其反。钟繇有自己的坚持,但这不意味着会去触这个霉头。触这个眉头的,不是蠢货,就是脏心烂肺之人,妄图拿刘辩这个太子作为垫脚石为自己的“忠直”买名。因此钟繇也就任由刘辩遣人宣布了赏赐的事情,不再劝阻。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有些动摇,只是从小接受的教育观念让他一时半会还无法让他的思想立即转过这个弯来。“文和,这些事交给你落实了,孤可是把太子府的府库全部都交到你这个家令手上了,务必保证将每一份赏赐都毫无克扣地送到每个人的手中,否则孤拿你是问!”“改善北军士卒待遇的事宜,你负责和五部校尉讨论后拿出个章程给孤。”“唯!”贾诩欣然领命,相比于传统大汉士人,贾诩这个凉州士人就显得“叛逆”多了,也远比钟繇这等传统士人要更加重视军队问题。随后,贾诩便将这个消息通过孙坚、吕布、高顺、刘备和黄忠告知全军。财帛动人心,白得的赏赐自然也令人激动。君无戏言,太子也是君。因此尽管赏赐还未下发,待遇也还在商榷之中,但北军的军士们纷纷欢呼雀跃了起来。而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一声“太子万年”即便是在校场上欢呼雀跃的声响中格外显眼。长水校尉部中,刘备瞪了一眼身后的张飞,张飞缩了缩脑袋悻悻地看着自家大哥。作为北军的一份子,得了太子赏赐和改善待遇的许诺,他就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却忘记了台上的那位只是太子,还不是天子。可喊都喊了,覆水难收,只能希望太子没听见吧。但随着张飞的那一声“太子万年”,渐渐的,加入呼喊的军士数量越来越多。孙坚、吕布、高顺、黄忠四人也是诧异不已,相处多日他们如何听不出张飞的大嗓门,还以为是张飞刻意为之,心里还暗暗怪罪“这刘玄德也忒不仗义了,有这种机会竟然吃独食不叫上自己”,于是也纷纷带头呼喊起了“万年”。“太子万年!”“太子万年!”“太子万年!”最终,这四千余众的北军将士纷纷齐呼万年,声如惊涛拍岸,又似晴空霹雳,呼号声传遍了整座皇宫,甚至是传出宫去,尚书台震动,三公府震动,雒阳士人悉闻之,莫不惊骇。 第十七章:大汉的朝堂自此翻开了新的篇章! 仲夏,五月初一经过十余日的等待,终于到了百官期盼的初一大朝会之时。前汉之时,精力旺盛的孝武皇帝五日一朝,第六日留给官员休沐。而到了后汉之初,由于尚书台等内朝官员巩固了皇权,三公也成了摆设无法制约皇帝的权力,故而大朝会便被改为了一个月一次,到了和帝之时甚至一个月一次的大朝会都被取消。刘宏即位后,恢复了大朝会一月一次的制度,在每月的初一举行。而作为刘辩被册立为太子后的首次大朝会,刘辩也是穿上了太子的衮服在百官前露个脸。九旒冕,九章衮衣,玄衣纁裳。其青而黑者即玄也,天之色。其黄而赤者即纁也,地之色。何皇后贴心地为儿子整理着服饰,不放过一丝褶皱,而后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生出来的崽,眉眼弯弯,本就艳丽的娇颜上尽是柔和的笑意。“我儿俊美,哪怕不是太子,求亲的官宦人家恐怕也要从长秋宫的殿门排到宫门外了。”刘辩在样貌上没怎么继承刘宏的基因,反倒是更多继承了何皇后的基因,尤其是那双凌厉的丹凤眼。而与之相反的是刘协那与刘宏极为相似的面容,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为过。也许这也是其中一个刘宏更偏爱刘协而不喜他的缘故吧。但何皇后却很高兴儿子长得像她,否则难道要像这个瞎了眼的狗男人?何皇后斜睨了她心里暗骂的“狗男人”一眼,连连打着哈欠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若非服饰不同,这气质、这相貌,他的儿子倒是比这昏君更像是位皇帝。刘宏也注意到了何皇后那嫌弃的眼神,但也无所谓了。也不知该说他心态好呢,还是没心没肺。刚被软禁的时候还愤愤不满,整日的竖子、孽子,甚至连“犬入的”这些腌臜话都骂了出来,也在语言上与何皇后行了不知多少次周公之礼。但刘辩不和这昏君计较,继续锦衣玉食地伺候着。反正刘宏的内孥、董太后的私库以及那位傅母程夫人的府库都被他一锅端了,从其中拿出一部分来承担这些开销有什么舍不得的?而刘宏彻底闲下来以后也是完全放飞自我了,别说白日宣银了,动不动就是野战、水战的,险些当了海陆空三军大元帅了。以至于刘辩不得不请出自家的专业后宫清理大师何皇后来收拾那些可能诞下子嗣的女人。如今的何皇后心中也不再嫉妒那些女人了,她的儿子虽然是太子,但已经和皇帝没什么区别了。她也没有前后两汉的太后们爱揽权的恶习,只是单纯替自家的崽巩固“皇独子”的地位,将一切的危险都掐灭在娘胎里。她唯一的私心,也就是希望刘辩能帮衬着何家。……与此同时,嘉德殿外,礼官引导文武百官按次序进入殿门。先前刘宏一直居住在北宫,故而举行大朝会的宫殿也是北宫的崇德殿,但刘辩为了防止刘宏整什么幺蛾子,索性将大朝会的位置搬到了南宫的嘉德殿。礼官们引导着文武百官按照官秩进入殿门,并按东西两侧分班排列。在一阵钟鼓礼乐声中,天子刘宏和监国太子刘辩临朝。在百官奏禀之前,刘宏先认了个错,表示自己不该如此随意地册立太子,隐晦地表达了不走正经流程的错误,而百官也心知肚明其中缘由。那日何进入宫时,在刘辩因政务繁忙提前离去后,何皇后也告知了何进前些时日发生的真相。何进对于自己的大外甥小小年纪有如此坚韧心性和血腥手段感到惊讶无比,其实心底也不免有些后悔那日对刘辩的不敬,表示一定会好好辅佐刘辩,让何皇后满心欢喜。虽然刘辩提醒过何皇后,大汉历史上对皇帝外甥不敬的外戚可太多了,但何皇后始终还是相信那份兄妹之情,认为何进不会如此。而何进出宫后,也将这一切都和自己的盟友袁隗等士人交换了情报。尽管有些忌惮刘辩的这份心性,不过刘辩的年纪和对借着崔均之口向士族示好的行为和态度,还是让他们都对刘辩降低了警惕心。“父爱子是人之常情,陛下无需如此。”身为司徒的袁隗首先站了出来。司徒,掌人民事。凡教民孝悌、逊顺、谦俭,养生送死之事,则议其制,建其度。凡四方民事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凡郊祀之事,掌省牲视濯,大丧则掌奉安梓宫。这件事在名义上是与身为司徒的袁隗是有密切关系的,若要将刘辩的太子身份彻底合法化,他必须站出来将不符合流程的错误小事化了。而随着袁隗的开口,袁氏的门生故吏与一众士人也纷纷站了出来替刘宏的错误作出了“合理”的解释来开脱。是啊,父亲爱儿子,一时忘记了流程,又算得了什么大错呢?刘辩脸上不免露出一抹讥笑,若是今天册立太子的是刘协,百官还会是这个态度?那还不一个个进谏甚至拒绝执行这样的诏书,不闹他个天翻地覆的,百官和士人绝不会罢休。其实刘辩从来就明白,无论如何他都是名正言顺的正统继承人,是嫡长子,刘宏再溺爱刘协,在这个时代也绝对不可能绕开他去册立刘协为太子。他若是不去冒险逼宫,最坏的结局无非也是等到刘宏六年后驾崩,靠着何进和百官士人扶持上位。但那样的结果就是,他被架空权力,不得不依靠何进和百官士人。而现在,主动权在他的手里,他也可以借着太子的身份开府收拢人才作为心腹,搭建自己的班底。历来上位者选拔人才,就像是没有保底的抽卡,你不知道会抽出个垃圾小兵还是抽出一张ssr,但对刘辩来说,这就像是让他在牌库里直接选卡一样。在一番虚伪做作的扯皮后,百官士人“大度”地“原谅”了刘宏,随后刘宏便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黑着脸借口身体不适离开,让刘辩以太子身份监国理政。“臣等,恭送陛下!”随着刘宏的起身,百官俯身行礼礼送刘宏的离去。尽管刘宏还活着,但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大汉的朝堂自此翻开新的篇章! 第十八章:太子太傅卢植,今古文之争! 送走了刘宏,刘辩没有立刻坐下。当然,他也不可能去坐刘宏的龙椅。监国太子有监国太子的位置,在龙椅的东侧有一个属于他的席位。刘辩向百官行了一礼:“孤年少德薄,还需百官辅弼,众卿辛劳了。”面对刘辩的彬彬有礼,百官虽然口称“不敢”,但面上的笑容却无法掩盖,显然十分受用,甚至有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当场涕泪纵横。唉,人哪,受了刘宏那么多年的荒唐气,突然来个如此彬彬有礼又亲近士人的太子,不免有些否极泰来之感,哪怕刘辩的上位途径略有些“叛逆”,他们也都不在意了。“孤有意选一位太子太傅平日为孤答疑解难……”当刘辩刚说出前半句的时候,百官的眼睛都亮了。太子太傅啊,负责教导辅弼太子,虽无实权,但只要刘辩将来登基,少不了一个“帝师”之名,至少一个三公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一时之间,但凡平日里有些名气的人都在期待自己能被刘辩看中,唯有袁隗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按理说,太子太傅应该由天子来定,或是向百官求贤,怎么主动权掌握在了太子手中?当然,这也是袁隗清楚自己不可能担任太子太傅才能有如此清醒的意识。毕竟司徒本就有教化之责,当这个太子太傅多少有些重叠了,而且也不符合袁家的利益。对于袁家来说,刘辩上位是与何进结盟的代价,但不代表他们会倾力支持刘辩,更不会真的去与刘辩结成什么亲密的师生关系。“孤曾听闻,卢侍中尝学于扶风伯门下,能通古今学,好研精而不守章句,不知卢侍中可愿费心否?”扶风伯指的是大儒马融,死后追封扶风伯,因此许多人称呼马融都会以扶风伯唤之。而卢植作为马融的弟子,还是大儒郑玄的同门师兄,无论是学问还是名望,都足以胜任太子太傅之职。只不过袁隗却是眉头一皱,有些厌恶地看向了卢植。同为士人,也同样反对宦官干政,但士人之间也有利益冲突。比如今古学派之争!始皇帝焚书之时,使得许多以六国文字记载的儒家经典被付之一炬,儒家的儒生们只得将那些典籍背诵下来,准备着口口相传传承下去,却不想始皇帝这么快就殡天了,而胡亥这个二世祖居然灭了嬴政都灭不了的第七国!等到刘邦一统天下,儒生们便将典籍以背诵的形式重新记录在竹简上,使得儒学重新回到了历史的舞台上。这些典籍便被称为今文经,他们所留下的学问也被称为今文文学。但到了孝景帝时期,河间献王刘德表示,始皇焚书期间,民间许多儒生冒着杀头的风险将一些古文经书埋藏了起来,于是出重金在民间征集所得古文经书,加之孝武帝时期鲁恭王刘余表示从孔子故宅壁间所发现的古文经籍,诸王于是等先后献给朝廷,藏于秘府。而这些经籍便被称为古文经,这一派的学问也被称之为古文经学。因为这些经籍都是以战国时期的其余六国文字书写,故而被人传出了儒生们为了文化传承宁死不愿交出典籍的英勇传说。但是前汉至后汉这么多年,由于大多数古文经籍都被藏于秘府,加之今文学派成为了官方正统学派,因此古文学派的儒生数量也不算太多。直到王莽大搞复古运动,因此古文学派骤然兴盛,并公开质疑今文经的正统性,认为今文经不过是来历不明的伪经,古文经才是儒学正统。而后光武帝将古文学派的《左氏春秋》立为官学,但汉章帝时期的白虎观会议又将《左氏春秋》的官学地位罢黜,于是没了官学地位的古文学派索性在民间广收门徒巩固传承,走中下层路线,反倒是逐渐兴旺了起来,与之相对的今文学派扫帚自珍,地位开始摇摇欲坠。直到桓帝和刘宏时期,双方的斗争也到达了巅峰。而今文学派的既得利益者便包含了汝南袁氏,汝南袁氏的家学《孟氏易》便是今文学派的典籍之一。但卢植却是师承马融的《费氏易》与《左氏春秋》,妥妥的古文学派士人!太子太傅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太子的政治倾向和经学倾向,若是卢植这厮撺掇太子将古文学派立为官学……想到这里,袁隗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举荐一位今文学派的士人来担任太子太傅,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有谁合适教导太子。这些年,今文学派虽是官学,但人才逐渐凋敝,党锢之祸也贬谪了一大群今文学派的学者,反倒是走中下层路线的古文学派逐渐占据了庙堂和民间。比如眼前的卢植,还有蔡邕、服虔、马日磾、郑玄,后面这些人都被他借着党锢收拾了,可没想到郑玄这个背叛了今文学派的二五仔竟然在家里都能给他整出那么多活,他的学问竟然发展到了开宗立派的级别,称之为“郑学”!今文学派最优秀的学者何休则是去年刚刚病逝,眼下合适的人选也唯有他的亲家杨赐了,让他来当这个太子太傅,传授太子《欧阳尚书》。可不待袁隗跳出来反对,他就看见卢植这个狗贼居然不推辞,直接应下了!三辞三让呢!礼节呢!礼崩乐坏啊!卢子干你个浓眉大眼的狗贼竟然如此奸诈!袁隗面上不显,心里已经骂开了。而刘辩也是一愣,显然也是没想到卢植竟然如此激动以至于没有去三辞三让,一时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咳,既然卢侍中不以孤愚钝,那孤此后便以卢侍中为师。”“太傅,请受寡人一拜!”卢植微微一怔,太子的称呼……太傅和太子太傅,二字之差,却是相隔千里。在丞相一度不被任命的情况下,太傅可是名义上的文官之首!光武中兴以来,后汉不置丞相,通常是以太傅录尚书事来执掌朝政,成为有实无名的丞相。而太傅的职责虽然也有教导太子,但他的教导范围却是囊括了整个国家,自然也包括皇帝,那是真正的“帝师”,甚至可以冠以“国师”之名!还有刘辩的自称。“寡人”通常是天子的自称,但按礼制,诸侯王也可自称“寡人”,只是往往为了避嫌,通常以“孤”自称。太子难道不不如诸侯王吗?太子自然是比诸侯王尊贵的!若是平时太子以“寡人”自称,也许倒也没什么,不至于引人深思。但先是称呼错了卢植的新职务,再以“寡人”自称……太子这是在向古文学派许诺未来的官学地位?刚从射声校尉被平调为光禄大夫的马日磾悄悄踢了好友卢植一脚,卢植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是,他方才没有三辞三让已经失礼了,再认了这两个称呼多少有点不知廉耻了。马日磾都快急疯了,太子的示好相当于什么不言而喻。这是古文学派将今文学派击垮占据官学地位千载难逢的良机啊!他都想替卢植应声了。但卢植这人吧,他倒不是死要面子,他的心中还偏偏就是有着一杆秤,有时候哪怕是不利于古文学派但却有利于国家的事情,他也会去做。这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心迹合一的君子。也因此即便是敌对的今文学派儒者也有许多真心敬佩卢植的,郑玄当年便是被卢植这位好友感化,从好奇古文学派究竟如何能教育出这样一位儒者到逐渐陷入其中成了卢植的师弟。不过,君子可欺之以方。同为古文学派的博士服虔忽然灵机一动,看着俯身下拜的刘辩想出了一个令卢植不得不应下的法子。“子干,让太子就这么拜着难道合乎礼法吗!”卢植看着依旧维持着姿态的刘辩,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归是化作了一道叹息,回以一礼。“臣定倾尽所学,以报太子礼遇之恩。” 第十九章:处置“十常侍” 拜卢植为太子太傅只是这场大朝会中的一个插曲。虽说只是太子监国,还不是新朝,但终归得给人一种新气象的感觉。“前些时日孤封闭宫门,想来百官都不解其意,今日孤为卿等解惑。”“带上来!”刘辩断喝一声,只见虎背熊腰的典韦率领东宫护卫将一群披头散发身形消瘦的囚徒押解上殿。尽管这些囚徒身上尽是伤痕,又披头散发,可百官见到这些囚徒的刹那间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赫然是夏恽、孙璋、栗嵩、段珪、张恭、韩悝、宋典与毕岚八名中常侍。“阉狗,可记得元礼公血仇乎!”“还有杜令君!”百官的喝骂声不绝于耳,无非是替李膺、杜密等第二次党锢之祸中被害士人鸣不平,刘辩对着几名礼官暗暗摇头,示意他们先等上一等。士人心头的怒火,还是要发泄一下的,老憋在心里,吃不准哪天就对他这个太子发泄出来了。只是没人注意到刘辩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发寒,若是贾诩、程昱这两位善于察言观色之人在也许能觉察到,但很可惜,他们都是连两千石都没达到的“小官”,还没有资格参与大朝会。而令刘辩脸色阴沉的原因,则是有人居然在趁机为陈蕃喊冤。对于陈蕃这位后汉的顶流名士,刘辩是极其厌恶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典故就是出自他的身上,只不过他是那个反面教材,陈蕃的原话是“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陈蕃外放任官期间,还没去见等候迎接的下属,就迫不及待去拜访当地的士人,为政也只会夸夸其谈要施行仁政,却提不出具体的定乱安国的举措。而最令刘辩感到厌恶的一点是,这老贼居然公然带领属吏及太学生共七十余人攻打皇宫承明门。什么时候冲击宫门的恶徒也配称名士了?大逆不道之恶贼罢了!但刘辩也明白,眼下他还不能和士人公然撕破脸皮。而这也是刘辩要扶持古文学派的一个原因,一句话形容古文学派的主张,那就是他们像极了高祖时的大儒叔孙通。高祖觉得开国群臣太没规矩,上朝时大吼大叫,拔刀砍柱子,一言不合就开打甚至打群架。有时候刘辩都怀疑高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给萧何剑履上殿的特权,莫不是打群架时让萧何给沛县的老伙计们提供剑与剑鞘外加两只臭鞋当打群架时的武器?此时叔孙通上书建议实行儒家的礼制,以礼制在大朝会上约束群臣。说简单点就是高祖觉得怎么样合适,叔孙通就怎么制定礼法,完全合乎高祖的心意,而且还总能从古籍中找到合理的解释以堵天下儒生悠悠之口。因此,古文学派学习了叔孙通的方法,向天子靠拢,推出了所谓由周公制定的《周官礼》来对抗今文学派的《仪礼》。天子们也十分喜悦,毕竟今文学派一本《仪礼》几乎是将他们拉下了凡尘。通过“推士人礼以至天子”的方式,今文士人将失去记载的天子专用礼仪变成了一个“大士人”的礼,仅仅是在士人礼的基础上做了些点缀,将天子的神圣地位取缔。相比起《仪礼》对天子的种种约束,《周官礼》更像是古文学派开给天子的一本厚厚的空白支票,上面只有数字一栏是空白的,随意天子填写自己想要的数字,想填多少,想填几张,完全取决于天子的自制力。古文学派士人就差跟天子说,陛下您想要什么姿势,臣都可以的。这也是古文学派在新莽和东汉时期迅速崛起的一个重要原因。而等到众人都骂累了,几名御史和礼官才在刘辩的示意下走出席位维持秩序,百官也虚伪地向刘辩认错表示不该不顾场合如此失礼。刘辩作为百官口中的贤太子,自然也是要大度地原谅百官,然后宣布了将十余名中常侍将于后日在菜市口腰斩,其余一众义子、心腹,也都会在菜市口一同斩首示众!后汉士人痛骂“十常侍”,但中常侍并非只有十人。光是所谓的“十常侍”便有足足十二人,而后汉的皇帝们为了防止宦官权力过大,中常侍的数量也远不止十二人,孝桓皇帝时期中常侍的数量一度曾超过二十人。至于“十常侍”中的张让、赵忠、郭胜以及刘辩身边的心腹高望没有被列入斩首名单这件事,刘辩事先也通过崔均之口告知了士人,也没有人不开眼跳出来谏言太子除恶务尽。刘辩的理由也很无解,刘宏力保,表示“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除非刘辩与刘宏公开撕破脸皮,否则他无法处置了张让、赵忠。离间天下父子之情的罪过,士人还是背不起的。郭胜是皇后心腹,也同样不能轻易处置。至于高望,刚刚而立之年的他又没参与党锢之祸,还是太子的心腹,自然就被士人选择性地忽视了。这看似是一场皆大欢喜的大朝会,刘辩彻底确立了他的太子位的由来的正统性与合法性,得到了他想要的,士人也得到了应有的宽慰,处置了大部分党锢之祸中戕害士人的恶宦,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只是,大司农曹嵩微微抬头看向刘辩,眼中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精光,暗道太子似乎没有提及这些宦官的家产。百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似乎也忘记了这一笔巨款。当然,他不会去提醒百官。太子很明显是不打算将这样一笔庞大的收入充入国库,他的儿子又死心塌地要跟着太子,难不成不帮着太子帮着那群士人?“臣等恭送太子!”曹嵩低下了头,随着高望的一声“散朝”与百官一同向太子行礼,仿佛彻底将这件事忘却了。散朝后,刘辩回到永安宫后便疲惫地躺在卧榻上。他得承认,这开朝会真是个累人的事情。他演了两个时辰的戏,脸都僵硬了,这帮士人居然一个个神态自若,可真令人感到恶心。好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暂时不用再恶心一回了,但不待他休息片刻,前几日被刘辩拜为太子门大夫的简雍便在通禀内侍后进入偏殿。“殿下,太尉、尚书杨赐、尚书令领侍御史刘陶与光禄勋刘宽至。”太子门大夫并非是如同太子卫率那般掌握东宫门户宿卫,而是负责接待来访的宾客,为其通禀。只是简雍这通禀的话语,未免有些太过书面化了,正常生活中无人会如此传话。演义里那“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刘备字玄德”的说法其实是不合理的,唯有完全陌生的不速之客才会如此让门仆通禀。通常非公务的私人拜访,无论是熟人还是陌生人,都会先遣家中家令手持名刺登门,与主人家约定会面日期,才会让客人登门拜访。未加通禀约定会面日期便上门,那便是恶客,那刘备就不是礼贤下士而是目中无人的狂悖之徒了。最合理的解释应当是诸葛亮两次谦辞刘备的征辟,第三次才接受。而简雍向刘辩通禀时,只需要以最显赫的官职或是目前对于刘辩而言最紧要和熟悉的官职即可。例如尚书令领侍御史刘陶,若是刘辩在尚书台处理政务,那简雍要以“刘令君”称呼刘陶,若是在兰台(御史台),则要又要以“侍御史刘陶”称呼。但什么时候该称呼什么,哪些官职实权低却更显赫,这些是书本上没法彻底学明白的。“宪和,通禀之事,可向阿望请教一番。”初次任职的简雍只在书本上了解过相关知识,而后汉都没几个开府太子,但这些事情必须要学。“唯!”简雍也有些尴尬,连忙退下去将杨赐、刘陶和刘宽引入正殿。 第二十章:太平道欲反! 不多时,简雍便将杨赐、刘陶和刘宽带入了正殿内。“臣等拜见殿下。”“几位快快请起。”刘辩连忙亲自扶起三人,举止得体不敢有分毫不敬之处。三人都是长者,后两者还是宗室长者,并且他们的职位不是三公便是九卿,或是执掌尚书台的尚书令,都是朝廷重臣。最关键的是,史官就在旁边记录着他的一言一行,但凡他有哪里做的不好,他都不知道史官怎么写他的!刚逼宫夺权的时候还好,刘辩作为一位皇子,还不至于有史官单独在旁记录,而刘宏在玩裸泳和水战的时候也不可能允许史官在旁,否则刘辩那杀弟逼父的“壮举”恐怕也彻底洗不掉了。但在大朝会后,刘辩正式确立了自己监国太子的合法性后,正式从臣的身份转变为了君,身边自然也跟了几位轮值的史官。嘿,他刚刚去偏殿换了件常服,这犬入的史官都跟着,拿着本小册子时不时就记两笔,可他偏偏不能好奇,更不能生气或者赶走他,否则就等着在史家记载中落下个跟某位太宗皇帝一样“篡改史书”的污名吧。而且最让刘辩担忧的是,他如今尚未婚娶,将来成婚,负责起居注的史官不会还要趴墙根听房吧?甩了甩脑袋,暂时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刘辩敏锐地觉察到匆匆来访的杨赐、刘陶和刘宽的共通点,不禁心中暗自发笑。“三位爱卿刚下朝便入宫,想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杨赐所在的弘农杨氏世代研习《欧阳尚书》。刘陶则是前汉济北贞王刘勃的后人,迁居齐地,精研《公羊春秋》与三家《尚书》,即《欧阳尚书》、《大夏侯尚书》、《小夏侯尚书》,并审定、校正文字七百余处,名曰《中文尚书》。刘宽是汉高祖刘邦十五世孙、司徒刘崎之子,居于弘农,自少研习《欧阳尚书》与《京氏易》。这三人基本上就是如今今文学派的半壁江山了,刘辩也没想到这么快今文学派的人就坐不住了,大朝会刚散半个时辰,这三人便齐至东宫。看来以卢植为太傅这件事,对今文学派的刺激比他想象的还要大。“殿下,臣等的确是有要紧事!”杨赐、刘陶和刘宽三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神色肃穆,看着三位重臣如此,一时之间刘辩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殿下可曾听闻太平道?”刘辩神色一怔,微微点头:“孤在宫外生活之时,抚养孤的道人史子眇便是太平道信徒,母后以及宫中内侍、宫女也信奉太平道。”“岂止宫中?”刘陶摇了摇头,感慨道,“就连京师朝堂二千石以上官员都有大半与太平道有所来往,地方二千石大员更是不计其数。”“然孤听闻,太平道乃黄老教派,符水呪说以疗病,病者甚愈,又以善道教化百姓,倒是不必忧虑。”刘辩没有想到杨赐三人提出的竟然是太平道的事情,前些时日他刚令张让、赵忠、郭胜等人打探太平道之事,却没想到杨赐等人居然有如此先见之明觉察到了太平道这个隐患。“无论太平道究竟是否教人向善,但殿下可知太平道的信徒人数?”“十余年间,太平道连结郡国,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遂置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各立渠帅,估其信徒约有四十余万之数!”“臣知殿下仁善,但是殿下,无论太平道是否想过要谋反,但他们已经具备了谋反的实力,不可不防啊!”刘宽的口才倒是比杨赐和刘陶要好得多,而且一针见血地找到了要害之处,说出了诛心之言。刘辩双目微眯,与刘宽对视着,那双凌厉威严的丹凤眼中流露一抹杀意。就如同当年的淮阴侯韩信,他真的想过要谋反吗?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否准备谋反,但他拥有谋反的实力,这就是他最大的罪。所以,他就必须死。太平道,亦是如此。当任何一个非官方且不受控的组织拥有四十万狂热成员,那么它就必须被取缔。刘辩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杀意压制:“此事,暂且搁置,卿等不可明文上疏,孤已有……”“可是殿下,太平道势大,当早做防备!”刘宽不等刘辩说完便将他的话打断,也许是这些年见惯了刘宏的不作为,因此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无非也是要说“孤已有决断”这等敷衍了事的话语。他实在是不明白刘辩的想法,三人都从刘辩的眼神中觉察出了刘辩对太平道的忌惮和杀意,可却又什么都不做,着实有些令他们失望。尽管他们三人都是抱着借太平道叛乱这件事来中断接下来的今古文之争,可心底也未尝没有为了这片汉室江山思虑。尤其是刘陶和刘宽,二人都是刘氏宗亲,自然也不希望山河跌宕。刘辩斜睨了刘宽一眼,没有说话。孤当你是宗室长者你们才是宗室长者,你刘陶是高祖十四世孙,刘宽是高祖十五世孙,而孤是高祖十三世孙!也就是说若是当真按照宗法礼制,哪怕刘辩不是太子,刘陶也得喊他叔父,刘宽更是得喊叔祖父!他刚打算解释就大呼小叫地打断他,这般举止岂是为人臣之礼,又岂是谏言之道?倒是杨赐年岁最长,更善于察言观色,也注意到刘辩话语未完。少年太子,自然也有几分脾性,于是扯了扯刘宽的衣袖:“文饶,先让殿下说完再谏言不迟,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孤早已察觉此事,堂堂皇宫竟遍布太平道信徒,如此孤岂能安睡?”其实后汉的朝堂早就注意到了张角的太平道,如此规模庞大的一个宗教组织自然早就引起了中央和地方各郡县的重视,但出于对局势的考虑,刘宏当初选择了退让。数年前张角便因鼓动百姓,“或弃卖财产,流移奔赴,塡塞道路,未至病死者亦以万数”,被朝堂以“诳耀百姓”的罪名抓捕。然而光和四年(公元181年)闰九月,刘宏大赦天下,将张角及一众弟子教众纳入了大赦范围内,但要求张角立刻解散教众,结果张角却没有悔改。也就是说,如今的太平道势大,纯粹是刘宏放任的。“此次张让、赵忠、郭胜、高望等四人,为孤清除了宫中上百名太平道信徒,张让、赵忠也向孤坦言,其与太平道来往密切,但不知太平道有无反意,只是信道。”“而后中常侍吕强觉察宫中有中常侍封谞、徐奉二人勾连太平道嵩洛大方马元义为内应。”刘辩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掠过一抹庆幸,他只记得历史上张让、赵忠与太平道来往密切,但二人应是没有反意,为了确保宫中安全,还是让一众中常侍清查宫中太平道信徒,却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惊喜。不,应该是惊吓。中常侍吕强在审查过程中发现同为中常侍的封谞、徐奉二人似乎对太平道了解过甚,还有刻意放过一些太平道信徒内侍、宫女的行为。原以为这不过二人是袒护些义子、义女、义孙之流,却没想到吕强细查之下竟发现二人与一名为唐周的太平道高层来往频繁。而后有人向吕强检举封谞、徐奉二人是太平道内应,欲在宫中作乱。吕强便立即请示刘辩,刘辩调步兵校尉高顺领人随吕强捉拿封谞、徐奉二人及其心腹等逆党,但未曾抓捕唐周。而从封谞、徐奉口中,刘辩也审问出了那惊骇汉室的十六字箴言。从刘辩口中得知太平道竟真的有反意,并且将手伸入了宫中,三人惊骇莫名。“敢问殿下,哪十六个字?”刘辩轻哼一声,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双手撑地身躯向着三人微微前倾,就像是生怕他们听不清似地一字一句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第二十一章:谋同孝文,霸类世宗 “张角该杀!”“逆贼当千刀万剐!”“太平道当斩尽杀绝!”杨赐、刘陶和刘宽三人一个比一个愤怒,一个比一个极端,仿佛要生吞活剥了张角一般。说前两句话的是刘陶和刘宽,他们都是大汉宗亲,虽亲近士人,却也是忠心爱国之人。而杨赐这等三世三公的大汉顶级士族对太平道反倒是比这两位大汉宗亲还要深恶痛绝!如此遍及八州的叛乱势必引起大汉的崩颓,届时鲜卑、乌桓、匈奴、西羌、武陵蛮以及山越等诸多蛮夷自然也不会老实,势必造成天下动荡,或者说一场天下势力的大洗牌!作为大汉顶级士族,他自然是不希望迎来这样一场大洗牌的。大洗牌对他有什么好处,一旦造反那弘农杨氏世代累积的清名便要败坏在他这一代了,而除此以外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维持现状,他自然不愿意大洗牌。而且大洗牌也意味着利益的重新分配!谁要动他家的蛋糕,那比刨了他弘农杨氏的祖坟还要令他无法接受。因为没人敢刨他弘农杨氏的祖坟,可一旦弘农杨氏衰败,那是真的有人敢动他家的蛋糕!不好,那群贱民叛乱,若是打进弘农,闹不好真有可能把他弘农杨氏的祖坟给刨了!“老臣既为太尉,此军国大事涉及我大汉四百年之江山基业,老臣不得不慎重,敢问殿下将如何应对此等叛乱?”按照历史原本应当身体日渐消瘦,最多再活两年的杨赐,竟如返老还童般头脑清明,原本弯着的腰也直了起来。刘辩也不由侧目,嚯,这小老头目光都清澈了许多,颇有几分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贼子招供,将于明年,也就是甲子年三月初五叛乱。”“届时究竟是何等情况孤也不知,但太平道若欲成事,必克雒阳!”“太平道信徒众多,这是贼人的长处,却也是短处。”刘辩从袖中取出一块饴糖放在案几上,这是为了防止早朝时腹中饥饿以备充饥的,不仅是刘辩有,百官其实都备了些没有气味、吃起来无声但又能充饥的吃食。指着这块饴糖,刘辩的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此物便是贼子的软肋!”杨赐作为太尉,虽不善兵事,却也不是一无所知,立刻反应过来刘辩指的是什么,低呼出声:“粮草!”“孤欲置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轘(huan)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都尉。”“只要三河与三辅不乱,大汉就能屹立不倒。”“四五十万信徒,青壮者又有几人?坚持几个月便足以动摇其军心,一旦遭逢大败,便四散溃败。”“孤所忧虑者,不在破贼,在治乱也。”刘辩叹了口气,他说谎了。击败黄巾绝非易事。虽说历史上击败黄巾的攻略就在他脑子里,可前提是放权给士族豪强,令他们自行征召私兵帮助朝廷剿贼,自此中央朝廷对地方的控制权被削弱到了极点,这才酿成了汉末群雄割据的场面。他自然是不能再重蹈覆辙的,但这也就意味着平定黄巾的难度会大大加剧。这之后才是该头疼战后恢复各地治安的事情。这些黄巾贼寇,黄头巾一摘便成了百姓,但又没有户籍,便成了流民。流民一旦多了,又会生乱。这也是为什么张角三兄弟都被斩杀,各地黄巾却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更是诞生了青州黄巾和黑山黄巾这两支一度令汉廷疲于应对的黄巾余孽。历史上各地的黄巾余孽和盗匪作乱全靠各路诸侯以及世家大族的私兵剿灭,然而刘辩要剿灭他们不知又要投入多少钱粮,可目下的确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暂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听完太子的话,杨赐默默不语,但他和刘陶、刘宽也都认同了太子的战略部署。战略部署也不是越详细就越好的,越详细便越容易超脱预期计划,刘辩已经构筑了战略框架,分析了太平道逆贼的优劣之处,如何具体平叛,那就该文武百官为太子出谋划策,出兵讨逆了。“殿下深思远谋,大汉之幸也。”达成了目的又确保了自身利益的的杨赐自然是不吝赞美之言的,刘陶与刘宽亦然,但刘辩的心情可就没有他们这么好了。刘辩愈发不善的目光落在了先前打断他说话的刘宽的身上:“光禄勋,孤知卿操心国事,故而失了为臣之礼。”“但礼法便是礼法,若是臣不臣,那孤也可以君不君了?”“殿下,臣……臣万死不敢!”刘宽吓坏了,刘辩这一句话就将刘宽失礼给定性了,甚至以“臣不臣”来形容刘宽的举止,若是真的将这三个字坐实了那还了得?没看见旁边的史官眼睛都亮了,那握笔的手都快挥出残影了!不光天子和太子怕史官,他们这些当臣子的也怕啊!刘辩见刘宽如此畏惧,摆了摆手:“光禄勋不必忧虑,孤知卿忠心为国,只是一时激愤。”刘宽闻言,心道莫非太子只是打算敲打敲打他,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刘辩也注意到了刘宽脸上的疑惑。高高拿起是真的,轻轻放下也是真的,但却不可能不罚!光禄勋掌宫中宿卫,虎贲中郎将和羽林中郎将都是光禄勋的属官。他要彻底收回羽林郎和羽林左右骑的兵权!而刘宽,呵,借口都送上门了,岂有放过的理由?“暂降为光禄大夫以观后效,可有异议?”刘辩似笑非笑地看向刘宽,这句“可有异议”问的,刘宽送了他一句诛心之语,他也送还刘宽一句诛心之语。要是刘宽真敢回答有异议,犯了错冲撞太子还不认错,那可就真是臣不臣了,史官的狼毫笔已经蠢蠢欲动了。刘宽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俯首道:“臣言语冒犯太子,自当领罚。”他本就不会领兵,担任光禄勋也只是因为他刘氏宗亲的身份,宿卫之事也只是监管,并不会直接参与,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个职位。虽然是被降职为光禄大夫,但职位清闲些他倒也能抽出时间精研一番今文经学。然而杨赐却是人老成精,目光落在刘辩人畜无害的笑容上。朝堂上许多人还未注意到,但他这个太尉反倒是觉察到了这一点。如今的雒阳城中,还有几支太子无法掌控的兵马?杨赐是太尉,至少这些事情他脑中还是有概念的,似乎只有执金吾袁滂手里的那一支兵马了吧。可出身陈郡袁氏的执金吾袁滂虽与汝南袁氏同祖,但袁滂此人却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宦官亲眷违法,他便处置宦官亲眷,士人亲眷违法,他便处置士人亲眷,从不留情,永远保持中立。但偏偏宦官、士人都想要笼络这样一位能人,即便袁滂从来不站队,也都不会去得罪此人。杨赐看着刘辩如沐春风的笑意,高高抬起却又轻轻放下的宽宥,但话里话外却又带着些不容置喙的意味。再加上大朝会上以一个太子太傅的职位便几乎将今古文之争彻底引爆的手段……莫名的,杨赐从刘辩的身上看到了两位大汉先帝的身影,八个字也浮现在他的心头上。才同孝文,霸类世宗! 第二十二章:陈琳:君问贤,非问臣之乡党也! 谋同孝文,霸类世宗,这样的评价对于一位太子而言不可谓不高。但对于士人来说,这样一位皇帝也是最令他们畏惧的。孝文帝在史书上似乎是一位宽仁的皇帝,轻徭薄赋,是贤君明主的典范,可在史书的只言片语中也不难看出这位宽仁的孝文帝的腹黑与城府。在孝文还是代王刚入长安还未登基之时,代王后所生的四个具有吕氏血统的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惠帝刘盈的儿子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不疑及后少帝刘弘的死又是因为什么?那位淮南王刘长的死又何尝不是另类的“郑伯克段于鄢”呢?至于霸类世宗,世宗指的是孝武帝,自从亲政掌权以来,行事不可谓不独断专权,文武百官尽数变成了鹰犬和爪牙,不从者死,如何会坐视士族如此跳脸和皇帝夺权?杨赐觉得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若是再来一位如同孝武皇帝那般独断专权的皇帝,他们这些士人又将会是何等境况?但旋即,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的杨赐又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难不成还能废了太子吗?且不说太子如今已掌权,还手握万余兵马,就算太子昏庸无能无权,谁又敢提废黜太子的事?虽然还未公开,但那位“董侯”的死已经在刘辩的默许下开始小范围传播出去了。大汉怕是从来没有一位如此正统的太子了,集嫡子、长子、独子三个身份于一身的皇子,怕是千秋万世之后都找不出这样一位正统的太子了。而杨赐心中所思,刘辩自然是不知晓的,他如今要办的事情太多了,可手头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士族……士族……刘辩心中默默感慨,这个文化传承被垄断的时代,想要人才几乎不可能绕开士族。“孤还是欠缺人手,诸位可能为孤解烦?”看着身旁一众太子府属官,刘辩终于还是放弃了独自思考,向家臣们问策。一众太子府属官闻言都不禁身躯一颤,坐直了身子。这是太子第一次面向所有人的问策,若是谁的策论被太子采纳了,定然会被太子重用,就连贾诩抚摸着长髯的手都停了下来。但太子对那些士族门阀的态度,自接受征辟以来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因此一时半会儿众人都没有什么好主意。见众人都没有什么好主意,刘辩也只能用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过渡一下了。“众卿若是有相熟的士人才子,也可为孤举荐一二,就如玄德举荐宪和这般,只要有才,孤定用之。”然而刘辩的话却如同石沉大海,说白了大家伙基本上都是些缺少关系网并不是那么广泛,才会导致这把年纪不是白身就是小官。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几个能举荐的有才之人,可都担心会有结党之嫌。“殿下,琳愿为太子举贤!”就在众人沉默之时,太子洗马陈琳站了出来。“哦?孔璋乃饱学之士,孤倒是好奇孔璋口中的‘贤’是何人。”“一人名为张昭,字子布,徐州彭城人,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子安受《左氏春秋》;另一人名为张纮,字子纲,与琳同乡,曾入太学事博士韩宗,治《京氏易》、《欧阳尚书》,又于外黄从濮阳闿受《韩诗》及《礼记》、《左氏春秋》,博览众书。”陈琳洋洋洒洒地介绍起了二人,说着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语气也愈发激动,甚至在见到刘辩脸上流露出的惊讶时沾沾自喜,而这不免让刘辩看向陈琳的目光愈发怪异了起来。二张嘛,他也是知道这两人的,只是来到这个世界多年了,一时也没想起这两位。但让他如此的并不是二人的身份,只是对陈琳的态度觉得有些怪异。有一种粉丝介绍崇拜的偶像的感觉,当其他人说你的偶像可真棒的时候还会与有荣焉般露出喜悦的表情。陈琳的性子,向来朴实本分,妥妥的老实人,骤然见到陈琳这副样子,刘辩倒是起了几分玩闹的心思,指着陈琳正色道:“卿举荐同乡,是欲结党乎?”却不料陈琳也正襟危坐,甚至对自己被太子质疑用心有些愤怒,向刘辩行了一礼道,声音洪亮道:“君问贤,非问臣之乡党也!”刘辩一怔,见陈琳神情严肃全然不似看穿了自己的玩笑话那般,也不禁起身向陈琳回了一礼,而后上前紧握陈琳之手笑道:“君言正合我心,适才相戏尔。”“文和,赐孔璋襄邑锦二十匹。”刘辩很高兴,不说陈琳举荐了张昭、张纮二人,单单是这份忠直,便让他欢喜。如果是贾诩这么说,董昭这么说,他都不会那么高兴,但陈琳这种老实人不去演这样一出戏。而提到二十匹襄邑锦的时候,堂下众人也都有些动容。在这个时代,蜀锦在襄邑锦面前算什么东西?从春秋战国至两汉三国时期,襄邑锦才是为世家豪门集体认可的最顶级的织锦。权贵豪门皆以着襄邑锦为荣,汉廷甚至在襄邑设置了“服官”,专门负责织造宫廷服饰,以襄邑锦为皇室后宫华服和公卿百官朝服的原材料。若非汉末魏晋时期进入小冰河期,加之战乱频发破坏了襄邑锦的生产体系,安稳的蜀中以及蜀锦为蜀地历代割据军阀提供的军资使得蜀锦的生产被官方扶持,才最终让蜀锦异军突起,但地位却远不及襄邑锦。直至五胡乱华,在异族的铁蹄下才将襄邑锦彻底淹没在历史的潮流之中。如今的襄邑锦,下品一匹五千钱,中品一匹万钱,上品一匹两万钱,而这只是市面上的价格。进贡皇室的襄邑锦做工比之公开的上品还要高上一个品级,但品级不是关键,而是你根本没有购买的渠道。即便是三公九卿都无处购买,只能依靠天子赏赐获得。有市无价,这才能让获赐襄邑锦成为一种殊荣。获得太子赏赐的陈琳还有些没从被太子质疑的状态下转变过来,还是在太子率更令程昱的提醒下才赶忙行礼谢恩。看着陈琳依旧有些木讷的模样,刘辩指向陈琳笑谓众人道:“此孤之祁黄羊是也!” 第二十三章:“清流”名士 “既然孔璋举荐了张昭与张纮二人,那此二人便由卿为孤征辟。”对于张昭和张纮的踪迹他是全然不知的,只知道这两位屡次拒绝了包括三公、地方刺史的征辟,后来因为战乱又躲去了江东。听完陈琳的介绍,这二人他也是真的看上了。不光是其人本身的才干,更是因为他们的文化立场。张昭师从古文学派士人学习《左氏春秋》,而张纮先学今文学派《京氏易》、《欧阳尚书》和《韩诗》,又学古文学派的《礼记》和《左氏春秋》,倒是颇有几分郑玄的影子。为了君权,刘辩自然是推崇古文经学的,因此也会更加对古文学派的士人感兴趣。只是不知道这两人在历史上屡次拒绝征辟是看不上征辟他们的举主,还是按照套路拿拒绝征辟当养料来养望。后汉士人特别爱养望,为长辈服丧,为举主服丧,为老上司服丧,为州郡长官服丧,反正只要是能和士人本身扯上半点关系的名人他就能替他服丧,换取美名。拒绝征辟也是同理,甚至以拒绝征辟为荣,用拒绝的行为来衬托他们不慕富贵、无惧权贵的“清名”。刘辩不知道张昭和张纮有没有这臭毛病,他也可以为二人的名望添上一把火,就像他对待初次征辟的众人一般,但如果这两人敢拿拒绝他这个帝国太子的征辟来养望,他也不介意辣手摧贤。“还有人欲为孤举贤否,若是当真有才,孤同样不吝赏赐。”刘辩环顾四周,众人心中的忌惮他心知肚明,所以厚赏陈琳不仅是为他的忠直而赞许,也是在鼓励其他人踊跃举荐。“有孔璋珠玉在前,那昱也斗胆忝为太子举荐一名东郡乡党。”轻抚着长髯,程昱起身道。“仲德试言之。”程昱俯身行礼,缓缓道:“昱荐东郡人陈宫!”“陈宫,字公台,东郡东武阳人,此人不好经学,然腹有谋略,通晓兵法,殿下可辟之。”只是,刘辩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摩挲着拇指和食指。陈宫,是个在演义和正史中评价几乎是两极分化的人物。演义中的陈宫未逢明主,刚烈忠直。正史中的陈宫,比三姓家奴还三姓家奴。曹操重用他,他说服张邈叛乱迎接吕布,吕布信任他,他说服郝萌叛乱围杀吕布。若非高顺、曹性忠勇,吕布说不准也死在叛乱之中。因为自己不愿降曹,怒而引弓射向劝降的曹操破坏吕布最后的投降机会。如此小人,也难怪张辽、高顺以及一众吕布旧部都与陈宫不睦,也正是因此吕才不敢率兵出城和城池成犄角之势。谁敢将身家性命赌在一个有过多次背叛前科还背叛过自己的小人身上呢?呵!刘辩忽然轻笑了一声,堂下众人也不知太子是何意。刘辩也不是在笑旁人,而是他在笑自己,笑自己还是未能摆脱曾经那份所谓的是非观。人生哪有对错,只有选择罢了。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也有大奸大恶之人的用法,只看如何用罢了。瞧,就连张让也能当一柄对付士人的利刃不是吗?“既是仲德所荐,必有过人之处。”随后,一众人等见陈琳和程昱接连举荐乡党也没有被刘辩怪罪,也纷纷举荐起了各自的乡党和友人。却见许褚也扭扭捏捏地站了出来,刘辩见许褚如此作态,反而生出好奇心来。“仲康堂堂七尺男儿,何故作此女儿态?”对于许褚,刘辩是真的喜爱不已。一个忠心的保镖,还能在关键时候充当嘴替为主君分忧,平日里又安分守己,这样的人谁不喜爱呢?上回长秋宫外,所谓的领十军棍,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且不说负责行刑的是许褚的下属,他暗示陈琳出去盯着,也是免得有愣头青犯轴真动手。“殿下,臣……臣想向殿下求个恩典。”刘辩愈发好奇了,许褚竟然向他求恩典?“家兄许定,素有勇武。弟先兄举,臣恐为人笑柄,故臣想求个恩典,让他来雒阳看看能否有帮得上殿下的地方,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尽管许褚的话语中有着些许的小毛病,但显然许褚说出这样一番话前也是请教过他人的。而且这算恩典吗?就给许定赏个官而言也确实能算是恩典,可许褚只娶了个小妾没有正妻,与其他将妻儿或是父母也安置在雒阳的同僚不同,故而让许定来雒阳,与其说是求恩典,不如说是在表忠心。谯县许氏一门两嫡子全都在太子门下效力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这就是许褚的态度,更是谯县许氏的态度。尽管刘辩由于对历史的了解,对许褚的忠心从未有过任何怀疑,但许褚的这番态度却让他十分受用。“孤闻谯县许氏善武者甚多,既是仲康求恩典,那孤索性就赐你个恩典,许你谯县许氏子弟五十人入太子府卫率之中,另赐汝父母襄邑锦各十匹,感念他二人为孤养育出如此忠勇的虎将军。”典韦瞥了许褚一眼,不由在心中暗骂,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如此懂得讨好太子。而后刘备举荐了有刎颈之交的友人,冀州安平国人牵招牵子经。前些时日刘备与关张二人休沐,三人一同在雒阳集市闲逛,偶遇牵招,这才得知牵招正从学于同乡名士乐隐,乐隐又与何苗交好,于是受何苗之邀来雒阳,如今牵招正随乐隐居于何苗的奉车都尉府上。吕布也同样举荐了一名五原郡乡党,名为李肃,另有昔日于并州任骑屯长旧部数人名曰宋宪、侯成、成廉等数人。刘辩对这些举荐自无不允,牵招之名他也曾听闻过,也是一员能文能武的名将,至于李肃、宋宪等人,麻雀虽小也是块肉,但他真正关注的一直是钟繇的举动。颍川四姓,陈、钟、荀、韩,他不信钟繇这位颍川钟氏的嫡脉居然没有一位颍川乡党。被太子注视良久,钟繇自然也是坐立不安,叹了口气后无奈起身。他必须做出解释了,上一次与太子在士兵待遇上的分歧,即便太子不会记在心里,难免也会影响太子对他的评价,若是这一次让太子心生误会,那他的仕途可就要断了。“殿下,臣亦想为殿下举贤,奈何……”钟繇犹犹豫豫,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颍川名士之中,不少人曾受党锢牵连,多隐居家中。”刘辩恍然大悟,他明白了钟繇话里暗含的意思。太子啊,你家皇帝老子之前的党锢之祸把颍川士人搞得可惨了,人家心里多少也有点不满,且不说党锢尚未解除,即便解除了也还要消弭与颍川士人的矛盾。刘辩也叹了口气,党锢之祸中受牵连最广,被宦官报复力度最深的,便是汝颍名士。汝南袁氏的袁隗虽不知与张让、赵忠等人达成了什么样的条件成功和解的,但宦官集团在注意到公开救助党人的袁绍后,只是让赵忠再度发出警告“袁本初坐作声价,好養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并没有对汝南袁氏再度下手,而袁隗也最终狠狠训斥了袁绍。颍川荀氏的荀爽险些被宦官集团弄死,不得不连夜向宦官集团求和,让荀彧的父亲荀绲逼着荀彧娶了汝南名士傅公明死也不愿娶的中常侍唐衡之女,让荀彧成为了宦官集团的一份子,来为颍川荀氏避祸。颍川陈氏的陈寔也不得不妥协,“时中常侍张让权倾天下,让父死,归葬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让甚耻之,寔乃独吊焉”,尽管手段不同,但都是豁出脸面来向宦官求和,换来了“及后复诛党人,让感寔,故多所全宥”的回报。就连钟繇的父亲钟迪也同样受到了牵连,只不过这位生性豁达,索性就此躺平,每日在家读书,闲时游历山水做做诗词歌赋迷恋上了隐士生活。唉,如此看来若要消弭颍川士人对朝堂的不满,可不是处置了几个中常侍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得请场外援助了。不过他对士人的态度不会变,你受党锢牵连,孤可以补偿你,甚至可以哄着你,你入仕不入仕也是你的自由,孤可以成全你的名声三顾其家求贤,但你如果敢拿孤来邀名养望,孤也不介意帮你数数三族的人数。 第二十四章:君臣相信亦相知! “卢师助我!”卢植看着向他行了一个大礼的刘辩,欣慰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头疼。他算是看出来这位太子殿下的为人了。腹黑,霸道,有求于人的时候说尽好话,但是绝不会轻易为他人的话语所改变心意。按照某位赵姓政·委的话来说,这就是个属狗脸的。卢植提起全面解除党锢的事情,刘辩便百般推脱,但刘辩向他求助的时候,却又不免显得有些……谄媚?杨赐私下里对太子的八字评价已经流传出来了,即便是敌对学派的士人,卢植也不得不感慨杨赐的识人之术。不过太子终归还是愿意去亲近士人的,请求他帮忙疏通与颍川士人的关系,这一点倒是不难。号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荀爽与他也是好友,这位治《费氏易》与《左氏春秋》,又极力推崇《周官》的慈明公是古文学派的领袖,甚至可以说是天下士人的领袖,被士人冠以“硕儒”之名。“孤也不瞒着卢师,孤有意扶持古文经学。”进门时说说笑笑无妨,但聊起正事,刘辩又恢复了太子的身份,重新将“孤”这个字搬了出来。进门时,他是向老师求助,此刻他是向古文学派提出要求。你们想上位,成为大汉的官学,就得为孤提供支持。“殿下,古文经学已经推出了《周官礼》。”卢植也将自己的身份从太子太傅转变为了古文经学的大佬,与眼前的太子进行着谈判。“卢师,孤能扶持古文学派,在合适的时机将古文学派立为官学,却也能保住今文学派的一亩三分地,届时《仪礼》自会修订。”卢植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刘辩的意思也很明确,你们古文学派给的不够多!孤能扶持你们当官学,同样也能帮今文学派把你们摁下去永远当不了官学,而今文学派想必也会很乐意修改《仪礼》中那些对天子不利的内容。卢植知道太子说的没错,区区修改经义内容与整个学派被踢下官学地位跌入深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至于脸面?不会有人天真的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学术之争吧?若是古文学派成为了官学,那么今文学派士族之中为首的汝南袁氏、弘农杨氏等士族便会瞬间衰败,沦落为古文学派士族案板上的肥肉,被一点点分食殆尽,最终今文学派士族免不了破家灭门的终局。尽管按照士族间的规矩,都会给对方留个血脉,再凭借着学识的传承,几代以后未必不能复起。可若是官学变成了古文学派,今文学派士族又如何复起?是抛弃家学还是沉沦民间?反正身为古文学派士人的卢植很明白,若是易地而处,他们古文学派肯定会答应太子的条件,哪怕代价是更改经义。良久,卢植缓缓开口道:“殿下想要什么?”“慈明公入仕,出任太子少傅。”卢植一怔,“不可能”三个字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荀爽靠拒绝三公九卿征辟花大半辈子养出来的名望,才能成为如今的士人领袖。后汉士人以拒绝做官为荣,以成为隐士为荣,即便想当官,也要三辞三让,若是直接接受就会为人不耻和诟病。除此以外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规矩,比如弟弟不能在兄长之前做官,袁隗当年曾在新婚之夜跟妻子调侃老丈人马融“弟先兄举,世以为笑”。甚至汝南名士封观因为自己兄长没有做官,在接到征辟令后直接假装中风使得他口不能言,就连家里着火了都强忍着不说,只是慢慢地走出屋子避火。而荀爽则是以自身养望成为士人领袖,直接为整个颍川荀氏在朝堂和地方打开了门路,若是年近耳顺之年的荀爽接受刘辩征辟,定会为士人耻笑,讥讽他“晚节不保”。“孤闻慈明公有一幼女,聪敏有才艺。”刘辩的话点到为止。卢植身躯微颤,瞪大了眼睛看向刘辩。有汉一朝,外戚的出身普遍不高。若非出身低微,谁会成为皇帝的那把刀来制衡士人?另一方面,也是提防又一位女主干政。以士人之女为外戚,太子难道不担心外戚势大吗?卢植的神情异常严肃,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殿下慎重!”他是古文学派的大佬,但前提更是大汉的臣子,是太子的老师,他可以为古文学派争取利益,但不能接受以江山动荡为代价。卢植担心太子虽然与天子不同,是贤明之君,却终归是少年心性容易走上邪路,做出饮鸩止渴的决定。“卢师真君子也!”见卢植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刘辩也忍不住对卢植的人品发出了感慨。若换古文学派的其他人来,恐怕早就替荀爽答应下来了,哪管什么外戚坐大,只要涿郡卢氏兴旺就行。“卢师,即便外戚出身低贱,就当真能避免外戚干政吗?”刘辩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抉择是对是错,但他知道两汉外戚即便出身低微,却也难以避免他们妄图干政甚至试图谋权篡位的情况。事实上封建王朝时代,因为太后和皇后“君”的身份,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干政的情况,只能看即位皇帝的年龄和手段罢了。而且刘辩既然敢向颍川荀氏求亲,自然也早有预防之策。“孤若即位,史书当录‘帝诏禁妇人干政,令群臣勿奏事太后、皇后,后族不得辅政及滥受封爵,此诏永传后世,违者共诛’,卢师可安否?”卢植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将浊气吐出。“若如此,大汉幸甚,太子贤甚!”“只是臣有一事不明。”“若是慈明公知晓太子如此谋划,殿下许诺给慈明公的这份厚礼可就一文不值了,殿下就不担心吗?”卢植手抚须髯轻笑着看向刘辩,而刘辩同样也笑着看向他。二人不语,只是对视而笑。只是渐渐的,卢植的笑声越来越大,眼角都笑出了几滴泪水。他笑自己蹉跎半生,更笑自己年近天命却得遇一位相信相知的贤君。唯愿苍天假年二十载,让我卢子干看看二十年后的盛世明君! 第二十五章:旱魃将至 光和六年,五月十二日夜,大暑。今年的烈日似乎格外无情,却又公平地炙烤着所有人。即便是乡野的黔首百姓们向来习惯早睡以便翌日早起务农,却也是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当然,即便无情的高温平等地煎熬着每个准备入睡的人,但却不影响刘辩这位大汉太子的安眠。值夜的两名宫女们搬来了两座冰鉴放在刘辩的床头和床尾,用蒲扇轻扇在冰鉴上,冰鉴中的冰块溢散出的寒气被蒲扇扇向床榻,驱散了那令人难以入睡的暑气。清凉的舒爽感伴随着他直至清晨,值夜的宫女也轮换了几批,冰鉴里的冰块也重新添加过几回,却从未有任何动静将刘辩吵醒,让他美美地睡到了清晨。起床后,刘辩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了一套劲服,从典韦的手中接过一柄木剑,在他的剑术教习王越的辅导下开始练习剑术。王越,幽州蓟县人,居于燕山,曾于燕山手刃盗匪三十七人而不伤片缕,被江湖游侠冠以“燕山剑圣”之名,后入虎贲军中担任虎贲中郎。听闻太子欲习剑,曹操就举荐了这位大名鼎鼎的“燕山剑圣”。刘辩听闻王越的时候,也颇为好奇王越究竟有多勇猛。后世人常说王越步战绝伦,吕布骑战无双,如果吕布步战遇上王越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不过很可惜,如今的王越已然四十五岁了,身体状态已经过了巅峰期,哪怕状态维持得再好,气力方面也不可能是吕布的对手。再者,正所谓齐之技击不可遇魏之武卒,便是说擅杀搏杀的游侠儿敌不过训练有素的甲士。哪怕是正值巅峰的王越若是在沙场上遇到吕布,恐怕也是这个结果,因此刘辩甚至生不出半分唤来二十多岁的吕布来和四十五岁的王越一战的念头。咚!刘辩手中的木剑精妙地挡住了王越的劈砍,而后二人迅速分开,刘辩回味着方才那一式笑道:“安睿(王越表字),孤方才这一式如何,可算是学会了?”王越自然也不会扫了刘辩的兴致,恭维道:“殿下天资聪颖,臣的弟子们要是有殿下的天赋恐怕早就青出于蓝了,但殿下也还需多加练习方能融会贯通。”刘辩点了点头,虽然喜悦却并没有将王越的褒美之词放在心里。别看王越曾是个仗剑天涯的游侠儿,但他可是个官迷,满脑子都是摆脱游侠的阶级,甚至有时候他都觉得王越有些过于谄媚了。况且他也并非真想成为什么剑术大师,学剑不过百人敌尔,再者以他的身份恐怕此生都没有拔剑砍杀的机会。而若是有人能杀穿典韦、许褚以及一众精锐卫士的护卫径至他的面前,那即便他的剑术再精湛也无济于事。他练习剑术,不过是作为晨练强身健体,避免像后汉的先帝们一样早逝。王越教授刘辩的也不是成套的剑招,而是些许锻体之法和零散却又极为精妙的护身剑招,都是王越数十年拼杀之中感悟出的精粹,若当真到了危险关头也能护持一二。练了一身汗的刘辩看着手臂上渐渐有了弧度的肌肉,也知晓这些时日王越的确是尽心了。加之近些时日他的班底也愈发完善,二张、牵招、李肃、宋宪等人纷纷入仕太子府,心情大好之下笑谓王越道:“安睿,听闻你有个传承了衣钵的弟子唤作史阿,孤许你个恩典,召他入东宫暂且当个卫士吧。”“臣谢殿下隆恩。”王越心头一喜,看来他在太子心中也还是有些位置的。先前随口提过一嘴,说麾下弟子众多,却只有史阿一人传承了他的衣钵,没想到太子竟然记在了心里。然而,二人各自的喜悦未曾持续多久,简雍便急匆匆前来通传。“启禀殿下,太常卿有要事奏报。”刘辩眉头微蹙,现任太常卿是刘焉,历史上提出了“废史立牧”的那位,不过目前为止汉室尚未倾颓,他也未有野心。一时之间刘辩没想明白刘焉这个太常卿能有什么要事,以至于绕过尚书台直接向他禀陈?“且先让太常卿在偏殿等候,这个时辰恐怕太常卿还未用朝食,让中厨为太常卿也送一份朝食去,孤先去沐浴更衣。”待刘辩沐浴更衣后,这才见到已经用完朝食的刘焉,刘焉也顾不上太子还没用膳,起身行礼后将一份竹简呈上:“臣请殿下阅览此疏。”高望接过竹简递给刘辩,一封毫不起眼的竹简中竟书写了令刘辩顿时色变的内容。中原各郡入夏之时还下了两场雨,但到今日已经有二十余日没有下雨了。“太史令那边怎么说?”“灵台这些时日观察风云天象,太史令谓旱魃将至。”魃,旱神也。也就是说旱灾将至。刘辩忍不住叹了口气,天灾难挡啊。汉末是小冰河期,小冰河期本身对降雨量的直接影响并不明显,但其导致的气候降温会对降雨模式产生影响。气温的下降会导致蒸发减少,进而影响水循环和降雨分布,所导致的结果便是某些地区原本气候湿润地区降雨量减少出现旱灾,而在原本气候干燥的地区则是降雨增加出现洪灾。“今年……恐怕不得安生了。”尽管还没有看到这场旱灾的破坏力,可刘辩几乎已经看到无数百姓家破人亡的惨烈了。这些时日卢植没有教授刘辩多少古文经,而是教授他许多辅以处理庶务的学识。比如农桑!“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这是卢植希望刘辩能时刻铭记于心的一点。卢植本是不晓农桑之事的,然而他有一位好友名为崔寔。崔寔是农学大家,有《四民月令》存世,又在《政论》中谈论当世便利之事数十条,指切时要,言辩而确,当世称之。而他曾听崔寔提起过一点,为何先秦和汉初之时同样是旱灾,却也没有后汉的旱灾这般惊人的破坏力,难道真是一句当权者失德能解释的吗?崔寔经过多方考证,发现了一个被天下官吏都忽视了的根本原因——那竟农作物本身!两汉时期农作物品种变迁,冬小麦的种植面积大大增加,在后汉已经彻底取代了粟类作物的主粮地位。尤其是冬小麦秋播夏收的习性,使得许多干旱地区可以通过种植冬小麦增加收成。而且冬小麦的收获要远胜粟类作物,石磨的普及和制面技术成为了冬小麦彻底取代粟类作物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冬小麦也有一项致命弱点,不耐旱。尽管比起春小麦而言冬小麦的耐旱性已经大大增强,但相比粟类作物却是差之千里。而旱灾的来临往往都是在夏季的四月,冬小麦却正好是夏季播种,此时此刻恰是冬小麦的抽穗期,因此旱灾产生了对冬小麦堪称致命的打击,其结果往往不是减产而是绝收!“明日举行朝议,比二千石以上官员无病不得缺席!”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旱灾,刘辩无力阻止,也来不及做防灾措施,那么剩下的便是提前准好赈灾事宜,以及利用这场旱灾做些文章。 第二十六章:朕即国家! 翌日,嘉德殿中京师雒阳中比二千石以上官员全部聚集于此,相比以往的大朝会而言,这样的参会人数算是少有的。不过作为“德高望重”的三公,司空张济、太尉杨赐、司徒袁隗显然都是见惯了类似场景的。袁隗与杨赐对视一眼,却见对方都摇了摇头,于是将目光一致投向了张济。朝堂内但凡是担任过三公的老臣,基本上都大致猜到了太子临时召开如此规模的大朝会的缘由,尤其是瞅见刘焉这般老神在在的模样,更是坐实了他们的猜测。灾异免三公!自从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论问世,将君权与神权合二为一,巩固了天子的统治却也为后世的天子们带来了许多隐患。其中之一便是将天灾人祸归咎于君王无德。若是天降灾异,那天子就必须下罪己诏,乞求上天不要降罪于民而是降罪于他一人,也就是所谓的“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不过到了孝哀帝时期,这位由藩王继承皇位的天子对下罪己诏一事格外不爽。老子当定陶王的时候要向王太傅认错,老子当了天子还要向天下人认错,那老子这皇帝不是白当了?于是在今文学派的配合下,孝哀帝以《尚书大传》“百姓不亲,五品不训,则责之司徒;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则责之司马;沟渎壅遏,水为民害,田广不垦,则责之司空”为由,将天灾的罪责归咎于三公的身上。但直到后汉的和熹皇后邓绥以“女君”之名临朝摄政,才终于正式将“灾异免三公”制度化,成为后汉的一大亮点。而刘焉是太常卿,作为九卿之首有着优先进位为三公的资格。不过其实朝堂上的老臣们对于这些其实也都不是很在意,尤其是现任的三公,杨赐担任过一次司空,两次司徒,现在又是太尉,谁还没当过几次三公呢?当过一次有过这份殊荣就够了,在当上三公之时他们就想到了这一天。虽说真的面临这一日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感慨,但倒也没有太过患得患失。而袁隗看着这场面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去岁六月他便是在大朝会上,以太常卿的身份取代了在四月时因大旱被罢免的司徒陈耽成为了三公。是的,几乎所有人在意的是这一次被罢免的会是哪一位三公,而非地方出现了何等灾异,后续又该如何救灾赈灾。灾情再严重,不就是歉收或是绝收吗?我家还蛮大的……咳,我家的粮食和田地还蛮多的,只要你们这群贱民抛弃户籍、售卖土地依附于我家成为奴仆就好。这分明是天大的好事!“太史令于灵台观察风云天象,谓旱魆将至。”群臣闻言不禁窃窃私语,果然是灾异之事,接下来按照流程就该罢免三公了。从前罢免三公的流程是由天子下诏表示有灾异降世,因此罢免某位三公,而从孝桓帝开始,也许是出于对党锢之祸的亏补,三公的罢免改为了三公在大朝会上承认德不配位致使天降灾异主动请辞,天子不许,三辞之后天子依依不舍准许三公的辞呈,变相地为这位辞职的三公邀名买直。当然,由谁来主动请辞其实也是天子事先与他要罢免的那位三公私下“商议”过的,而非真的有某位三公愿意主动离任。杨赐和袁隗眉头紧蹙看向张济,他们二人方才已经对过眼神了,都没有被太子私下召见过,那么要主动请辞的定然是身为司空的张济。杨赐和袁隗不仅是亲家,更同为今文学派大佬,自然不会相互隐瞒这些信息。张济则不然,尽管他曾是杨赐的友人,又是杨赐举荐才一同成为了刘宏的侍讲,在华光殿中为刘宏讲学,但后来张济与许彧一同投效了宦官集团,迫害了诸多清流士人和贤良官吏,二人便也断绝了交情。所以在杨赐与袁隗确认彼此都没有受到太子召见以后,便都一致认定太子要罢免的三公是张济这位司空了。可张济虽然为了仕途投靠了宦官,却绝不是那种愚蠢到死赖着不愿意挪位置的家伙,如此看来似乎太子并未召见任何一位三公?而眼见三公无一人离席主动请辞,台下群臣也不禁感到疑惑,莫非太子不知晓流程?一众朝臣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太常卿刘焉的身上,按制太常卿有为太子解惑的责任,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刘焉都不可能会没有跟太子确认过罢免三公之事。感受到群臣目光的刘焉也很茫然很无辜,他那日奏报之时曾隐晦地暗示过太子灾异免三公之事,太子也表示明白这些流程。可既然太子什么都懂,这又是何种情况?“呵。”刘辩轻笑了一声,将百官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暗自冷笑。“议一议吧,如何减小旱灾带来的损失,又该如何赈济灾民,朝堂究竟该拿出个怎样的章程。”刘辩暂时也将百官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将话题引至救灾一事。昨日他翻阅了宫中国史以及其他留档的奏表、记录等,想看看朝廷以往是如何应对旱灾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自孝桓以来至今,几乎每年的春夏秋冬到处都有灾异!地震、蝗灾、瘟疫、旱灾、洪涝几乎没完没了,而且灾异规模无不庞大,还往往会出现一场灾异引起新灾异的情况。而这些年国库、内孥也不知有多少支出都是用在救灾上,一时之间刘辩不免也有些理解了,难怪刘宏这些年从一位有志中兴大汉的君王堕落成了如今的模样。只是随着刘辩的提问,朝堂百官却不是很理解,庙堂应对灾异都有固定的章程,又有什么需要百官商议的呢?令刘辩没想到的是,第一个站出来进谏的竟然是太中大夫盖升。盖升是前任屯骑校尉,也是刘宏还是藩王时的故旧,因此才被委以屯骑校尉一职,后来被迁为太中大夫。“殿下,朝廷救灾章程自有旧例,当务之急应是省刑、赐爵、选士,以平上苍之怒,不可延误啊!”盖升的意思也是嘉德殿内绝大多数朝臣的想法,去年的这个时候也出现过旱灾,萧规曹随就行,届时朝廷和地方救济一部分灾民,剩余的我们这些士族豪门替朝廷消化了便是。太子这个时候应该做的,就是赶紧罢免一位三公以平息上苍之怨,再进行大赦,并赐予有德贤士官爵以换取上苍的原谅。但这些事情在刘辩看来实在是太过荒谬了,难道出现一次灾异就要释放一批触犯法律的罪犯,还要赐予被士人们称为所谓的“有德贤士”爵位?仿佛受灾的主体并非百姓而是他们这群士人,还要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上天而非通过人力和技术来救灾?刘辩想要利用这次旱灾做的文章,就是斩断灾异与上位者德行之间的关联,因此他的第一步就是不打算再遵循“灾异免三公”的制度。或者再直白点的原因就是,他要将君权临驾于一切之上,就连神权也要匍匐于他的君权之下!朕即国家! 第二十七章:桥玄:挥棍有力度,抬手有准度! “盖升所言荒谬!”“岂有将救灾之事尽数寄托于上天乎?”“如此尸位素餐之徒,当斩之!”忽然,一道苍老的身影起身离席,皓首白髯,但身子骨却格外精壮,声音洪亮,直视着盖升的双目中蕴含着肉眼可见的怒火,手执板笏照着盖升的脑袋抡了下去。盖升听得耳旁的破空声,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竹席上。待他看清那名老者的脸后,旋即勃然大怒,同样手握板笏仿佛随时准备与那位老者互殴似的。“桥公祖,尔敢在太子和百官面前行凶乎!”刘辩瞧见是这两位斗了起来,倒是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两位可算是老冤家了。盖升所喊的桥公祖便是那位声名卓著的桥公桥玄。二人的旧怨可以追溯至十二年前的建宁四年,盖升担任南阳太守期间竟丧心病狂地贪污了四亿钱,当时担任尚书令的桥玄上书天子要将他关进大狱并没收所得全部赃款,但天子不仅不许,还升盖升为侍中,气得桥玄托病请辞。而盖升敢如此丧心病狂的原因,便是因为他的后台是天子。在刘宏还是解渎亭侯的时候,盖升便与彼时的刘宏结为好友,天子自然护着这位故旧,何况那四亿钱有一多半都进了天子的内孥,真落到盖升手中的最多也就三成。换作旁人明知天子与盖升有旧,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天子干的荒唐事不止这一件,还不如在别的方面下手。但桥玄这人还真就不是为了邀直买名,他就是眼中容不得沙子,当年的梁冀权势滔天,他也丝毫不肯退让,查办了梁冀的心腹羊昌,更何况是盖升?也是因为这刚烈忠直的性子,桥玄也才看重在洛阳北部尉任上法外无情的曹操。但莫要以为这位桥公的刚烈仅仅表现在政治上,要知道桥玄在孝桓时期曾是武将!孝桓末年,这位桥公担任了度辽将军,假黄钺,恰逢鲜卑、南匈奴以及高句丽国王伯固等一同叛乱,桥玄督诸将先守后攻一举击溃叛军,在职三年边境异族不敢越境半步。如此看来也难怪盖升被这一板笏气成这样,乍一看不就是个七十三岁的老头儿嘛,再一看这是个年轻时手执刀兵亲自上阵砍杀过胡虏的狠人,那一板笏若是抡实了,盖升就算不死,以后恐怕也都要戴着个头盔才敢上朝了。眼见桥玄和盖升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恐怕再闹下去真有公然在朝堂上大打出手的架势,刘辩也明白自己这位裁判必须下场了。“朝堂议事,意见不合是正常的。不过桥公起身的动作是大了些,谅在卿年岁已高便不予追究了,然桥公需顾着些身旁的同僚。”刘辩将二人的矛盾定性为了政见不合,至于殴打同僚?谁看见了,何况也没有打中,你凭什么说那是殴打同僚?桥玄一愣,他虽然刚直却并不傻,拄着顶端饰鸠鸟的九尺王杖弯下了腰:“殿下仁善宽宥,老臣日后定当注意。”这位老人家的的确确是诚心悔改的。桥玄斜睨了盖升一眼,目测了一下左手的板笏和右手的王杖的长度。板笏这玩意太短了,太容易落空,他手里那根庙堂赐予七旬老人的九尺王杖下一次定然会让这厮明白什么叫做“挥棍有力度,抬手有准度”!与桥玄相反,盖升则是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向太子,这厮都拿板笏要砸我脑袋了,太子却公然偏帮这老贼?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如今的天子可是被软禁了,没有天子的帮衬,朝中也不会有人帮他这个过气的宠臣说话。再者,一个是贪污腐败声名狼藉的傀儡天子故旧,一个是天下闻名的刚烈忠直之士,还有太子下场拉偏架,百官不瞎都知道该帮谁。眼见盖升这副神情,刘辩也是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蠢货。严格来说他也不算是偏帮谁,别说桥玄没打中你,他真给你一板笏你也拿他没办法,最多就是口头批评和罚俸。桥玄已经七十三岁了!依照《汉律》,除非他把你打死了,否则你还手都是犯罪!而且盖升对桥玄这位七十三岁的老人大吼大叫是无礼之举,按律最轻也是个贬谪,闹不好百官集体上疏严惩,那就是贬谪加杖刑。也就盖升这蠢货脑子没转过弯来。三公九卿这些身居高位者甚至都忍不住讥笑出声,窃窃私语嘲讽盖升。不仅仅是盖升占了便宜还自觉委屈的表现,更是认为这厮何其愚蠢,竟然还跳出来谏言。杨赐对太子“谋同孝文,霸类世宗”如今已是传遍了雒阳城了,既然明知这位少年太子行事霸道,你非要蹦跶出来跟太子对着干做什么?满朝诸公都不如你一人聪明吗?尤其是几位三公,哪怕司空张济也算是与盖升同为宦官、天子这一党的,看向盖升的目光也格外冰冷。担任三公之初他们便做好了被罢免的心理准备,真的到了被罢免的时候也没有太过患得患失的心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对三公的位置不留恋。眼见太子并未提及罢免三公之事,杨赐、袁隗和张济都选择了默不作声,没见着三公属官还有他妈的门生故吏都选择了闭嘴吗?这一句话便得罪了当朝三公以及那些三公府属官和门生故吏,这盖升难道还算不上愚蠢吗?“众卿,孤可是无德之人?”刘辩缓缓起身,没有再搭理盖升,面向群臣百官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但他也没给群臣回答的机会便跳到了第二个问题,“太尉杨公、司徒袁公、司空张公,哪位是无德之人?”如果只有第一个问题,搞不好就有哪个清流名士站出来指责刘辩没有把十常侍清除干净,表示他这个太子不算有德之人,但当第二个问题也一同被抛出,这些士人就不好指责刘辩的“烂尾工程”了。当太子和三公被放在一起品评有无德行,那么即便太子或某位三公无德,士人也不能说实话。太子是百官认同过的,也曾百官劝立,三公更是百官的标榜,如果太子和三公都是无德之人,那百官士人,甚至整个大汉全部都是无德之人?“孙卿(荀子,避讳汉宣帝刘询,两汉称其孙卿)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既然孤与太尉杨公、司徒袁公、司空张公皆非无德之人,若上苍有知,何故降灾?”面对这样的问题,百官无人能答,若要反驳,那自然是支持天人感应论之人,但上天肯定没错,错的一定是太子和三公,回答又回到了太子和三公是否有德的问题,陷入了死循环。刘辩见自己的话镇住了满朝公卿,趁势进击。“即便孤与三公皆为无德之人,若上苍有知,当降罪于予一人,何故牵连万民?”“若孤有罪,万民何辜何罪,上天竟令万民承担孤之罪孽?”“孔子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孤与卿等既享民脂民膏,自当竭力救灾,安能寄怀于不仁之天地?”刘辩扫视群臣百官,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仁义道德他占全了,来吧,反驳他! 第二十八章: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卢植看着连反驳资格都不给对手留的辨经方式,若非场合不合适,他都想抚掌大笑。一旁的马日磾推了推卢植,心说你个老东西收敛一下,好歹现在的议题是因为灾情,你这太子太傅要是真笑了出来算怎么回事?但易地而处,马日磾自问他可能比卢植还不堪。人生在世,得一贤弟子足矣。而有太子这样一位天资卓绝的弟子,简直是全天下儒者梦寐以求之事。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等辨经手段,实在是高明啊,不以驳倒对方为目的,直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根本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太子把“仁义道德”占全了,反驳太子就是反驳“仁义道德”,甚至是一口气要和支持孔老荀三家之说的士人打擂台,这样的大战哪怕是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这两个大汉如今最顶级的士族绑一块都不敢轻易参与,瞧,甚至都没人敢站出来反驳太子。孔子和老子在两汉的人气自不必说,而令后世之人忽视的反倒是荀子在两汉的恐怖人气。而荀子的恐怖人气则有赖于荀子的几位杰出弟子。与韩非、李斯、张苍关系不大,令荀子在两汉有着居高不下人气的弟子是浮丘伯与毛亨。浮丘伯的弟子申培公作《鲁诗》,毛亨作《毛诗》,分别是今文经与古文经的代表,荀子的弟子和再传弟子们遍布今古学派,荀子的名气自然在两汉时期居高不下。后世咸知孟子为“亚圣”,却不知那是元朝加封,而荀子却早在后汉便有了“亚圣”之谓。“天人感应论”始于前汉,但两汉期间“天人感应论”反倒在士人之间的认可程度反倒不高。尤其是在后汉将“灾异免三公”制度化以后,“天人感应论”损害的就是士人的利益,就连同为今文学派内部都容不下“天人感应论”了。如果说只有一件事能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团结一致对外的,那一定是怼“天人感应论”的支持者。而刘辩的辨经技巧,说白了就是把实打实的利益放在桌案上,借着三公和三公属官、门生故吏的庞大关系网,堵住了大部分人的嘴。谁不想在三公上直接干到死?作为与杨赐、袁隗和张济三人的利益绑定在一块的士人,谁又会去反对?九卿也不会反对,能当上三公的基本上都没多少年的活头,熬死这帮老头就是他们上位了,早晚他们也是受益者。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辨经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各家利益罢了。但这场戏不能只是刘辩一个人唱独角戏,回到席位上坐下的刘辩将目光投向了三公。孤承认了你们是天下士人的道德标榜,也保住了你们的三公之位,还在这儿装聋作哑不表态?孤请你们吃了两碗的粉,只收你们一碗的钱,怎么,连一碗的钱都不愿意给?“太子所言甚是!”作为三公却地位最不稳固的张济第一个认同了太子的观点,他本就利益至上之人,否则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宦官靠拢。再者,如今张济在士人圈子里的狼藉声名,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盖升?太子当权,若不投向太子,他别说三公了,将来能不能保住身家性命都犹未可知。而在张济的表态下,司空府属官以及张济的门生故吏也纷纷附和。杨赐与袁隗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也不再犹豫。“太子所言甚是!”开玩笑,拿了太子的好处却不办事,以这位“霸类世宗”的太子殿下的脾性,你猜猜这位“谋同孝文”的太子会不会哪天也让你明白什么叫“狱吏之贵”?“太子所言甚是!”而随着三公表态,九卿顺势附议,其余二千石官员也纷纷附和,被孝武帝尊崇的“天人感应论”竟真被刘辩一脚踢下了高台。这之后的具体救灾事宜自然无需刘辩去操心了,如果事事都要他操心,还要文武百官作甚?自有尚书台在散朝后去与大司农曹嵩以及少府田芬商议,拿出一个具体的救灾章程。随着朝会的解散,百官也各自散去。三公与尚书台的一众官员穿上各自的鞋履,准备直奔尚书台商议救灾事宜,这时一名身穿中常侍服饰的中年人径至卢植身旁。“卢尚书,殿下有请。”卢植回头看去,尽管他也素来厌恶宦官,但面对来人还是露出了一抹笑容和几分尊重,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其余百官脸上也少有对这名中常侍流露出鄙薄等带有恶意的目光,因为这是中常侍中少有的一位贤宦——吕强!吕强字汉盛,为人谦逊守法,天子封其都乡侯,吕强坚决推辞,还曾为党锢之事发声,上书劝谏刘宏任忠良,薄赋敛,厚农桑,开言路,即便是那些士人也没法睁眼说瞎话地将吕强视为恶阉。当然,绝大多数士人对吕强的态度最多也只是不厌恶,如卢植这般笑脸相对的士人少之又少。“既是太子召见,子干且先去,稍后再至尚书台便可。”刘陶看向卢植的眼中带着些许羡慕甚至掺杂了些许嫉妒,虽然他是今文学派的人,但却是汉室宗亲,太子为何单独留下卢植这位尚书而非他这位尚书令呢?“如此值便去了。”卢植点了点头,向三公与尚书台的一众同僚一拱手,便在吕强的引导下向着偏殿而去。看着卢植的背影,尽管刘辩还不是皇帝,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百官的心头还是忍不住浮现出四个大字。简在帝心!待卢植行至偏殿之时,刘辩已然跪坐在竹席之上,左手靠在凭几上撑着脑袋,神态慵懒。“卢师坐吧,莫要行礼了,且吃杯茶再说。”今日几乎将大朝会变成了嘉德殿中的独角戏的刘辩此刻不禁感觉疲惫不已,而卢植也没有指责刘辩举止轻佻,固执地俯身行了一礼后方才坐下。向太子行礼是出于心中的君臣礼法,不指正太子是出于老师对弟子的疼爱。他当年就读于太学之时,也曾与人辨经,在太学中大杀四方一度声名鹊起,但每当辨经之时的激昂消退后便顿觉心神疲惫,太子这般年少,想来今日的朝议已然耗尽了太子的心力。况且太子与他相处时如此随性,反倒说明太子是真正将他这位老师放在心中了,而非碍于所谓的师生情谊所装出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亲近。想到这里,卢植看向太子的目光也不由愈发温和。想不到他卢植,也有成为幸进之臣的一天。 第二十九章:假节钺! 卢植也只是感慨太子对他的青睐罢了。幸进之臣虽然有包括一时得到君王青睐而倍受恩宠的臣子,但前提是资历不足。这年头,资历不足即便再有能力,也难免会为人诟病,被冠以“幸进”之名。卢植这把年纪,又是何等资历和名望,除了受到太子青睐这一点外,与幸进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良久,刘辩终于吃完了碗中的茶水,从高望手中接过一块帕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在明朝之前的茶可不是什么炒茶,而是一道解馋的点心,茶叶就着蔬菜、肉条,再撒些盐粒,便是一碗可口的茶煮菜,这也是为何在明以前,喝茶往往被称作“吃茶”。感受着腹中充实的感觉,刘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坐直了身子。“卢师,此事还不算完。”刘辩的话没头没尾的,但卢植却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对太子的评价再一次提升。原本还担心太子年少,以为在朝堂上成功推动了对“天人感应论”的否定,便会沾沾自喜以为大事可定,正打算劝谏太子,没想到太子已然想到了这一步。“殿下所言甚是,朝中如盖升之流,只是碍于殿下以及三公的威势而不敢言语,即便庙堂无人反对,各地还有诸多研习董孟之学的士人。”董孟之学,便是指董仲舒和孟子一派的学问。董仲舒与孟子对于天人关系的观点十分相近,在后汉常被士人归于一派。相信只要等今日朝会上的消息传播出去,各地还是会涌现出不少信奉董孟之学的士人的。不过他们的对面站着的是掌握了至高无上权力的太子以及掌握着舆论圈的三公九卿及他们背后的家族,那些董孟之学的士人再怎么样也是斗不过当权者的。但若是救灾之事出了纰漏,受灾之地依旧饿殍遍地,那些董孟之学的士人就会以此批驳庙堂不敬上天招致天怒。“卢师,尚能奔波否?”刘辩看向卢植,目光灼灼。救灾之事,难不在庙堂。以三公和尚书台官员的能力,拿出个妥当的救灾章程绝对不是问题。大汉四百年不知道面对过多少次天灾人祸,哪怕是萧规曹随都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但一如历朝历代的变法,制定新法不难,难在地方上的执行。尚书台发布的政令也是如此。若是庙堂如何想,地方就能不打折扣地执行,那世间早就是一片净土了,何来如此多的纷扰,何来如此多的饿殍流民。而如今的地方郡守们,贪腐成风,上缴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少,把钱全部充入了各自的腰包。不过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他家的皇帝老子,卖官鬻爵让许多原本还能收敛一二的官员也不得不为了这笔买官钱而贪腐。刘宏的卖官鬻爵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卖官鬻爵,过往的卖官鬻爵多是以高价将无实权官职以及最低级的爵位出售给低贱的商贾。但在刘宏制定的规则下买官要给钱,正常的升职、调度也要给钱!甚至刘宏会故意将官员的职位提升,或是将朝中官员外放,逼迫臣子缴纳新官职的买官钱。素有清名的司马直被刘宏强行安了个钜鹿太守的职位,司马直表示没钱,刘宏表示你可以上任以后慢慢还钱。但这笔钱从何来,唯有贪腐。司马直不愿贪腐,便在孟津服药自杀来死谏刘宏。不得不说做皇帝做到这个地步,刘辩为自己能正常排泄感到庆幸。其实刘辩也不是不能理解贪官污吏们的想法,有几人做官是为了万民?绝大多数人做官就是为了权钱,只是由于对“名”的看重程度不同而有着不同的底线。一文钱不沾的清官千古难觅,贪墨公款的贪官比比皆是,刘辩也不可能只用清官而不用贪官。所以刘辩允许官员们在规则内适当捞一些,但他也有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一个是贪墨军资,另一个便是贪墨救灾粮。谁敢动军资和救灾粮,就是挖大汉的根基。谁敢挖大汉根基的人,刘辩就敢拔了他的脑袋!“呵。”“廉颇虽老,尚食斗米肉十斤。”卢植自然明白太子想要做什么,于是笑谓刘辩道,“臣尚壮,饮酒至一石而不乱!”刘辩抚掌大笑:“卢师壮甚,廉颇何能及君也!”“阿望。”刘辩轻唤一声,高望当即令人内侍取来刘辩早已准备好的几样物件,而当卢植目光接触到那几样物件之时,眼中尽是震撼之色。八尺竹木,上系牦尾,为节!其状如斧,以金饰之,为钺!“节……节钺!”饶是以卢植的心性也不由感到了震撼,他想过太子会令他持节来震慑四方,却未曾想过太子竟将黄钺也赐予了他。“节”代表皇帝亲临,“钺”则是生杀大权。假节钺,意味着皇帝赐予了臣子代表皇帝巡视四方的权力,战时也不必请示汇报,二千石以下皆可先斩后奏。在汉朝,假节钺与假节其实并无权力上的差异,甚至假节偶有制约假节钺之事,但这份荣宠和恩赐却是实打实的。“拜尚书、侍中领太子太傅卢植,为北中郎将领冀州刺史,将长水校尉部,假节钺,二千石之下可先斩后奏!”听着一旁由钟繇代替太子宣读的诏书,卢植眼圈红红的,四十四岁的他不是什么年轻人了,心中那一腔热血早就不复年轻时那般滚烫了。可当他听完诏书的内容时,卢植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冀州刺史,真二千石官爵,银印青绶,却能监察同为真二千石之郡守,可决狱,可治民,还有举茂才的权力。北中郎将一职此前从未设立,但中郎将皆为比二千石官职,而且从其字面含义上,应当是与征北将军之意大类,只是官秩和权力有所不如。此外,太子还将长水校尉部借调给了他。而长水校尉,正是与他有师生情谊的刘备。如此信任,卢植如何能不热血沸腾?即便是当年燕昭王的黄金台与太子殿下这份沉甸甸的信任相比,也不过尔尔!千金难买简在帝心!“臣定不负殿下厚望,若不效,请斩此头!” 第三十章:颍川荀氏,入孤彀中矣! 雒阳城外,两队车马同时驶至西门外。城门外车马相会是常有的事,往往都是根据对方的身份而决定谁先入城。而身份的依据则是车马上挂的旗号,观察车驾的规格等级,但奇怪的是这两队车马都未曾悬挂旗号,而就车驾的规格等级而言似乎也都极为相近,都是普通士人的级别。其中一队车马中,一名老者掀开马车的车帘,眉头微蹙看向城门处的城门吏,虽然他这一次是低调入京,但家仆应当会手持颍川荀氏一族的名刺向城门吏昭示身份,以城门吏的精明不应当会被一辆普通士人的车马堵在这里。莫非还有其他人低调入京?那些传说中什么士族豪门子弟在京师雒阳嚣张狂妄招惹到了惹不起的存在被反转打脸的故事几乎是不存在的,但凡士族豪门子弟入京,都会被千叮咛万嘱咐莫要招惹是非。可以犯法,因为家族可以疏通关系搭救。但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搞不好整个家族都得跟着破灭。而另一队车马中同样有一名老者与一名未戴冠帽的少年相对而坐,那名年轻人掀开车帘看向城门吏处,也是有些不解。“虽然未立旗号,也是用的我吴郡顾氏的士人车驾,但名刺却是老师的,这城门吏居然未曾让我等先行入城?”老者睨了少年一眼,轻轻拍在他的脑袋上。“元叹,不过是入城先后罢了,老夫已经蛰伏吴郡六载,还差这一时半刻吗,让让他又何妨?”少年一愣,顿时了然。心说老师是在教导他为人当宽宏持重,不可恣意骄纵,但老者瞥见少年脸上神情,没好气地又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啊,真就是和为师年轻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知变通,好生无趣。”老者的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对弟子的嫌弃之色,但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弧度却出卖了他心头的真实想法。谁不喜欢一个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的弟子呢?“京师宗亲外戚遍地走,千石不如狗,也许那队车马中坐着的,便是三公九卿的眷属呢?还未入雒阳便得罪一位两千石高官,甚至可能是三公,就为了先一步入城,值得吗?”老者叹了口气,感慨道:“当年老夫也是有些恃才傲物了,否则又何至于沦落至流亡吴郡呢?若非太子贤明,老夫也许就要老死在吴郡了。”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不明白老师一边教导他要刚正不阿,不可为权贵所慑,却又教导他莫要得罪权贵,这岂不是前后矛盾吗?老者摇了摇头,他明白,以少年的经历还不足以让他懂得他话语中的道理,一如他年轻时一般,谁劝都听不进去。如果少年没有随他从吴郡来到京师雒阳的话,倒也无妨,可在这雒阳城,少年可不像他当年那样有一位卫尉叔父护持。那是真会破家灭族的!只可惜,这个道理直到他天命之年才明白。就在老者感慨之时,这队车马也遵从他的命令准备行至道旁让路,却不想城门内却却驶出一辆极具奢华的车驾,旌旗对对,甲仗森森,仪仗威严。两队车马中的老者同时掀开车帘看向喧闹的城门,眼见那车驾六马拉车,玉辇金鞍,登时大惊之色。天子驾六,玉辇金鞍亦是天子之礼,此非车驾,乃乘舆也。不过这座乘舆的尺寸似乎比之天子的乘舆要小上一些,却没有女骑为仪仗,那么这座乘舆中坐着的人便不难猜测了。竟是太子殿下!就在两名老者愣神之际,刘辩在太子仆董昭的搀扶下下了乘舆,一旁的城门吏、卫戍士卒以及一众路过的士人和百姓纷纷向太子行礼,两队车驾里的所有人也纷纷下车行礼。刘辩摆了摆手,高望代太子高呼:“起!”百姓们也不知礼法,但见士人纷纷起身,也纷纷效仿。城门校尉赵延匆匆赶来觐见太子,看着刘辩随行之人,不禁瞪大了眼睛。太子府的属官他虽不敢说全部认识,但基本上都照过面。乖乖!太子家令贾诩,太子率更令程昱,太子仆董昭,太子中庶子钟繇、张昭、张纮,太子洗马陈琳、牵招,太子中盾典韦,太子卫率许褚,太子门大夫简雍、许定,太子厩长李肃尽皆随行,太子府有名有姓之人几乎倾巢而出!如此阵仗,究竟是为了谁?赵延虽不知太子欲要迎接哪位名士,但作为赵忠的弟弟,如何讨好太子他却是知晓的,主动为太子捧哏。“臣城门校尉赵延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所来是为巡视城防乎?”刘辩看了一眼前方的两队车马,他虽不识那两位的面相,但大致应该是在这两队车马之中,赵延的捧哏倒是适时,正好给他开口的机会。“孤今日来,是为迎接贤士入京!”“颍川荀氏慈明公受孤征辟,拜太子少傅,孤日夜遣人探慈明公消息,知其今日入城,故亲至城门相迎。”“老朽何德何能,竟得太子如此礼遇。”就在刘辩话音方落之时,一名老者趋步走向城门处,眼眶赤红向着刘辩俯身行礼,仿佛是为太子的礼遇而涕泪纵横。“慈明公乃是当世硕儒,不必多礼,日后孤与慈明公还是一家人呢。”刘辩声音洪亮,生怕城门附近的士绅百姓听不清似的。而荀爽也听见了一旁有不少士人在窃窃私语,也不知是他心中过于敏感还是实情如此,他总觉得这些士人在讥讽他晚节不保。饶是以荀爽的养气功夫,也不由心中暗道太子奸猾!他都还没三辞三让,太子便将他要担任太子少傅一事公诸于众,分明是彻底败了他的名声,断了他的退路。那所谓的“一家人”更是如此,尽管没有明说,但却不难猜测其中含义,届时颍川荀氏再无退路!可他偏偏无法辩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太子亲至城门相迎已是国士之遇,他难道要当众拂了太子的颜面吗?若是如此,他拒绝太子征辟换来的可就不是清名而是恃才傲物的恶名,以及太子的厌恶了,颍川荀氏都将因此堕入深渊。“果然是‘谋同孝文,霸类世宗’,只要老夫到了雒阳便不会再给任何选择的余地!”“恐怕就算是老夫未至雒阳,太子也有其他招数逼迫老夫就范。”荀爽心中感慨着,终归还是无奈地选择了顺从。至少他要辅弼的不是什么昏君、暴君,而是一位有着极大可能中兴汉室又对他礼遇有加的雄主!“老臣,太子少傅荀爽,定不负太子厚恩!”得到了荀爽的当众效忠,刘辩自然喜不自胜。颍川荀氏,入孤彀中矣!而后连忙扶起荀爽,又是一派随行史官狼毫笔之下的君臣相得之景。 第三十一章:雒水在此,孤不食言! “慈明公稍待,孤还有一位贤士相迎。”刘辩笑眯眯地看向另一队车马处,尽管不认识那一位,但那种饱经风霜中又带着几分儒雅气质,他应当是不会认错的。荀爽暗暗蹙眉,虽不知道太子口中另一位贤士是何人,却莫名对那人生出了几分不喜,就像是有人分走了太子对他的宠信,连带着这份国士之遇都分走了一半。“伯喈公辗转千里,辛劳了。”刘辩向着蔡邕远远地行了一礼,蔡邕连忙趋步小跑而来,将腰深深地弯了下去。“邕一介流亡罪徒,安敢劳太子大驾!”不同于一直身为古文学派士人领袖又有“硕儒”之名号的荀爽,蔡邕这些年来却是过得不怎么样,也见惯了人情冷暖。他因上书劝谏天子禁绝宦官干政而被中常侍曹节、程璜怀恨在心,被流放至朔方郡,途中还屡次遭遇暗杀,好不容易得到天子赦免又因不愿附会中常侍王甫的弟弟五原太守王智,再一次被宦官们构陷,被逼得不得不逃命江海,远走吴会。被贬谪与流亡之时,中常侍吕强为他求情,桥玄也曾令皖城桥氏的族弟屡次为他送来衣食救助,还有他的挚友,受党锢赋闲在家的羊续,以及他在吴郡栖身时为他提供庇护的吴郡顾氏,除了这些人以外再无任何人襄助。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蔡邕也格外感激这些昔日为他提供过帮助的人,面对太子这位直接改写了他的命运,将他从逃犯身份赦免并且召回雒阳委以重任的人,蔡邕已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与感动。而且太子竟然用国士之遇来迎接他!他原以为太子迎接之人唯有身为古文学派士人领袖的荀爽,却不想他竟也是太子亲至城门相迎之人。相比于荀爽那比鳄鱼真诚不了几分的眼泪,蔡邕的泪水中凝聚着的悲苦和感动是刘辩能切身觉察到的。“伯喈公,一切都过去了。”看着蔡邕如此痛哭流涕,刘辩也不由有些感慨,出言宽慰。荀爽本来是对另一位太子口中的“贤士”有些不喜的,没想到竟然是同为古文学派的大儒蔡邕,也一同出言宽慰这位昔日的好友。然而蔡邕心中也是有着一笔账的,荀爽这位“好友”,在他落难后可未曾为他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未曾派人来问候过他一声。“来,上车,随孤回东宫,孤还有许多事要向慈明公和伯喈公请教。”刘辩一手推着一人,将两人推向他的太子乘舆,无论二人如何推辞,他都不肯罢休。最终在刘辩的强力要求下,荀爽和蔡邕方才上了乘舆,与他同坐一车。由太子仆董昭赶车,太子洗马陈琳、牵招与太子府卫士高声呼喊,告知全城太子亲至城门迎荀爽与蔡邕乘太子乘舆入城之事,还特地在雒阳城内兜了个大圈,颇有些像是钓鱼佬钓到大鱼时的场景,整整一个半时辰才晃晃悠悠地将乘舆驶入了东宫。而后刘辩正式拜荀爽为太子少傅和尚书,拜蔡邕为徐州刺史,假节,监察徐州大小官吏,又赐了两座府邸给荀爽和蔡邕,并在两座府邸中早已安排好仆从、侍女,衣食起居无所遗漏,蔡邕更是惊喜地发现羊续帮自己抚养的两个女儿也早已在太子安排的府邸中等候。安顿好这两位海内名士之后,刘辩这才疲惫地回到了永安宫。“文和,此次差事做得不错,有何想要的赏赐尽管提。”刘辩的心情很好,不仅仅是收获了这两位海内名士的效忠,更是因为这番对荀爽和蔡邕的礼遇,使得他仁厚贤德的名声进一步得到了传颂。而其中便有贾诩的功劳。绣衣使者是孝武帝所设,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四处巡视督察,发现不法问题可代天子行事。在孝武帝时期,绣衣使者的权力不可谓不滔天,有“讨奸”、“治狱”、“捕盗”之权,督察官员、亲贵奢侈、逾制、不法之事,甚至就连戾太子刘据都被绣衣使者逼得不得不造反。到了光武帝时期,绣衣使者的权力被大大削弱,只剩下了“捕盗”之权,到了刘宏手中,由于十常侍的存在,绣衣使者直接被废除了。当然,也并非当真是废除了。应该说刘宏将绣衣使者在名义上全部废除,却交给了十常侍之首的张让和赵忠手中,令他们监察地方。这批人手在张让和赵忠投效刘辩后,自然也落入了他的手中。否则贾诩就算是再天纵之才,两个月的功夫要拉起一支足以在监察地方时提前觉察悄然入京的荀爽和以吴郡顾氏名义低调入京的蔡邕的人马根本不可能。贾诩这位绣衣御史在收到底下的绣衣使者汇报后,便向刘辩进献了亲至城门迎接荀爽、蔡邕并昭告全城的计策。“臣别无所求,唯乞请太子免去臣绣衣御史的职位。”贾诩跪伏在地,将头埋在臂弯之中,就像一头胆怯的鸵鸟。若是旁人,也许当真会这么认为。但刘辩清楚,贾诩是一条毒蛇。前世许多人都将贾诩与陈平归为同一类人,但在刘辩看来这两人截然不同。看着依旧跪伏着,没有听见刘辩的命令不敢起身的贾诩,看着他弯曲的腰背,刘辩默不作声。陈平与贾诩都是毒蛇,但陈平是一条更渴望权力、会用毒牙清除仕途上的拦路者的毒蛇。而贾诩却是一条隐藏着毒牙,也不吐出蛇信,巴不得一年四季全都安然盘踞在洞穴中冬眠的毒蛇。然而一旦有人打搅到他的安眠,这条毒蛇就吐出见血封喉的毒液。“孤知道你怕什么,怕不得好死是吗?”刘辩的话很直白,他明白面对贾诩这种聪明人,顾左右而言他或是敷衍根本行不通,不如坦诚相对。“臣不敢。”贾诩嘴上说着不敢,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历代的绣衣御史的结局,两汉时期,绣衣御史和酷吏都是天子与士族争权的工具,有几个能落得个好下场的?而且他明白,如此雄才大略的太子不可能只是将绣衣使者当成了寻常的监察机构,而是可以为太子罗织罪名处置政敌的黑手套。事实上刘辩也的的确确是打算这么做的,否则他又何必要阴狠的贾诩来出任这个绣衣御史?如今他麾下的太子府家臣,也唯有贾诩才能掌控住“功臣不能全身而退,刘辩何颜立于天下?”“孤若为天子,文和当得三公之位!”刘辩一把拉起贾诩走出殿门,遥指南方道:“雒水在此,孤不食言!” 第三十二章:非如此,无以嘉奖卿之忠直! 翌日,也许是昨夜得到了太子指雒水为誓的三公以及功成身退的许诺,贾诩的脚步似乎较之以往也轻快了些。其实将绣衣使者交给贾诩的原因还有一个,那便是隐秘行事。特务机构,无论是在哪个封建王朝几乎都为士人所诟病的,谁想要一把刀整天悬在自己脑袋上,屁股不干净的担心被查办,屁股干净的会担心被诬陷,可天底下屁股干净的又有几个?如今的绣衣使者在明面上是被废除了的,而贾诩收拢旧时的绣衣使者是从太子府的府库中支出,就连太子府属官之中也只有贾诩一人知晓。不过绣衣使者重建的事情,早晚会公之于众。刘辩急着重建绣衣使者,一是为了监察官吏,打击恶性贪腐事件,二则是为了监察地方,清查太平道逆贼。“民不堪命,起为盗贼,关东纷扰,道路不通。绣衣直指之使,奋斧钺而并出。”当初若无绣衣使者,即便是汉武帝也难以轻松平定地方盗贼叛乱。当然,刘辩也不指望绣衣使者替他将太平道叛乱掐死在襁褓之中,但他要清楚各地官吏究竟谁与太平道逆贼勾连。前世之时,他记得甚至有汉室的诸侯王参与了太平道叛乱,起兵呼应,太平道的影响力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所以刘辩为了提前应对太平道叛乱,也必须做出诸多布置了。地方郡守是不可能进行大规模调动的,否则定然会惊动张角,逼得他提前叛乱。那么便只能为各州以监督救灾事宜为名,为各州安排新的刺史。历史上徐州黄巾叛乱较弱,因此刘辩将蔡邕任命为徐州刺史,并且给了假节的权力,让没有参与兵事权力的刺史通过假节的方式得到了关键时刻可以接管兵权的权力。不过尽管这个时期的假节和假节钺没有权力上的区别,但身为冀州刺史、假节钺的卢植还是要比蔡邕的权力大得多。刘辩索性对自己的老师明言,二千石以下皆可斩之,他不会过问罪由。也就是说哪怕没有罪名借口,卢植也可以直接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但蔡邕要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必须有依照《汉律》足以判处死刑的罪行为依据方可先斩后奏。但这二人还远远不够。太平道闹腾得最厉害的除了冀州以外便是豫州、兖州、青州三地,这三州他必须遴选三位能打的刺史,而且不仅要能打,还要足够刚正,盯死了地方的贪腐行动,不让那群虫豸对赈灾粮动手脚。刘辩在桌案上摆了一副绢帛,上书“豫州刺史、兖州刺史、青州刺史以及荆州刺史”,但刺史后的名字却是空白。他无人可用了。别看他的东宫已经囊括了一众开国级别的人才,可年龄、资历却是无法弥补的缺憾,他不可能去让一名二十几岁、连千石官职都没有担任过的人去担任真二千石级别的州刺史,哪怕勉强年过三旬的钟繇也不会乐意去自污清名去跳阶担任州刺史。他只能全部从非太子府官员中挑选出有资格晋升或是不在意越阶晋升,且能力不俗,还敢于监察地方贪腐的官员担任刺史,但这样的人着实凤毛麟角。能武的不能文,能文的不善武,能文能武的却不够刚正。不善清查贪腐或是治理地方倒也还好,他可以辅以张昭、钟繇这些人才。武将们多是愿意将不擅长的治民之事丢给文士处理的,正好也能为他们积攒一份千石官秩的履历,也能充当刘辩的耳目。但文官不善武,却没有几个愿意将手中兵权托付给麾下武将的。能文能武却不够刚正的更是令他头疼,可又实在是缺乏可用之人。“罢了,阿望,传执金吾袁滂,侍御史王允,谏议大夫朱儁入宫!”想了许久,刘辩都无法做出抉择,索性直接召见这些人,当面问询后再做出抉择。这几人本就在朝,而且无论是谏议大夫、侍御史还是执金吾,实际上都是闲职,来得十分迅速。“臣等拜见太子!”刘辩看向面前的三人,暗暗点头。无论是袁滂、王允还是朱儁,三人在相貌上都给刘辩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分。作为士人的袁滂穿上武将的袍服也给人一种儒将之感,王允虽为文士却也体魄健壮,朱儁威武雄壮。“卿等且先阅览这几封帛书。”刘辩没有再去费口舌与几人讲述太平道之事,而是将绣衣使者收集到的太平道相关情报放在几人面前,观察着三人的神色变化。袁滂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不仅担任过三宫之一的司徒,也曾平定过西北的羌乱,面色仅仅是微变便恢复了镇定。王允则是面露忿色,下意识就将手按在腰间佩剑处,这才惊觉佩剑在入宫时已然上缴面露尬色。朱儁在看到这些情报之初,神色惊异,但旋即便流露出一分喜色,而后变得面色凝重。三人各有各的神态,也有着不同的想法,这很正常。袁滂见识深远,明白太平道之乱看上去骇人,实际上却不难平定。而王允似乎是一位忠直之士,朱儁的表现则是传统武将的心态。初闻叛乱惊异,再因有了立功之机而喜,最后则是分析敌我军力感到棘手。“执金吾,还可征战否?”刘辩看向袁滂,这位的年龄可不小了,五十五岁了,也不知他的气力是否能支撑得起如此重担。“殿下但有所命,臣必不辱之!”袁滂声音洪亮,听起来中气十足,这也是刘辩欲任用他的原因之一。在这个人均寿命不长的时代,年过三旬者皆可自称“老夫”,而今年五十五岁的袁滂却格外倔强,从不自称“老臣”。但他的身体也的确保持着不错的状态,否则若是他的身体当真支撑不起作战的劳累,他绝不会接受刘辩的任命。“孤欲拜卿为兖州刺史,左中郎将,假节钺,二千石以下皆可先斩后奏,望卿为孤坐镇兖州!”正当刘辩等着袁滂领命的话音,却不料袁滂眉头紧皱。“殿下,蔡伯喈已为徐州刺史,臣乃蔡伯喈舅父,还请殿下慎重!”王允脸上不禁对流露对袁滂出敬佩之色,如此大公无私之人实在是世所罕见。而朱儁则是觉得袁滂此人过于刻板,太子拜你为兖州刺史前自然是知晓你和蔡邕的甥舅关系的,自然是对你放心的,又何必因此而拒绝如此有前途的重任呢?然而刘辩却是一怔,他还真不知道袁滂竟是蔡邕的舅父,这二人好像也没差几岁吧?而事实上尽管袁滂只比蔡邕大五岁,却是蔡邕实打实的亲舅舅,袁滂是请刘辩三思安排他们甥舅同时担任真二千石级别的州刺史之事。“朝廷何曾有律法令甥舅不可同为州刺史?”刘辩对此则是全然不在意,袁滂此人是真正的忠直之士,不仅仅是不偏袒任何一方,更重要的是他不会因私废公。反倒是蔡邕在这一点上不如袁滂甚矣,昔日还曾因将作大匠阳球屡次拒绝自己叔父卫尉蔡质请托之私事而对其怀恨在心。刘辩越看这位老臣越是喜爱:“卿忠直如此,若朝中尽是袁公这般的臣子,孤何忧那太平道?”“文和,取五十匹极品襄邑锦来赠予袁公!”刘辩离席来到袁滂身前,紧握着袁滂之手,见袁滂蹙眉似乎有拒绝之意,开口道,“非如此,无以嘉奖卿之忠直。”“袁公岂不闻‘子贡赎人’之事乎?”闻言,袁滂方才愿意收下太子的赏赐,行礼谢恩。看着如此忠直且文武兼备的袁滂,刘辩心中暗道只可惜。根据孝桓时期颁布的《三互法》,一州长官不可为本州之人,否则刘辩真想把豫州这个除了冀州以外太平道力量最为强盛的地方交给袁滂。更是对这位将大半生蹉跎在自家那个昏君身上的老臣,生出有一种君生我未生的遗憾。 第三十三章:王允与吕布的组合 在将袁滂亲自送出永安宫大门后,刘辩借着送行的机会,也在乘舆上向袁滂询问了对王允和朱儁二人的看法。袁滂沉吟片刻,缓缓道:“王子师其人,外方内圆,素有清名,殿下可诱之以名利。”刘辩没有说话,脑中回想起方才王允看到有关太平道的情报之时那副义愤填膺的神情以及“下意识”按剑的动作,初见之时只觉此人忠直,现在听了袁滂所言便顿觉做作。不过刘辩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原因便对王允产生厌恶,这种行为无非是在向他表忠心,不算什么。只是想起历史上的王允也的确是格外重视名声,而且踊跃扛起了与宦官斗争的先锋大旗,得到了何进与袁隗的青睐和力保。而王允此人也绝对是个工于心计之人,对掌权的董卓虚与委蛇骗取信任后抓住机会勾结吕布将其斩杀。若是光是如此,也许只会给世人留下王允舍身为国的忠义形象,但其掌权后便暴露本性,开始居功自傲、盛气凌人,再也听不进任何忠言,甚至蔡邕都其被监禁而死。说起来,王允要处死蔡邕的理由也是令人瞠目结舌,最初只是因为蔡邕对董卓这个曾将他从逃犯身份赦免的人心怀感激,故而在董卓死后露出了几分哀悼之色,如此便被王允记恨,将其交付廷尉处置。原本以蔡邕的罪责绝不至死,但蔡邕在上书认错并希望能够继续修编史书之时,王允却反而大发雷霆要处死他。不免让人猜测,难不成受董卓敬重和青睐的蔡邕对于当初王允讨好董卓之时所行诸事知晓颇多,王允担心蔡邕将之记录在史书上,这才要处死他?不过这些事情也都是猜测,刘辩也不至于拿来全盘否定王允这个人。一如袁滂所言,王允可用,诱之以名利便能成为他的手中刀。“王子师,敢担当大任否?愿为国而舍清名否?”刘辩目视王允,看着他眼中的“忠直愤懑”之色淡笑道。名利嘛,刘辩绝不吝啬。为官者,谁不求名利?而王允此人重利之时还格外在乎清名,此等人反倒是比许多士人要好用的多。他不会做出有碍清名之事,而这也是刘辩轻松拿捏王允的命脉之处!至于利,有才者居之!王允内心激动,多年养望之成果,就要在今日兑现了,激动之下脱口而出:“殿下但有所命,臣无不从之!”相比于袁滂的“定不辱之”,王允的话有些过于谄媚了,而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补充道:“臣愿为大汉粉身碎骨,何惜区区俗名!”“孤欲将豫州之事托付于卿,然豫州毗邻三河,太平道逆党盘根错节,一旦有失,则京师危矣。”王允听闻太子所言心中愈发激动,太子莫非欲以他为豫州刺史?诚如太子所言,豫州的重要性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起冀州还重要,而太子现在却要将豫州托付给他,莫非太子是当真赏识他!想到这里,王允心潮澎湃。他太原王氏可不光只有经文传世,他王允少时也是一边习经传一边练骑射的,纵马驰骋射猎可未必比逊色于骑将。“臣少善弓马,愿马革裹尸以报太子厚恩!”刘辩抚掌大笑,似乎为王允的豪言而喜,道:“善,孤为卿壮之!”“然卿乃国家栋梁之才,不可轻言马革裹尸。”刘辩正襟危坐,神色肃然,令王允颇为感动。“也罢,为了子师的安全……”刘辩看向高望道,“阿望,去传越骑校尉来。”不多时,高大威猛的吕布收到高望的传唤来到永安宫正殿,而王允在看到吕布的一刹那便不由赞叹道:“好一员猛将!”不知为何,王允在看见吕布的第一眼,便觉得此人颇合眼缘。“此乃孤的越骑校尉吕布吕奉先,其人颇为英勇,曾以五十骑大破鲜卑五百骑!”刘辩紧握王允之手,面露担忧之色,“孤欲拜子师为豫州刺史,假节,然子师若要上任,且带上越骑校尉部,暂任武猛从事,否则孤实在担忧子师安危。”“殿下厚恩,臣万死无以为报!”王允伏地而泣,与刘辩君臣相得,不知为一旁的史官贡献了多少笔墨。刘辩又一次送走了王允,注意到了眼巴巴望向他的朱儁,脑海中回想起了袁滂在乘舆中对朱儁的评价。“这朱公伟……为人过于圆滑,对朝廷律法缺乏敬畏之心,臣实言之,臣对此人颇为不喜。”以袁滂的为人,若非此刻只有他与太子二人,又是帮助自己这个太子选士,他委实是不愿意在背后这般品评他人。回味着袁滂对朱儁的评价,刘辩也在犹豫究竟该如何安排朱儁此人。他先前犹豫不决,认为能文能武的却不够刚正之人,正是朱儁。朱儁无论是治理地方还是领兵征战,都有不俗的功绩。光和元年,朱儁因治理兰陵有功被拜为交州刺史,时交州多有叛乱,朱儁招募家乡子弟兵二千人,再领州郡兵共三千人合计五千,大破叛贼梁龙所率数万大军,一举荡平交州叛乱,封都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其文治武功皆足以让刘辩委以重任,然而正如袁滂所言,朱儁对律法缺乏敬畏之心。熹平二年(173年),尹端征剿许昭失利被州刺史举奏,其罪应当弃市。朱儁穿着破旧的衣服悄悄离开,带着数百金来到京师买通主持章奏的官员,把刺史的奏章加以改动,于是尹端才得以保全性命。继尹端之后担任会稽太守的徐珪后来被州刺史诬陷,朱儁直接带着轻骑数十人连夜疾马兼追,抢得州刺史派人送往雒阳的奏疏,保全了徐珪。以贿赂保全本就有罪的上司,又以抢夺文书的举动来保全新上司,这样的行为难道值得称赞吗?当然值得“称赞”!在如今的大汉,抢夺文书的事屡见不鲜,已经成为了一种广为人知的养望手段。名声越大,做官也越容易,哪怕越阶升官,也只会被传颂是君子豹变,而非幸进之臣和贪慕权势之人。可如此目无法度之人,刘辩实在难以相信朱儁这种偏向士人的臣子会秉公执法处置地方贪官污吏。 第三十四章:我就是要一步一步追到最高,我要做太尉! 思虑良久,刘辩还是无法完全信任朱儁。刘辩翻阅过朱儁在交州刺史任上的履历,除了蛮夷叛乱和少数交州百姓勾结蛮夷被处死以外,朱儁在交州刺史任上的履历堪称完美。但这样的履历却引起了刘辩的怀疑。交州是什么地方?距雒阳两千里,路途遥远,人丁稀薄,蛮夷作乱,瘴气丛生,这样一块“荒芜之地”便成了天然的流放地,也可借流放充实当地人口。但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何况构成成分如此复杂的交州?被流放的犯官家属,交州土著百姓,不服王化的交州蛮,内地迁来的百姓,这四方势力构成了交州的基本人口架构。而其中位于食物链顶点的,则是被流放的犯官家属。能被判流放交州的家族,至少都是一个足以被称为宗族的族群。文化和人口都不是本地土著能相提并论的,再加上历任交州刺史与各郡太守的偏帮,哪怕是秦朝乃至战国之时的楚国时便扎根于此地的族群也不是这一方势力的对手。其次则是不服王化的交州蛮。但说是交州蛮,实际上就是交州土著百姓。“民如禽兽,长幼无别,绾发于上,赤脚于下,头上扎带,衣襟左敞”,这是交州土著百姓的真实写照,时而为交州蛮,时而为土著百姓。而他们的叛乱,则是取决于当地的豪绅士族,也就是那些被流放的宗族。终归是一个个宗族,再不堪也不是交州归化的汉民以及山林中的蛮夷能比的,时日渐久便成为了交州本地的豪绅士族。可这些人都是昔日被天子流放的,心中多少对汉廷是有些旧怨的,仗着天高皇帝远,一旦朝廷任命的当地州郡官员的施政方略与他们的一切都取决于于时局,稍有不满便煽动百姓举起叛旗,杀戮官吏,将土著百姓变为交州蛮。等到朝廷的平叛大军来了,再争相归附,为朝廷大军平定叛乱,享受到更多的利好,侵占那些死去叛党的土地。然而在朱儁担任交州刺史期间,交州竟没有什么大型叛乱,其余诸多小叛乱,往往都不用朱儁出手,当地的豪绅士族便轻松将叛乱的火苗掐灭,为朱儁提供了一份光鲜的履历。若说其中没有什么勾连,刘辩是决计不信的。尽管一切都是猜测,但依照朱儁一贯行事作风,刘辩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公伟,你让孤很为难啊。”刘辩与朱儁对视着,看着他眼中的热切,缓缓叹了口气。“孤本欲以公伟为青州刺史,然朝中众人皆言不可,就连三公……”“唉,这出身当真有如此重要吗?就连公伟这等已然展露才华之人,孤也不得用。”刘辩连连叹气,一副替朱儁感到惋惜的模样。朱儁闻言也是瞬间神色黯淡,他都不用去找人验证太子的话是否真实。太子的贤名早就传遍三河与三辅了,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四方传播。中原士人口中传颂的是太子对荀爽、蔡邕这等海内大儒的礼遇,而在不受待见的边郡以及寒门子弟间传颂的,则是太子征辟太子府属官以及北军五校校尉之事。中原士人渴望得到太子的国士之遇,边郡士人和寒门子弟渴望如同吕奉先、贾文和等人一般朝为田舍郎,暮登太子堂。因此朱儁也曾幻想过和同样出身扬州的孙文台那般得到太子垂青,却不想今日当真得到了太子的召见!可这群蠹虫,居然又要像以往那般以出身为借口打压他!凉州和交州都大汉士人圈子里的食物链底层,扬州也就比这两州好些罢了,依旧是倍受打压。因此朱儁也不得不剑走偏锋,去贿赂、去抢夺文书来为自己养望。但即便有了个仗义疏财、急公好义的头衔,他却依旧没有被中原士人接纳。旁人都道他被天子看重拜为交州刺史,又立下大功封了一千五百户的食邑,谁又知当时尚书台不过是觉得扬州与交州毗邻,水土气候相差不大,而朝廷能打的将军们都是北方人。这个时代,水土不服可是要死人的。因此天子和尚书台才决定给朱儁一个机会,带着两千家兵去赌一把,赌赢了分润他一笔功劳,赌输了罪责全归他一人。但即便他成功平叛,他的交州刺史也没当多久就被朝廷拿下,回到朝中当了个无实权的谏议大夫,官秩六百石!如今太子殿下监国理政,排除地域门第之见想要重用他,又被这群虫豸所阻!欺人太甚!朱儁的手在颤抖,双目赤红,典韦趋步挡在太子身前按剑而立。刘辩却向着典韦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典韦粗壮的手臂,笑着对朱儁道:“怎么,你朱公伟就这么认命了?”“殿下!”朱儁抬起头看向刘辩,因愤懑而赤红的眼眶却给刘辩一种朱儁委屈得快哭出来的奇怪错觉。“公伟为何把孤想得如此懦弱呢?”“孤只是同意不拜卿为青州刺史,可还有一地,孤需要一员忠勇悍将为孤坐镇。”刘辩轻拉朱儁右手,向来作风与士人同的朱儁被太子拉着走,却露出些小女儿态般的扭捏和紧张。刘辩却没有觉察到朱儁的反应,只是拉着他走到偏殿墙壁上挂着的一副舆图下,指向西陲。“凉州?”“不错!正是凉州!”刘辩思来想去,不用朱儁太过可惜,但用又担心他包庇贪官污吏,不如送到凉州担任刺史!“护羌校尉泠征与汉阳太守盖勋两度上书,言湟中义与先零羌、枹罕羌两部,恐有谋逆之心。”刘辩目光冰冷,点在舆图上的指尖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发白。历史上正是羌人在大汉倾力对付太平道的时候突然背刺,一度攻入三辅之地威胁长安的宗庙陵寝,以至于叛乱虽平却重创了大汉对凉州的掌控力,致使董卓之流坐大。所以他必须提前安排一名足以应对凉州羌乱的大将。凉州地贫民穷,此番凉州反倒是没怎么受到旱灾影响,因此也不用朱儁整顿凉州的贪腐问题。而且作为大汉食物链的底层,别看凉州和扬州一样不受中原士人待见,可若是当一个扬州人来到凉州的土地,反而瞧不起同样被中原士人排斥的凉州士人。人性便是如此,受了上层的鄙视却不妨碍他们鄙视自己下层的人。“孤欲拜卿为凉州刺史领右中郎将,假节,卿可能为孤力保后方无忧?”“凉州有失,臣提头来见!”朱儁没有半点犹豫应下了这份差事。凉州虽是苦寒之地,却也是立功之地,未必就不如太平道作乱的中原诸州。而他朱儁便要趁着这次机会,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追到武将的最高!他要做太尉! 第三十五章:何皇后训子 送走朱儁之际,只见他一步三回头,眼中满是对太子厚恩的深切感念。刘辩望着朱儁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难以言表的愉悦。仅仅动一动念头,便能决定他人的命运,即便对这人并非全然信任,可对方依旧感恩戴德,这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就在刘辩沉醉于权力带来的美妙滋味时,一名小黄门在许定的带领下,神色慌张地匆匆步入殿内。刘辩目光如炬,落在小黄门身上,沉声问道:“你是何人?”小黄门急忙俯身行礼,动作慌乱而急促,几乎是扑跪在地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回道:“奴婢乃大长秋的义子赵卓。义父命我前来向太子禀报,皇后凤驾此刻已在前往永安宫的路上。”刘辩微微蹙眉,心中暗自思忖,这个时候何皇后前来所为何事?即便真有要事,按常理也该传召他这个儿子前去,哪有母亲亲自前来东宫见儿子的道理?“你且仔细说来,母后为何突然前来东宫?”刘辩目光紧紧锁住小黄门,追问道。小黄门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皇后今晨召见了太子太傅和徐州刺史的妻室,徐州刺史妻室恭贺殿下与太子少傅之女已定下婚约。”刘辩顿时了然,皇后本就有为天子召见百官妻妾慰问安抚的职责,何皇后这是想替他慰问卢植和蔡邕这两位刚刚出任一州刺史朝廷重臣的家室。“而后如何?”刘辩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就在小黄门正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传入殿内,身着赤色凤袍的何皇后缓缓步入宫中,那绣着金凤的凤袍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摆动,凤冠上装饰的几颗明珠也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珠玉碰撞声,何皇后凌厉的丹凤眼斜睨着那名小黄门,说道:“是啊,而后如何?”小黄门顿时惊恐万分,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伏地,额头紧贴着地面,声音带着哭腔求饶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皇后恕罪。”何皇后却对他的求饶置若罔闻,轻轻挥了挥手,自有人上前,将瑟瑟发抖的小黄门拖出去杖毙。随后,何皇后又屏退了一众内侍、宫女,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在殿内独处。见殿内再无旁人,何皇后美艳的娇颜上露出一抹冷冽之色:“太子殿下好威风,连婚约都能不请示亲生母亲,便私自与人缔结了。”刘辩闻言,心中一紧,心虚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直视何皇后的面容。直到为他通风报信的小黄门来之前,他都未曾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此刻才如梦初醒。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即便何皇后向来宠溺他,他也不能私自做决定,这可是大不孝的行为。“母后,我错了。”刘辩上前伸手紧紧抱住了何皇后纤细的玉臂,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何皇后没好气地甩着藕臂,想要挣脱,但刘辩却抱得更紧,还左右晃悠起来,脑袋也跟着一歪,扯着嗓子拉长调儿喊着“母后”,那模样活脱脱就像在撒娇。“母亲,儿真的不是不尊重母亲,只是这些时日委实是太忙了,这几日就连就寝都不得不推迟了一个时辰,结果一来二去就忘记与母亲商议了。”刘辩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何皇后的脸色。何皇后闻言,凤眸中的怒气顿时消散了不少,她看着短短掌权月余就比平日里消瘦了些许的儿子,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凤眸中流露出一丝心疼。觉察到何皇后的反应,刘辩继续道:“母亲就原谅儿吧,日后绝不会再有此事发生了。”“哼。”何皇后娇哼一声,甩了甩手却没有甩开刘辩,朱唇微努,佯作严厉道,“这次便暂且饶过你,日后再有此事,定不轻饶。”虽然嘴上这般说,但何皇后眼中的慈爱与心疼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其实她又怎会与自己的儿子计较这些事情呢,如今的刘辩就是她的一切,她宠溺还来不及呢。只是近来,她莫名有些缺乏安全感。这个儿子终归是从小在道观中生活,由道人抚养长大,而非她这个母亲亲手照料,因此她才更加宠溺刘辩,想要补偿这些年缺失的陪伴,却也更担心儿子心中不与她亲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皇后已经数次梦见她的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思来想去反倒是有些理解为何当年董太后会如此厌恶她了,换作是她,也会厌恶一个如此美艳又得宠的皇后占据了自己儿子的心,担心儿子心中只有皇后而没有了她这个太后,担心自己老年孤苦清冷无人问津。说到底其实她在意的,只是她在这个儿子心里的地位罢了。若是刘辩与她争吵,或是冷战,她会伤心,会无助,会哭泣,却绝不会去和儿子对着干,逼他收回对荀爽的许诺。他不是没有被何进这个兄长暗示过,可以学习窦家,太后与大将军掌控皇权,但她没有这样的野心,更不忍夺取儿子好不容易挣来的权力。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是她倾注了一切爱意的儿子。她会失望,会感伤,却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而方才,见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生气而方寸大乱,眼中又是愧疚又是哀求的,她便明白无论将来刘辩有多少美人,都不会忘记她这个母亲,一切不过是自己在这里杞人忧天罢了。“母后这几日会召太子少傅的女儿入宫慰问,顺便为你把把关。”何皇后爱怜地抚摸着这个没有让自己失望的儿子的脑袋,纤柔的玉葱指轻轻划过乌黑的发丝,温柔地说道,“其实娶了慈明公的嫡长女也好,也能进一步为我儿稳固地位。”“不过在这之前,我儿还是要考虑考虑你两位舅父的官职的。”刘辩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一次何皇后不再是站在何家女的角度上劝他,而是站在皇后的角度上真心为他这个太子考虑。太子掌权月余,却不封外戚,固然会让人觉得太子大公无私,却又不免会让一部分想要投效之人望而却步。成为太子的心腹班底,就是为了得到太子的偏爱升迁更为顺利,但连外戚都无法升迁,那么他们这些外人呢?就像一个连父母都不孝顺的人,你又如何指望他能对上官忠诚,对妻子有情,对朋友有义呢?“儿以有了决断,明日尚书台便会通告百官。”刘辩已然有了决断,母子之间也愈发和睦,谁也不曾记得那个因为替赵忠给刘辩通风报信被杖毙的小黄门。宫里有数千内侍和宫女,死个小黄门罢了,连个水花都蹦不起。 第三十六章:屠几上肉 “我等恭贺车骑将军!”“是啊,恭贺将军高升!”何进站在府邸正堂大门口,身姿挺拔,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那笑容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角,胸膛也微微挺起,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此刻,他心中满是感慨,自己这些年费尽心机向士族靠拢,付出的无数精力与心血,如今终于开花结果。何进在府邸正殿大门口迎接着一位位前来道喜的士人,心里不由感慨他这些年向士族靠拢的精力没白花。尤其是司徒袁隗,不愧是他的盟友,果真是给足了他的面子。在朝的属吏及门生故吏今日全部来了他的府上庆贺,甚至还为他献上了一件“宝物”!袁隗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向前一步,抬起右手,轻轻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车骑将军,老夫为你举荐一位年轻人,你可莫要嫌弃。”说着,他侧身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袁绍。何进听闻,顿时两眼放光,目光紧紧盯着袁隗身旁的袁绍,脸上满是热切与期待,急切道:“次阳公口中的年轻人,莫非是袁本初乎?”袁隗笑容愈发温和,轻轻点了点头,抬起左手摆了摆,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正是吾侄袁本初。”何进连忙应下,脸上堆满了笑容,生怕袁隗反悔,嘴里还念叨着:“能得本初相助,实乃吾之幸事!”这可是袁本初啊!“本初你放心,你既入了车骑将军府,日后本将军绝不会亏待于你!”何进激动不已,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拍着俯身向他行礼的袁绍的肩膀,那拍打的动作带着十足的豪迈与热情,眼神中满是热切。袁绍亦配合地回应道:“那绍日后便仰仗车骑将军关照了。”“好说好说,哈哈哈!”何进仰头大笑,笑声爽朗而洪亮,在府邸的庭院中久久回荡,那笑声里满是对自己如今地位的得意与满足。他是真的很高兴,太子还算是没有忘记他这个舅父,给他封了车骑将军的官职并且赐予仪同三司的礼遇。车骑将军,金印紫绶,位仅次于大将军及骠骑将军,而在卫将军及前、后、左、右将军之上,位次上卿,或比三公,典京师兵卫,掌宫卫,并掌管征伐背叛。至于仪同三司,则是和熹太后邓绥遂以“女君”之名亲政时所开创,意谓赐非三公官员予三公同等待遇。而和熹太后便是为其兄邓陟封车骑将军,赐仪同三司,这么说来自己的太子外甥还是看重自己的,这是希望他能效仿邓陟那般为他安定天下。当然,其实最令何进在意的,还是开府之权。后汉制,唯太子、太傅、三公与八名重号将军可开府,并征辟、任命属官,朝廷会承认这些属官为朝廷官员,由朝廷发放俸禄。有了开府之权,他便可将昔日结交的士人征辟入他的车骑将军府,比如眼前的袁绍便被他征辟为车骑将军府掾,比三百石官秩。袁绍如今也是大汉年轻一辈士人中的顶流人物,入仕他的车骑将军府后哪怕日后升迁也在身上烙下了他何进故吏的烙印,如此他也与汝南袁氏进一步加强了利益绑定,定然不会重蹈梁冀等人的结局。而一想到日后自己的车骑将军府人才济济的景象,南阳何氏也被士族接纳从豪族转变为士族,何进便忍不住抚掌大笑,脸上的得意劲儿愈发明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威风场面。车骑将军长史王谦看着有些过于张扬的何进,虽觉得有些不妥,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进谏搅了何进的兴致。但有一点,他还是需要出言提醒的。“车骑将军,是否应该遣人去宫中邀请太子及皇后送封请柬呢?”何进皱着眉看向王谦,心道若是将太子和皇后都请来了,今日谁才是宴会的主角?士人们拜见的究竟是他这个车骑将军,还是太子和皇后?简直荒谬!不过这毕竟是他的长史,何进还是挤出一抹笑容道:“太子操劳政务,恐怕无暇来此,就不必叨扰太子了。”而后何进便转身去招待其他宾客,拱手示意,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语,脚步都变得轻快而张扬,整个人都沉浸在这巨大的喜悦与得意之中。然而看着何进与其他宾客谈笑晏晏的背影,袁绍眼中方才对何进的感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何遂高,我屮汝母!袁绍的目光又转向了他的叔父袁隗,心中暗自咒骂,你这老匹夫,活该三个儿子全部早夭,活该你断子绝孙!他是已故“特进车骑将军”袁逢的庶长子,是袁逢酒醉后与婢女所生。而袁逢还有两个正妻所生的儿子,长子名为袁基,字士季,现任太仆;次子名为袁术,字公路。袁逢和正妻都不待见他这个婢女的儿子,于是索性将他过继给了没有子嗣的兄长袁成名下作为嗣子,来个眼不见为净。袁绍不甘心,这些年来努力养望。他本就相貌俊美,举止威仪,平日里不吝降低身份倾心与人结交,而且不论身份贵贱,他都以与自己平等的礼仪相待那些士人,因此他府上来访宾客的车驾曾一度挤满了雒阳的大街小巷,名望甚至超过了汝南袁氏的嫡子袁基。于是他的好叔父袁隗果断出手破坏了他的养望计划,直接将他送入了何进的车骑将军府中。这是断了他的仕途啊!以袁绍平日里养望为自己打下的坚实基础,按照历代前辈士人的经验,他的起点至少应是尚书台里任一曹的尚书。可他又能怎么办呢?袁隗的命令他反抗不了,再不心甘情愿也得屈从。不过这何进也当真是无知匹夫,真以为太子封他车骑将军赐仪同三司是因为信重他?嘿,车骑将军!车骑将军这个官职可一点都不尊贵,这些年来封过的车骑将军数不胜数。比如中常侍曹节,党人黄琬祖父黄琼,他的父亲袁逢还有何进的父亲何真,这两朝天子封过的车骑将军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而且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都是死人!这可不是废话文学,而是说这些人封车骑将军的那个“封”字,全称是“追封”。也就是说这两朝的车骑将军,全是死后追封,用于表达朝廷恩遇的荣官。何遂高啊何遂高,你自以为太子信重,却不知自己已是屠几上肉了! 第三十七章:何遂高,太子非在醉梦中,君乃在醉梦中尔! 与此同时,在离何进那门庭若市、热闹非凡的车骑将军府不远处,一座府邸悄然易名。原本高悬的“奉车都尉府”牌匾,不知何时已被换成了崭新的“卫将军府”。那牌匾上的漆色鲜亮,在日光下闪烁着微光,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府门前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几乎无人为这门匾的更换而登门恭贺。然而,这座略显冷清的府邸内,哪怕仅迎来一位客人,其尊贵程度也远超车骑将军府内所有宾客的总和。这位贵客,正是太子刘辩。“殿下,您看臣这儿都没有什么准备,也就备了几道小菜,打算与三五好友自饮自酌。”何苗满脸局促,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搓动,微微弓着身子,眼神中满是紧张与不安。他的确给太子送了邀请,但太子并未事先差人告知他会前来,他也就默认太子不会出席他的宴会了。当然了,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是无礼的不速之客呢?太子殿下只是想念他这个二舅父了,一时因亲情而忽视了小小的礼节,忘记回信,但这都是因为太子爱他啊,太子怎么可能会是失礼之人呢!刘辩扫了一眼自己面前食案上摆着的那碗水煮牛肉,里面还撒了不少茱萸碎子,右手慢悠悠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起一片牛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脸上似笑非笑,眼眸微微眯起细细地品着,随后饶有兴致地看向何苗以及他的一众好友们:“如此鲜嫩的可口的牛肉,二舅父这可不是什么小菜啊。”“这怕是刚出生没多久的牛犊吧?”刘辩指了指何苗,却没有继续纠结菜肴的问题。何苗听闻此言,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慌乱,眼神下意识地四处闪躲,根本不敢直视刘辩的目光,双手更是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衣角。《汉律》不禁食用牛肉,然而却“不得屠杀少齿”,也就是不允许宰杀幼小的牛犊食用。所以这些小牛犊都是“病死”或“摔死”的,为了不浪费粮食,何苗才“不得不”流着不争气的口水令庖厨将之烹饪成佳肴享用。不过刘辩自然不会去与何苗计较这些,律法是为地位低下的百姓准备的,士族豪门谁人不钟情于这一口鲜嫩的牛犊肉呢?何苗平日里从不倚仗身份胡作非为,也不强占百姓田地,与之相比吃些牛犊肉真算不上什么事儿。“行了二舅父,也别这么绷着了,今日我就是你不告而访的外甥,来蹭你庆贺加封卫将军的宴席罢了。”刘辩说着,随意地挥了挥手中的象牙箸,顺势将衣领又扯开了些,头发肆意地散落着,毫无顾忌地盘着腿坐于席位上,丝毫没有一国太子的风范,活脱脱像个地痞流氓。咳,不对,是太子殿下有太祖高皇帝之风!“不过,殿下不去车骑将军府上庆贺吗?”喝得微醺之时,何苗脸上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红晕,眼睛半眯着,也许是酒壮怂人胆吧,因此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同时眼角余光悄然观察着刘辩的反应,右手还轻轻晃着手中的酒盏。“他府上门庭若市,哪里差我一人呢?”刘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身体微微后仰,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沿上不紧不慢地回答着,“再说了,他可没邀请我,而且我倒是愿意日后多与二舅父亲近亲近,就是不知道二舅父是否会嫌我这个外甥动不动就来打秋风。”何苗仰头哈哈大笑着,笑声爽朗,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左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那殿下可要付些餐费了,不然臣可要被殿下吃穷了。”刘辩没有开口,目光紧紧盯着何苗,等着何苗说出自己想要的“餐费”。却见何苗举起一盏酒,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瞬间泛起一片酡红,摇晃着身子,脚步踉跄地站起身来道,“要臣说啊,殿下不如就像上次那般,让臣清闲清闲,臣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听歌赏舞了,府中的姬妾们都寂寞了。”看着公然对他这个太子开黄腔的何苗,刘辩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脸上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懂得都懂”的笑容,右手伸出食指,指着何苗边笑边道:“当真是羡慕二舅父,不像外甥我,天生劳碌命。”何苗受封的是卫将军,金印紫绶,与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同级,但略逊于车骑将军,掌握禁兵,预闻政务。“既如此,那这北军五校和虎贲禁卫、羽林左右骑便由各校尉、中郎将自领,也好多给二舅父些时间添丁进口,否则二舅父府上人丁稀薄,母亲可要责怪我苛待二舅父了。”刘辩说完,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饶有深意地看着何苗。甥舅二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和睦,酒过三巡,刘辩见天色已晚,便伸手撑着桌案,摇摇晃晃地起身准备回宫。临行前,刘辩掀开车帘,面色酡红,有些醉醺醺地看向何苗:“孤今日来得突然,也没有带什么礼物。”何苗亲送至府门前,搀扶着刘辩上了乘舆。刘辩掀开车帘,有些醉醺醺地看向何苗:“孤今日来得突然,也没有带什么礼物。”“孤记得二舅父本姓乃‘朱’,孤便赐个恩典,今后二舅父可恢复本姓,以‘朱氏’子自居吧。”“再追赠‘朱氏’卫将军,舞阴侯,明日尚书台明旨下发。”何苗闻言,身躯猛地一颤,俯首跪地,重重地朝着乘舆磕了个头。“臣叩谢太子殿下!”刘辩没有说话,脑袋微微后仰,仿佛是喝醉了似的靠在车厢上。行驶在街道上,驾车的太子仆董昭回过头,眼睛透过车厢的缝隙,看了一眼车厢内正在打鼾的太子,却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太子醉了吗?也许吧,但是真正醉了的,恐怕另有其人。太子来不来是太子的事,但你不请就是你无礼了。何遂高,太子非在醉梦中,君乃在醉梦中尔! 第三十八章:太平道内乱! 光和六年,七月初七,正值乞巧佳节。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覆盖着大地,月光如水洒在每一处角落,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辉。穿着彩衣的姑娘们相约聚集于一处,笑语嫣然,手持五色丝线与七孔针穿针引线做着女红,乞求织女能够赐予她们更加精妙的女工技艺。这本是个美好的节日,然而即便月光再明亮,也难免有阴影丛生。雒阳城中,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邸内,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哀鸣。厅堂内气氛凝重压抑,齐聚着太平道雒阳方的所有高层。而他们之所以聚集于此,则是为了审判一名张角亲传弟子。“师兄,事到如今,你最好给大家一个交代,众兄弟都在等你的解释。”马元义目光如利刃般直直地刺向唐周,语气冰冷而强硬。他这些时日辗转于荆、扬二州,帮助那里的一众渠帅发展了七万余人的信徒,还要为师尊盯紧邺城那边的起义筹备事宜,便将发展雒阳城内信徒的重任交给了自己的师弟唐周,甚至将连师尊都未曾见过的内应名单也交给了他。但这两个月来,他昔日发展的一众内应一个个没了踪影。先是中常侍封谞和徐奉被杀,但马元义也从雒阳达官显贵之中的太平道信徒口中探听到了宫中的剧变,将二人之死定义为受宫变牵连被清洗,并没有往起义事宜暴露上联想。但紧接着,雒阳城内的太平道内应一个个断了联系,就像是被人为清理了似的,这不由令马元义对唐周产生了怀疑。除了他,这份内应名单只有唐周拥有,而且消失的几乎都是唐周接触过的内应,他不信这是什么巧合。而若不是巧合,那么也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师弟,我向黄天起誓,此事当真与我无关。”唐周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一边说着,一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周围的人,试图寻找一丝理解。他虽不服马元义,认为师尊不该越过他这个师兄,将雒阳方交给后来的师弟马元义,但他也不至于因此出卖自己人。可面对质疑,他实在不知如何解释,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患了离魂症,在睡梦中向官府举报了这些太平道内应。马元义闻言,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失望的神情,双手负于身后,踱步向前:“师兄,你我相识多年,只要你如实交代,我还能念及往日情分,向师尊他老人家求个情,留你条生路。”这些年他辗转八个州,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像唐周这般被发现出卖太平道利益却死不认账的人,他见得太多了,但他还是愿意再最后给唐周这个师兄一次机会。“我也不明白事情为何如此凑巧!”唐周情绪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地向着马元义的方向跨了一步,双手握拳,大声吼道,“但我真的没有出卖兄弟们,更不会出卖师尊!”他好歹是张角第一批弟子,也是雒阳方的副渠帅,被如此咄咄逼人地质问,心中自然愤懑。马元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唐周,微眯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有惋惜,有不忍,但很快,这些情绪被冰冷的杀意所取代。按着腰间刀柄的手缓缓握紧,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农民,“心慈手软”这个词,早已与他绝缘。宁杀错,不放过,这便是他的行事宗旨。否则,害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人,而是整个雒阳方,乃至整个太平道的所有人。“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莫怪师弟无情了。”马元义的声音低沉而决绝,他猛地一挥手,大声喝道:“来人!”随着马元义一声令下,屋内一众雒阳方的太平道信徒迅速拔刀而出,指向了唐周这位雒阳方副渠帅。“呵呵,马元义,你当真要杀我?”唐周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他迅速侧身向后躲避,身后一众护卫也顿时将他护在中间。他好歹也是个副渠帅,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心腹呢?他早就知道今日会无好会,毕竟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叛变了,更何况是其他人,因此他早早就穿了一件内甲,外罩长衫,还带着一众心腹赴会,就是防备马元义突然发难。“不是我要杀你,而是教规不容你!”马元义见唐周和他身后的一众护卫拔刀,眼神瞬间变得锐如鹰隼,心中最后的一丝师兄弟之情也彻底消散。现在已经无关乎唐周是否出卖了太平道情报了,而是唐周竟然率众与他拔刀相向。唐周必须死!“诛杀叛教罪徒!”马元义大喝一声,与一众护卫持刀杀向唐周。而唐周也毫不示弱,率护卫们上前拼杀。双方的护卫也迅速混战在一起,一时间宅邸内喊杀声四起,刀光剑影闪烁,人影交错,鲜血迅速在地面蔓延,洇红了冰冷的石板。尽管唐周的护卫人数不如马元义,但马元义这一方一时也拿不下唐周,而且唐周的护卫中有二人颇有勇力。其中一人持刀连杀六人,另一人一手手戟一手短剑护持在唐周身旁,数次从刀剑下保住了唐周的性命。“公道,放响箭!”持刀者名为鲍出,是三辅有名的游侠,而被他唤作“公道”之人则是雒阳闻名的游侠祝公道。“好!”祝公道扯开衣袖,露出手臂上的臂弩,对准天上射出早已填装在臂弩上的鸣镝箭。不过多时,从街道中冲出上百名身穿绣衣者,手持斧钺冲向了这座府邸。“文才,去接应外面的兄弟!”祝公道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发难将护持了许久的唐周挟持住,抓住唐周的后衣领,用剑抵在他的脖颈处,又以手戟格开一柄劈向他的利剑对着鲍出呼喊道。然而还不待鲍出腾出手打开府门,便见府门传来一声巨响,一柄大斧硬生生破开了这道大门,一旁还有一众绣衣使者架着软梯翻过墙头跃入庭院迅速加入了战斗。“绣衣直指祝公道!”“绣衣直指鲍出!”“太平道贼人欲反,戴黄头巾者便是太平道雒阳方渠帅马元义!”祝公道和鲍出自报身份后指向马元义的方向对着前来支援的绣衣使者们说道。他们没有去贪功,而是呼唤了几名袍泽一同守住被擒下的唐周。功劳他们已经拿了大头了,虽说马元义的重要性远胜唐周,但他们是破获此事之人,首功定然是他们的,剩余的功劳总要分润给这群危难之时来救援的袍泽吧,难不成还要让人白跑一趟。“多谢!”为首的史阿一愣,向着二人一抱拳,随后丢下了手中的巨斧换上了一柄长剑,身形如电,杀向了正在向着后门逃窜的马元义。“该死,唐周这个叛徒,我早晚要杀了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渠帅!”马元义赤红着双目,他的一条腿被刀劈伤,只能由一众护卫搀扶着逃向后门,但负责断后的太平道信徒却被史阿轻松砍翻在地。史阿的剑法凌厉刁钻,有名家之风却又不失狠辣,招招直奔要害而去,护卫着马元义的人一个个减少,但马元义也不断拉近着与后门的距离。但当马元义打开后门时,看见的不是生路,而是一支举着火把的骑军,人人身着橘红色甲胄,好不威风。为首一人手持长戟上前,戟锋直指马元义断喝道:“执金吾缇骑司马夏侯惇在此,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第三十九章:封禁雒阳城,搜捕太平道! 夜幕深沉,永安宫仿若被一层墨色的帷幔所笼罩,静谧得有些压抑。寝殿之中,烛火早已熄灭,忽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骤然打破了这份死寂,由远及近,愈发清晰。殿外传来高望那尖锐又急切的呼喊:“殿下,殿下!贾家令有要事启禀殿下”熟睡中的刘辩被这呼喊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缓缓睁开双眼,眼中还残留着几分未散尽的困意与茫然。高望的呼喊依旧在持续,一声比一声急切,刘辩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烦躁,声音里满是被搅扰美梦的不悦,开口问道:“何事?”听到刘辩的回应,高望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寝殿大门,快步走进殿内。呈上一份奏疏道:“贾家令求见,言此事事关太平道。”“太平道?”刘辩听到这三个字瞬间清醒,困意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目光落在奏疏上,眉头也不自觉地微微皱起,隐隐有几分忧虑浮现在脸上。此时贾诩也被高望引入殿内,但刘辩还在全神贯注地研读着那份奏疏,神色愈发凝重。贾诩的奏疏详尽地描述了今夜太平道雒阳方内斗的前因后果,但在刘辩看来,通篇内容实则可用四字概括——为之奈何!自处死封谞、徐奉等与太平道勾结之人起,绣衣使者便对唐周的一举一动密切监视。正因如此,但凡唐周与太平道的内应有所接触,那些人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绣衣使者迅速逮捕,而后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在雒阳城内与太平道有染的,大多只是普通小吏,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屈指可数,否则,雒阳城恐怕早已陷入一片恐慌,人心惶惶。只是,绣衣使者一向擅长对内探查监视,对外则经验欠缺。此番抓捕了太多人,终于引起了马元义的怀疑,进而引发了太平道雒阳方的内部动乱。因此潜伏在唐周身边的绣衣直指鲍出、祝公道不得不暴露身份求援。而执金吾卫这边,夏侯惇恰好今夜轮值夜巡街道,注意到祝公道求援的鸣镝箭后赶来探查情况,顺势将马元义一举擒获。“文和,事已至此那便动起来吧。”刘辩看向贾诩,神色镇定道:“雒阳城内与太平道勾连者,无须上奏皆可抓捕!”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去纠结绣衣使者在这件事上的疏漏已然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解决此事可能带来的后患。然而,贾诩却并未立刻领命离去,而是静静地看向刘辩,问道:“殿下,倘若有人负隅顽抗,该当如何?”刘辩沉默了一瞬,旋即在高望耳边低语了几句,高望心领神会转身快步离去。再回来时已着人将一柄六尺长的斩马剑和一柄象征权力的节杖取来。刘辩托着斩马剑,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厉色,森然道:“孤赐你尚方斩马剑,但凡负隅顽抗者,即便是三公也可先斩后奏!”“文和且去,稍后孤会下旨封锁洛阳十二门,城门校尉屯兵,执金吾卫,步兵校尉部,屯骑校尉部、射声校尉部以及左右羽林骑全部配合你的行动,有不从者,亦可以尚方斩马剑斩之!”刘辩只留下虎贲禁卫、羽林郎以及太子府卫士留守皇宫,几乎将手头大部分兵马都放心地交给了贾诩调度。感受到刘辩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贾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数十载蹉跎,他都一度打算就此隐世,却不想还能遇到一位信之任之的君王。“臣必不负殿下所托!”贾诩俯身行了一礼,而后手持尚方斩马剑与节杖转身离去。而随着贾诩的行动,整个雒阳城都乱了起来。“仲德,你去节制雒阳六部尉,敢有犯禁夜行者,皆棒杀之!”“子布,你带一百二十八名羽林郎进驻武库,若非孤亲至,不许任何人出入!”“公仁,你领五十名太子府卫士控制御马苑!”“仲康,雒阳十二门你来节制!”“典韦,皇宫各门归你统属!”刘辩手握长剑坐在床榻上,披着一件单衣召见了太子府一众属官,按照早有在心中思量过的预案做着部署。雒阳有变,必然人心动荡,这时候必须立刻控制全城,接管城防,防止有人勾结太平道刻意引发骚乱,同时也是防止有人趁乱劫掠。而后便是控制武库和御马苑,防止武库中的兵器甲胄和御马苑中的马匹被贼人取出。呵,这也是司马老贼给他的启发。靠着三千兵马便可暂时掌控全城,而他手中有万余精锐劲卒,他堂堂监国太子参照造反的流程部署,难道对雒阳城的掌控力还能弱于司马老贼?一夜之间,雒阳城中的恐慌如瘟疫般蔓延。紧闭的门窗后是百姓们惊恐颤抖的身躯,他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招来无端的灾祸,城中百官、士人也惶恐不已,即便是没有听见雒阳六部尉和巡视的执金吾缇骑禁止任何人出门的呼喊声,也不敢出门。后汉的这些年,雒阳城内发生过的动乱也不在少数,两次党锢之祸就足以给雒阳全城士民留下深刻印象。百官、士人都明白此刻绝不可擅自出门,百姓更是不敢出门,甚至还担心有人上门劫掠,封闭窗户,将房门死死抵住,甚至以土石堵死大门。当然,也不是没有蠢货自以为有家中长辈为依靠的,大摇大摆地走上街道甚至训斥巡街士卒引发动乱,随即便被雒阳六部尉所属巡吏当街棒杀,那溅起的鲜血在昏黄的月色下格外刺眼,并将事情上报程昱。程昱也毫不手软,这个时候敢让家人出门的,不是蠢货就是勾结贼人,直接派人联系贾诩,不多时便有一队北军兵士带着雒阳六部尉巡吏如凶神恶煞般破门而入,伴随着屋内传出的哭喊声,阖府上下尽皆抓捕入狱,只留下空荡荡的房屋和在冷风中摇曳的残烛。直至午后,雒阳城内的封禁才被解除,刘辩派内侍传召各府,凡在京朝官六百石以上者,皆入嘉德殿议事。 第四十章:叛贼,任何时候都是要剿灭的!(祝大家除夕快乐!) 这次的大朝会,名义上算作朝议,实际上却是刘辩的一言堂。太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百官和士人也很生气,一群泥腿子,臭要饭的来到我们京师雒阳,居然还敢造反?泥腿子造反,那不就是要割了他们这些世家豪门的脑袋,抢走他们的家产,睡他们的妻女?这怎么能行!向来只有我们世家豪门可以割泥腿子的脑袋,抢泥腿子的田产,睡泥腿子的妻女!这不是倒反天罡吗!叛贼,任何时候都是要剿灭的!百官们不分派系前所未有地团结在了一起,主动向刘老爷捐粮捐钱希望刘老爷出兵剿贼!而刘辩也宣布了对唐周和马元义的处置。唐周被祝公道和鲍出擒下后,都未曾用刑便选择了向贾诩招供了所知晓的一切信息,包括各方渠帅名录以及起事的诸多事宜,甚至包括了张角的大致行踪。由于唐周的配合,并且的确交代出了诸多重要的情报,刘辩不仅暂且免了他的死罪,更是给唐周安了个首告之人的身份,将唐周树立成受太子仁德感化主动检举太平道谋逆之事的“忠义之徒”。倒不是刘辩有多仁慈,而是因为唐周的身份让他有资格活着。作为张角的首批弟子,雒阳方副渠帅,却选择了向汉廷投诚招供。刘辩就是要让唐周这样的小人活着,他要恶心恶心张角,也让世人看看太平道究竟是有多么“团结”。至于马元义,呵,冥顽不灵之辈,刘辩下令将他押赴菜市口。几名狱卒粗暴地将马元义架上囚车,囚车缓缓前行,车轮驶过路面发出沉闷的嘎吱声,每一声都似在宣告他的命运。一路上,敲锣声震耳欲聋,狱卒们扯着嗓子高喊:“太平道逆贼马元义,意图谋逆,罪无可恕!”街边的百姓纷纷涌来,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有人面露惊恐,有人满脸好奇,还有些平日受过太平道恩惠的百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在周围愤怒的目光下,也只能将同情深埋心底。尽管雒阳城中信奉太平道的百姓颇多,但能在雒阳安居的百姓也多是些生活安定不需要担心衣食起居的富农。他们信奉太平道不过是求个心安,就像过年时祈求老天和先祖保佑他们合家兴旺、来年丰收那般。但你要是让他们不过这安稳日子去陪着太平道造反,那这些信徒倒是要反过来声讨太平道了。老子就祈求你们的黄天大神保佑罢了,又不是没供奉香火祭品,咋滴,还要老子倾家荡产去陪你们玩命?而对于打破他们平静生活的逆徒暴匪,自然是人人喊打。随着囚车绕了全城一圈抵达菜市口,这里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填满,喝骂声不绝于耳,不断地有人朝着囚车投掷石子。马元义被从囚车上拖下,摁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那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模样好不狼狈。他环视着四周围观的百姓,马元义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平日里如此崇敬他并称赞他为“贤师”的百姓会用那种义愤填膺的目光看向他。“为什么?”马元义很想开口质问四周围观的百姓,但很可惜,贾诩早就下令拔了他的舌头,免得马元义临死之际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他只能无助地看着狱卒们上前,将他的四肢和脖颈分别套进结实的绳圈之中,而绳圈的另一端则系在五匹健硕的骏马身上。车裂!或者更形象的说法便是,五马分尸!毫无疑问,这种残酷的死刑会让受刑者在死前感到受巨大的痛苦。而这种行刑方式也让受尽了刑罚却始终未曾开口供出同党的马元义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名为恐惧的情绪,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拼命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绳圈,却终归只是徒劳。被太子委以监斩重任的贾诩身着一袭文官袍服,面沉如水,冷冷地注视着马元义。如今的他也算是意气风发了,雒阳全城谁认不知他贾文和?当然,这其中多半是凶名。贾诩一夜之间抓捕了上千人,抓捕时因反抗被打杀者也不下二三百人,也算是凶名在外了,足以治小儿夜啼。在朝会上,太子又以“车骑将军监察不利,竟使太平道逆党藏于肘腋之下”为由,罢免了何进的河南尹,并以贾诩破获太平道谋逆而拜为河南尹,官秩二千石!如今的他算是真正的一飞冲天了!而且太子并没有收回那柄尚方斩马剑,这意味着太子并没有将赐予他的生杀大权收回,在河南尹他依旧拥有先斩后奏之权。对于太子的信重,贾诩心中感念,手中紧紧握着行刑令箭,目光在马元义身上停留片刻,见时辰已到,手臂一挥将令箭抛出。令箭落地的瞬间,五名骑卒同时举起马鞭,狠狠抽在了马臀上。骏马吃痛,发出高亢的嘶鸣声,前蹄高高扬起,随后向着五个不同方向疯狂奔驰。巨大的力量瞬间将马元义的身体扯起,惨叫声尖锐而凄厉,传入了每一个围观者的耳中。紧接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传来。鲜血飞舞,溅洒四处。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片刻间就只剩下几条残肢断臂被拖在马后,随着马匹的奔驰在地面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残忍的场面震慑住,即便是见惯了菜市口行刑的人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从心底里对此感到了畏惧。一些背着家人偷偷前来围观的孩童,此刻更是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哇哇大哭,转身拼命往人群外挤去。这副连成年人见了都要惶恐的血腥场面,对这些孩子来说恐怕是会成为一生都难以磨灭的噩梦。而后,刘辩正式下诏,宣布太平道为“左道”,以太平道祭祀为淫祀,并宣布太平道教主张角为反贼,对太平道高层及各方渠帅发布海捕文书,重金悬赏,但若有包庇者,皆以谋逆罪论处! 第四十一章:还有王法吗!(祝大家除夕快乐!) 南宫,嘉德殿内,气氛略显压抑。刘辩手持黄色绢帛,目光在绢帛上缓缓游移,看着看着竟笑出了声。然而,这笑声中却透着彻骨的冷漠与森然,令在场众人不寒而栗。“好一个张角,真是好极了!”刘辩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猛地将手中的黄色绢帛重重拍在桌案之上。“砰”的一声巨响,令朝堂上的众朝臣皆是一惊,心中暗自揣测,究竟是何等消息竟让太子殿下如此大动肝火。刘辩原本以为自己事先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即便面对太平道的谋逆之举也能泰然处之。可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又或者说,是低估了张角的胆量。绢帛之上依旧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八字谶语。但张角公然举起“黄天”大旗造反的时候行径张狂,竟还令人撰写了一篇檄文昭告天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逆子刘辩,囚禁君父,背弃人伦,罪孽滔天!吾太平道奉天承运,代天行罚,誓诛此不忠不孝之徒!天下苦汉久矣,民不聊生,今刘辩逆行,更添国难。吾教众弟子,当奋起神威,诛妖孽,复天道!凡我同道,速速响应,共举义旗,还天下太平,救苍生于水火!檄文到日,即刻起兵,共讨逆贼,以顺天意!”这短短一百余字的檄文,大半篇幅竟是在痛骂他这个监国太子,字字如刀,直指他囚禁君父、篡夺皇权。宫变那日,因某位荒唐天子在清凉殿裸泳水战,史官并未随行记录,故而刘辩的宫变过程大致未被史官记录下来。然而张角这一封檄文昭告天下之后,即便史官有心为尊者讳也难以做到了。刘辩看着手中的另一份绢帛,这是冀州刺史卢植的战报。太平道的大本营在钜鹿郡,但张角却是决定在邺城起事,意图直接拿下冀州州治,而后一举拿下整个冀州。想法是好的,但可惜卢植对太平道的提防不可谓不深,遴选精锐驻守着城中的武库、粮仓,绝不给太平道半点可趁之机。而且刘辩的公文发布得很及时,邮卒两日间疾驰七百里将文书送至卢植手中,而后卢植不待太平道起事便抢先封锁城门,在邺城绣衣使者的协助下,将城中勾结太平道逆党的内应共七百人尽数诛灭,挫败了张角在邺城的布置。刘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问道:“孤欲解除党锢,赦免两次党锢之祸中所有被禁锢的党人,众卿可有异议?”异议?自然是不可能是有异议的!若非太子解除党锢是在太平道作乱之时,他们都想抚掌大笑了。当真是圣明太子啊!这么圣明的太子,就因为软禁了一个昏君,就被你们骂成这样!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与百官的心思不同,太子府一众属官首次参与大朝会,也各有各的心思,但唯独没有认可张角檄文所言之人。纵然是大汉以孝治天下,但被太子征辟的这些人多是对刘宏不太满意的,或是如贾诩这等压根不在乎这一点的人,否则他们压根不会接受太子的征辟。一众太子家臣多是为太子鸣不平,或是思索着该如何剿灭蛾贼,但所有人都时不时瞥向坐在两千石官员座次下的贾诩。“太子率更令程昱,此番抓捕黄巾乱党,维持京师治安有功,拜河东太守!”“原河东太守董卓,骁勇善战,封东中郎将,孤欲托付定乱安国之任!”“太子仆董昭,拜河内太守!”“太子中庶子钟繇,拜雒阳令!”“原雒阳令周异品行高洁,多年来竭诚奉公,升光禄大夫。”“太子中庶子张昭,拜执金吾丞!”“太子中庶子张纮,拜将作大匠丞!”作为解除党锢的回报,刘辩一口气为自己的家臣拿下了几个重要的职位,尤其是三河之地的主官。这不仅仅是为了与百官士人争权,刘辩实在是无法放心将三河之地交给他人。雒阳作为帝都是没有外城墙的,唯有宫城才有城墙,因此刘辩必须将三河之地握在手中,绝不允许他人染手。当然,刘辩这位贤太子也照顾到了所有被顶替了职位的官员的心理,尽管升任的都是无甚权力的虚职,但也将官秩从千石级别升至二千石级别。而除三河之地外,最重要的便是守御雒阳之门户——八关八关者,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轘(huan)辕、旋门、孟津、小平津也。只要三河之地尽在手中,八关都尉的人选反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八关都是易守难攻的雄关,凭区区黄巾蛾贼,要攻下八关中的任何一关,不丢下万余尸守绝无可能。自马元义被擒拿,嵩洛河南之地太平道逆党被尽数诛灭,张角的反叛计划便已然可以宣告失败了。“拜车骑将军掾、侍御史袁绍为函谷都尉,拜车骑将军掾王匡为太谷都尉,拜张让之子,公车司马令张奉为广成都尉,拜卫将军掾、议郎张承为伊阙都尉,拜为太子厩长李肃轘辕都尉,拜荀爽之子,议郎荀棐为旋门都尉,拜折冲校尉袁术为孟津都尉,拜司徒掾、侍御史桓典为小平津都尉,此为八关都尉!”车骑将军府属官、宦官集团、卫将军府属官、太子府属官、将来的新外戚势力,司徒府属官,刘辩将八关都尉分给了各个派系,如此一来既不会让某一家独大,又能使各方都都满意。而袁隗无疑是众人之中最满意的那一位,因为他昔日举荐过的故吏董卓被太子加封东中郎将。看似一个小小中郎将根本不值一提,然而如今的几位中郎将都拥有何等职权?北中郎将乃冀州刺史、尚书台尚书卢植,左中郎将乃兖州刺史、执金吾袁滂,右中郎将乃凉州刺史朱儁,若是董卓成为东中郎将,那也就意味着他终于摸到了兵权!兵权是个好东西,有了兵权能做许多的事情。袁隗认为太子既然加封董卓为东中郎将,必然是要将讨逆之任交托于董卓。董卓这些年来屡立战功,也算是一员悍将了,平定黄巾之乱应当不难,届时董卓还会继续在武职上攀升,接触更多的兵权。却不想太子又拜北地太守皇甫嵩为讨逆中郎将,位在东中郎将之上,与东中郎将董卓一同辅弼讨贼事宜。“辅弼讨贼事宜?”太尉杨赐眉头微蹙,身为太尉他对这几个字有着格外的敏感度。也就是说皇甫嵩和董卓都不会是大军主帅,那还能是谁呢?朝中能有如此资历、威望以及能力者,杨赐身为太尉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还有何人选。却不想太子突然站起身,双手猛地撑在桌案之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双目圆睁,直直地扫视着朝堂上的众人,随后忿然举起那份檄文:“孤决意,亲自担任主帅,征讨蛾贼!” 第四十二章:太子亲征,北宫之患 “太子万万不可!”刘辩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百官皆惊。太尉杨赐原本沉稳的面容此刻骤然变色,手中的朝笏微微一颤,紧接着“噌”地一下站起身,袍袖随着动作猛地扬起,急切地快步朝着太子方向迈了两步,口中高呼:“殿下不可啊!”开什么玩笑,太子年仅十二岁,亲征?且不说太子年少之躯能否承受领兵作战的艰辛与劳累,单论太子一旦离开雒阳,北宫之中那位若趁机复出,又当如何应对?太子之位乃是百官共同承认的,数月以来,亦齐心协力辅佐太子处理朝政,对于太子的贤明亦是认可的。然而若北宫那位骤然复出,指控太子谋逆,那百官岂不是都要被视为同党受到牵连?届时朝堂上怕是会掀起一阵比党锢之祸还要酷烈的腥风血雨!“臣附议,太子乃大汉国本,不可轻出!”司徒袁隗也是惊诧莫名,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摆,随后缓缓起身。他这位司徒是最不希望北宫那位复起的。身为司徒,掌人民事。凡教民孝悌、逊顺、谦俭,养生送死之事,则议其制,建其度。连太子都没有教成“孝悌”模样,将父亲软禁北宫,还当什么司徒?届时北宫那位的第一刀还不砍向他这个司徒,甚至砍向他们汝南袁氏?司空张济也是身子猛地一震,迅速起身,几步跨出身子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地说道:“殿下万万不可啊!”张济心中的担忧未必比袁隗少,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北宫那位再怎么也要忌惮一下影响,可他是亲宦官派系的,在朝堂的背后靠山就是天子和张让、赵忠两位中常侍。后来他的靠山转变为了太子,成为太子安插在三公之中的自己人,在朝议上的许多决策都会事先征求他的支持。若是北宫那位复起,他的家族恐怕都要覆灭了。即便是一众太子家臣此刻也都面面相觑,有的眉头紧锁,有的轻轻摇头,眼中满是疑惑与不安,显然太子此番决定并未与任何人商议过。刚被任命为执金吾丞的张昭也忍不住离席,手持板笏神情严肃,谏言道:“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殿下欲亲征叛贼,若身有损,殿下纵自轻,奈高庙、皇后何!”“尔欲为袁盎乎?”刘辩闻言狠狠地瞪了张昭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右手用力地摆了摆,示意他退下。但张昭却不甘示弱,怒目圆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脚稳稳地站在原地,坚决不肯屈服。于公,监国太子治国有方,乃是后汉少有的明君贤主,一旦有失,则江山社稷危在旦夕。于私,他是太子家臣,前程与全家性命都系于太子一人。所以张昭绝不能同意太子亲征一事,甚至将这件事上纲上线到了对不起列祖列宗和皇后的高度。“孤意已决,尚书台发布诏令,征募六郡良家子及三河良家子入军,再令各地方州郡刺史、太守征召兵马抵御黄巾叛军。”“散朝!”刘辩气得真想将张昭叉出去,但终归还是忍下了心中的怒火,将这件事确定下来不容变更,旋即拂袖离去。众人面面相觑,有的无奈地摇头,有的轻轻叹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缓缓散去。嘉德殿外,袁隗、杨赐和张济这三位三公将太常刘焉与太子少傅荀爽拦下,希望二人能再去劝谏一下太子。袁隗看向刘焉道:“年少之君轻出征伐,非国之幸事,君郎乃宗室长者,可再去向殿下进谏。”刘焉也是苦笑着道:“太子殿下决心已定,怎会容人置喙?”杨赐看向荀爽,荀爽作为太子少傅,有教导太子的责任,素来受太子敬重,又是太子未来的丈人,听闻皇后也见过了他的嫡长女,对其颇为喜爱,有着这层关系难道荀爽的话太子也听不进去?荀爽也觉察到了杨赐的目光,摇了摇头道:“伯献曾为太子批言‘谋同孝文,霸类世宗’,难道还不知太子脾性?”“别说老夫了,恐怕就是皇后阻拦,太子也会执意亲征。”说着,荀爽看了一眼身旁的三公九卿,提醒道,“诸位心忧太子老夫理解,但莫要去惊扰皇后。太子本就因那篇檄文而盛怒不已,若是再惊扰皇后,太子未必不会以鞭杖谏者。”“须知年少轻狂,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谏言,未必不会激起太子的少年性情,反而弄巧成拙。”鞭杖者,以刑大臣也。鞭杖也就是后世的廷杖,只不过未成制度,是孝明皇帝对付臣子的一大利器。有了孝明皇帝开头,以太子的脾性未必不会将这件利器搬出来收拾与他意见相左的臣子。张济目光微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心中的想法按了下去。他本打算在散朝后去见见张让、赵忠,让他们将这件事上禀皇后,他认为以皇后与太子之间的感情,太子也许会被皇后阻拦下来。但荀爽也提醒了他,连忙熄了自己的小心思。荀爽也觉察到了张济的神情,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这些时日与太子相处他也算摸清了这位少年太子的性情。这并非是位骄纵自满或是盛怒之下便要亲自征伐的年轻人,而是更擅长谋定后动。太子既然会在朝议上提出亲征黄巾,那他定然是早就已经考虑过了,否则那北地太守皇甫嵩缘何忽然就成了讨逆中郎将?谋同孝文,若无先谋,这位太子也不会有霸类世宗之举。而且,他隐约觉得太子似乎还别有所图?只是他也没想明白太子能借着亲征这件事图谋什么。“与其再纠结此事,不如想想如何辅弼殿下早破贼军班师回朝。”荀爽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警惕“另外……便是北宫。”荀爽口中的“北宫”,众人也都明白是何意。对于“天子”,后汉常以“国家”唤之,而如今这情况,众人也担心再称呼“国家”犯太子的忌讳,便以“北宫”指代。对于荀爽提出的问题,众人也都深深认可,袁隗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卫将军掌握宫城卫戍,各宫门司马皆受你调度,切不可大意!”杨赐和张济以及其余九卿也是如此目光郑重地看向何苗,顿时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而何进则是默默不语,他明白何苗在这件事中的重要性,但看到何苗被三公九卿如此对待还是有些不舒服。而何苗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是刘宏的妻兄,但重用他的是太子这个外甥。况且刘宏一旦复起,定然要弄死皇后和太子,他难道就能逃过一劫?何苗目光深邃地望向了北宫的方向,没有再言语。 第四十三章:扩军,度田 永安宫中,刘辩换了一身常服坐在软垫上吃着茶,脸上的怒火也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无论如何,他征募六郡良家子和三河良家子为军的目的达成了。他倒也并非完全没有因为那封檄文和百官乃至张昭这个家臣的劝谏而愤怒,但大部分的愤怒情绪都是刻意表演出来的,用来让百官将注意力转移至他这个监国太子准备亲征黄巾这件事上。扩军,这是他必须做而群臣很可能反对的事情。他在朝堂所言,乃是“征募”,而并非“征召”。征召意味着这些六郡良家子和三河良家子在战后就会被解散回民间,只有立下一定军功之人才会被留下。但征募却是他玩的文字游戏,他说是“征”那就是“征”,他说是“募”那就是“募”,战后他会留下青壮精锐编入北军。届时百官想反对都没有机会了,刚刚得胜而归的大军屯驻京师郊外,还未受赏,百官就议论裁撤太子许诺要编入北军的大军?北军乃是禁军,说得直白点那就是一个编制岗位!你要夺了这些刚刚从战场上下来、杀人如麻的士兵的编制岗位,看看他们会不会答应。但募兵也就意味着要投入海量的钱财!接手朝政之后,刘辩便去翻阅了大汉历年来的赋税收入情况。简直是烂透了!前汉与后汉由于时代认识的局限性,对土地兼并的问题认识不足,承认土地私有制,以至于一个县的土地可能几乎全是属于某几个家族的。例如前汉末年的新野小县,邓氏和阴氏两个家族竟然联手占据了新野县的绝大多数土地,也是这两个家族支持了光武帝的崛起。原本土地兼并的问题在西汉末已经十分严重了,因此王莽试图改革政治抑制土地兼并等诸多问题,后果就是天下世家豪门全部站出来反对王莽。但得益于王莽篡汉带来的战火,许多地方的世家豪门都受到了波及,大量土地重新变为无主的荒地,因此大大缓解了土地兼并的问题。但底层出身的光武帝却有着先见卓识觉察到了这个问题,试图通过“度田”来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光武帝的度田却不够彻底,或者说因为大量无主的田地被朝廷重新分派给了天下百姓使得这个问题达成了一定的平衡。因此光武帝选择一步一步地去解决问题,首先便是退勋贵、复太学,而后建立尚书台、扶持古文学派并废除郡国兵来加强中央集权。而巩固了皇权之后,光武帝才开始执行度田之策,连续诛杀了十几名不作为的郡守,发起了一场与世家豪门旷日持久的战争。可后汉的复立终归是由河北、南阳的世家豪门支持方才成功的,天下刚刚一统就要刘秀对功勋们大肆屠戮吗?就连光武帝的故乡南阳都选择了偏向世家豪门一方,以至于出现了“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的荒唐事。因此光武帝只得选择以缓解土地兼并问题而进行的度田,通过政治和军事双重手段连消带打地进行了改革,的确让问题的爆发得到了延缓。但这个问题,在孝桓皇帝时期愈发明显,到了如今刘辩更是能通过赋税逐年减少的数字看到这些地方的世家豪门对于人口和土地的隐瞒。“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汉代财政收入分为国家财政与天子私库,前者由大司农管辖,主要为算赋、田租、更赋,后者藏于水衡与少府,正所谓“水衡与少府皆天子私藏耳”。所谓的“都内钱”便是国库的算赋、田租、更赋收入。水衡钱是指国家铸造钱币后流入天子内帑的那部分;少府钱则是少府经营皇家园林所产出的收入,这部分收入则是收归天子内帑不与国库相连通。两百年前的孝元帝时期,天下人口是五千九百万,而如今的人口是五千五百万,国家一年赋税在五十亿钱左右。看似人口比孝元帝时期少赋税却更高,而且如今耕地的面积是六亿亩,而孝元帝时期也是六亿亩,可如今的亩产量也并非两百年前的数字,更是推行了冬小麦这种较之粟更为高产的作物。而且后汉建立之初,孝平皇帝时期,经过光武帝的度田令,大汉的耕地面积足足有八亿二千万亩!一百多年过去,大汉不断开垦荒地,国家竟反倒少了十分之三的耕地?而历史上,待到黄巾之乱后,大汉帝国连续经历黄巾与羌乱已经来到了最虚弱的时刻,世家豪门连演都不演了,官方统计的耕地面积竟只剩下了四亿亩!这是刘辩绝不能容忍的事情,也是他必须扩充北军的原因。冀州、徐州、豫州、兖州打击了不少贪官污吏,其家产自然充入国库。如今国库尚有三十四亿钱,八月地方州郡的赋税恐怕难以抵达朝堂,岁末百官俸禄还有二十亿钱的支出,不过所幸刘辩的太子府府库中还有着远比国库充盈的钱财。来自董太后府库的十二亿钱,来自刘宏傅母程夫人府库的八亿钱,还有处置十常侍后得来的五十亿钱。再加上天子内帑中多年卖官鬻爵积攒下来三十亿钱,他的太子府府库中当有一百亿钱。不过刘辩也知道,这些钱其实还是不够。国库和他的太子府府库共计约有一百三十四亿钱,但又能经得起多久的消耗?段颎讨羌之时曾言“今若以骑五千,步万人,车三千两,三冬二夏,足以破定,无虑用费为钱五十四亿”,可见军队究竟是一头多么庞大的吞金兽。而这也是他必须亲自领兵征伐的一个原因。刘辩不是盲目自信打算步某位叫门天子“前尘”,而是他必须通过战争获得足够的威望。就连光武帝的威望,度田令都未竟全功,若是他没有足够的军事威望便试图推行度田令,恐怕原本支持他、担心北宫复起的百官会立即毫不犹豫地选择主动成为带路党,甚至重新从宗室之中选一位新皇帝。还有一点,这是他先前未曾想过的。历史上的黄巾之乱成为了世家豪门大肆兼并无主土地的机会,那若是他亲自率军征伐呢?换句话说,若是孤来当这个兼并土地的世家豪门呢?每收复一地,被黄巾屠戮后成为无主之地的田地为何不能直接收归国有呢?甚至隐隐的,他竟有些期待黄巾对世家豪门能下狠手!说到底,皇室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世家豪门! 第四十四章:虎狼入彀,仲颖起誓(加更加更!) (这一章是四千字大章,晚些时候还有一个两千字的小章,就当是给读者老爷们加更了,烦请读者老爷们不吝赏赐多投点月票,作者拜谢!)仲夏的雒阳皇宫笼罩在浮金般的光晕里,青砖宫道两侧的琉璃瓦折射着细碎光芒。一袭绯色官袍的武将在引路小黄门身后缓缓前行,虎贲冠上两根白色鶡尾随着步伐轻轻颤动。经过一处殿宇外时,檐角铜铃忽然叮当作响,惊得几名洒扫宫女慌忙退至宫墙根,却又忍不住偷眼打量这尊行走的“人形巨鼎”。这名武将抬手扶了扶被汗水浸湿的冠带,特意加宽三寸的腰封早已被浑圆腰腹撑得褶皱横生。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的体态虽有些丰满,却并非虚胖而是那种常年食肉和征战中锻炼出的健硕。肩宽背厚,臂壮如柱,肌肉在衣料下隐隐隆起,仿佛随时能撑破那华贵的布料,步履间也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威压,仿佛每一步都能震得地面微微颤动。严格来说,这般体态的武将才更符合这个时代对于猛将的感官。行至永安宫门前,忽地一阵大风席卷而来,将一枚红色的圆球从树上吹落,砸在了头顶的虎贲冠上,顺势落入了他的手中。那竟是一枚蜜桃。武将抬头望去,见他头顶的青枝间缀满裹着细绒的果实,有些熟透的已透出胭脂般的红晕。不过他并惊动小黄门,只是悄然将蜜桃收入袖中,只余一缕淡淡的果香萦绕在手中。宫门处,身为虎贲中郎将的曹操虽不知殿下今日为何要他在永安宫殿门外值守,却也不会有何异议。只是眼见着那名健硕的武将将蜜桃藏于袖中,不由眉头紧蹙,扶着剑柄的指节骤然绷紧。愣神间,那名体态健硕的武将已然行至殿门外,与负责值守的曹操擦肩而过,进入了偏殿之中。而在正殿之中,蝉鸣声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钻入殿内,却盖不住殿中那柄八面汉剑缓缓划过青砖的刺耳声响。刘辩端坐于玄色漆案后,指尖在剑柄上轻轻叩击,旋即将剑收入鞘中,置于身后的剑架上,对着一旁的高望点了点头。“宣东中郎将董卓入殿!”高望尖细的嗓音刺破沉闷的空气,那道曾在刘辩幼年之时成为他夜晚梦魇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虽然细节略有差异,但现实中的董卓与他梦中相差无几。“臣东中郎将董卓,拜见太子殿下!“董卓声若洪钟,一股彪悍的凉州人气息扑面而来。刘辩倒也没有和董卓计较嗓门的事情,虚扶了董卓一把,让高望赐了坐席。“孤曾闻,永康元年,凉州羌人作乱,东中郎将以护匈奴中郎将张然明军司马身份,率部击敌,杀其首领,斩首三千级,俘虏万余人?”刘辩看向董卓,细细打量着这张脸。浓密的虬髯如铁刷般肆意生长,鼻翼微张,眼白泛黄,瞳孔如鹰隼般锐利,透着野兽般的警觉与狠厉。尽管身着一袭华贵的官袍,却也依旧无法掩盖董卓从骨子里透着的野性与暴戾,宛如一头刚从凉州山林中走出的猛虎。只是,这头猛虎就像是从山林中走出却进了虎笼似的。听到刘辩的询问,董卓先是挺直了腰杆,似乎是想要夸耀当年的战功,但紧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双手局促地在身前交握,手指不安地微微扭动,像是不知该放在何处。董卓僵硬地行了一礼,压低了嗓门道:“回殿下,是有此事,然彼时还有同为军司马的尹端尹伯行与臣一同击贼。”说话间,董卓时不时偷偷抬起头瞧着太子的神色,见太子面色平缓,才暗暗松了口气。董卓这头猛虎在刘辩面前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乖巧,语气之中甚至带着些许谄媚,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嗓门外,举止虽然有些生硬,但却颇合礼法,回答着刘辩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而眼见董卓如此,刘辩却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忍不住轻笑出声。也许未来的董大魔王的确是位令人心生畏惧的枭雄,然而此刻的董卓却像是个刚从故乡的贫穷山区调入了京城的“乡巴佬”,举止之间多局促不安。“孤的骁勇将军何必故作此儒雅之态?”刘辩打趣着董卓,令人赐了一碗蜜水和一碟果子给董卓。董卓见太子如此言语,却依旧不敢大意,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臣乃凉州粗鄙武夫,不识礼法,恐举止不当冲撞太子。”刘辩摇了摇头,相比曾经对董卓的忌惮,他反倒是对眼前呈现出反差感的董卓产生了些许喜爱之情。乱世就是一团火焰,他会悄然点燃每个人心中如柴薪般的野心,随着第一捆柴薪被点燃,这团名为“野心”的火焰便会越烧越旺。曹操是如此,董卓也是如此。但至少在大汉大厦将倾之前,这些人的心中何尝没有过成为一位辅弼天子中兴大汉的忠臣的梦想?“无妨,仲颖且宽心。”也不知是否是为了让董卓放松下来,刘辩斜倚在鎏金凭几上,从桌案上的果盘中取出一枚蜜桃,咬了一大口,甜蜜的汁水溅落在他的衣袖上。但刘辩却毫不在意,反而随着那一口甜蜜的桃肉而眼中微亮,笑道:“仲颖且尝尝,这蜜桃颇甜。”眼见这位大汉实际的掌权者如此姿态,董卓也明白即便这并非这位太子的真性情,也是出于让他放松下来的目的而为。别的且不论,单这份态度,太子殿下便远胜那司徒袁隗。入宫前,他在袁隗府上临时突击了一番礼仪举止,这才有了方才的守礼,然而该如何与这位少年太子相处,袁隗却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只是一口一个“不违臣礼”。在与女婿李儒商议过后,他还是接纳了李儒“礼多不怪”的建议。无非就是放低姿态嘛,他面对袁隗那个臭酸儒都不介意放低姿态,听他倚老卖老,仗着那点举荐之恩絮絮叨叨,更何况是这位大汉如今的掌权人呢?而且他对这位监国太子可是颇有好感的。初闻太子要亲征之时,他便和朝中官员们的反应不同。身为凉州人的董卓自然是崇尚武力的,因此他反倒是觉得太子胆识非凡颇有血勇。若是那种被人张贴檄文辱骂都不敢带兵亲征的胆怯孺子,又如何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呢?而太子又如此礼遇,丝毫没有因为他凉州人的出身而有所鄙薄。听闻太子麾下的太子家令就是凉州人,如今那位家令还担任了河南尹,可见太子心胸非凡,不以籍贯取士。想到这里,董卓原本心中对自己并州刺史和河东太守两个职位被太子拿了的些许怨念也荡然无存了。说到底,并州刺史他只是遥领,只是个以表荣宠的加官罢了,并无权力干涉并州内政,真正的实权职位还是河东太守。可整日在河东面对那群只会说不会做的空谈文士,以及一群明明侵占了百姓土地他却抓不得甚至查不得的世家豪门,他也实在是觉得憋屈,远不如昔日担任西域戊己校尉之时自在。如今倒是好了,领个东中郎将职位征战沙场,又得太子如此礼遇,反倒让他更为心满意足。就在董卓感慨之时,一旁侍立的高望忽然出言道:“东宫外的桃树可是殿下令人从西园移植来的,还曾细心照料过,受拂君恩,此桃自然甜蜜可口。”“这桃树,自随着五月初那场旱灾之后,孤便无暇照料了,哪能与孤扯上关系?”刘辩摆了摆手道。“桃树茁壮成长为殿下遮阴,自然也当结甜果。”董卓闻言微微一愣,他虽是粗鄙武夫,却也不是没脑子,似乎听出了高望话中暗指之意。受拂君恩,其果自甜?见高望似笑非笑的神色,董卓的左手忽然一颤。从袖中取出了方才掉入他手中的蜜桃,双手捧着桃子高高举起,身躯却跪伏在地,惶恐道:“殿下恕罪,臣方才途经宫门,有一蜜桃从树上落入臣之手,臣贪图口腹之欲故而私藏。”刘辩拿起董卓双手捧着的蜜桃,盯着跪伏于地的董卓,数息之后笑道:“呵呵,无碍。”刘辩起身拍了拍董卓的肩膀,见董卓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他,随即亲手扶起董卓道:“区区口腹之欲罢了,况且此果随风自落,说明此果与仲颖有缘。”“阿望,既然东中郎将好这口腹之欲,待其出宫之时令人送十盒蜜桃随同至东中郎将府。”董卓见刘辩如此大度,不由顿感君恩浩荡。他私藏蜜桃之事看似不大,可若是依据汉律,却是偷盗宫中物件的罪责,他的前程也就毁了。“对了,孤遣人问询过,仲颖家中尚有老母,不知是否随同入京?”刘辩握着董卓的手,嘘寒问暖道,“母有养育之恩,仲颖日后富贵无忧,可莫要忘了老母。”董卓一怔,连忙道:“臣老母已在来京路上,只是老母体弱多病,每日行不过二十里。”刘辩轻笑着点了点头,陇西郡的绣衣使者早就探明,至少在两日前,董卓老母并未有入京的意思。但他也无意捅破,董卓是个聪明人,应当是知道分寸的。他可以因为对董卓的感官而决定重用他,信任他,但也会留下足以制衡董卓的手段。而董卓的老母便是这制衡他的手段。即便是那个残忍暴虐的董大魔王,却也依旧是个孝顺母亲的好儿子。当然,他也不会白白让董卓懂事,因此他对董卓言“日后富贵无忧”。“善,仲颖真孝子也。”刘辩拍了拍董卓的手,随后再一次看向高望,“阿望,取二十匹极品襄邑锦为仲颖老母作衣。”“殿下厚恩,臣无以为报,日后殿下但有所命,臣无所不从!”看着董卓再一次匍匐在自己面前,刘辩对他不由愈发满意。真是个聪明人,明白受拂他“富贵无忧”的君恩,所以日后只能为他遮阴,而非袁隗这位举主。否则那十个食盒之中便不会有果子了。“孤今日奏疏还未处置,改日孤再召见仲颖与讨逆中郎将一同为孤讲解兵事,仲颖且先归府歇息吧。”董卓见状,捏着手中的蜜桃谢恩告退。殿外烈日灼人,董卓行至宫门处,正撞见曹操按剑而立。“虎贲中郎将曹操,见过东中郎将。”董卓看着眼前之人虽姿貌短小,却也颇具气魄,回以一礼道:“不知曹虎贲有何指教?”曹操指尖掠过剑穗上的赤绶,见董卓手握蜜桃,淡然一笑:“指教不敢当,然某有一良言相告。”“请曹虎贲直言!”“东宫的果,结得再多也是殿下的。”曹操一手指向头顶垂于枝条上的蜜桃,另一手按剑道,“私自摘取,是要掉脑袋的。”“殿下赐,汝可取。”“殿下不赐,汝不可强取之!”董卓一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仰天大笑。有如此忠勇之能臣,殿下定然是当真爱才惜才之人。笑罢,董卓转过身面向东宫殿门,声若惊雷高呼道:“某董仲颖,若有违臣道,异日不得善终,死于刀箭之下!”不多时,高望从殿内趋步而出,看向董卓的眼神有些莫名,清了清嗓子道:“殿下言‘让董仲颖滚出皇宫去,尚未出阵便轻言生死,实在聒噪’。”董卓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臣一时心血来潮,这……害,臣这粗鄙惯了,还望殿下恕罪。”“无妨,殿下知东中郎将,奴婢亦知东中郎将。”高望看着董卓这貌似忠厚的模样,心里却是嘀咕着,幸好这厮应当是下不了给自己来一刀的狠心的,否则就这厮的本事,他这个太子头号心腹宦官位置恐怕都得拱手相让了。曹操在旁看得也是目瞪口呆,余光瞥见站在台阶上奋笔疾书的史官,心中不由暗自恼怒。我还指望着借你私藏蜜桃这事在殿下面前露露脸呢,合着反倒是成了你的垫脚石了?董卓余光瞥见曹操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大笑着向着宫外走去。看着董卓离去的健硕背影,曹操不由暗骂了声“老贼”。 第四十五章:父子话别,前嫌微释 (不小心发晚了几分钟,说好的加更会补上)光和六年,八月初一不到一月功夫,朝廷便从六郡三河征募了六万良家子入伍。而刘辩也有幸在上战场前便领略了一番皇甫嵩这位边塞宿将的风采,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军队进行了整编,以曾入伍过的老卒带新卒的方式率先整编出两万人交予董卓。不过这支由六万良家子组成的大军,实际上大多都是老卒,绝大多数人都曾参与过西北羌乱的平定,早已不是第一次被朝廷征募入伍。因此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和对军规的熟悉程度并不弱,由董卓作为大军先锋,受太子令先行北上支援黄巾重灾区冀州,助冀州刺史卢植讨伐张角。而后剩余四万余战卒也被迅速整编,由刘辩作为主帅,皇甫嵩为副帅,准备经由河内怀县而后南下入颍川郡。在皇甫嵩整编军队期间,刘辩也在旁认真观摩,学习皇甫嵩的领兵之法。这个时期,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将,不会是曹操、刘备、关羽、孙坚之流,他们甚至连与皇甫嵩相比的资格都没有,光是这一手大兵团作战的军备调度就不是寻常将领能处置的。进军路线,后勤路线,粮草调度,兵器调度,军法处置等等,若只有皇甫嵩一人,即便耗尽精力也难以处理妥当。因此一名将帅的身后必然有着一支完备的幕僚团,负责辅佐将校制定进军路线、后勤路线等,一如由尚书台和太子中庶子辅佐他处理政务一般。但即便将帅只需要拍板,但能够指挥的兵士数量也与自身能力相挂钩,也难怪某位孙十万屡屡把自己玩崩,屡屡因能力不足却带兵过多,导致无法有效指挥,反而成了累赘。而刘辩自己,虽说制定行军路线他未必识兵法,但后勤之事以及军法处置,如今对朝中政务的处理愈发得心应手的他倒是当真能大略处置妥当。因此刘辩将孙坚、高顺和黄忠三人也硬生生摁在皇甫嵩的军帐中学习,他自己倒是润回了宫中。何皇后听闻刘辩要出征,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神色憔悴得厉害。她快步走到刘辩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刘辩的手,声音带着颤抖说道:“我儿何必要亲身犯险呢?若是你有个好歹,可让我怎么活?”她依旧无法理解,明明朝中有良将,各地有能吏,为何偏偏要以千金之躯弄险。不过何皇后对刘辩的问询也只是作为母亲对儿子口头上的责备,并非当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也知道,自己除了后宫的勾心斗角以外对于政务并不擅长,军务就更不必说了。而且就算她什么都不懂,自己的儿子还是了解的。若非有天大的好处,刘辩又岂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率兵亲征。然而作为母亲有时候就是可以不讲道理的,何皇后一把将刘辩揽入怀中,泪水夺眶而出,不断地落下,打湿了刘辩的肩头。身为母亲,她只关心自己的儿子要犯险,而不是她的儿子犯险后能让朝廷获得多少好处。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她的儿子是要去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叛贼呢?“典中盾,许卫率,本宫别无所求,唯愿你二人保护好太子,切莫要让太子受半点伤害。”何皇后这般骄傲的女人,又是大汉皇后,竟屈尊对着典韦、许褚二人微微欠身行礼,眼中满是恳切,惊得二人连忙避开后回礼。典韦单膝跪地道:“太子拔臣于微末,臣岂敢不以死报之!”许褚也跟着单膝跪地,大声道:“若无太子,岂有臣之今日,若有贼人伤及太子,则臣必死矣!”典韦、许褚二人连忙向何皇后表忠心,实际上他们对何皇后也都心有感激之情。典韦、许褚都尚未娶妻,但二人的老母皆在雒阳,时常被何皇后召见,也不以其母乃乡野粗鄙妇人,反而时有召见问候,并赐衣食补药,这些看似小恩小惠的恩情却也被二人记在了心里。“我儿,虽然你与你父皇的关系……但他终归是你的父皇。”何皇后抱着刘辩,轻抚着他的后背,忽然有意无意地提起刘宏,“临行前,去看看他吧。”刘辩抬头看向何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点了点头。刘宏终归是何皇后的丈夫,也是他的父亲,临行前这一面还是要见的。但当刘辩当真来到北宫之时,看见这个没心没肺的昏君竟然蒙着眼与美人嬉戏之时,他突然觉着这个爹不见也罢。一旁的何皇后也是心生无名怒火,但还是推着刘辩进入了北宫。然而,三人见面后却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彼此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前,刘辩以为自己会在刘宏面前得意地炫耀自己如何得人心,如何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但真正接手大汉这个国家后,他才知道刘宏究竟有多难。父子二人沉默良久,刘辩微微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捏紧衣角,最终还是他先开口:“父皇,四日后,我将率军出征。”刘宏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神色冷淡地问道:“吉日?”“八月初五乃是恰逢白露。”刘辩点了点头,道,“太史令言,白露者,除日也,乃除旧生新之象,宜讨贼戡乱!”“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刘宏轻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看着刘辩缓缓说道,“自白露节气开始,季风交替,暑气将自此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将是寒气。”刘宏撇过头去,眼神中闪过一丝关切,声音微低:“莫忘了叮嘱尚书台和大司农准备将士们过冬的冬衣。”刘辩也转过头去,撇了撇嘴道:“儿自晓得,无需父皇嘱咐,早已令尚书令刘陶和大司农曹嵩准备好了冬衣。”“倒是父皇,整日放荡不羁,当心酒色掏空了身子。”“哼,朕被掏空了身子不是成全了你,让你顺利即位?”宏不屑地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色,“朕会活很久,会活得比你都久,让你在太子位上坐到死!”看着这对别扭的父子,何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分明是当爹的提醒儿子天气转凉注意保暖,却偏偏要借着关切军队冬衣的借口,而当儿子的明知父亲是在关切他却不好意思言谢,傲娇地表示自己早已知晓无需他提醒。然后又互相关切身体,可关切的话语却又偏偏充满了火药味。这对父子啊,当真是别扭。不过何皇后还是轻掩红唇,微微而笑,至少他们父子俩还能相互关心不至于闹得兵戎相见。就在刘辩搀扶着何皇后准备离开北宫之时,看着刘辩瘦弱的背影,一想到这个孩子此番也算是替他背负了那千钧重担,刘宏的目光也不由软了下来,轻声道:“我儿且安心出征,朕虽不是什么明君,但值此时刻,却也不会拖你的后腿。”刘辩的脚步顿了顿,眼圈微红,却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与频频回头的何皇后前行着,直至彻底消失在了刘宏的视线中。 第四十六章:太子誓师,出兵讨贼! “张角者,本江湖妖佞,伪托天道,妄称太平,假符水惑黔首,窃玄黄乱纲常。裹素巾为帜,挟流民为兵;毁社稷之基,裂山河之序。黄天未立而白骨盈野,大贤方号而赤地千里。汉祚承天,四百余祀。今上仁德广被,海内清平。尔等逆竖以妖术诳世,聚乌合而犯天威,驱愚氓以抗王师。岂不知螳臂当车,终成齑粉?虻蚊撼树,徒惹雷霆!今奉天子节钺,统虎贲十万。旌旗指处,妖氛必散;金鼓震时,宵小当诛。檄至之日,速解甲归田者可宥其罪,执迷拒战者必戮其族。勠力同心者封侯拜将,倒戈来降者赐帛赏金。皇天后土,实鉴此心!”不得不说,陈琳的确是文采斐然,檄文内容也是大气磅礴。王者之师出征,自然不能如乡野泼妇那般骂街的。这篇檄文中的气魄,与张角这种小豪强造反时那种盯着刘辩进行人身攻击的小家子气作派相比,高下立判。随着讨伐黄巾的檄文昭告天下,光和六年八月初五,刘辩登上雒阳郊外早已经建造好的帅台,亲自斩三牲血溅那面玄墨镶边的赤色大汉龙旗,而后誓师出征。没有以往大汉帝国出兵时那长篇大论的大义之言,刘辩只是对着校场上的士卒说了六个字——赏必行,罚必信!这些时日,刘辩也在军中也接手了许多军务,尤其是军中的赏罚之事,有军官肆意凌虐士卒的,都被刘辩按照军规处罚。而对于军中操练积极者,表现优于他人者,也都厚加赏赐。未战先受赏,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待遇。哪怕刘辩只是做到了罚必信,这些军士都足以对这位太子殿下产生足够的信任,更何况太子还做到了赏必行。这些良家子组成的军士都不傻,不仅军中待遇较之往日要提升不少,太子又实打实地整改了军中的风气问题,那太子的“赏必行,罚必信”便有了极大的可信度。士兵们其实并不需要为帅者去与他们同甘共苦,他们要的只是“赏必行,罚必信”这六个字。短短六个字便胜过了千言万语!而后,刘辩也正式开启了平叛之路,以四万八千余众,并董卓已向冀州进军的两万人,号称大军十万,沿雒水东出,经河内怀县南下,渡过卞水后经筦城、新郑。刘辩随军前行也并不觉得枯燥乏味,反而每扎营一处,便向皇甫嵩请教扎营此处的缘由以及军中事务,如同海绵般吸收着皇甫嵩传授的知识。一路上,刘辩这位主帅将权力尽数下放至皇甫嵩手中,任由皇甫嵩调度,只会出于学习的目的问询几句。不过刘辩也对皇甫嵩留下了制衡的手段。驻扎在他的帅帐周围的,是曹操率领的两千虎贲禁卫,以及暂时由曹操族弟曹仁以及夏侯惇族弟夏侯渊二人所督的羽林左右骑各九百人。而后则是高顺的步兵校尉部、孙坚的屯骑校尉部以及黄忠的射声校尉部,将刘辩保护得严严实实,同时随时可以轻松拿下皇甫嵩。此外,大军的后勤调度也掌握在刘辩的手中。从雒阳转运来的物资无论从哪个方向行来,都绕不开贾诩、董昭、程昱三人,以及钟繇这个雒阳令。而军中的军资器械调度,刘辩虽然没有贸然将自己的人安插入辎重营中,但却给陈琳、李肃临时创立了军粮御史和军械御史两个职位,赋予二人监察辎重营军资器械贪腐的职责。如此一番安排,不仅他的心腹班底们能得到实践历练,也能很好地防范于未然。当然,他的确是完全信任皇甫嵩的,无论是他的为人品行还是后世史书为据,可为人主者可以信任臣子,却不能没有制约臣子的手段。大军每日行三十里路,每行军六日便休息一日,一路上这支近五万人的大军几乎没有用武之地,三河之地百姓生活尚好,鲜少有黄巾叛军作祟,多是些游侠、盗匪为患。河南尹贾诩,河东太守董昭和河内太守程昱三人调动从州郡中征召的青壮便足以平定这些小规模的匪患。大汉的州郡本是有郡国兵的,光武帝时期为了中央集权而下诏废除郡国兵,将负责军事职能的骑士、材官等经过正经军事训练的战卒悉数罢除,只留下少数负责后勤杂务的辅兵。而这些辅兵少有训练,其战力不言而喻。但这终归是地方郡国合法拥有的可以行使武力职能的军队,总算是聊胜于无,也算是具备后汉特色的郡国兵了。通常内地诸郡的郡国兵数量在一千人左右,而边郡的郡国兵则在三千人左右,若是如武陵、扬州诸郡那等有蛮夷之患的郡国,兵力通常在两千人左右。但无论他们如何缺乏训练,要清缴一群趁乱劫掠的盗匪还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贾诩、董昭和程昱三人都对兵法略有研习。直到第十八日之时,大军终于行至颍川郡内,才遇到了一支成建制的黄巾军。这支黄巾军人数不多,仅有三千余人,立着一杆“黄”字大旗,衣着破旧少有着甲者。士卒三三两两成行,不少人都敞着衣衫,腰间随意地别着武器,边走边大声说笑,还有的甚至将抢来的财物挂在身上,晃晃荡荡,丝毫没有行军的样子。队伍中还带着三十余辆大车,并有不少妇人,显然是刚刚劫掠完。斥候汇报后,皇甫嵩并未开口,只是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刘辩,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期许。刘辩明白,皇甫嵩这是打算让他这位太子下令指挥第一战。区区三千之众,皇甫嵩自然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说到底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贼寇罢了。这种轻视黄巾军的思想在汉军中普遍存在,众人常以“蛾贼”唤之以示轻蔑。但刘辩却知道黄巾军并非如此好对付,也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式,派出北军的职业士兵!“文台、子孝、妙才,你三人各率本部骑军,分别从两翼和敌后突袭凿阵,而后由孝父和汉升率本部掩杀。”刘辩话音落下,帐中众人都不禁愣了一下。此言一出,帐中众人皆愣。孙坚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曹仁和夏侯渊也是对视一眼,满脸疑惑。两千六百多骑兵冲击三千不成阵型的蛾贼散兵游勇?就这情况下你还要再派八百重甲步卒和八百弓弩手掩杀收割?就连皇甫嵩都被刘辩的话噎住了,他本意是想让太子考虑一下派出一部的军士来立功,也就是派个八、九百人去对阵那三千人,哪想到太子殿下派出了四千多久经训练的职业士兵,竟如此……嗯,谨慎持重!“臣孙坚领命!”短暂的愣神后,孙坚没有犹豫,戴上虎头兜鍪便出了营帐。曹仁、夏侯渊、高顺和黄忠四人也立即领命出帐,各自纠集本部兵马准备出阵。 第四十七章:文台凿阵,首战告捷! 秋日的晴空湛蓝如洗,几缕白云悠悠飘荡,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大地上。原野上,枯黄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片片泛红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孙坚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禁有些感慨,若非黄巾叛乱,此刻他也许会告假带着妻儿来此游玩几日。“咴!”小土坡上,孙坚胯下那匹太子御赐的汗血宝马嘶鸣一声,正兴奋地踩着蹄子,竟将脚下的黄土踏出个碗口大的土坑。孙坚垂目望着马蹄上毫不起眼的黝黑铁片,掌心摩挲过缰绳上新缠的熟牛皮,心中满是对太子殿下奇思妙想的感叹。誓师前夜,太子殿下送来这小小的铁块钉在马蹄之下,行军途中战马如履平地,往日需要避开的碎石,如今随意一蹄便能踩碎,还不会伤了马腿。有了这名为“马蹄铁”之物,战马折损率起码能减少三成。而那名为“双马镫”之物则更是奇妙。早在前汉孝武帝出兵征讨匈奴之时,汉军骑兵便发明了以布条为蹬的工具,但作用却并非是在马上稳定身躯,而是方便骑兵上马。太子巧思之下,竟以双马镫帮助骑兵在马上稳固身躯,简直是巧夺天工。孙坚心想,有此二者,破这贼军他屯骑校尉部的八百骑兵足矣!不过太子既然派出几部兵马,必然有其考量,即便太子是首次指挥作战而紧张,错判敌我实力,又有何妨?孙坚身后,名为程普的屯骑司马低呼了一声:“文台,该动了。”抬眼望去,粗麻染就的“黄“字被风扯得狰狞,孙坚虎目微眯:“屯骑儿郎!“孙坚单手持缰,虎头兜鍪下的双目死死盯着远处飘扬的黄巾大旗,轻踢马腹,胯下骏马嘶鸣着扬起前蹄,纵马从土坡上飞驰而下。“屯骑儿郎!”八百屯骑应声而动,马蹄叩地声似惊雷碾过荒原。黄巾阵前,为首一员黄巾将领身穿皮甲骑在马上,他乃是黄巾渠帅黄邵的亲弟弟黄平,攥着缰绳的指节已然发白。他分明看见一道流星自高坡坠下,待看清时,那流星已化作一支凶神恶煞的骑军。就在他准备下令结阵抵抗之时,一道赤红色的闪电已然冲入了黄巾军军阵中。不,那并非闪电,而是一员身披赤色披风,胯下一匹赤色骏马的汉军,马槊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寒光。“儿郎们,随某凿穿!”孙坚喉间迸出的战吼惊散流云,目光如炬,挥舞马槊接连挑翻四人却不减其速,一马当先向着“黄”字大旗杀来,那气势当真威猛如虎。其身后亦有名为程普、韩当、黄盖、祖茂的四名骁将随行,而后便是那八百屯骑,齐声怒吼,手中长枪闪烁着寒光,整齐地刺向黄巾军,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见汉军势大,不少人直接向后逃窜,扔下抢来的绸缎往向后逃窜,也有人试图反抗,举着柴刀胡乱挥砍,却被一匹战马撞飞出去,落地之时镶着铜钉的皮甲叮当作响。蓦然间,孙坚看着眼前再无一名黄巾贼寇,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突击竟然如此轻易就凿穿了敌阵,高高举起尚在滴着鲜血的马槊振臂高呼道:“凿穿!”“凿穿!”应和声如潮涌起,身后屯骑齐齐欢呼以应。不过孙坚并没有进行二次突击,只是率部游离在战场外围追杀着逃窜的溃兵,余光瞥向战场中央哀嚎遍野的黄巾军,将机会留给了其他袍泽。眼见孙坚如此轻易凿穿,绕至左翼的曹仁和右翼的夏侯渊纷纷急了眼,如离弦之箭般冲入人群之中。一千八百羽林骑如黄龙腾空般卷起阵阵烟尘,如镰刀般掠过战场,铁蹄踏碎了试图逃窜的溃兵。待烟尘散去后根本找不到成建制反抗的黄巾贼寇,唯有黄平站在马上嘶吼着,额角青筋暴起,左手挥舞着令旗,右手拔剑斩杀一名逃兵试图阻止士卒的溃逃。一道空气被锐物划破的声音忽地传入了黄平的耳中,不禁转过头看向前方。不远处,步兵校尉部的重甲步卒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上前,给了重伤在地的黄巾贼寇一人一刀解脱,而后将负隅顽抗的散兵游勇一一斩杀。黄忠看着试图力挽狂澜的黄平,笑谓高顺道:“看我射那厮执旗左手!”待黄平反应过来之时,只见一支雁翎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将他执旗的左手洞穿。黄忠收起手中的三石强弓,取出另一柄一石弓,射声校尉部的弓弩手向着黄巾贼寇集中处齐射,形成一阵短暂的阴翳。然而收效甚微。“唉。”黄忠叹了口气,要不是他麾下尽是弓弩手,他都懒得放箭了。孙文台那厮凿穿蛾贼的那一阵,他们就彻底溃败了,压根没有其他人参战的必要。一旁的高顺却是毫不在乎,砍杀着在他们前进路径上能看见的每一名黄巾贼寇。眼见实在无事可做,黄忠索性率部来到那一辆辆大车旁,看着数十名灰头土脸正在哭泣的妇人,不由心生怜悯,同时也对这些劫掠百姓的黄巾贼寇愈发厌恶。黄忠随手抬起弓箭,弯弓搭箭连取三名正在逃窜的黄巾军士卒性命,而后令人将这些大车和妇人送至军中等候太子安置。不多时,战场彻底安静了下来。这三千余众黄巾贼寇早已化作遍地尸骸,无论是谁都没有手下留情或是接纳投降。也是当真讽刺,那自号“太贤良师”的逆贼张角倡人行善,自谓解救世人,其部下却在此地劫掠民众、淫乱妇女。而且这是太子殿下指挥的第一战,又是面对如此劫掠百姓的贼寇,自当全力以赴毫不留情。至于那杆“黄”字大旗,早已残破不堪又被鲜血染作赭红,浸泡在马溺中泛起诡异青紫。孙坚驻马收槊,太子所铸马蹄铁正映着斜阳,在尸山血海中折射出冷冽寒光。说来此物不过方寸,但钉在马蹄上,却好似也在汉室的苍穹下,楔入了一枚承天接地的铁块。 第四十八章:文若,孤之子房也! 在颍川郡治阳翟的郡守府中,刘辩稳稳安坐于原本颍川太守之位,静听孙坚麾下屯骑司马韩当禀报战果,面色平静,未露过多喜悦之色,仅淡然颔首示意。来阳翟的这七、八里路上,皇甫嵩已大致向刘辩阐述了汉军与黄巾军在战斗力上的悬殊差距,尤其着重提及作为职业士兵的北军与黄巾军这些出身草莽的“泥腿子”之间宛如天壤之别的差异。同时,皇甫嵩还为刘辩详细科普了“盈论”这一制度。盈论是汉承秦制而来的论功制度,其通过综合计算参战双方人数、斩获敌军首级数量以及己方伤亡数字,以此来论处功过。每一级爵位的晋升都必须满足盈论所规定的晋升标准。这也正是当年秦国在军功爵制之下,封君、封侯之人极为稀少的原因,亦是李广最终难以封侯的关键所在。最基础的计算方式便是己方队伍需斩杀己方人数三成的敌军士卒,如此方可进入论功名单,否则即便大胜而归也是有过无功。而盈论的最低要求也是己方队伍需斩杀相当于己方人数三成的敌军士卒,如此方可进入论功名单。否则即便大胜而归,将军、校尉乃至司马一级的军官都只能记过,不能论功。好在刘辩并未将北军五校、左右羽林骑以及太子府卫率这近万兵力全部派出,否则即便此战己方零伤亡,参战的将校、司马也免不了每人记过一次。当然,自孝武帝之后,最终盈论无论是否符合晋升爵位或罚过的标准,皆在天子一念之间罢了“善,诸将骁勇,待战后孤会一并赏赐,元基可为孤麾下健儿备些肉食以作庆贺?”右侧下首位被太子唤为“元基”之人,正是颍川太守阴修,乃是光武帝的阴皇后族人。刘辩方才察看了郡守府中的册录,并就颍川郡诸多事务问询,阴修对答如流,其施政方略中不乏独到见解,不失为一名干练之臣。然而阴修在武事方面则是一窍不通,郡中亦多短于武事的文士,疲于应对黄巾之扰,加之郡中不过一千郡国兵,即便是征召颍川各世家豪门私兵合力围剿,却仍屡遭挫折。但刘辩并未因此问罪于阴修,能在士族林立的颍川郡当家,令郡中大治,百姓几无冻馁,其能力亦颇为难得。阴修听闻太子如此言语,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激动地俯身行礼道:“殿下亲率健儿讨逆,此我等臣民幸事,臣自当竭力保证将士们的吃食。”起初阴修听闻太子率兵至颍川,心中既喜又惧。喜于颍川黄巾将平,惧于太子问罪。颍川郡本地是没有多少黄巾贼寇的,然而架不住从隔壁汝南郡跑来个名为波才的狠人。隔壁汝南太守赵谦率郡国兵一千、青壮三千,并各世家豪门私兵四千,合计八千人马,却被波才率领的六千人轻松击败。郡功曹封观、议生袁秘、主簿陈端、门下督范仲礼、贼曹刘伟德、主记史丁子嗣、记室史张仲然七人力战至死方才掩护赵谦突围而去。此后,赵谦只能严令各县封门固守不得出战,只能任由波才在汝南郡肆虐。幸好波才虽在野战中展现出一定军事才能,但缺乏攻城器械,面对一座座有城墙保护的县城就像是面对一群刺猬,根本下不了口。于是,波才在攻下部分世家豪门的坞堡劫掠一番后,索性带兵转战颍川郡,与豫州的几方小渠帅彭脱、吴霸、刘辟、何仪、黄邵、何曼合兵一处。如此一来,颍川郡的动乱彻底失控,阴修也只能紧闭城门死守不出,任由黄巾军在城外劫掠。但无论是何缘由,颍川遭遇如此动荡,他这个太守便难辞其咎,少不了一个渎职之罪。可太子令他为得胜的北军、羽林军士准备些肉食,想来应当没有追究之意,最多是年末尚书台三公曹考核之时诘问几句。但天下有几个郡县没有遭逢黄巾劫掠的,这时候就是比烂了。阴修不知道有谁能做好,但他确信他肯定不会是最烂的那批,好歹颍川郡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县城被攻下。想到这里,心情大好的阴修便主动退下去为得胜将士安排吃食。当然,作为颍川太守,他自然无需亲自处理这些事情,可谁让他的郡主簿名为荀彧呢?颍川荀氏的荀,也就是与太子定下婚约的荀氏。荀彧虽然并非荀爽之子,但亦是荀氏族中青年俊杰。两汉以来,外戚历来是受重用和信任的,面对这样一名“王佐之才”,素来以“敬贤爱士”闻名的太子殿下又岂能放过呢?想到这里,阴修不免有些羡慕荀彧了,他的这个郡主簿估计马上就会被太子调入太子府了。刘辩没有关注阴修的想法,而是转头看向了荀彧。面如冠玉,唇若抹朱,举手投足间天生般自带着一种儒雅气质。“文若气度非凡,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荀彧微微一怔,太子这评价似乎有些过了,虽不似“王佐之才”那般评价他的才干,可这句评价的效果,恐怕会远超已然被世家豪门用滥的“王佐之才”。一旁的荀爽见荀彧还在发愣,虽然有些嫉妒太子将如此评价给了荀彧这个旁支,但还是替荀彧开口道:“文若还不谢殿下赐言?”身为古文学派的士人领袖,荀爽太清楚太子殿下这一句评价对荀彧究竟有着怎样的好处。以貌取人之事终究是不可避免的,就连孔子都免不了“失之子羽”,又何况是他们?凡为官者,不说相貌堂堂,但绝不能相貌丑陋,而若是有貌美之人入仕,也会被优先提拔。况且如此佳句,将荀彧的外貌和品性都上升到了“世无双”的高度,即便荀彧才干平平,凭此一言也足以令荀彧名留青史,颍川荀氏也是与有荣焉。被荀爽轻轻推了推的荀彧这才回过神来,不过今年方才加冠的荀彧还没有日后那位“荀令君”的心性,被太子如此褒赞不免心中激动。说到底,如今的他只是个声名不佳的小人物,本身并非颍川荀氏中受重视之人,“王佐之才”也是世家豪门养望时惯用的评价词,再加上他娶了中常侍唐衡之女,若非颍川荀氏的出身,他就要自绝于士林了。正是少年多愁且没落之时,太子的褒美之词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如此厚恩,怎能不令人发自肺腑地感激呢?不过,太子为他养望,难道就是让他感激一下的吗?“臣多谢太子!”荀彧离席来到堂中央,余光瞥了荀爽一眼,旋即跪伏于地,向太子行了一个大礼。荀爽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因为荀彧所行之礼并非是寻常的臣子拜见君主的礼节,而是表示臣服之礼。这让荀爽很不高兴。他是支持太子的,也是希望颍川荀氏向太子靠拢为太子效力的,但不应该是荀彧自己主动向太子投效。荀爽本来不打算随军的,但想到太子要途径颍川郡,便也一同来到了此地,打算令族中子弟在他这位荀氏家主的号召下,值此“国难”之时投效太子。是的,一切都要建立在他这位荀氏家主的号召下,而荀彧这般自作主张的举动,分明是在挑战他在荀氏一族的主权!这是在记恨自己当年逼迫他娶了宦官之女来保全家族?“诶,文若这是作甚?”刘辩注意到了他和荀爽之间隐晦的眼神沟通,旋即愈发对荀彧的态度感到满意。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你得到了你需要的东西,自然也要回报孤。很显然,荀彧这样的聪明人是懂得这个道理的,那刘辩也不介意继续为荀彧洗白因为娶了宦官之女而狼藉的声名。至于他和荀爽之间的龃龉,刘辩不仅不介意,反而要拍手叫好。世家豪门嘛,那么团结作甚?哪怕荀爽将来会是他的老丈人,他依旧会很乐于见到颍川荀氏分裂成几块,内部为了争夺主家之名而斗得头破血流。到时候,他就可以作为裁判下场了。刘辩离席亲自扶起荀彧,亲热拉着荀彧与他同席而坐,与荀彧谈论如何于战后安定民生清剿盗匪。荀彧侃侃而言,丝毫没有因为被首次被刘辩这位大汉帝国如今的掌权者问策的紧张。良久,刘辩轻抚荀彧手,感慨道:“文若,孤之子房也!” 第四十九章:他们拿两百万,孤分一百万,还要孤感谢他们吗! 颍川郡人才济济,作为郡治的阳翟,有世代研习刑名的颍川郭氏。颍川郭氏世传《小杜律》,以断案修律声名远扬,仅仅是后汉建立的这不到两百年的光景中,颍川郭氏七代人便出了四名廷尉,在整个后汉的司法体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今日,刘辩趁着大军在阳翟休整的闲暇,决定亲自前往拜访。太子的乘舆缓缓行驶至城中一处宅邸,府门外早已站满了颍川郭氏当代家主郭鸿的妻小以及族中一众才俊。望着太子的乘舆徐徐驶来,郭鸿的内心愈发紧张。别看颍川郭氏在他之前的六代人里出了四名廷尉,汉律的多次整合修订也都有他们郭氏参与,然而担任了廷尉这等职位,总是免不了得罪人。郭鸿原本踏上仕途,也是遵循前几任郭氏家主的路径,先在郡县中掌刑律,而后担任二千石郡守,再迈入中央成为廷尉。这几乎是颍川郭氏雷打不动的晋升路线,然而郭鸿运气不好,因为父辈得罪过人,因此被仇人诬陷与党人来往密切,从五原郡守一职被罢官夺职在家禁锢。直至上月,他才收到来自帝都的诏令,解除了禁锢。却因黄巾贼肆虐,无暇寻找重新入仕的途径,没想到太子竟然亲自登门拜访。“草民郭鸿,见过太子殿下!”刘辩很热情地扶起了郭鸿,他对这样一个既不是今文学派也不是今文学派,纯粹以刑名闻世的家族感到了由衷的喜爱。如此方能不偏颇,方能为他所用。“无须多礼,今日是草民,岂不知有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乎?”郭鸿闻言,微微有些错愕,但他领会了太子话中的深意,不禁面露喜色,热情地向太子介绍自己的家眷,而后将目光投向身后的郭氏年轻才俊。“惭愧啊,我教养无方,家中二子虽通刑名,却不过尔尔,倒是我侄郭图郭公则,传承了历代先祖的刑名之学。”刘辩惊讶了一声,看向郭鸿口中的郭图。在他的印象中,历史上郭图除了力劝袁绍迎天子入邺是一处亮点外,似乎就一直是在与袁绍的其他谋士们勾心斗角,以至于这位在历史上的评价无出“奸佞之臣”四个字。但依郭鸿所言,郭图竟是整个颍川郭氏中唯一称得上传承了郭氏刑名之学的天才,这不免让刘辩感到不可思议。不过刘辩虽然不通刑名之学,却也不认为作为刑名之学代表的颍川郭氏需要靠胡诌来为族中子弟扬名,至少郭图在刑名之学上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的。“如此,来日郭氏一门又多一廷尉矣。”就在刘辩想要随郭鸿一同入府之时,余光瞥见人群中一名少年,除了比旁人俊俏白嫩些并无什么亮眼之处。但刘辩也说不来为什么人群之中他就偏偏一眼看到了这名少年,而且总觉得此人有些奇异之处,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有何奇异。换一种说法,刘辩觉得这名少年很有眼缘。同行的虎贲中郎将曹操不知为何,也是在余光瞥见少年的那一刹那就觉得此人与自己有缘,吓得他怀疑起了自己的取向问题。他虽然好色,可他不好男色啊!“那少年,你叫什么?”刘辩的笑容如沐春风,温和地看向那名少年。“草民郭嘉,见过太子殿下。”看着与他年岁相仿的郭嘉,刘辩忽然有些心血来潮。一旁的郭鸿眼见太子似乎对郭嘉颇多关注,虽不解,却也为刘辩介绍起了郭嘉的身份。“郭嘉亦是颍川郭氏子弟,然其父母病逝,自小孤苦,家中贫困,我便将其接至府中养育。只是……”说着,郭鸿忽然揉了揉脑袋,“这孺子的确是个天资聪颖的,但却不好刑名之学,反倒是自幼喜爱孙吴之术,酷爱兵法韬略,倒是让臣颇感无奈。”“不知为何,孤觉得与你有缘。”刘辩点了点头,看向郭嘉,从袖中取出一块名刺,“太学只教授五经,既然你酷爱兵法韬略,持孤名刺,可入鸿都门学研习兵法,但五经和《小杜律》也不可不学。”郭嘉瞪大了眼睛,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这样的高贵之人会突然对他起了关注之心,还给了他学习更多更深奥兵法的渠道,不免有些小心翼翼道:“殿下为何要如此照顾小民?”刘辩笑而不语,摆了摆手道:“不知为何,孤总觉得你将来会是个惊艳世人的大才。”言罢,无视旁人那不解的目光,刘辩与郭鸿一同进入了郭氏的宅邸之中。“公远,孤近日于汉律上有一问,颍川郭氏以刑名闻世,不知可否为孤解惑?”对于当今大汉掌权者的提问,郭鸿自然是要积极且欢喜地作答的。瞧见没,监国太子都要向他们颍川郭氏问询刑名之事,别以为我这一代运气差遇上党锢没当廷尉,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就能把我们颍川郭氏踩在脚下了。“请殿下言说,在下自当竭力。”郭鸿没有把话说满,受党锢之祸牵连后,他的性子在禁锢期间愈发沉稳,不过他还是以“竭力”二字来回应太子。毕竟太子在府门前如此对颍川郭氏示好,他自然也是要投桃报李的,否则太子口中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就会成为一句不能实现的空话。“孤遍阅汉律,但汉律之中并无论处侵占无主之地一事。”郭鸿看着神情严肃的太子,一时间竟没有理解太子口中之意。“荒地?”郭鸿一时有些不解,大汉是鼓励百姓自主开垦荒地的,所开垦荒地不仅有数年的免税福利,官府还会派小吏在丈量土地后下发田契文书以作凭证。但紧接着,郭鸿想到了颍川郡诸多被黄巾贼屠戮殆尽的世家豪门以及众多百姓,心中顿时有了猜测。“殿下所言,乃丧主之地否?”刘辩点了点头,而眼见刘辩点头,郭鸿不由苦笑。这“暮登天子堂”的代价果然不小。丧主之地,按照律令当归属国有,然而地方主官与世家豪门勾结,官府上报这块地已成荒地,而后将名义上变为了荒地的丧主之地卖予本地世家豪门,如此一来这块地就成了郡县府衙册录上不存在的“黑地”。“黑地”自然是不用缴纳田赋的,而此等手段竟早已成了地方郡县与世家豪门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了。先前刘辩便从汝南郡的绣衣使者奏报中得知,汝南袁氏买走当地一忽然暴病而亡的富商土地三十顷,所得三百万钱,郡守赵谦得一百万钱,县府自留一百万钱,再上缴国库一百万钱,此事便算过去了,再无人问津。但在刘辩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孤的钱!他们拿两百万,孤分一百万,还要孤感谢他们吗! 第五十章:郭图: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面对太子的问题,郭鸿陷入了沉默田律中并非没有相关律例,处置方式实际上也并不复杂。对于寻常的侵占土地行为,处罚手段无非是罚款、劳役或是流放,若是侵占十顷田,那罪行足以使全族籍贯改迁到交州。然而世家大族与勾结的地方主官所犯之罪,准确来说应该算是贪墨公田。依照田律,无人继承的土地应收归国有,隐瞒实情私自售卖土地,等同于贩卖国家土地,最轻的处罚也是全家没籍,罚为官奴。但此刻,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刑名问题,而是关乎颍川郭氏今后百年兴衰的关键抉择。刘辩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说道:“公远不必着急,这个问题困扰了大汉历代先帝,自然是难解的,不妨考虑清楚再回答孤。”这看似温暖的话语,却让郭鸿感到脊背发凉,他深知太子这几乎是不加掩饰地在警告他,需慎重做出选择。以太子的年纪,再活四、五十载应当不成问题。若是自己回答不知,那么颍川郭氏在太子这一代,怕是再无出头之日。士族虽以学识传家,即便几代人不出仕,学识也不会断绝。然而要入朝或外放为官,凭借的便不仅仅是学识,更是家族人脉网的支撑。在官场之中,今日我得势,便与你结亲交友,照拂你和你的后辈;来日你得势,我的后辈便劳你照顾一二,如此代代传承,便形成了稳固的人脉网络。但若是整整五十年家族中无人出仕,再牢固的人脉网也会逐渐消散,颍川郭氏最少要再付出百年的努力才能重建关系网络。可若是回答了太子,就意味着颍川郭氏要成为太子惩治那些侵占国家耕田的世家豪门的鹰犬。自百家争鸣以来,法家为君王鹰犬者还少吗?远有商鞅、吴起,近有张汤、主父偃,他们又有谁落得了好下场?堂中众人目睹太子与郭鸿之间的沉默,都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纷纷放下碗筷,屏息凝神,不敢出声。郭图和郭嘉亦是如此,只是郭嘉年幼,尚不明白其中的诸多复杂关系,而郭图却再清楚不过。身为颍川郡计吏,郭图负责郡中官员考课评价。为了获取上佳的评价,郡中诸多官吏都会来贿赂他,也就是说他也是那“一百万”的受益者之一,不乏有人向他透露这些贿赂是通过贩卖那些耕田所得,因此郡中的这些丑恶之事,他了如指掌。就在郭鸿额角发汗犹豫不决之时,一道声音突然传来:“当族诛!”众人循声望去,说话者竟是郭图。郭鸿惊愕不已,正欲开口训斥,刘辩却伸手拦住了他,示意郭图继续说下去。“彼辈贪墨的耕地少者百顷多则万顷,轻者也当没籍为奴,而彼辈定然不服王命,当重演光武故事。”“而彼时,殿下自当将其族诛!”郭图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狠厉,那双眼眸中流露出的杀意令刘辩也是一惊。他明白,作为颍川郭氏的家主,族叔郭鸿自然要为全族上下考虑,不能轻易做出决断,但他自己不同。他,太想进步了!且不论死后青史留名的商君、吴起,即便是当酷吏又如何?张汤如何,主父偃又如何?这三人生前受孝武器重,令举世皆惧,那是何等的威风?声名狼藉又如何?身死族灭又如何?大丈夫当学主父偃!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刘辩从郭图的眼中看到了对权势的极度渴望,为了权势,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家族绑上战车。这种人固然可怕,但却极为好用。君子有君子的任用之道,小人也有小人的使用之法,许多事情往往需要这种为了获得君王器重而不惜一切的人来操办。刘辩看向郭图,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而这抹笑意恰好被郭图的眼睛捕捉到。谋同孝文,霸类世宗。可无论是孝文还是孝武,都需要有他这样的人的辅佐!所以他笑了,他知道他赌对了。然而刘辩却突然挥了挥手,怒道:“此人胡言乱语,左右速将其投入军中监牢,若无孤的诏令,任何人不得与其相见!”郭鸿连忙求情:“殿下,且饶恕小侄,他年少轻狂,疯言疯语,求殿下宽恕。”尽管郭鸿也是对郭图的发言头疼不已,深知这番言辞一旦传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世家豪门派出刺客刺杀他,颍川郭氏也会跟着遭殃。然而刘辩却并未理会郭鸿的求情,只是令许褚拿人。颍川郭氏一众族人看着郭图被两名凶神恶煞的士卒架了下去,不由惊恐万分。而作为家主的郭鸿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的犹疑瞬间消散,徒留无奈。他心里明白,家里并非密不透风,郭图今天的话恐怕到了晚上就能传遍颍川大小士族家中,届时颍川郭氏也会被针对。若是没有太子殿下的庇护,颍川郭氏恐怕难逃覆灭的结局。郭鸿并不傻,方才心中惶恐时,他还以为郭图是年轻气盛,可细想之下,便觉察到了郭图这位族侄的用心良“苦”。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之上耶!可他又能如何?即便将郭图开除族谱,天下世家豪门又怎会相信此事与他无关?而且太子恐怕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想来太子执意将郭图送至军中关押,也是出于对他的保护。果然是谋同孝文,霸类世宗。恐怕今天就算没有郭图跳出来,这位太子殿下也会有其他手段逼他站队,当真是霸道。“臣愿为殿下爪牙,任殿下驱驰。”既然事已至此,那他也只能认栽,起码这位太子殿下也是颇有心计和手段之人,未必不能成事。“孤得公远,如孝文得‘苍鹰’也。”刘辩喜笑颜开,握着郭鸿的手大笑着,习惯性地为郭鸿作比来扬名。“孤欲拜公远为司隶校尉,寄卿以‘苍鹰’厚望,卿可莫要辜负。”虽然郭鸿起初犹豫不决未能表态,但被郭图的言语绑上了他的战车,主动权就把握在他手中了,又岂敢辜负?想到这里,刘辩心中不由感慨此次来颍川当真是不虚此行。荀彧、郭图,将入鸿都门学学习兵法的郭嘉,还有个今年刚被阴修举孝廉因黄巾叛乱而未能启程进京的荀攸,颍川当真多才俊。其中荀彧、荀攸和郭嘉三人自不必说,此次的意外之喜倒是那郭图。但郭图这种人,只要有一个能慑服他的君王,他的危害便只是针对世家豪门的,而无法伤及君王。若是郭图敢噬主,他便要让郭图尝尝五鼎烹的滋味儿了。 第五十一章:荀彧:荀爽,你会后悔的! 一连三日,四万八千余汉军都驻扎在颍川郡。太子领太子府卫率、北军三校、羽林左右骑、虎贲禁卫四支人马合计八千七百余众屯驻郡治阳翟,皇甫嵩则是率领四万六郡三河良家子组成的大军清剿颍川郡中的黄巾军。如此安排并非刘辩刻意停滞不前,当然也无人敢指责太子畏缩,这一决策乃是皇甫嵩建言。尽管这四万良家子中有不少曾参与昔日平定凉州羌乱的老兵,但多年未历战事,难免生疏,新卒更是亟需操练。此前黄平所率三千黄巾军被轻松剿灭,逃走的贼寇成功向小渠帅黄邵通报了汉军主力已至的消息。于是,包括大渠帅波才在内的各方渠帅,皆携带劫掠而来的钱财粮草逃窜至长社一带屯驻。仅有少数贪恋劫掠机会的黄巾军,仍留驻于颍川郡东部。这些留守的黄巾军,每部人数不过二、三千人。皇甫嵩遂将其视为麾下士卒的练兵对象,让新卒见见血,也让老卒找回状态。刘辩对这些战事细节并未过多关注,眼下他的精力主要集中在颍川郡的土地问题上。在屠刀面前,生命是不分贵贱的。黄巾军不会因为你祖上出过三公还是将军而手下留情,而颍川郡内多个世家豪门惨遭屠戮,故其土地也随之沦为无主之地。刘辩即刻派遣陈琳、牵招、荀攸、郭图等人,监督各县县令将无主之地登记造册。其实刘辩也清楚,这般粗略调查难以查出多少不在册的“黑地”,毕竟精确土地面积是需要以工具细细丈量的,若是平日里绣衣直指也可通过步行的方式以步数进行粗略的丈量,但正值黄巾作乱,各家对在田产附近游走的陌生人都格外警惕。然而数日后,刘辩收到了来自颍川郡东部各县绣衣使者的奏报,综合这一封封奏报,其结果可谓是触目惊心。书房中,刘辩猛地站起身来,愤怒地将奏报掷于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怒道:“胆大包天,胆大包天!他们还有没有将朝廷放在眼里,有没有将孤放在眼里!”话音方落,刘辩旋即转过头,满脸怒容地对一旁的荀彧说道:“文若,你也看看!”一旁的荀彧缓步走上前,捡起被太子扔在地上的奏报,越看越心惊,而且奏报中的信息还包括了他们荀家在颍阴县非法占据的“黑地”,握着奏报的手也不由微微颤抖了起来。若是站在太子殿下的角度而言,世家豪门的行径实在过于张狂。以襄城李氏为例,县衙田册上仅记录其城东八里外有十二顷田,然而在城北和城南却隐匿着上百顷不在田册的土地,这不是“黑地”又是什么?绣衣直指往往只需向当地百姓打听耕地归属,便能轻易查出此类“黑地”。此次核查涉案家族众多,就连他们荀氏,以及韩氏、陈氏、钟氏等名门望族皆未能幸免。荀彧捏着奏报的手微微紧了紧,指尖也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进谏道:“殿下,臣请暂熄雷霆怒火。”刘辩目光阴沉,毫不掩饰眼中的怒火向前跨了一步,紧紧盯着荀彧问道:“文若这是要包庇乡党、包庇家族吗?”荀彧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坦诚回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作为族中子弟,自然有保全家族之意。”荀彧倒是很坦诚地承认了他的私心,但紧接着话锋一转,微微抬头,目光诚恳地看向刘辩道:“然而殿下为何要赦免被禁锢的党人?不正是因为担心党人与黄巾乱贼勾结吗?”“臣请殿下效法光武,且忍一时怒火,日后可逐一清算。”“至于臣之私心,乃是为殿下效力,以功劳换取殿下之宽宥,待臣能执掌荀氏,定然会将所有非法所得土地尽皆交出,补齐荀氏多年未缴之田赋。”刘辩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荀彧身前,神情严肃地问出了一个问题。“文若,你要执掌荀氏,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荀彧俯身行了一礼,答道:“臣知道。”“但慈明公,他老了。”“若是颍川荀氏能得殿下厚爱,区区耕田又算得了什么,难道能比皇恩还要浩荡吗?”“慈明公分不清孰轻孰重,臣荀文若分得清!”荀彧的眼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但回想起过去,他的心中却也依旧充斥着痛苦与无奈。他也是个有抱负、有追求的人,但他只能看着父亲为荀爽背下了贪慕宦官权势的恶名,为他娶了中常侍唐衡之女,毁掉了他们父子二人的未来。说起来也是令人发笑,他娶唐衡女之时,唐衡已然病逝十余载,何谈贪慕权势一说?一个死人难道能从坟墓里爬出来向天子推举他吗,还是托梦给天子?若非太守阴修爱惜他的才能,力排众议以他为主簿,他恐怕终身无望仕途,但即便如此他此生最多也就是个县令了,不会有人愿意提拔一个娶了宦官之女的士子的。刘辩拍了拍荀彧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文若,那可是孤未来的丈人,日后莫要在外人面前如此言语。”他对荀彧的回答颇为满意,方才的怒火更多还是为了试探荀彧的忠诚。如果荀彧回答不在意家族,那他只会觉得荀彧口是心非。如果荀彧回答在意,却又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也会感到失望。而荀彧的回答,证实了他那日从荀彧看向荀爽眼眸中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怨恨并非错觉。刘辩伸了个懒腰,迈着轻松的步伐向门外走去,却又突然停下,转过身对荀彧招了招手。见荀彧比自己高出许多,便示意他俯下身,靠在荀彧肩头,用仅能让荀彧听见的声音轻声说:“小声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孤也挺不喜欢孤那位未来丈人的。”言罢,刘辩若无其事地走出书房,留下荀彧独自在原地回味。荀彧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似有所悟,又似懵懂不解,但有一点他十分确定。那就是……荀爽,你会后悔的! 第五十二章:波才:无论怎么讲,十二万对五万,优势在我! 颍川郡,长社城外十里。秋日的旷野上,篝火如星罗棋布,十余万黄巾军扎营的喧嚣声震得鸦雀惊飞。中军大帐前,一面书曰“黄天”的杏黄色大旗猎猎作响,旗下,一人身着粗麻黄袍,黄色头巾裹额,腰间悬着一柄环首刀,正是豫州方大渠帅波才。波才的目光扫过帐内诸人,彭脱粗犷如熊,吴霸阴鸷似鹫,刘辟满面虬髯,何仪瘦若竹竿,黄邵眉目狡黠,何曼面容狰狞,这些原本各自盘踞一方的小渠帅们皆被他召至麾下。当然,这些小渠帅可不会当真因为波才是张角定下的大渠帅而如此听令,更多还是因为两点。其一,波才坐拥六万人马,而他们六人各自仅拥万余人,合起来才勉强与波才相当。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他们面临着粮草短缺的困境。即便是黄天大神也不可能凭空给他们变出粮草,更不可能让他们每个信徒都变成不用吃饭的天兵天将。这些时日四处劫掠而来的粮草仅能支撑月余,然而度过此月,下月又该如何?唯有攻下一座城池,方能解燃眉之急。但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都有,可他们却攻不下县城,更舍不得麾下那万余人去损失个数千人来攻下一座城市。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他们面对这一座座城的城墙只能望而兴叹。但波才却将他们召集起来,说他打造了数百架登城梯,并且愿意以他的部队为先锋攻打城池,这才说动了这些小渠帅。“长社城中粮草堆积如山,更兼城中富户私藏金银,足供我大军半年之用!”波才一拳砸在案上,酒碗震颤,面色通红地说道,“破城之日,诸位兄弟一人取一成,如何?”“波帅爽快!”彭脱咧嘴大笑,露出满口黄牙,显然是对波才的提议很心动。占大军一半人数的波才只要四成钱粮,又承诺作为先锋攻城,还提供了攻城梯,这还有什么好拒绝的?黄邵却是面露迟疑,开口道:“只是听闻那太子和皇甫嵩领兵屯驻阳翟,若汉军援军突至……”“援军?”波才起身指向长社城的方向道:“我十余万黄巾勇士攻打区区一座县城,等皇甫嵩大军至,我等早已踏平此城!”“再说了我等兄弟聚集于此,整整十二万大军,皇甫嵩区区五万大军敢来迎战?”他转身环视众人,眼中野心如炽,“纵使那太子亲率汉军援军在你我攻下长社前抵达又能如何?”“一个十二岁的娃子罢了!”波才冷笑着,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满脸不屑道,“那小娃子夜里八成还尿床呢,还能带兵打仗?”“无论怎么讲,十二万对五万,优势在我!”帐中哄笑骤起,黄邵却抚着腰间短刀,幽幽插话:“波帅莫忘了,那太子虽年幼,却能以雷霆手段将雒阳方灭杀,这些时日也杀了我不少黄天信徒……此子,不可小觑。”“黄邵你是惧了?”何曼双目斜睨,声如砂砾磨石般刺耳,“若怕死,趁早带着你那死鬼弟弟的衣冠冢滚回家里去当缩头王八!”刀光一闪,黄邵的短刀已抵在何曼喉头,眼中杀意弥漫,帐内霎时死寂。“够了!”波才暴喝一声,满脸怒容,额头上青筋暴起,环首刀出鞘半寸,怒喝道,“大敌当前,谁敢内讧,老子先砍了他祭旗!”剑拔弩张之际,何仪忽然轻笑出声,慢悠悠端起酒碗,一边轻轻摇晃着碗里的酒水,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诸位,长社守军不过三千。与其在此斗嘴,破城后该如何享受,先说好,我喜欢那嫁了人的妙妇人,可别和我抢。”随着何仪的话音落下,几名渠帅间紧张的火药味陡然消散,讨论起了这些日子抢来的妇人的滋味儿,帐中顿时满是一片淫笑声。而与此同时,阳翟城中长社令派出的信使向刘辩求援,而收到求援消息之后刘辩也令人召皇甫嵩回阳翟商议。皇甫嵩听闻黄巾军十余万围攻长社,不敢有丝毫耽搁,翻身上马,马鞭一挥,带着百余名亲卫骑士快马加鞭赶回阳翟城。“殿下之意,是要与波才决战?”皇甫嵩听完长社令派出的求援信使的叙述,在舆图上仔细观察两军态势以及长社周边地形,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孤认为,此番当战。”刘辩神色坚定,双手背后,“孤虽不懂兵法,但孤懂人心。若是按兵不动,坐视长社沦陷,其余各城必然难有坚守之心。”刘辩双目微眯,指向舆图,以手划圈,这个圈涵盖了长葛、颍阴、鄢陵和许县等城,神色严肃:“且长社城中储备了大量粮草,这十余万大军若是得到长社城中的粮草,再在长社大肆劫掠一番,恐怕势力将更为壮大。”“与其坐等其势大,不如趁此刻一战!”皇甫嵩凝视着舆图上长社,一只手轻轻摸着胡须,沉吟许久,方才开口道:“殿下所言甚是。那波才聚众十余万,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过是乌合之众,如此正可一战!”人群中,沉默寡言存在感稀薄的荀攸突然开口道:“殿下,中郎将,臣有一言。”“公达试言之。”刘辩对荀攸点了点头,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所谓试言之,便是说错也不怪罪。荀攸面色平静,状若木讷般点了点头,双手交叠在身前道:“阳翟距长社不过八十里,我军若以骑军为先锋,正可趁其立足未稳,以精锐之师攻击其懈怠之处。”刘辩闻言,立刻看向皇甫嵩,眼中带着询问与期待。皇甫嵩满是赞叹地看了荀攸一眼,微微点头,心中暗忖,可惜此人已是太子之臣,否则真想将他纳入自己大军幕府。“此策可用。”皇甫嵩以手指向舆图,在图上划出一条进军路线,一边比划一边说道,“臣之意,以屯骑校尉部八百人,左右羽林骑一千八百人,以及三河骑士四千人,合共六千六百骑星夜出发,殿下以为如何?”毕竟要调动北军的一校以及羽林左右骑,尽管太子曾言征战之事他可自行做主,但涉及禁军,还是要向太子请示。毕竟是要调动北军的一校以及身为禁军的羽林左右骑,尽管太子曾言征战之事他可自己做主,但涉及禁军还是要向太子请示的。“可,那便以孙文台为主将,督六千余骑前去袭敌,义真以为如何?”皇甫嵩的目光落在堂下的孙坚身上,他对孙坚的骁勇还是有印象的,而且孙坚这些时日一直带着八百屯骑校尉部的骑卒帮他操练那四千三河骑士,想必不会有问题,脸上露出一丝放心的神色。“善,有孙文台领兵,臣可安心矣。”刘辩点了点头,看向臂弯夹着虎头兜鍪的孙坚。孙坚一袭赤色袍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听闻太子属意他领兵出战,顿时昂首挺胸,双拳紧握,眼中尽是炽热的战意。“文台可敢一战?”孙坚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道:“殿下有命,臣敢不为殿下披坚执锐?” 第五十三章:猛虎斩夜叉! 仲秋的夜间,阴云密布,遮蔽了天上的皓月,整片原野都是漆黑一片,唯有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这片空旷寂静的旷野上回荡,久久不散。孙坚身披甲胄,策马疾驰于骑军最前端。他身后赤色的披风,已然更换为玄墨色,就连心爱的汗血宝马身上也涂抹了几层黢黑的污泥。他素爱赤色,然而赤色即便在夜间也太过醒目,他断不会因个人喜好而影响夜间行军的隐秘性。在孙坚身后,八百屯骑校尉部如黑色利箭紧紧相随,中间是那四千三河骑士,虽稍显青涩,却也气势如虹。曹仁和夏侯渊所率的羽林左右骑,沉稳地在末尾压阵,整个队伍在黑暗中有序前行。北军和羽林骑早在雒阳之时就在太子的要求下增加了夜间驰骋作为训练科目,三河骑士虽在孙坚的调教下接触过夜间行军,但为防止意外,由八百屯骑领头最为适宜,羽林左右骑则负责防止少数三河骑士意外掉队。一路上,身为此番主将的孙坚紧绷着神经,时刻关注着队伍的行进情况,但耳中听到的除了战马踏过地面的隆隆声,便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兵器碰撞声。那四千三河骑士在孙坚这些时日的悉心操练下,也逐渐有了精锐之师的雏形,这也不免让孙坚心中多了几分信心。眨眼间一个半时辰过去,孙坚所率的骑卒也渐渐减缓了速度。长社城的轮廓已隐隐可见,城外的黄巾大营中,篝火连绵如星河。孙坚看了一眼身后的骑卒,他在半途中已经休整过一次,马儿也多喂了些草料,此刻无论是骑卒还是他们胯下的战马状态也都还算不错。“呼!”孙坚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看着眼前的黄巾大营,心头的紧张感还是被那股磅礴的战意和骨子里的血气之勇所压制了下去。没有人不怕死,但也没有男儿能拒绝一个千骑踏营的机会。一腔热血顺着血管流经身体中的每一处,让原本因为仲秋夜里的寒风而有些发凉的身躯感到愈发火热。马鞭抽打在马臀之上,孙坚一马当先冲向了最近的一座黄巾军大营,身后的骑卒们也默然挥动马鞭,战马四蹄奔驰,踏碎了道路上那不起眼的石子。黄巾大营中,何曼蓦然从梦中惊醒,一脚将怀中搂着的妇人扔下榻,随手抄起了枕头下的环首刀,惊疑地看向四周。良久,看着在榻下抽泣的妇人和时不时发出些脆响的篝火堆,何曼揉了揉脑袋坐在榻上。不知为何,他这心中总有些不安,方才在梦中还梦见了漫山遍野的骑兵,还梦见自己被一员汉将砍下了脑袋。呵,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何曼,人号“截天夜叉”,他手中杀死的汉军将校也不少,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也许是黄邵那一番吹捧汉军的言辞才让他夜有所梦,真是扫兴。不过既然醒了,那不如继续快活快活。何曼瞪了一眼还在地上啜泣的妇人,恶狠狠道:“还不给老子滚上来,磨磨唧唧的没点眼力见。”不得不说,这些抢来的娘们的确细皮嫩肉的,美极了,全然不似农家姑娘的手,尽是做农活时磨出的老茧。就在何曼一把将妇人摁在身下准备活动活动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了他的耳中,蹄声阵阵犹如雷鸣,由远及近逐渐清晰,顿时让何曼有些迷茫。黄巾大营内,何曼从梦中惊醒,他一脚踢开怀中的妇人,抄起环首刀,满脸惊疑地环顾四周。起初,他以为只是一场噩梦,可那当他走出营帐,这……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何曼披上一件外衣走出营帐,听着愈发接近的马蹄声,看到远处旷野上影影绰绰的人影,他终于意识到,汉军真的来袭了马蹄声如雷霆般隆隆作响,每一声马蹄声落入何曼的耳中都仿若一记重锤敲打着他的神经。“敌袭!”营帐附近的一名亲卫嘶声高呼着,但许多黄巾士卒仍然在大梦中呼呼大睡,即便是清醒着走出营帐的人也是睡眼惺忪。此刻正是寅时,正是人睡得最深沉的时刻,哪怕是负责大营外围负责值夜的士卒也是倚着长枪意识模糊。然而那黑暗的旷野中奔驰传出的隆隆马蹄声却如同金鼓声一般轻轻敲醒了他们沉睡的心灵,许多人甚至还茫然地探头张望,直到孙坚手持马槊一马当先冲杀而来,将一名恰好拦在路上的士卒挑翻,许多人这才反应过来。“敌袭!”“汉军来了!”一声声敌袭传遍了黄巾大营,就连其余几座大营中都听到了那警示的呼号声。然而汉军已然冲入了大营之中,孙坚率麾下骑卒冲入大营之中时竟没有几人敢阻挡在马蹄之前。说到底,这些黄巾军只是乌合之众。若己方大胜,他们会跟着上前砍杀逃跑的汉军,从他们身上扒下甲胄兵器当作自己的战利品,再随着大部队冲进一座座宅邸、坞堡内抢夺钱财。但若是己方呈现颓势,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四散逃去。而一旦有了逃窜的想法,这种畏惧和恐慌的情绪便会如同洪水猛兽般,将身边所有人的勇气尽数吞没。何曼在亲卫的搀扶下骑上了一匹马,平日里的狠厉在他的脸上全然不见,他就算再勇猛也不可能在全军溃乱下的情况去与那汉军厮杀。乱军中,孙坚率领八百屯骑四处冲杀,在这座连拒马都未曾架设的大营内,骑兵几乎如入无人之地。而这座大营内的黄巾军也没有骑兵,也很好分辨敌我,正当孙坚冲杀之时,忽然见不远处有几人身着麻衣骑在马上向着营门外逃窜。眼尖的孙坚当即便拍马冲了上去。他不知道那是何人,但他知道黄巾军中马匹甚少,能骑马的至少也是个黄巾军的小头目。“吴郡孙文台在此,贼酋受死!”惊诧的何曼下意识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觉得那名冲向他的汉将竟与梦中砍下他头颅的那人如此相似。只是,他没有如同梦中那人一般披着赤色披风,胯下战马也不是赤色的,而且比梦中那人要矮了许多。瞧,他的个子矮到甚至触及不到自己的膝盖。哦,原来是我被他用马槊挑了起来。没事,这只是梦罢了,等会我就醒了。 第五十四章:黄巾营啸 孙坚手持马槊,槊尖挑起何曼尸身的瞬间,一股腥热的血雾在夜色中轰然喷洒。他猛地发力,甩动槊尖,那具残破不堪的躯体便如断了线的木偶,带着凌厉之势砸向仓皇逃窜的黄巾士卒,惊起一片凄厉惨嚎。此时,远处几座营寨火光熊熊燃起,黑烟裹挟着四溅的火星,如汹涌的黑色蛟龙,直冲向天际,将原本阴云密布的夜空染成诡异的暗红色,那跳跃的火光在夜空中肆意舞动,映照着这场残酷厮杀的战场。突袭前,孙坚便将麾下骑卒分成两队。他带着八百屯骑与两千三河骑士冲向了这一座黄巾大营,而曹仁、夏侯渊则率左右羽林骑一千八百人与两千三河骑士朝着另一座黄巾大营发起迅猛突袭。从远处燃起的火光与传来的动静判断,显然曹仁和夏侯渊那一路的进展也颇为顺利。“渠帅死了!”“夜叉将军死了,快逃啊!”那几名何曼亲卫的惊呼将孙坚的目光从远处的火光拉回了眼前,低头看向方才被挑起那具尸体,这才发现眼前这人面目狰狞丑陋,但腰间的环首刀似乎颇为精良,倒像是个黄巾渠帅的样子。但此刻战事紧急,孙坚也无暇去仔细辨认,当即命令亲卫将何曼的脑袋砍下,随后便率领部队向着下一座黄巾大营急速奔袭而去。厮杀声震天,一直持续了半夜,一座座黄巾大营都乱了起来。对于平日里饮食粗陋、少沾荤腥的黄巾军而言,夜间本就视线不佳,几乎是一片漆黑。即便营中有火光闪烁,也仅仅只能勉强看清近处的事物。当他们突然听到一声声“敌袭”的呼喊时,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一时间,即便没有汉军的突袭,黄巾军内部也已然混乱不堪,士卒们相互推搡、践踏,场面极其惨烈。营啸,这是最令古今名将们深感畏惧的状况。面对这种混乱无序的营啸,其余几座大营中的渠帅们也只能徒呼奈何,根本没人敢站出来阻拦,毕竟说不准一个不小心,连他们自己也会意外在营啸中被自己人践踏而死。主营中的波才听闻变故,迅速带着亲卫们赶到辎重营旁。一路上,看着那些被自己人踩踏致死的士卒,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漠。对于这些人,他没有丝毫同情,心中只有无尽的恼怒。这些士卒原本还能在接下来的攻城战中发挥一些作用,可如今却自相混乱践踏,真是一群蠢货!忽然,波才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一名试图进入辎重营避难的黄巾军士卒,随后厉声喝道:“所有人止步,若无本渠帅号令,不得进入辎重营中!”“全部给我在外面结阵,不许奔走,否则格杀勿论!”波才平日里的凶名在此时发挥了几分作用,他和数百名亲卫接连砍翻了二十余名试图冲击辎重营军阵的黄巾军士卒。看着他们手中还淌着鲜血的刀刃,那些慌乱的黄巾军士卒终于安静了下来。而眼见此处似乎相对安全,原本四处逃窜的兵卒们纷纷向着辎重营的位置聚集。“去营门处防守,若是敌人冲进来了,把粮食烧光了,你们全都得饿死!”“还是说你们觉得可以投降,可以逃回乡里,难道你们以为官府会饶恕你们这群造过反的人吗!”“黄天大神和太贤良师能不能保住你们的命我不知道,但听我号令,你们中大多数人都能活下去!”波才的一声声暴喝,如重锤般敲击在众人的心头,将众人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这些话语,令黄巾军士卒们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平日里遭受官府和士绅豪强压迫时的凄惨生活,再想想这些时日劫掠的畅快淋漓,一场来势汹汹的营啸竟缓缓平息了下来。“大渠帅,方才那话……不合适吧。”一名亲卫小心翼翼地看了波才一眼,缩着脑袋,声音颤抖地问道。他是太平道的忠实信徒,坚信太贤良师就是黄天大神的代表,是下凡来拯救他们、祛除世间一切疾苦的神仙。但波才方才稳定军心的话,却无疑是对黄天大神和太贤良师的伟力提出了质疑。波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一刀将其砍翻在地,看着那名亲卫满脸茫然、仍在地上痛苦抽搐,他不由冷笑一声。“你对你的黄天大神和太贤良师如此虔诚,你看他们能阻挡我杀你吗?”波才目光冰冷,如寒霜般扫过其余亲卫,漠然道:“还有人觉得我说的不对的,可以试试看黄天大神与太贤良师的伟力能不能保你不死。”波才心里想得很明白,他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太平道,更不相信太贤良师口中所谓的“黄天盛世”!他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手中这把锋利的刀刃!他能被张角选为太平道的豫州大方渠帅,靠的岂是喊口号时比旁人响亮?那是凭借他一身过人的武艺和非凡的胆识!不远处,东方的鱼肚白渐渐显露,连续冲破了六座大营的孙坚等人来到波才的大营外,看着已然列阵守在营门处的黄巾军士卒,犹豫片刻终归还是没有选择冲阵。骑卒与战马厮杀一夜,皆已疲乏,虽不知波才那座大营中的守备力量如何,但至少能组织起成建制的士卒防守,想来守备力量不会太差。“罢了。”孙坚没有因为杀上头了一股脑冲过去,而是勒住缰绳,眺望着那面“波”字大旗,调转马头选择撤离。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此战大胜而归,若是此刻画蛇添足也许反倒不美。“某家屯骑校尉孙坚,儿郎们向某靠拢!”孙坚暴喝一声,声如惊雷,同时令人敲响撤兵的金声,并连续向天空射出数支鸣镝箭。不多时,孙坚与曹仁和夏侯渊二人汇合,整支骑军如潮水般向着西面的方向有条不紊地撤去。直到再也听不见汉军骑卒的马蹄声,波才这才令人前往其余几处大营,收拢残兵败将,清点损失。一连下达了数个命令的波才坐在土坡上,嗅着掠过战场的晨风吹来的那阵烧焦味,看着一面焦黑的“黄天”残旗随风吹落在他的手中,眼中流转过不知名的意味。 第五十五章:我欲扎营于林木茂盛之处! 黄巾大营中,一众大小渠帅都聚集在了一处,几乎人人带伤垂头丧气,就连身为大渠帅的波才亦是神色黯然,满心沮丧。此前他们顺风顺水击破了不知多少汉军,汝南太守赵谦亦被其轻易击败,然而谁能料到汉军之中竟有如此强悍的骑军。“波帅,我部如今仅剩下不足三千人,这般情形还如何与敌军作战?”刘辟满脸虬髯,此刻像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右臂用布条缠,吊在脖颈之上,身上还残留着尚未洗净的血渍,他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原本自恃勇力过人,却未曾想在夜里遭遇一名汉军将领,那将领仿佛天人下凡一般,随手一挥长槊便将他从马上拍飞出去,致使他胳膊折断昏死过去。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只知晓那人所率领的骑军有一杆大旗,上面写着“羽林左骑曹”。身形如黑熊般健硕的彭脱垂着脑袋,双手微微颤抖着,即便是此刻亦是心有余悸道:“你老兄运气算好了,我部人马已不足两千,营中辎重亦被全部焚毁,这汉军骑兵实在是太过凶悍了。”说到此处,彭脱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仿佛那夺命的利箭还在眼前。他昨夜遭遇一名擅长骑射的汉将,那汉将在马上竟也能箭无虚发,若不是他逃得快,恐怕早已成为对方的箭下亡魂。其余众人亦是唉声叹气,纷纷讨论着各自部队的损伤情况,相互诉苦,各部减员皆在五成以上,而且粮草几乎被焚烧殆尽。波才面色阴沉似水,他的六万人马分驻两座大营,他亲自镇守的那一座倒是没有什么损失,但另一座大营却损失近半。“不能再在此地停留了,汉军骑兵在平原之上行动自如,如若他们再进行一次夜袭,兄弟们这点家底恐怕就要全部折损在此了。”黄邵环顾众人,见众人迟疑不由继续道,“难道还要继续在这里死撑着,等着被汉军一举剿灭吗?”众人沉默不语,显然黄邵的话语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可。他们如今只剩下六万多人了,一夜几乎折损了半数人马。被汉军斩杀的也就一万多人,好多人死相凄惨都是夜里营啸被友军误杀或是自相践踏而死。还有更多的应当是溃散后逃走了,没有回归大营。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溃败后收拢溃兵历来便是一件难事。收拢溃兵,或是以户籍为约束,或是以粮食为约束。前者依靠个人籍贯所在的官府追究逃兵之罪,后者则是聚拢军心的利器。可眼下他们这支黄巾军却是两个条件都不具备,眼见十余万大军被汉军几千骑兵来去自如,数座大营的粮草辎重又被焚毁殆尽,又有多少溃兵愿意回去?就算他们回去了,会不会因为溃逃被惩处还犹未可知,大军缺粮,运气不好他们回来就变成了其他人的盘中口粮。即便这些情况都不会遇见,眼见汉军势大,现在回去是准备跟那狗屁黄天大神陪葬吗?想到这里众人心中也勃然生出一股无名火,大家伙原本在各郡劫掠多畅快淋漓,却被波才这厮召集到这颍川郡,落得如此结果。若不是波才麾下还有四万多人,他们早就向波才兴师问罪了。波才也察觉到了其他人不善的目光,双目微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暗自咬了咬牙。他绝不能让这群小渠帅四散撤离,否则他就彻底完了。汉军既然有如此强大的战力,剿匪必定会盯着那股势力下手,而拥有四万多人的他自然就成了汉军眼中的首要目标。所以他必须将这群小渠帅都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屯兵一处,唯有如此才有与汉军较量的资本。“我知晓大家损失惨重,都想着散伙分家。但哥儿几个聚在一起好歹还有六万多兄弟,汉军即便想要剿灭我们也得有所忌惮。”波才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视帐中众人,双手背后昂首说道,“若是散了伙,你们一个个就只剩下几千人,莫说面对汉军主力,就是地方郡守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你们剿灭,拿着你们的脑袋去向太子邀功请赏。”帐中众人皆沉默不语,显然波才的话切中了他们的要害。“若是你们还有卵子,那就跟我再拼一次。”眼见众人不再叫嚷着要散伙,波才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丝自得,他大步走到营帐门口,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道,“看到那片林子了吗?我欲扎营于林木茂盛之处,即便汉军骑兵再勇猛,难道还敢直接冲进林子来?”“咱们敌不过那骑军,正面阵战也必然不是汉军的对手。但到了林中,骑兵无法冲刺,步卒也难以结阵,汉军的优势便荡然无存,难道我们还没有打赢的希望吗?”“这一战若是打赢了,擒下那太子小儿,那汉廷必然动乱,日后在座诸位也都将是太贤良师最器重的人,还愁没有富贵?”众人闻言,眼中也都燃起了几分希望。“波帅果然大才啊,太贤良师的眼光果然不错!”彭脱激动地站起身,双手抱拳,满脸敬佩地说着,一扫方才的颓废,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是极是极,若是到了林子里,狭路相逢哥儿几个还能怕了那汉军?”刘辟用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吼道,“就是,我刘辟当年就是在山林里头打得那郡守的兵马哭爹喊娘,这才能在那儿快活逍遥了两三年。”刘辟看向其余几人,脸上的虬髯都跟着抖动:“听波帅的,干了!”眼见这些人终于被自己说动,波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若是打赢了,他的荣华富贵自不必说。若是打输了,呵呵,这群蠢货的脑袋都会成为他向那位太子请降的资本。没准这群蠢货的脑袋,还能给他换来个小官儿当当。 第五十六章:谁不出钱,谁就是通匪! 光和六年,十月初四,太子与讨逆中郎将皇甫嵩率大军,浩浩荡荡抵达长社城外。长社令荀谌早已候于城门外,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恭地垂于身前,满城百姓也都整齐地跪于道旁,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迎接王师。荀谌望着眼前这支威武雄壮之师,当即向刘辩与皇甫嵩跪行大礼,言辞恳切:“臣,长社令荀谌,拜见太子殿下,臣代满城百姓,谢太子殿下活命之恩!”“谢太子活命之恩!”随着荀谌这位长社令的话语,道旁民众亦是口出感激之辞。刘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荀谌面前,伸出双手轻轻扶起荀谌:“荀友若,你这是上演了一出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好戏啊?”一边说着,刘辩细致地为荀谌拍去其腿上的尘土,笑着调侃,但眼中却难掩欣喜之色。哪位君王看到百姓这副喜迎王师的模样能不欣喜,这当真是极大地满足了刘辩的虚荣心。但欣喜归欣喜,刘辩还是不大喜欢地方官员劳民伤财弄这一出的,不值当。就像是修建宫殿,难道他就跟刘宏不一样,不喜欢住奢华的宫殿,每日听歌赏舞吗?无非是克制欲望罢了。荀谌面对太子这一副热情的模样,又是主动下马扶起,又是为他拍去身上灰尘,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荀谌悄然看向太子身后的荀彧,他知道他的弟弟这些时日都在太子身旁参赞军政事务,甚至一度比陈琳、牵招这些先成为太子府属臣之人还要受宠。但即便荀氏即将成为外戚,而他的弟弟又成为了太子的新贵,也不至于爱屋及乌至此吧?荀谌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脸上恢复了平静,不卑不亢地作答:“殿下误会了。十余万黄巾围城,百姓尽皆以为性命不保,要死于贼寇之手,却不想信使趁夜出城求援,而殿下的援兵当夜即便至。”“百姓此举,实乃自发跪谢活命之恩。”荀谌所言,确是发自肺腑。他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如此果断,将全军骑兵派出趁夜突袭黄巾大营。他是扒在城头上眺望了战场的,远处火起厮杀声震天,又见那支骑军得胜后从容退去。刘辩闻言,只是轻轻颔首。他心里明白,荀谌所言虽有真情,但百姓感激之情恐也有所夸大,不过他并未点破,而是顺势抓住这个树立贤君形象的时机,缓缓俯身向百姓行礼,言辞真挚:“尔等皆为孤之子民,让尔等遭受如此劫难,皆是孤之罪过。”百姓们惶恐不已,纷纷伏地不起,额头紧贴地面,直至刘辩的乘舆进入长社县衙,才在小吏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领了赏赐的粮米后各自散去。县衙中,刘辩坐在主位上,吩咐荀谌为他召见长社城中诸多世家豪门,为此次大捷举行庆功宴。席间,刘辩直接将拉着孙坚的臂膀,半推半就地将他摁在自己身旁与自己同席而坐。孙坚这一战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十二万黄巾损失过半,而己方的折损却是七十九名屯骑、二百一十八名羽林骑和五百八十七名三河骑士,共计伤亡不到九百便连踏黄巾军六座大营。说实话就连皇甫嵩这位宿将都被这个战绩震撼到了,甚至都怀疑孙坚是不是虚报战功。直到孙坚得胜归来细细讲述了那一战的经过,众人这才得知黄巾军的大营守备竟如此松懈,就连拒马都未曾设立,乌合之众莫过于此了。战后,根据骑卒们回忆的斩、伤敌数目,军中长史统计整合了数字后,估算斩、伤敌约在一万五千余人,而即便只折算这一万五千敌军的军功,孙坚这位主将都有机会封个关内侯了。席间,刘辩一手举起酒盏,手臂高高扬起,一手举起孙坚的胳膊,满脸红光高声道:“诸君,长社得以保全,皆赖孙文台之勇,然否?”“太子所言甚是,为孙屯骑贺!”“然,为孙屯骑贺!”众人纷纷附和,对孙坚的吹捧之声不绝于耳,让孙坚一时有些飘飘然,脸颊泛红,眼神迷离,不知是御酒醉人,还是这些吹捧令人陶醉。“既如此……”众人皆以为太子要为孙坚庆贺,刘辩却轻笑一声,眼睛微微眯起,话锋一转,“此战孙屯骑麾下损失不少将士,战马损失不下三千匹,我大军平叛,粮草每日耗费巨大。诸君慷慨,不知愿为我大军解囊相助否?”哗!刘辩的话简直是胜过效果最好的醒酒汤,满座世家豪门瞬间便清醒了。太子这是来敲竹杠的啊!刘辩心中冷哼,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真当他还不知道?若非他这位太子亲征平叛,而是皇甫嵩作为主帅,这群世家豪门还不立刻把钱粮送到皇甫嵩手中以求皇甫嵩能够力保长社城平安?怎么,换了孤这个太子亲自带兵剿匪,你们这些各家代表反倒是不交买命钱了?难不成你们把各家给孤的好处,都吃了回扣了?!“雒阳公卿百官为赴国难,虽无力征战,却也捐献了战马弓弩粮草无数。”见无人回应,刘辩脸色一沉,一手重重地拍在食案上,汤汁溅洒,冷冷道,“尔等却如此扭扭捏捏,是何缘故?”郭图眼珠子一转,起身离席,伸手指向满座世家豪门代表道:“此间必有人私通黄巾逆党,臣请为殿下揪出逆贼,诛其宗族以儆效尤!”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分明是诛心之言!不捐钱就被指私通黄巾?但众人皆不敢站出来反驳,任由郭图彻查。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与太平道有过纠葛,谁敢说自己的屁股完全干净。况且郭图此人一看就是个酷吏,即便没有证据,他也能给你制造出证据。“在下愿出粮草一千五百石!”“在下家中尚有百匹良驹!”见各家纷纷踊跃捐献军资,刘辩面露和煦笑容,转头对郭图道:“公则,你看你,动不动就说有人私通黄巾。孤看满座士绅皆是‘有德之士’,岂会如此呢?”“分明是吃醉了酒,还不速速退下醒酒。”郭图也果断认错,向太子俯身行礼道:“是臣酒后失言,请殿下恕罪。”看着太子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郭图的话定义为了酒后失言,这群世家豪门也只能徒呼奈何。而郭图离去之时则是挑衅般地对着世家豪门的代表们露出一抹讥笑。你们也可以不给啊,太子从不强迫他人!不过,你们若是不给的话,那太子可就要发兵平叛了! 第五十七章:包原隰险阻而结营 “你是说,蛾贼在拔营?”城头上,皇甫嵩听闻斥候的禀报,原本平静的面庞瞬间紧绷,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六万人拔营的动静也是不小,黄巾军士兵的呼喊声,拔出木栅收拾行李的声响,即便是在城头也能听见。这些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不断冲击着皇甫嵩的思绪。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黄巾军营地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想要穿透那层层营帐,看清敌人的真实意图。原以为黄巾军是打算学项羽背水一战,将劫掠来的钱财丢弃,焚毁营地与城外的汉军拼死一战,因此皇甫嵩派出了斥候探查敌情,却不料斥候探得的结果却是——黄巾军正在拔营。这结果让他着实始料未及,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像是被这消息撞了一下,随后缓缓转身,在城头上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沉重,每一步都踏得城砖砰砰作响。这倒是刚好打破了他的下一步部署。昨日皇甫嵩在与太子商议后,打算将大军一分为三,扎营三座成三面合围之势,对黄巾军只围不攻,只待黄巾军士气崩溃或是粮草耗尽便轻松围而歼之。当然,全线出击正面进攻也不是不能剿灭这群黄巾军,但麾下都是六郡三河的良家子,是大汉的好儿郎,太子也希望皇甫嵩尽量减小些士卒的损失。至少目前以太子府的财力,也能很好地保障平定黄巾一战的后勤。然而黄巾军竟然要拔营?这实在是出乎了皇甫嵩的意料,不由眉头紧锁,一边踱步一边暗自思忖,怀疑是否是豫州黄巾援军已至,打算将他骗出城追击,而后伏击这支追击的人马。可兖州那边,袁滂对黄巾军的清剿极其顺利,太平道兖州方的三位渠帅卜巳、张伯、梁仲宁,皆已被袁滂斩首,首级先前在送抵阳翟后让太子检阅过便送去了雒阳城安抚民心。想到这里,皇甫嵩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喃喃自语道:“这就怪了……”徐州的黄巾军战力极其弱小,蔡邕那边也足以应付得了,至少绝不至于让徐州黄巾军腾出手来支援豫州。而豫州其余诸郡剩余的黄巾各部似乎也被王允打得节节败退,王允并不擅长领兵作战,可无奈麾下有个一骑当千的吕奉先。吕布只需要亲率八百越骑发起突袭,那些每部不过三、四千人,且缺少长矛、盾牌和甲胄的黄巾军就会被瞬间冲散阵型,而后王允率郡国兵和青壮便可趁势掩杀夺得一场大胜。用王允的话来说,那根本不是战争,分明是一场抓俘虏的仗。因此皇甫嵩百思不得其解,黄巾军究竟是有什么倚仗才敢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地拔营?皇甫嵩停下脚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中郎将,此天赐良机,末将愿领骑兵趁其不备袭杀蛾贼,而后中郎将率大军掩杀便可大胜之!”孙坚兴奋地站了出来,满脸通红,眼中闪烁着昂扬的战意,宛如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猎豹。自从上一战后他也打出了信心,原本率领如此多骑兵还会紧张的他此刻却是主动请求出战。“操亦愿为殿下、为中郎将击破蛾贼!”曹操这些时日见孙坚立下如此军功,也是眼红得紧,不由紧握着拳头向前跨出一步,脸上带着急切与不甘。大汉征西将军岂能落后于人呢?然而皇甫嵩却摇了摇头,对着斥候道神情严肃道:“且去探明蛾贼拔营之后的行军方向,探明蛾贼究竟是移营还是撤退,亦或是向其他诸县开拔。”“速去!”“喏!”斥候双手抱拳领命,旋即便快步跑下城楼,与袍泽翻身上马而去。“将军,战机稍纵即逝!”孙坚急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曹操也在一旁附和,眼中满是焦急:“然,如此良机,天予不取反受其乱!”孙坚和曹操都急切着请战,但皇甫嵩不为所动,于是二人便将目光投向了太子。原以为刘辩会支持他们出战,却不想刘辩却对二人请战的目光视而不见。“义真在顾虑什么?”刘辩手扶城墙眺目远望,身后许褚伸出双手在太子腰身外虚抱,防着太子摔倒跌落城头。见皇甫嵩犹豫,刘辩倒是没有催战,反而给了皇甫嵩充足的信任:“义真乃大汉宿将,不会看不出如此良机,没有出战自然有其考量。”“只是孤的屯骑校尉和虎贲中郎将此刻都急得恨不得跳下城头去与城外蛾贼厮杀了,义真还是给他们讲讲吧,顺便也为孤解解惑。”即便是听闻有十二万黄巾军聚集长社,皇甫嵩也从未陷入过如此沉默,也不曾如此苦思冥想却百思不得其解,他倒是当真有些好奇皇甫嵩在顾虑什么。“臣所忧,其一乃是蛾贼此举为诱敌之计,以伏兵击破我军追兵。”皇甫嵩揉搓着食指与拇指,沉声道,“其二乃是担忧黄巾乃是要化整为零四散而退。”“若是前者倒也罢了,臣可以和蛾贼拼耐性。”皇甫嵩的眉头紧皱,朝着城下斥候离去的方向眺望着,“然而若是蛾贼四散退却,藏匿于诸郡县之中,今日劫此县,明日掠那县,则我军将陷入被动。”“即便是分兵清缴,也将被蛾贼牵制于此,届时卢子干和董仲颖若是得不到我军支援,被张角击败,则河北之势危矣。”刘辩顿时明白了皇甫嵩的意思,就黄巾军的军备、兵员素质和士气而言,皇甫嵩就算带着四万郡国兵都有把握战而克制,更何况还是四万多良家子以及一众禁军。相反,若是这些黄巾军避战后退,乃至化整为零四散遁入豫州诸郡,那他和皇甫嵩倚仗的四万良家子固然是劲旅精锐,却也是个吞金窟。日费钱粮靡多,又被牵制着无法支援河北,那大局将生变故。“看看,这就是大汉宿将的眼界,文台、孟德你二人当师侍之,好生学学义真的大局观和战略眼光。”刘辩那一双略微威严的丹凤眼扫在孙坚和曹操身上,“孤对你二人的期望可不是一员将才,只会一味猪突猛冲的莽夫,而是能看到整个大汉的帅才!”正言语间,斥候飞骑奔回,在城下高呼道:“殿下,中郎将,蛾贼移营!”“蛾贼移营何处?”皇甫嵩将脑袋探出城头,对着城下的斥候高呼道。刘辩也想将头伸出去听得仔细些,却被许褚一把抱了回来,但斥候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蛾贼移营至林木茂盛之处!”皇甫嵩愣住了,他的眼睛瞪得滚圆,一旁的孙坚和曹操也面面相觑。不过是背了几句兵法的刘辩都忍不住抚掌大笑。“包原隰险阻而结营,此兵家之大忌。倘用火攻,何以解救?” 第五十八章:要么他过来,要么孤过去! (抱歉,大奶奶去世了,心情不是很好,今天又忙了一整天,第二更我也知道写得不怎么样……我明天白天会重新修改,今晚还要一起守灵,实在是抱歉了!)长社县衙中,方才还一脸振奋地认为自己寻得战机的刘辩被皇甫嵩三言两语便熄灭了心中热血。皇甫嵩依旧担心这是个陷阱,而即便那不是个陷阱,皇甫嵩接下来的部署也将是深沟高垒以围敌。若是站在刘辩的角度来说,这般用兵风格实在是太过谨慎了。纵然谨慎总无差错,但作为少年人,谁又不喜欢出奇制胜呢?年轻的君王总是和那些上了些年纪经验丰富的宿将有着意见上的不统一,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一如那位始皇帝和王翦。不过刘辩并不打算选一名“李信”,而是将战事全权托付于他的“王翦”,令孙坚和曹操跟在皇甫嵩身旁学习那份大局观,他自己则是回到了书房处理奏疏。其实奏疏是完全不必送至亲征在外的太子手中的,应当由尚书令刘陶与各曹尚书商议处置,事后进行上疏向他概述即可。然而尚书台中暂时没有刘辩的心腹班底,他也信不过今文学派的这群政客,必须要亲自过一遍才肯放心。而正当刘辩全神贯注地审阅一封送往前线的奏疏时,听闻荀彧的话语,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眼眸一眯,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语气冰冷地问道:“陈仲弓还是不愿意来拜见孤吗?”荀彧微微俯身,面对太子的怒火,还是为其开脱了几句道:“殿下,守孝乃是为人子之常情,臣知殿下敬贤爱才,然强逼仲弓公前来拜见,于殿下贤名不利。”陈仲弓,便是颍川陈氏现任家主陈纪,也就是后世人耳熟能详的陈元方,他的父亲便是那位被友人骂作“非人哉”的陈太丘陈寔。说起这位陈太丘,他倒是还有另一个故事传世。张让父丧,葬于颍川,颍川名士无人吊唁,唯有陈寔亲自上门吊唁,因而张让在第二次党锢之争中没有为难陈寔,那究竟是一场政治服软,还是世人口中所谓的“先见之明”呢?也不知是不是良心不安,原本应当还能活几年的陈寔四年前便病逝了。而陈寔的葬礼也不可谓不隆重,致悼会葬者三万余人,车数千乘!荀爽、韩融等天下名士数千人纷纷披麻戴孝执子孙礼祭拜,何进亲致悼词“征士陈君文范先生,先生行成于前,声施于后,文为德表,范为士则,存晦殁号,不两宜乎。”,如此葬礼古今罕有。而其子陈纪则趁机以为父守孝为借口,守了整整四年。倘若陈纪当真是个孝子,为父服丧不愿拜见他这位“权贵”倒也罢了,他也并非不能谅解。“呵,守孝?”刘辩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笔墨都跟着震动起来,他面色阴沉如墨,“文若你倒是说说,是哪家的礼法要子为父守孝四年的?”“自称将为父服丧六年,却披着锦被见客,子曰:‘衣夫锦也,食夫稻也,于汝安乎?’如此之人也可称孝子?”“这……”荀彧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二,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时语塞,无奈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刘辩的眼睛。他有心为这位被冠以“陈子”的名士开脱一二,却发现太子所言皆是事实。然而这已经是大汉士林中公开的秘密,拒绝征辟,甚至拒绝拜见权贵都是养望的手段罢了。而服丧这种“孝行”则是牺牲数年青春,哭给活人看的高级养望手段。例如那袁绍,母亲病逝后为母服丧三年,自称因“感念自己刚出生就是个没了父亲的孤儿”(袁绍刚出生就被过继给袁成,袁成病逝于袁绍出生那一年),因而决定再为未曾谋面的父亲服丧三年,其“孝行”为天下士人传唱。哪怕是父母中的一位去世,士人也可以自称“孝”而为其服丧十年八年,借此传颂“孝”名,拿十年八年的青春换一条可以少走二十年弯路的仕途。见荀彧支支吾吾不再言语,刘辩轻哼一声。他也并非不知道大汉士人养望的手段,也并非不能理解,目前更还没有将之取缔废除的打算,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成为这些士人养望的“养料”。“好,既然士人皆言孤敬贤爱士,他陈仲弓不来,孤便亲自去访贤!”刘辩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说罢,猛地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朝着书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呼道,“典韦,备马!”眼见太子如此“贤明”,荀彧反倒是有些担忧起来。他并非是多尊重这位“陈子”,他只是不希望太子去与这位天下名士硬碰硬,无论结果太子的贤名都会受损,在他看来些许意气之争便要损了这敬贤爱士的名望,却是有些不值当了。唉,仲弓公啊仲弓公,你偏偏要惹太子不快作甚?不多时,屯骑和羽林左右骑集结完备,盛怒之下的刘辩也是绝无虚言,翻身上马向着许县疾驰而去。区区二十五里的行程,太子纵马驰骋不过半个多时辰便抵至许县城下。听着马蹄声隆隆作响,屯骑与羽林左右骑入山崩之势疾驰而来,令人惶恐不已。经历过血与火的厮杀,如今的屯骑校尉部和羽林左右骑早已是脱胎换骨。如果说先前的屯骑和羽林左右骑是只是一支训练有成的精锐,那如今的屯骑和羽林左右骑便是杀气腾腾的劲旅,无人敢挡。而许县县令眼见城下这支杀气腾腾的骑军,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微微颤抖。他再三验证了太子令牌,才敢确认是太子亲至,慌忙整理好衣冠,跌跌撞撞地跑下城谒见。见城门洞开,刘辩也不愿与许县县令多做纠葛,他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寻来一名小吏作为向导,便令羽林骑驻扎城门外,自率屯骑纵马向着城内而去。战马的四蹄在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少人纷纷探头望去,眼见一支骑军径直来到颍川陈氏府邸外,不由好奇究竟是哪位权贵如此兴师动众来拜见仲弓公。“孤大汉太子刘辩,前来拜见仲弓公!” 第五十九章:非人哉,与父守孝,被锦而出! “孤大汉太子刘辩,前来拜见元方公!” 刘辩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开口。 那声音虽不大,却如同洪钟般在街道上回荡,恰似一瓢冷水猛然泼入热油锅中,瞬间使得整条街道喧嚣沸腾起来。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有的人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口中喃喃道:“太子竟然亲自登门拜访!元方公贤名远扬,难道连太子都屈尊纡贵前来了吗?” 只是太子那一身明晃晃的金盔金甲,麾下骑卒个个周身散发着腾腾杀气,这般阵仗与其说是前来拜访,倒更像是来抄家问罪的。 不过,众人对此也只是一笑置之,以此说笑之人边笑边摇头,毕竟谁都不相信太子会做出这种事。 听闻近日太子在豫州与黄巾军作战连战连捷,想来是刚刚抽出闲暇时间,便迫不及待地前来拜访元方公了。 倒是有部分士人面露揶揄之色,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轻笑,刻意将马车停靠在陈氏府邸附近,悠闲地坐在车厢内掀起车帘,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颍川郡西部和南部的黄巾军基本已被平定,世家豪门之间的消息传递网络也随之重新畅通无阻。 在这消息网络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条消息,莫过于陈纪三次拒绝前往长社拜见太子。 表面上,世家豪门遵循着相互扶持养望的规则,纷纷为陈纪三拒太子之事加以称颂,言其不慕富贵,但私底下他们却围绕此事争论不休。 颍川与三河相距极近,因而颍川人听闻了不少关于太子的事迹,例如太子亲至城门迎接慈明公和伯喈公的佳话,但也知“谋同孝文,霸类世宗”之评语。 拿这样一位手握实权的太子来养望,无疑是一场冒险。毕竟谁也不知道太子是否会配合士人养望的手段,若是太子反手就掀了桌子,又当如何? 没有人知道太子会不会愿意配合士人养望,或者大汉的顶级士人圈子都在密切关注着陈纪三拒太子这件事的最终走向。 “来者不善啊。” 陈氏府邸内,陈纪听闻太子身着金甲、率领骑卒前来拜访,原本平静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当即意识到太子此行绝非为示好而来。 “父亲,儿早就说过,去拜会为百姓亲征平叛的国之储君又有何妨呢?”陈群梳着椎髻,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已然有些惶恐不安的父亲满脸无奈地说道。 陈群年仅十八,尚未踏入仕途,却也明白太子这样一世雄才大略的君主,又被太尉杨赐评下“谋同孝文,霸类世宗”八字批语,自然是不会容许有人踩着他的养望的。 若是父亲披麻戴孝前去拜见太子,也许太子还会为他赐以“孝名”,就如同祖父为张让之父吊唁换来颍川陈氏平安一般,通过一场利益交换来换取切实利益。 而且父亲完全可以以为颍川百姓感激太子活命之恩为由前去拜见,如此既不会显得趋炎附势,还会进一步扬其贤名。 可父亲偏偏不听劝,如今倒好,太子竟亲自前来“拜访”,如此举动算上彻底把他架住了。 若是不见,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太子亲至却闭门谢客,实在是无礼。 而若是见客,那当初又为何要三拒太子,倒不如第三次去见太子,也许还会留下一段“三请元方”的佳话。 陈纪顿时也没了主意,眼神中满是迷茫,急切地看向这个聪慧的儿子道:“不若为父称病吧?” 陈群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显然自家这位老父亲已然是病急乱投医,就连“称病”这个借口都想了出来。 若是太子请来医者为父亲诊治,那就是一个欺君之罪! “父亲,我们从来就没有将太子拒之门外这个选择项。”陈群苦笑着摇了摇头,安排着仆从去点燃熏香,准备开中门迎接太子,见陈纪还是犹犹豫豫似乎还在思索着最后的对策,不由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身后那支骑军可不是摆设。” “罢了,且看太子究竟意欲何为吧。”陈纪叹了口气,缓缓低下头,神色落寞,心中愈发后悔借三拒太子之事养望的行为,但世上却并没有后悔药。 不多时,陈氏府邸中门缓缓打开,虽无礼乐,但阖府上下乃至陈纪之母也一同于中门外迎接太子,足显其礼敬太子之意。 “颍川陈元方拜见殿下。” 陈纪俯身行礼,刘辩却佯装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向旁跨了一步躲开了陈纪以及身后家人的那一礼,摆手道:“孤岂敢受元方公大礼啊。” 眼见太子言语间有讥讽之意,又在陈氏府邸中门外当着诸多世家豪门以及满街百姓的面如此,陈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涨得通红,像是被羞辱了一番。 然而陈群却是神色镇定,抢在陈纪前头朗声道:“家父乃大汉子民,太子乃大汉储君,民见君自当拜见,太子当受此礼。” “原来元方公是大汉子民?”刘辩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转头看向身左右之人,故意提高音量,惊讶道。 不待陈纪与陈群开口,刘辩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怒目而视:“既是大汉子民,君欲召见,为何不从!” “孤还以为你陈元方是已经投效张角,所以不认孤这个大汉太子了!” 自从郭图以“通匪”为名让长社等颍川诸县“自愿”为朝廷捐赠军资,刘辩倒是对扣帽子这种手段愈发熟练,一顶叛国投敌,私通叛贼的帽子就这么扣了上来。 若是这顶帽子被扣实了,颍川陈氏近百年来的养望都将付诸流水,甚至是遗臭万年。 但刘辩却是不给陈氏父子开口的机会,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指向陈纪,怒斥道:“非人哉,与父守孝,被锦而出!” “被锦服丧是为不孝,拒谒君主是为不忠!” “尔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第六十章:养望?养你妈的头! (书友群已经建好了,链接就在末尾的作家说这里,欢迎大家进群交流,喷的话请轻喷,不涉及家人都能接受,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此外,三江推荐确定到手了,感谢读者老爷们的支持。 还有,下周五就要上架啦,希望读者老爷们到时候能帮忙捧个场给个首订谢谢了!) ---- 被太子当街扣上了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陈纪顿觉天旋地转,面色煞白,两眼发直,身躯颤抖着向后倒去,幸好陈群眼疾手快一把将老父亲搀扶住。 “非人哉?” 这三个字宛如一声声魔音回荡在陈纪的脑海中。 幼年时的回旋镖仿佛跨过数十年的时光,终于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陈纪缓缓抬起头头,与向来聪慧早智的儿子对视了一眼,眼中燃起一丝微弱却又带着急切的希冀,嘴唇微微颤抖,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当年,他的父亲陈寔任太丘令之时与好友期行,因约定的时辰已过且急事便先行离去,被好友叱骂“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遭他驳斥,不仅挽救了父亲的声誉还为自己扬了名。 陈纪此刻是多么希望远比自己要聪慧的儿子能如他当年那般为父挽救名声,驳斥太子。 陈群迎着父亲那饱含期待的目光,微微撇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心中暗自叹气。 他又如何猜不出父亲的心思? 但他觉得父亲当真是昏了头了,这两件事如何能相提并论呢? 惹怒了友人,也不过是童言无忌,友人也不至于厚颜无耻地与时年七岁的“陈元方”计较。 惹怒了太子,陈群却不认为时年十八岁的“陈长文”能被太子宽恕。 更何况今日太子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何必再激怒太子? 他若是当真驳斥太子“对子骂父则是无礼”,他毫不怀疑太子会让身后杀气腾腾的骑卒来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无礼。 世间最难证明的,便是“清白”二字。 一旦开口自证,便会陷入无休无止的自证困境。 况且太子所言桩桩件件皆在理,父亲被锦被人撞见坏了孝名,又以拒见太子养望,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只是世家豪门间相互遮掩,平日里无人点破罢了。 见陈群默默不语,陈纪的脑袋也清醒了些,心中懊悔不已。 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太子身旁的一名骑在马上的文士嘴角咧起,从冠帽中取出一支簪白笔在竹简上奋笔疾书,心脏顿时猛地一缩,脸色霎时间也变得铁青。 太子怎么随行还带着史官! 陈纪在惶恐之中急中生智,猛地一把推开搀扶自己的家人,双腿微微打颤地勉强站在原地,仰天大嚎道:“老夫唯愿陈氏满门世代为大汉效死,岂会做不忠之人!” 言罢,陈纪身躯猛地一颤,口吐鲜血昏厥了过去,倒在了陈群的怀中。 眼见如此,刘辩顿觉无趣。 他分明瞧见这老东西咬破嘴唇才吐的血,昏厥的那一瞬间还担心脑袋磕在地上还特意调了个方向倒在陈群怀里。 佯装吐血和昏厥,这是大汉士人的保命技巧之一。 一如所谓的撞柱死谏,不过是撞柱以表决心,并以这种方式来避免君王的处罚罢了。 哪怕心存死志,想要撞柱而亡都是一件高技术活。 撞柱死谏就好像是在告诉君王,我已经寻过死了哦,撞了柱子你就不能杀我了哦。 不过刘辩也没有痛打落水狗,看着须髯上还沾染着血渍的陈纪摇了摇头,旋即又看向了随行史官,留下荀彧和一名随行侍医后便策马离去, 倒不是他大度,就如同当初他对张让等人说的那样,对于士人来说,受了污名而活远比死要痛苦。 他偏偏要陈纪继续背负恶名活着,要让陈纪成为反面教材,让天下士人看看,试图踩着他这个太子来养望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 呵,养望? 养你妈个头! 见太子策马离去后,众人手忙脚乱地将陈纪抬回府中,陈纪之母满脸焦急,眼眶泛红,立刻让人关闭府门,不愿再被旁人看笑话。然而看着身后轰然闭上的府门,陈群瞟了一眼自家老父亲,面色凝重。 他知道,这扇大门无法阻隔那群想看笑话的人了,因为颍川陈氏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 “快去唤府中的医者来为我儿诊治。”陈纪之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焦急地说道。 陈纪之母虽是妇人,却也明白儿子是装晕。若是让太子的侍医诊治,就多了一条欺君之罪。 然而荀彧却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拦住了她,微微俯身道:“老夫人,太子特遣侍医,自当由其为元方公诊治,莫非府中医者的医术能胜过太子侍医?” “这……”陈纪之母一时语塞,眉头紧皱,眼中满是犹豫与纠结。 却见陈群主动上前,神色恭敬,对着她轻轻摇头,淡然道:“大母不必忧虑,父亲吉人天相,又有太子侍医诊治,当无大碍。” 太子是否是知道父亲装晕已然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接下来颍川陈氏不可太触怒太子。 见陈群如此晓事,荀 彧微微点头,令侍医前去为陈纪诊治。 侍医刚握住陈纪的手腕,便眉头一皱,露出怪异的神情。 弦脉,且脉体短绌,还有些滑脉? 而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块丝绢,掰开了陈纪的嘴,看向他的舌头。 舌质红,苔黄腻。 “禀中庶子,元方公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心中悲伤过甚致使肺气郁结罢了,老夫为元方公开了服畅通肺气的药,吃上月余想来便无事了。”侍侍医一边说着一边书写药方,落笔时忽然停顿了一下,手中的笔在空中悬停,犹豫片刻后缓缓道,“嗯……平日里让元方公少食雄雉、大鹅、狗肉,少饮酒。” 侍医的话就像一柄利刃,捅破了陈纪最后的遮羞布。 脉象如此,守孝期间有无食肉、饮酒,还能瞒得过医者? 不过侍医倒也不是恶意揭穿陈纪的“孝行”,他无心插手太子与陈纪之间的纠葛,但他开的药会与雄雉、大鹅、狗肉这三种热性太强的肉食以及酒水产生冲突,若是不事先严明反而会让救人的良药变成害人的毒药。 荀彧闻言神色平静,也未曾多言。 太子让他和侍医留下,不过是为了表示仁至义尽。 本就是你陈氏不对在先,被太子揭穿了不忠不孝的真面目后吐血昏厥,太子不计前嫌派遣中庶子和侍医留下,就算陈纪当真因此怒火攻心而亡也怪不得太子。 走出陈纪的卧房,荀彧在仆从引领下穿过后院,步履颇为缓慢,仿佛在等待什么人似的。 然而荀彧终归还是走到了中门前,看着这座厚重的大门,回首望了望,不由扶门而叹。 他已经给颍川陈氏留了最后的机会了。 长文啊长文,为之奈何? 正当荀彧一只脚踏出陈氏府邸之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传入他的耳中,他的衣袖便已然被人用力地拉扯住。 正当荀彧一只脚踏出陈氏府邸之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传入他的耳中。 紧接着,他只觉自己的衣袖被一股大力猛地拉扯住。 “文若兄,且留步!” 第六十一章:颍川陈氏的灵活底线 荀彧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没好气地回过头,只见陈群满脸焦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头上的椎髻也在奔跑中散乱开来,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上。 陈群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文……文若兄,弟不擅长奔跑。” 荀彧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道:“长文有何事?” “求文若救我颍川陈氏!” 陈群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紧紧拽着荀彧的衣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仆从见状,连忙将中门关闭,而后速速退去,将此处留给了陈群和荀彧二人。 荀彧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陈群拽着自己衣袖的手,示意他先松开。 陈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泛起一丝尴尬,连忙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神色恭敬又带着几分忐忑地说道:“文若兄,实不相瞒,弟深知此次我陈家犯下大错,太子殿下盛怒,我颍川陈氏如今岌岌可危。” “还望文若兄能念在往日情谊,为我陈家指一条明路。” 言罢,陈群双膝一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平辈之间行此大礼,不可谓礼不重。 荀彧连忙扶起陈群,事实上二人之间早已相识。 当年荀爽也曾执子侄礼祭拜陈寔,因此颍川荀氏与颍川陈氏两方的长辈也彼此相熟,荀彧和陈群也都是颍川士族年轻一辈的才俊,二人自然而然也会相互接触来往。 “文若兄,小弟是真的别无他法了。” 陈群见荀彧如此态度,便知此事尚有转圜余地,嘴角不由翘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 其实,他早在荀彧离开内院之时便悄然跟了上去,一路上小心翼翼隐藏身形,眼见荀彧步履缓慢还时不时回头探望,便也猜到了荀彧的筹谋。 之所以在荀彧即将踏出府门离去之时才匆匆赶到,又是一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模样,也不过是显得他做出决定的艰难。 他深知荀彧会让他如何做,但他需要一位身份合适又信得过的中间人。 没有人比荀彧更合适了! 此刻其他任何前辈士人他都信不过,他毫不怀疑此刻有多少世家豪门想要趁机从颍川陈氏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壮大自身。 而且他可以确定,此刻之事是荀彧自己的筹谋而绝非太子的谋划。 今日太子那番言辞,俨然一副意犹未尽之色,若是他父亲不装晕,恐怕太子当真能将他父亲骂得吐血昏厥。 那是不留分毫余地地叱骂,太子若是还想用他父子二人,断然不至于如此。 然而尽管他猜不出荀彧这番筹谋是为了什么,但他也不介意配合一番。 毕竟他也清楚,这是颍川陈氏最后的机会了! 凉亭中,陈群挥了挥手,屏退府中仆从、侍女,单独与荀彧交谈着。 “文若如今是太子新贵,可知太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说这话时,陈群微微向前倾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荀彧,眼神中满是探寻。 “若论为君,伯献公‘谋同孝文,霸类世宗’的八字批语便足以概述。”荀彧轻抚山羊须,那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在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微微眯起眼睛回忆着这些时日与太子相处之时的点点滴滴,缓缓道,“然若论为人,太子要比孝文和孝武更在乎情谊二字。” “情谊?” 陈群眉头微蹙,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石桌上轻轻敲击,很想说太子若是重情谊之人,又如何会为了夺位而行那等事,但还是小心翼翼道:“太子如此破坏世家豪门养望,不担心……” 荀彧瞥了陈群一眼,那眼神犹如一道犀利的剑,尽管陈群没有将话讲述完整,但他依旧听懂了陈群的意思。 “太子太傅是卢公,太子少傅是家叔慈明公,整个古文学派都会力挺太子,袁兖州,蔡徐州等人皆是海内名士,如今俱为太子信重之人,就连今文学派亦深深敬畏殿下,如何会允许有人非议太子!” 荀彧看向陈群的眼神中略带一丝警告之色,他担心陈群想不开试图联合世家豪门,靠着世家豪门自古以来掌握的舆论权来诋毁太子。 想到这里,荀彧的眼神变得更加深沉。 “三公九卿,宗亲士族,皆站在殿下身旁,天下兵权也俱在殿下掌握之中,不会有人允许太子贤明受损,即便是颍川陈氏豁出去了,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徒丧满门性命和百年清名。” 虽然荀彧的话里多是警告之意,但陈群也多少明白了太子如今究竟手握何等大权,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后又陷入了沉思。 后汉有多少年没有遇到这样一位雄主了? 如此雄主,自然容不下臣子借他之名养望了。 其实陈纪的选择对于传统士人而言并不算冒险,拒绝太子征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当年商山四皓还曾拒绝过太祖高皇帝呢,太祖高皇帝再生气也就是口头骂几句“犬入的”,并表达了想在他们的帽子里撒尿的冲动。 七月太子下诏解除党锢之时,陈纪便一口气拒绝了司徒袁 隗、太尉杨赐、司空张济、车骑将军何进和卫将军朱苗五位开府重臣的征辟,如此看来拒绝个太子又算什么? 可陈纪没有意识到,后汉天子虽然权力多为士人、外戚所把控,但这位太子殿下手中执掌的权力却已然向着二造大汉的光武帝看齐了。 他甚至以为自己拒绝拜见如此不孝的太子,还能再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名望,靠着他的名望彻底令颍川陈氏崛起。 这对太子来说自然是无法接受之事! “文若兄以为,弟该如何行事?” 陈群听得荀彧的叙述,也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的那一抹不甘。 世家豪门嘛,底线总是灵活多变的。 嘿,无非是认怂嘛。 一时的荣辱与家族的传承与存亡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数十年后谁又还会记得今日呢? “元方公从此隐退,长文提前加冠,接手颍川陈氏,而后出仕太子府。”荀彧说得斩钉截铁,看着陈群的目光中透着不容商榷之意。 陈群点了点头,这一点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不用请示父亲也能做主。 如今颍川陈氏因为他的父亲已然成了个天大的笑话,自然不能再让他的父亲继续担任家主了,他这位嫡长子继承家主之位是无可争议之事。 世家豪门子弟提前加冠取字也并非罕见之事,至于为祖父守孝期间出仕? 家族都到了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节点了,谁还不在乎这些事? 见陈群并无异议,荀彧也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 他自然不至于因为和陈群的那点交情,便顶着太子的怒火去当中间人为颍川陈氏挣来最后的机会。 但凭此恩情,未来他与荀爽或是其子荀棐争夺颍川荀氏家主之位时,陈群自然也会投桃报李。 第六十二章:搅吧搅吧,他们就搅吧! “太子殿下,有人从雒阳至。” 闻言,正在批阅奏疏的刘辩,手中的笔猛地一顿,墨汁在绢帛上晕染出一小团污渍。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投向步入书房的陈群。 短短一日,陈群的身份便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颍川陈氏家主陈纪的嫡长子,一跃成为颍川陈氏的新任家主,又从白身获任秩二百石的太子舍人。 太子舍人虽同于太子中庶子、太子庶子为太子侍从,却不似太子中庶子和太子庶子那般有发言权且时常受到太子问策,常选良家子任之。 而陈群好歹是颍川陈氏家主,太子却只给了他一个太子舍人的职位,可见对颍川陈氏的厌恶。 不过刘辩也在观察着陈群的反应,终归是能在青史留名甚至成为托孤大臣的人,若是陈群能表现出应有的能力为他效力,他也不会将颍川陈氏一棍子打死。 那日见陈纪“吐血昏厥”,刘辩策马离去后寻来了许县中为丧事吹曲的人。 如果陈纪还冥顽不灵试图对外抨击他,说是被他羞辱至吐血昏厥以至病重,那他便会将这些吹奏丧曲的人派至陈氏府邸外日日吹奏丧曲。 好在颍川陈氏还是有晓事之人,荀彧向他举荐了陈群,同时坦白了与陈群友人的关系,表示陈群从最初便反对陈纪如此行事,并替陈群担保恳请太子接纳陈群入仕太子府。 而被太子舍人一职“折辱”的陈群也不恼,他每日早早来到办公处,正襟危坐,勤勉尽责地处理本职工作,闲暇之余,还主动为荀彧分担部分事务。 其实陈群看得很开,颍川陈氏得以保全就是万幸,何况太子舍人虽官职卑微,如今太子身边却是没有几名太子府家臣辅弼。 除去负责护卫的典韦、许褚以外,只有太子中庶子荀彧,太子洗马陈琳、牵招,太子庶子郭图,太子厩长李肃,太子庶子荀攸,算上他不过七人。 其中陈琳另有军粮御史一职,李肃则为军械御史,牵招为军马御史,负责监督辎重营各级将佐,这些时日还斩了四名倒卖军资的司马。 郭图这些时日则是在为太子负责劝说颍川郡各县世家豪门“自愿”为讨逆大军捐献军资,太子派了一百名太子府卫士在其身旁护卫,这些时日也是四处奔波不见停歇。 因此实际上太子身边真正能为太子分忧的,只有太子中庶子荀彧和太子庶子荀攸两人。 在这种情况下,荀彧怎能不受太子倚重? 而既然太子眼下身旁缺乏人手,那么他的职位高低还有意义吗? 他这些时日根本就是以太子舍人的职位,干着太子中庶子的活,只要向太子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何须忧虑官职大小? 而听闻有人从雒阳前来,刘辩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安。 雒阳若有有事,多是以奏疏汇报即可,即便有紧急军报亦是如此。 此番却特意派人前来,莫非雒阳或是冀州发生了变故? 刘辩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道:“宣!” 随着刘辩的宣见,两名模样相似的年轻人缓缓步入书房内,俯身行礼。 “臣侍御史刘岱,拜见太子殿下!” “臣侍御史刘繇,拜见太子殿下!” “哦?”刘辩停下了手中的笔,挑了挑眉看向二人,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看向身旁的太子庶子荀攸道,“公达,我家千里骐骥至矣!” 刘岱和刘繇兄弟二人听闻太子的夸赞,原本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胸膛也微微挺起,心中颇为受用。 尽管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却意味着太子对他们的关注与了解。 平原名士陶丘洪曾向青州刺史焦和举荐刘繇为茂才,因上一年他已向青州刺史焦和推举了刘繇兄长刘岱为茂才,焦和觉得连续举兄弟二人为茂才会惹来非议,陶丘洪便以“所谓御二龙于长涂,骋骐骥于千里”才夸赞刘岱与刘繇兄弟二人的才干,认为既是举有才之士为茂才,何须担忧旁人非议? 不过,陶丘洪对二人的赞誉并非广为人知。因此,兄弟二人不禁认为,太子必定早已关注他们这两位宗亲子弟了,否则怎会知晓如此鲜为人知的赞语。 这倒也是实情,在汉室威严尚存之时,宗亲仍是刘辩放心任用的自家人,他自然会留意宗室中的有才之人。 刘岱和刘繇是已故山阳太守刘舆之子,已故太尉刘宠(与陈王刘宠同名)之侄,在宗室子弟中,堪称难得的贤才。 “公山(刘岱表字)、正礼(刘繇表字)此次为何事而来?”客套完了,刘辩微微前倾身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将话题引向正事,“莫非朝中有大事发生,还是哪一州军情不利?” “臣等不便多言,有宗正卿手书及各州军报一封,权请殿下御览。” 刘岱与刘繇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各自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 荀攸上前,双手恭敬地接过,转呈给刘辩。 宗正卿刘虞? 太平道叛乱后,刘辩便重新启用了当初因病而辞官的刘虞,并以刘虞为宗正卿,却不想他却在这个时候有书信至。 刘岱和刘繇二人见 太子阅览书信和军报时,脸色先是微微一变,随后愈发阴沉,不禁暗自叹息,低着头缩着肩膀,准备迎接太子的怒火。 “混账!” 刘辩猛地站起身,双手用力将手中的奏疏掷出,桌上的笔墨砚台都跟着震了震,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戾气。 宗正卿刘虞的书信中表示,下邳王刘意竟公然带着家眷财货弃城而逃,致使黄巾军突袭城门夺下下邳城,下邳王刘意不知所踪。 此外,冀州的常山王刘暠、甘陵王刘忠、安平王刘续三人数次不遵冀州刺史卢植号令,眼见张角三兄弟势大也弃国而逃,结果甘陵王刘忠、安平王刘续二人反被黄巾军俘虏。 黄巾军以二王性命威胁其封国内城池投降,一时间令冀州局势恶化,卢植在冀州与张角三兄弟好不容易拼搏到势均力敌的态势硬生生被这三头蠢猪葬送了! 卢植自黄巾叛乱以来的两三个月里被张角三兄弟攻下的城池数量,都不及拜这三头蠢猪丢的城池数量多,甚至蔡邕、卢植二人因出兵救援而损兵折将。 而那下邳王刘意、常山王刘暠竟然还上书弹劾蔡邕、卢植不肯竭力相助,致使他们不得不出逃。 被俘后扣押在广宗县的甘陵王刘忠、安平王刘续还受张角之命给卢植送去书信,希望天子和太子能够支付四千万钱赎回他们。 冀州本就是黄巾军大本营,卢植靠着郡国兵和刘备那一支长水校尉部本就是疲于应对,焦头烂额之下好不容易维持住如此态势,却又被这三头蠢猪坑害。 刘辩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中怒火勃然喷发:“搅吧搅吧,他们就搅吧!” “搅得蔡邕、卢植后方大乱,吃了败仗!” “搅得各州大乱,把大汉朝亡了!” 第六十三章:除国,逐出宗谱! 听着太子的怒吼声,刘岱与刘繇兄弟俩也不由两股战战,心有戚戚,眼眸中闪过一抹了忧虑。 此事虽与他们二人并无直接关系,但同为汉室宗亲,从宗正卿刘繇处初闻此等劣迹,他们也觉得着实丢人。 或者说天下汉室宗亲的脸面都被这四头上蹿下跳的蠢猪丢尽了,刘虞这位刚上任没几个月的宗正卿更是两眼一黑被气晕了过去。 尽管大汉的诸侯王自孝武皇帝后,惟得衣食租税,不与政事,也就是说诸侯王并无实权,但他们终归是各地的王,尊荣上并无衰减。 而为何大汉在这一点上未曾汉承秦制,选择了分封宗室? 不就是希望以诸侯藩屏四方吗? 就算没实权,朝廷不指望你镇守一方,但当个正面坚守城池的表率鼓舞军民士气,或是为守城军士贡献些钱粮器械也好,却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做法。 明明城池尚能坚守却主动弃城出逃,这般行径对于当地的民心、军心的打击不言而喻。 弃城而逃这种事,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如今刘姓诸侯王弃城而逃,其他各郡县的县令、长会如何想? 这也是卢植这些时日连连丢失城池的缘故,本就是太平道的大本营,城内城外都有黄巾作乱,好不容易在卢植的节制下各郡县勉力支撑下来了,那强撑着的一口气愣是硬生生被打散了。 他刘家人都逃了,我们还在这儿拼死拼活作甚? 这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 徐州的局势尚且平稳,坐镇州治郯城的蔡邕无非是再多耗费些时日平定黄巾罢了,但冀州的形势却着实岌岌可危。 “公达,为孤拟旨!”刘辩猛地一拍桌案,剑眉倒竖。 “下邳王刘意、常山王刘暠弃城,罪当处斩,然念其为汉室宗亲,免其死罪贬为庶人,下邳国、常山国除!” “甘陵王刘忠、安平王刘续弃城遭俘,竟不思死节以全太祖后裔之名,反为敌降汉家城池,着削去宗室籍!” 荀攸木然地点了点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低头拟招。 而一旁的刘岱与刘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说的震惊。 除国和贬为庶人倒也没什么,虽然前汉后汉也除了不少国,也有酎金夺爵的手段,然而削去宗室籍这件事就大了,那就意味着他们被彻底逐出宗谱了! 这也意味着刘忠和刘续彻底完了! 除国的刘意和刘暠还好,有着宗室身份再怎么也有宗正府发放给这些宗室的补贴,家产也尚存些许,当个富家翁不难。 但刘忠和刘续,哪怕黄巾军不会因为拿不到赎金而杀死他们,死于乱军之中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旁人也许还忌惮几分不会动手,可卢植那直脾气,既是太子太傅,又是冀州刺史,纵然假节钺的权力无法覆盖到诸侯王,但卢植又岂能放过他们? 反正大军厮杀场面混乱,就上报二人死于乱军之中又如何? 即便侥幸讨得一线生机,等到蛾贼叛乱平息,也会有无数人或为名望或因怨愤,亦或是为了讨好太子而处处针对此二人。 不过刘忠和刘续二人也着实是咎由自取! 忽然,刘辩脸上的怒气瞬间收敛,微微凝目,神色冷峻地看向面前的刘岱、刘繇,眼神中带着审视之意,仿佛在考量着什么。 宗正卿刘虞之所以要派这二人前来送信,不仅仅是想低调些向太子禀报,毕竟这么丢人的事情如果走尚书台的流程来处置,那皇室和宗室的颜面就丢大了。 尚书令刘陶也佯装不知情,让刘虞私下里与太子商议如何低调处理。 同时,刘虞还希望刘辩能稍微提携一下宗室里的年轻一辈,想让素有贤名的刘岱和刘繇为汉室宗亲多少挽回些形象。 不过第一个目的肯定是泡汤了,刘辩不仅不打算低调处理,反而要昭告天下。 刘虞的做法是冷处理负面事件,将负面影响大大削弱,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刘辩选择的做法是将负面事件带来的影响转变为正面影响。 嘿,刘姓诸侯王弃城而逃都被如此惩戒,你们这些郡守、县令要是觉得你们的命能比刘姓诸侯王都硬,也可以试试弃城而逃。 至于刘虞希望他提携的刘岱和刘繇,刘辩觉得并无不妥。 尽管历史上这两人一个是兖州刺史,一个是扬州刺史,并且表现不尽如人意。但当不好乱世的诸侯,未必当不好他麾下的文臣武将。 人都是有各自擅长的领域的,把一个人强行放到不合适的领域,自然做不好事。 就像某位诸葛丞相,他文武俱全可以说是古今少有的全才,但若是将他放在季汉之主的位置上,也许也免不了跌落神坛。 思索一番后,刘辩缓缓抬起手,微微摆了摆,神色温和道:“公山,正礼,你二人且先委屈一番,在孤的太子府领太子庶子一职。” “臣领命!” 刘岱与刘繇面色平静,微微躬身,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内心早已欣喜若狂。 侍御史官秩六百石,监察公卿百官,祭祀、封拜、朝会时监督威仪,而太子庶子官秩四百石,不知情者还以为二人是糟了贬黜,但刘岱和刘繇却明白太子 这是认可并接纳了他们。 官职岂是能从官秩对比上就能简简单单看出高下的? 太子当政,那所谓的太子庶子实际上就是掌顾问、随侍左右的侍中。 即便是最低阶的太子舍人,那也算是入了太子府,成为太子的潜邸心腹了。 太子府的官员是何等前途自不必说,看看如今的三河守、雒阳令以及执金吾丞便好,再加上他们汉室宗亲的身份,日后最低也能保证个九卿的光明未来。 将刘岱和刘繇打发去荀彧处分担庶务后,刘辩放下手中的奏疏,转过身缓缓踱步至墙边,双手负于身后看向了那副挂在墙上的舆图,目光紧紧锁定在“广宗”二字上。 “公达,请讨逆中郎将及军中司马级以上将官前来议事。” “告诉义真,孤没有闲暇耗在此处了。” 第六十四章:波才:缺粮?我有一道自制的充饥小菜! 秋风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画师,肆意地在树林挥毫泼墨。枯黄的树叶不堪秋风的摆弄,打着旋儿簌簌地飘落,不多时,地上便积起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林中安生睡了数日未曾被汉军袭扰,黄巾军的士气也回升了不少,那原本几乎夜夜出现在梦魇中的汉军铁骑也渐渐不再入梦,惨败的阴影几乎不再困扰每一个人。 军士们的脸上,惨败后的惊惶与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慢慢恢复的血色。 有的军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擦拭着手中的兵器,有的则聚在一起,谈论着未来娶个胯大或是胸脯大的婆娘的打算,说到兴起处,还会用手比划着,偶尔还会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 大帐内,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摇曳着,映照着众人的面庞。 吴霸那张平日里阴鸷的脸,此刻也被笑容轻轻拂过,微微前倾着身子,双手猛地一拍大腿,看向波才赞道:“波帅果真是大才!有这茂密林木作为天然屏障,汉军骑兵岂敢贸然冲入林中?” 说话间,他的眼中闪烁着钦佩的光芒,身子还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 “正是!依我看那皇甫嵩也是个怯懦之辈,不敢进攻,反倒是将这片树林围住,挖壕沟筑壁垒将我们围困于此,殊不知我们并不缺粮,林中还有水源。”刘辟一边抚摸着满脸虬髯,一边端起酒碗,仰头痛饮一大口,酒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打湿了前襟,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晃了晃手中酒水所剩不多的酒壶,听着里面酒水晃动的声音,又从碗里捏起一块熏肉放入口中,用力咀嚼几下后咂了咂嘴,满脸遗憾地抱怨道,“就是可惜当初没多抢些酒,如今粮食尚够,可我的酒却快喝完了。” 说着,刘辟还眼巴巴地看着酒壶。 “你小子,有吃的就不错了。”彭脱伸出粗壮的手臂,重重地拍了拍刘辟的肩膀,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道,“好歹如今粮食不缺,少喝两口也无妨。” 说着,彭脱还挑了挑眉,向刘辟挤眉弄眼,随后又得意地向众人夸耀道:“要不是我知晓如何熏制肉干,你小子现在连肚子都填不饱,还惦记着喝酒?” 何仪站在一旁微微颔首,肯定了彭脱的话,但他的眉头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轻叹道:“只是可惜,这肉熏完之后,便看不出肉质了。那些糙汉子的肉又柴又酸,哪比得上十二三岁娃子的肉,和羊羔子肉一样鲜嫩。”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嘴角还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他们一口酒一块肉,聊着肉质和肉味儿,乍一听真像一群在食肆里尽情享受美食的普通食客。 然而来吃食的客人和来吃人的食客终归是不同的。 回想起孙坚夜袭的那个夜晚,火光冲天,黄巾军大半粮草辎重被付之一炬。 事后黄巾军众渠帅围坐在一起,为粮食问题忧心忡忡。 但那场大败,不仅烧毁了粮草,还折损了半数兵力。奇妙的是,如此一来粮食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至于如何解决长久的粮食问题,大渠帅波才指着满地尸体,给出的回复是:“此处尸横遍野,伤兵满营。” 起初,众人面面相觑,皆不解其意。 直到波才大步走到一具尸体旁,眼神冷漠得没有一丝波澜,手中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唰”的一声砍下尸体的一条胳膊,随手丢入熊熊燃烧的火中。 那滋滋作响的烤肉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众人瞬间明白。随即便下令让众军士收集尸体,又在彭脱的指导下,以烟熏之法制作了大量肉干。 底层的军士们呢,虽然惶恐,担心自己死后也会被人在物理意义上真正地吃干抹净,却也没有停下将尸体劈砍成更容易熏制的肉条,哪怕这些尸体的主人在前一夜还和他们有说有笑并肩作战。 在这个世道,吃人之事并非罕见。 面对接连不断的天灾,以及连染了灾民血的赈济粮都不放过的贪官污吏,又有谁没吃过几口人肉呢? “易子而食”,在文人儒士者眼中不过是简简单单四个字,一句“呜呼哀哉”便表达了自己的悲哀与不忍,事情便糊弄过去了。 他们身着华服,坐在高堂之上,哪里知道他们这些底层百姓为了活命,不得不交换孩子来食用的悲痛? 又哪里知道他们这些底层百姓们为了活命,甚至不得不半夜潜入隔壁杀死邻居以充饥的无奈? 而即便官府得知有人为了活命而杀人吃肉,也不会追究其杀人罪行。 一来是官府无力追究,毕竟杀人吃肉者数不胜数,难道要将所有人都绳之以法? 二来便是权衡活一人与死两人的利弊,很显然,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聊着聊着,吴霸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不耐烦的神色,斜着眼看向黄邵问道:“对了,老黄你这家伙昨夜营里在闹腾什么?折腾到大半夜不睡觉?” “还不是我麾下几个蠢货,这天气能留火星子吗?篝火熄了不踩灭火星子,风一吹,火星子就落入了一片枯叶中,险些酿成一场大火 。”黄邵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随口说着,一边说还一边摇头,满脸的无奈。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向来有些智谋的何仪茫然地看向四周遍布于地的落叶,眼神中满是不安。 而波才的眼中更是布满了惊惧之情,猛地站起身,双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骇然道:“此时天干物燥,若是皇甫嵩将我们围困于林中,就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一阵惊呼声便传入耳中。 “火!火!波帅,各位渠帅,林中着火了!好大的火!”数名黄巾军士兵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惊恐,手指颤抖着指向不远处那片仿佛夕阳般橘黄色的光芒。 只见那大风之下的烈焰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迅速吞噬着周围的树木,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震耳欲聋。热浪扑面而来,所到之处,树木被烧得“嘎吱”作响,鸟兽四处奔逃,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第六十五章:何仪:我欲问波帅借一物!(四千字大章) (四千字大章) 上古时代,商丘称燧明国。 燧人氏于燧明国见燧木,屈盘万顷,云雾出于其间。有鸟啄燧木,粲然火出,燧人氏顿悟,遂折下燧枝钻木取火。 火能炙烤美味的食物,能吓退凶猛的野兽,能照亮无边的黑夜,能驱散冬日的寒霜。 然而,火是一把双刃剑,在带来希望的同时,也潜藏着毁灭的力量。 “啊!救我!” 一声凄厉的呼喊骤然打破平静。 树林之中,一个身上沾染火苗的人,双臂疯狂地挥舞着,试图拍灭火焰,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脚步踉跄地疯狂奔逃,急切地寻找水源。 此时,众多同样被大火威胁的人也在拼命寻找水源,这些原本可作为屏障阻挡汉军骑兵的林木,此刻却成了众人奔向水源的障碍物,在拥挤混乱的人群中显得愈发碍事。 “滚,给老子滚开!再敢挡着老子,老子就杀……呃啊!” 终于,有人因身上难以忍受的灼痛,双眼圆睁,面目狰狞,对着身边的同伴拔刀相向。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人从侧面猛地扑来,一刀狠狠扎进腹部。粗制滥造的钝刀划破腹部血肉,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切割过程异常费劲,那行凶者的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 “给老子死!” 那名捅出这一刀的黄巾军士兵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跳动,不知是因急躁还是背上火焰带来的剧痛,龇牙咧嘴地铆足全力将刀劈下。 伴随着一声嘶吼和一声惨叫,那人的腹部被切开,肠子顺着伤口流了一地,留下满地鲜血和污秽之物。 由于用力过猛,这名黄巾军士兵摔倒在地,他一脚踹开被自己划开腹部的同伴,那同伴嘴唇颤抖,那目光涣散的双眼中满是哀求,可他却对微弱的求救声视若无睹,继续朝着树林中唯一的水源处奔去。 当有一人被逼得不得不杀人开路,就意味着会有更多人纷纷效仿。 在生死攸关之际,谁挡路,就是拦着他们求生! 拦着他们求生,那就是要他们的命! 甚至有一名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校尉,此刻双眼通红,脸上写满了疯狂,直接持刀乱舞,手臂机械地挥舞着,接连劈翻十几名不敢与他对抗的士兵,妄图强行从人群中砍出一条血路。 然而他却忽略了,平日里他能作威作福,依靠的是上面渠帅的威严以及军中的尊卑秩序。 但他们本就是一群试图挑战尊卑而拿起武器的人,值此生死存亡的时刻,又有几人还会记得什么尊卑? “去你母的!” 瞬间,伴随着一声怒喝,三名黄巾军士兵从不同方向同时扑向那名校尉,三柄刀分别从腹部、侧腰和后背刺入那名校尉的身体,刹那间便夺走了他的生机,既帮他免去了寻找水源的麻烦,也让他不再承受灼烧的疼痛。 这三名动手的正是平日里被这名校尉欺压过的黄巾军士兵,在这种绝境之下,他们毫无心理负担地合力将其斩杀。 然而,没有任何人因他们的举动而停下脚步,众人反而趁着这个空隙,脚步踉跄地向前冲去。 “呸!犬入的!” 其中一人朝着那名校尉还在抽搐的脸庞吐了一口唾沫,随后三人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默契,提着刀继续结伴向水源处奔去。当他们好不容易冲到作为水源的溪流旁时,发现里面早已挤满了人。 但他们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直接一头扎了进去。 不得不说,这些人是幸运的,而更多的人则在树林中迷失了方向。 平日里用以辨别方位路线且做了记号的树木此刻都在熊熊燃烧,火焰如狰狞的巨兽,张牙舞爪地吞噬着一切,火舌舔舐着天空,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大部分人根本无法分清脚下的路通向何方,可身体的疼痛感不断刺激着他们继续奔跑。 那些运气较好、没有沾染火焰的黄巾军士兵相对其他人要冷静一些。 然而就在众人四处寻找能逃脱火海的出路时,有人惊恐地瞪大双眼,手指颤抖地指向不远处,只见地上原本松软的落叶不知何时被点燃。 被点燃的落叶如同一条蜿蜒的迷你火墙,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所到之处灌木瞬间被引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渐渐地,更多的林木也被一并卷入这场大火之中。 尽管这般爆燃的落叶并没有对这些正在逃命的黄巾军士兵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杀伤,然而那一声声爆炸的声响却宛如惊雷般让人胆怯。 波才和一众小渠帅们目睹了这一幕神奇而又恐怖的场景,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大张,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尽管他们并不相信世间存在所谓会惩恶扬善的“黄天大神”,毕竟若真有此神,世间的贪官污吏早就死绝了。 然而,当这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现象真切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虽然嘴上未言,但内心已然将这奇异场景视作神迹。 莫非是因为他们吃了人肉的缘故,所以上天降下惩罚了? 即便是以波才的定力,此时也呆愣在原地,往日里的镇定与智慧消失殆尽,眉头紧锁,双手下意识地握紧 又松开,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向来不信神鬼之说,可望着那漫天的火势,火焰裹挟着滚滚浓烟直冲天际,他也明白自己恐怕是当真没有逃生的机会了。 那皇甫嵩老儿在林外筑造壁垒、深挖壕沟,恐怕正是早有企图一把火将这座林子烧个干净。 恐怕如今那四万余汉军早已在外围设下包围圈,即便有人能逃出这座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林子,也绝难逃脱汉军的刀剑弓弦。 波才的心中满是难以言表的懊悔,他为何就忘记了还有火攻这一计策呢? 罢了? 罢了。 罢了! 波才看向彭脱、刘辟、黄邵、何仪四人,长叹一口气,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 罢了,他也累了,就这般结束吧。 若是被汉军凭借强大的军队击败,他也不过是觉得汉军胜在军士之利,而非那汉家太子和皇甫嵩在领兵才能上胜过自己。 可这火攻之计,实在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波才苦笑着,不言不语,缓缓朝着燃烧的林木走去,眼中满是浓郁的死志,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的重物。 “波帅,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彭脱和刘辟注意到波才前进的方向,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想要阻拦他,却又停下了脚步,那想要阻拦波才的手伸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何仪没有开口,但他留意到了波才的表情,此刻的波才眼神空洞,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已方寸大乱,再也不是先前那个凶狠且足智多谋的大渠帅了。 “波帅!” 何仪忽然猛地跨出一步向前,一把拽住了波才的臂膀,拦下了波才的脚步。 “不必拦我了,你们自己四散逃命吧。” 波才苦笑一声,看向拦着他的何仪,但心中也不由暗道:“这何仪还是个忠厚人啊。” “非也!”何仪微微低下了脑袋,拽着波才胳膊的手越发用力道,细声道,“我欲问波帅借一物,以保平安,望波帅勿吝。” “勿吝?”波才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之感,下意识张嘴问道,“是何物?” “我欲借波帅首级!” 何仪猛地抬起头,那阴鸷的目光恰与波才对上,还不待波才反应过来便见寒芒一闪,一柄短刀狠狠地扎进波才的颈部大动脉。 “啊!” 何仪双眼圆睁,脸上满是疯狂与决绝,伴随着一声惨叫,他拔出扎在波才脖颈上的短匕,鲜血如喷泉般喷射而出,溅射到他的脸上、身上,在他的衣衫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波才艰难地转过头,怨毒的目光落在何仪身上,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无力回天。 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何仪手中的短匕疯狂地刺向波才的脖颈和心脏,轻易地夺走了这位太平道豫州方大渠帅的性命。 紧接着,何仪拔出腰间的环首刀,手臂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一刀又一刀地劈砍在波才的脖颈上,血渍溅射到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顾,眼神中只有疯狂,直至切下了波才的脑袋,惊得一旁的彭脱、刘辟与黄邵目瞪口呆,心中骇然。 “反正都不想活了,不如成全了我,让我讨得一条性命!” 这便是何仪心中所想。 然而大家都是黄巾军,即便一开始没有想到,有了何仪的带头示范,众人很快便反应过来,纷纷冲向何仪抢夺起波才的首级。 谁都知道,取波才首级投降汉军者,可活命,可免罪,甚至还可获封赏。 唐周不正是个典型的例子吗? 听说这厮出卖了马元义后活得不要太滋润,传闻太子给他赐了一座府邸,还赐了不少金银和美人,那日子多潇洒! 然而这里的四个人都觊觎着这条活路,可首级却只有一颗,这就意味着他们想要的活路是一条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独木桥。 倒也不是不能四个人拿着一颗首级前去请降,可那般做如何能凸显出自己请降的特殊性呢? 再者,一份封赏拆成四份,又能捞着多少好处呢? 既然都杀了他们的大渠帅了拿着人的首级准备去换取功劳了,那再杀几个作为袍泽的小渠帅又有什么心理负担呢? 嘿,没准那位汉家太子还会多封赏他些金银、美女。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何仪,你小子交出波帅的首级,我便饶你一条性命!” 刘辟摸了摸虬结的须髯,凶戾的眸子瞪向了一手提溜着波才首级的何仪,目光中掠过一抹贪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你这嗜酒如命的蠢蛋,你放我一条生路?” “你放我,汉军能放我?” 何仪看向这个愚钝的莽夫,眼中的不屑已然溢于言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满脸的鄙夷。 “嘿,你这瘦竹竿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是吧?” 刘辟与彭脱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向着何仪扑去。 二人平日里在黄巾军中都是以勇武著称,在来颍川郡之前便对何仪和黄邵这两个喜欢玩弄阴谋诡计的家伙早就看不顺 眼了。 波才这等既会玩弄阴谋诡计,武艺上也不俗,还掌握了六万兵马的人,刘辟和彭脱是服气的。 可何仪和黄邵又是什么人? 打起仗来畏畏缩缩躲在后面,等他们击破了最难啃的官军,他们就专挑世家豪门的软柿子私兵进攻,仗还没打完就蜂拥而上哄抢战利品。 若非波才以绝对的兵力和诱人的利益暂时慑服了众人,再过些时日没准这位小渠帅相互之间都会直接厮杀上一场。 然而就当这四人陷入内斗之际,一阵树木倒塌的声响从四周传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除了燃烧声和惨叫声外再无刀兵碰撞的清脆声,已然说明了一切。 树林外,刘辩骑在一匹白马上,听着时不时从林间传出的哀嚎声,还有那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尽管以刘辩的身份,是不可能知晓人肉的滋味儿的,然而他还是猜出了这股气味的来源,顿时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身躯微微颤抖,跳下马来。 “呕!” 刘辩跪在地上剧烈地呕吐着,身体前倾,双手撑地,将今日的餐食全部吐得一干二净。 看着太子殿下如此模样,曹操叹了口气,翻身下马轻拍刘辩后背,而后又为刘辩取来一个水囊。 刘辩漱了漱口,看着四周的虎贲禁卫和太子府卫士以及围在自己身旁面露关切的一众臣属,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其实殿下不必来的。”曹操轻声地宽慰着太子。 虽然这么说有些大不敬,但太子太年轻了,甚至可以说太幼小了,和他的长子差不多大。 看着太子,总觉得就像是看见了自家的孩子似的,忍不住心生关切。 太子呕吐的表现并不算丢人,正常人第一次面对死尸都好不到哪里去,而太子第一次真正接触尸体便是这般令他们这些手中沾染了不知多少条人命的战将都感到几分惊惧的场合…… “孤觉得,孤该看看的。”刘辩轻声地呢喃着,声音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孤只希望,日后我大汉子民不必再有如此祸事了。” 言罢,刘辩摇了摇头,拒绝了众人的搀扶,以手中长剑为倚仗缓缓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倔强地靠着自己踩着马镫回到了马背上。 看着太子这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又无比倔强的模样,不知为何,在场的太子臣属们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并不只是那个“谋同孝文,霸类世宗”的太子殿下…… 他其实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一个本该在天子和皇后的呵护下玩闹读书,本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第六十六章:年轻的士兵渴望建立功勋 白昼,日光被滚滚浓烟割裂化作浑浊的琥珀色,整片山林在热浪的侵袭下扭曲变形,仿佛一幅被高温融化的画卷。 焦黑的树皮蜷缩成一片片鳞甲,在微风拂过时簌簌剥落,发出细微的声响,似是山林在痛苦地呻吟。 这场大火熊熊燃烧,整整两日都未曾熄灭,以燎原之势向四周散发着炽热的高温,空气中也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那是生命被吞噬的气息。 距离森林半里之外,皇甫嵩早已布置好大军在此以逸待劳。 汉军不仅挖掘了壕沟,并筑起一道垒,或许称之为矮墙更为贴切,其高度尚不及士兵的胸口。 然而,这看似低矮的一堵垒却成为了一道至关重要的防线,最前排的士卒只需将枪柄架在垒上,便能有效减少刺出长枪时的体力消耗,使得攻击更加稳定有力。 而且即便只是是一堵矮墙,黄巾军士卒若想跨越,也必然会在瞬间露出破绽。 这一瞬间的破绽落在残酷的战场上,足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说到底,即便这堵垒产生不了任何防护作用,但光是矗立在这里便能给人提供几分安全感,成为他们心理上的坚实依靠。 而且这堵垒在白昼吸收了充足的热量,在夜间还能为值夜的士卒提供一定的保暖效果,再配合远处燃烧着的森林,就连冬衣都不必穿了。 可惜的是,这堵垒自始至终都未能发挥其防御作用。 自从汉军向林中射出密集的火箭,便鲜见有黄巾军能从那片火海逃生。 火势过于凶猛,守在垒后的士卒仅仅见到一两百人从森林中逃出。相对于黄巾军六万人的总人数,这一两百人显得微不足道。 不过也正是这一两百人,给汉军造成了数十人的轻伤。 嗯……怎么说呢,这事儿可能和太子有些脱不开的关系。 离开雒阳的誓师大会上,刘辩曾许诺每个人都会得到按照军功对应的赏赐,绝无克扣,并且在战后直接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中。 而后驻扎阳翟之时,大军分成数支在颍川郡西部剿灭那些零散的黄巾军后,刘辩又表示会在平定黄巾后遴选军中精锐加入北军五校、羽林左右骑和虎贲禁卫之中。 如果单纯是前者倒也罢了,可后者对这些良家子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 北军是职业士兵,入选北军那就是得到了一个稳定的高收入岗位。 不过对于良家子们来说,吸引力更大的当属羽林左右骑与虎贲禁卫。 因为这两支宫中禁卫的职位是货真价实的铁饭碗! 羽林军会从现役和退役士兵的后代中优先挑选,而虎贲禁卫则直接以父死子继维持兵力,也就是这一户世代为兵。 看似限制了这一户的未来出路,但对于这些不足以称豪门的良家子来说,一份稳定的铁饭碗反而比起许多潜力惊人的位置还要具备吸引力。 至于太子是以何为标准遴选精锐进入北军、羽林军和虎贲禁卫的呢? 定然是军功! 因此为了军功,这些良家子们的战争热情几乎到了令皇甫嵩感到头疼的地步。 他带兵多年还是第一次因为士兵高涨的战斗热情得不到合适的渠道发泄而苦恼,因此良家子们便争先恐后地抢起了人头。 汉军手中的长枪和环首刀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侥幸逃出森林的黄巾军士兵身上,没有留一个活口。 原本对于汉军士兵们来说,森林里那就是六万颗脑袋的战功,有进取心的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有着些许战斗力,至少能砍个三、四颗首级。 但如今由于这招火攻,每个人只能均分这六万颗首级的军功,也就是平均每人一颗半,他们觉得自己错过了几颗首级的军功! 对于那些想着打完仗回家继续安逸地过日子的良家子来说,这自然是一件美事。 然而这对于那些想要出人头地的良家子们来说,他们也许这一战能砍下三、四个脑袋,这是让他们近在咫尺的机会溜走了,自然是让许多人都感到极度憋屈,面对哪怕一个敌军的首级也不愿意放手。 又过了一日,森林中的火焰终于大致熄灭了,而面对皇甫嵩布置的战后搜索任务,一支支小队也都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 以五十人为一队,由六郡三河良家子组成的一支支汉军小队从不同的方向开始向着这片烧得面目全非的森林前进。 一名良家子中的什长,面色紧张,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一脚踢开有些碳化的尸骸,警惕地看向四周,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小心翼翼地提醒麾下的几名士兵道:“小心着些,听说这些蛾贼会妖法,没准地上的焦尸会突然活过来! “放屁,他们要是会妖法,还能被我们以火攻之计烧死?”队率一脚踹在了那名什长的屁股上,没好气道。 一路上,这一队都相安无事,只是途中处死了几名奄奄一息的黄巾军士兵,给了他们一个痛快,并且顺利寻到了森林中的水源处。 那处溪流竟聚集了二百余名幸存的黄巾军士兵! 虽说森林中的溪流是流动水,且受地下水影响,因而未曾使得这条河流变成一座巨大的煮锅,然而水面上却尽是灼热的空气。 因 此幸免于火灾而存活下来的这二百余人也只是暂时存活罢了,幸存的黄巾军士兵们个个面色惨白,形容枯槁,几乎所有人都在剧烈咳嗽,不少人甚至咳出了鲜血,身体痛苦地蜷缩着。 当人被抬到长社城外的军营中时,刘辩眉头轻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大致猜出了这些人的病因——呼吸道灼伤! 呼吸道灼伤引起的并发症是极其恐怖的,那幸存的二百余黄巾军士兵全都在剧烈地咳嗽着,甚至不少人还咳出了血。 要治愈这二百余人,所需消耗的药石数量可不少。 尽管此番出征的确令尚书台和大司农府准备了不少药材,然而他还不至于“善良”到将那些为忠诚的汉军儿郎们储备的药材挪用一部分,用于治疗那些前几日还与他们打生打死的敌军身上。 在缺乏药物治疗的情况下,等待这些俘虏结局几乎是必死无疑。 而当确认了这六万黄巾军的全军覆没后,袭扰着整个豫州的黄巾军主力也正式宣告破灭。 这支几乎未曾蒙受多少损失的大军也重新调转方向,做好了北上支援冀州战场的准备。 第六十七章:王允:奉先,我有一女…… (三千字大章) 豫州州治,沛国谯县 一袭黄色袍服的吕布从中门步入王允的府上,在正堂前见王允抚须淡笑立于堂外等候,连忙快步上前,俯身行礼道:“布拜见使君!” 王允满脸笑意,赶忙伸手,双手稳稳地扶起吕布,声音中透着几分亲切,笑道:“老夫候奉先久矣!” “竟劳使君久侯?布死罪,死罪也!” 吕布话音方落,便见王允回头与他对视着,眉宇间尽是揶揄之色,旋即二人一同大笑。 尽管王允和吕布年岁相差许多,但吕布的勇武和这些时日的战绩着实令王允喜爱得紧,吕布也对王允的信任和礼遇颇为感激。 再者,王允是并州太原郡人,吕布则是并州五原郡人,虽非同郡却也是同州乡人,这份同乡之谊让他们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故而时常一同饮酒,这所谓的“死罪”也不过是二人间的相互打趣玩笑罢了。 正堂中,王允与吕布各自落座,吕布见堂中竟还有两个席位,不由心生疑惑,问道:“使君今日还有宾客?” 恰在此时,两名年轻人从门外阔步走进正堂,王允指着二人笑谓吕布道:“非外客也。” 吕布定睛看去,恍然道:“原来是仲兴与伯玄。” 这二人,一人是王允次子王景字仲兴,另一人则是王允世交好友之子郭缊字伯玄,现任豫州治中从事。 说起这郭缊,其父乃是故大司农郭全。 郭全因党锢郁郁而终,太原郭氏与太原王氏世代交好,王允出任豫州刺史,恰逢太子解除党锢,因此便将二十六岁的郭缊辟为治中从事,时常教导提点,视若子侄。 带着子侄二人一同宴请吕布,反倒突显出王允对他的亲近,俨然没有将他当外人。 宾主欢愉间,宴席上的氛围也愈发火热,吕布酒兴渐起,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一杯接一杯美酒下肚,脸色微微泛红。 正当四人相谈甚欢之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伴随着几声清脆的明珠碰撞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一名女子。 一袭淡粉色罗裙,鸦青发髻高挽梳作惊鹄髻,腰间月白色丝带系着羊脂玉佩,莲步轻移间,发间金步摇上的明珠清脆作响,却又未曾大幅摆动,身姿婀娜却又不失典雅。 女子带着几名侍女,迈着优雅的步履缓缓地步入正堂,唇角噙着一抹浅笑,优雅地对着众人行了一礼道:“听闻阿父与两位兄长,还有吕校尉多饮了几杯,特来送些醒酒汤。” “此小女也,虽是庶出,却是老夫疼爱之女。”王允对着女儿微微点头,侧首看向吕布想为其介绍女儿,却见吕布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女儿,神情略有些呆滞,哪里还看得出那个在沙场上纵横无双的猛将模样,于是离席走至吕布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奉先!奉先!” 直到被王允唤回了神,吕布方才收回了那灼热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手中不知沾染过多少鲜血的悍将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小女儿态,自觉无颜面对王允。 在吕布看来,去上司家里赴宴,结果如此无礼地盯着人家女儿看,也就是王允宽弘又看重他,换作旁人恐怕早就将他乱棒打出去了。 但在王允眼里,吕布却是憨傻得可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若非刻意安排,主人家又如何会允许女儿来送醒酒汤。 世家豪门宴饮可不是如此随意的,什么时候上什么菜,就连醒酒汤该何时上都是有着各府的规章,又怎会出现这等突兀的意外惊喜呢? 而今日这一出,也是王允刻意为吕布安排的。 吕布这样的猛将,性情直率,如今为越骑校尉,二十七岁的比二千石之将,日后不出意外吕布定然能做到重号将军,如此前途无量之人,又是同乡之人,王允自然要竭力结交一番。 当然,所谓的“竭力”也是有限的,今日出现在宴席上的只是他的庶女罢了,嫡女还是轮不到吕布的。 若是他当真将嫡女嫁给吕布,不知会被多少世家豪门嘲笑,再者他也舍不得将嫡女嫁给一个武夫。 看着吕布被自己的女儿迷得如此失态,王允便觉得二人结亲之事已成,接下来就是走个流程便能定下婚约。 “不知奉先娶妻否?” 王允挥手示意女儿上前,令其坐于吕布食案前,那张近在咫尺的娇颜让吕布愈发面红耳赤,甚至都有些坐立不安,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而王允自己则是与吕布同席而坐,握着吕布的手,殷切地问道。 “呃。” 王允的问话令吕布心中一颤,短短的七个字却如同一阵寒风般吹凉了吕布那颗燥热的心。 他不是蠢蛋,即便因为不明白世家豪门的章程而一时没有觉察,但王允都如此相问,他若是还不能觉察王允的目的,那他也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布家中已有妻严氏,半月前,皇后召内子与太子府群臣妻室入宫宴饮,席间忽作呕,皇后令侍医为内子诊脉,方知内子已有孕近两月。” 吕布佯装不解其意,反而在提及妻子有孕之时,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 他的话语里 ,有着对妻子严氏的爱意,有着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却也隐晦地表达了对王允好意的婉拒。 吕布虽然不明白世家豪门的章程,但他知道太原王氏的女儿,哪怕只是个庶女也不可能当自己的妾室。 他承认自己好色,以后免不了会娶诸多美妾,但他绝不会如此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他当年不过就是个刚参军的大头兵,而严氏却是九原县的小豪门之女,是货真价实的下嫁。 尤其是如今严氏怀胎两月半,他却要抛弃不嫌弃他身份地位一同从贫贱之时走到今天的妻子?、 他吕布不懂圣人道理,但却认为,抛弃共患难的妻子而娶大家之女,那绝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王允一怔,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僵住,诧异地看向吕布,心说你小子怎么不按流程走? 按理说这种时候,无论吕布是否娶妻,他都该回答未曾,而后王允便会顺势提及自己的女儿自小爱慕如卫霍那般骁勇善战的将军,而后做主为吕布和自己的女儿做媒。 吕布父母早亡,因此他便可今日宴席上便可将婚事敲定,令吕布在战后正式按礼制上门提亲。 这之后自己也会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助吕布跨越阶级,从边军武夫转变为豪门再一步步升至士族,日后双方之间互帮互助彼此照应。 至于吕布娶没娶妻他不在乎,没娶妻只有妾最好,如果娶了妻,那就想个办法处理了。 可吕布这厮竟然回答已娶妻,这不免让王允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而且吕布话音里的意思,分明是在说他的妻子与皇后有些来往,又怀了身孕不可能与其和离。 “好你个吕奉先,老夫不惜下嫁女儿,你却如此不识好歹,还拿皇后来压老夫?” 王允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愠怒,声音较之方才也冷淡了许多,再次发问道:“吕校尉醉矣,老夫闻吕校尉并无妻室,唯有一妾室,对否?” 吕布听出了王允对他称呼的变化,从亲近的“奉先”变为了生硬的“吕校尉”,显然王允此刻已然盛怒。 但他也不打算要王允给的台阶,索性直接佯装醉酒,身体晃了晃,迷迷糊糊地倒在了桌案上,还佯装打起了呼噜,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王允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二人宴饮了那么多次,吕布的酒量有多好他能不知道? 连他都只是微醺,吕布还能醉倒不成? 这匹夫,他都退了一步,竟然还给脸不要脸! 然而即便心中已然愤怒到了极点,王允也还是将怒火暂且熄下,袖子下的双拳紧握,指尖也捏得发白,咬牙道:“吕从事醉了,送吕从事回去休息。” 管家连忙派了几名仆从搀扶起身躯健硕的吕布,将其交给在偏厅内就食的吕布亲卫成廉等人,态度也不复往日之和煦,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吕布便转身离开。 成廉等一众亲卫们不明所以,但还是搀扶着吕布出了府门,却见吕布除了府门后便再无半分醉意。 “将军这是?”成廉茫然地看着吕布这副模样,忍不住发问道。 但吕布没有赘言,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允家的府门,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绝,旋即翻身上马而去,全无留恋之色,马蹄声渐行渐远。 —— ps:郭缊,太原阳曲人,大司农郭全之子,出身太原郭氏。举孝廉出身,官至雁门太守,卒于任上。长子郭淮,魏国名将,官至车骑将军、雍州刺史,封阳曲侯,追赠大将军。 pps:这个王允的庶女和所谓的貂蝉不会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大家不必联想。 ppps: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送女剧情请放心! 第六十八章:吕布:那我这太子心腹不是白当了?! 半月转瞬即逝,王允像是彻底忘了吕布这个人,不仅未曾再邀他至家中宴饮,平日里遇见也只是眼皮微抬,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便匆匆擦肩而过,那疏离的模样,仿佛从不曾与吕布相识一般。 今晨,府衙内众人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庶务之中,气氛沉闷压抑。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邮卒一路小跑,满头大汗地冲进大堂,双手高高捧着皇甫嵩的战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战报!皇甫将军战报送达!” 战报一到,原本还在忙碌的众人瞬间停下手中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邮卒。 王允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战报,目光急切地扫过上面的内容,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浓,最后忍不住拍案而起。 “善!” 豫州方大渠帅波才,小渠帅彭脱、刘辟、吴霸、黄邵、何仪、何曼六人俱已剿灭,由此豫州便再无顽敌。 唯剩些许零星小股蛾贼流窜,即便是仅凭郡国兵也足以将剩余的黄巾余孽彻底肃清。 王允猛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吕布,眼中满是得意之色,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轻笑,那神情仿佛在说,即便无你相助,这豫州的黄巾之乱我亦能平定。 与军报一同抵达的,还有一封太子诏书和一封私人书信。 “豫州刺史允,秉忠贞之节,负戡乱之才。黄巾煽祸,豫土震荡,尔率虎贲荡涤妖氛,布仁政安抚疲氓。今海内汹汹,逆焰未戢。卿当厉兵秣马,勠力戡乱,克振朝纲,必以酬功,勉膺殊遇,勿懈初志!” 王允看着手中的诏书,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轻抚着美髯,仰头放声大笑。 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明其故,王允将太子诏书递给一旁的治中从事郭缊,笑谓众人道:“且让伯玄为尔等诵读太子诏书。” 待郭缊诵读完诏书,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露出羡慕和讨好的神情。 一位幕僚满脸堆笑,上前恭维道:“刺史得太子信重,想来日后归朝,九卿当有刺史之位!” “是啊,刺史大功于国,太子贤明,自当重用之!”另一位幕僚也赶紧附和,脸上的谄媚之色溢于言表。 众人与王允这位豫州刺史共事近半载,他们早已摸透了这位上官的脾性,铆足了劲儿夸就完事了。 王允不贪财,不好色,清廉治吏,但唯独好名好功。 为求清名,王允对于谏言,只要有理,都会虚心纳谏。即便谏言荒唐无理,王允也不会厉声驳斥,只要事后向旁人言王允乃宽厚长者,这位豫州刺史也不会给你穿小鞋。 为求功绩,王允也什么都敢做,上任之初便一口气惩处了十几个豪门。 见众人如此附和,又得太子明诏夸赞,王允更是喜不胜收,道:“伯玄,将诏书传之左右,令众人拜读!” 身为武猛从事的吕布独坐角落中,身旁冷清无人。 都是官场上的人精,王允亲近谁他们未必会太过在意,但王允若是厌恶谁,他们便会格外在意。 不阿谀王允亲近之人,王允也不会如何。 但若是亲近王允厌恶之人,那绝对会招来王允的打压。 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吕布得太子信重,是比二千石的越骑校尉,然而吕布和他们并非一个体系中的人,也不必太过在意吕布。 况且,得罪了吕布,他能把你整死不成? 而得罪了王允,他是真能整得你生不如死,在官场上寸步难行。 不过吕布倒是也不在意,他身上这个武猛从事不过是暂时的,是太子担心王允不知兵才派他这个越骑校尉襄助,时候一到便可拍拍屁股回到太子身边。 只是,当王允夸耀自身武功(在武事上的功劳)时,那双虎目看着王允这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却是生出了几分厌恶。 即便是他这等边郡武夫也知晓,哪有受了太子诏书褒赞还将诏书传之以示宾客幕僚的? 而且豫州黄巾被平定,分明是太子亲征的缘故,你这老匹夫做了多少贡献,安敢贪太子之功? 一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厌恶之感,那么无论对方做什么,在其眼中都会显得面目可憎。 王允是如此,吕布同样如此。 然而吕布也没有太过关注王允的动向,低着头吃茶。 反正太子也有诏书给他,令他整顿越骑校尉部北上与太子汇合援助卢植。 至于王允这老匹夫,他是不伺候了,谁爱伺候谁伺候! 他吕奉先成为太子心腹前要忍气吞声,成为太子心腹后难道还要忍气吞声? 那他这太子心腹不是白当了! 王允自然注意到了吕布脸上的神情,冷哼一声后翻开了太子的那封私人书信。 信中令他整顿豫州如今的无主耕地,一寸一毫都要登记入册,严防世家豪门侵占。 尽管王允此刻的确有些得意忘形,但对于耕地一事,却也是深以为然。 豫州处中原腹地,世家豪门林立,这些年豫州上缴的赋税也愈少了。 他上任豫州刺史后,又亲下乡里巡查,发觉豫州大半耕地竟已为各世家豪门所据,只是彼时为了应付黄巾叛乱不宜轻动。 想必待他整顿豫州无主 耕地后,他的清名会愈加远播,届时九卿之中当有他一席之地! 不过说起清名,王允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微微皱起眉头,手不自觉地抚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数日前,沛国的郡国兵抓住了一个名为王当的蛾贼,乃是张角的弟子,士卒从此人搜到一封书信,乃是中常侍张让的宾客与张角来往的书信。 若仅仅如此,他也许会直接将书信内容公开并上书太子、尚书台以及兰台,公开弹劾张让这个阉宦,为他的清名再添上一把火。 然而当王允阅读到书信末尾之时却是犹豫了,因为书信中张角提及卢植老母乃是太平道信徒,可凭此游说卢植举义。 若是两个月之前,王允也会毫不犹豫地如弹劾张让那般弹劾卢植,这不仅能让卢植进一步赚取刚直清名,还可趁机打压古文学派。 但自从有了陈纪这个反面教材,不说全天下人,至少绝大多数人都不敢再动什么与太子打擂台的心思了。 太子的手段太狠辣了,让人生不如死,直接将陈纪一生的清名全毁了,等着陈纪的将是史书中“非人哉”和“不孝子”的评价。 可若是不做些什么,王允却也觉得浪费了这大好机会。 有了! 上架感言,周五中午十二点零五上架 首先是最关键的一点,周五中午十二点零五分上架,希望大家能来捧个场! 我的理想目标是周五这天当个五更兽,但是具体情况还要看时间吧,但如果没有五更,缺几更我就欠几更。 另外,定个首订目标和加更规则吧。 首订目标就定个一千好了,首订超过一千的情况下,每多出两百首订,我就加一更;从14号到28号的这半个月得到的月票数量,每两百月票加一更吧。 (一更为两千字) 当然,不可能一天更完的,反正大家可以监督着,咱也当不了老赖。 后面是真正的感想了。 老实说没想到一转眼就过去一个月了,回想起开书那天好像还近在昨日。 这本书吧,其实有很多毛病,我自己也是知道的。 开头造的噱头的确有纰漏,虽然我是努力减少了漏洞了,但有问题也是事实,不过事实就该说嘛!(doge) 哎呀,反正要骂就去书友群骂吧,链接在作家说里,不涉及家人随便骂。 不过老实说我没想过从同人转型写历史能写到三江推荐的水平,一开始只是因为上本书写涩涩写到给审核词库都扩充了不知道多少内容,然后被针对、举报,外加同人竞争太过激烈所以选择换个赛道玩玩。 说实话历史和同人还是有相似的地方的,基本框架其实都已经搭建完了,不过老实讲我实在是没想过真的动笔的时候会这么头疼。 上个班我都得带着五本我最常用的历史资料书,喜欢历史、对历史有一定了解并且喜欢深挖的读者应该都知道,许多历史知识,网上反而是查不到或者反而提供错误信息的。 Ai检索容易把营销号的垃圾信息也归纳进去,甚至百度百科都因为审查不够严格而导致有人把营销号内容编写成词条添加进去。 除去构思新书的那段时间,正式发书后的那段日子每天都写得头昏脑涨,饭量也变大了,结果还反而瘦了几斤,真是笑死了。 再说说近七天以来更新出问题的原因吧(有三天只更了两千字,),大奶奶突然半夜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加上又是在我人生里代替了亲奶奶这个角色的长辈,所以守灵七天。 我们这边是因为她下面没有男丁,所以我和其他几位就每天守两个小时。 再加上老粉都知道的,我是在某上市药企给领导当助理的,所以时忙时不忙。 忙的时候甚至饭都吃不上两口,不忙的时候可能连续一个礼拜一点正事都不用干,所以我也不好确定自己每天会不会忙炸。 本来我还有存稿,所以让我保持着每天零点就更新当天章节的良好习惯,哪怕有意外情况也不担心,中了甲流的招,所以当我的更新时间变为每天二十四点前卡点更新当天章节时,就说明我存稿被甲流耗尽了。 然后更不巧的是,过年期间脚背被严重烫伤,伤口都溃烂发炎了,哪怕到今天已经十七天了还是肿胀着走路一瘸一拐。 当甲流、开工和大奶奶去世以及因为脚伤要定期去医院检查和挂点滴这四件事撞在一起,我的作息都彻底乱套了,就更别提码字更新了。 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有三天只更新了2000字(有两次看似单更实际上那一更就更了四千多字),32天写了162202字,平均一天5069字,绝对没有懈怠! 当然我的运气很好,遇到了一群善良的读者(不催更的时候你们在我眼里简直不要太善良,希望你们一直善良下去),愿意追读下去,也遇到了一个好编辑,我的好蓬莱(好牢大),以及一群作者朋友提供的章推,让我混到了三江推荐。 嗯……最后,希望我能好好把这本书写完,给大家一个有头有尾并且不算虎头蛇尾的完结,也希望大家能一直支持着我,谢谢大家了。 最后的最后,py一波,推荐一下朋友的书! 1.《北齐怪谈》——历史系之狼 (不多评价,老狼这个神级历史作者的书,每一本都是神作,无需赘言) 2.《异度旅舍》——远瞳 (我不信大眼珠子的毒奶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要来了他的章推。如果有大眼珠子的粉丝,请告诉他,俺上了三江上架的,俺不是孬种!) 3.《妖尾:我才不要当会长》——想吃冰棒 罗德因为走台阶时玩手机,一不留神踩空摔倒,穿越到了妖精的尾巴的世界。 他发现自己拥有召唤英雄联盟中各种野怪的能力,又学会了接收魔法。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一群莽夫当中出现了一个喜欢做预案的人。 有人说他一定会成为下一任公会会长。 但罗德知道,成为妖精的尾巴的会长,意味着写不完的检讨书和签不完的赔偿单。 罗德下定决心:我才不要当会长! 4.《蝙蝠侠能有什么坏心思》——骨头架子先生 陈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穿越了就算了,居然穿越成了蝙蝠侠本人。 众所周知,蝙蝠侠聪明绝顶,智慧超群,格斗水平超凡入圣,但是——这一切和我这个穿越者有啥关系呢? 哦!没事,我能 继承蝙蝠侠的力量和记忆……?!?等等,为什么都是平行宇宙版本的? 5.《潜伏木叶,兼职火影》——宝石对影 “三年之后又三年,我都快当上火影辅佐了,老大!” “那你去干火影纲手,成功了我把雷影位子让给你。” “啊?好吧,我干!” 好消息,穿越到了木叶村。坏消息,是云隐村穿插的间谍。 好在羽川觉醒了忍者词条系统。 6.《重生2014:大国科技之巅》——少一尾的九尾猫 一场航空灾难,让2034年的院士徐川,重生回到了2014年。 在这个国家正艰难发展的时期,他以一己之力将祖国的科技拉上了全球巅峰。 从变废为宝让核废料变成能源开始、再到可控核聚变技术,禁锢祖国发展的能源之路将再无掣肘。 从数学的千禧年难题开始,再到揭开宇宙时空的奥秘,人类的心智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星辰永在,华夏永昌。 这是一个院士重生......一路前行的故事。 ps:虽说我要了七十几个精品及以上的作者朋友的章推,但幸好不用全部都放在正文回馈回去,不然感觉这一章感言能写五千字以上了。 第六十九章:袁隗:汝妻子吾自养之!(求首订)(1/5) 雒阳城中,太子与皇甫嵩剿灭豫州黄巾军的战报已送达多日。 盘踞在豫州的十余万黄巾军被一举荡平,此消息传来,无论是朝堂之上的公卿百官,还是三河之地的百姓,皆如释重负,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豫州与雒阳距离极近,若黄巾军挥师西进,短短半月便能兵临城下,实在令人难以安眠。 加之朝中官员里,豫 此时已经是半夜十分,驻地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声音,显然都睡觉了。 苏父倔强地摇摇头,毕竟,苏芷茵还在上学,现在也多了苏曦儿,不能把担子都压在自己儿子身上,只好选择自己扛,多努力努力。 楚天羽的家人对慕容欣特别照顾,关心得慕容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心头不断颤抖着,柳天此时心情就如同刚自虎口中活了过来而又被狼盯上一般。额头处的两颗寒龙武星,毫不吝啬的将武海之中的武力尽数运转至柳天脚部,使得柳天的一双脚缠绕上道道寒气,就如同披上一层冰霜一般。 “不,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在这畜生手里。”楚天羽潜意识告诉自己,他不能放弃。 所以自己必须要赢,为了自己的尊严和荣誉,也为了自己能舒舒服服的继续生活下去。 这里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段秋估计除了冰雪也只有之前的队长能过来探险。 虚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远处,她不敢靠近,只是在远处不停的喊着。在她的眼中,陈景手掌上托着的剑煞之中有一只黑色的蝴蝶静静的匐在那里。 颜洛娘突然激动起来,这么多天来的恐惧似乎在这一下被驱散了。她没有想到当年那个面对河中鲤鱼精尚且束手无策的河神已经如此地厉害,连这风雨亭中这么多人都感到惊诧。 一道光芒闪过,艾克斯与巴顿贝蒙斯坦两道身影静静的漂浮在半空中,正对着远处飞来的巴顿。 柳晗烟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抬起头来,眼前迷蒙一片。 美利坚和欧盟的国家级新闻机构,甚至用大得吓人的字体,打出了“21世纪最大谎言”这样的标题来讥讽华夏国的深空探索计划。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内外的天地立时水乳交融的浑成一体。和煦的阳光从东方射来,投到他身上,从没有一刻,他像眼下这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以及生命的意义。 秦柔心底泛起一股异样的甜蜜感觉——这么说公子心里还是有我的位置的!不然怎会听闻我可能有危险便马上赶到? 五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上次柳朝晖四人去南京办事,也只是在海州城内停留了二日,并没有上山。众人此时嗅着清新的空气,自是舒畅不已。 琉依与阿守紧跟着其余的几人,手中拿着终端,似乎是在利用终端的功能寻找着陨石的下落。 艾克斯显然不是在征求大空大地的意见。叶远腰间挂着的终端突然响起,不用看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身段窈窕穿着苗族人常穿的那种大花裙,头上并么有戴着想象中那么繁重的银冠银环,她长长的黑发被盘在脑后,简单地插上了几只银钗子,没有抹脂粉,看起来特别清纯。 更何况以宇宙分部的一贯成果上来看,他们的消息就没有几次是足够准确的。 调查只是几天,也没有扩散,对竞选副校长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反而还有一种推动,毕竟省纪委的同志都说华世君没有贪腐行为,那就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此人可用。 第七十章:何颙剖腹死劾!(求首订!)(2/5) 随着太子和皇甫嵩大捷的消息逐渐传开,权贵们摆宴相庆,士子与百姓中家境较为殷实者,也纷纷前往食肆。他们有的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满脸兴奋地交谈着;有的甚至与食肆中偶遇的陌生人,热情地碰杯,共同为这场大捷举杯欢庆。 大汉尚武,汉制自天子至于百官,无不佩剑,即便是太学和鸿都门学的士子们也不外如是,皆腰 白烛凌厉的目光,盯的那些吸血鬼们浑身一阵,下意识的都往后退了几步。 听着少年的关怀之语,沐元溪也不再纠结那张掉落出来的黑卡到底是干什么的了。 贝琳翻着白眼听完语音,摩拳擦掌准备了一肚子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回,林衍笙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哎呦,大爷,这不是衙门查得紧吗?怕有个闪失。”陈氏出来打圆场。 刚走到了教室门口,就看到班上的男生正在非常努力的打扫着卫生,脸上都写着一句话:今天心情贼好。 不顾难民的死活,直接往上装,那些她看见的救活了,没看见的呢? 沈辞在得知了是那之前的罗山爆炸让产夫受惊了之后,便想着要补偿一番。 云灵辞当时就虚得不行,一个吻夺尽了他的呼吸,直接晕了过去,聂凡差点跟封阳打起来。 林衍笙给买的那些衣服她都没有拿,还有他之前给她的卡,也被她放在了床头柜上。 而一旁刚刚便处于迷惑与惶然中的北夏在听了这话后更是脸色骤变,倒是端木明,虽然脸色也很难看,但却并不很是意外。 害怕在心底一点点的凝聚,乔宋扭动着手腕,试图解开手上的绳子,现在她必须离开。 素依还是每日里在皇帝身边伺候,偶尔见过顾谚昭却都是惊鸿一瞥,匆匆而逝,偶遇弘昼,他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再未同素依说过越礼之话,只是眉目间似乎笼罩着一丝阴郁。嘉贵人却再未来过养心殿。 楼盘开盘之后销售惨淡,她这个销售经理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卢玉国作为老板的压力更大,她当然了解。 既然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乐嫣立刻就将仍然无法活动的劳洋带到了我的身边。 白行知知道这大概是白浅让人搞的鬼,有些对不起乔宋,可他喜欢这样的乔宋。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黑白无常向着声源处看去,只见说话的,正是郑胖子。 五行秘籍只是基础,而苍穹战诀的五大部分,更像是前者的延续和升华。不过,很明显苍穹战诀这部心法的起点高,难度大,要想真正修炼有成,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呵呵,那我先……”赵子弦提着篮子示意了下,意思就说我先去买菜了。 “你在我面前除了提杏儿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吗?”弘昼打断她的话。 独角鬼将没理会身后正在大杀四方的九宫,而是拎着锤子砸向了我。 如果说这个世界有蝴蝶效应这一存在的话,那么潇这只蝴蝶一扇动翅膀,那么整个世界都会掀起滔天的巨浪。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直接落入到了仙湖之中,激起来千层浪花,巨大的水浪还将两个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家伙淋成了落汤鸡。 七夏的手已经点在了那张白犀角的骨牌上,微微笑了笑,轻轻翻开。 “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是唯一的希望!”魏无涯声音逐渐变大说道。 第七十一章:太子也通贼?!(求订阅,求月票) 夜色就在时间的推移中过去,当太阳再一次照亮整个帝都之后,一则流言开始在帝都内蔓延开。 她伸出的两根手指以一种近乎诡异的角度扭曲回来,双手十指翻飞,在一瞬间掐出九道法印。 虽然凭着神秘力量或许能打赢狂暴化天道,但必定有所消耗,不利于接下来对付神代。 当一道银蛇从乌云中钻了出来,将只属于天上的雷火带到了人间,点亮了世界,撕裂了乌云,却也让倾盆大雨履至凡尘。暴雨就像天空中有一个决了堤的无边长河,无穷的河水直接劈落。 “看来……”纪妍目光眯了眯,并不是她一时心软所以放走这些人,但是没有想到这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她放走。 陈止看了孙秀一眼,仿佛一下子就将后者的心思看穿,让孙秀不由一惊,赶紧低下头去。 见到这一幕的晴司又想起另一个角色,是一个双手废掉后去修习玄学进而守护世界的外科医生,有着一条能自主活动,像是宠物般的红色披风。 他此番领兵,本就是隐秘行事,最忌讳被人看到,尤其是佛法简这样有着自己消息渠道的,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从来只出现在和电影中的天外异族降临,怎么突然就变成事实了? 来的还真是时候,要是自己今天不来,这里数万妖精很可能会被全歼。 蓝月走向出口,转动绞盘,一道石门慢慢滑开,只有轻微的声息,蓝月对于墨门的设计暗暗赞佩不已。和其他门派机关设计理念不同的是,只要条件允许,墨家都会进行双门设计。 “那,你是打算放过他了吗?”艾皓阳本不想问这个问题,他知道艾昕妤的顾虑,也有着和艾昕妤同样的顾虑。 “外来人精力就是旺盛呀!哪里想我们这些老弱剩残。”在唐风刚刚走到头顶问号的老者身前,还未开口,老者便率先开口说道。 汤姆卑谦的微低了一下头,他一米八的个头,身上鼓胀的肌肉轮廓显眼,眼神中流露着坚毅的目光。 趁着老太太磕头谢恩的时候,蓝月一晃身子,使出金丹大法,离开了大殿。 不过没把那几个货的火给挑起来,周昊心里老是有点儿不自在,这就意味着陈子豪等人都会跟在他们后面,人一多,指不准会捅出什么幺蛾子来。 也不知道那个字戳到了云桑的伤心点,他很深很深的吸了一口香烟,吐出来一抹烟圈。 唐风发现,在到达十级以后,开启了许多功能,点开了排行榜中的战力排行。 冲着一众粉丝,十分有距离的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李星瀚身边。 一直以来,炎灵窟的终极秘密,就算是在炎灵族中也属于绝密,除了三位常年坐镇炎灵窟的老祖外,其他的族民都不知情,哪怕是族中的元神尊者们也一样。 孙姑姑见状,急忙上前接过大少爷的外衫,立即道:“大少爷,二少爷升……”孙姑姑看向大少爷脖子上好像出东西了。 伸出指尖轻轻抚摸那一点粉色莲尖,感受其原始本源气息。却不知青莲全身一抖,脸粉红。 呆住的主要是曹氏带来的人,她们姑娘的院子里,除了庄婆子,其她人都不闻不问。 “玄冥五诀?”雨煜再一次问道,这一次他可算听出来其中的区别了。 宋北北听得懂,这就是一道十分简单地用余数计算全部数目的题目。 唐凝不说话,只是抱着他更紧了,四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人,真的回来了,以她想不到的方式回来了。 沈昭估计公主已经安全之后,也不再与他们继续混战下去,也离开了此处。 然,今时不同以往,现今林帅已经结丹,而岳云山却是没有,所以在抬手灵自运加持力量之下,林帅这下意识抬手一抓,却是轻而易举的拦下了岳云山这极怒一拳。 杀令一出,大汉铁骑再无顾忌,成百上千的骑兵,挥舞着手中杀戮战刀,径直杀向紫炎古都的东西南三大城门。 胖子现在要去见吕洋的父母了,心里紧张的直突突,问我们应该怎么走路,怎么问好,吃饭吃多少才最为合适。 “那也无所谓,木武在木家三代弟子中并不出众,如果他是因为学府规则而吃亏的话,木家并不会为了他而动怒吧。”紫云缘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一丝睿智的光芒。 不光是我一愣,台下的观众也都一愣,然后都是期待看下去的样子。 紫云缘在血圣的攻击下,身上多出了许多的伤口,说实在的,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会多出这样的伤口。这个世界上的力量太多太神秘了,或许有些东西没人会去在意,但在某些时候,这些力量,会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于是,它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神识给打开。然后便是一抹神识释放到了空气当中。独孤鸿很是迅速的将那一抹神识给收了。然后,他就直接将之前所有的手段都给收了。 幽冥界其实也有很多强者,就像是大陆一样,九幽血身边有临帝念、月北辰、白烬等人,紫云缘身边有道无痕、落月曦、莫离等人,虽然不认识月恨天身边的天才,但想来也不会差。 如果是以前的慕容天蓝,说不定就同意让他们出去救人了。毕竟在慕 容天蓝心中,紫云缘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够救回紫云缘,不管是面对谁都没有问题,哪怕是牺牲所有人,她都毫不在意。 算了,都已经答应艾红嫂子看孩子,那就不能出现一点问题,陈满满深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跟着走进去,她真的怕自己收不住想要摔盆的冲动。 夜魅眼神一冷,腰间折扇猛然抽出,折扇在半空中花一样的展开,以她的手为轴心旋转,将掌风的力道借力化开,方得无恙。 第七十二章:你打报告,本君批条!(求订阅,求月票) 濮阳闿的意思很简单,咱们跟那群虫豸斗什么? 太子如此信重卢植,又拜卢植为太子太傅,岂会轻易看着卢植被今文学派的人都下去? 而就在今古文学派各自都召集了士人商议后续对策之时,司隶校尉署衙中也同样聚集了一群在雒阳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 “雒阳,乃是帝都!” 郭鸿端坐在主位之上,目 这里冬天冷,所以谢知首先要建的就是集体宿舍,不然大家过冬就是个问题,谢知建造的是联排的火坑, 两排对面的大通铺, 基本可以住七八十人左右, 这样她大约只要造二三十间大屋子, 就能先把所有人的安置好。 刀一出现,管虎的攻击气势立刻凌厉了几倍不止。只见他纵身跃起,吼道:“八荒斩月。”伴随他的吼声,那柄大刀顿时散发出夺目的光华,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挥斩而下。 “对,我有这样一段记忆,可谁知道这段记忆会不会曾经有过另一个主人。 “噗!!!”燃烧的灵仙法则,直接在魅影尊者的身体当中爆破开来,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魅影尊者的半透明灵体炸得有些膨胀和虚幻,只这一下,魅影尊者的身体就受到了重创,十成力量,怕是损失了三四成还多。 在儿子出生时,她的意识便逐渐消失,腹部一轻松,魂魄也一轻,飘飘荡荡,腾云驾雾一般,身体却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沉重的眼皮合上,瞬间人事不省。 豁然间从韩飞羽的怀里抬起头,沈若寒紧紧地盯着韩飞羽,满脸希冀地道。显然,在不到完全绝望的那一刻,她是真的不想放弃。 这一刻,在罗开先任性而又狂放的发问后,两个李姓人都陷入了迷茫。 这等不识礼数的胡蛮!何守清心里暗骂不止,却也无可奈何,之前的火气再度上涌,心中的担忧也重又起来,真的是怎一个纠结二字可以说清? “雕类吧,选一种领地意识强的就行了”肯那头说道:“不过我们先说好了,价格可不便宜!一只在三千到三千五百美元之间,如果要我们提供许可的话一只另加一千美元”。 萧婉词看着邢婆子那张嘴巴巴说的厉害, 越到最后, 说的越离谱,不仅离谱,简直就跟做梦一样了。 “张姨,我去找找他。”季凌菲也坐不下去了,没等张姨说话,她就已经拿过手电跑了出来。 “低下头。”他不耐烦地按住了她的脑袋,百合不敢造次,只好乖乖地低下了头。 往里走进去,穿过了影壁,只见里面是一个多重的院落,围成了一个个的“回”字,不少的偏门侧门,着实迷宫一般,在这里居住,不知要多久才能熟悉路程,独个儿进来,只怕走都走不出去。 想到这么多年来对洛景南的爱慕,想到这些年为洛景南所付出的一切,想到此刻她一切的一切都将失去,从此真正踏入无尽黑暗的地狱,洛一伊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起,滑出了眼眶。 萧卿童到底是被藏到哪里了呢?他们都已经监视了整个帝都周围城市的网络,甚至还是没有查到她的行踪。 “凌菲,我回来了。”张晓玲抱住季凌菲道,目光就落在了正擦窗户的男人身上,夏泽辰也停下擦玻璃,拿下帽子走了过来。 只要在数量上聚集到了一定程度,我就不相信,凭借我十万丧尸大军,还能干不过区区一窝野猫。 第七十三章:文和乱武 深夜,雒阳城的天街上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似被这浓稠的夜色所吞噬。 “天街”一词,本是天宫的星官名,指的是昴西二星。 而在雒阳城中,天街则是自南向北通向宫城的中央主干道。 北尊南卑,天子亦有面南背北之说,这条自南向北的大道越向北越靠近宫城,越北所居住的官员职位也越高。 然而公卿们 “太后身体抱恙,你皇嫂去侍疾了。太后身体刚有起色,不适合吹风,便就没有出来,你皇嫂也自请陪着母后,便也就随她去了。”卿睿凡一番话模棱两可,说服了卿婧瑶,但却让杨怜儿浑身不适。 而就在此时,忽然塔林最南边又涌起阵阵波动,接着就是一声声轰响。 傅残沉着脸点头,身影几个闪动,跨越数十丈距离,便站在了房顶之上。 “不能让他们活着,不然我们国安局的威信,会受到最大程度的挑战。”古云冷冷地说道,同时一双言情轻轻扫过王彬。 晓月知道残星要发狠用招了,从残星身后跳开这片战场,免得被两人战斗的余波波及到。 花青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他只想找到薛神算,可薛神算现在在哪里呢? 赵言身形初定,平复了一下体内翻腾的气血,看着对面的唐笑,心里也发起狠来。 可问题是司令员说的也没有错,新调过去的干部对形势和环境都要熟悉一阵子,进入状态肯定要慢一些。就算是熟悉壶北情况的人,也不见得能够在第一时间,就马上熟悉眼下整个壶北的态势,这样是很容易误事的。 “那我现在回来了,你要去哪里呢?”风伊洛一边闭着眼睛享受,一边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头走。长安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做事麻利,为人忠厚。 不过土造地雷,李子元认为还是可以搞一搞的。铸铁不好搞,可以想办法采取其他的一些材料吗?玻璃瓶子、日军的罐头盒子,或是陶制的罐子都可以。只要能产生足够的碎片,应该还可以杀伤人。 夜晚,吴汉将招工的消息告知老婆婆后,他开心地回到桌前,伸手加了一块肉放到了嘴中,津津有味地吃着。 自从发现品香菇后,她就害怕唐美酒店截胡,如今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如果不是大明还需要他,他真想和朱高煜一起,去见识见识那波澜壮阔的大海。 想想看,除了战斗,我没有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情,所以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地下城、田野和迷宫里,打倒了很多怪物。 “我这里没别宫华丽,不过,只要你们来,吃的喝的管够,还陪聊天怎么样?”盛意笑着说道。 李健话音一落,福堂酒楼的负责人凤姐,也就是林知凤,带着一百多号穿着黑衣的安保人员从楼梯口出现。 男人长相俊美,此时正端着一杯红酒,悠闲地品尝着,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包间内发生的一切。 这几次模拟出来的都是仅次于金色的红色词条,效果都十分优异。 关于这一点,和慕容南好到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的柳云岚最有发言权了。 但是,他怕元家派人来找自己的麻烦,所以选个破旧的旅店,才能不易被对方发现。 他的父母都算得上是出身不凡。属于十几年后那种所谓的红色贵族。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看到苏游表情,知道他也不是很相信。 第七十四章:拘捕?不,直接平叛! 上门请官员回衙配合调查,自然是无需动用武力的。 然而,若对方不仅拒绝抓捕,还武力反抗,甚至行刺带队官员,尤其是被刺官员乃河南尹,身为中二千石的朝廷大员,性质便截然不同。 尤其是此次上门,是因该官员涉嫌与黄巾逆贼有牵连,那么此次行动便从拘捕迅速转变为平叛了。 拘捕行动终归是要按照大汉 安锦颜奋力将桌子推开,挣开他的禁锢,然后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恶狠狠的瞪着墨离城。 众人没有想到,这个家伙还没直播就已经吓哭了,那一会还怎么办? “都说了那次是个误会,为什么我们都死了,你还要再过来纠缠不休?”沈翠一脸怨恨地说道。 安锦颜几乎是发了疯的寻找她,她的手段她见识过,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也不敢想象,落在安锦颜的手上,会是怎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老爷子语气中的警告之意,赵晨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今天这件事他终究是觉得自己不占理。 面对如此情况,老九也是无可奈何。以前确实是老九太过依赖秦弩,不过经过这次的战争,他也算吸取了教训。留下亡灵军团监视敌军的动向,老九抓住这短暂的平静,开始连夜调集兵力。 虽然说,盗洞几乎接近主墓室了,可是五人仍然挖了多半天,就在老九都有点不耐烦之际,情况终于出现了转变。 步千怀刚下完命令,叶菲还未应答之时,异变突生。就在几名斜阳剑道的弟子翻身下马的半途,身边一些路过的剑客,以及在这露天茶馆吃茶休息的人忽然暴起,拳起掌落,杀向那几名最前面的斜阳剑道弟子。 看着陆景衍脸上的倦意,苏砚郗伸手轻轻抚着他紧觑着的眉心,然后轻轻吻了下,他没的眉头才慢慢舒缓了下来。 还有这个地下皇城,他和慕容存的关系也不知道到底咋样,如果真的扳倒慕容存这棵大树,地下皇城的人会不会报复?看来有机会还是得拜访下地下皇城,打听下他们和慕容存的关系。 苏尘道,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这古洞内盘膝而坐,他打算把两部古经完全融合一些,感悟其中奥义,这是他冲击真仙的契机。 不过如果能把眼前这个瞎子,发展成光明教的下线,为自己所用。 曲清染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在夜深人静的深山里显得格外的响亮,隐隐的似乎还能听见回声。 “畜生,我和你拼了!”苏倩的母亲悲叫一声,朝着方彻一掌拍去。 李奇一身黑色,身形挺拔,手臂和脖颈上的纹身明显,让他身上多了一丝匪气,二人气质迥异,却又异常和谐。 她不知道陆江河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番话,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和薛牧的行动也有了更多的底气。 因为门口还有人守着,温希恩费了老大的劲才出来了,可是等赶到梨园时沈玥并不在。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温希恩的名字,以减轻他内心的焦躁与渴求。 天雷拳是一套低级功法,但随着突破的提升,仍然能够一招杀敌。 萧若琪所讲的当然是修真大道理,只不过这里毕竟是游戏世界,所以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做任务来完成。 对这方面,邓老倒也没询问,只是简单的聊了聊国豪集团目前在国际上,有那些项目和生意。 第七十五章:孤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 冀州,魏郡郡治邺城府衙中 裹着一件大氅的刘辩推开房门,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倦意。 自掌权以来他许久未曾睡得如此酣畅了,一觉睡到了下午方醒,然而连日急行军使得大腿和臀部传来阵阵酸痛,大腿内侧磨破皮肤被磨破了,不禁令刘辩眉头微皱,脸上闪过一丝不适。 但当下冀州局势危急,他 “既然你拥有这么强大的队伍,那么为什么上次下墓的时候不叫上这一些人呢!”我相信,如果当时的赵恒天有叫上这一些人的话,我们几乎都不会有胜算的。 “子岚,那现在形势如何?契丹有什么异动没有?”曾浩英脱下大氅,急忙问道。 “你玩你的,我俩去做饭,做好以后叫你。”林墨见他玩得起劲先开了口。 季熙妍在一片黑暗中,无助的挣扎,接着冰冷的东西挤进了她身体里,她的泪流的更汹,这种感觉好屈辱。 而且在大多数的时候,长门在接触了这些事情之后,他会,得到的一些影响,还有一些让他产生了一些改变,也是经历了这些东西才会,让他有这种改变和转变的。 “需要俺老孙撑场子?难道这老鼠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听到唐三藏的话,孙悟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出声问道。 经过杨昭武的亲自审讯,杨昭武终于撬开了密道外,那间院子里,那老头儿子的嘴。那老头已经服毒自尽了,他儿子承认他爹和南北车行的人有来往。 冬日里日头极短,夕阳下山,暮色苍茫,不一会便已是一片幽暗,有些寻不找路了。 师徒四人个个心怀鬼胎,王炎作为明面上的领头人,竟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压力。 他担心今日之事传出去,对心心就十分不利了,本来上次圣上就警告过他,也不知道会不会,这次又引起圣上的迁怒。 “谢皇上。”钱隽也不啰嗦,立刻站起来,顺手接过永昌帝给过来的奏折,随手翻了翻。 身为高级管理者,杨紫玉尤其擅长管理酒店业务,她问出的问题不是容易偷懒容易犯错的地方,便是容易揩油容易松懈的地方,直令高管们一阵心虚。 众人众妖一阵无语,这口气,也太大了吧。就算是上界神佛也不敢如此说大话。 苏剑目露火焰,这一刻他比高霸还要来的愤怒,却是被高霸死死的拉住了。 时间到了清晨,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在晨曦的阳光下,一大滩的血迹凝固在巴黎夜总会的门前,闪着令人心悸的血芒。 她就像是一颗埋在沙堆中的珍珠,有人想要掩盖住她的光芒,然而那温润的光晕透过沙粒,娓娓的映射出来,叫人再不能移开眼。 “明白了差距,就不要让我动手了,这场战斗,你没有丝毫胜算!”眼看黄泉如预期般消失,百晓绯淡淡地开口了,她相信自己这随意的一手已足以让对方看清楚武丹与武人的差距,再做挣扎也只是徒增费时罢了。 看着山顶上的那道身影,高霸目露苦涩,只一眼他就知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 电话挂断。宮鸢雅用余光观察了一下侯意熙,不出她所料,他脸色铁青,肯定从电话内容里脑补出了无限多的剧情。这很好,她就是希望他多脑补一点,最好气得心态爆炸,一走了之,从此是路人。 第七十六章:关羽:吾观张牛角,如插标卖首耳! 不过今日虽是休整,但刘辩却也不打算闲下来。 急行军终归对士兵的精神和体力都造成了极大的损耗,刘辩除了令魏郡太守为军士提供肉蛋蔬果补充营养以外,也只能选择提前兑现部分承诺来鼓舞士气了。 此前孙坚麾下的屯骑校尉部战死七十九人,吕布麾下的越骑校尉部战死九十三人,刘辩决定索性将北军五校的各校编制 真力结晶是由天地之力的结晶构成,故而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会有真力结晶出现,所以李凤兰姐妹才会来到人迹罕至的凶兽林。 “一点坏处都没有?坏处大多了!要是无量剑圣真的复活,恐怕我第一时间就会没命!”苏毅暗自无语,不过他也知道盘混和无量剑圣关系不错,跟盘混讲他的处境,恐怕盘混根本不会当一回事。 一时间四人战斗成了一团,各种神通曾不不穷,爆出了一声又一声爆炸声响。 她又走到了北荒,他曾经跟她说过,北荒有姜国乃是白虎后人,那里也聚集着众多上古部落。 苏毅和沈柔雪却并没有争抢,而是站在远处观望,虽然他们也都想得到神卷石碑,却不至于这般疯狂。 还没等离风过多观察他的对手,就听到贵宾坐上传来了袁力的喊叫声,当即莞尔。而他的对手则黑下了脸,他的等级明明高过离风,却被观众这么说,这可相当不给他面子。 “您还是喝口茶润润口吧?”刘冬月说着把茶递到了姜宪的手边。 还没等她进城,一道狼狈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中,竟是之前为她答疑解惑过的赖俊杰。 但是,恼怒归恼怒,他却并未动手,动手的另有其人。在葛洪头顶上,大殿的顶部突然爆裂,从中跳下一个五米左右的黑猩猩,举着一双硕大的拳头就欲砸向他的头顶。 “你站住。”林一南一把抓住许卉的胳膊,见许卉一瞪眼,立刻又像抓住烧红的烙铁似的松了手。 就在这时,又有三件武器插入永恒空间,分别将一座永恒世界给刺穿,疯狂汲取着他们的能量,短短几个呼吸,三个永恒世界全部被抽空能量化为粉末,至于世界内的无数生灵也跟着魂飞魄散。 之后我就被丢下了,我急忙将车开到停车场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怕纳古吒追来发现,想了想,干脆将车牌拆了下来,还用帆布将车子盖住。 今天和昨天一样,也是酷暑,我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不热,身上甚至还捂住了痱子,可这也都是没有办法的,如今这束胸的带子对于我来说作用已经不大了。 正当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叶枫突然想起了自己现在已经突破到神通境了,能施展很多术法了呢,神识一动,身体就变得飘渺起来,然后渐渐的变得透明。 保安除了要有身手也要有眼力,华家在中海可是一等一的大家族,资产上千亿,能够和华家联系在一起的,哪一个不是一方大佬?保安只是看了两人的服装一眼,就知道叶枫在撒谎。 “明白,我们在外边形成包围网,你们就放心在里边打。”武警中队长点点头。 像这种大家族,要的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有留下精英子弟,将那些垃圾子弟舍弃掉,才能使得家族长盛不衰。 这一拳毫无花哨可言,完完全全返璞归真的一击,却又蕴含着碾压、凌驾一切的至高真意。 第七十七章: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光和六年,十月二十二日 屯骑、越骑和羽林骑经过三日的休整,体力大致恢复了,却不想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 今日恰好是小雪。 这个“小雪”指的是节气,而非天气。 天地积阴,温则为雨,寒则为雪。时言小者,寒未深而雪未大也。 小雪这个节气预示着寒潮的来临以及降雨量的增加,只不过若 眼看天色已晚,众人的心情都分外沉重,只顾着在夜色中匆匆赶路。不再言语了。 她不知道麟儿的母亲是谁,竟然可以如此狠心的抛下自己的孩子,但是,龙司爵怎么可以再狠心不管麟儿呢? 苏千寻突然被点名,立刻抬起头来看向弟弟,她叹了口气,有些事,早晚都是要说的。 慕白伸手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她现在只想走一段路程,消化一下。 洗干净之后,对着浴室里的镜子穿衣服,乐楚楚忍不住自己被自己的身体给吸引住了。 顾眠想到这个可能,胸口一阵窒息,如果真的是这样,千寻和宝宝要怎么办? 桑秋端起自己面前已经冷掉的茶一饮而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浇灭她心中的怒火。 突然,陈云周身泛起了紫色光晕,顷刻间那紫雷围绕在血身之外,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只是在见到顾颜的刹那,她那冷清的眸子里面,闪过了一抹温润。 真正地经历过了之后,才觉得很棒的感觉,回想着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安若咧开嘴正是笑得灿烂的样子。 看到八岐大蛇被这二位从天而降的天神给压着打,扶桑部族的人们全都爆发出了一阵阵欢庆的掌声。 趁着大队长去上茅房,我们像饿狼一样扑上去。我二哥抢了一只马蹄子,捧回家,像宝贝一样。点上火,燎去蹄上的毛,然后剁开,放在锅里煮。煮熟了就喝汤。那汤的味道实在是太精彩了,几十年后还让我难以忘却。 也许,路凌不是很喜欢这个样子的,很安静的感觉,也许是需要一点别的思绪加入进去的。 不过早在决意投靠朝廷之时,刘备已经想到了有这个结果,虽然不是滋味,却也没有多言,当即点了点头,和众人一起前往中军帅帐。 这个时候,再次的,成云爆发出了自己的实力,只觉得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些身影就大片倒地了,带起来了一阵黑色的烟尘。倒地之后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样子,随即就消失不见了。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与你有同样的想法,除恶务尽!”吕布嘿然笑道。 现在看到麦克格雷迪投三分球输给沈洋--一个连篮球运动员都不是的普通人,姚鸣没去落井下石就算心善了。 突然哭出的声音差点没把Anda给吓死,那声音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袁绍心中冷笑着暗自想道,心中却是思索着若真是如此,自己该如何驳了朝廷的脸面。 “多谢师伯警醒,师侄定当铭记于心。”秦正肃容道,之前沈一奇也这么规劝过他,确实句句金玉良言。 “你不是走了?”凐坐在地上,抬头望向去而复返的秦正,语气冷冷淡淡。 “还有我!”萱萱白了珊珊一眼,不甘示弱地抱住西子的一边胳膊。 “嗨!莫总裁晚上好呀!”恰在这时,米娜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若无其事地和莫琛打了声招呼。 第七十八章:羽大怒! “放屁!“张牛角双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一脚地踢翻火盆,火星四溅,怒声呵斥道,“丢下妇孺弟兄,日后谁还跟咱们?” “再者,即便我们愿意撤离,那些兄弟们呢?难道他们也愿意舍弃家小?” 褚飞燕面色凝重,嘴唇紧抿,不再赘言,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转身离去。 张牛角望着褚飞燕离去的背影 奥狄斯身边的魔皇见此时奥狄斯一人便指挥着他们所有国家的魔兵,心里虽然十分的不满,但此时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林立这个麻烦。 吃完饭,黑濑泉便歇息一下,然后做一点运动,缓解一直躺、坐带来的运动不足。 不过此时可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禁咒法师们纷纷吟唱,手上都捏着自己的禁咒魔法蓄势待发。 她保证,如果是别人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摸她尾巴,她绝对会一记天守脚把对方踹到月亮上。 赵漠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剧烈爆炸的地方,精英级精灵之间的战斗也是非常激烈的,战圈内还时不时传来几声龙吼。 他不久前刚从渡边和纲手的手下逃走,深知那两人的战力何等可怕,再对照一下如今水之国亡国的结局,他只感到无比庆幸。 月神如果真要为扶苏所用,必然是要把她用成一颗安插在阴阳家的棋子,否则月神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触手百合本就底蕴深厚到不可思议,高级境界的瓶颈对它来说脆弱无比,现在再加上地脉青莲的辅助……突破真的就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能在毕业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存下三千万积蓄,木叶当中估计只有你一个,纲手运气不好, 眼光却很好。”水户毫不掩饰称赞道。 但是被骂了,被说得一无是处,总归是有那么一些些被打击的感觉。 宋枫原本不想拿出这些东西,之所以录下,仅仅是为了留个后手。 这种当断就断的感情,她是不会再纠缠的,既然已经说不爱了,那又怎么可能……,她是连想都不会再想的了。 有嘉成发现的高产土豆粮种,大燕百姓总有一天都会过得温饱,粮仓满满,再有水泥将大燕的路都修好,终有一天,百姓们都能走上好路。 “……”楠西一看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尴尬,她正骑在人家的胯上。 进过山的都知道,山里的太阳是说没就没。太阳一下山,那温度是直接呈直线下降,更别提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东北已经开始转冷了。 进了家门,热水热饭菜的便都准备好了,累了一路,徐茵茵只想好好的歇歇,先派了人往临安坊忠毅伯府走一趟,送个口信告知她爹他们已经到了,等明儿再上门去。 姜暮云撇了撇嘴,丢掉了手中的鳞片,一个精华术洗净了身上的污垢,仿佛这帝后有多不堪似的。 她眺望着蔚蓝的海面,晨曦像一层暖色的薄纱,轻披在这画一般的世界上。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一晃就一点五十了,会议室里逐渐热闹起来,环球珠宝集团所有部门的高层中层管理,少说也有百来号人,还有各个分公司的会议视频,都已经准备就绪。 金豪这一剑当真凶猛,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溅出的一派金光便如艳阳般刺痛双目。剑虺当即被击晕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沈瑜见到一个姑娘在自己面前这番样子也忍不住有些手足无措,安慰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安慰,只能跟她说,让她跟着自己。 第七十九章:张角:到底你是神棍还是我是神棍? 驻马于土坡上的刘辩手执马鞭,目光紧紧跟随着战场上关羽英勇奋战的身姿,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之色,全然没有顾及到身旁几名将军们的心情。 “殿下太偏爱那关云长了。”夏侯渊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道:“如此草寇,冒雪奇袭之下焉有敌手,至于万军取首,我夏侯妙才亦能做到!” 说着,夏侯渊舞了舞手中的马 他们仿佛看到了众生膜拜一位帝王,就连他们也差点跟着跪拜下去。 只是云默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毕竟自己若是和他动手,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说着,这个歹徒冲我的头部重重地砸了一拳,当时我就感觉头晕目眩,身体一下子向后面张了过去,那一刻我几乎晕死过去,只留下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残留意识。 众人刚在殿外的廊下立定,就听到两下击掌声,牛角、鹿哨、龙笛之声就吹了起来,和着琵琶、渤海琴这些满人常用的乐器,充满了关外的风情。 虽然没看到赫里斯塔之前有这个想法,但看到她之后,这种想法早就硬生生塞回了肚子。 虽说云家和芦家斗得你死我活,但是跟随他们的其余家族却都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着周围的变化。 周翰坐下之后,周健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看见周健动筷之后,陈雨和董雨晴也拿起筷子夹菜吃了起来。 其实,昨晚两人在茶庄里,在泄药的作用下,连跑了数十趟厕所,到今天早醒来的时候,全身几乎虚脱了。 反正不是和老大一家有仇就是和老三一家结怨,在鲁州焦杨还赢了老二家的跑车。 之后,云默向后退了数步,而后身上陡然间一震,释放出一股气息,抬起手,一团幽蓝色的火焰,若隐若现。 “刚刚得到消息,会稽王带领朝臣在朱雀门迎接我们,随后太后与皇帝会在宫中赐宴,不知如此安排,真人是否觉得可行?”桓温继续说道,将健康朝堂安排的行程告诉周诚,不过言语之中却多有询问周诚的意思。 所以,他们需要仰仗吕涵阳,在这个世界延续国祚。而吕涵阳也需要他们,帮助自己不断积累真元。虽然这些人和吕涵阳在武力上不是一个层次,但是整个大唐却和吕涵阳休戚相关,彼此难以分割。 明知道那位大人就要到院子来,这方先生竟然还敢进入自己的院子,还让自己煮茶给他招待朋友,听起来就好像是跟天方夜谭一样。 而据网上的消息,第一个副本,的确是有人降落到病毒源头和疫苗研究所的。 “放心,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们今晚安心的睡,明儿一早,长安车来了,我们就回去。”张豪说。 味道还行,没想到看着让人发麻的东西,吃着却是另有一番风味。 “在下乔恒,这位可是诚先生?”中年男子乔恒便是乔语薇的父亲。他自报姓名,又问向周诚,似乎对周诚也有些了解。 “竹公子,保重!”剑离对着竹落华朗声开口,随后深鞠一躬,转头离去。 剑离和雪樱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一只肉乎乎的爪子抓着飞到了半空中。 面对火焰,刺猬头少年神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虽然看中乔红波,但是当前的形势,自己都想不出个头绪来,他能有什么过人的高见? 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来了很多人。 第八十章:真·大汉魅魔 邯郸城署衙内,炭盆烧得通红,将冬日的寒意隔绝在雕花木窗外。 刘辩披着一件赤色蟠龙纹锦袍,端坐在案前,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青州舆图上的每一处山川地形与关隘要道,舆图旁还有一封准备发还尚书省的朱批奏疏,雪天寒冷湿润的气候致使奏疏上的墨迹始终未能干透,晕染出些许不规则的痕迹。 未过多时 刘封听了耳熟,连忙罢手,鲍出也收回手来,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两名兵士看到郡主与主将落莫可儿皆步出船舱,立即举着雨布华盖置于两人头顶之上。 胡强心中暗骂那些医院的领导,还以为那些老东西大发善心,原来是借花献佛。 但是没想到这个汉人着实命大,竟然连续从他的铁棍之下两次逃过性命。 如果生活总是按步就班地继续,那么人生就是枯燥而令人窒息的了。 当初聂少和断剑把天下会弄的鸡犬不宁,那个时候无神绝宫就开始注意他们两个了,后来聂成带着邪道高手大闹天下会,无神绝宫更加知道的一清二楚。 夏军这个超级战士可是不苟言笑的,只是冷冷地回了那么一句话。如若换了以前的他,绝对不会与这种人废话,早就一招置于死地了。可现在跟着胡强,他正在试着逐渐找回失去的自己。 “我呸!你赶紧给我爬到一边去。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岳翔暗觉得晦气,不理他了。 鞭子上下飞舞,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抽击声,刺痛人的耳膜。代善状如疯狂似的抡鞭子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周围正红旗的旗主护军侍卫们看得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把主子暴怒的情绪牵引的自己的身上来。 只是这一路究竟能否顺利那,还有那魔龙巨蛾究竟有多厉害!我心里却是一点底子的没有。 云山这个八脚踢不出~屁~的货,担心真的是母亲指使云燕干的,他在京城工作十来年,还是比家里这些人有见识。 第二个“好”字说出,他身子突然向前一扑,紧紧抱住了楚楚,死也不肯放。他胸膛上的剑,也刺入了楚楚的胸膛,他心口里的血,也流入了楚楚心口。 “真的,真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干,放过我吧!放过我吧!”褚丽丽满脸的凄惨,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姬凌生确实感受一股打量的目光在看着自己,被一个美人这么看着心中确实也有些想入非非,不过面子得装足,姬凌生故作淡定地回视着。 前面街边,一个昆吾剑修正用剑鞘戳着一个戴面具的亡狱杀手,抬手就要去掀他面具。 但他并没有着这个忧虑,毕竟鲁肃和诸葛瑾并没有着什么的武力值,而周瑜虽说有点威胁,可那也是在有着气势之下。 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美九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让万由里感到不妙的‘灿烂笑容’。 审配也是由他亲手擒住的,没有着武力值的审配,被他追上,那里还会有着逃脱的机会,之所以生擒,那也是想要让刘琦来决定着而已。 带着面具的涅槃首领声音听上去似乎和平常没多少差距,但是其中蕴含的震怒却非常的明显。 君严眼神复杂的看着濯清涟,嘴里一直轻声的重复这一句话,倒是把后者吓了一大跳,以为他中了梦魇还没有恢复,连忙极为熟练的贴近,关切的看着他。 第八十一章:孟德拔剑何为! 朔风如刀,卷着鹅毛般的雪片砸向大地。 五百里长路自长社城蜿蜒向北直通冀州,四万汉军步卒拖着疲惫身躯艰难跋涉在这冰天雪地的道路上,前军循着探路的斥候标记出的官道行进,后军则是循着前军留下的脚印,一脚深一脚浅,铁甲结霜,弓弦僵冷,每一步都仿佛似踩在刀刃上般小心翼翼。 除了需要以枪杆戳地以防脚 “灵魂只有四克,但是钻石绝对不只是四克拉!”皮特弱弱的说了一句。 他的精神攻击还伴随着这样的话语,而还在魔界的大海当中沉睡的这个世界的罗特斯也被吓了一跳,然后有些怀疑人生的看着攻击自己之后所残余的力量,忍不住的用触手挠了挠自己的头。 一块接着一块的石板还有各种东西,从楼顶掉落,反应不及时的日本士兵瞬间被掩埋在了的废墟之中,而山口一木最为悲惨,脑袋被一大块石板砸中,直接变得扁平。 看到杨锏这个模样,林暮突然想笑,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杨锏师兄,竟还有这么憋屈的时候。 她气的巴拉巴拉嘟哝着,三两下穿好了衣服,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阿斯卡也不行,她的实力是不如这个绮莲华的,最起码现在的实力是比不过对方的。 安琪笑道:“当年江希影的爷爷江春华,就好像包办陆岩和江希影的婚姻一样,强行将陆展云和林语菲凑在一块。 这位晟王爷这是盯上武昙了?可他这到底只是单纯的看上武昙了?还是看上他们定远侯府了? 原来,她以为自家司令官开始喜欢深海舰娘那种几乎没多少遮挡的风格,所以拉着赤城询问起来。 一千五的单独奖励加上协助击杀的八百点奖励,再加上直接为主神充能百分之十,这些奖励简直像是中了彩票一样一下子把楚修给砸晕了过去。 陈逸被第二关的爆竹炸的的确有够可怜的,但是心肠很硬的龙霸伟,根本就不吃你这套,再惨的人他都见过,就是衣服被弄黑了一点,脸蛋被弄黑了一点,胳膊腿脚还是完好的。 副市长的压力真的很大,左右为难,难以定夺。指挥中心乱作一团,各个方向救援队的消息,上头的指示,还有各路物质人员筹备,简直就是焦头烂额。 这一天!对于整个美利坚来说,是黑暗的一天,他们的最强力量-胜利鹰,在这一天折断了翅膀,一场决死之战,让胜利鹰的近六成战力折损殆尽,鲜血染红了地面,既有胜利鹰队员的,也有永恒集团战士的。 这两人的哥哥一个是金牌镖师镖局的射箭教头,一个是副总镖头,而且两人也都了不得,庞秋霞一手的箭术非常了得,虽没有百步穿杨的力气,但是百步之内也是百发百中。这才评定为银牌镖师。 面对天冥这犹如瞬移一般的速度,郝宇额头上冷汗直冒,他知道以自己的速度,是完全避不过了,很可能下一秒钟,就要和这个可怕的敌人,来一个近距离的接触。 没有人知道埃提乌斯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像是在亚雷提恩所说的,送奥古斯都去东方继承皇位,可是谁又能够确定他这话有几句是真的。 他就像那躺在死水中的鱼,待在水里痛不欲生,可是跳出水,却会死亡。 结婚嘛,回忆那么多干嘛,直接点,没看有些客人还等着吃饭呢。_ 第八十二章:汉家天子?彼可取而代之! 艾琳娜白了他一眼,转身朝旁边的柜员机走去,从里面取了十万美元,放在了台球桌上。 紫涵走进大厅,看到陈子正站在厅内,慕容青哲一脸的愁容,慕容夫人在抹泪,慕容紫鹰,慕容紫洛则是满脸的气愤,慕容紫琳在慕容夫人身边一起掉泪。 “头,已经测定了这里的太空,确实有很大的能量浮动,应该是加玛射线的一些细微射线还残留在这里的原因。”黄奎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曾经美丽的地球,心情有些复杂。 “大姐,咱别哭了好不?我怕了你了行不?这样,咱俩商量一下,我放开你,你不许大声说话,也不许有过激的行为,然后咱俩好聚好散,行不?我说过了,这只是一个误会!”白起急忙道。 “这……我确实没有想过,难道他的能力不仅仅只是飞行么?”段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可记住他折磨她的那些,也记住他曾经对她好的那些,两种情感在她的心里纠结,她甚至总是偏向于他的好,她一度怀疑她的大脑构造,竟然会偏帮他。 罗贞儿嘻嘻笑笑,知道黎叔不高兴了,也不跟他多说,双手抱在胸口,望着电脑屏幕中的昏暗跑道,脸上笑容显得极是灿烂,仿佛胜利之光在下一秒会突然出现似的。 苏念安梳洗之后,走到客厅,看到安母打扫卫生,安父坐着看报纸,悠然闲适。 就在这个时候,何宏眼睛一闪,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般,眼前一花,膝盖上传来了钻心的疼痛,何宏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跪在了地上。 金羿刚开始只是一时好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音阶的吟唱加速,一些熟悉的音阶猛然传入他双耳之中,顿时他身形大震。 显然,当准备说出这一想法,和众人商议与讨论之时,崇祯就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就想到了会是这幅场景,众大臣会有相当程度的抵触情绪。 那么,这中间可以动的手脚就太大了。他可以根据销售情况随便加价,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把糖葫芦全都批发出去,自己躺着收钱。 “无可奉告,行规就是这样,请您原谅。”奥利弗带着歉意,欠了欠身子。 不过这家伙实力虽然强大,却是中看不中用。空有一身滔天的实力,却被陀舍古帝留下的化丹环克制的死死地。 “贫道申公豹……”身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白狐明显感觉到苏易打了一个哆嗦。 显然,英俄尔岱的话语很是客气,并未直言,如今的大明火器,不比从前,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和改进,威力变得巨大不说,射程也变得极远。 “一步一步来吧,先说说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来黑水城?”叶玄见到对方态度良好,眉梢微微一挑问道。 第十一高中开的也是一个侧门,只是跟十一中学完全就没人不同,这里能够不时的看到返校的学生。 “很好,我下去看看!”余洋说完之后,就要准备下去,身旁的海豹队员立刻阻止了余洋,其中两个士兵直接顺着楼梯开始迅速的向下滑落,余洋则在最后一个落下。 “我同学喊我去跟他办点事情,不过也不会太晚,办完事情我就回去。”张一安笑道。 她也不想耍大牌,如果是真的没有空余的休息室也就算了,但现在摆明了对方就是故意针对她们,这口气她怎么都咽不下去。 夜庭深听闻脸色一变,跟南星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夜风离开了。 现在齐征唯一谨记的就是,“生日”一词对自家老板来说是一个禁忌话题。 然而没想到,见到心心念念的赵筱悠,她已经身怀六甲,距离预产期不足十周。 沈家不是上林村人他们跟着上林村算是投亲,又加上慕春平家老人孩子多只有慕春平一个壮劳力。 刚刚宁宝正准备跟着沈玉珍去吃饭,突然感觉到河对面的草丛里有人,而且对方恶意很浓。 一开始并没有觉定有什么问题,但是在我查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样。 不过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必死之境反而让它胆气十足。 鹤户优纪内心既因为羽川白泽的体贴壕气而感到欢欣雀跃,又因为多花了他的钱而觉得有些愧疚。 他的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懦弱与畏惧,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坚定与疯狂。 老习惯,我又爬到了一棵树上去,找了个舒服的树枝位置睡觉,同时不妨碍盯着村里。 看到她的眼神有些闪烁后,她拿起了筷子,随意的翻动着眼前的饭菜。 “万俟浩宇,你就这么想我死么?”她抓住他的手,用残存的理智阴测测的笑。因为中了药的缘故,云浅歌心里的愤怒在无限放大。 他的灰裙是用丝绸所做,紧紧的,类似现代的包裙,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虽是寡淡肃静的裙子却偏偏被她穿出了风情的味道,他长发飘飘,高高的,裙摆完美的包裹出他完美的身体。 李语儿吓的连哭都不会了,只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像是被浸透进深 海里,彻骨冰寒。 别人想不到的是,在那道门户之后,是一片独立于外的空间,这种自有一界的手段,对于一些大宗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这隐藏在了火焰山附近的空间,好像不是一个大宗门可以具有的。_ 第84章 董卓:此次部署确如常山之蛇! 第84章 董卓:此次部署确如常山之蛇! 冀州冬日的寒风裹着细雪,将信都城外的荒野染成一片苍茫。 信都城外西北五里处,阳水支流河畔的董卓大营中,营中箭楼高耸,壕沟深阔,鹿砦密布,壕沟底部甚至插满削尖的木刺,往来士卒铠甲铿锵,战马嘶鸣声穿透风雪,如同一头蛰伏于此处冬眠的熊罴,与信都城头遥相呼应。 董卓立于辕门处的一座箭楼上,健硕的身躯裹着一件黑熊皮大氅,目光扫过营中井然有序的景象,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中把玩着一柄在战场上缴获的镶金错银的短刀,刀身还镶嵌着几块玉石,如熊罴般魁梧雄壮的铁汉眼中竟难得地流露出几分温柔与期待。 “二郎,你说白儿会喜欢他翁翁给她带的礼物吗?”董卓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笑意。 被唤作“二郎”的,乃是董卓的女婿牛辅,虽没有李傕、郭氾的骁勇,却谨慎持重,为人也没有凉州汉的狂野之气,还曾于乱军中救过董卓的命。 于是董卓便将女儿嫁给了牛辅,对牛辅视若己出,又因家中有一正妻所出长子董琰,故以“二郎”唤牛辅。 然而牛辅面对丈人的提问,牛辅微微一怔,却是有些汗颜。 董卓口中的白儿,是其长子董琰于熹平五年(公元176年)所生之女,取名董白,谁能想到这般凶戾的董卓不仅没对孙女有任何嫌弃,反而是将其捧在手心里宠爱呵护。 可尽管这柄短刀分外精美,但哪有女儿家家的会喜欢刀兵的呢? 挠了挠头,牛辅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面露难色道:“阿父,依我看还是待来日班师,寻一美珠玉较为妥当。” 牛辅边说边偷瞄了一眼董卓的脸色,见董卓那瘆人的目光瞥来,似乎是对自己持反对意见而不满,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白儿尚且年幼,这短刀虽精美,却终究是刀兵,还沾染了血腥之气,对幼童不利。” 听了牛辅的解释,董卓原本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微微颔首,右手轻轻捋着胡须道:“二郎言之有理。” 若是从前,董卓定会毫不留情地驳斥牛辅,他的孙女自当不惧血气和刀兵。 但如今却有不同,他的孙女七岁了,而太子年仅十二,他又是深受太子信重之臣! 董卓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正思虑间,下方一名斥候回到营中勒马停驻,朝着箭塔上的董卓高呼道:“中郎将,蛾贼约莫六万余众,直扑我大营而来,是那张宝亲自领军!” 牛辅闻言,略加思索后,神色凝重,沉声道:“六万余众……看来张宝是打急眼了,围城数月竟连半块墙砖都没啃下来,恼怒之下倒是来打我们了。” 董卓却嘴角一勾,冷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之色:“呵,在信都城下撞得头破血流了,才想起打我们的主意?” 自董卓率大军抵达信都城外,便与信都城成掎角之势,张宝每每率军攻城,卢植只要点燃狼烟为信号,他必率部袭其后军,数次袭扰造成了张宝麾下不下六千人的伤亡。 即便张宝有心防备,却也必然要抽调出至少两万人,如此也令董卓的大军起到了对张宝的牵制作用,这也是信都城数月来依旧坚守的重要原因之一。 数月过去张宝才开了窍,意识到城外的木制营盘再怎么也比信都这座大城的砖石要容易啃。 “阿父未可小觑,终归是三倍于我。”牛辅想提醒自家丈人不要太过轻敌,却见董卓突然双眼一瞪,暴喝一声。 “怕个鸟!” 牛辅见董卓声音洪亮,余光瞥见下方随着军鼓声正在集结的军士,心中明白自家丈人这是借他之口鼓舞士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心领神会的笑意。 其实他也丝毫不惧黄巾军,与许多人想象中的不同,这种固守大营的防守战,才是他们这些凉州军旧部最擅长的拿手好戏。 尽管凉州是战马产地,然而即便是董卓与凉州羌胡交好能够低价购买战马,却也无法承担起一支骑军的庞大开支。 后汉终归不是孝武皇帝时期那个为了征伐漠北不惜一战投入数十万匹战马、一年耗费百亿钱军费的辉煌时代了,后汉朝廷为了平定凉州羌乱,前后投入了不下三百亿钱,将后汉朝廷的国库一次次掏了个干净。即便董卓倾尽家财也不过是以千名凉州健儿组建了一支“飞熊军”,但相比于凉州羌胡叛乱之时动辄万骑的规模,实在是不值一提。 因而,董卓多年来与凉州羌胡作战,所倚仗的便是深沟高垒的营盘。 以飞熊军挑衅之,再依营据守消磨其锐气,待其锐气已丧、士卒疲乏之时,便以飞熊军突阵,步卒紧随其后掩杀,大破其众。 这样的战法,几乎已经深深烙印在一众凉州旧部的骨子里,但为了配合自家丈人,牛辅还是上前一步,开口捧哏道:“阿父何以如此小觑蛾贼?” “若是数月前,某大军初至,此僚若率军来攻,某尚且忌惮三分。”董卓瞥了牛辅一眼,将短刀插回腰间,深吸一 口气,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虬髯上凝着的冰碴被呼出的白气融化顺着胡须滴落,而后重重一脚踹在箭楼栏杆上,震得积雪簌簌而落,朗声道,“如今营中箭塔高耸,壕沟深阔,鹿砦密布,岂惧蛾贼?” 不得不说,董卓这副凶戾的面容和那虎背熊腰都不足以形容的健硕身躯,让他的话语极具信服力。况且数月来,董卓是庸将还是良将,早已在军士心中有了定论。 一位将领是否是庸才,不必上阵厮杀,单从行军秩序上便能略窥一二。 数月来,行军有序,营中大小事务尽皆处置妥当,虽军法执行略有些严苛,却也皆是按照军规处置,无有偏颇。 因此各部心下大定,按照事先部署好的预案,井然有序地前往各自的防守位置,见此董卓满意地微微颔首,眼中透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此时远处地平线陡然腾起一片灰蒙蒙的雪雾,董卓双目微眯,手搭凉棚凝目远眺,只见黄旗如林,六万黄巾军裹着粗麻布衣,踏着积雪向大营压来。 而为首者头裹黄巾,身披铁甲,身旁黄巾力士手握一杆“地公将军”大纛,正是张宝亲临。 然而六万黄巾军中都找不出几副铁甲,就连皮甲也是寥寥无几,乃至军中的武器也是多以木矛、锄头为主,甚至前排军士在见到董卓军营盘外的壕沟、鹿砦时,尤其是那壕沟底下锋锐的木刺,不少人都露出了几分畏惧之色。 董卓扶着箭塔,眺望向前方的黄巾军,不由摇头轻笑一声,旋即令人点燃营中狼烟。 “这张宝,怎么就不知道长记性呢?”董卓笑谓牛辅道,“二郎可知常山之蛇?” 牛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他是凉州人,又如何知晓常山之蛇。 “此番回雒阳后,二郎且多读读兵书。”董卓拍了拍牛辅的肩膀,解释道,“《孙子兵法·九地篇》有云,常山之蛇者,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 牛辅不觉得自家丈人会在临战之时说些与战事无关紧要的闲话,低头沉思片刻,脑中恍若有一道灵光闪过:“莫非我大营与信都城?” 董卓闻言,欣慰地笑了笑,颔首道:“此次部署确如常山之蛇!” “攻城则我营中大兵至,攻我营则城中大兵至!” 与此同时,信都城头的卢植手执长髯望见狼烟,看向身旁的刘备和张飞,笑道:“既是董仲颖发狼烟,那玄德和益德便走上一遭?” 刘备和张飞对视一眼,被人围攻数月,泥人尚且也会有三分火气,何况他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于是二人毫不犹豫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2649字) (本章完) 第85章 人命如草芥?不,草芥都不如! 第85章 人命如草芥?不,草芥都不如! 朔风卷着冰碴掠过这片平原,董卓抚摸着箭塔栏杆上凝结的冰霜,虬髯间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珠。 六万黄巾军如蚁群般铺满雪原,木盾与长枪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幕下起伏,张宝骑着一匹瘦马立于阵后,铁甲下的手指死死攥住缰绳。 这已是他连续第四日强攻营盘,前三日冲锋的尸首都已经被用来填堵壕沟了,满地皆是冻得发青的断肢,被后续的黄巾军踩得咯吱作响。 几名趴在雪地上被活生生冻死的尸体也在杂乱的脚步下被踩得扭曲变形,碎肉与雪泥混合,殷红的血水在缝隙中蔓延,散发出刺鼻的腥味。 “地公将军有令!破栅者赏粟三斗!” 黄巾力士的嘶吼穿透风雪,前排黄巾军吞咽唾沫的喉结滚动声清晰可闻,将木盾顶在头顶,长枪斜指前方,手臂微微颤抖,眼神中既有对赏赐的渴望,又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董卓立在箭塔上,看着被抬上高台的二十余架床弩,嘴角勾起,露出森然白牙,脸上露出了一抹嗜血的笑容。 这批床弩是军中临时赶制,其制作过程颇为繁复,今日方成。 他令人砍伐树木后将其放入河中浸泡数日,而后将之弯曲成弓状,以火炙烤使之干燥后便可成弓,至于箭矢便是一根根长矛,谓之曰“羽矛”。 “放!” 董卓暴喝一声,二十架临时赶制的床弩剧烈震颤,羽矛嗡然离弦,如迅雷般划破长空激射而出。 最前排的几名黄巾军眼瞅着一道黑影迅速接近,还未及看见羽矛的锋刃,手持木盾的黄巾军便被羽矛上的力量裹挟着倒射而出,一连贯穿四、五人方止,而矛杆上挂着的肠子仍在抽搐,热气腾腾的脏器滑落在雪堆里,鲜血顺着矛杆滑落,宛如一朵朵绽放在雪中的妖艳梅花。 若是就此死于羽矛之下倒也算痛快了,那些被洞穿了腹部却未曾死去的黄巾军士兵身体扭曲,脸上满是惊恐与痛苦,张嘴发出无声的惨叫,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凄厉地哀嚎着。 这般惨烈的死法着实令黄巾军大为惊骇,不少人望而却步,但张宝却并不在意。 一轮羽矛造成的伤亡还不足百人,而他坐拥六万大军,这点损失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于是下令黄巾力士上前督战,黄巾力士也毫不留情,手起刀落连斩数名止步不前者,喝令军士继续前进。 当然,张宝这位主将则是带着亲卫向后转进了二百步。 这绝非他这个地公将军贪生怕死,而是他肩负黄天大业,必须保留有用之身。 嘿,至于所谓的黄天之下人人平等? 也就这帮屁民当真了! “不许退!” 黄巾力士的嘶吼混着身上皮甲摩擦声,一刀砍翻退缩的士卒,有个被削去半张脸的士兵仍在爬行,暴露的牙床啃进雪地,拖出的血痕很快被后续冲锋的脚步踏成泥泞。 随着督战的黄巾力士的威逼,后方的黄巾军也不得不踩着同伴的尸首继续冲锋,木盾破碎的咔嚓声与骨肉穿透的闷响交织,壕沟前的积雪渐渐染成暗红。 “填沟!快填沟!” 随着一声声呼喝声,人群立刻分出几支小队,扛着装满草料与沙土的麻袋冲向壕沟。 然而木栅后与鹿砦后的弓弩手早已有所防备,箭矢如飞蝗般倾泻,麻袋接连坠地,扛袋的黄巾军成片倒下。倒是有人机敏,索性将同伴的尸首推入壕沟,冻硬的躯体卡在木刺间,倒是比沙土更管用。 两个时辰的厮杀下,手持斧头、锄头的黄巾军在第四天终于清除了第一重的鹿砦,来到了第一层木栅前,手中的斧头狠狠劈向碗口粗的木栅,木屑翻飞间,一柄长枪突兀地从木栅缝隙间刺出。 华雄的枪尖从木栅缝隙探出时,正戳进个独眼汉子的喉咙,手腕轻抖间,枪刃在气管里搅出咕噜声,抽回时带出一截桃粉色的喉骨。 “瞅准了,就像老子这样刺!” 华雄朝着地上啐了口血痰,不过那血并非是他的,而是方才溅射到他口中的。 良家子们也有样学样,枪尖如毒蛇吐信般从缝隙中刺出,将接近木栅的黄巾军捅成了血葫芦,而最要命的还是那栅栏后一道道弓弦震颤的嗡鸣声。 二三十步乃至近在咫尺的距离,面对如此密集的军阵,弓弩手甚至都不需瞄准,拉满弓弦,即便是寻常的九斗弓也能轻易地将那少数几名披着皮甲的黄巾力士破甲射杀,更何况大部分黄巾军都只是披着一件麻衣。 有人试图举起同伴尸体作盾,却见箭塔上的守军抱起陶瓮,滚烫的热水当头泼下。 热水在木栅栏前腾起诡异的白雾,裸露在外的面皮瞬间被灼烫得发红,捂着脸哀嚎的黄巾军踉跄后退,又被第二波箭矢射穿后背。 慌不择路间,还有人跌下壕沟,被壕沟底部的碗口粗的木刺洞穿了腹部,看着木刺上还挂着自己的几根肠子和内脏碎片,却只能无力地哀嚎着,直至鲜血流尽而亡。 而这 仅仅是董卓修建的第一重木栅! 即便是寻常的驻军营盘,也会修建至少两重木栅,如董卓这般以防御为目的修建的营盘更是足足修了四重,而每重木栅后又是一重鹿砦和一道壕沟。 一连四日,张宝在董卓大营外丢下了数千具尸首,却仅仅是摸到了董卓大营最外围的栅栏。 而与此同时,三里之外战鼓声隆隆,那是留守信都城外的黄巾军敲响的战鼓,是对张宝的示警。 “鸣金,收兵!” 眼见前方攻势已颓,信都城中又派兵袭扰他的后军,张宝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疲惫与沮丧,令黄巾力士敲响退兵的金声。 即便张宝再愚钝,此时也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无论他选择攻城还是攻打城外大营,都会面临另一方的背后突袭。 而若是他后方留守的兵马少了,根本阻挡不住后方的突袭,若是留守兵马多了,前方的进攻势头便不足了。 回到大营中后,看着短短四日进攻便折损七千余众的数字,张宝思来想去也终是已然无计可施,又听闻朝廷大军重挫黑山黄巾,无奈之下,不得不选择向他的兄长张角求援了。 (2226字) —— ps:《后汉书·卷五十六·张王种陈列传第四十六》:零陵下湿,编木为城,不可守备,郡中惶恐。掾史白遣家避难,球怒曰:“太守分国虎符,受任一邦,岂顾妻孥而沮国威重乎?复言者斩!”乃悉内吏人老弱,与共城守,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千余步,多所杀伤。 (本章完) 第86章 张角,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第86章 张角,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就在张宝将书信刚寄出去一日,一支七万余众的黄巾军便浩浩荡荡地开赴信都城下。 董卓军大帐内,炭火噼啪作响烧得正旺,跳跃的火苗肆意舞动,映得众人面色阴晴不定。 七万余众的大军浩浩荡荡而来,自然难逃斥候的侦查。 然而斥候营军司马张济探查所得情报却是令所有人都沉默了,倒并非是因为人数。 泥腿子的数量再多也是泥腿子,拿着着不入流、甚至不能称之为兵器的家伙事,对汉军的威胁并不算大。 但张角麾下那七万大军中竟有万余人披甲,装配了汉军制式的环首刀、长枪,还配发了一定数量的弩,甚至还有冲车等攻城器械在后,如此武备足以令这支黄巾军真正足以称之为“军”! 李傕脸上满是狐疑之色,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带着几分质询的目光看向了斥候营军司马张济,微微侧身撇过头在他耳旁小声嘀咕道:“士度,你小子确定没看错?那帮泥腿子能凑出那么多家伙事?” 张济无奈地摇了摇头,若非亲眼所见,他也难以相信黄巾军竟有这般武备。 他们来到信都郡两个月,与黄巾军大大小小打了数十仗早就将这支黄巾军的底子摸透了,哪能有这么完备的武备? 张宝那六万黄巾军中唯有三千名黄巾力士能披上一件皮甲,刀兵这些开刃的铁器只有三分之一的士兵装配。 倒是弓弩凑出了千余张,但箭矢数量实在是太少。 一座县城中,武库储备并不充沛,约莫能武装四百人。 这四百人中披甲率能达到五成,弓弩配给能达到近三成,然而卢植在黄巾军叛乱后对冀州诸郡守、县令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若力战不支,城终不守,当焚武库兵械以绝敌资,则失地之罪可宥”。 也就是说如果的确是守不住城池了,只要将武库中的军械全部焚烧了,就可以免除丢失城池的罪责。 至于什么情况算守不住城池了,这条标准很灵活。 说白了就是卢植知道这帮郡守、县令什么德行,不指望他们拼命,但就算要弃城而逃也得先将武库烧了。 这也是黄巾军攻下了如此多的城池却没有多少武器甲胄的缘故。 然而如今却不同了,装配了如此武备的黄巾军已然不能等闲视之。 帐中众将皆沉默不语,纷纷侧目看向依旧镇定自若地坐在主将位置上的董卓。 董卓双手交叠放在案几上,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面沉如水,不言不语。 尽管那张熟悉的面容并无变化,可此刻却让人感觉格外狰狞可怖,仿佛眼前之人并非他们的中郎将,而是一头不知何时悄然潜入营帐的熊罴,盘踞在主将之位上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而与此同时,黄巾大营中,张宝激动地骑上马,猛地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前去迎接兄长。 汉军能探得的情报,他自然也能探得。 如此装备精良的军队,若非人人头戴黄巾,他还以为是汉廷的援军到了。 只是不知道他的兄长究竟是从哪里变来这么多武备,莫非真是黄天大神所赐? 当张宝来到军前之时,却只见到一驾左右各竖着“天公将军”、“大贤良师”大纛的车驾,而当他进入车驾之中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兄长时,原本兴奋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车驾中哪有什么威风八面的天公将军,分明只有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 张角倚靠在马车的软榻上,脊背佝偻如枯枝,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原本宽大的黄色道袍空荡荡地垂落着。 曾经威严肃穆的面容如今两颊凹陷,蜡黄的皮肤上透着一抹病态的殷红,眼眸中满是浑浊的灰翳,哪里还有那位信徒遍布八州、统率数十万信徒的大贤良师的风采! “大……大兄?” 登上马车的张宝嘴唇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兄长,顿时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车厢内的道童眼疾手快,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这才没让他摔倒在车厢中。 “大兄,何以至此啊!”张宝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崩溃地喊道。似乎听到了张宝的声音,张角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他努力地抬起头,脖子上青筋暴起,费力地想要看清眼前之人,却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瘦得皮包骨的双手颤抖着胡乱地向前摸索着,口中喃喃道:“二……弟……” 张宝一把抓住张角的双手,那双手冰冷如冰,在感受到张宝手上的体温后,终于不再乱动。 他费力地将喉咙中的血痰吐在道童手中的容器内,随后长舒一口气,整个身体像被抽去了力气般向后倒去,肌肤表层泛起一抹诡异的潮红。 张角强行支撑起身体,双手用力地撑着榻边,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眼中的灰翳似乎消失了,张宝的面容在他视线中变得格外清晰,可两行热泪却止不住地从他眼中落下,叹息道:“二弟,是为兄将你和三弟一同卷入了这副死局之中啊 。” “当年为兄被捕,若是不再筹谋改天换地之事,或许你我兄弟三人还可牵黄犬逐狡兔,过着安逸的悠闲日子,可惜啊……我连累了你们。” 其实自从唐周告密,马元义被杀,张角就知道起义必败无疑。 起义时间被迫提前了近一年,他的许多准备都尚未完成。 原本他是打算进一步发展郡县之中的官吏,尽可能从各郡县的武库中多转移出一批武备,却不想还未来得及转移,汉廷便知晓了他们的起义计划展开了大规模的清剿行动。 到这个时候,其实张角明白,如果当时他主动自首投狱,两个弟弟应当还能如上一次般保全,无非是死他一个人罢了。 也不知究竟是真的想要护佑天下百姓,还是为了心中的野心,他还是选择去赌那最后的一丝渺茫希望。 只可惜,卢植那一条焚毁武库的命令更是令他猝不及防,毫不留情地摧毁了他心中最后的侥幸。 他实在是没想到,如此汉廷竟然气数未尽,生出这样一个团结了内部力量还敢于亲征平叛的太子,还涌现出如此多的能臣。 现在想来,他当初实在是高估了遍及八州三十六方黄巾的实力,也低估了这个四百年大汉帝国余晖的力量。 张宝却摆了摆手,想伸出手拍拍张角的肩膀,却又不敢用力,默默地收回了伸出的双手,脸上挤出洒脱的笑容,满不在乎地说道:“兄弟之间,岂有连累之说?” 张角也点了点头,他们三兄弟之间的情感并非虚情假意,彼此心知即可,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因此张角将话题转向了正题。 “为兄用这条……这条残躯,为你和三弟寻得了最后的机会。” “为兄攻克了广阳郡,斩杀了幽州刺史郭勋、广阳太守刘卫,郡中武库完好无损,这些武备……为兄给你带回来了。” 说着,张角忽然感觉口中涌出一阵腥甜,他猛地捂住嘴巴,可还是没能忍住,“哇”的一口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榻上。 “大兄!” 张宝紧紧攥住张角枯瘦的手臂,张角也按住了张宝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预感到这可能是他在这方天地间吸入的最后几口气了。 张角急促地喘着气,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汉……廷……汉廷太子!” 说着,张角眼前再次陷入一片灰暗,,但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仍在奋进全力地最后跳动着,亦能感受到手中的温度,口中呢喃着:“信都城下……拼……杀……他——!” “最后……希望……活……下去——!” 随着张角口中的最后一个字吐出,那最后的一口不愿咽下的气也随之一同消散,枯瘦的手臂失去了力量无力地垂落,再也握不住张宝那双带有温度的手,那颗心脏也再无力跃动。 在那双眼瞳彻底失去最后的光芒前,他的耳旁仿佛听到了百万生民的哀嚎,也仿佛看见“黄天大神”带着那所有因他而卷入战乱的生民一同质问他:“张角,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呵,初心? 为了百姓也罢,为了野心也罢,如今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是非功过,且留与后人评说吧! (2807字) (本章完) 第87章 卢植:望之不似人君! 第87章 卢植:望之不似人君! 张角病逝第二日,张宝选择了秘不发丧。 但那欲盖弥彰的掩饰反而惹人生疑,即便是黄巾军内部高层将领们时常都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不安。尽管张宝竭力隐瞒张角的死讯,然而自张角于广阳郡染病后,便再也没人见过他,任谁都不免心生疑虑。 董卓自然也敏锐地觉察到了黄巾军中弥漫的诡异氛围,不过此时他已无心深究其中缘由,因为他要撤退了。 夜半三更,淋上火油,董卓一把火将整座大营烧得一干二净,熊熊大火冲天而起。 通过郭祀提前射入城中的箭书,卢植派刘备、张飞各领兵马出城策应董卓从南门入城。 卢植与董卓会面后,二人并肩缓缓登上城头,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所有人都明白,董卓撤退绝非是因为畏战怯敌。 不怕死不等于要去找死。 先前之所以董卓敢在城外驻扎,与信都城成掎角之势,便是欺张宝兵力不足。 然而补充了张角带来的生力军,黄巾军的人数便远远超过了汉军,城内城外的汉军加起来也不足黄巾军总兵力的零头。 十四万黄巾军,尤其是张角所率那一支装备精良、足以真正称“军”的黄巾军,换作谁都不可能继续驻守城外。 而且城内的万余人之中,刘备的长水骑八百人,信都郡的郡国兵三千人,余下万人皆是临时征召的青壮。 尽管河北百姓民风好斗尚武,但终归并非战卒,如此大军守城尚可,若是在城外野战,恐怕顷刻间便会如雪崩般溃败。 但哪怕是守城,若是张角举十万之众攻城,十倍于卢植的兵力,又携带攻城器械,即便是卢植也未必能守得住。 同样,若是张角围攻董卓,董卓那座营盘也终归会被吞没在人海之中。 不过如今两军合流,尽管前些时日被黄巾围城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但想来三万余众要坚守至朝廷援军到来应当不难。 又过了一日,兴许是乍暖还寒,众人竟惊诧地发觉,雪停了。 呼啸了月余的北风仿佛被掐住了咽喉,铅灰色的云层被无形的金色大手撕开一道裂口,金红色的霞光从裂口中洒落,将信都城头斑驳的砖石映成琥珀色。 城垛间垂挂的冰棱也开始滴落水珠,旷野间积雪虽未消融,却也在阳光下泛起粼粼银芒,远处阳水河冰面更是炸开阵阵细碎的脆响,裂痕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明明尚未度过腊月的严冬,天地间却仿佛已经告别了万物沉寂的冬日,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季般。 大汉的命运亦然! 刘辩勒马立于城下,赤色披风垂落马鞍,八千精骑在城下传出阵阵嘈杂却又给人带来格外安全感的马嘶声。 嘎吱刺耳的城门洞开声传来,厚重的信都城门缓缓洞开,一道格外熟悉却又有了些许不同的身影落在了他的眼前。 刘辩没有等待卢植前来拜见,而是翻身下马快步跑上前。 然而此时身披金银铁甲的卢植却是微微低着头不敢与刘辩对视,倒并非是出于礼法,而是他自觉无论是为臣还是为师,他都实在是无颜以对太子。 太子将冀州重担托付于他,他也信誓旦旦为太子守好冀州,却力有不逮竟令太子如此费心。 且不说冀州在黄巾军的攻势下接连丢城失地,昨日太子庶子刘岱、刘繇先行一步入城将太子将至之事禀报卢植,卢植也从他二人口中得知了这些时日的变故。尤其是提到那一封张角的书信以及何顒用心险恶的剖腹死劾之事,即便贾诩已然替他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但卢植依旧感到心惊胆战。 若是何顒之谋真成了,恐怕如今他早已声名狼藉被囚车押送至廷尉府下狱后戴罪问斩了。 又听闻太子为了躲避弹劾奏疏,罕见地拒绝了所有人的劝说,以千金之躯亲自率军中精骑北上驰援冀州,连大腿都因为急行军而磨得血肉淋漓之时,卢植百感交集。 “老师!”刘辩一边呼喊,一边加快了脚步,脸上洋溢着关切之情。 听着太子近在咫尺的呼喊,再想起方才太子那快步走来时因为腿伤而略显别扭的步姿,身为太子太傅的责任感下意识就要让他将劝谏的话脱口而出。 “老师,你瘦了。” 然而,还不待卢植开口,刘辩却一把紧紧握住了卢植的双手。 既未提及卢植的罪责,也未隐晦地夸耀自己从今文学派手中保住他的恩情,仅仅是一句“你瘦了”。 这短短的三个字,却将卢植原本准备出口的谏言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这是标准的驭人之术。 若当真是孝文、孝武那样的天子,定然要在城门前好好地展示一番驭人之术,先指出朝中群臣弹劾他上任冀州刺史以来丢城失地。 冀州局势糜烂,那并非他的罪责,丢城失地也是无可奈何,但谁让卢植是冀州刺史呢? 尽管这并非全是 他的过错,丢城失地也有诸多无奈之处,但身为冀州刺史,在其任期内太平道于冀州造反,且接连攻克城池,这便是他无法推脱的罪责。 如果卢植平定了黄巾,那便功过相抵,如果还需要朝廷援救,那就是有过无功。 当然,真等到尚书台论及功过之时倒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但那是作为裁决者的君王对臣子宽宥,而非臣子无罪。 随后按照流程,由太子身边一众近臣捧哏,提及太子对他的爱护和信任,再轮到他表达对太子爱护的感动与感激,就在这城门外上演一出君臣相知的戏码,最后由太子身后那名正准备大书特书的史官记录在册。 可太子却没有按照套路出牌! 刘辩不知道卢植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卢植的身影,较之数月前苍老了些,身子也瘦削了几分,就连原本乌黑的两鬓间都在不知不觉间掺入了几缕白发,令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老师,你辛苦了。” 不知为何,看着太子真挚的神情,卢植感觉仿佛有人对着他的心口射了一箭似的。 他突然想起了昔日何进联名百官劝天子立彼时的皇子辩为太子之时,天子对彼时的皇子辩的评价——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 当真是轻佻之君,哪家太子会为了躲避兰台弹劾自己老师的奏疏而选择亲涉险地呢? 望之不似人君也! 哦,好像是他家的。 那算了。 (2160字) (本章完) 第88章 刘辩:尔母婢也!士人不思报国,贪墨粮仓饱私囊,该杀! 第88章 刘辩:尔母婢也!士人不思报国,贪墨粮仓饱私囊,该杀! 随着大汉太子的大纛旗进入信都城,全城军民都沸腾了,纷纷上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当然,刘辩并不认为这是他多得民心,百姓自发迎接王师不过是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有什么比大汉太子亲率援军驰援信都更令人感到安心的吗? 堂堂储君都亲自驰援冀州,岂不是说明朝廷即将一口气彻底荡平黄巾之乱了? 太子来了,信都太平了! 太子来了,青天就有了! 休整一日后,刘辩端坐在主位上,召见了他的老师卢植。 “老师,绣衣使者已然打探到,张角死了。” 刘辩右手轻轻抬起,示意中常侍杨祐将一封绢帛递给卢植。 这是潜藏在黄巾军中的绣衣直指传递出来的消息。 这位绣衣直指能传递出如此确切的情报,倒也并非因其混入到黄巾军高层,而是因其体魄健壮被编入黄巾力士之中,参与了张角营帐的护卫工作。 以他的地位,本无资格接近张角的营帐,然而张宝少智,破绽百出。张宝以张角患病需静养为由隔绝内外,却从未有黄巾力士见到有人送汤药,甚至连饭食都无人送。 难不成那位大贤良师还真辟谷了不成? 黄巾军中并非无人察觉这些破绽,尤其是张角的几名弟子,私下聚在一起,怀疑地公将军趁着大贤良师重病欲夺权,于是直接带兵强闯营帐,最终发现了张角病逝的真相。 尽管在张宝的责备下,这几名弟子也发誓守口如瓶,但张角的死讯依旧传播了出去。 或许张角起兵确有野心,但对于太平道信徒而言,张角就是他们的天。 “中黄太乙天尊”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尊泥塑,虽日日祭拜却不得见其真颜,但他们却见到大贤良师不顾辛劳下乡野赐符水。 因此张角在他们心中地位崇高,是地公将军张宝和人公将军张梁无法替代的。 张角一死,黄巾军的信仰顿时崩塌。 苍天未死,黄天已崩,这无疑是对张角“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谶语最有力的批驳。 甚至,黄巾军中开始出现成建制的逃兵,整屯整屯的士兵一同逃离了大营,值夜的黄巾军也只是麻木地看着,连阻拦的动作都懒得做。 听闻张角死讯,卢植数月来一直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右手缓缓抚着胡须,声音洪亮道:“乱臣贼子,自有天诛!” 卢植自从被任命为冀州刺史后,就被张角的叛乱弄得焦头烂额,还险些因张角的一封书信而同时失去仕途和家族清名。 虽说罪魁祸首是何顒,但卢植怨恨张角也在情理之中。 “那老师准备如何克敌?皇甫义真的大军大约还有三日便可抵达,届时不算郡国兵,我军也有七万之众。”刘辩双手撑在膝盖上,看向卢植的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黄巾之乱,终于迎来了尾声。 只要消灭了张角三兄弟,那余下的黄巾不过疥癞之患,他也算是度过了这场将东汉王朝引向末路的劫难。 然而,卢植接下来的话却不免让他感到有些失望。 “我王师乃正义之师,递送战书,约定日期,随后以煌煌大势碾压过去便是!” 旋即刘辩也不由摇了摇头暗自苦笑,哪有每一战都能如同长社城外的那一场火攻那般绚烂精彩? 况且汉军七万战卒在前,万余郡国兵压阵,又何惧十四万黄巾军?且不说皇甫嵩与卢植的组合能否完胜张宝,单是孙坚、吕布、刘备、关羽、张飞、许褚、典韦、傅燮这样的全明星阵容,黄巾军将领又怎能抵挡? 再者,汉军六万全员披甲的六郡三河良家子,五千六百人的北军五校,两千虎贲禁卫,三千羽林骑,搭配上述将领组成的阵容,以一敌二又有何难? “兵战之事我并不担心,唯独担心粮草。”卢植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从衣袖中取出一封竹简,由赵祐呈交到刘辩手中,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信都粮仓内现存粮食不过六万石,若皇甫义真亦是轻装简行,那六万石的粮草怕是不足以支撑大军用度。” 刘辩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与疑惑,冀州乃是产粮大州,信都作为冀州州治,怎会担忧粮草之事? 战时每名士兵一月至少要食用一石粮食,这还只是郡国兵战时的伙食标准,良家子的伙食标准中还要增加腌菜和部分肉食,更遑论还有北军、虎贲军和羽林左右骑这些伙食更为精细营养的职业士兵。 刘辩没有言语,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竹片,神色凝重,默默地翻阅着卢植递给他的账册,里面记录着信都粮仓中粮食出入的具体细节。 当初他曾在卢植上任冀州刺史前,调阅过尚书台中由前任冀州刺史王芬上报的信都粮仓储备账目,应当有四十万石,与这本账册上的数字也大体相符。 按理说即便这个数字存在水分,却 也不该只剩余六万石粮草。 而且这六万石粮草竟然还是计入了董卓大军撤入城中之时所携带粮草后的数字,也就是说信都城中粮仓所剩的实际粮草数目只有三万石! 四十万石粮草中,郡国兵万余人三月半食用了四万石左右的粮草,余下三万石,那另外的三十三万石难不成还能长了腿跑了不成? 深深吸了一口气,刘辩缓缓起身走至厅堂角落中,步履沉重,看着那盘踞在角落的青铜博山炉,狻猊炉盖间隙中渗出缕缕青烟。 刘辩伸手握住那柄铁钳,钳尖探入炉腹,三寸香灰正沿着博山纹路蜿蜒,屈指轻叩乌银钳柄,寒铁震动的余韵惊起炉底暗伏的星火。 看着那轻轻触碰便瞬间倒塌的三寸香灰,恰似那根本经不起查的粮仓和账册,刘辩几乎要被这群贪婪的硕鼠气笑了。 他们甚至还整了一出“黄巾内应”欲焚烧粮仓,所幸抢救及时,挽救了七万石粮草,一口气将那三十三万石粮草的账目平了。 “卢冀州,尔便是如此放任硕鼠贪墨的吗!” 刘辩猛地转身,怒目而视,罕见地对卢植发了火,就连对卢植的称呼都出现了变化。 因为这一笔三十三万石的损失是卢植盖了刺史大印后上报过尚书台承认的,这难道不是坐视世家豪门贪墨粮草? 甚至卢植还为其中救火及时的几人表了功?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殿下,臣自上任之初便清查了粮仓和武库,如何不知硕鼠贪墨?” 卢植面对太子的怒火,不禁苦笑着,脸上满是无奈与苦涩,从衣袖中取出一份名单,里面记载着信都城中各世家豪门贪墨的粮食数量,少则万石,多着竟高达五万石! “臣早已暗中调查了各家贪墨之事,然太平道生患于肘腋之下,臣日夜提防,唯恐世家豪门勾连黄巾,只能虚与委蛇,待战后自然要与这群硕鼠清算。” “可臣实在是没有料到他们竟如此胆大包天!” 饶是卢植也没想到这群世家豪门索性一把火烧了几座空粮仓,就连知晓内情的几名小吏都被“黄巾乱党”袭杀,硬是将所有的证据都清理得一干二净,以至于如今卢植有心在战后检举都没了辙。 而为了保证冀州的安定,他也不得不昧着良心盖下了刺史大印暂时稳住这群世家豪门。 刘辩闻言,脸色愈发阴沉,面色几欲凝霜,一句脏话忍不住从紧咬的牙关中脱口而出:“尔母婢也!” “士人不思报国,贪墨粮仓饱私囊,该杀!” 刘辩一边叱骂着,一边将记录了贪墨名单的那封竹简卷了起来,看向侍立一旁早已蠢蠢欲动的郭图,伸手递出,眼神中唯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2637字) (本章完) 第89章 谋反的证据?莫须有! 第89章 谋反的证据?莫须有! 郭图双手攥着太子赐予的令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脏也前所未有地猛烈跳动着,他甚至能听到心脏在胸腔中扑通扑通的声响,那张颇为白净的面容也涨红了几分。 他紧盯着手中的这枚令牌,眼中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兴奋,像是在凝视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枚令牌只不过是一块以青铜铸造而成的令牌罢了,不值钱,但它背后代表的权力却是无与伦比。 区区一枚令牌配合着他怀中太子殿下的亲笔诏书,足以调动整个冀州所有的绣衣直指。 这枚令牌就是权力的象征,就是太子对他信重的体现! 郭图缓缓将令牌贴在脸颊旁,闭上双眼,上面还残存着在他手中余留下的温度,又将令牌放在鼻尖深深嗅闻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令牌上只有一股铜腥味,但却仿佛如同春药般令人舒爽,陶醉其中。 不过郭图明白,这份权力是太子对他的忠诚和功绩的回报,一旦太子对他的忠诚和能力不再信任,那这份权力便会被立刻收回。 反之,若太子始终认可他的忠诚与能力,他手中的权力亦会与日俱增! 郭图小心翼翼地将令牌和诏书收入袖中,边走边翻阅着那份记录各世家豪门贪污明细的账目,嘴里念叨着:“冯氏,邳氏,赵氏,郭氏,信都氏……” 这副模样像极了寻到了猎物随时准备振翅而出的苍鹰,令府衙中的不少官吏都不自觉地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然而郭图不在意其他人对他的感官,他是孤臣,无需在意他人的感官。 回到卢植在府衙中分配给他的那间屋子中,郭图当即唤来了信都城中的绣衣直指,伸出食指和中指,厉声道:“予你两日,且去将这五家的情报寻来,包括这些家族的来历、祖上出过何许人,担任过何官爵,现今族中主支、分支等又是何官爵,又与哪一家结亲,诸如此类信息一一探查寻来,不得有误!” 郭图目如鹰隼,跪坐于支踵上,那宛如被猎鹰盯上的感觉令人如芒在背,绣衣直指连忙俯身行礼,满口口称“喏”,根本不敢有丝毫耽搁。 他听过郭图的凶名,绣衣使者消息渠道还是颇为广泛的,他自然清楚郭图在颍川郡做过什么。 一个连乡党都不放过的狠人,绝对不要去招惹。 所幸绣衣使者在各地的署衙中留存有关于当地世家豪门的档案,即便没有,也可向州、郡、县的署衙借调,这名绣衣直指的主要工作便是领着下属筛查这些资料信息,将其中最准确、最全面的信息整理出来。 翌日午间,这名绣衣直指一日一夜外加一个上午未曾休息,终于将情报整理完毕,呈交给了郭图。 郭图接过情报,快速地翻阅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欣赏,问询道:“汝何名何姓,籍贯何处,家中有何人?” “下官郭成,钜鹿广宗人,家父……”郭成微微抬头看向郭图,旋即说道,“家父南郡太守郭永,长兄郭浮,现为高唐令,二兄郭都去岁染了风寒早夭,家中倒是还有两位小妹。” 郭图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好似方才露出惊讶和欣赏神情的并非是他一般。 随后除了些许请报上的问题以外,郭图便与郭成再无任何言语,更没有嘉奖他。 绣衣使者是太子的耳目,即便他再看重某位绣衣使者,也不能插手,更不能与其交好,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而且,在看完这份整合完的情报后,郭图也顿时没有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 冯氏,邳氏,赵氏,郭氏,信都氏,这是贪墨粮仓的世家豪门中为首的五家,且各有不凡来历。 信都冯氏,冯琦,云台二十八将冯异八世孙。 信都邳氏,邳钦,云台二十八将邳彤七世孙。 信都赵氏,赵集,秦末赵王歇后人。 信都郭氏,郭昭,沛献王太后郭圣通(光武帝初任皇后)所属真定郭氏分支。 信都信都氏,信都逸,赵景王张耳之孙张侈之后。 张侈为鲁元公主第三子,封信都侯,诸吕之乱后废,易“信都”为姓以避祸。 饶是郭图,也不免有些为这些人的身世而惊诧,当真是贵族云集。除了信都赵氏以外,另外四家不是汉室的皇亲国戚后裔,便是功臣之后,也难怪他们能在信都如此胆大妄为,恐怕就算是卢冀州亲自查案,并且掌握了人证物证,也无法将这群世家豪门的家主依法处置。 为何每个发达的人都会反哺家族,一是为了报答家族的养育之恩,二便是希望家族能够成为他们的助力。 这种助力也许是未来可期的族中才俊,也许是能为了家族舍得一身剐的小人物。 若是家主或是族中有人犯了法,那便推出一个替死鬼,许诺为其赡养父母妻儿并许以重利,不知有多少族中的落魄子弟愿意去为家族赴死。 之所以郭图对世家豪门的套路如此了解,嗯……谁 还不是个世家豪门呢? 就这么几个万年不变却又屡试不爽的套路,颍川郭氏用的也未必比其他家族少。 事情变得棘手了。 郭图轻捏起鬓角的一缕发丝,缓缓低下头,目光凝重地盯着这份情报,食指和拇指不停地揉搓着发丝,绞尽脑汁思索完成太子任务的手段。 信都赵氏好对付,但另外四家绝不是毫无实据的“通匪”,便能吓唬得老老实实吐出那些到手的粮食的软柿子。 尤其是那三十三万石粮食,绝非是一笔小数目。 哪怕按照黄巾叛乱前的粮价也是一百二十五钱一石,这三十三万石粮食也值足足四千余万钱。 即便如今战乱将定,但今年的粮食定然歉收,三十三万石粮食中哪怕有许多都是陈粮,世家豪门再在售卖之时掺杂些沙土和稻草充实份量,卖个一亿余钱都不在话下。 而一亿钱的购买力如何,这么说吧,曹操胯下的那匹爪黄飞电,是安息帝国的马贩跨越两万五千里,顶着途中盗匪、风沙等风险送抵雒阳,售价也不过二百万钱一匹。 有此等暴利,与其相信这些世家豪门愿意将吃下肚的利益吐出来,郭图宁愿相信张角是大汉忠臣。 沉思良久,郭图终归是叹了口气。 既然无法以贪墨为罪名将他们一棍子打死,而太子的意思似乎是必须要将罪魁祸首处死,那他只能放弃以贪墨为罪名将这些虫豸治罪了。 直接以谋反罪论处吧。 至于谋反的证据? 郭图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莫须有! (2638字) —— ps:读者老爷们,“莫须有”的意思不是“不需要有”,而是“也许有吧”,不是说郭图准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强行给这些世家豪门定罪。 pps:《汉书·贾谊传》“有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之罢软不胜任,则曰‘下官不职”,在汉代“下官”就已经作为下级官吏面对上级时自称的谦词使用。 ppps:上文提及的五家信都世家豪门已经是我翻了一大堆资料后能找得到的所有有史可考的信都世家豪门了。 (一)信都冯氏也就是后来的长乐冯氏,长乐冯氏一世祖为冯和,冯异的十二世孙、曹魏汲郡太守冯员之曾孙,暂时就按照冯异八世孙来设定信都冯氏; (二)信都邳氏,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邳彤本就是信都郡信都人; (三)信都赵氏,秦末赵王歇重建赵国时是以信都为赵国都,被汉军杀死后有后代在信都定居; (四)信都郭氏早期名声不显,是真定郭氏分支,但后代有元朝的郭守敬; (五)信都信都氏也是存在于史书之中,一说是前文提及的赵景王张耳后人,另一说则是源于定居信都的申屠氏,因“申屠”与“信都”读音相似而衍生。 (本章完) 第90章 太子岂能与这等事有所关联!(四千字,二合一章节) 第90章 太子岂能与这等事有所关联!(四千字,二合一章节) (四千字,二合一章节) 信都城城东校场,董卓的军队正驻扎于此地。 信都城是州治,城高池深的同时,其规模相较寻常城池也更为宏大,故而寻得一处场地作为一支两万人军队的临时校场并非难事。 董卓军军营中,褪去了一身甲胄的董卓赤膊着上半身,尽管腹部的肌肉没有勾勒出明显的线条,但这健硕的身躯依旧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元才,你不要跑,你冲着某家来!” 而被唤作“元才”站在董卓对面的,则是一身腱子肉,肌肉线条分明的华雄,他看着面前那头“熊罴”,面色不由有些苍白。 他可不是因为董卓是东中郎将而不敢与他角抵,实在是他打不过啊! 眼见华雄依旧站在原地不敢冲向他,董卓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一抹怒容,猛地发出一声嘶吼,那吼声震得周围空气都微微颤动,紧接着双腿发力,如同一头发狂的黑熊般主动朝着华雄奔驰而去。 华雄只觉一阵强烈的劲风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已然来不及,旋即便被那如熊罴般的身影撞得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眼前金星直冒。 “无趣,稚然,你上!” 董卓眼见华雄竟不是自己一合之敌,顿感无趣,一边甩了甩手臂,一边目光凶戾地投向一旁正看戏的李傕。 近日军中着实乏味,军务自有长史李儒代为处置,他亦无需再费心思量如何击破黄巾军,这般日子虽清闲,却也显得枯燥乏味,于是便每日在营中以角抵之戏为乐。 然而,李傕见董卓挑中了自己,眼神一慌,而后连忙摆手道:“中郎将,我腿伤尚未痊愈,恐怕难以让中郎将尽兴。况且若黄巾军突然来袭,末将伤势加重影响战事,实非妥当之举。” 开玩笑,董卓尚在凉州担任军司马之时,他便是其麾下队率,岂会不知董卓的勇猛? 而且董卓昨天刚把他举起来丢出去六、七米远,他活腻歪了才会去再跟董卓角抵。 旋即董卓目光如电,一转便盯上了李傕身旁的郭汜,眼睛一瞪,暴喝:“郭阿多,给某家过来!” 郭汜听到吼声,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他同样不愿与董卓角抵,战场上刀兵拼杀谁生谁死犹未可知,但在这拳拳到肉的角抵之中,以董卓的体格与力量,实难有敌手。 除太子身边的典韦、许褚尚未参与外,军中参与角抵之人能胜过董卓者,唯有吕布、张飞二人。 即便关羽,也只是在前期略占上风,但其爆发力虽强却不够持久,最终与董卓战成平手。其余如孙坚、黄忠、高顺等人等人皆不敌也。 就在郭汜决定宁愿挨顿军杖也要脚底抹油之际,董卓的一名幕僚匆匆闯入校场,脚步急促,似有要事。他快步走到董卓身旁微微弯腰,在董卓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众人虽未听清幕僚所言,但见董卓眉头瞬间微微蹙起,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微微颔首,脸上恢复了平静,不紧不慢地穿上衣服后便与幕僚一同离去。 望着董卓离去的背影,郭汜不禁长舒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暗自庆幸。 …… 军帐之中,董卓带着一身汗味掀帘而入,他虽是穿上了衣物,衣物上却带着明显的水渍,显然是尚未沐浴便径直回到大帐。 “太子庶子郭图,拜见东中郎将。” 一股略有些刺鼻的汗臭味悄然钻进郭图的鼻腔,郭图鼻子微微抽动,面色不变,强忍着不适,缓缓俯身行了一礼。 久在军中,别说底层士兵,就连军中校尉沐浴的机会都不多,有些气味倒也正常,他也并非完全不能忍受。 董卓自然察觉到郭图脸上的细微变化,却并未在意,反而起身大步行到郭图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郭图,面色凶戾道:“汝为何向某借甲?” 郭图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汗臭味,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向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董卓,丝毫不惧那凶戾的面色与之对视。 身形壮硕如熊的董卓站在身形瘦弱的郭图面前,恰如一头熊罴俯视着一头小鸡崽子似的。 “汝可知,藏匿甲胄者,当以何罪论处?”董卓双目微眯,眼眸中满是审视与警告之意。 郭图闻言,面容上不由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大汉的诸多律法条例在后汉时期经过数次修订,哪一次修订没有他们颍川郭氏的参与? 或者说,他们颍川郭氏几乎是每一次律法编修队伍中的主持者。 这一代颍川郭氏,家主郭鸿担任司隶校尉,而他郭图亦向来以精研《小杜律》而闻名,董卓竟问他是否知晓这些法律条款? 依照高后时期整理并完善的《二年律令》,民有私藏甲胄者,以“盗”罪论处。 也就是说民间平头百姓若是私藏一、两副甲,通常处以罚款、墨刑或杖刑,而后 再罚作城旦,不至于判处死刑。 但若是甲胄数目较多,则依据甲胄价值量刑,若价值达到“盗”罪中判处死刑的标准,才会对个人判处死刑。 至于是否会株连其家属、宗族,需由天子和尚书台共同裁决。 但若是官员私藏甲胄,哪怕只是一副甲,官员本人最轻也是处以“弃市”或“腰斩”,若是超过一定数目,那便不用担心死后妻儿老小的安危了,直接喜提全族消消乐。 冠军侯窦宪在窦家倒台时被追究的罪名中,便包括了“私蓄甲兵”的罪名,权臣梁冀被孝桓皇帝诛杀时,罪名之中也有“私藏甲兵,图谋不轨”这一项。 尽管这两个典型案例的定罪中蕴含着浓烈的政治清算色彩,却也是体现了“甲胄”在司法之中与“谋反”关联性。 董卓似乎突然想起郭图出身司法世家,微微皱眉,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能为官者,又岂会有不知私藏甲胄之后果的蠢货? 但董卓蹙眉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试探性地问道:“莫非这批甲胄,是殿下有所用途?” 郭图双手紧握拳头,指关节都微微泛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全然不顾这口气中夹杂着多少汗臭味,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若非有求于这位东中郎将,他真想照着这厮的大脸狠狠来上一巴掌! 莽夫!太子岂能与这等事有所关联?无论如何,太子都只是一个中立且不知情的裁决者,而不能亲自下场,否则要他们这些臣子作甚? “殿下怎会与此等小事有所关联呢?在下虽是太子庶子,所作所为却也并非事事都与殿下有关,东中郎将可明白?” 不知为何,董卓感觉到郭图的眼神变得格外阴鸷,而且在郭图的身上,他甚至感觉到了些许“同类”的气息。 “是极是极!” 就在董卓即将继续开口的时候,帐帘忽然被人从外掀开,身着一袭儒袍的李儒满面笑容地走进大帐帐,脚步轻快,附和着郭图所言。 董卓一愣,刚欲说话,却被一旁的李儒伸手制止。 “在下李儒字文优,忝为东中郎将军中长史。”李儒笑容满面地站在两人中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将话茬子揽了过去,道,“儒素闻太子庶子郭公则乃是殿下心腹,是正直之士,想来此番向中郎将求借甲胄自有正用,儒今夜便遣人送来。” 李儒极为大方地应允了郭图的求借,将一千三百多副皮甲借予他。 郭图瞥了一眼替董卓做了主的李儒,见董卓虽面露错愕之色,却并未反驳李儒的话语,显然这李儒在董卓麾下颇受信重。 而且,夜间送甲,所为何事?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图便先行谢过东中郎将与长史了。” 郭图面带微笑,向二人俯身行了一礼以表谢意,旋即便转身离去了。 只是在离去之前,郭图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儒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相较于他与董卓之间相互感觉到的“同类”气息,他总觉得自己与这李文优似乎更有共同话题。 待郭图离去后,董卓面色平静,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全然没有了方才那又是蹙眉又是赘言的模样,还抬起右手拍了拍李儒的肩膀道:“文优,你与老夫倒是愈发默契了。” 董卓又非愚蠢之人,岂会不知郭图不可能无缘无故前来求借足足一千三百多副甲胄,还明确求借从黄巾军尸体上剥下来那一千三百多副甲胄,数字分毫不差。 董卓如此赘言,也不过是要撇清责任,并间接向太子表明自己对他忠心罢了。 李儒听闻董卓的夸赞,虽因为肩膀吃痛而忍不住在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但对董卓的夸赞他还是颇为受用的。 他亦是学贯《五经》之人,无论是今文经还是古文经,都有不俗的治经水平,即便是在太学当个教书育人的五经博士都绰绰有余。 然而他并不愿只做个整日与《五经》作伴的博士,而是更热衷于庶务与权谋,仿佛在其中方能找到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和旁人无法理解的乐趣。 而董卓此人,看上去不过是个寡谋无智的凉州莽汉,实则不然。许多人都被董卓的外表所迷惑,误以为他当真是只是个莽汉,就连那袁隗都未曾看破。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董卓能藏锋芒于鞘中,如此人物远胜古之君子,才值得他李儒抛去地域之鄙见委身效力。 当然,这其中也有董卓麾下缺乏智谋之士的缘故,因此他若是投效,作为元从在董卓麾下能受到更多的信任和重用。 不过,尽管董卓在夸奖他,他却并未得意忘形,而是微微皱眉,提醒道:“如此恐怕仍不够稳妥,中郎将不如索性前去拜见太……” “中郎将,水已烧好,该沐浴了。”帐外忽然传来董卓亲卫的声音。 董卓面露得意的笑容向李儒微微颔首,李儒亦同样回以微笑,看来董卓早就准备好在事后立即沐浴更衣向太子禀 报了。 他们并不认为郭图有这个胆子私自求借甲胄,更不认为以太子的手段会不知情。 若是借了,哪怕借错了,也无非是申饬几句。 若是不借,坏了太子的谋划,没准会被太子所厌弃。 李儒俯身行了一礼道:“中郎将深谋远虑,倒是儒多虑了。” 董卓哈哈大笑着,右手重重拍在李儒肩头,看着李儒脸上因为吃痛而露出的痛苦之色,笑容中不禁多出了几分恶趣味的色彩,随后紧握李儒双手道:“这可并非多心,老夫还是需要文优时常提点的。” 尽管手上的动作有些恶趣味,但这句话他却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能思虑周全,这也是为何身居高位之人必有自己的幕僚团的缘故。 李儒之所以受他如此信重也是缘于此。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凉州寡智谋之士,原先他倒是曾想过去招揽彼时致仕在家,如今登上河南尹、太子家令高位,又深受太子信重的贾诩。 其余智谋之士多为中原士人,瞧不上他这等凉州籍的武人,所招收的幕僚多是平平无奇之辈,更显抛去籍贯之见的李儒的难能可贵。 而且他的身旁又都是些凉州莽汉,可先登陷阵,但若论智谋,却是一窍不通。与这帮人相处,他都无法获得在智谋上得到的优越感,只会得到一群莽汉明明没听懂半个字的齐声交口称赞,当真无趣的紧。 李儒便是这样一个不仅能为他出谋划策,还能为他提供这种令他身心愉悦的优越感的人。 (4242字) —— ps:书中稍微更改了正史中李儒和董卓的关系,成为了董卓心腹谋士。 正史上的李儒不是董卓的女婿,至于其出身背景并没有记载,但绝对是某地的高门士族。 汉灵帝中平二年(185年),郃阳县府吏为表彰郃阳令曹全的功绩,修建《汉郃阳令曹全碑》。李儒资助五百金捐建,其名字刻于碑阴,记为“徵博士李儒文优五百”,该碑现存于西安碑林。 能成为博士的,都是在《五经》的治经方面有着一定高深造诣的士人,而且出身也不会太差,甚至还能轻松资助五百金,显然不会是普通士族出身。 至于担任过弘农郎中令,这并不能说明他与历史上的刘辩有直接关系,也可能是受董卓调遣作为自己人去看着被废为弘农王的少帝。 历史上的李儒是在李傕军中任职的,还被李傕举荐,又能被派去毒杀少帝,显然也是深受董卓等人信任的自己人。 (本章完) 三月份正常更新还加更加更规则 三月份正常更新+还加更+加更规则 二月份说好上架那天开始,每增加200月票就加一更。当时月票数目250,上月数最后是八百不到,所以欠两更。 然后上架那天还欠了三更,一共欠五更(2000字一更),准备开始还债。 上个月实在太忙,又被各种事情折腾,我也没什么办法,这个月正常更新,顺便还欠更。至于读者老爷们觉得能不能做到,不多解释,看后续更新情况就知道了。 这个月加更规则也是,每两百张月票加一更(2000字一更)。 (本章完) 第91章 小妹郭氏,表字“女王” 第91章 小妹郭氏,表字“女王” 李儒的动作很快,当夜一千三百多副甲胄便被送到了信都城绣衣御史的署衙之中。 一辆辆车驾鱼贯而入,车轮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沉闷声响。 郭图站在署衙前,郭图双目微眯,目光落在这一辆辆车驾上,略微有些凝重。 他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一千三百多副甲胄的运送,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些。 即便李儒进行了补救,使用封闭式车厢的车驾运送,但二十几辆车驾的动静依旧不小。每一辆车驾的晃动、马蹄的踢踏,所产生的动静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突兀。 夜间虽是有宵禁的,但骤然多出二十余辆车马在街道上行驶阵仗还是大了些,想不惹人注目都难。 况且,负责夜巡的郡国兵中,难保没有世家豪门安插的眼线,若是被世家豪门察觉到此事,未必不会生出变故。 一念及此,郭图的面色愈发阴沉,内心也如潮水般翻涌。 郭图并非缺乏智谋之人,也不是想不到更为隐蔽的运输手段,但也许是太过年轻匮乏经验,才导致了如今这般局面。 一想到这可能致使整个计划失败,一旦被人抓住把柄,还会牵连到太子殿下,郭图不禁咬紧牙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还未五鼎食,自然不想先体验五鼎烹。 一旁的郭成眼见郭图面色阴沉,缩着脖子,时不时偷偷瞥向他,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生怕触怒了此刻心情不佳的郭图似的。 就在郭成又一次按捺不住又一次瞥向郭图的时候,郭图猛然转过头瞪向郭成,从鼻腔中发出的粗重呼吸声能让人明显觉察到郭图的不耐烦。 “有事说事!” “呃,庶……呃,郭庶……不是,郭太子庶子。” 郭成被郭图一瞪,那如苍鹰般锐利的目光不由让他微微一颤,刚想唤一声“庶子”,却又担心“庶子”与“竖子”同音,若是郭图因此而愈发恼怒将火气撒在他身上,岂不是无妄之灾。 可“郭庶子”听上去又像是“郭竖子”,更是有些指名道姓骂郭图的感觉,思来想去郭成还是磕磕绊绊地唤了一声“郭太子庶子”,以姓加官职全称来称呼郭图,想来郭图应该不至于对他发无名之火吧。 然而,郭成虽为人圆滑机敏,却忽略了一件事。 当你的上级心情不佳的时候,那他会不会对你发火只取决于他想不想,而不是你会不会给他提供发火的借口。 只要他想发飙,你连呼吸和心跳都可以成为他发飙的借口,哪怕你只是劝他他多喝热水。 郭图一脸烦躁地瞪向郭成,叱骂道:“说话都不利索当什么绣衣御史!” “郭……嗯……郭太子庶子。”郭成尴尬地讪笑着,似乎并没有因为郭图的叱骂而感到不悦,反而像是讨好般地稍稍凑近郭图,身体微微前倾,想了想,稳妥起见,依旧以“郭太子庶子”称呼,道,“在下已事先向卢冀州请求准许绣衣使者清查城中黄巾细作,将今夜信都城城东之处尽皆交由绣衣使者巡查,与李长史交接后也绕经陋巷、民居至此。” 说话间,郭成的眼睛不时观察着郭图的神色,双手在身前局促地交握又松开。 郭图闻言,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不禁对郭成高看了几分。 他着实没想到,这位信都城绣衣御史竟有如此玲珑心思。 “没个规矩,‘太子庶子’就是‘太子庶子’,‘郭庶子’就是‘郭庶子’,‘郭太子庶子’算是什么称谓,日后唤吾‘郭庶子’。” 郭图的语气虽仍有些冷淡,然而郭成还是从话语中敏锐地觉察到郭图对他态度的改变,旋即俯身笑道:“唯。” 其实他也看明白了,郭图是太子殿下的孤臣,只是习惯了不去与旁人交好,并非当真是个见人就咬的恶人,更并非如此不待见他。 只是,郭图看向郭成的目光渐渐生出几分疑惑,上下打量着郭成,问询道:“汝父既为南郡太守,汝兄亦为高唐令,汝为何是信都城绣衣御史?”这倒不是瞧不上绣衣御史一职,只是自古为君王耳目者,必会招致清流非议,孝武皇帝时期绣衣使者便广受文人儒士的口诛笔伐,认为绣衣使者不过群在暗中见不得光的阴诡小人。 因此绣衣御史也成了个“腌臜”职位,这也是绣衣使者中几乎没有士族子弟的缘故。 而郭成出身广宗郭氏,虽只是个三流小士族,却是地地道道的士族,早已超脱了豪强这个阶级。 更遑论其父堂堂二千石郡守,郡中卖个面子送郭成一个“孝廉”的名额应当算不上什么难事,但郭图查阅过郭成的履历,却发现此人既非“孝廉”,更非“茂才”。 这很不士族! “家父性清廉刚烈,不似我这般恣意轻佻,故而……” 郭成尴尬地笑了笑,话音未全,但郭图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郭图却仍旧有些不解,看向郭成道:“郭南郡清廉刚烈,倒是仕途通 顺?” 郭图倒是没有阴阳怪气郭永,以郭永的年龄和资历,四十岁出头担任南郡这等上郡的太守似乎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但刚烈到连郡中都不愿意为他的儿子举孝廉,如何能做到南郡太守一职? 郭成被问及此处,神色变得极为不自然,眼神开始闪烁,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地吐露了其中缘由:“咳,家母董氏乃河间人。” “河间董氏?” 郭图口中呢喃着这个名字,一边缓缓踱步着向旁走了几步,一边抬手抚了把颌下短须。 他总感觉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家。 忽然,郭图脑中闪过一个名字,恰逢一阵凉风吹来,夜半三更本有些困意的他瞬间清醒,眼睛瞪得滚圆,旋即瞪大了眼睛看向郭成。 “莫非是……”郭图掀起左手衣袖指向夜空,刻意压低声音,但声音中却微微有些颤抖,道,“那位河间董氏?” 郭成苦笑着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 河间董氏并非什么名门望族,但十五年前却骤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汉顶级权贵。 那一年,当今天子登基,而天子之母便是河间董氏之嫡女,也就是如今的董太后! 郭图微微有些惊诧,深吸了一口气。 他着实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信都城绣衣御史竟也有如此出身,竟是当朝太后的亲眷? 但旋即,郭图的眼神也顿时犀利了起来,看向郭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有着这般身份的郭成更不是他可以去招揽的了,而且这般身份对于郭成来说未必是一道在仕途上为他保驾护航的护身符,甚至可能是一道催命符! “汝明日自去与太子道明出身。”郭图神色严肃地说道,目光紧紧盯着郭成,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并非强迫郭成向太子自曝出身,而是在救他。 “太子广纳才俊,不重门第籍贯,但太子不喜欺上瞒下之人。” 郭成一怔,张着嘴刚想说些什么,却注意到郭图眼中的凝重,那凝重的眼神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不禁有些迟疑,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看着郭成如此作派,郭图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微微抽搐,心中暗骂,这厮一个小小信都城绣衣御史,总不能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吧? 郭成见郭图露出如此忌惮的模样,连忙摆手解释道:“并非大事,只是家中小妹之事。” “数年前家母于南郡诞下小妹,曾受召携小妹入宫觐见。小妹少清慧,有别于众,太后爱之,言‘吾甥女,女中王’,而后赐字‘女王’。” “人皆以‘郭女王’唤之!” (2607字) (本章完) 第92章 什么你的钱,都是太子殿下的钱! 第92章 什么你的钱,都是太子殿下的钱! 翌日清晨,太子派遣属官们手持名刺登门拜访各世家豪门,邀请以冯氏、邳氏、赵氏、郭氏和信都氏五家为首的信都城中诸多世家豪门携家眷宴饮。 理由是为了安抚民心。 当然,所谓的“民心”自然不包括真正的平民的心,而是世家豪门之心。 世家豪门安定,平民百姓就会“被安定”,否则太祖高皇帝还军霸上后,为何“召诸县父老豪杰”约法三章? 不过此次的宴饮流程倒是颇为复杂,不似上一回在长社那般,恰好城中世家豪门聚集于城门处迎接大军,顺势便邀请参与庆功宴。 而且长社是小城,世家豪门的数量和质量比起信都这个冀州州治差远了。 光是手持名刺登门邀请的太子府属官便要斟酌再三,例如太子在卢植的提点下,以太子中庶子荀彧这位准外戚前去拜访郭氏这位光武皇帝时期的外戚家族,而遣荀攸这位身份略微低一些的准外戚前去拜访信都氏这位高后时期的外戚家族。 明面上身份最平庸的太子洗马陈琳拜访赵氏这支赵王歇后人即可,但作为汉室宗亲的刘岱、刘繇则分别拜访了后汉云台二十八将后裔的冯氏、邳氏,以示对功臣之后的尊重。 而后牵招、李肃则负责拜访其余士族,豪门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派遣内侍黄门或是普通小吏即可。 信都邳氏府中,刘繇得到了邳氏家主邳钦的热情款待。 “正礼且饮一盏蜜水润润喉。” “长者赐,不敢辞,多谢邳公了。”刘繇怡然俯身行礼,一举一动颇合礼法,却又不显拘谨,十分自然。 邳钦看着坐在右手下首位的刘繇以黑色大袖遮掩饮水之态,虽口渴却不急躁,而是浅饮三口后辄止,盏中还余下了大半盏蜜水,不由愈发对刘繇感到欢喜。 其人相貌堂堂不失威严,举止得体有礼,且又是饱学之士,言谈举止间有名士之风,自然令人愿意与之交往。 何况刘繇乃是齐悼惠王刘肥之后,太尉刘宠之侄,是正统且血脉纯正的汉室宗亲,又为太子府属官,乃太子近臣。 汉室宗亲,太子近臣,相貌堂堂,风度翩翩,饱学之士,这五个词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明眼人都看得出,刘岱和刘繇兄弟二人最少也是九卿之才。 如此人物不趁着此时热切交往一番更待何时呢? “邳公,此番殿下亲征黄巾,只带了几名内侍伺候起居。而明日宴饮宾客众多,故而……” 刘繇的话并未言尽,当然这是刻意为之。 他举止有礼不假,但作为太子府属官,有些事不应该由他们来请求,而应该抛出鱼钩由对方自觉咬钩主动提出。 邳钦手抚须髯也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借庖厨、仆从和侍女,这种事情在世家豪门内倒也颇为常见。 谁家要举行规模宏大的宴会,或是郡县长官于正旦(正月初一)之时举办正旦会,都会向郡县之中的世家豪门借调庖厨、仆从和侍女,这并非什么稀罕事。 “太子亲赴戎机,又关爱我等小民,乃是不世出的贤君明主,我等自当为太子分忧。” 邳钦面对这种要求当然不会拒绝,他还巴不得与太子多些来往,这种向太子示好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把握,于是面露微笑道:“不如此次宴饮的开支,就由我信都邳氏一力承担如何?” “军费本就日费靡多,岂可再由太子再耗费资财以安我等小民之心?” 刘繇腰身略微直了直,看向邳钦的目光中倒是多了几分怪异的神色。 若非他已然从知晓信都世家豪门贪墨了三十三万石粮草,他还真以为这邳钦是个识大体之人。呵,什么你出钱,都是太子的钱! 但刘繇还是露出公式性的笑容,起身行礼道:“如此太子也好少些烦忧了,倒是有劳邳公了。” 邳钦心中得意,但面上不显,依旧摆着手表示为太子分忧不过是大汉子民的义务,可他却未曾避开,实实在在地受了刘繇这一礼,暴露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而后宾主尽欢,刘繇转身离去向太子复命,出邳氏府门后,看着这朱门高阁,嘴角冷笑难掩。 其余冯氏、郭氏、赵氏、信都氏四家,刘岱、荀彧、荀攸也都顺利从四家借到了庖厨、仆从和侍女,同样也都主动提起为太子承担此次宴饮的开支用度。 各府除了后宅女眷的贴身侍女和几名守门仆从,几乎全都被借调了出来,光是庖厨便达百余名,其余仆从、侍女更是多达六百余人。 看似人数众多,其实数量也就是刚刚好罢了。 首先是布置会场,太子并未在冀州刺史府衙中举办宴会,毕竟人数众多,府衙面积略有些不足,于是便索性在信都氏提供的一座院子中露天宴饮。 各府管家帮衬着从各府中借调竹席、软垫,就连桌案和餐具也许临时借调,而后由一众仆从、侍女布置会场和洒扫,还要在院中四周布满露天的帷帐。 而后则 是采买食材,前日城中解围,商贾便不约而同开始向着信都运输粮米肉食供大军采买,却不想倒是便捷了此次宴饮的采买。 卢植、中常侍赵祐及诸多小黄门与庖厨商议后,列出了一张烹饪清单,而后庖厨们便带着一众仆从在城中大肆采买。 至于蔬果,世家豪门可不缺蔬果。 汉代皇室和世家豪门早早便以温室在冬日种植反季蔬果,《汉书·召信臣传》曰:“太官园种冬生葱、韭菜茹,覆以屋庑,昼夜燃蕴火,待温气乃生。” 菜茹者,蔬菜也。 皇室和世家豪门会在菜地四周筑上围墙,加盖屋顶,白天黑夜都烧着炭火,以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在冬日享受到冬葵、葱、韭菜、茄子等蔬菜的滋味。 众庖厨、仆从和侍女忙碌身影未曾停歇,从前一日午后忙至第二日清晨。 晨光熹微,数十辆满载食材的牛车碾过薄霜,车辙声与吆喝声惊散了檐角栖雀。 庖厨们裹着件袄立于阶前,呵着白气清点货品,膘肥的羔羊蹬着腿被抬下板车,竹篓里活鱼甩尾溅起水珠,新采的冬葵、藿菜、韭葱、紫苏犹带泥痕,更有常山国的“真定御梨”、以及“安平寒桃”等作为贡品供奉皇室的珍稀果品,引得往来仆从频频侧目。 刘辩站在一处台阁上俯视着下方忙碌的人群,微微摇头。 这场为安抚“民心”而举办的宴会看似美好热闹,只可惜…… 今日注定了宴无好宴! 忽然,刘辩回过身看向史官,笑谓史官道:“昔年项王邀太祖高皇帝饮于鸿门,后人谓之曰‘鸿门宴’。今日孤邀彼辈会饮于信都,汝莫非欲谓之曰‘信都宴’?” “也罢也罢,太祖高皇帝有‘鸿门宴’,孤亦有‘信都宴’,不过而今孤为刀俎,彼辈当为鱼肉!” 面对太子的自言自语,史官并未回话,只是默默握着簪白笔挥毫记录。 “光和六年,十二月七日,贤太子会饮豪强于信都,欲诛其贪墨者,壮哉!” (2375字) (本章完) 第93章 世家豪门的奴性 第93章 世家豪门的奴性 帷帐下,二十余名侍女如穿花蝴蝶般忙碌,将朱底玄纹的锦缎铺上长案,手指轻柔而敏捷,仔细抚平锦缎上的每一处褶皱。 青铜蟠螭纹酒樽与羽觞杯依次陈列,鎏金博山炉中沉水香氤氲升腾。 几名健仆扛着丈余长的紫檀屏风将太子的主座三面合围,屏面以金线绣成云龙纹,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夺目。 中常侍赵祐最后确认了一遍会场布置妥当后,令小黄门开启府门。 彼时,府门外的街道早已被一辆辆的车驾拥堵得水泄不通。 乘坐于车驾之中的邳钦,在车厢内仔细整理着衣冠,而后又手持铜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轻轻捋了捋胡须,确保每一根须发都整齐服帖,方才走下了车驾,与一众世家豪门在一众小黄门和仆从的引领下进入了院中,各依其位落座。 未过多时,随着赵祐一声清晰洪亮的“太子殿下至”,刘辩身着一袭黑色常服行至院中。 刹那间,一众世家豪门连忙站起身来,俯身下拜行礼,即便是年逾七十手持王杖的几名佝偻老者也弯下了腰板向太子行礼,齐声高呼:“拜见殿下!” 刘辩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微微抬手虚扶众人,而后一挥衣袖坐于席上。 随着太子与一众世家豪门落座,早已准备好的侍女们穿着彩衣迈着轻盈且优雅的步履端着菜肴款款而来。 被剔得如蝉翼般莹白透亮鱼脍,釜中盛装着的鲜香牛肉羹,炖着整只乳豕的铜鼎也在咕嘟冒泡,还有金黄冒油,油脂顺着躯体滴落炭火后噼啪作响的炙烤全羊,再撒上些茱萸,辛香随风飘散,引得门外护院的黄犬转着圈狂吠。 刘辩笑谓众人道:“今日之宴,意在安抚民心。信都城久守不失,首赖卢师。” “诸位可有异议?” “我等自无异议,卢冀州夙夜辛劳,冀州百姓有目共睹。” 以五大士族为首,一众世家豪门纷纷附和太子的话。 别说卢植当真是功勋卓著,即便身无尺寸之功劳,那也是太子的老师,这时候站出来反对,是在逼着太子在他最高兴的时候扇你不成? 刘辩微微颔首,而后缓缓起身,接过侍女手中的盛酒的铜枓。卢植见状连忙起身想要从刘辩手中拿过铜枓,却见刘辩轻轻推开卢植的手,为卢植斟了满满一杯金酒。 “今日并非只是大汉太子向朝廷的冀州刺史、北中郎将敬酒以贺战功,更是孤这位学生向为了不辜负孤的殷殷期盼而奔波辛劳的太子太傅敬酒以表慰劳。” “老师,你辛苦了。” 刘辩缓缓向卢植俯身,惊得卢植想要侧身避开,却被刘辩按了下来:“老师当受这一礼。” 汉朝并非某些将臣子完全奴仆化的时代,君王向臣子行礼以示感激和荣宠并非罕见,若是追溯到春秋战国之时,君王还得在朝议开始前向群臣行礼。 卢植无奈地受了太子这一礼,而后连忙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以防太子还有什么新花样,而后举杯倒置以示饮罢。 “子干公豪迈!”听着一众世家豪门的赞美声,卢植却是心中苦笑。 殿下,你可真是害苦了老夫啊! 当初定下的计划上可没这一条! 当然,人都是口嫌体正直的,纵然从礼法上,卢植觉得太子对自己是过分礼遇,嘴角不自觉勾勒出的那抹笑意以及满面的红光,却难以掩饰其内心的欣喜。 院中一众世家豪门也都为太子对卢植的礼遇而感慨,素闻太子敬贤爱才之名,今日方知所言非虚也,当真贤太子也! “善,孤府上有善辞赋者太子洗马陈孔璋,于辞赋一道对孤素有指教。”刘辩接过赵祐递来的羽觞杯,连饮两盏,而后举起第三盏踱步于院中,笑道,“今日孤与群贤会饮于信都,有感而发。” 闻言,邳钦连忙起身,动作略显急促,甚至差点碰倒了身前的案几,立于院中俯身道:“小民冒昧,请为殿下击节鼓以和佳作!” 汉时酒宴上的诗名为“歌诗”,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汉乐府诗,需和乐声而唱,邳钦也毫不犹豫抓住了为太子奏乐的机会。 嘿,乐师是贱职乃是因为他们奏乐是为谋生,将礼乐世俗化、金钱化,染了铜臭味。 但他们这些家有良田万顷的士大夫奏乐乃是为了陶冶心性和情操,乃是高尚的雅事,自然无有芥蒂,反而以此为荣。 “老贼无耻至极!” 席位在邳钦后的冯琦顿时恼怒,同为云台二十八将后裔,冯家和邳家世代交好,但邳钦这老东西此次看到良机竟然谄媚至此。 最关键的是,他居然不叫上自己一起! 旋即,暗骂邳钦无耻的冯琦也匆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行至院中,斜眼瞟了瞟一旁的邳钦,俯身行礼道:“小民亦愿为殿下鼓瑟!” “小民亦愿为殿下击钟,望殿下成全!” “小民可为殿下击弦箜篌!” “小民善吹笙!” 刘辩刚欲同意,却见冯、郭、信都、赵四家家主也纷纷站了出来请求为他和辞赋而奏,饶是刘辩一时间都有些茫然。 雒阳城中,多是世代为朝官的高门显贵,倒是无需如此谄媚,因而一度就连刘辩都差点忘记了世家豪门骨子里的那分卑贱奴性。 什么叫“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我辨经”? 中原的皇帝们拿着诗书向世家豪门请求捐款以充军饷保家卫国,他们却强硬无比。但当胡人的王拿着弯刀抵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即便不提,他们也愿意将全数家产乃至妻妾都一并献上,卑躬屈膝无所不为。 而这些信都士族为了进一步发展家族,或是为了复兴先祖时期的荣光,毫不吝惜自己那厚如城墙的面皮,抓住这与他宴饮的时机讨好着他。 余下的一众世家豪门自知不可能与这五家抢夺位置,不由悻悻地从半蹲的姿态坐了回去。 随后竟不约而同在心底暗暗发笑讥讽着这些为了谄媚而失态的人们,谁让抢到机会的不是他们呢? 而太子帷帐下的屏风后,史官手持簪白笔,将这群世家豪门的腌臜丑态尽数记于笔下。 (2070字) (本章完) 第94章 卢植:太子类父也! 第94章 卢植:太子类父也! 刘辩挥了挥手,强忍着内心的厌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示意他们起身。 几人眼见太子许可,连忙趋步行至乐师身旁,将乐师手中的乐器一把夺过。 “阳春无不长成,草木群类,随大风起。零落若何翩翩,中心独立一何茕。四时舍我驱驰,今我隐约欲何为。” “适君身体所服,何不恣君口腹所尝。冬被貂鼲温暖,夏当服绮罗轻凉。行力自苦,我将欲何为?不及君少壮之时,乘坚车、策肥马良。上有仓浪之天,今我难得久来视;下有蠕蠕之地,今我难得久来履。何不恣意遨游,从君所喜。” “带我宝剑,今尔何为自低卬?悲丽平壮观,白如积雪,利若秋霜。驳犀标首,玉琢中央。帝王所服,辟除凶殃。御左右,奈何致福祥。吴之辟闾,越之步光;楚之龙泉,韩有墨阳。苗山之铤,羊头之钢。知名前代,咸自谓丽且美,曾不如君剑良绮难忘。” 刘辩踱步于院中,每吟成一段,便饮一盏酒,伴着乐声和乐而唱,看着满院宾客衣装光鲜亮丽,却不知其中败絮几何,恰好想到接下来的一段诗歌,不由暗自摇头。 “冠青云之崔嵬,纤罗为缨。饰以翠翰,既美且轻。表容仪,俯仰垂光荣。宋之章甫,齐之高冠,亦自谓美,盖何足观。” 也不知是作何想法,且歌且行刘辩忽然收起了心中的愤懑,忽然行至正在院中央翩翩起舞的一众舞姬身旁。 “排金铺,坐玉堂。风尘不起,天气清凉。奏桓瑟,舞赵倡。” 看着那婀娜的舞姿和窈窕的身段,鼻尖微耸,嗅闻着从舞姬娇躯上传来的诱人幽香,眼神中闪过一丝迷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而舞姬们也毫不怯场,将刘辩围于中心,巧笑倩兮,将柔弱无骨却又充满诱惑的火热娇躯轻轻贴向他。 倒是苦了典韦、许褚二人,目光警惕地盯着一众舞姬,如临大敌般。 典韦目光中透着凶狠,手持小戟随时准备掷出飞戟,而许褚则是身躯微微前倾,按着腰间环首刀,时刻准备暴起而出护主周全。 刘辩并未觉察到有什么不妥的,对于舞姬们的热情,亦未加以拒绝。 谁人不爱美色,只不过他平日里一直克制着心中的欲望罢了。 或许是接连几杯美酒下肚,刘辩愈发放松,渐渐放得开了,甚至松弛着衣领,与几名舞姬一同跳了一段舞,一举一动间,愈发有太祖高皇帝之风。 两汉士人对美色可不排斥,尤其对“性”极为开放,士人之间甚至以将妾室赠送友人而为人称道,甚至堂而皇之询问体验感如何。 甚至还有“典妻”之事,将妻妾典借出去,出让性权和生育权,在这些事情面前,区区“野合”都算不得什么了。 因此对于太子这略显轻佻的举止,院中世家豪门不仅未觉无礼,反而纷纷为此等风流韵事而抚掌大笑。 加之太子口出辞赋金句,即便不善辞赋之人,也能听出太子所作这首乐府诗的不凡,皆言太子乃是“性情中人”。 郭昭倒是眼珠微转,这些舞姬多是他家所出,尤其是身姿最窈窕的几人更是他花大价钱从小买来好吃好喝养着,请冀州最好的舞师教导舞技。 虽然有些不舍,但他已然决定在宴后便将这些舞姬悉数赠与太子暖床以慰征战之苦。 不过刘辩也没有沉迷其中,抿唇一笑,旋即又回到主座旁,继续歌道:“女娥长歌,声协宫商。感心动耳,荡气回肠。酌桂酒,鲙鲤鲂。与佳人期为乐康。前奉玉卮,为我行觞。” 虽是佳句频出,却引得卢植额角青筋暴起。这场景他可太熟悉了! 到底是父子啊! 不过出于师生间的信任,他还是相信太子不会如同天子那般放浪形骸、荒淫无度。 况且少年人本就血气方刚,爱慕美人乃是本性。 而且太子虽年仅十二,却壮似寻常束发少年,也是该尽早召荀氏女入宫了。 君王喜爱美人无妨,只要不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便可。 想来荀氏女乃是荀爽嫡女,当为贤妃劝导太子,此番回朝倒是该与太后提起此事了。 对于卢植的心中所想,刘辩不得而知,只是在宴会达到最高潮的那一刻,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双手作下压之,状示意交谈声与乐声停歇。 “今日乐,不可忘,乐未央,为乐常苦迟。岁月逝,忽若飞……”刘辩从赵祐手中接过一只陶瓷羽觞杯,缓步行至方才奏乐的冯琦、邳钦、赵集、郭昭和信都逸身前,举陶瓷羽觞杯。 就在几人擦了把汗以为太子是念在他们辛劳奏乐的份上要与他们共饮时,却不见一旁侍女端酒上前,不禁有些疑惑,面面相觑着不知太子有何深意。 却见太子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旋即将酒盏重重掷出。 陶瓷羽觞杯从刘辩手中脱出的一瞬,杯沿尚悬着最后一滴酒液,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抹琥珀色的冷光。 杯身划过半 空时带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嗡鸣,而后“啪嚓”一声,脆响如冰河乍裂,碎瓷飞溅的刹那,院中骤然陷入死寂。 “太子殿下?”冯琦喉结滚动,浑浊的眼珠转向满地碎瓷,他的声音在颤抖,带着一丝惊恐。 然而,回应他的是,是院墙外骤然炸开的铁甲铮鸣。 看着鱼贯而入的甲士,并未理会世家豪门的惊惶,刘辩只是回过身环视着众人,微沉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哀伤。 面对瑟瑟发抖的世家豪门,他的声音轻得似叹似笑,低沉地念出了最后一句诗。 “何为自苦,使我心悲?” 刘辩仿佛是在以诗句质问着在场的世家豪门,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偏要去犯罪来自讨苦吃,让孤感到心悲呢? (2096字) —— ps:晚些或者明早还会一更作为加更,还请读者老爷们不要养书,这个月会努力加更! pps:诗歌是曹丕的《大墙上蒿行》,“何为自苦,使我心悲?”的翻译是: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让我感到无限的悲伤。 当然具体语境和含义读者老爷们可以自行查阅,但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恰好适用,我就这么使用了。 (本章完) 第95章 反腐需要证据,平叛只要名单!(3K) 第95章 反腐需要证据,平叛只要名单!(3k) 这一刻,邳钦紧蹙眉头,死死地凝视着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的羽觞杯,随后缓缓地将目光移向那些身披铁甲的甲士,牙关不自觉地微微咬紧。 刹那间,无数疑问如闪电般在他脑海中划过,旋即目光陡然一凛,定格在依旧安然端坐于席位之上的卢植,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是啊,太子如此礼敬卢植,卢植定然会向太子告状。 可卢子干你个老贼,玩不起就抄刀子? 当了个北中郎将你就忘记自己是士人了?你这般行径和那群臭丘八有什么区别? 邳钦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中早已将卢植打上了仗着太子信重便肆意妄为的奸臣佞臣的标签,好似自己才是无辜蒙冤的受害者。 尽管与邳钦一般已然猜测到真相,但其余几位家主却依旧还想尝试辩说一二。 冯琦刚想上前,打算干脆交出一部分粮食来向太子求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如钳子般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如拎小鸡般轻松提起。 冯琦瞬间双脚离地,身体在空中慌乱地扭动,悬空的感觉让他惊恐万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只见典韦双眼圆睁,手持以炒钢法精心锻造的铁戟,那乌黑的戟刃寒光闪烁,透着一股噬人的寒意,稳稳地抵在冯琦的脖颈处。 不同于更为大智若愚的许褚,如今的典韦还只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纯臣。 太子不仅让他吃饱了饭,还封了他太子中盾的官职,令太子太傅卢植为他赐了“君明”的表字,太后又时常关照他的老母,那他就要报答太子的恩情! 也恰恰是典韦这种人才会不惧一切,别说是区区一个云台二十八将后裔的信都冯氏,你就是让他的老祖宗冯异从坟墓里爬出来,只要威胁到了太子的安危,他都照砍不误。 “再敢上前,死!” 典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冯琦被这吼声震得一时懵了神,眼神瞬间变得呆滞,回过神来顿时满脸涨得通红,满心的脏话便要脱口而出。 他们士人何时沦落到被这群臭丘八如此欺凌的境地了? 然而当他与典韦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对视后,脸上的愤怒瞬间僵住,到了嘴边的脏话瞬间被他咽了回去。 他从典韦的双眸中真切地感受到了毫不掩饰的凌厉杀意,他很确定,若是脏话出口,眼前这个莽夫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斩了他,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君明,放下他吧。”刘辩微微抬手,神色平静地说道。 典韦闻言,这才将冯琦放在地上,不过那恶狠狠的目光依旧如虎狼般令人胆寒,眼睛死死地盯着冯琦,仿佛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邳钦看着狼狈不堪、仿若丧家之犬般丢尽士族脸面的冯琦,心中不禁冷哼一声,颇为不屑。 反正那铁戟不是架在他脖子上。 不过经典韦这一吼,邳钦倒也是反应过来了,恢复了几分理智。 “殿下莫非是要拿人吗?”邳钦缓缓向刘辩行了一礼,缓缓道,“不知我等犯了何罪,以至于殿下可不经有司调查取证和审判就要直接抓捕我们乃至杀死我们吗?” 终归是信都士族之首,一把年纪见过的事情也多了,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一件事,太子和卢植定然没有他们贪墨的证据! 否则太子为何要借宴饮为名将他们诱至此处,直接抓捕便是! 如今分明是要诈他们认罪! 依照《汉律》之中的司法体系,司法流程应为起诉、审理、判决和执行,如今最多算是起诉阶段,按照律法而言刘辩的确不应该直接进行判决乃至惩处。 刘辩只是淡然地坐回了席位上,出乎众人的意料的是,他颔首认可了邳钦的言辞,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汝所言,孤亦认可,故而已令太子庶子郭图前去汝等家中搜查证据,绝不会没有真凭实据便处置汝等。” 而闻听此言,一众方才还惴惴不安的世家豪门倒是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安定了些许。 贪污粮草的罪证他们早已清除,那一把大火烧得可太干净了,所有证据丢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就连几名值守的小吏也被他们打昏了以后丢进粮仓里一同烧死了。 至于人证,经手粮草的郡吏也贪墨了,出卖他们对那些郡吏没有好处,更何况这些郡吏本也是信都世家豪门所出,还能背叛宗族不成? 而搬运粮草的仆从则以为粮草全是各家从其他城池运来的,也不可能检举他们,为数不多知晓实情的管事也都被灭了口。 总不能去他们的府库里拿出一袋粮食,就说这是贪墨所得吧?刘辩也再不赘言,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微瞥,落至瘫坐在地上缩坐在一起的舞姬,向着她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上前来。 面对太子相召,舞姬们即便心中再恐惧也只得战战兢兢地起身行至太子案几前,看着立于太子左右两侧凶神恶煞的典韦、许褚,不禁愈发惶恐。 有几名胆 子小的舞姬甚至已然哭得梨花带雨,泪水不停地从脸颊滑落,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打湿,变得一片狼藉,全然没了方才围绕太子、极尽诱惑时的妩媚姿态,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双手下意识地揪着衣角。 倒是为首的几名年长些的舞姬神态自若,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透着一丝淡然,仿佛这场宴会上的变故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 她们心里清楚,无论是在太子还是这些世家豪门眼里,她们都不过是一群玩物罢了。 如果自家的家主无罪,那她们自然无需担忧。 若是自家的家主有罪,那她们也不会受到多大牵连,无非就是作为战利品,从这一家送到另一家。 而若是她们这些舞姬当真成为了太子殿下的玩物,或许于她们而言也并非是坏事,至少太子年轻俊美,甚至有可能给她们提供一条另类的晋身渠道。 刘辩身躯微微前倾,看向近在咫尺的舞姬,或是捧心或是泫然欲泣,倒是颇有几分娇柔之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细声安抚道:“无妨,此事不会牵连尔等。” 正说话间,伴随着一阵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嘎吱声响,郭图带着一众绣衣直指径直入内。 只是郭图进门向太子见礼后,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 “启禀殿下,臣于诸多世家豪门府中,共搜得甲胄三千余副,其余刀枪剑戟、弓弩者……” 郭图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写有数据的绢帛呈交太子。 随着郭图的汇报,太子的脸色愈发阴沉,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两旁的世家豪门则瞬间惊恐万分,多数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太子不是来抓贪腐的吗?怎么查起甲胄了! 邳钦等人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脸上满是绝望之色。 即便被太子抓住了贪腐的证据,他们自信也能寻个替死鬼了事,可他们竟忘了自家府库中还有甲胄这回事。 后汉不禁弩,《四月民令》便有“虫蠹并兴,乃弛角弓弩,解其徽弦,张竹木弓弩,弛其弦,以灰藏旃裘毛毳之物及箭羽”一说,但后汉对于甲胄依旧是严厉禁止的。 郭图一共只从董卓那里借调了一千三百多副从黄巾军尸体上扒下来的皮甲,结果却一共搜出了三千余副甲胄。 也就是说这些世家豪门当真私藏甲胄了,看着郭图递上来的绢帛中书写的数字,这些世家豪门府邸中都多多少少有个几十副甲胄,多者甚至高达数百副。 “好啊,好胆啊!” 刘辩冷笑着看向这群已然瑟瑟发抖的的世家豪门,后汉不禁刀枪剑戟和弓弩,你无论是用于防身还是用于狩猎官府都不会管束,甚至还可以在担保人的担保下向官府租赁、购买武器,然而私藏甲胄却将这件事情的性质改变了。 私藏甲胄后,这些兵器就不再是所谓的防身武器了,而是转变为了谋反的工具! 反腐需要证据,平叛只要名单! “尽数给孤拿下!” (3093字) —— ps:这一更算加更,今天还有至少两更! pps:“丘八”一词不是汉朝的,两汉对军士的蔑称应该是“庸奴”,《史记》、《汉书》都有提及,还有《三国志》: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复能作恶不?” 虽然“庸奴”一词也可以以字面含义解释,但多形容军士,故而被后世认为是类似于“丘八”这样的蔑称进行使用,至于当时具体是不是,有待商榷。 (本章完) 第96章 “妻”“妾”争风(3K) 第96章 “妻”“妾”争风(3k) 对于家中私藏甲胄的世家豪门,太子命卢植以冀州刺史身份处置。 “刺”者,刺举也,检核问事,乃监察之职。 加之卢植尚有假节钺之权,二千石以下官员皆可斩之。 不过别看卢植处置这些世家豪门时颇为痛快,但一开始他是不赞成这种方法的,毕竟这种手段终究非煌煌正道,太子却认为,以非常之道行正义之事,亦是正道。 师徒二人争辩良久,各退一步,卢植同意此次暂且以这般手段处置这些贪腐蠹虫,但下不为例。 至于对这些私藏甲胄的世家豪门的处置,出乎世家豪门的意料,这一次判决所依据的竟然是《汉律》。 私藏甲胄一副者,家主弃市! 私藏甲胄逾一副者,族诛! 说起来也是可笑又可悲,明明两汉拥有完备的律法体系,但某位为进一步推行独尊儒术的大儒却推出了“引经决狱”之法,通过直接引用儒家经义来审理案件。 固然在执法中带有了些许温度,例如以“原心定罪原则”,也就是根据行为人主观心理动机的善与恶。 但其与“亲亲相隐原则”、“以功覆过原则”等原则却极大地挑战律法的公正性与权威性。 例如邳钦若是被定贪墨之罪当处以死刑,若是“引经决狱”,便会因为其先祖乃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邳彤,最重的惩罚也是赦免邳钦的死罪后上缴贪墨所得收入并上交一笔罚款,甚至可能最终没有处罚,仅仅是收回贪墨所得。 引经决狱不能说完全错误,至少在权贵横行的时代里,引经决狱完全沦为了权贵阶级肆意妄为逃脱法律的工具,对平民百姓的人情味带来的好处全然比不上破坏死法公平性和权威性后对平民百姓造成的危害。 当然,刘辩也没有觉得想推翻“引经决狱”的行为有多么高尚,因为作为封建时代的太子,他只是想将从重和从轻处置的决定权从士族手中夺回罢了。 从重或从轻,不能由士族以辨经的行事裁决,而应该以君王的意志抉择,从轻的恩赐应该由君王赐予,而非成为士族们施恩的筹码。 而在听闻太子和卢植决意依《汉律》处置后,这些世家豪门彻底陷入了惶恐之中。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世家豪门都被处置了,还是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世家豪门完全没有涉及到谋反案中,一部分是当真清贵未曾同流合污,一部分则是只贪墨未藏甲。 但贪墨的这批世家豪门当即也将贪墨的粮食以“劳军”为名送还,并从府库中掏出了大量财帛粮草表达自己对朝廷的忠诚和支持。 至于涉及谋反案的世家豪门原以为依照“引经决狱”最多不过是一人之生死,却没想到会依照《汉律》株连宗族。 至于从“天然感应”而衍生出的“秋冬行刑”制度,自“天人感应”在朝议上被否定后,自然也一并取消了。 何况谋反罪并不需要遵守“秋冬行刑”制度。 随着一颗颗脑袋被砍下,观刑的百姓们纷纷为之欢欣。 倒也并非所有世家豪门都鱼肉百姓,这些世家豪门也并非招百姓厌恶至此,然而封建时代的民众心中也未必就那么淳朴,心中也多少有着几分类似于仇富的心理,非常乐于看见人上之人的落魄和死亡。 而这些后续小事,刘辩也没有再多加关注了,抄没其家产的事情也交给了郭图去处置。 这事儿郭图早晚要习惯,就当给他练练手了。 至于刘辩,则是在城门处迎接了皇甫嵩的大军。 信都城北门外的官道上,遮天蔽日的尘烟被卷起。 刘辩身披一袭玄底赤龙锦袍,按剑立于城楼女墙前,目光灼灼望向远方。 城头旌旗猎猎作响,北风掠过铁甲缝隙的呜咽声中,忽有低沉的战鼓声从烟尘中传来,一杆玄墨镶边的赤色大汉龙旗高高耸立于烟尘之上。 “来了。”卢植轻抚长髯,金银铁甲下的脊背挺得笔直,神色肃穆。 同为中郎将,严格来说他的北中郎将比起皇甫嵩的杂号中郎将要更尊贵。 自卫霍之后,堂堂男儿谁没有率领十万大军为国征战的梦想呢? 然而如今的后汉是很难组织起十万人马的,不过统帅数万良家子讨贼戡乱却也不失为良机。 只可惜,这个良机是皇甫嵩的,而不是他的。 但正因如此,他才更不愿意皇甫嵩面前落了下风! 随着卢植的话音落下,但见烟尘中渐次浮现出整齐的黑色方阵。 走在军阵最前端的乃是高顺所领的一千二百步兵校尉部重甲步卒,铁甲在冬阳下折射出森然冷光。 重甲步卒身着重甲,一手铁盾一手持刀,本就健壮沉重的身躯配装上这些沉重的装备,一千二百人每踏一步,地面便震颤三分。 其后跟随着的是六郡三河良家子,枪兵、刀兵、盾手、弓弩手俱全,军士随着代表行进之意的战鼓声一步一鼓前进,每列每 行士卒间距不说精准如一却也并无杂乱之感。 短短数月,一支临时征召的良家子大军在皇甫嵩的操练下竟有了几分精锐之师的影子。 终于,一杆“讨逆中郎将皇甫”的大旗终于刺破尘雾映入众人的视线之中,旗面迎风舒展猎猎作响,皇甫嵩站立在一辆战车之上,身旁两名亲卫拉着缰绳小心翼翼地驾驶战车。而皇甫嵩不语,只是挥舞着令旗向随行于战车四周的数辆鼓车上的鼓吏发号施令,不同的鼓声在皇甫嵩的令旗下分别敲响。 《司马法》曰“凡鼓,鼓旌旗,鼓车,鼓马,鼓徒,鼓兵,鼓首鼓足,七鼓兼齐。” 凡能以七鼓统军者,皆为当世名将也! 皇甫嵩以其出色的指挥能力和这段时间对军士的操练,竟将指挥军队演变成了一桩颇具艺术性的行为。 不光是卢植不愿在皇甫嵩面前落了下风,皇甫嵩亦是如此。同为能战善战之将,只不过皇甫嵩战的是北虏,卢植战的是南蛮,谁又比谁强呢? 似乎是觉察到了官道旁有零星的黄巾军暗中窥视,皇甫嵩皇甫嵩眼神一凛,手中令旗挥舞,鼓声骤然一变,霎时军阵中的军士纷纷振臂齐喝:“大汉威武!” “大汉必胜!” “太子万年!” 随后,皇甫嵩亲自接过身旁车卒手中缰绳,驾驶战车奔驰至距离城门一箭之地的位置,一路趋步行至太子面前,甲胄随着趋步的动作而发出阵阵脆响。 “臣皇甫嵩,拜见太子!” 看着向自己俯身行礼的皇甫嵩,刘辩却是有些感慨。 若是原来的皇甫嵩,断然不会在一箭之地外下车趋步前来拜见,如此对于皇甫嵩这位宿将而言略显谄媚了。 但如今却是……他原本还想在入城后敲打敲打皇甫嵩。 阎忠之事曹操早已遣人密报于他,皇甫嵩不忍杀之他可以理解,重乡党之情乃是人之常情,但理解不代表不需要敲打。 却不想皇甫嵩已然开了窍,那刘辩自然也不必去敲打了,而是亲手扶起皇甫嵩,紧握着他的手向一旁的卢植笑道:“卢师,此间军士,颇雄壮否?” 眼见军阵威严至此,即便对皇甫嵩领军略有些不服的卢植亦微微颔首:“皇甫义真治军如此,实乃当世名将也,臣自愧不如!” 卢植见太子有心吹捧皇甫嵩,尽管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许不服,却也愿意为太子捧哏。 其实卢植也明白,太子是因为真心爱他这位老师,才会将这个机会交给皇甫嵩的。 以太子的智谋,不会想不到日后待他即位后,一位曾立下赫赫战功又为国宰辅的太傅会有着多么庞大的声望和权势。 届时,师生情谊就未必能长久了。 刘辩听闻卢植对皇甫嵩的夸赞,不禁抚掌大笑,先二人半步入城。 而落在太子身后的卢植与皇甫嵩对视了一眼,慑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义真请。” “子干公请。” 二人相互谦让,但目光却依旧凌厉,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在两旁的武将中,曹仁暗暗用手肘戳了戳夏侯渊的后背,脸上带着一抹坏笑,低声说道:“妙才,你有没有觉得这副场景似曾相识?” 夏侯渊眉头微微一蹙,斜着眼睛看了看气氛诡异的卢植和皇甫嵩,右手遮挡在嘴前,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神情,低声回应道:“每次去孟德家中,丁氏嫂嫂和卞氏不就是这样吗?” 曹仁脸上也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一个与太子有着深厚的师生情谊,一个凭借着领军之能深乍受太子宠爱,世间之事竟能相像至此? 走出去十余步,刘辩似乎这才意识到他的两位宿将都未跟上来,疑惑地退了回来看向二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似的。 “区区入城,又非班师回朝,如此谦让作甚?” 旋即,刘辩左手挽着皇甫嵩的臂膀,右手挽着卢植的臂膀,拉着二人与他一同入城。 看着自己身处的位置,卢植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大汉以右为尊,看来太子还是更爱他这位老师。 然而皇甫嵩却也不认为自己输了,因为大汉固然以右为尊,军中却是以左为尊,而如今正是在军中! 只是,二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太子的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3226字) —— ps:第三更再给点时间~ 抱歉抱歉,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不过严格来说今天已经发了两个三千字章节,有六千字更新了,也算是加了一更的字数,也不算慢了,再给我点时间今天肝一下八千字试试,即便真来不及也会放在明天继续保持六千字的更新。 (本章完) 第97章 两军约战,终破黄巾!(3K) 第97章 两军约战,终破黄巾!(3k) 光和六年冬,十二月二十一日,卯时初刻。 晨曦如剑,破开深冬铅灰的云层,金红的光晕自天际晕染,将阳水两岸的平原镀上一层薄金。 今岁的冬季颇为怪异,青州寒灾严重,河北之地也经受了月余暴雪。然而值腊月,又是一年之中气温本该最低的四九天,气温却不降反增,异常的暖和。 河面薄冰在暖阳下悄然开裂,细碎的脆响混着北风的呜咽,似是老天为地上的生灵提前敲响的丧钟。 刘辩在赵祐等内侍的帮助下套上了一件精致的铁甲,如火焰一般的赤色甲胄搭配着一件赤色的蟠龙披风,再骑着一匹汗血马,宛如一团冬日的火焰。 其实他是不愿如此着装的,他更喜欢玄色甲胄和披风,再者冬日衣玄黑二色也更符合时令。 但众将皆言,大汉乃是火德,太子衣赤便如同这生生不息的炎汉,令人心生豪气。 刘辩不解,但在这种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衣着小事上,他并不介意从善如流。 毕竟今日乃是汉军与黄巾军定下的约战日期,不止汉军等来了皇甫嵩的四万余众大军,黄巾军也等来了黄巾军的三号人物,人公将军张梁的两万援军。 两军约在阳水南岸决战,汉军五万六千良家子,北军五校六千人,羽林骑三千人,虎贲禁卫两千人,太子府卫士两千人,一万郡国兵押阵,共计七万九千人。 黄巾军则有近十七万之众,然而其中最为精锐的,还是张角遗留下的那七万人,张宝所部衣甲兵器匮乏,张梁所部乃是屡败萎靡之军。 当汉军开赴至阳水南岸的平原上各自列阵之时,两军纷纷派出斥候探查彼此布阵情形。 不过黄巾军匮乏骑军,近十七万之众却只有两千余骑,而且战斗力极其低下,许多骑卒就连马都骑不好,更遑论在马上骑射和挥舞刀兵。 那骑术不佳的几支斥候队伍还未靠近,在得到中军许可后,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各率长水骑四百人往击之。 长水骑多为乌桓骑兵,长于骑射,甚至不必短兵相接,黄巾军的几支斥候便被击溃,纵马夺路而逃,而汉军的斥候营则是顺利地打探到了黄巾军的布阵情况。 张宝竟然效仿韩信背水结阵! 这便是读兵书却不求甚解的后果了。 古今背水结阵获胜的,要么是有项羽之勇的悍将,要么是有韩信之谋的智将。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获胜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那便是麾下军队足够精锐。 若非精锐,即便有心跟随在项羽的步伐后杀敌,楚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非精锐,即便韩信有夺旗的谋略,却也无法令背水的大军支撑到成功夺旗。 若非精锐,这背后的阳水便是黄巾军天然的坟墓,只会令军队惊慌失措轻易溃散。 刘辩微微撇过头,先后与卢植和皇甫嵩对视一眼后,作为此番决战的大军主帅,挥舞令旗断喝道:“擂鼓,令前军进军!” “刀盾手举盾缓进,弓弩于后齐射掩护!” 卢植和皇甫嵩谁也不服谁,无论谁领兵,另一位都不会高兴。 作为大汉的贤太子,自然不能看见自己的“妻”和“妾”为了争抢这个帅位而闹得不愉快,所以他便索性接过主帅的位置。 同样,这也是在爱护卢植和皇甫嵩。 日后还有更多的大仗要打,他不可能再如此次这般亲自率军。 历史上的皇甫嵩便是功劳太大,接连平定了黄巾和羌乱,最终被寻了借口贬官夺邑。 而随着太子的号令,战鼓骤起,声震四野。 鼓车上的鼓吏敲响代表前军步卒前进的战鼓声,前军主将董卓听到鼓声后用粗犷的嗓音暴喝道:“儿郎们,前行!” 最前排,手持盾牌的良家子顶着从黄巾军阵中射出的箭矢缓缓前行,掩护着身后的长枪手,尽管时不时有人中箭,但刀盾手身穿的都是玄甲,身后长枪手则是尽皆穿着皮甲。 漫天箭矢如雨点般纷纷落下。 然而黄巾军的弓弩手隔着一百二十步的一箭之地便开始向汉军射击,颇有些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的意味,即便是偶有穿过铁盾的箭矢落在玄甲和皮甲上,也大多无法穿透甲胄。 而待汉军弓弩手前进至八十余步左右的位置才开始射击,黄巾军的箭雨相较于汉军弓弩手射出的箭雨而言,无论是规模还是力道实在是无法比拟,加之汉军百分百的披甲率,两方对彼此造成的杀伤力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汉军前军顶着箭矢,将一箭之地的一百二十步顷刻间缩小至不到六十步。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前排的刀盾手将盾牌顶在身前狠狠撞向了黄巾军的军阵,后一排的长枪手举起长枪刺出后,第三排手持环首刀的军士也怒吼着冲了上去,为刀盾手和长枪手争取调整状态的间隙。 当两军短兵相接的一刹那,其实 战争的胜负便已然注定了。 五万装备齐备的张角旧部在张梁这位人公将军的指挥下,却被两万汉军前军所撼动,虽然依旧坚守,但防线却被一道道攻破。 董卓令李傕不计代价猛攻,以六百人的阵亡为代价将黄巾军军阵撕开了一道口子,而后又令徐荣率千余飞熊军从那道口子中杀入黄巾军阵中。千名凉州健儿在黄巾军阵中搅动,逐渐瓦解着张梁麾下一座座军阵。 而与此同时,三束赤色盔缨随风飘荡,手持马槊的吕布骑着一匹赤色汗血马,领着一千二百越骑呼啸而至,紧随其后的还有刘关张三人率领的长水骑。 兴许是整个大汉帝国最为悍勇的三名武将手持马槊几乎并排驰骋,两千四百精骑在这三名悍将的率领下硬生生凿穿了张梁的前军军阵。 不过他们并未如同徐荣那般在敌军阵中搅动破坏军阵,而是直奔前军大纛“人公将军张”下的张梁而去。 不得不说,被这样三位悍将追杀的待遇,恐怕古今少有。 张飞从马腹一侧取出一根投掷用的撩戟,隔着三十余步的距离,身躯随着战马的颠簸一同扭动跌宕着,右臂发力将撩戟投掷而出。 张梁忽然看见身旁亲卫扑向他,不解其意,却顿觉腹中一阵疼痛,一杆撩戟洞穿了他的腹部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而距离张梁只剩下不到二十步距离的吕布和关羽眼见张梁被不讲武德的张飞抢了人头,无奈之下只得调转马头杀向黄巾军中军。 另一侧,左翼军队在护乌桓中郎将宗员的进攻下也渐渐显露出颓势。 黄巾军的精锐几乎全部集中在了正面,左翼军阵的防线根本就形同虚设,不过是靠着人数堆叠罢了,汉军又在左翼集中了四十架床弩,就是为了从左翼撕开口子直插中军。 而当高顺和黄忠的步兵校尉部重甲步卒配合射声校尉部的弓弩手加入左翼战场,在黄巾军左翼防线撕开了一道口子并坚守片刻后,宗员的左翼大部队也赶至此处,将这道军阵的口子彻底撕开。 宗员几乎毫无压力地击破了黄巾军左翼,比董卓的前军还要先一步攻入了黄巾军的中军。 孙坚所部一千二百屯骑与曹仁、夏侯渊率领的三千羽林骑也突入了黄巾军中军,六千三河骑士也争先恐后地发起了突击,所有人都直奔着黄巾军中军的张宝而去。 而此刻处于中军之中的张宝身披铁甲,立于临时垒砌的土台上,蜡黄的面容被晨光映得阴晴不定。 眼见前军即将抵挡不住,左翼彻底崩溃,亲弟弟张梁也被汉军阵斩,心中愈发悲愤。 拼杀大汉太子? 张角临死前抱着的最后一丝希望,显然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后退者死,给我杀上去!” 然而尽管面对已然没有悬念的败局,张宝依旧攥紧腰间刀柄,喉中挤出嘶哑低吼。 自张角病亡,他日夜难安,此刻眼底血丝密布,似困兽濒死前的癫狂。 他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了,但他懒得逃了。 大哥和三弟都死了,他一个人独活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早早去寻两位兄弟,九泉之下也好一同作伴。 当前军和左翼军队被相继突破之时,中军未战便开始了溃散。 身后便是阳水,谁也不想被推下河流,当即便有一名名黄巾军士卒丢下刀兵跪在地上向身旁的汉军请降。 溃散如雪崩般蔓延着,仅仅是片刻间,中军便彻底溃败了。 眼见再无希望,张宝不禁仰天怒号一声:“悠悠黄天,何薄于我!” 言罢,遂拔剑自刎。 申时,随着张宝自刎,张梁战亡,战场上的战鼓也渐渐停歇。 在典韦、许褚以及两千太子府卫士的护卫下,太子立马血泊之上,环视着这片战场。 残旗斜插在尸堆旁,寒鸦已然扑向了一具具死尸啄食。 此战斩首三万,投河而死者两万,俘虏九万,余下两万余众或是逃入山林或是跳入阳水之中遁去,却也不足为惧。 历时五月有余,这场遍及八州三十六方数十万黄巾的叛乱终于被成功平定。 尽管州郡尚且有零星黄巾军盘踞,不过黄巾主力尽殁,对大汉朝廷再无威胁,地方郡守便能轻松平定这些黄巾余孽。 而后,刘辩令人将张角破棺戮尸,枭首后与张宝、张梁的首级一同撒上石灰保存,待班师回京后悬挂示众。 (3219字) —— ps:还是没及时写完最后一更,主要是也没想到这个快速过渡黄巾的章节还能写到三千字。 这一章后,剧情就要重新回到雒阳城内勾心斗角权谋剧情里了。 (本章完) 第98章 太子乃不孝不忠之牲畜也! 第98章 太子乃不孝不忠之牲畜也! 光和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黄巾被击破已有两日,不过刘辩并未着急赶回雒阳。 河北多名士,来到河北又岂能不将他的太子府充实一番呢? 首站,便是他眼前的巨鹿城。 在与钜鹿郡太守郭典进行了简单的会面后,刘辩令曹仁、夏侯渊将羽林左右骑驻扎于城外,仅带典韦、许褚、牵招以及太子府卫士十骑入城。 虽是入城访贤,但刘辩也有意访查城中民生,是故今日穿着一身玄色华服,俨然一副世家贵公子的作派。 黄巾之乱后的巨鹿城,虽历经战火,但城墙主体却并未遭受损失,高耸的城垣依旧巍然矗立着。 刘辩骑马行于街道上,虽不复昔日繁华盛况,但街道上也有了人烟。 位于城西的市集中,一道道布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褪了色的“张氏帛庄”幡子下,老织工将郡兵缴获的黄麻布洗净拆作经线,木梭穿过新绷的织机时,带起细碎尘絮纷扬如雪。 临街的一处酒肆外,一名汉子卸下战时封门的榆木板,庖厨里飘出腌芜菁的酸香,混着隔夜醴酒的甜味,酸酸甜甜的气息倒是颇有些诱人。 刘辩微微颔首,对于战后的巨鹿城民生状况颇为满意,对于钜鹿郡太守郭典的政绩也是颇为认可的。 复行三百余步,刘辩一行人终于驻马于一座门匾书写着“田氏”的府邸外。 府门前,早已有一名身着儒袍的士人立于府门外等候,而这位也是刘辩今日来访巨鹿城的目标。 既是访贤,自当尊礼。 昨日太子便遣太子洗马牵招为他递交名刺,约定了今日的拜访行程。 “田丰拜见……” 田丰俯身方欲行礼,却被太子一把拽住,微微摇头示意田丰不要行礼。 田丰注意到太子今日穿着一袭玄色常服,身旁护卫也仅十二人,想来是低调入城。 下意识的,田丰对眼前的大汉储君的印象倒是改观了几分。 田丰并未赘言,微微领先半个身子为太子指引道路,落座于府邸正堂之中。 落座于主位上,太子看向了坐于右侧下首处的田丰,眉眼锋锐,五官方正,明明是文士却有着一张如同刀刻斧凿的面容,配合着颌下须髯颇有些不怒自威之相。 而田丰同样在打量着太子,俊逸的脸庞上似乎时刻都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那笑容仿佛具备着一种惑人心神的效果,令人不自觉想要与这位太子殿下亲近。 不过尽管还有着不愿惊动百姓搅扰民生的举动,但田丰却对这位亲和力极强的太子殿下有着许多的意见。 “孤闻巨鹿有贤,名曰田元皓,今日特来拜访,欲与元皓结伴同回雒阳。”刘辩笑着向田丰伸出了手,直白地表达了今日来访的目的。 田丰对于太子如此直白地招揽颇有些诧异,但他并没有接受,而是侧身面向太子,目光如炬,眼神中透着一抹犀利道:“丰有三问,欲问殿下。” “殿下为人子,软禁亲父,为人臣,囚禁天子,此孝乎,此忠乎?”见太子颔首,田丰目光微凝直视着太子,吐出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话语。 “贱儒放肆!”许褚于太子身侧怒目圆睁,叱骂声伴随着拔剑声传入众人耳中。 “许仲康放肆!” 刘辩断喝一声,平淡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抹森然寒意,饶是许褚这般手中沾染了无数敌军鲜血的猛将也不由身躯微颤。 “可是此人……” 许褚恨恨地瞪了田丰一眼,他方才的表现可不仅仅是作为太子卫率在太子被人如此辱骂时必须该有的反应,而是与同样愤怒的典韦一样,当真想要斩了眼前此人。 “嗯?” 刘辩瞥向典韦和许褚,二人当即偃旗息鼓不敢再造次,但眼中依旧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抹杀意。 “呵,呵呵哈哈。” 其实刘辩的心中也是有些恼怒的,掌权八月有余,从未有人敢如此当面质问他,辱骂他,不由嘴角微微上扬,竟怒极反笑。 “此孝乎,此忠乎?”刘辩胸膛剧烈起伏着,深吸了一口气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淡漠的眸子看向田丰,以右手指向自己道,“元皓可直言,‘太子乃不孝不忠之牲畜也’!” 立于正堂外的牵招有些担心地看向太子,担心太子是被这田丰给气昏头了,哪有自己骂自己的。 “如何,孤替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畅快否?”刘辩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田丰身旁,伸出手指向许褚身后奋笔疾书的史官道,“瞧,史官已然将元皓的言语和孤的言语记载于史书之上了,后世人会唾弃孤是个不孝不忠的孽子。” “可那又如何?孤不在乎!” “何谓‘孝’?难道非要看着孤的父皇失去了进取之心纵情声色荒于治国,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社稷拱手相让,才算‘孝’?” “何谓‘忠’?难道要坐视北方羌 胡、鲜卑、乌桓、匈奴凌虐我大汉百姓,坐视虫豸蠹虫蛀空大汉的根基,眼看着大汉就这么亡了,才算‘忠’?” 刘辩向前跨出一步,指着田丰的鼻子怒斥道:“汝之‘孝’,小‘孝’也,汝之‘忠’,小‘忠’也,孤与你不同,孤要做大‘孝’大‘忠’之人!” “纵然天下人都无法理解孤,无非就是待孤死后给孤安个‘厉’的谥号罢了!” 站在门外的牵招看着史官肆意挥毫的簪白笔,他是真想进来阻止太子继续说下去。 “厉”是何等恶谥,岂能认下? 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愎狠无礼曰厉。 刘辩一甩衣袖,冷哼一声,猛然转过头看向史官,道:“然史书当记‘厉帝扶倾厦于将颓,光复宗祏。内修文治,海内晏然;外攘夷狄,拓疆万里。四夷宾服,八荒来朝,旌麾所指,莫不稽首而尊王化。’” (2143字) —— ps:目前为止还了一更(两千字)的加更,今天本来想继续加更,结果没想到领导临时决定下午去上海而且没提前讲,一个上午我都在忙着给领导准备出差的事宜(我是领导助理),包括调整和规划行程安排以及让其他人准备见客户需要的资料。 总之今天一整天忙得一塌糊涂,也就高铁上能放松一会儿。晚些时候或者明天一早我应该还会有一更,麻烦读者老爷们多担待,该加的更绝不会少。 (本章完) 第99章 以元皓为镜,可以明得失! 第99章 以元皓为镜,可以明得失! 太子话音方落,堂中瞬间陷入死寂,空气也仿若凝固了下来,针落可闻。本文免费搜索:小说魂 史官手中那支簪白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突兀地停在半空,笔尖悬着的墨滴摇摇欲坠,似随时会落下,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他是史官,史官的原则就是无所不记。 作为太子身边的史官,只是负责文字的记录,史书如何记载还得经太史令与一众编修史书的同僚反复商讨、斟酌后才能确定。 但面对太子那石破天惊的自白,他只觉内心翻涌,生平头一遭冒出将某段黑料删去的念头。 不过他终归是史官,还是出自莒县太史家的史官,绝不能让一本国史的公正性因他一人之感官而毁于一旦。 而席间,田丰如木雕泥塑般僵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久久未发一言,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作为士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为人子者当孝顺父母,为人臣者当忠于天子。 但太子所言,却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坚守多年的观念之上,让他的内心陷入了极度的迷茫与困惑。 难道他多年来奉行的理念都是错误的吗? 良久,田丰终于从漫长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色,颔首叹息,缓缓起身后跪伏于地,向太子请罪道:“丰所言有失偏颇,请太子责罚。” 田丰的声音略显沙哑,却格外诚恳,但刘辩却是微微摇头,并不打算追究田丰的犯上之言。 他不生气吗? 他自然是生气的! 但他难道能杀尽天下人吗? 那些个朝中的高官显贵们,嘴上不说,但心中又何尝不是在讥讽他不孝不忠,讥讽他们老刘家的品行? 气急之下,刘辩反倒是觉得如田丰这般刚烈正直之士相比于那些口蜜腹剑的高官显贵要顺眼多了。 田丰刚而犯上,但好歹田丰是真心为国家社稷着想,认为一个无德的储君会为天下人以及后世之君树立负面的榜样,所以当面指责他。 而那些个高官显贵、世家豪门们却是因为他的政治妥协,出于利益考量而选择接纳他这位太子吗? 刘辩摆了摆手,也不知是不是将心中积攒已久的愤懑全部释放了出来,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缓缓道:“你非为辱骂孤而言,非为扬名而言,是非居心孤还是品得出的,若是你真心认为自己有罪,那便在另外两问之后出仕于孤赎罪便是。” 然而田丰也同样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并无再继续问询的必要了,俯身下拜道:“若殿下不弃,某愿牵马执蹬于殿下左右。” 他此刻已然在心底认可了这位太子殿下。 就私德而言,太子软禁君父终归有亏,这一点不可否认。 可若论大德以及这一番言辞中所展露出的志向,便让人不禁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刘辩扶起田丰,笑道:“善,孤得元皓,如得一宝镜也!” “宝镜?”田丰微微蹙眉,不知太子所言何意。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刘辩拉着田丰的手臂,侧身面向众人,对着众人指向田丰高声道,“而孤以元皓为镜,可以明得失。” “如此而言,孤得元皓,岂非得一宝镜也?” 听闻太子的夸赞,不怒自威的田丰却有些红了脸。 田丰向来是见不得他人阿谀谄媚,可这是太子这位君主夸赞他这位臣子……咳,天下岂有太子阿谀臣子之说? 所以太子的夸赞,定然是真心的! 一念及此,田丰强自镇定,余光微微瞥向依旧在奋笔疾书的史官。 太子的夸赞,这厮应当是记下了吧? 瞧见田丰的小动作,刘辩也不由心中暗笑,没想到即便是刚直如田丰,也无法免俗。 名望,谁又会嫌少呢? 光凭他方才的这一句话,即便田丰立刻暴毙而亡,也会青史留名。 “孤的太子府中官职空额稍有不足,且委屈元皓暂任太子中庶子一职,待归雒阳,孤再委以要职。” 田丰晕乎乎地点了点头,眼神中还有些恍惚,似乎还没完全从“以元皓为镜,可以明得失”这句话的影响中回过神来。 况且有了这句话,他当个秩二百石的太子舍人都心甘情愿了。 不光田丰高兴,尽管此前被田丰的言辞激怒,但对于收获田丰这样一位大才,刘辩亦是满心欢喜。 纵然没有前世的记忆,田丰也是他必然不会错过的贤臣。 熹平五年(176年),二十岁的田丰被就被太尉许训征辟,并举茂才。 茂才者,秀才也,避光武帝名讳也。 孝廉仅仅是各州每二十万人中出一人,相比之下茂才的含金量却是远高于孝廉。 刺史岁举茂才一人,三公 举茂才各一人,也就是说整个大汉一年只有十六位茂才。 被举孝廉之人有德却未必有才,然而被举为茂才之人,必然德才兼备。 因为茂才需要经过三轮考核,初核即为提名,举主“条其行能,举状上闻”,复试则由光禄勋主持“四科”考核,四科者,经学、辩才、孝悌、庶务,最后一轮则是殿试,茂才需诣公车,对策陈政方可被冠以茂才之名。 若非如此,历史上的田丰刚而犯上,为何能袁绍重用,拜为冀州别驾,又为军中谋主? 不过对于田丰的任职也让刘辩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太子府的官职不够用了。 先前他急于平定黄巾未曾多虑,让贾诩等人仍旧兼着太子府的官职,但待他班师回朝便不能再如此了。 就如眼前的田丰,也幸好太子中庶子的名额有五位,除去钟繇、张昭、张纮、荀彧四人外尚有一个空缺,否则他还真不知道一时该拜田丰何职位。 田丰当初被举茂才后就被拜为了秩六百石的议郎,又迁秩六百石的侍御史,拜其为秩六百石的太子中庶子都已经算是亏待了,否则他也不必向田丰作出如此解释了。 其实对于这些人才,刘辩也不是不能直接授以朝廷的其他官职,但他更希望在这些人的身上先打上太子家臣的烙印。 文臣拜以太子府之职,武将除太子府之职外还可入北军、虎贲禁卫、羽林郎以及羽林左右骑。 收服田丰后,刘辩并没有令田丰跟随,而是先令其安顿好家事,自己则是带着一众人马出发前往他此行的第二站——常山郡郡治真定县 常山国被除国,常山国也变成了常山郡,然而百姓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来到真定县后,刘辩并未急着访贤,而是先大张旗鼓地以牵招率百名太子府卫士开路,他则领四百太子府卫士展开太子倚仗,大张旗鼓地入了城,来到一座门外高挂着书写着墨色“奠”字的白灯笼的宅院外。 —— (2348字) ps:抱歉抱歉,本来想早上就能把最后五百字写出来的,结果没想到一早就跟着领导忙到现在,晚上还会继续更新,试试看能不能加个更出来。 (本章完) 第100章 真定赵氏,姓赵名云! 第100章 真定赵氏,姓赵名云! 朱漆府门紧闭,两侧高悬素绢灯笼,门前台阶铺满白麻布帛,门楣垂挂丈余素幡,墨书“奠”字笔锋哀沉。搜索本文首发: 奖励一把 牵招刚打算上前叫门,却被刘辩伸手揽下,迈开步子越过了他。 正当刘辩打算亲自叫门之时,一人飞骑而至,那人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剧烈起伏,冠帽也歪向了一侧,显然是一路急行所致。 “太子殿下,臣……臣常山郡守孙瑾,拜见殿下!” 孙瑾的呼喊声格外响烈,即便是隔着一座府门也能听见,刘辩也觉察出了他的小心思,没有点破。 未过几息,府门便在嘎吱的声响下缓缓打开,府内一位腹部隆起的妇人已然伫立,她身着麻衣,头戴孝帽,面容憔悴,眼眶泛红,身旁几位同样披麻戴孝的侍女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未亡人冯陈氏,拜见太子殿下。” 正说着,冯陈氏甩开侍女们搀扶着的手便要俯身行礼。 “夫人且不必行礼!”刘辩赶忙出言制止,话语急切,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却又觉男女有别,猛地顿住身形,旋即瞪向冯陈氏身旁的侍女,厉声道,“汝等还不将夫人搀起来?” 几名侍女也连忙将冯陈氏搀扶起身,眼见冯陈氏起身,刘辩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道:“孤今日来,是来吊唁季祖公的。” 冯陈氏微微颔首,眼角泪翻涌,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亡夫而伤感,还是为太子亲自前来吊唁而感怀。 “亡夫泉下有知,定然感怀太子厚恩。” 冯陈氏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块帕巾,擦拭着眼角泪水,而后侧过身请太子进入府邸。 “汝等……”刘辩倒是没有立即进入府邸,而是先转过身看向五百太子府卫士。 还不待刘辩开口,孙瑾便先一步道:“殿下,不如且先让众军士去校场休整如何,臣立即令人安排饭食和营帐供众军士休憩。” 刘辩颔首,向牵招嘱咐道:“子经,孤只留君明、仲康以及十名卫士搬运祭品入内,其余人等由你节制,切记不可惊扰百姓。” “臣领命。” 牵招抱拳领命,旋即便在随同孙瑾前来的郡主簿带领下离去,离去时特意将太子仪仗也收敛了起来。 与太子相处日久,他又如何不知在巨鹿县不愿扰民的太子殿下为何执意要在真定县展开太子仪仗大张旗鼓呢? 太子微服入城,仁德也! 太子张扬入城,亦仁德也! 冯陈氏的丈夫,乃是前任常山相冯巡,字季祖。 数月前,常山王刘暠弃国而逃,致使郡国兵士气低落,常山相冯巡力战而亡方保常山国郡治真定县不失。 太子仁德,此番来真定县便是为吊唁冯巡这位殁于王事的忠烈义士,展开太子仪仗大张旗鼓入城也是公开为冯巡扬名,同时也是为冯巡的妻小站台! 冯巡父母俱已逝世,家中唯有其妻冯陈氏及其腹中胎儿,并无其余男丁。 这样一位孤弱的孕妇,若是有昔日与冯巡结怨者趁机报复……尽管敢做此等事的人定然会被常山郡的世家豪门和百姓视为公敌活生生撕了,但难保没有万一。 太子不喜欢赌那万一,更不想事后追悔莫及,因此索性大张旗鼓告知天下人,冯巡妻小由他护着,谁都别想动。 府邸中,已有六个月身孕的冯陈氏走得很慢,不过刘辩走得比她还慢,也许是担心冯陈氏因为走得慢而着急,他也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孤知季祖公出身宛城冯氏,乃是昔日阳夏节侯(冯异)后人,还不知夫人出身?” “妾乃是西鄂陈氏嫡女。” “位列云台的祝阿懿侯(陈俊)的西鄂陈氏?”刘辩脚步微微一顿,在得到冯陈氏肯定的回应后,倒是不怎么担心冯陈氏日后的生活了。 原本是想着,不能让忠烈义士的家眷遭人欺凌,却不想冯陈氏出身倒也不凡。 祝阿懿侯陈俊也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冯陈氏是西鄂陈氏这支陈俊嫡支的嫡女,自然不会任人欺凌。 恐怕再过一段时间,无论是宛城冯氏还是西鄂陈氏都会派出男丁,前来保护因怀孕而受不起颠簸无法返回南阳故里的冯陈氏。 不多时,刘辩终于与冯陈氏步入中庭,灵堂也设于此地。 堂柱皆裹素帛,檐下白纱幔帐低垂,被穿堂风卷起时,恍若幽魂拂袖。 青砖地上立着楠木棺椁灵柩,棺身未漆,仅以松柏枝叶环覆,暗香混着香烛的焦苦弥漫在庭中。 柩前供案上则是陈列着三牲醴酒,青铜香炉青烟袅袅,缭绕过“先夫冯讳巡字季祖”的楠木灵牌。 在典韦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件粗粝的麻衣为太子披上,许褚则是拿着一条素带裹在太子的额头上,刘辩缓缓俯下身子,向着冯巡行了三拜的吊唁之礼,并从袖中取出一封竹简。 “呜呼季祖,赤胆倾亡!修短故 天,人岂不伤?孤心实痛,酌酒一觞;君其有灵,享孤烝尝! 吊君少学,经纶满腹;弱冠登朝,牧民有方。吊君赴任,砥柱冀州;整饬吏治,弊绝风清。吊君临危,黄巾蔽野;孤悬旌麾,独守危疆。吊君神武,真定鏖兵;矢尽援绝,犹摧贼锋。吊君忠义,血浸残垣;身膏原野,气贯长虹。吊君遗烈,三军同悲;常山草木,尽染丹心。 想君当日,铁衣浴火;哭君薨殁,日月失辉。社稷柱石,黎庶干城;未酬壮志,先殒星芒。汉阙萧瑟,九重衔哀;孤为摧心,吏民断肠。 辩虽冲幼,夙仰英风;昊天不弔,夺孤肱梁。幽明永隔,英魂何依?惟荐椒浆,酹此寒江。从此廊庙,谁守金瓯? 鸣呼痛哉!伏惟尚飨。” 这篇祭文是陈琳代笔,太子亲自抄录的。 听闻这篇祭文,冯陈氏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眼眶一红,泪水夺眶而出如雨点般落下,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两旁宾客也尽皆嚎啕大哭,或捶胸顿足,或以袖抹泪。 而刘辩则是将这封竹简投入火盆之中,盆中的火焰在接触到竹简的瞬间“轰”的一声爆燃,引起众人阵阵惊呼,但火焰却未伤及刘辩半分,众人皆言此乃太子仁德,冯季祖泉下有知,这是在向太子表达感谢。 也许当真是泉下有知,冯巡知晓了自己为他所做之事,也听到了这篇祭文? 呵,谬矣! 真相是竹简在书写完后,为了防腐保存,在其表面刷了一层桐油,这才是火焰爆燃的真正原因。 而看着跪坐在中庭两侧披麻戴孝的宾客,低泣声断续如丝,让人心烦的紧。 他不是傻子,动情哭泣和扯着嗓子干嚎,他还是分得清的。 这群人中,几乎都是些惺惺作态的沽名钓誉之辈,远不及城中自发为冯巡哀悼的百姓真诚实在。 当然,终归也是有寥寥数人的哭声中蕴含着几分真情在的,其中有一人并未戴着冠帽,而是梳着与他一样的椎髻。 尚未加冠竟修七尺有余? 观其面貌,姿颜雄伟,面容刚毅俊朗中略带几分青涩,竟格外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甚至足以称得上一句“美少年”。 “夫人,此少年是何人?”刘辩悄然指向那名少年,微微侧身,向冯陈氏问询道,眼神中透着一抹好奇。 冯陈氏顺着太子所指方向望去,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此真定赵氏少年郎,姓赵名云,年十九,少善骑射,精通武艺。黄巾来犯,此子投身义军,先夫念其尚未及冠,便留在身旁任护卫,岂料……唉!”冯陈氏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之意,“那日赵云亦身受重伤几近殒命,可人活过来了,心却死了,日日自责沉寂,妾时常劝说却也不得其用。” 冯陈氏并不责怪赵云,当日情形何等凶险,众人皆有目共睹。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郎,为了保护她的丈夫险些丧命,她又有何理由责怪呢? 只能说是天数如此罢了。 刘辩强压住心中的激动,饶有深意地瞅了冯陈氏一眼。 他没想到赵云今年尚未及冠便加入了义军抗击黄巾,还成为了冯巡的护卫。 严格来说,赵云确有护卫不力之责,但冯陈氏应当是心口一致并未责怪赵云,同时还在话中刻意强调赵云的忠勇,显然也是希望能为赵云谋份前程。 对于冯陈氏的心思,他倒也不反感,或者说今日来吊唁冯巡本就是一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便是去寻找赵云,倒是不期在此相会。 当然,吊唁冯巡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不能寒了天下人的心,忘却了殁于王事的冯巡。 因此刘辩在灵堂中,当着众宾客的面高调宣布。 “故常山相冯巡,忠勤恪谨,功存社稷,今特追赠为宛县东武亭侯,立祠以祀。其妻冯陈氏怀遗腹之嗣,无论诞育男女,皆嗣爵承祧,三代不夺。若诞男丁,俟年及弱冠,敕入太学,以彰教化;若得息女,孤躬为许婚朱门华胄,以昭殊荣。另赐冯陈氏钱千缗(一百万钱),粟千石,锦缎五百匹,旌表贞淑。” (3562字) —— ps:抱歉抱歉,多写了一千多字,因此晚了点更新,不过这个月咱还是挺努力更新的,平均每天5217个字! 所以就厚颜无耻一下,跪求读者老爷们追订! pps:有关常山相冯巡战死,在《第六十二章:搅吧搅吧,他们就搅吧!》一笔带过。 历史上冯巡确有其人,且在光和六年(183年)担任常山相。不过史书上并未记载他的名字,而是在记述白石神君功德及颂辞的《白石神君碑》上,留下了“光和六年,常山相南阳冯巡,字季祖;元氏令亰兆新丰王翊,字元辅;长史颍川申屠熊。丞河┘(内容缺失)南李邵;左尉上郡白土樊玮;祠祀掾吴宜;史解微;石师王眀”的署名。 不过冯巡在历史上除了冯异后人以外并无其他记载,不知生卒年和其余经历。 ppps:虽说主角是太子,太子也是君,君吊唁臣子穿素衣看上去有点夸张,但实际上东汉时期还真的有据可考。 比如汉灵帝刘宏在太尉杨赐病逝后(185年)也是为臣子穿素服,《后汉书·卷五十四·杨震列传第四十四》:其月薨。天子素服,三日不临朝,赠东园梓器服,赐钱三百万,布五百匹。 此外还有汉光武帝为卓茂、来歙、祭遵三人至灵堂穿孝服吊唁,汉昭帝的孝昭皇后(彼时为太后)为自己的老师夏侯胜穿了五天孝服。 一般来说重臣逝世,自西汉中后期开始到东汉,天子基本上都会为臣子穿孝服,只不过不一定会去灵堂吊唁。 (本章完) 第101章 云从龙,子龙亦当从龙也! 第101章 云从龙,子龙亦当从龙也! 亲自宣读完诏令后,刘辩接过身旁侍女递来的蜜水,喉结轻轻滚动润了润干涩的嗓子,随后轻舒一口气,面上神色郑重,双手将诏书递至早已泪流满面的冯陈氏手中。搜索本文首发: 进入她 太子的恩情,一辈子也还不完啊! 在场的宾客们见状,皆面露震撼之色,彼此交头接耳,至对已故的冯巡心生了嫉妒。 光是冯巡的东武亭侯便足以让朝中众多官员眼红,须知当年的飞将军李广都曾难觅封侯,尽管现在的侯位在名义上因为宦官的缘故而略有些贬值,但封地和爵位却是实打实摆在眼前的。 况且,冯巡虽只是被封为最低等的亭侯,但东武亭恰好位于其故乡宛县境内,这无疑是一种别样的衣锦还乡。更遑论三代不夺的恩赏,以及对冯陈氏及其腹中胎儿许下荫庇与赏赐,这般殊荣,怎能不让人眼红。 诸事安排妥当,刘辩神色略显疲惫,在冯陈氏的引领下便进入了偏厅稍作休憩。 冯陈氏目光四下一扫,见无人注意,便悄悄朝赵云招了招手,赵云见状,微微一怔,旋即会意,不露声色地跟了过去。 此前,赵云为保护冯巡,拼杀至重伤濒死,冯陈氏一直对他视如子侄,两人平日里私下往来,倒也未曾引起他人过多关注。 赵云也是这般想的,却不料冯陈氏竟将他引入了太子歇息的偏厅,短暂的惊愕过后,不解冯陈氏用意,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当即俯身下拜道:“云拜见殿下。” 对于太子,他了解不多,但河北百姓尽闻张角对太子攻讦之檄文。 当然,将那篇檄文当真的人并不多。 太子虽监国未及一年,但所作所为天下人皆是有目共睹。 救灾济民,敬贤爱士,清查贪腐,亲征黄巾,光是这四件事便让许多人都感觉到了朝廷的新气象。 虽非新朝,却有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之新气象,这是谁的功绩自然不言而喻。 加之今日太子为冯常山所做之事,他也是全都看在了眼里,如此贤君,竟还遭黄巾逆贼诋毁,当真是一群目无法纪之狂徒! 而如此贤君,也令天下人心向往之。 赵云目光灼灼地看向太子,心中尽是难以压抑的激动之情。 这个天下人,自然也包括了他! 冯陈氏见赵云这副模样,微微抿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未曾料到,太子竟有如此魅力,能让日日沉浸在自责中、消沉不已的赵云,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且坐下吧。” 刘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观察着赵云,当赵云站在他面前之时,刘辩更觉他身姿挺拔、威武不凡,心中好感愈发强烈,不由愈发心生好感,伸出右手虚扶了他一把,顺势目光越过赵云的肩头,瞥向他身后。 只见冯陈氏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给二人留出了单独交谈的空间。 “可有表字?”刘辩目光温和,轻声开口询问。 尽管赵云年方十九尚未行冠礼,但多数人家,即便是平民百姓,往往也会提前为子女取字,等行完冠礼后,便以表字唤之。 “有,族老为云取表字‘子龙’。”赵云抱拳答道,却又猛然一怔,旋即意识到这并非军中,将手缩了回去,面上微露尬色,道,“乃是取自司马太史公所著《太史公记》之‘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刘辩微微颔首,笑谓赵云道:“云者,从龙也,倒是好名好字,不知子龙有从龙之意否?北军如何?” 尽管是在温和地笑着,但那眼神中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商量? 孤从巨鹿县至此一百多里路过来,虽说名义上不是为招揽你而是吊唁故常山相冯巡,但你难道觉得自己有资格拒绝孤的征辟? 赵云,他固然也同样心向往之,然而对于赵云他不能再以先前招募曹操等人的方式以古喻今或是极尽优待,只需要以最直白的方式进行招揽即可。 出仕太子府的臣子,文臣纵然出身寒微或是仕途不畅,却也并非毫无名气;而武人之中,即便是刘备,也有数百游侠跟随,典韦也是名震一方的游侠,每个人都是多少闯出了些许名气的。 赵云唯一的特点是经历。 诚然赵云并非是出身低微寒门,而是出身真定赵氏。 真定赵氏算不上名门望族,却也是昔日赵国王室庶支余脉,在真定县也算得上个小豪族。 原本作为一国王室庶支余脉,少不得也如信都赵氏那般恣意潇洒,但真定赵氏在前汉时期却是如履薄冰。 谁让那位南越武王赵佗是出自真定赵氏呢? 高后曾因与赵佗交恶,令人刨了真定赵氏的祖坟,后孝文皇帝欲与赵佗修好,虽令人将之重新修缮,却也对真定赵氏警惕提防。 即便是到了孝武皇帝时期,南越灭亡,真定赵氏也依旧只是个小小的豪族,寸步不得进,谁让你们政治背景审查不合格呢? 而赵云还只是这个小豪族之中的旁支,这点出身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吃喝不愁还有余资习武。 倒是这份履历,这一世的赵云有过护卫故常山相冯巡的履历,借着冯巡的名望得到了郡中世家豪门的认可得了个“忠勇”之名,倒是可以作为擢拔的理由,但若论名气还是远不如太子府群臣。 但即便如此,赵云的起点和声望与他麾下群臣也依旧相去甚远。 若是他太过关照赵云,拉拢的方式与其他人一致,那不仅会寒了其他人的心,更会害了赵云。 赵云自然也是愿意的,腰板当即便挺直了,但旋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犹豫道:“殿下是大汉监国太子,云是大汉子民,自当追随殿下左右,然……云尚未加冠……”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孝顺皇帝曾因世家豪门官官相护,使得各地举出的孝廉都是彼此的子孙,官员年龄也日趋年轻化,便以“《礼记》曰:‘四十曰强,而仕’”,下令年满四十方可被举为孝廉,并且增加了孝廉、茂才的在公府进行复试的流程,史称“阳嘉新制”。 为了推行“阳嘉新制”,孝顺皇帝甚至一口气罢黜了十几名两千石太守,甚至还将一众反对的尚书台官员上至仆射下至尚书全部外放贬官。 自此官场年龄造假的潜规则便由此兴盛,士人夸大年龄,刻意蓄须以显成熟之态。 尽管这一条制度已经被逐渐抛之脑后了,二十岁刚加冠便被举孝廉者比比皆是,即使是荀彧也未能免俗。 不过世家豪门再如何无耻,也还不至于让未加冠之人任职。 “阳嘉新制亦曰:‘若有茂才异行,自可不拘年齿’,子龙忠勇,乃异行也。”刘辩对于赵云的年龄倒是不太在意,再过几日便是光和七年。 行冠礼又并非执着于诞日生辰,只要在这一年里卜算挑出一个良辰吉日行冠礼即可。 “孤之用人,或论才,或论行。”刘辩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端起桌上的蜜水,轻抿一口,双目微眯,眼中闪过一丝犀利,“若谁有意见,那孤便令尚书台查阅自人族中子弟之履历,是否有年不及四十而为官之人。” 刘辩此言倒并非是要维护赵云,而是随着他的威势日益加重,许多事情他已经不需要退让了。 怎么,有些事难道世家豪门做得,孤便做不得? 但赵云尚且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觉得太子这是准备以强势的态度来维护他,着实令他很受感动,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殿下但有所命,云必肝脑涂地!” (2629字) —— ps:不好意思中午跟领导陪客户喝多了,下午一直在迷迷糊糊地睡,更新有点晚了,今天五千字更新肯定有保证,大家安心。 pps:《史记》在两汉的称谓是《太史公记》或《太史公书》。 (本章完) 第102章 我儿瘦了! 第102章 我儿瘦了! 光和七年春,二月十一日,惊蛰 惊蛰者,卯月之始也。本文免费搜索:小说牛 卯者,冒也,乃生发之意。 惊蛰之日,亦万物回春之时,乃是太子班师回朝的良辰吉日。 这一日,春风裹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道旁野樱绽开细碎白,垂柳新抽的嫩芽沾着未晞的晨露。 冰封的洛水开始松动,浮冰碰撞的脆响混着军鼓的节奏,惊起苇丛中栖息的鸿雁。 雒阳城东中东门外,天子刘宏与何皇后立于羽盖之下,这对貌合神离却又藕断丝连的夫妻难得抱有同一个目的做同一件事,那便是迎接他们的儿子,大汉的监国太子班师回朝。 一袭盛服的何皇后高贵典雅,神色端庄,瞥了眼身旁时不时踮起脚尖眉头微蹙地眺望远方的刘宏,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得意的娇哼道:“本宫的辩儿立下了这不世出的大功,也不知当初究竟是谁眼拙,竟觉得本宫的儿子不像他。” 刘宏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张开嘴正欲反驳,可话到嘴边,又猛地闭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何皇后这话,既是在骂他又是在夸他,实难辩驳,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 又是骂他眼拙,又是暗指刘辩才是最类父的那个儿子,而他的儿子如此英武贤明,子类父岂不是在夸他? 别看如今的刘宏整日摆烂,沉迷声色犬马之中,但初掌权的刘宏也曾魄力非凡,雷厉风行,拔剑踊跃,提剑带兵,劫持窦太后并抓捕窦武和陈蕃,否则如何能令何皇后这般骄傲的女子倾心恋慕。 刘宏察觉到何皇后有与其缓和关系之意,未曾言语,只是微微扬起下巴,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脚尖还不自觉地轻轻点地,继续静候。 天子与皇后出城亲迎太子及大军,百官自当云从之。 况且不论实际领军之人是谁,但此番名义上终究是太子亲征,而且太子提拔的一众家臣也都在此战中斩获无数。 家臣之所以多了一个“家”字,便是因为家臣与主君休戚与共,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子之家臣作为其爪牙,于战场上崭露头角立下大功,太子之威势自然愈发强盛。 即便有人对太子亲征之事仍持冷眼旁观之态,却也不得不在此恭恭敬敬地等候,还必须神色肃穆,垂手而立。 而残雪消融的官道上,六万汉军铁流般碾过初春的原野,玄墨镶边的旌旗猎猎翻卷,旗面的赤色龙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恍如燎原之火掠过新绿的麦田。 太子一袭金甲赤氅,胯下赤色汗血马踏碎道旁石子,身后三千羽林骑铁甲映日,铁蹄叩地声如闷雷,震得道旁垂柳簌簌抖落碎玉般的柳絮。 “殿下,此处距中东门还有十五里。” 听闻卢植的提醒,刘辩微微颔首,但依旧驻马于土坡上回望大军,但见长龙般的军阵蜿蜒至天际。 重甲步卒铁盾如鳞,枪戟寒芒刺破薄雾;羽林骑赤色翎羽连成火云,战马喷吐的白气与晨雾交融;更有数十架床弩与攻城车覆着油布随军而行,木轮碾过解冻的黄土,留下深辙行迹。 行至城外十里处,刘辩令四万余良家子大军驻扎在城外,尚书台早有官员提前赶赴城外,遣人为大军备好了营帐和酒肉饭食。 大军班师回朝,但并非麾下全部大军都能跟随主将觐见天子或代天子迎接王师之人,甚至若是擅自提兵靠近雒阳城,当即便会被认定为谋反。 通常往往是主将率将领和亲卫行至城门外,接受天子的迎接之礼,否则若是大军有异心劫持天子又该如何? 即便刘辩贵为太子,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不过北军五校六千人、羽林左右骑三千人、虎贲禁卫二千人以及太子府卫率二千人,共计一万三千人的军队不仅可随太子至城门外觐见天子和皇后,作为禁军,还能一同回驻皇宫。 眼见太子之大纛现于视线之中,刘宏似因凉风吹拂而略有不适,猛地咳嗽了几声,右手抬起,用衣袖掩住嘴,随后放下手臂,目光一亮,低喝道:“来了。” 何皇后轻点螓首,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瞬间睁大,眼神中满是欣喜与激动。 无需刘宏提醒,她早已望见那杆大纛,自那一刻起,她的心思便从身旁之人身上,重新转回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身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眼中却闪烁着一抹水润的泪光。 终于是回来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还是亲赴戎机,她听闻自己的儿子甚至多次在战场上亲自指挥,不免令她常常担忧得难以入眠。 距中东门一百步外,刘辩猛地一拉缰绳,胯下汗血马前蹄高高跃起,长嘶一声后稳稳落下。刘辩迅速翻身下马,偕同北军五校将领及一众太子府臣子,快步趋行至刘宏与何皇后跟前。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刘辩刚欲俯身行礼,何皇后早已快步上前,双手伸出,一把摁住刘辩的肩 膀,脸上满是疼惜之色。 而身后一众太子府家臣则整齐划一地俯身行礼,高声山呼道:“臣等,拜见陛下,拜见皇后!” “免礼!” 刘宏下意识挺直腰杆,同样高声呼喊着,声音带着几分威严,旋即自有黄门内侍重复着“免礼”二字。 何皇后却是不在意这些,疾步下辇,脚步急促,襦装盛服以串起的珍珠为饰,裙摆掠过沾着晨露的春草,带起一片晶莹水珠,情不自禁地将刘辩拥入怀中,双臂紧紧抱住刘辩,仿佛生怕他再次离去。 但这毕竟是在正式场合,何皇后恋恋不舍地放开儿子后,双手微微颤抖着抬起,伸手轻抚刘辩脸颊。指尖触碰到那明显粗糙许多的脸颊时不由猛地一颤,眼眶瞬间红透,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我儿瘦了,也黑了。” 尽管群臣看见如今的太子殿下,都会觉得太子殿下比起出征之前,身子骨明显健壮了许多,但母爱有时候便是这么不讲道理的。 在何皇后这位母亲的眼里,儿子如此辛劳,一定是瘦了的。 面对何皇后的深沉母爱,刘辩眼眶微微泛红,对何皇后这位母亲的思念之情亦在胸膛中翻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也许何皇后不是一位好皇后,但她对刘辩而言绝对是一位好母亲。 但此刻,他不得不暂且压抑那热烈的亲情,微微侧身,轻声提醒道:“母亲,百官和将士们都看着呢。 若是从前,何皇后定会眉头一皱,任性回应“那又如何,本宫乃皇后”。 但如今,何皇后似有所悟,微微点头,也算是将旧时宫斗心思与智慧稍稍用在正道上,轻拭眼中泪水,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神色重新恢复端庄。 (2271字) (本章完) 第103章 刘宏:朕当个太上皇如何? 第103章 刘宏:朕当个太上皇如何? 刘宏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在刘辩身上缓缓扫过,那眼神中既有审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只是这欣慰被常年的帝王威严与复杂心境所掩盖,出口的话语便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本文免费搜索:小说魂 “壮实了,有人主之相了。” 与何皇后不同,看着一别半载有余的儿子,原本同样惦念着儿子安危,珍馐佳肴吃不下,娇羞美人也无法再吸引他,满心只有这个“不孝”的逆子。 尽管父子二人先前有所龃龉,但终归是父子。 再者,难道真要把江山像孝桓皇帝那般丢到别人家里? 而且将来这逆子即位,肯定是要将孝桓皇帝“请”出太庙的。 这倒不是这逆子对先帝不敬什么的,而是由于太庙的制度必须将如此。 后汉的“世祖庙”已然有了七位皇帝,按照礼制,将来他殡天后定然有太庙入场券,可太庙又是七庙制度,因此必须将太庙里的七位皇帝中挑选出一位幸运儿“请”出去给他刘宏腾个位置。 很显然,生前得罪了士人,死后继承皇位的又不是他儿子的孝桓皇帝就是这个大冤种。 呵,生前再威风,死后血食都保不住,这样的皇帝还当个什么? 可真当这个逆子回到他面前的时候,心中的思念和担忧便消散在了心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明明是褒赞之语,却总是多了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 当初刘宏在朝议时,面对百官联名上奏立皇长子辩为太子时,刘宏当着百官的面直言他“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 如今却是说他“有人主之相”,不免总是让刘辩感觉这话就是听着不舒服。 “父皇倒是望之似人君了。” 刘辩也下意识地回怼了一句,而刘宏初时尚未理会其中之一,但细品之下方才觉察到这话越听越别扭。 不对!这话分明是赤裸裸的讥讽! 什么叫望之似人君,似人君者终归不是人君,但若说不似人君,那就更听着不是味儿了。 就好像有人说你像个人,这是在夸你吗? 刘宏咬着牙,腮帮子微微鼓起,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逆子!” “昏君!” 刘辩才不会对这个混账爹有什么好态度,毫不示弱立即回怼道。 尽管总揽大权后,他也明白了这个“昏君”已然用尽了手段当好这个大汉的裱糊匠,可这不妨碍他用“昏君”二字回怼刘宏。 谁让这些个破事都在你当天子时期爆发的呢? 后世子孙只会怪你! 瞥见这个逆子脸上讥讽的笑容,刘宏攥紧了拳头,思考着在大庭广众之下掌掴太子的严重性。 这个逆子能想到的,他自然能想到。 即便大汉在这一代亡了,后世也只会说他这个“昏君”造孽,将一座将倾之大厦交托给了这个逆子,而这个逆子却是神武英明却难以力挽狂澜,俨然一副悲剧英雄的定位。 一想到这里,刘宏看向这个逆子的眼神便愈发不善。 要不干脆学着那位赵武灵王将皇位甩出去? 嗯……太公的“太上皇”称谓也挺不错的? 到时候任凭洪水滔天,也都是这个逆子的锅,他才不会继续替这个逆子背黑锅! 而一旁的杨赐、袁隗和张济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陛下,太子,您二位就算要拌嘴也别在这儿啊,三公九卿这些站在前排的官员可真是将这对大汉帝国最为尊贵的父子的拌嘴内容听得一清二楚,偏偏还不得不撇过头,或是装作整理朝服,或是低头盯着地面,但所有人都是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何皇后也懒得管这对父子,一头老倔驴和一头小倔驴放在同一个马厩里,能和睦吗? 最终,还是作为宗正的刘虞轻咳一声,站了出来打断了这对父子的交锋。 “陛下,太子殿下,该犒劳军士了。” 闻言,刘宏和刘辩停下来了口头上的交锋,总不能真耗在这儿让大军晒太阳吧? “奉天子及监国太子诏令,赏赐有功军士……” 负责在城门处当着天子、皇后、太子和百官的面宣读了对良家子和以北军、羽林骑为首的职业士兵诏书的是太子洗马兼尚书郎沮授,而代替太子分别于良家子大军和职业士兵军中宣读诏书的则分别是太子庶子审配和太子舍人陈宫。 审配是太子班师途中于魏郡招揽,太子舍人陈宫则是程昱在上一次举贤之时便向太子举荐过的,只不过彼时的陈宫尚未行冠礼,光和七年年初方才在行了冠礼后寻到了程昱处。 至于沮授,则是刘辩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之喜。 沮授乃是广平县人,但他并未在广平县觅得沮授,后来才得知原来沮授早早便被举茂才在雒阳被拜为议郎,却是不想竟有如此灯下黑之事。 而关于 军士们的封赏,也近乎是后汉立国以来少有的厚赏了。 按制,临时征召参军的良家子只保证饭食,不仅没有军饷,还得自行携带甲胄兵器参战,不过所得战利品一律归良家子个人私有。 然而太子不仅为他们更换了雒阳武库之中更加坚固锋利的甲胄和兵器,也未曾没收他们的战利品,更是发下了赏钱! “奉监国太子诏令,赐众军士缣二匹,伤残者缣四匹,县中足其衣食,为国捐躯者,赐缣六匹,县中足其父母妻儿衣食。” 向四万余良家子大军宣读诏书的乃是陈宫,只不过随行的黄门内侍听闻陈宫宣读内容,不禁嘴角一阵抽搐。 他记得诏书开头乃是“奉天子及监国太子诏令”,陈宫这厮竟胆大包天地将天子之命自作主张删除了? 然而黄门内侍并未声张,眼见陈宫洪亮而肃穆的声音传入了前排的军士耳中,顿时大军如同热水遇油锅沸腾,便知趣地闭上了嘴。 中后排的军士根本听不见审配宣读的诏书,但当他们听见前排袍泽的转述也当即加入了欢呼之中。 一匹缣值一千五百钱,两匹缣便足以令一三口之家数年吃喝不愁,而尤其是伤残和阵亡士兵在赏赐以外的殊遇更是令所有人为之动容。 舍去一条命,即便只是力战而亡并无战功,也能保得全家衣食无忧,太值得了! 而以北军为首的职业士兵的赏赐,则是良家子赏赐的两倍,并且还要继续论述具体战功进行封赏。 原本对于职业士兵的具体军功赏赐以及将校们的升迁,都应该是雒阳朝廷在大军班师回朝前便要讨论出章程的,但监国太子亲征在外,又未曾朱批三公九卿以及尚书台讨论后的赏赐规格,最终这件事便被搁置了。 被太子一意孤行确立的恩赏只有一条,立功而战死者,其子可入鸿都门学学习。 “太子万年!” 对于太子的山呼声若雷霆,满城皆闻。 哪怕不要赏钱,光是入鸿都门学学习的恩赐也足以令所有人甘愿抛头颅洒热血了。 在太子监国之前,北军的待遇虽厚,却也仅仅是足够生活所需,士人对于士卒应“教之以仁义,薄之于赏赐”的观念使得他们的军饷也被屡屡减少。 而太子当政以后,所有福利待遇大大提升不说,甚至给予了他们的子嗣学习知识的渠道。 太子的恩情,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啊! (2506字) —— ps:抱歉,赶晚上的高铁刚从上海出差完回到家,九点半才刚刚回到家开始码字,哪怕来不及在零点前发第二更,明天我也会给你们补回来的。 (本章完) 第104章 卢植,你这个乡巴佬! 第104章 卢植,你这个乡巴佬! 随着诏书宣读完毕,北军、羽林骑、虎贲禁卫暂且先行返回宫中驻扎,而刘辩则领着两千太子府卫士准备返回东宫歇息。本文免费搜索:小说宅 方欲转身去乘坐太子乘舆,却见刘宏忽然伸出了手。 “且上朕的辂车,给朕讲讲你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吧。”尽管方才与自家逆子拌嘴,但刘宏还是想知道儿子这些时日的经历,随后指向何皇后道,“你母亲今日也是与朕同乘辂车而来,即便你不愿意说与朕听,难道也不愿说与你母亲听听?” 刘辩微微蹙眉,总觉得这个昏君似有所图,带着几分问询的目光落在了何皇后身上。 却见何皇后轻点螓首,凤眸之中悄然增添了一抹怪异的目光,同时没好气地看向刘宏道:“本宫确实想听听,而且本宫也有些事要与你说道,而在这件事上,你父皇甚是了解!” 刘辩不解其意,面露茫然之色,实在不明白这对夫妻的话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恰在此时,他不经意间转过头,却陡然瞧见身后不远处的老师卢植眼神闪烁,竟然心虚地与他对视了一眼后便连忙催促起车夫启程。 刘辩心中不禁泛起嘀咕,他这位向来刚正不阿的老师,竟然会如此心虚? 再联想到何皇后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和看向刘宏时别有深意的眼神,刘辩没来由地心中一紧。 但很显然,有何皇后在,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眼见太子与天子和皇后上了天子辂车,典韦和许褚对视一眼,还是决定率太子府卫士紧随其后。 天子辂车六马而驾,六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昂首踏蹄,鬃毛以金丝编结,额前悬赤玉璎珞,行进时珠玉相击。而那座宽阔的车厢通体鎏金,车辕和厢壁上雕刻着龙纹,朱漆华盖垂落流苏。 他若是没记错,原本的天子辂车似乎还没有这么奢华,合着他在前线打仗,这昏君趁着自己不在家,又造了架新车? 想到这儿,刘辩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开导着自己。 大不了就当交保护费了,至少这昏君当真没有在他打仗的时候使绊子,无非也就是个百万钱。 然而,当他登上车的那一刻,这个自我开导的想法却是瞬间如泡沫般破碎。 车内方阔如小室,四壁嵌满明珠,在晨曦的映射下莹辉流转如星汉倾泻。 整整十二串浑圆如卵的东珠被制成帘幕,地上铺着的毯子都是极品的襄邑锦,从西域购来的异香在香炉中溢散出袅袅烟气。 “父皇,这车驾……倒是颇为华美。” 刘辩嘴角微微抽搐,极不情愿地挤出这么一句话,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一般。 刘宏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儿子的言不由衷,反而满脸得意,兴致勃勃地伸出手,指着车厢内的东珠和襄邑锦,眉飞色舞地说道:“这可是朕亲自精心配饰,花费了足足一千三百万钱!” 面对这种近乎于骑脸输出的话语,刘辩都险些要维持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你要不是我老子,我今天真要让你明白明白为什么坐车也要戴头盔! 何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摇头,无奈地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刘辩的手,像是在安抚他,随后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只是那双丹凤眼难得凌厉地看向刘辩,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和另一种莫名的意味,就好像是……怒其不争? “我儿思女色否?” 刘辩听到这话,脑子瞬间像是被一团乱麻缠住。 虽说自己为了拉拢荀爽,与他的女儿缔结了婚约,但也不至于让何皇后突然联想到自己思女色这件事吧? 说不思,那定然是假的,哪个男人不好女色呢? 可说说思,却总感觉自家母亲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善。 不过,何皇后并未为难自己的儿子,轻柔地握住刘辩的手,身体微微前倾,语重心长道:“即便思女色,也不可与外面那些舞姬苟且。” 听到“舞姬”儿子,刹那间,刘辩觉得自己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也明白他那位好老师匆匆忙忙往家赶的原因了。 合着他以为卢植思念家人,却不想这老东西竟然告家长?不是,孤就趁着酒兴上上手罢了,好歹孤是大汉监国太子,你个老东西居然打孤的小报告? 都当太子了,怎么还有人告家长啊! “会须杀此田舍翁!” 刘辩是真没绷住,忍不住对他这位好老师破口大骂。 他又没真和那些舞姬发生些什么事,至于直接把事情告到他母后呢? 何皇后见状,柳眉微皱,嗔怪地瞪了刘辩一眼,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坐直身子认真道:“卢子干是好意,他只是希望你不要与外面的舞姬苟且,言你已然非稚童,希望本宫为你寻找一些良家女子。本宫还想为我儿庆贺,能觅得这样一位太子太傅。” 刘辩眼 眸微微一亮,原本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哦,不是让我远离女色,只是让我别在外面瞎找? 何皇后一直盯着刘辩的脸,将他脸上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到底是刘家的子嗣,身体里也流淌着他们刘家的血,这对父子思女色时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同床共枕十余载,何皇后对刘宏的脾性了如指掌,而这种了解也不知不觉延伸到了他的儿子身上。 除了面容上刘辩与她更为相似之外,这父子二人在许多习性上,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何皇后对于刘宏和刘辩在思女色这件事上,却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态度。 前者是她的丈夫,她自然不愿意为他找别的女人,而后者是她的儿子,她巴不得自家的崽多拱几个女人,早些开枝散叶传承子嗣。 毕竟,即便婆媳关系不睦,刘宏也得恭恭敬敬地对待董太后。而她的儿子是什么性格,她还是清楚的,还不至于有了媳妇忘了娘。 与其日后出现一些不识大体、不懂礼仪的野女人,不如自己亲自为儿子挑选一些顺眼的美人,也省得将来自己也要经历婆媳不睦的事情。 “听闻蔡伯喈的长女姱容修态,好读诗书,又善琴艺,过几日本宫召蔡伯喈妻女入宫,探探她们的心思,也好为我儿将那蔡伯喈的心彻底收揽。” “还有一女,娉婷袅娜,乃是南阳尹氏尹敏后人,世代研习古文经,又与何氏为世交,想来我儿也当无异议?” 说着,何皇后转头看向刘辩,眼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刘辩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对于这两位的身份倒是也有些印象,前者自是美貌非凡,否则也不会令那刘豹宠爱至此,而后者……更是有着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丞相的认证,想来当不会令他失望。 况且何皇后作为母亲,如何会为自己的儿子选些不够美貌的女子呢? 他只是在思索一个问题,就连何皇后都明白要为他挑选古文学派士族出身的女子入东宫了,那天下人呢? 尹敏,先研习《欧阳尚书》起家,而后学习了古文经,以善《毛诗》、《谷梁》与《左氏春秋》闻名。 《欧阳尚书》、《毛诗》、《谷梁》皆为今文经,《左氏春秋》却是古文经,尽管尹敏似乎听上去更擅长今文经,却是实实在在弃暗投明的古文学派士人。 先前今文学派就因为弹劾卢植,被贾诩折腾得不敢再有任何动作,颇有些江河日下之况,而古文学派则如日中天。 他若是接连与两家古文学派士族定下婚约……届时一家独大,那绝不是一件好事。 作为一名裁判,他该下场制衡一下这两派的斗争了。 (2608字) —— ps:欠的四更加更没忘,昨天欠的第二更也没忘,大家安心。 (本章完) 第105章 太子殿下,玄武门到了! 第105章 太子殿下,玄武门到了! 想到这个问题,刘辩便不免有些烦躁。本文免费搜索:新天禧小说 世家豪门之间尽管互有争斗,古文学派和今文学派谁又比谁高尚呢,终归都是一丘之貉,指望人人都如卢植、田丰这样刚正不阿是不可能的,除了以权势与威严慑服外,还得令他们相互斗起来。 你攻讦我,我攻讦你,而刘辩稳坐裁判席,既不能让他们保持和睦,也不能令争斗过度激烈,还要防止一家独大的局面。 正思索间,坐在辂车中的刘辩没来由地有些心慌,掀开车帘向外探望,这条路似乎并非是平日里他惯行的道路,而眼前即将抵达一座巍峨的宫门,顿时生出疑心。 不过眼见典韦在辂车左侧随行,那许褚应当在右侧,其余太子府卫士也紧随其后,心下稍定。 而今日负责为天子驾车的奉车都尉乃是刘艾,倒也是如今这帮汉室宗亲中除了刘备以外少有的明确表态偏向太子府的一位,应当也无虞,也许只是刚下战场还有些应激罢了。 刘辩坐回了软垫上,随口向随行的赵祐问道:“这何门也?” 赵祐掀开车帘,细细观察一二后,回禀道:“殿下,此玄武门是也!” 听到“玄武门”三个字,刘辩下意识便绷紧了神经,身躯也如即将向着猎物扑去的虎豹那般紧绷,左手也下意识按在了腰间长剑上,目如恶狼般瞪向刘宏,眼神中满是警惕与戒备。 他可不会因为刘宏整日声色犬马而低估了这位“昏君”的能耐,后汉宫中政变之事可不在少数。 前有孝顺皇帝于太子位受诬被废,十岁的孝顺皇帝便在乳母宋娥与中黄门孙程等十九名宦官的辅佐下合力政变,斩杀阎太后一众心腹,登基继位。 后有他这位好父皇,十一岁那年,于窦武和陈蕃奏请窦太后废帝之际,在乳母赵娆的保卫下,拜王甫为黄门令,而后亲自拔剑踊跃,率剑士劫持太后窦妙,诛杀了窦武和陈蕃,执掌了大权。 有这两位好榜样,尤其后者还是他这位好父皇,他如何能不小心提防? 若非他在雒阳做足了部署,甚至连传国玉玺都随身携带,绣衣使者严密监视了朝中诸多重臣府邸,更有朱苗这位卫将军为他时刻紧盯刘宏,否则他岂敢轻易离开帝都亲征黄巾? 再者,即便刘宏想对付他,为何又会让他同乘辂车,更不会容许典韦、许褚以及两千太子府卫士随行。 只是,乍见刘辩突然如此作派,一旁的刘宏与何皇后都有些茫然。 怎么突然就这般剑拔弩张的模样? 然而还不待二人开口,刘辩便重新坐了回去,长舒一口气,故作神色疲倦地看向刘宏与何皇后道:“父皇,母后,儿刚下战场,有些乏了。” 雒阳皇宫内是有玄武门的,北宫与南宫形制无二,各有一玄武门,全名应为“玄武阙门”。 两汉信仰中有三位北方神,为颛顼、辰星、玄武,因较为复杂,民众不易把握,故仍按春秋战国之时的概念,以玄武为北方之神。 通常的信仰中,玄武为北方神,白虎为西方神,朱雀为南方神,青龙为东方神,而南北宫四门皆冠之以神名,就连羽林军也并非是“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意,而是根据天上星象取名。 “北宫玄武,其南有众星,曰羽林天军”,这羽林天军指的便是天上的一众羽林星,因拱卫着玄武星象,便被冠以“羽林天军”之名,故有了“羽林军”的名讳。 而辂车从中东门一路向西行至玄武门,对于被留在北宫独居的刘宏而言,这条路线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路线见下图) 只是刘辩和何皇后居住在南宫,刘辩的东宫又颇近东门的苍龙阙门,他出入宫中和尚书台都是习惯了走苍龙门,自然对玄武门颇为陌生。 没法子,他不得不故作疲态,毕竟方才那副作派实在是太过突然,也没有什么合理的借口来解释,只能让刘宏和何皇后相信他只是在战场上过度紧张和疲乏,这才会如此。 而对此,刘宏与何皇后也没有多心,只是叮嘱他近些时日要多加休息,不可再过于劳累。后汉皇帝们的寿命,短得实在是吓人,长寿的也就那么几位,若是刘辩当真身体出了问题,那恐怕会引起不知多大的祸患。 刘辩默然颔首,揉捏着眉眼闭目养神,但当辂车进入玄武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砰砰直跳。 直到车驾顺利来到了东宫外,刘辩看见了早早率领一群内侍、宫女前来迎接的高望,这才心下大定。 “殿下!” 见天子辂车离去后,高望泪眼汪汪地看向半载未见的太子,一路小跑着奔向刘辩,却不料好似绊倒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向前扑去,重重地摔倒在地。 高望也顾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尘,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到太子面前,顿时涕如雨下,抽泣道:“殿下黑了好多,也不知殿下在外面吃了多少苦,这群天杀的蛾贼,真是苦了殿下!” “殿下在外风餐露宿,奴婢却整日在宫中,每每想到此事,奴婢便寝食难安,殿下日后若要外出,请带上奴婢吧。” 言罢,高望好似刚刚想起自己见到太子后竟忘了行礼,连忙俯身下拜:“奴婢拜见殿下。” “你这厮,孤若非信重于你,岂会放心留你在宫中留守?”刘辩看着高望这般不遗余力的浮夸表演,嘴角微微上扬,笑着摇了摇头,没好气地朝他膝盖踢了一脚,:“你我主仆多年又非外人,莫要在此惺惺作态,快去与孤弄些热水沐浴更衣,再弄些吃食来。” 刘辩如何瞧不出高望的小心思,堂堂东宫,地面上岂有什么不平之处能让他摔一跤? 行礼? 主仆二人多年,又岂会在意此虚礼? 更何况高望多年来岂有失礼之处? 无非就是担心赵祐等被士人冠以“贤宦”之名的中常侍,趁着他不在抢夺了他在自己这位太子心中的地位罢了。 不过他也当真是很信任高望,历代天子对贴身内侍的情感总是很复杂。 身在皇室少有亲情,也少有玩伴,高望这样的人尽管你明知他是刻意讨好,但时日久了,即便是讨好也有了双向的真情实感。 对于高望这样没有后代的人,太子对于高望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寄托了子侄情感的存在呢? 而若非看出高望的真情实感,刘辩也不会以他为尚药监,负责监管宫中烹煮药石的重担。 后汉多少皇帝、皇子死于莫名其妙的疾病和药石,刘辩可不想重蹈覆辙,必须以心腹为尚药监。 “嘿嘿,殿下睿智,奴婢的小心思无所遁形。”高望笑了笑,却也丝毫没有因为被刘辩看出了小心思后的尴尬。 正如刘辩所言,他们主仆二人并非外人,因此他并不会觉得尴尬,甚至这些小手段他也明白太子定然能看得出。 但太子看得出,不代表他可以不去故作聪明卖弄小心思。 这是一种表态。 如果哪天连表态的工作都省了,那太子究竟是该觉得他不敬太子,还是觉得他不忠到连表态都懒得表了? 况且,这从某方面而言,也是他与太子之间的一种小游戏罢了。 也许在旁人眼里他是个连谄媚都能弄砸的愚夫,焉知谁才是这宫里真正的愚夫呢? (2470字) (本章完) 第106章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逾制了,一定要出重拳! 第106章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逾制了,一定要出重拳! 沐浴更衣后,又由宫女们揉捏肩颈和腰腹后,神清气爽的刘辩这才慵懒地来到偏殿就食。本文免费搜索:小说牛 今日的午膳是五熟釜,也就是后汉时期的五宫格火锅,一釜分五格,可以同时煮五种菜肴,下以炭火加热。 其实早在前汉便有火锅了,炊具和现在略有不同,但无论是烹饪手段还是吃法,都与后世的火锅大同小异,也是自行配置蘸料,以菜肉涮汤而食。 不过刘辩今日并非一人用膳,而是特有传召大司农曹嵩和贾诩,一人一只五熟釜就食。 尽管刘宏与何皇后让他不要太过劳累,但即便初步勘定了黄巾叛乱,朝廷的局势也不容乐观,容不得他不殚精竭虑。 北边的鲜卑和乌桓近日有些不安分,西边的羌胡似乎也在酝酿着一场风暴,益州、扬州两处似乎对州中黄巾有些束手。 其他事情他不确定,但西北的羌胡就在这一、两年里定然还要打一次大战,届时十几亿二十亿的军费开支是跑不了的,因此他必须要确定国库和太子府府库如今的储备情况。 而谈及此事,曹嵩和贾诩也是尽皆忍不住当着太子殿下的面骂娘。 嗯,绝不是问候何皇后,而是问候造反的张角三兄弟的历代女性祖先。 且不论各地因为黄巾军而造成的破坏需要朝廷拨钱,为了不再酿成叛乱,各地流民也需妥善安置,这又是一笔款项。 光说眼下对军士们的赏赐,军士们是高兴了,但他们这两个管着钱袋子的却是难过了。 大军征战半载,再加上二十余万民夫保障后勤,所耗粮草算上途中运输损耗逾两百万石,仅此一项就耗费了两亿六千万钱! 这还是因为豫州、冀州等地粮食充沛可以令大军就地补给,不似当年段颎征讨羌胡,“以骑五千,步万人,车三千两,三冬二夏,足以破定,无虑用费为钱五十四亿”,两万人左右的部队在凉州三年就需要耗费五十四亿钱。 相比之下近在中原与河北,粮道运输要轻便多了,损耗也远远不似那么大,尚能接受。 再算上兵器、甲胄、战马、驮马、冬衣的损耗,以及在各地临时征召修垒挖沟的民夫的开支,军费一项总开支就超过了三亿钱! 而后便是赏赐开支,六郡三河良家子目前余下四万之众,较之当初的六万人,阵亡八千余众,重伤残缺者千余人,余下万余人则是被擢拔入北军,脱离了这支大军的建制。 按照太子对良家子们的赏赐,便要支出十三万二千匹缣。 北军、羽林骑、虎贲禁卫则在班师回朝前进行了第二次扩军,北军总人数扩编至一万人,羽林骑则是扩编至四千人,虎贲禁卫扩编后人数达到三千,太子府卫士倒是未曾进行扩编,依旧保持着总数三千人的编制。 恍然间,太子直接掌控的职业士兵数量被扩充至两万人,可带来的巨大财政压力也是不小。 再加上北军战死四百余人,羽林骑战死六百人,虎贲禁卫和太子府卫士作为太子身边近卫只有寥寥数人阵亡,以上各军重伤致残者二百人,暂不遣散暂任军中教习。 核算赏赐开支,需支出九万三千六百匹缣。 当然,名义上赏赐的是缣,但这是考虑到军士便于携带赏赐归家的考量,但实际赏赐形式可由军士们自由抉择。 军士们可领取一部分缣,余下以五铢钱折算,也可全部以缣或五铢钱领取赏赐,但大军初步赏赐统计下来,数目约为二十二万五千余匹缣,也就是近三亿四千万钱的开支! 截至此刻,大军开支已然高达六亿四千万钱,更遑论后续还要再对各级将官,以及北军、羽林骑、虎贲禁卫和太子府卫士进行论功行赏。 算完这笔账,贾诩尚好,太子府府库由于从天子、太后、天子乳母程夫人以及十常侍“接”过了资财,尚且还有百亿钱。 可曹嵩是真的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不由诉苦道:“殿下啊,国库在殿下出征前,拢共就剩下三十四亿钱,岁末发放官员俸禄便支出了二十亿钱,又一口气支出了军费、赏赐,如今只剩下区区七亿六千万钱,空得都能跑马了!” “蛾贼如此破坏地方,这两年朝廷赋税恐怕又要再降,臣恐怕来日连朝廷官员的俸禄都发放不出来了!” 曹嵩眼眶微红看向太子道:“殿下,臣……臣苦啊!” 有那么一瞬间,曹嵩是真想向太子殿下乞骸骨归乡了。 这九卿不做也罢! 可转念想来,太子前脚提拔了他的儿子曹操作了青州刺史,成为了朝廷一方大员,又兼领了荡寇中郎将,俨然他们谯郡曹氏就要复兴先祖之伟业。 他就算如今无法帮他的儿子再上一层楼,却也断然不能扯他的后腿啊! 不过曹嵩也并非当真只是为了诉苦而诉苦,他可是听说了,郭图在豫州、冀州的世家豪门身上挖出了不少血肉,又在信都城将那群意图谋 反的世家豪门杀得血流成河,抄没家产无数。 嘿,以他的推断,光是抄没信都城的世家豪门家产,即便那些田地和粮食不会被太子变卖,但光是宅邸和金玉珠宝以及现钱等物,约莫能有个三十亿钱。 若是尽归国库,那他这工作压力也会减轻不少。 刘辩斜睨了曹嵩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如何听不出这位大司农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倒是真不介意将这笔钱尽数归于国库之中。 也许是他昔日对曹操的许诺,也令曹嵩都转了性子,在任上简直清廉如水,也不再吃拿卡要,竭心竭力地做好这份大司农的差事。 “行了,大司农也莫要与孤诉苦了,孤知道卿的辛劳,郭公则抄没的那笔款项孤可以尽数交给卿,但孤需要大司农为孤办一件事。”刘辩摆了摆手,三十亿的资财便尽数被拨给了曹嵩,这不免让贾诩瞪大了眼眸,心中暗忖,他是不是也该诉诉苦? “殿下尽情吩咐!”得到太子的承诺,曹嵩立刻转悲为喜,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近乎谄媚地说道。 “孤要你弹劾一人谋反!” 随着“谋反”二字在殿中落下,顿时大殿内针落可闻。 曹嵩的笑容瞬间凝固,神情凝重,不复方才的谄媚之相,起身向太子俯身行了一礼道:“殿下,有些事情需张弛有度,切不可只图眼下之利。” 其实谁都知道信都城的那些世家豪门没有造反的心思,他们最大的罪过就是不仅贪墨了几十万石粮草,还得罪了卢植这位太子太傅,而且还没有在太子到来后立刻主动献出贪墨的粮草。 简而言之便是四个字——不识时务! 至于甲胄,尽管大汉是严禁私藏甲胄的,豪门也许尚且忌惮几分,但士族又有几家没有几副甲胄呢? 这种敛财手段,可用,但不可从常用,否则必然会激起诸多世家豪门的不满,甚至引发叛乱。 刘辩轻笑一声,他知道曹嵩想岔了。 他如何不知道此事的隐患呢,所以他又不是以藏甲为罪名告人谋反。 “绣衣使者有奏,平氏君赵娆,贵重天下,赀藏侔于天府,丘墓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 刘辩冷笑着,尽管是在笑,但那阴沉的面色却彰示着他的愤怒,森然道:“呵呵,一介官婢,安敢如此?” 如果光是两子受封,兄弟典郡,刘辩倒也没觉得什么,即便是如刘宏的另一位乳母程夫人那般贪婪,他也不过是抄没大部分家产罢了。 可一介官婢,丘墓竟然僭越,超过了帝王陵墓的规格!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逾制了,一定要出重拳! 曹嵩再度陷入沉默。 他微微低下头,咬着嘴唇,心中暗自懊悔,自己大意了,答应得太草率了。 天子的乳母赵娆,那位昔日的女尚书,尤其还是当年帮助天子亲政的那位,远不是那位程夫人能比拟的。 “殿下,此事……臣以为当三思。” 曹嵩对着太子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这事儿不好办,得加钱! 事情呢,是不难办的,既然是提前为死后准备的丘墓逾制了,甚至超过了帝王的规格,要查办绝不是问题。 即便最终无法以谋反罪论处,或是天子顾念旧情,至少也是抄没家产全家流放。 而太子也是领会其意,立刻道:“抄没平氏君家产,太子府七成,国库三成!” 曹嵩微微有些犹豫,怎么才三成? 那位平氏君的家产,可当真是富可敌国,恐怕有至少五十亿家产! 比肩皇家府库的资财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难怪太子那么大方地就让出了郭图抄没的那三十亿钱,原来是图谋这五十亿钱,即便只有七成,太子也能到手三十五亿,这也是他觉得自己答应得太过早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而眼见曹嵩似乎还想与他掰扯一二,刘辩当即再抛出一份筹码,笑谓曹嵩道:“巨高公,大司农做得再好,钱也是国库的,与孤的太子府府库有甚区别?” “孤有感于巨高公近日之操劳,有意将巨高公的费亭侯升一升,你看平乐乡侯如何?” 曹嵩闻言,顿时呼吸一滞。 费亭侯是他继承了养父曹腾承袭的爵位,也不过是个区区亭侯,可是平乐乡侯不仅仅是乡侯这么简单,更是雒阳所辖土地中的乡侯,荣贵非凡! 太子的意思很简单,大司农做得再好也只是把钱放在国库还是太子府府库的区别,一个月几百块你玩……咳,但平乐乡侯这个爵位的好处可是落在曹嵩他本人身上的。 曹嵩面色陡然一变,正色道:“殿下但有所命,臣安敢不从!” 言罢,曹嵩猛地挺直身子,一脸严肃。 他曹嵩绝不是贪图这个平乐乡侯的爵位,他只是觉得自己身为朝廷重臣,有责任为国家检举这种悖逆之徒! 即便那人是天子的乳母,得罪了天子,他也在所 不惜! (3435字) —— ps:抱歉,还是没扛住,这一更晚了太多了,但实在是没办法,人难受了一整天。 出差一趟又是跟客户喝酒又是吃辣的,肠胃炎又犯了,禁水禁食只能喝点电解质饮料。 (本章完) 第107章 太子染寒疾,许褚闯殿门 第107章 太子染寒疾,许褚闯殿门 曹嵩,看似只是一个接过了曹腾政治遗产的庸人,但他的手段绝不止如此。本文免费搜索:新天禧小说 就捞钱这一项,曹嵩的本事绝对是无可置疑的,而当这种本事用在了正途上,曹嵩也就从庸人变为了能臣。 学子需因材施教,臣子也需因才任用。 而且曹嵩不仅有这份捞钱的能力,最为让人忽视的其实是他的社交能力。 如今朝中三公九卿及众二千石官员,与曹嵩交好者甚众,这绝不仅仅是依赖于身为贤宦的曹腾所留下的政治遗产,而是两者相结合所产生的效用。 因此朝中与他亲近之人中,最适合挑开这件事的,莫过于曹嵩。 当然,还有另一个于他而言最为重要的原因。 他需要彻底断绝曹家摇摆的可能性! 诸曹夏侯氏太受重用了,大司农的曹嵩,青州刺史领荡寇中郎将的曹操,羽林左骑监曹仁,羽林右骑监夏侯渊,执金吾缇骑司马夏侯惇。 朝中有九卿,京中有禁军,地方有领兵刺史,任何掌权者都不会忽视这样一个政治家族。 在当初曹操留下那封近乎是检举信的把柄后,别说诸曹夏侯氏倒向士族的可能性,能不结成不共戴天的死仇都算奇迹了。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放心大胆地任用诸曹夏侯氏,但一切的“进步”都是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的。 诸曹夏侯氏想要继续进步,想要获得太子更多的信任,也需要付出更多。 曹嵩也明白这一点,但作为一位老政客,他并不像曹操那般随着太子的一句话便能主动表态有所行动。 他需要太子的承诺! 太子也明白,曹嵩这种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因此他许了一个平乐乡侯作为明面上的好处,而太子的信任则是隐藏在这一个乡侯之位后的好处。 得到了太子的承诺,曹嵩也自然准备标榜大汉忠臣为太子鞍前马后! 而送走了曹嵩后,贾诩却还未离去,向太子汇报了太子离京期间京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包括事后查明何顒剖腹死劾的真相以及他假装被刺杀后抓捕一众今文学派士人的前后细节。 贾诩汇报得很详细,即便太子手中也有一份详细的奏报,但贾诩依旧事无巨细,乃至将自己心中所想都一一向太子做了详细的汇报。 作为一个求生欲强烈的人,贾诩虽不明白太子缘何对他有着如此毫无来由的沉重信任,但他知道无论是为了回报太子的信任,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事无巨细汇报绝无过错。 刘辩听着贾诩的汇报,看着他那副求生欲满满的模样,也是有些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但他不会去劝贾诩改变,因为那是他经历宦海沉浮后养成的性格,更是让他放心交托大事的性格。 在贾诩离去后,刘辩依旧没有歇息,而是令人将这半年来尚书台处理的奏疏副本送至他这里,由赵祐、丁肃、徐衍、郭耽、李巡五名中常侍为他将那些请安奏疏去除后,阅览着那些涉及实务的奏疏。 多是有关各地黄巾肆虐的奏报,今年许多地方根本收不上赋税之事,以及各地在黄巾相继平定后请求朝廷拨款修缮城墙并恢复各地民生之事。 而这一阅览,也就忘了时间,除了如厕以外,刘辩一整日都静坐于桌案前。 饶是赵祐等五人被士人冠以“贤宦”之名,却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赵祐为首,站在四人身前向太子行了一礼,神色关切道:“殿下亲赴戎机勘定叛乱,然定乱后也未曾歇息,于冀州各处郡县访问贤士,如今班师回朝又未曾有片刻安歇,乃是当之无愧的贤太子也!” “然太子贤明虽为万民之福,若一旦贵体有恙,则非天下臣民又当如何自处?” 刘辩闻言微微一怔,而后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赵祐前半段的话语是在夸赞他这位太子的贤明,若论勤政和操劳,在太子的行列中,他恐怕也算是空前绝后了。 但后半句,却是在提醒他注意身体,而且那言辞……若是刘宏听见了,估计要发飙了。 那意思就是说,太子殿下您勤政爱民是天下百姓的福分,但如果你身体出了问题让那个昏君出来执政,那就是天下百姓的祸患了! 如此之言,既不谄媚,却又让人听着心里怪舒服的,也就是高望在替他操办明日大宴太子府属臣的事情不在此处,否则听了赵祐的话,怕是要更加忌惮赵祐了。 “你们啊,罢了。”刘辩摆了摆手,轻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欣喜之色,“那孤便去歇息了。” 刘辩的心情倒是颇为不错,这种被人认可的感觉,甚至因此被人担心身体状况而劝他休息,让他颇为受用。 得权不正的情况下,人总是会追求其他能让自己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的渠道,这种被认可的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 想来某些太宗皇帝,约莫也是与他此刻 想法一致吧。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赵祐等人的担忧成真了。 翌日清晨,高望眼见太子尚未起床,倒也未曾多想。 纵然太子平日里辰时便会起床练剑,但毕竟太子此番实在是太过操劳,难得睡个懒觉倒也不足为奇,他们这些内侍也乐于见得太子多休憩片刻。 然而到了巳时五刻,眼见太子依旧未曾苏醒,高望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之色。 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也没来由地有些慌,瞥向殿门处。 今日太子中盾典韦休沐,负责值守的是太子卫率许褚。 高望见许褚一脸凝重,竟亲自值守在殿门外,还不时焦急地朝殿门张望,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于是快步走上前看向许褚道:“许卫率,可觉今日太子有异?” 许褚没有说话,但他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但殿内并无任何动静,且大殿四周都有太子府卫士值守,还不至于出现什么危险。 可太子此刻尚未起床,这就不禁令他心生疑惑,于是亲自值守在殿门外。 此刻眼见太子最为信任的中常侍高望也前来向他问询,许褚犹豫片刻还是缓缓道:“某也觉得此事有异。” “殿下即便是击破张宝、张梁的翌日,也不过是多睡了半个时辰。” 许褚与高望同为内臣,自然是最清楚太子最清楚太子自律的秉性,他们二人同时对太子此时未起床之事感到怀疑,那就大致能说明此事的严重性了。 “许卫率,某要入内确认太子安危。”听闻许褚的话,高望更加坚定了入内探查的决定,“若太子责怪,奴婢一力担之,绝不牵连许卫率!” 许褚看着高望如此模样,倒是不由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心中暗自惭愧。 连一介宦官都不惧太子怪罪,执意入内探查太子安危,而自己身为深受太子厚恩的太子府卫率,却如此畏畏缩缩,当真是…… 一念及此,许褚神色一凛,向着高望行了一礼,正色道:“即便太子怪罪,某愿与中常侍一同承担罪责!” 旋即许褚也不再犹豫,伸手用力推开一名仍有些犹豫的太子府卫士,直接推开了寝殿的殿门,殿门嘎吱作响,但二人的脚步却未曾停下,依旧执着地闯入了殿内。 经过值夜宫女休憩的小榻后,二人一同进入了太子的寝室内,透过那张丝绸制成的帷幔,能够依稀瞧见太子躺在榻上的身影,倒是令许褚微微松了一口气。 正当许褚打算拉着高望先离开太子寝殿的时候,高望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说他与许褚进入殿内的动静可不小,宫中各处宫门、殿门为了防止偷偷出入的情况,各门轴承处刻意甚少上油,因此殿门被推开的声音颇为响亮。 太子即便疲乏,警惕心尚在,绝不至于睡得如此沉。 高望伸手虚推了一把许褚,缓缓走近床榻,许褚紧随其后按着腰间长剑,紧盯着高望的一举一动。 但当二人靠近之时,却不约而同听见了帷幔后似乎传出一阵微不可查的痛吟声,高望脸色骤变,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急切地掀开帷幔,只见太子面色格外殷红,嘴唇干燥发白微微颤抖,发出微弱的痛吟声。 作为尚药监,他虽并非精通医理,却也懂得常见疾病之症状,连忙以手背贴附太子额头之上,那股炽热的温度顿时令他大惊失色,高呼道:“快去传侍医!” 面对高望的高呼,许褚却是一步也未曾动弹,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寸步不离地守在太子床榻旁。 那警惕的目光让高望微微一怔,旋即也反应过来。 此时此刻,许褚是绝不会让他有机会独自与太子居于一室,便转而令宫女们去传唤侍医。 (3058字) —— ps:主角生病的剧情是为了铺垫某些后续的剧情,不是刻意水文什么的。 再者,也正是因为连进寝殿都这么谨慎,也正说明主角对自己安全的重视。 pps:今天更了两章三千字章节,一共是六千五百字的更新,也就是把周五欠的第二更补上了,目前本月还欠四更上月许诺的月票加更。 (本章完) 第108章 上下齐心的太子府 第108章 上下齐心的太子府 “吉方丞,殿下如何?” 太子寝殿内,贾诩站在值夜宫女所居偏室中,眉头紧蹙,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踱步至吉平面前问道,声音低沉却又带着一丝急切,打破了寝殿内压抑的静谧。本文免费搜索:找小说网 太医令下有药丞与方丞各一人,皆秩三百石,药丞主药,方丞主药方。 而负责为太子诊断的,则是方丞吉平。 吉平被贾诩那仿若毒蛇般阴鸷的目光注视着,身形不自觉地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唾沫,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畏惧。 毕竟贾诩在雒阳可是凶名赫赫,那么多公卿士族说抓就抓,丝毫不讲情面。 “平观殿下症,乃劳神过度、正气先虚之候也。殿下昼夜勤思国事,形神俱耗,久耗肝血,致少阳枢机不利,卫阳不固,营阴失守。而邪祟乘虚而入,外挟风寒二气,首犯太阳经输……” 乍然间,吉平瞥见贾诩那张仿若覆了一层寒霜般凝重的脸,连忙收起平日里故作卖弄的言辞,解释道:“殿下贵体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太过操劳伤了身,邪祟趁虚而入令殿下染了风寒。” 不过即便对贾诩有些畏惧,但在目光看向帷幔中的太子时,吉平的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感慨,稳了稳心神道:“平方才为殿下施了针,想来半日之内殿下当能苏醒。” “还有这两副药,一副祛寒,一副调养身子,半月内当祛除寒疾,”说着,吉平将两张药方递给了贾诩,正色道:“还但切不可让殿下再如此操劳了,殿下尚且年少,少年伤身,恐…… 吉平的话语戛然而止,神色间满是忧虑,然而殿内众人皆心领神会,纷纷望向他,已然领会了未尽之意。 言罢,吉平刚欲转身离去,却冷不丁一头撞在一堵“墙壁”上,将他自己撞了个踉跄。 吉平惊慌地后退一步,只见许褚双目圆睁,满脸肃杀之气,按剑而立拦住了他的去路。 “吉方丞便暂居东宫,方丞之家小……诩自会替方丞安顿。” 贾诩不带半分情感的话语幽幽地传入吉平耳中,话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胁意味。 若是太子有半分异状,恐怕不止是他一人之生死,就连家小……不,以太子如今在军中的威望,池阳吉氏怕是从此都会消失在这世上了。 想到这里,吉平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就情理而言,他也能够理解贾诩的做法。 只是看来在太子康复之前,他是无法离开东宫了。 安顿好吉平之事后,贾诩微微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与众人相继退出太子寝殿,前往偏殿议事。 除了太子太傅卢植,太子少傅荀爽,担任河东太守的太子率更令程昱,担任河内太守的太子仆董昭,担任雒阳令的太子中庶子钟繇,担任执金吾丞的太子中庶子张昭以及担任将作大匠丞的太子中庶子张纮以外,所有太子府属官都聚集于此了,此外张让、赵忠和郭胜三人也同样被贾诩传来此地。 原本贾诩作为河南尹,今日也是上值的,是许褚遣身为太子门大夫的兄长许定前去唤来主持大局的。 虽然太子太傅卢植和太子少傅荀爽才是名义上摄领太子府众属臣之人,然而太子向来是将太子府一应事宜悉数委任于贾诩这位太子家令之手。 况且值此时刻,许褚也更愿意信任贾诩这位被太子殿下一同擢拔于微末的同僚,而非早已声名在外的卢植和荀爽。 “高常侍,某信不过太医署的这些人。”贾诩神色严肃,微微向前一步,目光落在高望身上郑重道,“烦劳高常侍另请他人验证药方,并亲自为殿下煎煮汤药!” 高望点了点头,作为太子身旁的头号内侍,尽管贾诩实际上并没有权力指挥他,但他也并未拒绝贾诩的命令,事关太子安危绝不容大意。 “奴婢本就是尚药监,为太子煎煮汤药一事,断然不会假手于人!” 他身为宫里人,知道的秘辛太多了,许多天子、皇子就当真是暴毙而亡?当年天子将太子送出宫居住,固然有对皇后的不喜,却也未尝不是希望太子能够在宫外平安长大。 贾诩微微颔首,旋即又看向典韦和许褚,森然道:“典君明,许仲康,汝二人从此刻起就轮流护卫在太子寝室之中,四个时辰一轮,绝不许片刻离开!” “赵、丁、徐、郭、李五位常侍,你们怎么调配某不管,但必须时刻有两人侍奉在殿下身侧以备殿下召唤,两个时辰一轮。” 尽管贾诩从情感上也愿意相信这七人,典韦、许褚皆是被太子擢拔于微末的忠臣,五名中常侍也是太子擢拔,但他必须对太子的安危负责,不能去相信这些人是否忠心,必须让他们相互监督制衡。 典韦与许褚对视一眼,与赵祐、丁肃、徐衍、郭耽、李巡五人一同俯身,齐声道:“唯!” “荀文若,领陈孔璋、牵子经、沮公与三人,暂代太子处理尚书台送来的奏疏,于某下值后将处置完的奏疏送至 某府上。” 陈琳为人中正,在太子府的资历也比荀彧早上几个月,若荀彧没有异心,老老实实处理政务,陈琳也能为他查漏补缺。 若有异心,牵招会配合陈琳一同拿下荀彧,而新来的沮授也是方正之人,则是作为第三方制约其余人。 “田元皓,领荀公达、陈长文、陈宫台三人处置太子府一应事务。” “简宪和、许伯康领太子府卫士巡查府中。” “烦劳张常侍盯住北宫,赵长秋将此事禀报皇后,切不可让皇后过于激动,郭常侍盯住宫中各内侍、宫女,某不希望有任何内侍、宫女议论殿下患寒疾之事。” “刘公山,玄武门暂且由汝值守,刘正礼,你去把守苍龙门!” “郭公则与审正南,某将河南尹绣衣使者的指挥权交予你二人,有异动者立即奏报于某!” “若有万一,可先斩后奏!” 眼见贾诩如此短的时间内,竟已然将所有事务事无巨细悉数安排妥当,就连人员的安排之中也有着相互制约的考量,新晋的一众太子府属臣也都见识到了这位太子家令的手段。 光是这份临机决断的急智与魄力,也令众人不由得对贾诩心生敬服。 安排好一切后,众人各自离去执行贾诩的命令,只余下贾诩一人独自跪坐在偏殿的案几前,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当众人都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贾诩方才双手抵在案几上,双手撑着额头,独自沉默不语。 其实太子尚且年幼,若是寻常人家孩子,十二岁生场病没什么,偶感风寒将养个半月便能痊愈,本不应如此兴师动众。 奈何两汉历代天子自孝武之后便少有活到五旬的,到了后汉更是连皇子都纷纷夭折。 太子忽然患病,不免让有些人生出异心,葬送太子好不容易挽回的局势。 阎忠的事情,绝不可能是孤例。 尤其是蛾贼尚未完全平定,张角昔日又以善用符水治病闻名,难免会令人心生遐想,将太子的风寒与张角联想在一起,届时必定谣言四起。 唉,当真是多事之秋! (2422字) (本章完) 第109章 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 第109章 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 “呃——!火——!水——!火——!水——!” 躺在榻上的刘辩低声呢喃,那细微的呢喃声瞬间令正在为太子更换额前冷巾的赵祐和丁肃心头一震。搜索本文首发: 小说痴 二人急忙行动着,一人执壶,一人持盏,迅速将水喂至太子唇边。 刘辩嘴唇发白,好在赵祐和丁肃不时用绢帛蘸蜜水滋润,这才未曾干裂。 然而那股从心肺至喉咙处的干渴感,却依旧令刘辩微眯着眼眸,下意识地连饮两盏温蜜水才稍感满足。 “阿祐,阿肃。” 刘辩轻声唤道,声音微弱,双眼依旧微眯,眉头却紧紧皱起,似乎在努力集中精力发出声音。 若不是赵祐和丁肃几乎将耳朵贴到太子身前屏气敛息地倾听,险些都听不见太子的声音。 “殿下,我们在呢,我们在呢!” 赵祐和丁肃也不确定太子究竟是否看得清他们,于是一人握住太子的一只手,让太子确认他们就在他的身旁。 “君……君明。” 刘辩的声音依旧微弱,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力不从心。 “殿下,臣也在!” 闻言,典韦铁塔般身躯猛地一颤,眼眶瞬间红了起来,那双虎目之中,泪水夺眶而出,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哽在了喉咙中。 太子终于醒了! 作为太子中盾,典韦的职责是护卫太子安危。 太子染疾本是人力难以避免之事,但他却将太子病倒一事,全部归咎于自己休沐在家,未能护卫太子周全。 一根筋的典韦甚至指着医书称,病气源于邪祟,是自己未能当值,让邪祟有机可乘致使太子病倒,认定一切都是自己渎职的缘故,有负太子和皇后的厚恩。 若非许褚深知典韦心思纯良,是个忠直之人,险些以为典韦是在含沙射影指责自己。 此前典韦未哭,是担心哭泣会让邪祟觉得他软弱,再度侵扰太子,如今见太子苏醒,典韦的泪水终究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你这憨货,哭甚。” 刘辩苦笑着骂了一声,但他此刻脑中一团浆糊,就像是脑浆子被人摇匀了似的,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骂典韦憨货,只是觉得自己就应该这么骂。 不知不觉中,刘辩再一次陷入了沉眠,直至夜半三更之时方才再一次醒来,只不过这一次守在他身旁的人换成了许褚、李巡和赵祐。 这一次醒来,刘辩的眼神中多了些许清明,精神气也好了些,不过依旧头痛难耐,即便赵祐和丁肃用手为他按捏太阳穴却也只是稍稍缓解。 而骨子里的倦意也如影随形,时刻让他有昏睡过去的冲动。 可头疼与困倦这两种感官交织在一起,犹如两把利刃在他脑中对拼,不免让他愈发感到难受。 在李巡和赵祐的搀扶下,他勉强坐起靠在床头,身后垫了不知多少个软枕。 赵祐将许褚和高望如何觉察到他染病,以及贾诩是如何安排太子府群臣的详细情况悉数报知,刘辩听罢不置可否,只是斜靠在软枕上,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无论他如何作为,西凉军依旧踏碎大汉山河,自己依旧被李儒鸩杀,死后的魂灵飘荡在空中,又亲眼目睹何皇后饮下那一盏致命的毒酒,带着悲伤与绝望在痛苦中挣扎着逝去,再看着汉室四百年荣光随着雒阳城一道在烈火中被焚尽。尽管他明白这些事如今已不可能发生,但心中依旧满是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因为有些事情,注定是他无法向外人诉说的。 想到这里,刘辩的眼神中不免透着一丝落寞与孤寂,轻轻叹了口气。 未过多久,在后殿烹煮汤药的高望刚听闻太子第二次苏醒,急忙端着汤药,脚步匆匆,一路小跑着进入寝殿。 向太医署所有侍医和诸多民间医者确定了药方无误后,高望就一直在后殿煎煮汤药,一剂一剂煎煮未曾停歇。 为何历来天子、世家豪门之中有人患病,病房内外总是弥漫着似乎永远也散不开的汤药气息,那便是因为汤药在无时无刻不在煎煮着。 没有人确定太子什么时候会苏醒,高望便一剂一剂地煎煮着,时刻保证太子能在苏醒后第一时间喝到温热的汤药。 高望拿起一只汤匙,啜饮了一口后确认不会烫着太子殿下后,方才用另一只干净的汤匙一口一口喂太子服药。 鼻翼轻轻翕动,嗅闻着从近在咫尺的高望身上传来的苦臭汤药味,刘辩微微蹙眉,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喝下碗中的汤药。 “这是殿下匆忙出征,因而未曾来得及食用的蜜桃。”高望似乎早有预料,浅笑着从袖中取出一袋果脯来,“奴婢将它们全部摘下,晒干做成了果脯。” 刘辩张开嘴接过一片果脯,将之含在 口中。 果脯虽已晒干缺失了水分,但仍有几分甘甜,倒是祛除了些许口中的苦味。 “阿望,辛苦了。” 刘辩轻轻握着高望的手,用尽了此刻的他所能使出的柔弱劲道捏了捏他的手。 没有人会喜欢这股苦臭的汤药味,但高望却将自己关在后殿里无时无刻烹煮着汤药,那满是细密汗珠的额角,被汗水黏在两鬓脸上的凌乱发丝,被烟火略微熏黑的面庞和赤红的双目,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细节令刘辩无法不为之动容。 然而高望只是摇了摇头,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回答道:“只要殿下好起来,奴婢就算舍了这条命又如何呢?” 其实刚觉察到太子病倒了的时候,他的心也慌了。 他虽为“十常侍”之一,却未曾作恶,这绝非是他天性善良未曾同流合污。 那种清澈的蠢蛋是活不到成为中常侍的那一天的,即便是赵祐、丁肃那五名“贤宦”,难道就真的如此干净? 只是他从太子出生起,就被天子安排在其身旁照料,因而没有作恶的机会罢了。 但也正因如此,他几乎看着太子从襁褓中的婴孩,一点点学会爬、学会走、学会跑和跳,再看着太子成长为如今足以肩扛大汉两京一十三州重担的监国太子。 太子从小体魄便颇为健壮,几乎没生过什么生病,自从回宫后又是日日早起晨练习剑,又经得起大军征伐的疲惫。 一位心有城府、腹有韬略,能肩负起国家、又体魄日渐强健的太子殿下,竟令所有人都忘却了他的实际年龄,随着太子殿下的突然病倒,他自然不免感到心慌了。 至于太子府群臣也不比他好,或是担忧各自前程,或是担忧身家性命,亦或是担忧这汉室江山,但众人皆是无一例外地方寸大乱了。 刘辩轻笑着,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将众人脸上的悲伤与庆幸尽收眼底。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高望身上时,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不知当年的刘宏,是否也有过如他今日这般的经历,情动之下方才说出了那句“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 (2401字) (本章完) 第110章 现在向你走来的是太子太傅 冀州刺史 北中郎将 侍中 尚书 第110章 现在向你走来的是太子太傅 冀州刺史 北中郎将 侍中 尚书 一连五日过去,在这期间得知刘辩病况的何皇后只来探望过一次,便打着太子陪伴皇后去城外的南园踏青的名义,令太子乘舆与皇后凤驾在南园逗留了五日,赵忠与赵祐随行,以此掩人耳目。搜索本文首发: 我的书城网 好在五日过去,刘辩的风寒也算是痊愈了,尽管身子尚且还有些虚弱需要将养一些时日,但也能正常阅览奏疏了。 不过这一次贾诩等人都不敢再让太子如此劳心劳力,然而刘辩却执着地要阅览荀彧等人代他批阅完的奏疏。 一来病榻上实在是无事可做,二来身为人君,对于权力的依赖已然深入骨髓。 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这便是他如今最真实的心理写照。 又过了两日,刘辩精神头也愈发好了,脸颊上有了些许血色,饮食恢复了正常,也能下地行走了,于是便立即召开了早就该举行的大朝会。 南宫的嘉德殿中,侍御史袁绍、胡毋班等人维持着朝会的秩序,安排着众臣的落座。 而在两侧朝臣的席位中,坐落着一众太子府属臣那一处席位格外引人注目,看着这一众俊才,任谁都不免在心中暗暗感慨一句“太子羽翼已成”。 不多时,太子从后殿来到了嘉德殿的正殿。 眼见太子面色依旧有几分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看上去身体并无大碍,朝中群臣也是最终确认了太子前些时日患病的消息。 谁也没想到太子前几日竟是大病一场,所有人都被太子瞒了过去,他们当真以为太子征战归来决定休憩数日,故而陪伴皇后前往南园游园踏青。 不过太子染疾的消息,自两日前太子风寒痊愈之时起便不再遮掩。 当然也有人生出过许多充满了阴谋论的猜想,直到昨日收到太子召开大朝会的通告,以及如今文武百官亲眼目睹太子的身体状况,这诸多不切实际的胡乱猜想便不告自破。 众臣向太子俯身行礼后,太子回以一礼,开始了今日的议题——如何封赏有功将士! 对于这个议题,北军、羽林军等众将士的脸上无不洋溢着兴奋之色,然而卢植、皇甫嵩、董卓三人则是面色古怪。 后三人都是履历丰富之人,都曾因军功受封。 只是何曾听闻过有功将士本人出席大朝会,听着满朝文武讨论如何封赏他们自己的事情? 甚至他们这些有功将士本人,竟还拥有在大朝会上就封赏一事发言的权力。 可谁让如今大汉的掌权者乃是太子,太子亲征在外,缺了太子,三公九卿和尚书台也无法讨论封赏之事,因而未能按照旧例在班师回朝前便议定了封赏之事。 卢植、皇甫嵩和董卓三人对视一眼,不由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这般经历,怕真是空前绝后了。 当然,为了避嫌,卢植、皇甫嵩和董卓也不打算发言,老老实实地当一个观众。 毕竟以太子的秉性,难道还能亏待了他们? “皇甫义真率军破波才,战冀州,当为首功,孤欲拜其为左将军,瓦亭侯,食邑一千户。” 刘辩看向群臣,尤其是身为太尉的杨赐,对于军功封赏之事太尉是最有发言权的。 不过他也并非是多重视群臣的意见,盖因他是初次封赏有功将士,尽管已然翻阅过朝廷先前对有功将士的封赏记录,但刘辩也只是大致对封赏的尺度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 金钱珠玉等俗物倒是小事,最主要的还是官职和爵位的封赏。 群臣交头接耳一阵,对于皇甫嵩被定为首功之臣一事也并无异议。毕竟长社城外的那一场火攻实在是太过惊艳世人,不论全局影响,若单论斩获,皇甫嵩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首功之臣。 至于官爵的封赏,左将军乃是重号将军,皇甫嵩凭借战功由战时临时设置的杂号中郎将升至左将军也并无朝臣有所异议。 一千户食邑也算是中规中矩的恩赏,只是这瓦亭侯的封赏让少数朝臣出言反对。 瓦亭位于萧关附近,群峰环拱,四达交驰,深谷险阻,易守难攻,有“铁瓦亭”之称,为兵家扼要之地,亦是驿道必经之地。 这倒也没什么,但瓦亭所属乃是安定郡朝那县,也就是皇甫嵩的家乡。 尽管也有部分朝臣站出来提议封都亭侯或另择一亭为皇甫嵩封侯,显然是觉得太子封赏过重了。 但刘辩清楚,这才哪到哪? 若是真如原本历史上那般走向,那才当真是封赏过重、封无可封。 这一次的黄巾军叛乱较之更为匆忙,就连兵器甲胄都没有准备充分,不少勾结黄巾的官吏因为事发突然被各地绣衣使者直接拿下。 各地不少太平道信徒没有及时沟通,许多小方在起事前便被郡国兵突然袭击,从而逐个击破。 又有他这位太子以及他设立的各州刺史分润了军功,否则皇甫嵩岂是一个左将军 和亭侯便能封赏的? 况且,若是连皇甫嵩的封赏都算过重,那他接下来对卢植的封赏又该怎么算呢? “太子太傅、冀州刺史、北中郎将、侍中、尚书、假节钺,卢植,抵御贼酋张氏兄弟有功,又于信都决战中参赞军机,功第二,众卿可有异议?” 太子的话语在两侧朝臣之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几乎所有人都将跟见了鬼似的看向卢植,就连与卢植比邻而坐的皇甫嵩和董卓也是诧异地侧过头。 倒不是他们不认可卢植的功绩,而是卢植的这一连串官职……搁这儿报菜名呢? 先前忙于应对蛾贼,因此几乎无人觉察到这一点,直到太子在大朝会上点出了卢植的一众官职,众人这才发现卢植身上竟然同时兼领了如此多的职位。 太子太傅,为太子之师; 冀州刺史,任地方大员; 北中郎将,拥领兵之权; 侍中,掌顾问奏对; 尚书,理庶务之政。 卢植面色如常目不斜视,端坐于席位之上,轻抚须髯,气定神闲,倒真是颇有几分高深莫测之态。 (2013字) (本章完) 第111章 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第111章 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当然了,别看卢植这一副区区“衣角微脏”的气定神闲模样,实际上前日卢植在翻阅府上账簿之时人都懵了。搜索本文首发: 神女赋 库房中竟莫名其妙多出两千三百六十四石粟米和三十四万八千钱,卢植顿时大惊之色,误以为老母和妻子趁他不在家收受了他人贿赂。 结果得知这些钱粮竟然全部都是他去岁的俸禄之时,卢植当时的表情与此刻的这些朝臣同僚们是一致的。 如今的大汉摒弃邓太后实行的月俸制,转而恢复了年俸制,并且因财政压力而实行半钱半谷,岁末由尚书仆射核计全国官员俸禄,由官员遣人前往所在郡的郡仓,凭尚书台发放的文书领取。 但年俸制之下,官员即便任职未满一年,岁末也依旧是按照全年的俸禄进行发放。 若是官员在职期间升迁或是贬谪,则按照发俸前一日的最新官职俸禄发放年俸。 在京官员的俸禄则是前往太仓领取的,当然诸如三公九卿之高官,太仓令会主动遣人将年俸送至其家中。 而为了避免引发骚动,卢植的俸禄是趁着天亮就悄然送至其府上,入库之时将卢植老母和妻妾都吓了一跳。 刘辩默不作声,静候着侍御史维持秩序,直到百官都安静下来后,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看向卢植,缓缓道:“太子太傅卢植,除冀州刺史,北中郎将,侍中,尚书,收假节钺之权。” “晋后将军,授录尚书事,封督亢亭侯,食邑一千户!” 撤了卢植冀州刺史的职位并无不妥,卢植上任冀州刺史本就是去对付张角三兄弟的。 侍中是天子的侍从之官,自然也当除之。 假节钺亦非常授之权。 然而随着太子的话音落下,满堂朝臣无不瞪大了眼睛,就连卢植也是赫然看向太子,手中板笏也在恍然间从手中滑落。 后将军的职位,固然让人艳羡,但卢植此番立下的功劳就大局而言并不逊色于皇甫嵩,而且他的官职本就在皇甫嵩之上,还担着太子太傅这个与九卿同级的中二千石职位,受封后位在皇甫嵩之上也不足为奇。 督亢亭侯,涿县所属之亭,闻名遐迩的膏腴之地,无非又是以家乡之亭封侯的礼遇,也并不值得如此惊讶。 真正令百官感到惊骇莫名的,是授录尚书事。 “不可!” 袁隗的反应是格外激烈的,甚至直接在大朝会时以“不可”二字当面反对太子的决议。 录为总领之意,录尚书事即总领尚书台事务。 这便是在侵害三公的利益啊! 后汉自孝章皇帝后以三公、大将军、太傅录尚书事,也正是拥有录尚书事的权力,三公才并非是作为吉祥物的虚职。 而拥有录尚书事的权力,就连尚书令也得听从其令。 袁隗反应如此激烈,也不仅仅是因为卢植被授录尚书事分润了他手中的权力,更是因为今日太子能授卢植录尚书事,明日便能授其他三公之外的臣子录尚书事,那么他手中的权力便会逐渐被稀释变得一文不值。 这是袁隗无法接受的! 而且录尚书事的还是古文学派的巨头卢植! 好不容易当了司徒,太子又驳斥了天人感应论,不再以灾异免三公,他这司徒之位也许能坐到老死为止。 可三公之所以为天下士人所追崇,不仅仅是因为担任三公意味着的他们是大汉最具才能与品德的臣子,更是因为那份录尚书事的权力。 “自孝章皇帝以来,唯有三公、大将军与太傅方可录尚书事,卢子干并非此五职,怎可录尚书事?此举有违朝廷制度!” 袁隗声色俱厉地反对着太子赐予卢植录尚书事的权力,但却发现自己根本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只能以不符合朝廷制度为由。 “臣闻:‘利不十者不易业,功不百者不变常。’谋划朝政岂可不参照先人留下的制度而轻易更改,这岂是为政的道理?”袁隗悄然看向自己的几位政治盟友,希望几位盟友立即站出来帮帮场子。 然而何进倒是巴不得太子能多加几个录尚书事的名额,说不定还能有他一份,自然不会开口援助袁隗。 太尉杨赐,尚书令刘陶,以及共同利益者司空张济却是尽皆沉默不语。 觉察到这诡异的状况后,袁隗瞪向身旁的杨赐,目光中带着质问与不解。二人不仅同为今文学派巨头,又是姻亲关系。 汝南袁氏为四世三公之家,弘农杨氏为三世三公之家,就算是为了维持履世三公的门楣,两家也应当共进退啊! 但杨赐此刻却微微低头,眼神闪躲,左手轻轻摩挲着朝笏,似在沉思。 他至今还对前翻袁隗为构陷卢植布下如此险局,失利后却由他去为整个今文学派擦屁股的事情耿耿于怀。 而且他年事已高,去岁寒冬更是一度病倒,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开春。 也许是经历 了生死之际,有些事也豁然开朗。 今文学派的船快沉了,尽管他不愿意跳船求生落个骂名,却也该为儿孙们谋划将来之事了。 即便弘农杨氏依旧是今文学派士族,也绝不可再与太子作对。 其实杨赐不明白,为何今文学派就一定要站在太子的对立面? 太子支持古文学派,难道一味打压今文学派了? 若是如此太子又何须拜今文士人王允为豫州刺史,也未曾追究御史中丞韩馥、侍御史胡毋班等人的罪责? 他古文学派能讨好太子,为何我今文学派就不能讨好太子了? 而尚书令刘陶,则是早就与袁隗决裂了。 自上一次袁隗竟遣何顒剖腹死劾卢植,刘陶便与袁隗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二人大吵一架后一气之下竟断绝了来往,刘陶如今就连今文学派的经会也不再出席。 袁隗以为刘陶不过是一时与他理念不一,又并非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是一时置气罢了。 但他却忘记了,刘陶再是今文学派士人,他首先姓刘,是汉室宗亲! 太子和卢植在前线平叛,你袁次阳在后方构陷卢植,这哪里是一个汉臣应该做的事情? 而袁隗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政治联盟已然在悄无声息中逐渐分崩瓦解,转而又看向了张济。 可张济就更不必说了,他还是数得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他本就是天子和宦官派系的人,而宦官派系被太子掌控后,他的后台也从天子转变为了太子。 一条猎犬竟欲反噬主人,难道还能有活路吗? 百官之中因为旧仇想要弄死他的绝不在少数,若没了太子庇佑,哪里是被分润了权力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是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啊! 他可不相信袁隗届时会力保他,也不相信袁隗能保得住他! 就在此时,太子府群臣中忽有一人愤然起身离席,面色涨红,怒斥道:“录尚书事乃是一百年前孝章皇帝首创,彼时也未定下唯有三公、大将军与太傅方可授录尚书事之权的制度,难道太子殿下就不能在旧例之上再增一人录尚书事?” “孝章皇帝是贤君,可为之,太子殿下却不可为之,莫非次阳公认为殿下非贤君?” 袁隗勃然色变,手持板笏指向那忽然开口之人,反驳道:“郭公则,汝休要胡言乱语,老夫从未如此说过!” “那敢问次阳公之言究竟是何意?” 郭图再添了一把火,索性直接撕开了袁隗的遮羞布,怒斥道:“究竟是次阳公贪恋权势,担忧旁人分权,还是次阳公认为殿下非贤君?” “你……老夫一生清名,岂容你胡言乱语!” 袁隗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两汉的政治环境是,朝臣政见不一历来应在朝堂上辨经阐述各自的道理和政见的依据,这厮怎么一招一式直奔他本人进行攻击? 郭图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 我一法家士人,去跟你这儒家士人辨经? 见袁隗辞穷,郭图索性手持板笏指向袁隗,也不顾什么三公的体面了,厉声道:“殿下,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2887字) —— ps:《通典·卷十九》:“后汉大将军、三公俸各三百五十斛,凡诸受俸,皆半钱半穀,延平中定制:中二千石(月俸钱九千,米七十二斛),二千石(钱六千五百,米三十六斛),比二千石(钱五千,米三十四斛),千石(钱四千,米三十斛),六百石(钱三千五百,米二十一斛),四百石(钱二千五百,米十五斛),三百石(钱二千,米十二斛),二百石(钱一千,米九斛),百石(钱八百,米四斛八斗)。腊及立春,更班赐有差。” (本章完) 第112章 一天是法家士人,你这辈子都是法家士人! 第112章 一天是法家士人,你这辈子都是法家士人! “呵,老夫是奸臣?” 袁隗眉头瞬间拧紧,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怒容。搜索本文首发: 打开它 他当真是很愤怒,多少年都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了! 他袁家三世三公之时,跋扈如梁冀也得对他们袁家恭恭敬敬,当年他大兄袁成在世之时,京中权贵豪门皆对其言听计从,士人皆言“事不谐,问文开”。 如今袁家四世三公,这郭图竟敢指责他的奸臣? 我袁隗虽然挥毫富侈过度,又大肆提拔门生故吏,还构陷前线征战的重臣,但我还是大汉忠臣! 袁隗目光扫过自己这群作壁上观的政治盟友,眉头越皱越紧。虽不解这其中缘由,却也敏锐地觉察到了自己的处境极为不妙。 反驳太子的意见,这没什么,后汉士人公然抱团和天子打擂台的例子多了去了,即便被治罪也会传为美谈,为他们传播清名。 但前提是抱团! 抱团反对,那叫民心所向! 一人反对,那叫不知死活! 因此,袁隗急着想要立即从与郭图的辩论中抽身而出。 “老夫乃是当朝司徒,受天子、百官以及天下士人百姓认可,岂容你肆意污蔑诽谤!汝莫非不惧有司追究汝诬上之罪?” 说着,袁隗踱步缓缓行至郭图面前,双目微眯,眼神中带着几分警告之意。 诬上罪可不仅仅包括污蔑君王,也包括污蔑上官。 而郭图若是被坐实“污蔑三公为奸臣”的罪行,以诬上罪论处,最轻的判罚也是流放交州,若是按照常规流程惩处则是弃市,从严处置则可族诛! “图精研《小杜律》,颍川郭氏向来也以刚正不折腰传世,故大汉历代先君多拔颍川郭氏为廷尉,如何不知‘诬上’当处何罪?” 然而郭图听闻袁隗之言,先是脸色一沉,紧接着怒目圆睁,丝毫未被袁隗的警告震慑,反而觉得袁隗这是在讥讽他不懂律法,一怒之下猛地将手中的竹木板笏狠狠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在朝堂上格外响亮。 “某未诬告,自不惧死,袁次阳,汝敢令绣衣使者清查乎?”郭图撸起袖子直指袁隗怒道:“若汝有罪,汝当弃市,若某有罪,某自族诛!” 郭图的意思很明显,老子敢跟你一换一,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袁隗看着郭图这般癫狂的模样,也不由大惊失色。 太子究竟是从哪里寻来的疯狗,竟如此无礼,如此不顾体面。 这年头世家豪门哪家屁股干净,总归有违法或是田宅墓的逾制之处,还真不敢让绣衣使者清查。 眼见郭图一副打算拼个鱼死网破、将他拉下马的架势,袁隗心中也有些发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眼神中也闪过一抹慌乱。 他也怕不要命的狂徒啊! 他贵为三公,如何能与这样一个疯子同归于尽? 想到此处,袁隗陡然转过身,余光扫向司隶校尉郭鸿,微微撇目朝他使了个眼色,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与求助。 你侄子疯了拿你们颍川郭氏全族性命作赌,你不管? 却见郭鸿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额角青筋暴起,怒目瞪向郭图,左手攥着袖角,右手紧握象牙板笏的手指都捏得泛白了。 袁隗毫不怀疑,若不是郭鸿身为司隶校尉,因律法约束还留存着几分理智,否则恐怕早就冲上去,用板笏狠狠拍在郭图脸上,让他明白明白什么是来自叔父的关爱。 不过郭图的言语与郭鸿的表现倒也令袁隗脑中灵光乍现,蓦然指向郭图,故作不屑道:“郭公则,汝一介法家士人出身,不通五经之辈,凭什么在老夫的面前耀武扬威?” “司徒公言之有理,汝等祸国殃民、暴虐天下的法家士人,子夏氏之贱儒,有何面目在此造次!” 虽不知为何杨赐和刘陶都未站出来,但御史中丞韩馥作为袁隗的门生自然要站出来帮帮场子。 更何况喷的对象还是法家这群贱儒! 然而袁隗却是勃然色变,面露异色看向韩馥,他一巴掌扇死这头蠢猪的心都有了。 袁隗喷法家,是希望将矛头指向郭图的法家士人身份。 对,尽管杜延年背叛了法家全方面倒向了儒家,并且在儒家打倒法家的斗争中作出了极大贡献,但谁让杜延年以前是法家士人呢! 一天是法家士人,你这辈子都是法家士人! 而之所以袁隗将矛头直指郭图的法家士人身份,也是由于两汉儒家与法家势同水火的关系。 尽管儒家在孝武皇帝之后全面压制了法家,并且成功以春秋决狱替代了律法,将所有刑罚案件的最终解释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但汉律从未被取消,甚至在一次次修订中被不断完善。 也正因如此,纵然法家式微,半死不活地以儒生身份依附于儒家,但儒家与法家的关系依旧十分微妙 。如今的儒家还不是后世的那些腐儒,儒家之中的进步儒者也同样对引经决狱之事颇有微词,如马融、郑玄等人,他们不仅为《大杜律》和《小杜律》作章句解释,甚至主动提出应该将如今日益成熟完备的律法体系重新搬上舞台。 这就令儒家与法家的关系变得更为微妙,古文学派尚且有一众进步儒者思想开明,尽管内部对于法家的态度也并非一致,却终归受到了两代古文学派领袖马融和郑玄的影响,总体较为开明,毫不介意付出一部分代价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打击今文学派。 只要你干今文学派,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然而今文学派对于律法断狱取代引经决狱这件事,却是几乎全体持反对态度,甚至对古文学派多加鄙薄。 你们了不起,你们清高! 反正你们古文学派的《左氏春秋》本来就没有参与引经决狱的资格,可我们今文学派有啊! 而袁隗的想法也是如此,你们不帮我,行! 我汝南袁氏世传《孟氏易》,纵容法家又不损害我的利益,可你们呢? 难道你们能容许法家那帮臭要饭的在你们的地盘上争权夺利? 袁隗虽然一时大意,但终归是在庙堂上纵横多年的政客,如果事情能够按照他的计划进展下去,那郭图说不得真要因为这法家士人的身份而吃亏。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韩馥狗嘴里竟突然蹦出一句“子夏氏之贱儒”。 这句话是出自《非十二子》中“正其衣冠,齐其颜色,嗛然而终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贱儒也”,是辱骂子夏氏一脉的儒生整天穿得人模狗样一副高冷死装样。 韩馥以此句辱骂郭图,是因为子夏虽是“孔门十哲”与“孔门七十二贤”之一,但却在法家具备着几乎如同开山鼻祖一般的地位。 子夏建立的西河学派教出了包括道家、墨家、法家等无数儒家叛徒在内的著名士人,其中以子夏弟子曾申的弟子李悝、吴起为最。 李悝、吴起作为子夏的再传弟子,前者是法家真正的创始人,后者则是兼修法学与兵学,二人都曾以变法著称。 而还有一个叫公孙鞅的,也是通过研习李悝的《法经》,这才踏上了法家的道路。 如此一看,似乎子夏当真应该被骂一句贱儒,但子夏还有两位亲传弟子却是将他在儒家的地位稳固住了。 一个叫公羊高,一个叫毂梁赤。 没错,就是最开始将《公羊春秋》与《穀梁春秋》以口口相传的形式传给子孙后代的公羊学派和穀梁学派创始人。 同时,子夏曾对《周易》进行注解,结合他与孔子的观点编写了《易传》这本解读《周易》的名作,也为《京氏易》、《孟氏易》、《梁丘氏易》、《施氏易》等易学著作提供了基本的诞生环境,并整理六经,六经之传承多受子夏一脉影响。 而无论是《公羊春秋》与《穀梁春秋》,还是《京氏易》、《孟氏易》、《梁丘氏易》、《施氏易》,都是今文经。 嗯,也就是说韩馥这一句“子夏氏之贱儒”,直接就将大半个今文学派都骂进去了。 但还不单单如此,子夏曾作《诗大序》,四传而至毛苌,为《毛诗》一派的鼻祖。 而子夏的弟子曾申受《毛诗》于子夏,受《左氏春秋》于左丘明,子夏一脉又继承了《左氏春秋》的传承。 这一句“子夏氏之贱儒”又将大半个古文学派也骂了进去,若要深究,从学于卢植的太子都在韩馥的攻击范围内。 上一个敢如此辱骂在儒家之中几乎最具备影响力的子夏氏一脉的儒者,姓荀名况,他将儒家诸贤全骂了个遍,凭借自己在儒家的地位方才安然无恙。 可你韩馥凭什么? 凭你脑袋长得像个夜壶似的? (3143字) —— ps:抱歉,昨天应酬客户喝大了。 嗯……主要是客户是小鬼子,四女两男,几个领导肠胃不好肝也不大好喝不动,小鬼子调侃我们中国人酒桌文化那么浓郁,怎么却这么不能喝。 我们几个领导助理寻思着,今晚不把你们这群狗日的喝进医院都算我们大国风范了,于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清酒、黄酒、红酒挨着喝,最后反正我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也算是变相的抗日和爱国了吧。 但上午还是睡睡醒醒的,顶着困意先把之前准备拿来加更的存稿润色一下先发出来了。 另外这几天我尽量努力加更多更点。 (本章完) 第113章 大朝会上边看热闹边偷吃的爷孙俩 第113章 大朝会上边看热闹边偷吃的爷孙俩 韩馥虽为袁隗门生,治《孟氏易》,实际上却并不善治经。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 士人扬名,或以治经,或以品行,或以才干。 但实际上前两条路没走通,你压根没有机会展示才干,因此实际上便只有前两条路可行。 韩馥的第一条路被他的天赋所堵塞,因此他只能选择走第二条路! 可韩馥父母早亡,并无守孝扬名的机会。 对此,某位为自己尚未出生时便病逝的名义上的父亲守孝的袁家庶长子表示,这都是不努力的借口! 但韩馥自觉还是要些脸面的,因此他选择了当个大撒比……嗯,他选择了进行撒币! 怎么撒币呢? 党锢之祸中,韩馥利用丰厚的家资,大量资助遭受迫害打压的士人,借着这场大撒比的行为,韩馥竟成功以轻财好施和急公好义扬了名。 但人往往是缺什么越想显摆什么,他有了钱,有了权,有了名望又有了美人,他就想炫耀点自己还没有的,比如学问! 关于这一点,袁隗也是了解的,但韩馥平素里也不过是私下里喜欢引经据典,即便说错了,士人们看在他这个司徒老师的份上以及他广施恩惠大撒比的行为,倒也没有去为难他。 这就给了韩馥一种,原来他只是大器晚成的错觉。 袁隗也未曾料到,平日里对韩馥的纵容,竟致使其在大朝会这等场合上发癫,连忙张开嘴准备出言喝退韩馥。 然而不待袁隗训斥,登时便有人怒吼出声,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正是侍御史胡毋班。 “韩文节,尔母婢也!” 韩馥正欲开口回应,却见胡毋班面色铁青,猛地将手中板笏飞掷而出。 惊慌间却是未曾注意,韩馥一脚踩在了郭图先前丢在地上的板笏,脚下瞬间打滑,身子失去平衡的一瞬间,胡毋班掷出的竹木板笏不偏不倚击中了韩馥头顶的两梁进贤冠。 所幸进贤冠因发簪固定未掉落,却也在板笏撞击下歪向一侧。 韩馥双手忙不迭地扶正歪到耳边的进贤冠,额角青筋暴起,勃然大怒,指向胡毋班叱骂道:“竖子安敢如此无礼!” 人都是好面子的,胡毋班让韩馥在大朝会上,当着太子和百官的面颜面尽失,他自然是怒不可遏。 更何况胡毋班与他同属今文学派士人,且胡毋班还是他这位御史中丞下属的侍御史! 然而胡毋班也是个暴脾气,或者说他们这一派都是暴脾气的。 胡毋家是公羊学派的忠实拥趸,除了公羊家本家外,胡毋家便是公羊学派最久远、最为坚定的支持者。 而公羊学派的核心思想,除了最受帝王喜爱的“大一统”外,便是“大复仇”思想。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但“大复仇”对于大汉的实际意义是,打不过的时候以此为借口忍让,国力强盛的时候以此为借口翻遍史书寻找战争借口。 而公羊一派的士人虽然在个人方面也讲究“九世之仇犹可报也”,但那只是因为他们记仇,而且暂时没有能力报仇,因此他们才会不介意忍耐九世再去报仇。 只要被公羊一派逮到机会,他们绝对会毫不手软地告诉你,什么叫作“公羊复仇,从早到晚”,绝不会将他们没报的仇带到下一代去! 在胡毋班的眼里,韩馥不仅当着他这位公羊学派的大儒的面,在大朝会上公然辱骂他们公羊学派的始祖子夏,还骂他是贱儒,竟然还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 “无聊,孤要看到血流成河!” “打起来,打起来!” 此时,作为太子的刘辩静静地坐在席位上,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是的,他不仅未发一言,甚至还从袖中缓缓取出两块上朝前偷偷藏于袖袋的糕点,轻轻咬下一口,腮帮子有节奏地咀嚼着,饶有兴致地观看大殿中的这场闹剧,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 “尔母婢也”直译过来就是“你妈是个婢女”,实际含义则是“你妈真是个贱人”。听上去这帮儒生就连人身攻击都是如此儒雅秀气,实际上这不过是受限于时代和身份地位,压制了他们的脏话水平,否则闹不好就是一出“韩馥大意失亲妈”的大戏了。 正吃着糕点,太子似有所感,似乎觉察到窥视的目光,微微转过头去,却见太尉杨赐眉头紧锁,满脸讶异地看着正在偷吃的他。 杨赐见太子在大朝会上,眼见臣子几乎要大打出手,不仅不阻止反而看起了热闹,甚至他光看热闹还觉着不过瘾,还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糕点,顿时心中颇感无奈。 有心训斥吧,转念一想太子毕竟大病初愈,身子尚且虚弱,孩子这么瘦多吃些亦无不可,想了想也就算了,打消了劝谏的念头。 可太子却是蹙着眉面露苦恼,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正在吃的那块糕点后,将手中的另一块掰成两半,径直将其中 一瓣抛给了与他仅隔四五步的杨赐。 明黄色的糕点在空气中溢散出一阵淡淡幽香,划过一道精美的抛物线径直落向了杨赐。 杨赐看着那块由远及近的糕点也是微微愣神,但还是连忙伸出手接住了太子抛来的糕点,将之藏在手心中避免被旁人发现。 好在所有人此刻的目光都集中在袁隗、郭图以及韩馥、胡毋班四人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对君臣的小动作。 杨赐左手轻轻搓了搓沾染在指腹上的粉末,将手指放在鼻尖轻嗅,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杏花香,显然手中这块明黄色的糕点乃是杏花糕。 农历二月,杏树花开。 太子悄无声息地挪动屁股下的竹席与支踵,屁股微微抬起向右侧下首处的杨赐靠近两步,脑袋微微前倾,用仅二人能听见的声音细声道:“老太尉,这是母后亲自采摘杏花所制的杏花糕,孤甚是喜爱,老太尉也尝尝味道如何?” 杨赐面露苦笑,嘴角微微下撇。 朝堂之上剑拔弩张,太子殿下却兴致盎然地分他半块杏花糕,一时之间,他不知是该谢恩,还是该劝阻太子。 “孤就带了两块杏花糕垫垫肚子,真的,这是最后一块了。”太子见杨赐苦笑,仿佛是误会他嫌弃只有半块糕点,嘴巴微微嘟起,小声嘟囔着,捏着手中的半块杏花糕眉头紧锁,咬咬牙,好似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低声道:“罢了,就请老太尉享用吧。” 见太子哆嗦着手递出另外半块杏花糕,杨赐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莫名觉得眼前的太子莫名让他生出一阵亲近感,仿佛看见了他的孙儿杨修。 说起来,修儿今年十岁,太子也不过十三岁而已。 看着太子让出了自己喜爱的零嘴给他这位老人家,杨赐不禁嘴角上扬,露出温和的笑意,小道:“殿下不必了,老臣年事已高,吃不得许多吃食便会腹胀难忍,半块足矣。” 太子嘿然一笑,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将那半块杏花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手中,以手掩嘴欲食,却又陡然停下动作,脑袋转向杨赐道:“老太尉,一同用之?” “好好好,老臣与殿下一同用之。” 杨赐微笑着低声回应,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好似全然没有看穿太子是想拉自己下水。 君臣二人一同在大朝会上偷吃糕点,如此一来自己便无法以此为由劝谏,甚至于若是有人弹劾,他还得帮着太子遮掩反驳。 但不知为何,看着大快朵颐的太子那稚嫩的侧脸,向来守礼的杨赐竟突然觉得当这个“共犯”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 脆弱的牙齿咬下一口松软的杏花糕,杏花的香气在口腔中绽放,津甜的滋味随着缓慢的咀嚼而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杏花糕他也不是没吃过,他这年岁许多吃食已然吃不得了,多以羹汤和糕点为食,府上的庖厨也不是没有做过杏花糕。 但不知为何,杨赐竟觉得从未有一块糕点能够如此美味。 也不知是皇后的手艺精妙,还是这份与太子偷食的乐趣? 是了,天子亦是他的学生,太子于他而言,也有些莫名的情愫在心中荡漾。 至于太子对他的算计,想让人误以为他未曾出言帮助袁隗乃是转投了太子……便装作没觉察到吧,就当是老人家对于孙儿的宠溺吧。 (2787字)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我太想进步了! “君郎兄,汝司职太常,不去进谏一二?”端坐于九卿之位的大鸿胪张义轻抚须髯,微微侧首,目光投向刘焉轻声问道。 太子和杨赐悄咪咪地偷吃着糕点的动作其实算不得多隐蔽,至少逃不过在场中二千石级别高官们的敏锐目光。 而太常之职责涵盖主管祭祀社稷、宗庙,以及朝会、丧葬等诸多礼仪事宜,维持大朝会之秩序亦是刘焉分内之事。 然而刘焉只是淡漠地斜睨了张义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并未作答,转瞬之间便将目光重新聚焦于袁隗与郭图身上,牙关紧咬,满脸愤然之色。 旁人只道太常定是因郭图竟敢在大朝会上公然辱骂当朝司徒袁隗为奸臣,认为此等行径实在大逆不道,故而怒形于色。 毕竟今日若是纵容此等佞臣肆意诽谤三公,来日他们这些九卿岂不是人人自危? 届时,身为上官的威严与颜面又将置于何地? 故而纠正此等乱象,方为大义所在,而非纠结于些许细枝末节。 但实际上刘焉内心的心态却是较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满心盼着郭图能一举将袁隗扳倒! 他太想进步了! 奈何太子废除了灾异免三公的规矩,此举固然对于自诩日后有望担任三公之职的官员以及现任三公而言是个利好消息,但在刘焉眼中,这些久居高位、老而不死是为贼的东西占着位置不挪屁股,牢牢占据着三公之位,挡在了他前进的道路上,让他失去了进步的空间! 按制,太常乃九卿之首,若是袁隗被罢官,那张济便会由司空候补自动升任司徒一职,而刘焉作为太常,届时他便能候补升任司空,跻身三公之列! 至于张义那厮,大鸿胪于掌朝会之时有赞导礼仪之责,无非是想开口进谏却又心怀忌惮,,不开口又恐有渎职之嫌,故而试图拉上刘焉一同壮胆。 然而刘焉对张义视若无睹的态度,令张义心中大为不悦。 大家伙都是中二千石的九卿,你姓刘你就高人一等,就能如此不把我这个大鸿胪放在眼里? 但刘焉仿若全然未察觉张义眼中那几欲喷出的怒火,径直将其当作空气一般不予理会。 呵,这时候想站出来向太子进谏的,要么是蠢货,要么是奸人! 一个不是天子,权力和威望却胜过天子的监国太子,另一个是当朝三公之首的太尉,亦是如今百官之中最尊最贵之臣。 莫说太子与杨赐只是在大朝会上腹中饥饿偷吃些糕点,即便他们是光明正大地当着百官的面细嚼慢咽地品尝,嘉德殿内的绝大多数官员也只能选择对此视而不见。 太子的权势已然今非昔比了,且方才主动与杨赐分享糕点,俨然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很显然这位老太尉已然在悄无声息中加入了太子党。 在此情形之下仍要进谏,不是不识时务的蠢货,便是企图将百官视线引向太子,为袁隗、韩馥开脱的奸佞之臣! 刘焉当即认定张义属于前者,自然懒得搭理他。 而此刻的太子,则是从高望手中接过一块干净的帕巾擦了擦嘴和手,丝毫不在意此刻朝堂上正在爆发矛盾的几人。 他是真不介意这帮儒生打起来,选手不爆发冲突,怎么显得他这个裁判的存在价值呢? 不过今日终归还是有诸多要事需要商议,只要将录尚书事的权力授予卢植,他今日的目的便已然达成。 汝南袁氏是他必除的阻碍,但绝不是目下能做到的。 一个家族就如同一颗大树,而汝南袁氏就是一棵根深蒂固的老树,树下还有无数鹰犬享受着老树的荫蒙乘凉。 要将这样一棵大树连根拔起,要对付的不仅仅是大树本身,更有树下的鹰犬,绝不是一蹴而就之事,需缓缓图之。 逼得太急,也会激起汝南袁氏的激烈反抗。 更何况今日还有太尉杨赐这个意外之喜。他本意并非是逼杨赐站队在他这一边,那半块杏花糕不过是离间计罢了。 杨赐是个君子,也是位智者,他相信杨赐不会在大朝会上与他这位病恹恹的太子计较偷吃杏花糕这样的小事,也相信杨赐即便不愿意接受太子的分享也不会让那半块杏花糕落在地上。 太子赐,岂可辞? 这是礼! 而只要杨赐接过了那半块杏花糕,那一切就由不得杨赐做主了,这就是他的阳谋。 却没想到,这位老太尉竟然也主动选择踏入他设好的陷阱,虽然结果比预期要更好,这位老太尉索性顺势站在了他这一侧,但让他总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而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刘辩也缓缓起身,迈着步子行至大殿中央,面色颇为不悦地看向郭图道:““郭公则,汝区区四百石太子庶子,安敢弹劾司徒公?孤令汝等参赞朝议乃是希望汝等可向朝中群臣学习,将来好为孤分忧,汝便是这般为孤分忧的?” 制止争论,自然要先批评自己人。 但敏锐之人也当即觉察到,太子看似公正,先批评了自己的属臣,却也将郭图的“诬上罪”和诋毁诽谤轻描淡写地说成了弹劾。 弹劾是所有人都能做的,弹劾错了处罚便是,但绝不是“诬上罪”那般重惩。 “殿下,臣知罪。” 郭图俯身行了一礼,他弯下腰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嘴角也微微上扬,尽管礼仪得体,但那抹得意的笑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这一切本就是太子与太子府属臣们商议好的,由他郭图打头阵,而后其余太子府群臣除不知情的卢植与荀爽外,会一一与其余反对者进行辨经。 只是没有人想到袁隗居然无人帮衬,更没想到郭图竟有如此诡智,不辩经义,反倒是将矛头直指袁隗的私心。 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袁隗昏了头竟然亲自站出来反对。 太子的政令损害了三公的权益,但绝不能由三公站出来反对,如此必然会被人指责存有私心、贪恋权势,这也是卢植这个获利者不会选择站出来的原因。 只是袁隗急了,因为今文学派江河日下之势而焦虑,又乍然间听闻自身权力被稀释,昏了头竟然亲自站出来反对。 而后太子转过身,将目光落在了袁隗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一抹失望之色,摇了摇头道:“司徒公,他郭公则年轻,不识大体,司徒公乃是当朝司徒,向来老成持重,即便一片公心,又岂可于庙堂上与他不顾体面如妇人般争闹?” 太子也同样将袁隗被指责贪恋权势之事一笔带过,也给了袁隗一个体面,袁隗自然也愿意借坡下驴,俯身道:“殿下所言甚是,老臣知错了。” 他不能不下啊,好歹太子在明面上对郭图言罪,对他言错,给足了他这个司徒体面。 局势如此,他独木难支。 若是他当真不要这份体面,太子恐怕当真要找人帮他体面了! 想到此处,袁隗的后背也不禁微微发凉,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因为太子是当真有罢免他的机会和借口,更能有足够的人支持这件事。 三公之中两人投效了太子,凭借弘农杨氏三世三公的影响力,足以与他汝南袁氏对抗! 只是他方才全然没有想到杨赐这个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他,而他和杨赐可是姻亲啊,杨彪娶的是他嫡出的亲妹妹! 杨伯献,你这个老匹夫! (2532字) —— ps:唉,昨天又是应酬,今天三更打底,试试能不能四更,做不到三更起步作者没有弟弟! 第一百一十四章:我想,我太想了,我做梦都想啊! 震慑住袁隗之后,刘辩微微眯起双眼,那双遗传自何皇后的凌厉丹凤眼也看向了韩馥和胡毋班。 狗咬狗,这般场景倒是难得一见的乐子。 而对于此二人,他也就不会给予什么体面了。 “廷尉何在!” 刘辩高声喝道,那声音之中仿佛携着一股无形的威压,令人心头一震。 “臣廷尉崔烈在!” 原本一直在看热闹的崔烈听闻太子这声厉喝,身躯一颤,连忙起身离席来到太子面前俯身行礼。 “咆哮朝堂,又于朝会之上私斗,该当何罪?”刘辩向崔烈问询道。 崔烈闻言,略作犹豫。 倒不是他有心偏袒二人,而是他在思考该以何罪名定罪。 咆哮朝堂和朝堂斗殴,若是以“廷前失仪”论处,轻者申斥罚俸,重者也不过是贬谪乃至罢官。 但天子是君,太子殿下也是君,君前如此失仪可视为对君王的轻慢,也能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而大不敬之罪的严重性就远不是区区廷前失仪可比的了,轻者罢官,重者流放弃市。 当初党锢之争,许多党人也是因“大不敬”之罪或流放或处死。 而如今太子向崔烈问询,加之崔烈古文学派名士的身份以及廷尉的职位,在对韩馥和胡毋班的处置上,他有着莫大的话语权,一句话便能奠定对二人处置轻重的基调,也就是所谓的一言决生死。 但太子见崔烈犹豫,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笑容中颇多玩味,就这么瞅着崔烈,也不催促,极具耐心地等待着崔烈开口,似乎笃定崔烈不会给出他认定的“参考答案”以外的任何答案。 崔烈,出身于博陵崔氏,祖上乃是那位“崔杼弑其君”的主人公崔杼。 但当听人提起博陵崔氏之时,刘辩的第一反应便是某位丞相的好友博陵崔钧崔州平,而恰巧这位崔州平便是崔烈的幼子。 博陵崔氏以儒学与风骨闻名,世传《左氏春秋》,族中子弟多刚直清正,数代人先后在王莽、梁冀与窦宪这些人的礼遇下展现出了惊人的傲骨,为今古文两派士人共同推崇。 而到了崔烈这一代,其人于《左氏春秋》上的经学水平极高,卢植与服虔这两位同治《左氏春秋》的古文学派大家都曾大为感叹,而服虔又将崔烈介绍给了好友郑玄,郑玄亦对崔烈在《左氏春秋》上的治经水平大为惊异,遂引为友人。 凭借博陵崔氏的刚直风骨名望与自身高超的经学水平,崔烈的仕途可谓一片坦途。 然而这条坦途在抵达九卿之后便断了,能成为当朝九卿之人,谁不是家族名望深厚,本人又在士林中名望非凡的名士呢? 因此崔烈便在九卿的位置上停留了许多年,虽一路晋升至廷尉却也年至五旬,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仕途便会止步于此了。 然而治经水平高超的人,并不代表品行高洁,在这层大儒与风骨的外衣下,却是一颗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心。 在他废除天人感应说,并宣布不再因灾异免三公后,崔烈便迫不及待地在私下里拜见了高望,向他请教太子是否还有卖官鬻爵的计划。 开玩笑,他已至天命之年,难道要按部就班地等待三公自然老死后再候补上位? 廷尉在九卿中位列第五,他上面是太常刘焉,暂时空置的光禄勋,卫尉樊陵以及太仆张温,也就是说除了三公外,光是九卿的同僚他就得熬死三个! 而这三人里,刘焉今年五十二岁,却精神矍铄,不见几丝银发;卫尉樊陵比他还年轻三岁,三年前以京兆尹的身份亲负土石,在泾河岸督建灌溉引水渠;太仆张温今年亦是五十岁,但平素里骑马射猎,身子骨比他壮实多了。就这仨,谁熬死谁还不一定呢,崔烈自觉若无意外,他就是那个最先被熬死的。 而在得到高望否定的答案后,崔烈旋即又拜见了太子,算是九卿之中第一个在私下里向太子表达臣服之意的。 不过彼时的臣服并无太多实际意义,崔烈这等九卿是不会在那个时候就完全倒向太子的,只是会稍有偏向。 但如今不同了,太子不仅逐步掌握了诸多权力,更是拥有一支两万人的常备军驻扎在雒阳,得到了古文学派还有如杨赐这等弘农杨氏的顶级士族支持。 先前太子若是以三公许诺,他并不会相信,因为除非太子殿下是如天子那般卖官鬻爵,否则想要封谁为三公,必然绕不开朝堂百官的阻挠。 可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然是整个大汉最能履行政治承诺的人了,换言之,太子殿下许下的封官赐爵等政治承诺,其可执行度与信用度,在整个大汉是最高的! 太子向他询问意见的话语落在崔烈耳中,好似是在亲切地问他“崔卿,想不想当三公呀”。 崔烈表示“我想,我太想了!我都……我做梦都想啊我!!!”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因此在得到太子的问询后,崔烈反而是有些激动的! 他犹豫要以哪一种罪名惩治韩馥和胡毋班,只是在思考太子是想严惩还是轻拿轻放,该如何将罪名定下又让人无可指摘。 不过崔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敏锐地意识到太子方才的用词——私斗! 何谓私斗? 出于个人原因而斗殴! “启禀殿下,二人于君前咆哮私斗,乃是‘大不敬’之罪!” 崔烈声音洪亮,惊诧了一众等待着崔烈为韩馥和胡毋班开脱的士人,而崔烈深知自己的任务还未完成。 为二人的罪名定性容易,但要让百官无可指摘将罪名定死,这才是功劳! “春秋之听狱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崔烈自然也听见了百官的惊讶声和窃窃私语,摆出一副刚直名士之状,神色肃穆道,“韩文节与胡毋季皮因学术之争而不敬,非为公义,乃是私利,自当从重惩处,否则日后人人皆效仿之,太子殿下还有何威严,朝廷还有何威严!” 崔烈声音高亢,须髯也随着他的话语而微微颤动,怒目圆睁,扫视着朝堂百官,言罢之时重重一挥衣袖,发出猎猎声响。 不得不说,崔烈此人至少在表象上的确是个令人敬服的海内名士,如果不是刘辩一早就清楚若非他接管了朝政,这老东西便会将出五百万钱购得司徒之位,光是这番言谈和举止,他还当真以为崔烈是个如田丰之流的清直名士。 而崔烈避开律法,索性便以今文学派的“春秋决狱”来为韩馥和胡毋班定罪,引经据典中,即便他是古文学派的名士却也无法让今文学派士人挑出半点偏袒的痕迹,任谁都不得不感慨一句“崔公真清直名士也”。 太子看着这般场面,心中也是暗暗感慨。 后汉过于安逸的政治环境,以及两次党锢之祸后士人激烈反抗带来的效果,让这群士人想不起孝文皇帝和孝武皇帝这等雄主明君,更忘却了对于皇权的敬畏。 是时候让他们回忆起自己的祖先,夹着尾巴匍匐在孝文皇帝和孝武皇帝面前时的谨小慎微之态了! (2414字) —— ps:为了保住我的弟弟,第二更奉上! 第一百一十五章:谁想先进部,谁就要更懂事! 大不敬者,当处弃市之刑! 弃市者,乃斩首于闹市也! 这是刘辩首次于公众场合下为维护自身威严而处置臣子,所以韩馥和胡毋班必须死! 唯有用鲜血和死亡,才能唤醒这些士人对于皇权的敬畏之心! 他家那位昏君和孝桓皇帝的手段还是略显粗糙了些,无论是对付谁,拉一批再打一批,这是通用的招式。 虽不敢说一招鲜吃遍天,但对付士人却是效果拔群。 只不过他们打拉的对象错了,不该是拉宦官外戚打士人,而是该拉一批士人打另一批士人。 外部的敌人只会引起原本分裂派系团结一致,而内部之间的倾轧反而是最为残酷且高效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如何收拾自己。 而后再选出一部分士人,将之转化为外戚,令他们去打原来打压另一批士人的士人,相互制衡争斗,这也正是如今刘辩在做的事情。 哪有连着将今古文两个学派一起收拾的呢? 今文学派他拉一批,古文学派也拉拢着,谁还会指责他滥杀无辜? “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我辨经”并非妄言,瞧,崔烈便是一个典例。 即便没有崔烈,除了需要避嫌的卢植外,服虔、马日磾、濮阳闿以及尚未归朝的蔡邕,仍在家乡教学治经的郑玄等海内名士,都会是他最好的嘴替。 他们不会允许这样一位扶持古文学派的慧眼识珠的贤太子,被任何虫豸宣扬成暴君和昏君的! 这么贤明的太子,就因为杀了你们几个今文学派的士人,就被你们冠以“桀纣之君”的恶名?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而且这样一位贤太子只处置其本人,却不牵连其宗族,当真是仁德之君! 此时,崔烈正弓着身子,满脸期待地等候着太子将判刑的权力交付于他,由他将最后的工作收尾,获得这份全须全尾的功劳。 想到这里,崔烈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搓动着,仿佛已经看见为太子屡次立下功劳的自己成为当朝三公的未来。 然而恰在此刻,刘焉忽然起身离席,趋步行至嘉德殿中央,向太子俯身行礼道:“启禀殿下,臣太常刘焉有奏。” 刘辩方欲开口,不免侧目看向刘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虽然他不知刘焉有什么意图,但此刻韩馥与胡毋班的处置已然无人能动摇,遂微微抬手,神色淡然道:“准。” 刘焉缓缓直起身子,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而后对着一旁的崔烈露出一个明明十分友好,却让崔烈感到莫名恶寒的笑容。 “臣乃汉室宗亲,有护佑皇家之责,又为太常,有维持朝会秩序之职分,故臣请将此二人弃市。”刘焉清了清嗓子,高声发言,言辞激烈,满面愤然之色,俨然一副忠诚的汉室宗亲模样,甚至还引经据典道,“《公羊春秋》有云:君亲无将,将而必诛焉!今日午时便可行刑!” 言毕,刘焉微微侧首,目光与大鸿胪张义交汇,不禁微微点头。 不得不承认张义之言确有几分道理,太常司职祭祀社稷、宗庙,以及朝会、丧葬等诸多礼仪事宜,他当然应该站出来维持大朝会的秩序! 所以他站出来指责破坏大朝会秩序的韩馥和胡毋班了! “匹夫!” 崔烈听闻刘焉所言,肺都快气炸了,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得铁青,双手紧紧握拳,实在是没忍住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 自己眼看就要将事情办妥,刘焉却横插一杠,抢走最后这份一锤定音的功劳,还效仿自己引用今文经来堵住今文学派之口。这不就相当于老夫遇见个美人儿,好不容易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的繁琐流程都办完了,准备入洞房了,结果这时候没老夫什么事了,他刘君郎替老夫入了洞房! 岂有此理! “既是太常所请,孤便准汝所奏。” 刘辩嘴角微微上扬,神色轻松,准允了刘焉所奏。 他自然不介意将这份在崔烈眼里的“功劳”分润一部分给刘焉,多一个人分担今文学派的火力也是好事。 况且,若崔烈功劳积累过多,自己又无法即刻赐予其渴望的三公之位,日后又该驱使这头九卿级别的牛马呢? 一块饼,他可以许诺给一群牛马,但唯有跑得、最快最会讨得他这个执鞭者欢心的牛马,才能吃到那唯一的一块饼。 至于没吃到饼的牛马,找找自己的原因好不好,是不是没努力工作? 总之就一个原则,谁想先进部,谁就要更懂事! 定下了对韩馥和胡毋班的处置后,太子也坐回了席位,眼神扫过群臣,今夜并未再提及卢植的封赏。 还有意义吗?谁还敢有异议? 死个御史中丞和侍御史不够是吧? 那封“晋太子太傅卢植领后将军,授录尚书事,封督亢亭侯,食邑一千户”的圣旨,已由太子中庶子钟繇当场草拟完毕,由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用印后下发,此刻已经静静地躺在卢植的手中了。 而后太子手持名册,又接连定下一众有功之士的封赏,这一次除了真正站在公义上谏言之人外,并无任何人肆意插嘴。 “晋东中郎将董卓为右将军,领城门校尉之职,封街泉亭侯,食邑一千户。” “东中护乌桓中郎将宗员,封阳都亭侯,食邑五百户” 宣布完数十名有功之臣的封赏后,嘉德殿内气氛愈发狂热,众人交头接耳,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 就连讨逆中郎将军长史梁衍、东中郎将长史李儒,都被赐封关内侯,其余人等皆获赐爵数等,另有田宅钱粮赏赐。 而太子府群臣的封赏,则是被留在了最后。 刘辩也需要顾及诸如皇甫嵩、卢植和董卓等人麾下将士的想法,在尚未给予他们认为足够丰厚的封赏之前,贸然为太子府臣属封官赐爵,难免会引发部分人的不满。 至于此刻,他们即便羡慕太子府群臣的封赏,也会更乐意沉浸在自己得到赏赐的狂热和欢愉之中。 贾诩、程昱和董昭的三河太守的职位已然是破格提拔的,因此他们三人仅仅被封关内侯,食邑百户,同时其本身在太子府内的职位也被尽数除去。 这亦是他们本人的意愿,这些时日事务繁多,他们也实在是无暇兼顾。 刘辩自然也不介意,毕竟太子府的烙印已然深深留在了他们的身上,即便无太子府属臣之名,众人亦皆知他们为太子党。 而就在太子即将封赏其余太子府群臣之时,有人忽然起身离席,于嘉德殿内请求太子向天子请求封赏! 太子亲赴戎机,如何不当封赏? 然而这句话却是令朝堂上再度炸了锅,太子乃是储君,亦是人君,岂有封赏储君之道理? (2291字) —— ps:第三更奉上,我的弟弟保住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孤,太子,天策上将军,都督中外诸军,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不是,封赏我这个太子? 饶是刘辩觉得这个时代已然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震撼的事情了,由杨赐提起的这项提议也不免让他再一次被震撼到了。 这般提议,是否太过荒谬? 刘辩微微蹙眉,双唇紧抿,目光缓缓扫过朝堂,只见百官们或交头接耳,或面露惊愕,显然百官亦觉荒谬。 故而,即便众人皆觉荒谬,却无一人站出质疑与反对。 但关键在于,提出这项提议的人,乃是太尉杨赐,既然是君子,又是智者,断然不至于为了谄媚太子而提出这种听上去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提议。 一时间所有人都产生了自我怀疑,因此即便所有人都觉得荒谬,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和反对。 杨赐见太子投来问询的目光,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示意太子安心,旋即俯身奏道:“老臣以为,天子可加封太子为‘无上将军’,都督中外军,并赐予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一如酂文终侯故事!” 闻言,刘辩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顿时恍然大悟。 提起权臣套装,他自然便能明白杨赐的用意了。 当下,他虽为监国太子,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已然拥有了都督中外军的权力,然而这项权力原本并非太子所固有,而是加赐的临时权力。 杨赐欲助他将此权力由临时转为永久,那么仅仅一个太子的身份犹显不足,于是他便回忆起去岁太子掌权之前,天子曾向他请教过的问题。 杨赐是天子的老师,天子历来也对杨赐颇为信任,常常问策于他,曾向他透露,欲将北军五校打散后重编扩建,以西园为营地,称“西园八校”。 这本不足为奇,最令杨赐称奇的是,天子竟然打算自封“无上将军”,不仅要直接成为西园八校统帅,更欲成为天下武将之首,连大司马与大将军之职皆位列“无上将军”之下。 乍一听,这个昏君又整了出什么荒唐的幺蛾子,但静下心来细细思之,却发现天子此举竟是奇谋妙计,除了八校尉的人选到最后还得从世家豪门之中选拔这个事实外。 在杨赐看来,天子并无合适的领兵校尉人选,故而最后校尉的人选还是会落入世家豪门手中,届时领兵之权仍旧被世家豪门所瓜分。 但这个“无上将军”若是太子呢? 想到此处,杨赐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如此一来,此计便具可行性! 太子麾下有着一众甘愿为之效死的能征善战之将,如此领兵校尉的人选便可绕开了世家豪门,领兵之权亦能真正掌握在太子手中,岂非奇谋妙计? 至于剑履上殿和入朝不趋的特权,则是太祖高皇帝赐予萧何之殊荣,酂文终侯也即为萧何。 除了天子以外,任何人入殿皆需脱去鞋履,仅穿袜行走,以示对殿堂的尊重,佩剑亦须在殿外解下交予禁卫。 趋步即小步快走且身体微躬,是臣子面见君主时的基本礼仪,以示谦卑与敬畏。 这两项即便是太子也没有特权,不得违反。 而原本除了这两项外,臣子朝拜君主时,赞礼官当以官职加姓名的时候通传,例如卢植入太子府,简雍便会高呼“太子太傅卢植至”,若是赞拜不名,那便会高呼“太子太傅至”,以示荣宠。 但这一项荣宠是太子天生便具备的,因此权臣套装的“赞拜不名”对于他而言并无任何用处。 一念及此,刘辩也不由在心中暗暗感慨,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诸多隐患,即便是贾诩、荀彧等跃然史书之上的智谋之士亦未能察觉,而杨赐这般老谋深算的政客却见多识广,一语道破太子府之隐患,并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就是这个解决方案的内容,多少还是令刘辩一度有些茫然,乍一看完全不像是太子集权,反倒更像是权臣揽权。 “‘无上将军’虽好,名号却过于鄙陋。”刘辩轻抚着光秃秃的下巴,眼中闪烁着一抹兴奋之色,尽管感觉有些怪异,他还是选择接纳杨赐之谏言,同时道出昔日幻想,缓缓道,“《左传·僖公五年》有云:‘鹑之贲贲,天策焞焞’。” “永平年间,太史令郗萌有星占书言:‘傅说星光明,王命兴,辅佐出’,傅说星者,天策星也!” “是故孤欲请天子赐封‘天策上将军’,诸卿以为如何?” 刘辩言辞间愈发激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手紧紧握拳,血管中的热血仿佛被点燃。 哪个男儿能拒绝“天策上将军”之名呢? 就是有些委屈这个将军号了,本应身兼文官之首和武将之首的职位,在他这里只能单单位列武将之首,领都督中外军之职权。 “臣卫尉樊陵,拜见天策上将军!” 卫尉樊陵听闻太子之言,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与谄媚,他双脚一跺快步上前,俯身高声附和,,也不顾天子是否已正式下诏赐封。 传国玉玺都在太子手中,以太子如今在朝野间的威望,莫说自封什么“天策上将军”,即便是让天子让位,恐怕也难以掀起什么波澜。 而樊陵的反应也颇为迅捷,在场没有比他更适合带头认可太子“天策上将军”身份的臣子了。 太尉杨赐是首倡之人,当避嫌。 车骑将军何进、卫将军朱苗,刚刚在朝会上晋封的后将军卢植以及左将军皇甫嵩都不合适,若非外戚便是太子党,多少会惹人非议。 而他作为卫尉,此前并非太子党,又是身份更为特殊的九卿,难道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刘焉与崔烈同时侧目看向樊陵,俨然也从他的身上嗅到了浓烈的同类气息以及莫大的威胁感。 又是一个来争相立功,以求来日晋位三公的家伙! 旋即,刘焉与崔烈也不甘落后,近乎保持同样的步调俯身下拜行礼道:“臣太常刘焉/廷尉崔烈,拜见天策上将军!” 刚刚才领教过太子的威严和手段,群臣自然也没有想要亲身体验一番的。 这种时候,太子未必会因为你的山呼而记着你的好,但他绝对会因为你没有山呼而记着你的不忠。 若是被太子惦记上,还不如早早辞官归乡就此隐居避世了,省得整日提心吊胆。 于是,百官纷纷俯身向太子行礼,山呼道:“臣等拜见天策上将军!” 只不过,三公之下的席位中,车骑将军何进却是露出一抹不甘的神色,略作敷衍地出声应和。 饶是刘辩也不由对何进的执着感到了惊异,难不成他的这位大舅父还没有放弃以外戚担任大将军执掌朝政的想法? (2469字) —— ps:他喵的,不睡了,继续更新! pps:都督中外诸军事并非等同节制天下兵马,否则某位侯大将军也不必自封“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了。 汉早期的中外军制度,将京城精锐军队分中军和外军,即统领宫城内外宿卫军队以及部分京城驻防精锐部队,前者如虎贲禁卫、北军五校,后者如羽林军、城门校尉部以及执金吾所部、郡国兵,魏晋南北朝因袭之,但权力只有缩小并无扩大,汉的早期中外军囊括范围反而是最大的,到了魏晋反而去除了州郡兵的统领权。 第一百一十七章: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不过刘辩也没有再去在意何进,他不想如同孝文皇帝和孝武皇帝那般杀死亲舅舅,但如果何进不识相,他也不介意将何进罢官夺职贬回南阳故里,令绣衣使者监管他一辈子。 就是这莫名其妙地给自己加封了“天策上将军”,都督中外军,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权力,不由让刘辩有些恍惚,他总觉得自己这个监国太子反倒是多了几分权臣的架势。 既已封赏了自己,自然也不能忘记了一众心腹属臣,不过对于许多在战场上立功的将校而言,这些封赏却有些微薄了,并非直接授予官职上的晋升,而是晋爵封侯,但封赏的力度明显刻意压制了许多。 北军五校的校尉们,孙坚战功最盛,封华亭侯,食邑八百户以外;吕布封长平亭侯,食邑四百户;刘备封宜城亭侯,食邑四百户;高顺和黄忠战功最少,分别封高阳亭侯与郓亭,食邑只有两百户;而关羽、张飞二人,更是各只有一个关内侯的爵位。 羽林左骑监曹仁封灌亭侯,羽林右骑监夏侯渊封寒亭侯,食邑各为三百户。 倒不是刘辩抠搜有功不赏,而是相较于太子府群臣的官秩,北军五校的官秩甚至都无法以破格提拔而言之,也就是当初他的太子位都还未得到百官认可,只能事急从权罢了。 比如刘备一介白身骤然晋升为比二千石级别的长水校尉,实在是有些超格了,故而此次将众人诸多功劳一并计算,算是弥补当初破格提拔所欠缺的功绩,但即便如此太子依旧为他们封侯以示荣宠,对此众人自无怨言。 跟随太子半载有余,众人也都了解太子重情重义的性子,他们这群人作为太子殿下的元从心腹,浅邸旧臣,未至而立便已然封侯,何愁官爵赏赐,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封赏了北军五校和左右羽林骑,刘辩按照事先的腹稿,向朝堂百官继续宣布道:“晋执金吾袁滂为光禄勋,秩中二千石,封介亭侯,食邑五百户;晋太子少傅荀爽为执金吾,秩中二千石;封豫州刺史王允为渠丘亭侯,食邑五百户;晋徐州刺史蔡邕为将作大匠,秩二千石,封野井亭侯,食邑五百户。” “晋执金吾丞张昭为御史中丞,秩千石;晋将作大匠丞张纮为大司农丞,秩比千石;晋太子洗马陈琳为少府丞,秩比千石;晋太子洗马牵招为执金吾丞,秩比千石;晋太子庶子郭图为廷尉正监,秩比千石。” “晋太子门大夫简雍为谒者仆射,秩比千石,掌谒者台;晋太子门大夫许定为北宫卫士令,秩六百石,掌北宫卫士;晋太子厩长李肃为车府令,秩六百石,主乘舆诸车。” 随着一道道任命宣读而出,被点到之人皆满脸欣喜出列谢恩。 关于太子府属臣的新任命,太子并非宣布太多人,皆是先一批入太子府的元从心腹脱离太子府原职的职位任命。 大司农曹嵩、少府田芬、廷尉崔烈这三位九卿级别的官员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一番后皆选择了沉默不语。 太子通过这一场平叛已然彻底坐稳了太子位,自然要在朝中大规模安插心腹,他们三人都被太子选中,大司农丞、少府丞、廷尉正监分别是他们的副手。 不过他们三人却是都没有什么意见,谯郡曹氏与太子已然深度绑定,太子也颇为器重曹家,此番安排在曹嵩眼中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制衡手段罢了。 崔烈也自不必说,他如今一心渴望脱离九卿之位晋升三公,如何会去反对太子的命令? 再者崔烈对于郭图,倒是颇为欢喜,说不得哪天这小子就真把袁隗给赶下去了,帮他晋升三公腾出了位置。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郭图在太子党中的定位,俨然便是如昔日孝武皇帝的主父偃、张汤这般的法家酷吏,乃是将来的天子鹰犬爪牙,更是颍川郭氏之人,早晚会接过他的廷尉的职位。 倒不如好好结交一番,再帮着太子培养一番,也算是结下一份人情了。 田芬则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人,他与司空张济的情况差不多,原是天子和宦官派系的人,没有了天子和十常侍作为靠山,若不依附于太子,他连性命都难以保全,自然更不会对此有意见。至于九卿里的其他几位,稍作思索便能明白,太子尚未给他们安排副手,只是因为最初的元从太子府属臣已无人可派罢了,而非太子不准备安插人手。 宣布完了对有功之士的封赏,太子便令高望宣布散会,还有诸多原定事务他暂且不打算立刻处理,而是先消化一番此次的收获。 散朝后,太子府群臣喜气洋洋地拥着太子的乘舆返回东宫,就连卢植和荀爽这两位太子傅也不例外,满面红光,抚着须髯,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二人竟也乐呵呵与皇甫嵩、宗员、董卓几人结伴,跟在这群年轻人的身旁簇拥着太子乘舆,一路簇拥至永安宫竟不觉疲惫。 永安宫正殿内,刘辩看着此刻仍旧在喧闹着的群臣,尤其是董卓麾下那一众凉州旧部,更是发出阵阵如鬼哭狼嚎般的怪叫,倒也不觉无礼,反倒是露出一抹同样喜悦的笑容,对着想要劝谏的田丰微微摇了摇头。 田丰虽然刚直,却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立功受赏乃是人生一大乐事,何况簇拥在太子府中的这群人里,受封亭侯者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受封关内侯者更是不计其数,自然是情难自已。 众人好不容易稍稍安静了些后,刘辩方才伸出手作下压状,示意众人暂且息声安静。 李傕、郭汜、樊稠、华雄等凉州旧部虽未得到董卓的命令,但也当即安静了下来。 他们与太子来往不多,甚至都未曾见过太子几面,但这位年轻稚嫩的太子却能折服他们的上司董卓,令董卓都曾在永安宫门前发誓效忠,自然非凡人。 寻常孩童见了董卓这副模样,怕不是都要吓哭了,即便没哭也是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哪有太子这般气魄和风度。 而且太子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凉州旧部中,凡校尉以上者人人获封关内侯,再努努力加把劲,给儿孙挣个亭侯也并非难事。 多少年了,他们这些凉州边郡子弟终于等来了这样一位没有籍贯之见的贤君明主,也皆愿为这样一位太子殿下效死。 刘辩注意到这群凉州旧部对他的服从,倒也是微微有些惊喜。 毕竟这些人本应是祸乱大汉、掘了大汉根基的贼,此刻却成了拥护他的将校,多少还是令刘辩有些感慨,但也仅仅如此。 如今太子府的人才济济,除了赵云外,他还从冀州带回来三位羽林郎,一名张郃字儁乂,于家乡河间国应募讨黄巾;一名颜良字子善,一名文丑字伯益,二人同于家乡渤海郡应募讨黄巾,三人皆颇具勇力。 环视着太子府正殿中几乎坐满的人群,回想起宫变前夜,仅有二十名侍卫和六名女骑为之效力的冷清场景,再对比如今之的盛况,忍不住感慨道:“当真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2562字) ps:今天白天不是在偷懒,只是在整理资料。 剧情里这么多人升官晋爵和职位调整,我也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官爵等资料备忘,避免出现那种明明职位调整了结果还是按照旧职位写的吃书情况,也包括许多历史上没有生卒年记载的人物,根据其事迹结合资料大致估算的年龄等内容,希望大家谅解。 第一百一十八章:行冠礼,诞子嗣? 永安宫,偏殿内 刚刚练完剑的刘辩身着一袭白色劲服,劲服上犹带着些许汗水滴落形成的水渍。 刘辩胸膛微微起伏,接过高望递来的帕巾,一边轻轻擦拭着颈间豆大的汗珠,一边用另一只手不耐烦地拉扯着衣襟,试图驱散浑身的热气。 一旁宫女垂首而立,手中小扇有节奏地轻轻扇动,微风徐徐拂过,带来一阵凉意,将他身上的热气吹散了些许。 刘辩抬眸,目光扫向卢植与荀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笑问道:“两位老师,你们一个录尚书事,一个执金吾,今日可并非休沐,怎么有兴致一同来拜访孤了?” 他的心情很不错,麾下人才济济,国家正逐渐扭转颓势,还得了个“天策上将军”的头衔,晚些时候他还打去鸿都门学逛逛,看看郭奉孝那小子的学习状况,却没想到卢植和荀爽这两位太子傅竟然大清早便联袂而至。 不过观其面色,应当不是要给他带来什么坏消息。 卢植和荀爽眼见太子完全康复,面色红润,今日甚至有余力练剑,想来上次病倒当真只是因为思虑过度和行军疲乏,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然彻底坐稳了太子位,若说有什么隐患,那唯独只有太子的健康和后继无人的问题。 目下看来,前者应当不是问题,而他们二人来访的目的则是为了后者。 “殿下,臣与慈明公商议,皆以为殿下如今年方二七,当行冠礼,而后娶良家女入宫延绵子嗣。” “行冠礼,诞子嗣?” 刘辩擦汗的手微微一滞,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茫然,眉头轻皱,目光在二位老师身上来回游移,疑惑道:“孤离冠龄也尚早,至于婚配一事……” 言语未尽,他的目光陡然落在荀爽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戒备。 莫不是荀爽得了执金吾之位,却得陇复望蜀,想早日成为外戚? 卢植敏锐地捕捉到太子的目光,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殿下,此非慈明公首倡,乃臣之鄙见。行冠礼,可彰显殿下之威仪,此举乃是昭示天下殿下已然是成人,执掌朝廷更是名正言顺。” “至于婚配一事,历代天子此年岁时婚配并非个例,殿下早些为大汉延绵子嗣,也好令臣等无忧。况且朝中各家大臣府上亦有适龄女眷,殿下此举亦能安抚人心。” 刘辩闻言,微微一怔,原本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低下头若有所思。 先前他下意识用前世的思维来考虑婚配之事,都忘却了两汉时期男子成婚年龄如此之早,两汉的女子更是常有在及笄之前便成婚的。 而他周岁十三,但两汉是以虚岁计龄,出生即位一岁,所以他应该是十四岁,十四岁娶亲绝不算早。 想通此处,刘辩抬起头,眼中不再有疑惑,神色平静道:“孤明白卢师的意思了,只是这行冠礼,孤的年岁还差上许多,可行?” 他缓缓看向卢植和荀爽,这二人既然联袂而至,定然是早就商议过其中的礼法问题,应当不会让他这位太子做什么有悖礼法之事。 正如刘辩所料,荀爽早有准备,向太子述说道:“永元三年春,正月,甲子,孝和皇帝用曹褒新礼,加元服,彼时孝和皇帝年十三,比殿下还要小一岁,自可加冠礼行元服。” 言罢,荀爽嘴角不免勾起一抹弧度。 有关太子婚配的话题,荀爽为了避嫌不好开口,但行冠礼之事,别说他本就有据可依还合乎礼法,就算不合乎礼法,他们古文学派众多大家名士,熬几个通宵,编也能给太子编出一本托古圣贤之名而作的典籍为太子辨经。 “曹褒?”刘辩念叨着这个名字,猛然想起了此人的身份,双目微眯神色怪异地看向荀爽,虽说这位是他的老师,又是他将来的岳父,但刘辩也多少觉得荀爽多少有些…… 曹褒此人乃是经学大家,家传经学为《庆氏礼》。 须知,《庆氏礼》虽非官学,却是今文经。 荀爽觉察到太子那复杂的目光,也不由老脸一红,轻咳一声道:“咳,此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乃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 言罢,荀爽微微侧身,避开太子的目光。刘辩看着面色略显尴尬的荀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以手指之,笑谓卢植道:“卢师,慈明公此可谓博‘古’通‘今’乎?” 卢植抚髯,与太子相视而笑道:“非‘硕儒’,无可担此赞言。” 眼见太子和卢植拿他逗乐取笑,荀爽却也没有动怒,反而是加入了二人的笑谈,说道:“郑康成如今才是真正的博‘古’通‘今’,老夫不过小道尔。” 笑谈过后,荀爽有执金吾之公务,先行离去,卢植却被刘辩单独留了下来。 尽管都是老师,但刘辩对待二人的态度和信任程度却是天差地别,亦如师父与师傅的区别。 荀爽再是士人口中的“硕儒”和道德高尚之士,却也充斥着为己谋利和为家族谋利的私心,但卢植不同。 他也有私心,想培养出一位合格的大汉帝国接班人,想与太子一同扶大厦于将倾,也同样想青史留名,而这些私心与刘辩的私心并不会产生冲突。 而且卢植是一个能为了公心而压抑私心的君子,他才是真正的道德之士,如果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产生冲突,他绝对会是那个愿意折损自身利益而填补国家的士人。 “卢师,孤之表字可曾起了?” 师生二人单独相处时,刘辩也愈发放松了下来,全然没有方才的正襟危坐,而是盘着腿,喝着高望端来的茶水,用象牙箸取出一块牛肉嚼碎吞入腹中。 “许子之《说文》有云:‘辩’者,治也;‘元’者,始也。” 卢植面前同样也摆放着一杯茶,只不过刘辩记着卢植喜好,不喜清晨食肉,所以里面多是茶叶与蔬菜,只是面上浮着一层蛋花和淡淡的油脂。 食不言,寝不语。 卢植看着这盏尽是按照他的饮食喜好而泡制的茶汤,心中感慨莫名,却还是没有在与太子交谈之时吃茶,缓缓道:“臣为殿下取字元治,元治者,治世自殿下始也!” “既然卢师已为孤取了表字,阿望!”刘辩将最后一口茶汤吃下,唤了一声,“再来一盏,然后去寻太常和宗正,言卢师已然为孤取字,让他们不必再忙活。” 刘辩很满意卢植为他取的表字,一如他记着卢植的饮食喜好,卢植也明白他的偏好。 先前他也曾翻阅过典籍,从典籍上寻到过不少适合成为“辩”这个名的表字,诸如“明章”、“伯慎”、“德昭”之流与品行相关的表字,他更喜欢大气磅礴些的,能展现他心中志向抱负的表字。 眼见太子选了他取的表字,卢植下意识饮了一口桌案上的茶汤,看着又一次低头吃茶的太子,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而慈祥,笑道:“此本为太常与宗正之职,殿下不担忧刘君郎和刘伯安不满?” 言罢,卢植微微挑眉,面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 刘辩微微抬头,看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卢植,撇了撇嘴道:“那就让他们去寻卢师算账,孤还未加冠,孤还是个孩子,你们这些成人何苦为难个孩子?当真是老不知羞!” “哈哈哈哈哈!” 卢植被太子噎了一句,却是将口中尚未咽下的茶汤喷出,边咳嗽边大笑着,惹得身后的宫女连忙轻拍其背。 刘辩看着卢植难得如此失礼的模样,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高望在一旁侍奉着二人,不由在心中对太子和卢植的师生之情暗暗感慨。 自古岂有师生之情真挚若此? 而似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举,也真不知为何,他向来是守礼之人,但每每与太子独处,总是会不自觉随太子一同当个无状之人。 不过卢植却也从未去进谏言太子无状,太子这种发自内心将他当作亲长的赤子之心总是让他难以启齿。 嗯,太子毕竟少年心性,又是大病初愈,这次便随了太子之意吧。 下次,下次老夫一定会劝谏太子守礼! (2754字) 第一百一十九章:真实的宫斗,杀得皇帝绝嗣! 长秋宫,正殿中 刘辩三步并作两步趋行至何皇后身前,这才俯身行礼道:“母后安好。” “没个正行,入朝不趋的太子殿下怎么还如此奔跑?”何皇后见得平素公务缠身的爱子赶来陪伴自己,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喜,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不禁开口打趣道。 “儿这不是想念母亲了?” 刘辩满脸笑意,言辞乖巧地落了座。 早有宫女和内侍将在何皇后身旁摆放了席位,虽不合礼法,但大病一场后的他不知为何,愈发喜欢在亲近之人面前无视这些琐碎礼法了。 听着爱子的甜言蜜语,何皇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也不知是口中的果脯滋味甜美,还是爱子的话语更为甜蜜,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刘辩的额前,佯装嗔怪,眼中却满是笑意道:“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越来越像你那父皇了,整日里没个正形,若是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本宫没教好你呢。” 刘辩却并不在意这些,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何皇后桌案上摆放的一碟糕点,径直伸手拿起一块杏花糕送入口中。 甘甜的滋味在口腔中散开,刘辩满足而享受地眯了眯双目,也不顾手上沾染的糕点碎屑,伸手环抱住何皇后的手臂,脑袋微微蹭了蹭,道:“儿是母亲十月怀胎,闯了鬼门关生下的孩子,自然是亲近母亲,此乃母子天性之爱,何干礼法?” 何皇后轻轻摇头,面带浅笑,抬手摸了摸刘辩的头发,眼神中满是无奈与纵容。 从前,她也觉得儒家士人口中那般一板一眼的孝行,方能彰显母子之情,但自家爱子说得却也不错,这发自内心的孝顺和母子之情,远远胜过那些所谓的“孝行”。 这般天伦之乐,岂是那群迂腐儒生所能领会的? 母子二人闲聊片刻后,何皇后原本轻松的神情忽然一凝,仿若突然忆起某事,陡然问道:“我儿,你这表字,当真打算依照太子太傅所取的来定吗?” 刘辩手中正捏着一块淡粉色的桃花糕,听闻此言,手中动作微微一滞,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道:“母亲觉得‘元治’二字有何不妥之处?” 何皇后食指轻抵下巴,微微嘟起嘴唇,道:“本宫还是觉得太常和宗正所言在理,这表字立意太过宏大,于我儿恐怕不利。” 刘辩不由苦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对于此类神鬼之说,他本就不信,奈何何皇后因对他的深切疼爱而对此深信不疑,这恰恰被刘焉和刘虞这两位汉室宗亲利用,当作了他们的突破口。 取贱名以求孩子好养活的观念,并非后世才出现,早在先秦时期便已有此习俗,表字最初的产生,亦是为了在正式场合替代“贱名”使用。 毕竟,臣子上朝或是上奏疏时,总不能自称“臣上将军刘狗蛋有奏”吧? 后来,随着时代变迁,人们渐渐有了取乳名的习惯。 为了让孩子顺利度过易夭折的年岁,便索性在乳名上取个贱名,如那位乳名为“彘”的孝武皇帝便是典型例子。 相较于彰显远大抱负和志向的“元治”,何皇后更期望刘辩能取一个蕴含更美好寓意的表字,最好是带有长寿含义的。 她并不是一位合格的皇后,相较于大汉的安稳,她还是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一辈子幸福安康。 而太常刘焉和宗正刘虞皆认为,表字立意太过弘大可能会折了太子殿下的福气乃至寿数,于太子殿下不利。 但刘辩心里清楚,这两人不过是因原本应由他们为自己取字的权力被卢植夺走,故而刻意与卢植作对罢了。 然而,就在刘辩打算安抚何皇后情绪之时,大长秋赵忠迈着小碎步,神色恭敬地步入殿内,向太子和皇后行礼道:“启禀皇后、太子,阳安长公主已至宫门外。” 刘辩闻言,脸上露出明显的一愣神情,眉毛微微挑起。 他是长子,就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被他送去求取真经了,妹妹万年公主年仅六岁,何来的阳安长公主? 何皇后留意到刘辩脸上的疑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随即解释道:“阳安长公主乃先帝之长女,本宫与阳安长公主平日里时常往来,今日本就约好她入宫闲谈。” 刘辩微微颔首,所谓的先帝也就是孝桓皇帝。 孝桓皇帝有三女,长女刘华,为阳安长公主,次女刘坚,为颍阴长公主,三女刘脩,为阳翟长公主,只不过孝桓皇帝没有儿子,皇位流转到他们家这一支旁支中,所以这三位长公主虽封号汤沐邑犹在,却在新朝已无太多存在感。 确切而言,孝桓皇帝并非没有子嗣。 严格来讲,他本有不少儿子,只是皆在刚出生的襁褓中时,被其皇后梁女莹凭借兄长梁冀的权势,蛮横地连同其母一并杀害,而孝桓皇帝对此却敢怒不敢言,连个屁都不敢放。 而这,才是后汉时期真正的宫斗! 什么献媚于天子争宠,什么暗施绊子,什么栽赃陷害,在后汉时期全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后汉时期的宫斗,动辄刀光剑影。 借助外戚的权势与皇后的身份,赐毒酒,赐白绫,哪怕是强行帮其他妃子以毒酒或白绫“体面”,都只能算是小儿科。 后汉诸多皇后,不乏直接一刀砍死刚由其他妃嫔所生皇子,再一刀砍死刚刚分娩完的妃嫔。 若是还不解恨,便将处死的妃嫔的宗族一并诛杀,甚至因为皇帝宠爱其他妃嫔,一怒之下直接在宴席上砍向皇帝! 即便是那位和熹皇后邓绥,年轻时也曾被彼时的阴皇后威胁族诛,吓得原本病重的孝和皇帝瞬间痊愈,堪称一代“神医”。 而这样的皇后,后汉有七个,他的母亲何皇后也是其中之一。 刘协的母亲王美人当初怕何皇后怕得刚被验出喜脉便自行服用堕胎药,结果四次服药都没能成功堕胎。 这才是后汉多位皇帝子嗣匮乏,乃至自家绝嗣不得不将皇位送给了旁支的真正原因。 与这些杀人狂皇后的狠辣手段相比,何皇后杀母留子的手段简直堪称仁慈,而她仁慈地留下了刘协的原因,也是因为南阳何氏这个外戚家族的权势还不够强大。 念及此处,刘辩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警惕. 他宁可将来后宫妃嫔整日勾心斗角,也实在不愿生活在这般刀光剑影的环境之中。 不多时,虽已年过三旬,但容颜未显苍老,依旧肤白貌美、颇为艳丽的阳安长公主刘华,在赵忠的通报声中款步步入殿内。 身姿婀娜的刘华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举手投足间也透着一股贵气,身旁还跟着一位似已及笄的少女。 乌黑秀丽的三千青丝被精心绾起,扎上发簪,发簪上的珠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一袭胭脂色华服,白皙的肌肤略带一抹微粉,如同春日盛开的桃花花瓣,淡淡的桃花香气自那盈盈一握的腰间香囊中溢散,弥漫出勾人的气息。 刘辩的目光在这名及笄少女踏入殿内的那一刻便落在了她的身上,微微抽了抽鼻子。 这勾人的香气,应是那香囊中的桃花香气,而非其他什么别样气息吧? 想到此处,刘辩微微红了脸,悄然挪开了视线,却不见何皇后与阳安长公主刘华对视一眼,露出会心的狡黠笑意。 (2560字) —— ps:看来应该是没有人猜到这位女角色的出现了,之前评论区猜测今文学派士族女的,估计都没想到这位名气颇大却又冷门的女角色了。 第一百二十章:母后色变,孤不得已而就范! 何皇后胸口微微起伏,长舒了一口气,美眸中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对于自家崽的表现她很满意,只要她家崽喜欢拱的是美人而不是美男,她就可以安心了。 前些时日,担任鸿都文学的侍中祭酒乐松前来拜见她,说一位少年手持太子名刺入了鸿都门学学习兵法。 何皇后不解,她家崽素来敬贤爱士,征辟了不知多少有才之士,那少年约莫也是个少有才学的俊杰,这有什么好向她禀报的? 然后乐松表示,那位少年颇为俊秀,美姿容。 而太子殿下素有高皇帝遗风,慷慨好贤,性明达,豪英贤才皆乐为之用,这是好事,但他担心太子殿下同时也遗传到了某些高皇帝留给前汉皇帝们的恶习。 乐松的话说得很委婉,但何皇后却是吓了一跳。 若说高皇帝的某些恶习,绝不是什么摘下儒生冠帽往里面撒尿,也不是一边让两个美人给他洗脚一边接待贤士和降将,更不是在被御史大夫撞见和宠妃亲热后直接骑在他的脖子上,而是好男风的恶俗。 太祖高皇帝与籍孺,孝惠皇帝与闳孺,孝文皇帝与邓通,孝景皇帝与周文仁,孝武皇帝与韩嫣、李延年,孝昭皇帝与金赏、金建,孝宣皇帝与张彭祖;孝成皇帝与张放,孝哀皇帝与董贤,光是这些有据可考的反面教材就令何皇后感到窒息。 再联想到太子都十四了,居然还没有偷食禁果! 虽说他身边的宫女都是她安排的,但迄今为止却没有任何人禀报过太子欲与她们行敦伦之事,总不可能所有宫女都背叛了她,那结果只可能是自家崽当真没有对这些宫女下手! 自家崽好女色她担心,不好女色她更担心! 于是她便与自己交好的阳安长公主私下商议后,便有了今日的这一出精心安排! 及笄少女款款行至殿中,胭脂色华服随着轻盈的步履微曳,裙裾在地面漾开一圈涟漪,鸦羽般的乌发绾成高髻,发间斜簪一支鎏金发簪,发簪上垂下的明珠轻晃,映得面容愈发莹润生辉。 少女双手交叠与肩齐平,修长的鹅颈微微低下,颔首屈膝行礼,朱唇轻启道:“妾拜见皇后,拜见太子!” “免礼免礼,你母亲与本宫亲同姐妹,到了本宫这儿便不需如此多的礼节了。” 何皇后看着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典雅之态的少女,即便是带着挑剔的目光,也不由令人感慨不愧是阳安长公主教养出的女儿。 她与阳安长公主交好,对于阳安长公主的女儿自然也爱屋及乌,如此贤淑女子才是最适合做她家儿媳的,不觉间眼中愈发流露出对少女的满意之色。 “免礼。” 回过神来的刘辩恢复了常态,声音略显冷淡,全无方才眼中那阵炽热。 他又不是见到女人就犯浑的蠢货,若是他连何皇后和阳安长公主如此简单的谋划都看不出,那他这太子也别当了。 “谢皇后,谢太子殿下。” 少女抬起螓首,一双杏眸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尾微挑,清冷的嗓音似山泉般清澈悦耳。 何皇后见太子忽然对少女的态度冷淡下来,于是主动介绍道:“辩儿,这是阳安长公主的女儿伏寿。” 刘辩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对这个名字印象颇深。 其姿容与气质,的确担得起一国之母的风范。 “伏侍中家的女儿吗……既然母后有女客,那儿便晚些时候再来陪伴母后。”刘辩缓缓起身,向身后的许褚微微颔首,准备离去。 这番行为却是令何皇后与阳安长公主目瞪口呆,何皇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伏寿也是不解地偏过头看向太子,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 方才太子还对她表现出一副着迷之态,怎的忽然便失了兴趣? 伏寿看向太子的目光中不免带上了几分幽怨,灵动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但还是勉强挂着一丝微笑。 她自小便懂得许多事,也知道她的婚姻必然是要与政治利益挂钩,甚至都未必能嫁与同龄之人。 但至少她的阿父、阿母为她选择的是太子,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未及弱冠便亲赴戎机亲征平叛的太子殿下! 从阿父、阿母口中与囚禁君父的不孝逆子成为天下人无不称颂的贤太子,伏寿也不自觉地想要探听更多有关这位太子殿下的消息。 直到那一日,太子得胜班师,天子、皇后百官亲迎,她也在街道旁的远远地看了这位太子殿下一眼。 就此深陷情网是不可能的,却也在她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尤其是这位太子殿下的相貌随了皇后,颇为俊秀,却又不失英武,因此当阿父和阿母告知她,皇后希望她入宫侍奉太子之时,她还是有所幻想和憧憬的。 但……太子的举动,她还是无法理解,甚至有些委屈。 伏寿的幽怨和委屈刘辩觉察到了,但他并未太过在意。 你幽怨,你委屈,就能不入宫了? 别说到了他这个地位,哪怕是士族之中也别指望男人会为妻妾付出多少精力和感情,一切都要取决于妻子及妻子的家族能否为丈夫带来足够的政治利益。 他虽然看中了伏寿的姿颜和气质,但那又如何? 孤堂堂大汉帝国实际上的掌权者,羽翼昌盛的监国太子,和你一个小姑娘玩纯爱和你谈恋爱发展感情? 他看上的女人,他喜欢就必入宫,绝没有商量可言,她们的父辈也不会容许她们拒绝。 他看不上的女人,如果能为他带来切实的政治利益,那他也愿意娶,无非是少宠幸几次罢了。 再者除了贾南风那种天生丑陋之人,以及皇权彻底旁落的情况下,世家豪门之中很难,也不可能将丑陋女眷送入太子宫中,无非是美到什么程度罢了。 自由恋爱这种东西,是不存在于生于皇家、长于皇家的他身上的。 至于他冷落伏寿,是因为伏寿必须被冷落。 她也许会是一位优秀的太子妃乃至皇后,但在刘辩身旁,她绝不能成为太子妃,更不能成为皇后。 谁让她出身琅琊伏氏呢! 琅琊伏氏先祖乃是伏胜,今文《尚书》咸出其门,《欧阳尚书》、《大夏侯尚书》、《小夏侯尚书》分别出自伏胜的三位亲传弟子,时人云:“汉无伏生,则《尚书》不传;有《尚书》而无伏生,人亦不能晓其义”。 所以,伏寿不能是他因为喜欢而纳的,必须是因为皇后之命,出于“孝”而纳之! 嗯,母后色变,孤不得已而就范! (2262字) 第一百二十一章:行冠礼,加玄冕 光和七年春,三月初九,清明 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大吉! 嘉德殿内,两排九枝铜灯肆意摇曳,四只青铜博山炉于殿中角落静静伫立,炉口吞吐着袅袅青烟,如轻柔的纱幔在空气中飘荡,玄色帷幔自殿顶倾泻而下,垂落如瀑,尽显庄重。 太子身着五彩斑斓之采衣立于殿中,腰间玉带轻悬,发髻未冠,几缕碎发随风轻拂,眉宇之间犹存两分少年稚气,然而殿内两侧参与冠礼的宾客,却无人敢孩视这位大汉帝国如今真正的执掌者。 而太子身前,一袭帝王衮服的天子与朱赤凤袍的皇后双双立于殿前,为“主人”。 殿内外钟磬三响,,身穿礼服的宾客们尽数肃立,看向殿中央的太子。 “吉时已至,行加冠礼!” 担任赞唱司仪的赞冠者荀爽,神色凝重,肃立于殿前,双手微微抬起,掌心相对,高声咏唱冠词,声音在殿内不断回荡着。 担任冠礼大宾的卢植则是一袭玄色礼服,步履缓慢,一步一顿,尽显庄严肃穆之态,其不苟言笑,颇有些不怒自威之相。 通常担任大宾者需德高望重,大宾也相当于冠者的人生向导和社会楷模,而且还要和冠者有着亲密的关系,因此担任正宾者通常而言若非冠者的祖父,便是冠者德高望重的老师。 而卢植,恰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一旁身着玄端礼服的刘范、郭图和荀彧担任摈者,三人各捧一张漆盘,上置缁布、皮弁、太子九旒冕三冠,每冠皆以金线绣章纹,日光斜映,纹彩流转仿若星河。 三人中,刘范为刘焉长子,郭图为太子爪牙,荀彧为士族代表,分别代表着如今太子麾下的三股中坚力量,依次捧着三冠,随着荀爽的号令捧着漆盘行至卢植身旁。 “一加布冠!” 随着荀爽咏唱冠词,卢植微微俯身,双手缓缓从漆盘中捧起缁布冠,覆盖在太子已经束起的发髻上,以缺项固定,加青组缨。 待卢植为太子加缁布冠后,刘范旋即从身后内侍的手中接过另一张漆盘,服侍着站起身来的太子更玄衣礼服,着黑屦,青絇繶纯,边饰半寸。 更服罢,荀爽赞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卢植微微颔首,尽管他想尽量保持威仪肃穆,却也不免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满含欣慰之感。 太子向着刘宏与何皇后分别行了一礼,又向担任大宾的卢植行了一礼,旋即再转身对着两侧宾客行以揖礼,以作感谢,两侧宾客也是纷纷回以同样的揖礼表示辞谢这样的揖礼。 加布冠象征太子自此名正言顺涉入治理人事的事务,即拥有了人治权,而太子行礼也是在向众人表示不忘初心。 “二加皮弁!” 随着荀爽的高呼声落下,两旁的乐师纷纷奏响乐曲,郭图缓缓捧着漆盘上前,出乎众人意料地跪捧皮弁。 卢植眼角微微一跳,但也没有说什么,为太子将缁布冠解下,换上了一只白鹿皮制成白色皮弁,加白色笄。郭图连忙起身,为太子更衣,衣白色素积,着白屦,缁絇繶纯,边饰半寸,随后又捧着一柄玉具剑,面向宾客高举之,跪于地将玉具剑佩戴在太子腰间。 此剑剑长三尺四寸,剑身铭曰:元治,由尚方精心锻造铸成,称“元治剑”。 皮弁者,武德之彰,加皮弁象征冠者将介入兵事,可执兵权,故当配剑。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随着荀爽赞言声罢,太子再度与众人行礼以示感激。 “三加爵弁!” 荀彧缓步上前,递上手中漆盘,上盛太子九旒冕,九旒冕各有九道垂旒,每道旒上悬挂十二颗彩玉珠,共二百一十六颗玉珠,极尽奢华。 卢植捧起九旒冕,为太子缓缓佩戴起这顶最为尊贵的九旒冕,加笄固定,附以缁色纁边的纮,荀彧又服侍着太子更玄衣纁裳之太子冕服,着纁屦,黑絇繶纯,边饰半寸。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父母咸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周礼称冕为爵弁,加爵弁意味着太子拥有了礼制上最为重要的祭祀权,三次加冠,每加愈尊,也隐喻冠者的德行能与日俱增。 随着太子加冕罢,乐师手中的悉数乐器响起,巨大的编钟配合着玉磬铜鼓,演奏着庄严肃穆的曲调。 礼乐渐歇,冠礼已毕,众宾客本以为太子会最后代天子宣布大赦天下以彰显仁德之风。 这在后汉是常有之事,天子元服,太子加冠,必大赦天下以显恩德,也是为自身积攒福德,祈求上苍赐福。 然而刘辩却一反旧制,并未宣布大赦。 大赦除十恶不赦之罪外,连杀人和贪腐的罪犯都能赦免,他家那位昏君自从亲政以来,几乎保持着一年大赦一次的频率。 尽管貌似仁政,却是在一次次破坏现有的律法体系,这不利于他接下来要推行以法断狱取代引经决狱的政策。 但根据他监国后翻阅卷宗所查,也明白这也并非完全是刘宏糊涂,而是王朝末年罪犯太多了。 廷尉、各地府衙案卷堆积如山,有数不清的陈年旧案在府库之中,而各地世家豪门又喜欢庇护罪犯来养望,这就导致案卷越积越多,加之极低的办公效率,使得牢狱之中都装不下罪犯了。 要么扩建监狱,要么大赦天下。 于是一切都陷入了恶性循环,越是犯人多,越是大赦天下,越是大赦天下,敢犯罪的人越是多,甚至卡着大赦的大致时间点去犯罪。 但随着刘辩的威势日益强盛,尚书台和三公九卿的办公效率也渐渐提升,中央机构的办公效率提升,也间接敦促了地方州郡县府的办公效率,至少这些良性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 而且,刘辩不光不准备大赦天下,还要处置一位与刘宏有着莫大关系的人。 天子乳母,赵娆! 第一百二十二章:欺天了! 行冠礼罢,天子与皇后分别离去,除朝臣外的宗室、外戚、世家豪门悉数离去,太子与一众朝臣在嘉德殿举行了朝议。 今日朝议的议题,多是各地在黄巾之乱后的民生问题。 得益于朝廷的迅捷反应以及各地黄巾的仓促起事各地遭黄巾劫掠的破坏尚好,没有造成太大损失,但是各地州郡竟然试图以黄巾叛乱为由,将原本一年五十亿钱大大削减。 “启禀殿下,泰山郡太守张举上书,言泰山郡黄巾肆虐,民生凋敝,又有盗贼横行,赋税仅收上来两……”三公曹尚书黄琬稍作停顿,成功勾起众人好奇心后,才缓缓继续说道,“两千万钱。” 刘辩双目微眯,未曾言语。 他并不清楚上一年泰山郡收上来多少赋税,但这是中原大郡,又非边郡,如何只有一年两千万钱的赋税? “黄尚书,前岁泰山郡上缴赋税几何?”刘辩看向黄琬,问询道。 “泰山郡有人丁四十五万口,前岁赋税约莫是六千七百万钱。” 黄琬似乎早就预料到太子会如此询问,从袖中取出一份记录着去岁泰山郡的赋税明细,中常侍丁肃将之转呈刘辩手中,其中更赋、口赋,算赋、田税等收入款项罗列得清清楚楚。 “孽障!” “他张举以为自己是在缴纳他二千石太守的买官钱不成?” 刘辩本不欲在加冠之日动怒,但张举的行为简直是欺人太甚,莫非是将他当作后汉的那些个躺在襁褓中不识数的懦弱少帝不成? 袁滂在兖州刺史任上时,在黄巾叛乱后不到两个月便平定了兖州大小贼寇叛乱,如今大汉仅青州和益州有黄巾余孽,交州尚有盗匪勾连交州蛮聚山为盗,还有什么贼寇? 面对太子的质询,众人皆低头不语,无人敢贸然接话。 卖官鬻爵,纵然这是在某种程度上截留贪官污吏贿赂上官和举主的钱财,但明面上依旧是天子的恶政。 太子可直言不讳,然而他们这些臣子却不敢随意附和。 “殿下,泰山郡丞诸葛珪亦有奏疏,其上罗列去岁张举所收缴赋税实为一亿钱,张举大逆不道,以天子名义强征百姓钱财,更有假借太子名义收‘讨贼税’、“太平税”等诸多名目的赋税,泰山郡百姓苦不堪言。” 刘辩怒极反笑,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和他来这一套是吧? 讨贼税,太平税? 当初黄巾之乱时,国库空虚至此,他都未曾向百姓加征赋税,自己一片仁德之心,反倒被这帮宵小之徒利用,趁机横征暴敛? “欺天了!” 刘辩盛怒之下猛地站起身来,将手中奏疏掷出,竹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恰好落在贾诩面前。 若再用力些,恐怕就要砸在他头上。 “贾御史何故不语?” 忽然,刘辩将目光猛地落在始终沉默不语的贾诩身上,而被点到名字的贾诩也是身躯一颤。 他是河南尹,也是绣衣御史。 太子殿下向来唤他“贾卿”或“文和”,如今却唤他“贾御史”,显然是对他有所不满了。 “此事臣当亲自督办,干员勘验虚实,旬日之内必当具本上陈其详。”贾诩神色镇定,脸上波澜不惊,手持板笏缓缓离席,先是恭恭敬敬地向太子行了一礼,而后道,“然臣自领河南尹以来,昼夜劳于案牍,形神俱疲如负千钧。” 说着,贾诩微微一叹,腰也弯得更深了,好似当真背负千钧一般,道:“绣衣御史掌刺举不法,非精强敏达者弗能胜任,臣才薄春冰,力竭秋蝉,恐负殿下殷殷之托,伏乞另简贤良,则国事幸甚,臣愚幸甚。”刘辩瞅了贾诩一眼,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哼。 瞧瞧,这就是贾诩。 不狡辩,不解释,把态度摆正了,先提出补救措施,然后再趁机上书请辞,避免手中权力过大。 嘿,你以为他是以退为进? 不,这厮就是纯粹地明哲保身! “无妨,孤体谅汝之辛劳。”刘辩微笑着看向贾诩,那笑容中似乎带着几分深意,“汝且去勘验,若亡羊补牢,可功过相抵。” 贾诩脸上表情瞬间凝固,按说泰山郡绣衣使者未曾上报,十有八九是和张举内外勾结,出了这纰漏殿下你都能原谅我? 但他还是想最后挣扎一下,于是试探般小心翼翼问道:“那臣若是不幸未能补救呢?” “那孤只能让文和也不幸弃市了。” 贾诩猛然抬起头与太子对视了一眼,太子脸上依旧挂着那一抹温和的笑意,但嘴中却吐出了如此冰冷的话语。 “适才相戏尔,文和且专心操办此事便可,一点都不用着急,慢慢来。” 看着太子一成不变的笑容,贾诩莫名感觉背生寒意,虽说太子向来重情重义,也曾指雒水为誓,但他总觉得太子这句“慢慢来”才是适才相戏耳尔! “臣请即刻便去探查!” 看着贾诩落荒而逃的背影,刘辩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这贾文和还是那般,不拿着鞭子在他后面赶,永远不会主动往前走。 然而,就在贾诩出了嘉德殿后,穿上鞋履一路小跑,似是是体力不支般脚步逐渐放缓,最终停在路边,扶着墙剧烈喘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胸膛剧烈起伏。 一路紧跟在贾诩身后的小黄门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他身旁,伸出手欲搀扶贾诩去一旁歇息,却被贾诩一甩衣袖拒绝,依旧一步步朝宫外走去。 只是,若是小黄门瞧仔细了,便会觉察到贾诩奔出嘉德殿时眼中的那一抹焦虑和急切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嘴角那一抹不逊色于太子的狡黠笑容。 他有什么可着急的,查这种事情何需十日? 太子夺了他的绣衣御史,全了他明哲保身的愿。 太子不夺他的绣衣御史,他就继续攥着这份权力。 无论太子如何抉择,他都稳赢。 而且无论太子如何抉择,他首先要确保的,都是太子的信任。 他不在意权势是真是假重要吗? 他只要表现出这样一副不恋权、甚至乐得清闲的模样就行了。 若是太子不夺他的绣衣御史,他需要如此表现让太子安心。 若是太子因为不信任他而夺职,他更要如此表现让太子安心了。 当然,一切都是君臣二人间,心照不宣的玩乐罢了。 贾诩大步流星踏出宫门,直奔绣衣御史府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有些事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赋税,这不光是后汉一朝最为棘手的难题,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然而于后汉一朝而言,光武帝作为实际上的开国之君都没有处理干净的烂尾工程,对于后世子孙而言,处理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也正因如此,世家豪门才变本加厉地侵吞田地,隐匿人口,偷税漏税,甚至是公然将税吏乱棒打出拒绝缴纳赋税,近二百年来这般现象在甚至成为了官员们的既定规则。 田地被大量侵吞,人口不断隐匿,偷税漏税之风愈演愈烈,朝廷为补充国库,只得选择加征赋税。 然而赋税加征越多,百姓便越是不堪重负,只能将田地贱卖给世家豪门,以奴仆身份逃避赋税,加剧了田地侵吞、人口隐匿和偷税漏税的问题,从而进一步导致了赋税的降低,恶性循环就此形成,迫使朝廷不得不进一步加征赋税。 至于打着朝廷的名义私下加征苛捐杂税之事,泰山郡绝不会是个例,但即便如此整整五十亿钱的赋税还被打了六折,最终运抵雒阳的只有三十亿钱,这是刘辩所无法接受的。 仅朝廷官员一年的俸禄开支与岁末年终奖性质的赏赐,便需支出整整二十亿钱,若朝廷一年仅有十亿钱的流动资金,又能如何有所作为? 难不成钱都要从他的太子府府库中出? 后汉每年铸币二十五亿钱流入内帑,号水衡钱,少府亦有二十亿钱收入,两者相加,太子府一年收入共计四十五亿钱。 然而这是内帑钱! 光和六年,宫中用度开支高达七亿钱,涵盖宫中衣食住行、妃嫔宫女内侍俸禄、皇家园林苑囿维护以及宗庙祭祀等诸多方面,皆出自内帑钱。 这还是他于光和六年四月接管朝政后,阻止了那位昏君进行更多诸如修建宫殿等耗费巨资满足个人玩乐需求的开支的情况下。 而且如今北军五校一万人,羽林骑四千人,虎贲禁卫三千人,太子府卫士三千人,共计两万脱产军队的军饷用度,皆由太子府府库承担。 虎贲禁卫即便是最底层的节从虎贲也是秩比二百石,年俸三百二十四石,羽林骑不比羽林郎,仅秩比二百石,太子府卫士亦秩比二百石,北军五校则秩百石,年俸一百九十二石,这两万脱产大军一岁俸禄便要五百一十六万钱! 每人每月食米六石,以当前一百五十钱一石米的粮价计算,一年仅食米费用便达二亿一千六百万钱,这还未计入蔬菜肉食、衣物、被褥以及战马、驮马的粮食消耗。 如此算来,一年若无五亿钱,根本无法支撑这样一支精锐脱产部队。 诸多此类开支消耗,加之各种天灾人祸,朝廷财政早已来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完全是依靠着郭图四处搜刮,以及十常侍、程夫人、董太后的友情赞助才勉力支撑着。 然而诸如税制改革以及世家豪门偷税漏税等诸多问题,刘辩目前还不能贸然行动,至少要等到四方局势逐渐稳定下来,否则这本就将倾之大厦恐怕会瞬间崩塌。 因此,刘辩只能选择继续杀鸡取卵! 刘辩微微侧首瞥向九卿席位上的曹嵩,曹嵩也悄然颔首以示回应,旋即起身离席,手持板笏俯身行礼道:“启禀殿下,臣大司农曹嵩有奏!” “准。”刘辩虚抬左手道。 曹嵩并未立即开口,而是先仔细地整理了一番官袍,将每一处褶皱都抚平,动作极为缓慢且细致,而后微微仰头,双手扶正头顶的进贤冠。 他这一系列举动,引得满座朝臣纷纷侧目 这厮想干什么? 倒是没人觉得曹嵩是故作姿态,因为这番整理官服的行为,往往意味着死谏!死谏并非是以生命威胁君王纳谏,而是冒着生命危险直言进谏! 谁?就曹嵩这奸佞小人也会死谏? 一时间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曹嵩身上,曹嵩自然也觉察到了这些目光,微微缩腹,试图将肥硕的肚腩收敛些许,随后神情肃穆庄重,目光直直地看向太子,眼神中透着一抹决绝,道:“臣要弹劾平氏君赵娆!” 话音方落,朝臣们一时之间尽皆哗然。 平氏君赵娆是天子乳母,为天子亲政立下大功,因而被天子厚加恩赐。 熹平元年(172年),五官郎中谢弼进言弹劾平氏君赵娆,被天子贬为广陵府丞,又被中常侍曹节之侄,东郡太守曹绍罗织罪名逮捕入狱,拷打至死。 曹嵩是疯了吗? 弹劾宦官无妨,那毕竟是天子家奴。 但向来无人会去弹劾天子的两位乳母赵娆和程夫人,乳母终究有哺育之恩,弹劾天子乳母那是逼着天子不孝。 哪怕如今掌权者乃是太子殿下,但赵娆于太子而言也算是隔代亲眷,处置赵娆于情理人伦而言不妥,这不是逼着太子不孝吗,太子岂能纳谏? 而且若是此事为天子所知,尽管天子大权旁落,但若是要致曹嵩于死地,亦非难事。 然而曹嵩却仿佛已然视死如归般,向着太子俯身三拜,而后方道:“平氏君赵娆,恃恩逾制,僭越无度,其行有三不可赦!” “一曰贪黩无厌,赀藏之丰,逾于府库,此蠹国之贼也;二曰请爵滥封,二子无功,封列侯,昆弟庸才,擢郡守,此乱政之弊也;三曰僭拟山陵,制过帝寝,雕甍连云,玉阶接汉,此悖礼之尤也!” “昔周礼明尊卑,汉律严逾制,今平氏君赵娆恃宠作威,乱法害民,依律当重典以正其罪。戮此巨憝,岂唯儆效群小,亦以彰明典宪,俾四海知朝廷纲纪犹存,礼法昭昭,如日月之经天也!” “伏惟圣裁,以肃朝纲!” 言罢,曹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色轻松,俨然一副冒死进谏的直臣模样,静待君主对自己的处置。 他微微仰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坦然与无畏,嘴角微微上扬,似有一丝笑意。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政治表演罢了。 作为一名政治家,表演不过是最为基础的一项必备技能。 别说这次弹劾是太子驱使他而为之,即便没有太子的参与,赵娆的结局也逃脱不了一个族诛的结果。 吃点喝点再拿点儿,其实都不是大问题,真正要命的是赵娆为自己提前修建的园墓,其形制规格竟比帝王陵墓还要气派辉煌。 光是冲着逾制这一件事,天子再念旧情也不会容忍赵娆了,尤其是当这件事被捅到了明面上满朝皆知的情况下。 有些事儿,不上秤没有四两重。 可要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不处置赵娆,日后皇家还有什么威严? 第一百二十四章:烂橘子就是烂橘子! 曹嵩今日这番谏臣的仪态举止,着实令众多人对其往昔印象大为改观,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隐隐有了另眼相看之意。 “大司农所言甚是,臣侍中种拂附议!”种拂言辞激昂,离席列于曹嵩身后道。 种拂性情刚直,其父为故司徒种暠,任益州刺史时于斜谷查获蜀郡太守送给曹腾的贿赂,上书孝桓皇帝治罪曹腾。 孝桓皇帝知贿赂只是蜀郡太守一厢情愿,并未怪罪曹腾,而曹腾也未计较种暠的弹劾,反而大加赞赏为他扬名,并向天子举荐其担任司徒,就连种暠也公开承认自己上任司徒,皆是曹腾的恩情。 当然,即便没有这层关系,以他的秉性也会附议曹嵩。 “臣太仆张温附议!” 张温也瞥了曹嵩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似是对曹嵩的转变感到意外。 他也曾受过曹腾的举荐之恩,但他从前却是瞧不上曹嵩的,认为他不过是个贪赃枉法的佞臣。 如今看来,似乎与其父一般,小节有损,大节不亏。 “臣长乐少府赵典附议!” “臣光禄大夫丁宫附议!” “臣太中大夫桥玄附议!” “臣执金吾荀爽附议!” “臣将作大匠蔡邕附议!” 随着一名名朝臣站出来,或列于曹嵩身后,或与曹嵩并肩而立,但曹嵩敏锐地注意到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友善与敬意。 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为了配合太子弹劾赵娆的计划,担心诸多朝臣以“不孝”为由劝阻,故而他提前联络了不少朝臣配合他。 别看曹腾是宦官,曹嵩和曹操先前也都无所不用其极来尝试摆脱宦官之后的恶名来加入士族的大家庭,但曹腾留给曹嵩和曹操的政治遗产不可谓不充沛。 作为贤宦,他举荐过不少士人,而且这些士人中有不少都担任了秩比二千石以上高官,留给曹嵩的人脉网不可谓不深厚,第一批站出来附议之人,包括桥玄、荀爽和蔡邕等海内名士亦曾受过曹腾的恩情,轻则为举荐之恩,重则为救命之恩。 而随着这样一批朝臣集体为曹嵩站台附议,以往对赵娆之事愤愤不平者以及其余摇摆不定之人,也纷纷选择加入,大半个朝廷的朝臣都附议了曹嵩。 曹嵩能感觉到,士族阶层圈子外那层无形的屏障,此刻似乎正逐渐对他逐渐消融。 他憧憬多年的目标,仿佛就在眼前。 但此刻,他却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 曹嵩仰起头轻笑着,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双肩微微颤抖。 人皆道视死如归的曹嵩,是因感觉到那种吾道不孤的浩然正气而发笑,却不知他是在笑曾经那个为了获得融入士族圈子的邀请函而不惜抛弃尊严的自己。 曾经求之不得的东西,就这般静静地出现在自己前行的道路上,而且如此唾手可得,无需向任何人求取,这怎能不让曹嵩感到可笑。 不过可惜,他不稀罕了。 士族如何,宦官之后又如何?有太子信重为主,曹腾的政治遗产为辅,他和曹操两代人便能让谯郡曹氏崛起了,只要第三代子嗣不昏聩,也无需讨好逢迎这些士族了,谯郡曹氏便能走上当年汝南袁氏的路子改变阶级身份,何需士族垂怜? “大司农忠恪体国,尽瘁效诚,不避斧钺弹劾奸佞,孤甚是欣慰。” 刘辩也配合着曹嵩的表演。固然曹嵩在表演中为自己增添了不少戏份以扬名,但冲着那赵娆高达五十亿钱的家资,他也心甘情愿“配合”曹嵩。 “孤向来闻谏则喜,昔齐威王以上赏赐面谏者,今孤当效古之贤君,晋大司农为平乐乡侯,增食邑五百户,并前后食邑共计一千户!” 言罢,刘辩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臣曹嵩,谢殿下恩赐!”曹嵩神情激动,连忙俯身下拜。 平乐乡侯,食邑一千户,终于到手了啊! 太子先前虽已许下政治承诺,但对于政客而言,直至政治承诺兑现,方能算作真正的收获。 只是曹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困惑,接过中常侍丁肃递来的“平乐乡侯印”,再次向太子谢恩。 殊不知,荀爽、桥玄、蔡邕、张温等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平添了几分异样,其中甚至掺杂着几分失望与鄙夷。 太子未曾问询有司,便知曹嵩从曹腾那里继承的食邑为五百户,这尚可勉强解释。 但既是骤然晋爵,印绶等物自然是临时赶制,太子刚决定为曹嵩晋爵,便不加查看舆图和列侯名单,赐下了平乐乡侯的印绶,这合理吗? 封侯之前,必然要查阅舆图,思索该为曹嵩封于何地,并翻阅列侯名单以免错封有主之地。 在场众人皆非愚笨之人,自然看出了其中破绽。 合着你曹巨高并非视死如归,而是和太子早已谋划好了,在这里演戏给他们看呢! 一时间,仿佛曹嵩是什么脏东西似的,众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并将曹嵩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又收了回去。 “呸!”一把年纪的桥玄斜睨了曹嵩一眼,不屑地啐了一口,眼中尽是鄙薄之意,虽非喧闹,但那话音却是清晰地传入了曹嵩耳中,“烂橘子就是烂橘子!” “老夫竟蠢到对他曹巨高如此另眼相看!” 桥玄虽是古文学派的巨擘,但终归长期担任过武将,性情刚烈不喜弯弯绕绕,毫不留情地当众批驳着。 他认为曹操是能扶保大汉江山的当世大才,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对曹嵩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意识到自己被曹嵩这厮利用来当作牟利的工具以后。 曹嵩苦笑不已,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无可奈何。 而杨赐却是忍不住莞尔,嘴角微微勾起,无声地笑了笑,看向依旧端坐的太子,好似看到了正在捉弄大臣的淘气孙儿一般,目光中虽带着两分无奈,却又饱含着骄傲与宠溺。 太子这制衡朝臣的手段实在是愈发娴熟了,佯装不经意间露出破绽,便断了曹嵩被清流士人接纳的机会,更是严重损耗了曹腾给谯郡曹氏留下的政治遗产。 刘辩也是回以一抹狡黠的微笑。 在他眼里,谯郡曹氏可以成为士族,但不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成为士族。 否则你曹巨高今日一呼百应是与他一同谋划弹劾赵娆之事,那明日孤的政令是否会因你有异议,也能在你一呼百应之下遭到反对? 嘿,真以为这一个封地在帝都的平乐乡侯,是这么容易就能赚到手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许褚:碰你汗毛了! 抄家灭门的事情,刘辩一如既往地交由郭图处置,不过他刻意让曹嵩在旁为辅,教教郭图该怎么抄家。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郭图不缺乏狠心,缺乏的是经验和见识。 平氏君府门外,郭图与曹嵩并肩而立,身后是由许褚率领的两百太子府卫士。 和煦阳光洒落在一副副铁甲之上,流转着幽黑的冰冷光芒。 叫门之事,自然无需郭图这位廷尉正监与曹嵩这位大司农亲自为之。 许褚浓眉微挑,大步流星主动越过二人,伸手握住漆以金箔的门环,用力叩响那扇朱色府门,高声喝道:“大司农及廷尉府正监奉旨办事,尔等速速开门!” “叫魂呢!我们平氏君府不见外客!” 许是跋扈惯了,面对许褚的叩门竟只丢出一句叱骂,对于许褚口中正立于门外的中二千石的大司农与比千石的廷尉正监,门内之人置若罔闻,连门缝都未曾张开一丝。 这不免让站在门前的许褚看上去多少有些尴尬。 但这也并不能改变平氏君府的命运。 尽管曹嵩弹劾赵娆一事上略微有些波澜,然而对于赵娆的处置,朝臣们几乎没有任何异议,一边倒地坚定支持太子将之族诛的处置结果。 究其原因,无他,赵娆和她的亲眷门客太过嚣张,几乎得罪了整个京师的权贵。 京师宗亲外戚遍地走,千石不如狗,因此雒阳城中甚少出现胡乱惹事最终给家中招来祸端的情况。 除非发生矛盾的双方,分别是宦官集团和士人阶级。 而赵娆属于另一种独一无二的特例。 《汉官旧仪·卷下》:“宫人择官婢年八岁以上,侍皇后以下,年三十五出嫁。乳母取官婢。” 官婢,盖以罪没入掖庭,男为官奴,女为官婢,也就是说赵娆是因罪没入官府作奴婢的女子,是贱民,是家奴! 可这位家奴却又与宦官等天子家奴有所不同,同为家奴,但乳母终归有哺育之恩,士人再疯狂,却也不敢轻易攻击赵娆。 而赵娆也是因此而肆意猖狂,府中亲眷、门客、奴仆肆意妄为甚至在大街上殴打士人,可谁敢动天子的乳母? 即便御史多次谏言天子弹劾赵娆,但渐渐理解孝桓皇帝实行党锢缘由的刘宏,也正借着宦官与士人激战正酣呢。 听闻御史的弹劾与士人争斗的赵娆,不仅不以为忤,反而大加赞许,赐其珠玉增其食邑。 于是赵娆便越发肆无忌惮,甚至殴打狱吏和税吏,就连三公九卿都不放在眼里,反正没人能处置得了她。 而同为宦官集团的张济,作为当朝司空的车驾与赵娆相遇,被其奴仆要求让赵娆先行,却也无可奈何。 这也是赵娆家的奴仆连曹嵩这位大司农,都敢拒之门外的倚仗! 而被拒之门外的许褚仍是面色不改,缓缓转过身看向郭图和曹嵩,淡然道:“曹大司农,郭正监,某是武夫,不善言辞。” 曹嵩与郭图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也没有为难这位太子的心腹爱将,于是曹嵩向前跨了一步,准备亲自尝试亲自叫门。 若连他叫门都无济于事,他便打算去请示太子,待得到旨意后便令人直接破门。 却见许褚伸出手掌虚挡了曹嵩一把,向他微微摇首,而后看向身后的太子府卫士断喝道:“给某家把撞木抬上来!” 两名太子府卫率一前一后合抱一根撞木上前,撞木前段为锥形,裹着一块厚重的铁片。 “去,躲开!” 然而许褚却并未让二人撞门,而是双手如铁钳一般,从两名太子府卫士手中抢过这一根撞木,双臂肌肉瞬间隆起,青筋暴起如细蛇般缠绕在那对粗壮的臂膀上。 曹嵩瞪大了双眼看向郭图,满是震惊,忙不迭地指向许褚,张着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而郭图神色平静,却从曹嵩无言的神情中瞧出了他的意思,目光转向已然抱着撞木跨上台阶行至府门前的许褚,淡然道:“许仲康和典君明与旁人不同,他们是太子最为信任的战将。” 曹嵩闻言,却是若有所思,觉察到郭图似乎是话中有话。 孙文台、吕奉先、关云长等辈俱是当世勇将,缘何他典君明与许仲康脱颖而出,成为太子最为信任的战将呢?台阶上,许褚漠然地抱起撞木,看向这扇朱门。 郭图和曹嵩对赵娆尚存几分忌惮,但许褚不需如此。 太子说要抄家诛族,他就带兵帮着郭图和曹嵩抄家诛族,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完成太子交予的任务。 而既然叫门你不应,那就破门! 随着许褚抱着撞木重重撞击在府门上之时,曹嵩听着那轰然一声巨响,不由瞬间开悟。 太子想做却不好做甚至不便表态的事情,许褚不仅能帮着做了,而且绝不请旨。 如此懂事的战将,若非最受信任,反倒是显得太子识人不明了。 曹嵩与郭图的交谈并未传入许褚耳中,仅仅七下,还未待门内奴仆反应过来,府门上在留下了几个深深的坑洞后,府门的门闩便被生生砸断。 只是,曹嵩看着朱门上的坑洞,微微蹙眉,又看向了以金箔包裹的门环,若有所思。 而看着抱着撞木虎虎生威的许褚,一众奴仆也瞬间怒了。 平氏君府不参与朝政,即便宫中内侍尚且有与赵娆往来者,也不敢为其通风报信,甚至不知晓许褚为何破门而入。 嘿,给其他罪犯通风报信是为了图谋回报,给一个将死之人通风报信你图什么? 图他夜半三更托梦感激你不成? 曹嵩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活了一把岁数的人了,怎么反倒不如个二十三岁的武人机敏通透,还差点去请旨了。 但如果再给曹嵩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依然会选择去请旨。 活了一把年纪的政客,习惯了趋利避害,这是刻在了骨髓里的意识,绝不会去无令行事。 正感慨间,平氏君府一众门客奴仆手持刀剑弓弩,叫嚷着汹涌涌出,将许褚团团围住,一众太子府卫士见状,也齐齐拔刀上前。 刀刃出鞘的“呛啷”声此起彼伏,两方人马对峙间,平氏君府中为首一人,正是赵娆之子都亭侯赵平,手持利刃直指许褚,怒道:“庸奴,可知此为何人府邸,安敢擅闯!” 许褚将手中撞木重重丢弃于地,撞木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在人心头似的。 “太子赐我关内侯,太子府卫率许褚!” “我道是谁。”赵平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脸上满是不屑,冷哼一声:“你不就是一介武夫吗?拿着把刀吓唬谁呢?有本事你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许褚斜睨了赵平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却还是不欲与将死之人计较。 但赵平却是得寸进尺,言辞愈发张狂,一边嘴里叫嚷着,一边持刀一步步逼近许褚,那刀尖随着他的走动,在空中晃来晃去。 “敢吗你!”赵平眼中尽是藐视,手中出鞘利刃对着许褚指指点点,讥讽道,“如若不敢,就给我滚出去!” 而就在赵平不断地接近着许褚,那刀身也愈发贴近他的脖颈之时。 许褚眼神瞬间凌厉如虎,在电光火石间,右手如闪电般抽出腰间佩剑,锋锐的剑刃带着呼呼风声,划过赵平的咽喉。 刹那间,一股暗红色的鲜血如喷泉般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溅射在了许褚的脸上和铁甲上,将这身本就泛着幽芒的战甲染上了几分嗜血的色彩。 “碰你汗毛了。” 许褚低头看着倒在地上,仍在不断喷涌鲜血的赵平,只见赵平双眼圆睁,双手徒劳地捂住脖子,想要阻止那不断流逝的生命,可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汩汩冒出,洇红了地面。 赵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双腿不断蹬踹,带起地上的尘土,不一会儿,便在身旁形成了一滩散发着腥味的血泊。 许褚低哼一声,眼中毫无怜悯,踩着赵平那仍在抽搐的躯体,大步迈过了府门。 (2755字) —— ps:汉末三国对于士兵的蔑称,应该是“庸奴”。 《三国志》: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复能作恶不?” 第一百二十六章:我不拿,太子殿下怎么拿?太子殿下不拿,你我怎么进步呢! 平日里再是肆意张狂,却连江湖游勇都算不上,这群门客和奴仆在见了血,尤其是见到赵娆之子竟被许褚这么随意就砍杀了,顿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要么是遇上了亡命之徒,要么是天子或太子有大动作! 顿时门客和奴仆如鸟兽般散去,但整座府邸附近都有太子府卫士包围,还有绣衣直指在外围负责抓捕漏网之鱼,今日这平氏君府绝无一人能逃跑。 “许卫率威武,图会在奏疏中向太子言明,此乃赵平持械拒捕,许卫率乃是自卫反杀。” 郭图笑着感激着许褚,然而许褚却只是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正监与大司农于奏疏之上照实直言即可。” 开玩笑,你们要是写老子正当防卫,还怎么显得老子是故意杀人为太子解忧的? 郭图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旋即便准备随许褚入府抄家,衣袖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力道。 回首看去,却见是曹嵩扯住了他的袖袍,指向被许褚锤出深坑的朱色府门道:“公则不觉得此中内有玄机?” 郭图紧蹙眉头,却怎么也瞧不出个究竟。 颍川郭氏虽不能与汝南袁氏、颍川荀氏等争锋,却也是第二梯队中的翘楚,只是在财货上的底蕴,便有些逊色了。 终归是以断案修律为立身之本的士族,无法如此大肆敛财或是侵占田地、隐匿人口,颍川郭氏的赋税几乎没有遗漏,虽然依旧是在大族行列之中,却与那些真正奢靡的权贵之家相比逊色了不少。 但曹嵩却是不同! 他爹曹腾是巨贪,他曾经也是巨贪。 作为贪官污吏,自然有着一套合格的财产藏匿计划,当看到许褚手持撞木,却只是将这扇朱门撞得变形却没有被破开,只是撞断了门闩的模样,不由暗自感慨。 曹嵩从怀中取出一柄刮修竹简上的错误的小刀,轻轻在府门上刮了刮,一道显眼勾人的金黄色便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中。 而后,诸如墙壁间的夹缝,地窖,土里,堆积着米的谷仓府邸下,甚至还有看似平平无奇的泥塑昊天上帝神像,实际上内有乾坤! 有在神像腹部藏着金玉珠宝的,也有干脆以黄金铸造神像,再在外侧封了一层泥。 更有甚至,连祖宗的楠木牌位、庭院的梁柱、兵器架上的枪杆和床榻,其内部皆是黄金制成!而不得不说,曹嵩揭露的藏匿财产手段,着实是让郭图大开眼界,收获颇丰。 同时,除了寻觅贪官藏匿的财产的手段,曹嵩传授郭图的还有一项自保的手段。 曹嵩从抄没的资财中,取了一箱珠宝给郭图,自己也留下了一箱,拍了拍郭图的肩膀道:“你不拿,老夫怎么拿?” “老夫不拿,太子殿下怎么拿?” “太子殿下不拿,你我怎么进步啊!” 尤其是身为太子用以针对世家豪门的爪牙心腹,得罪人断绝自己的后路只是最为基础的,真正能让太子长久保持对他的信任的方法,必须是他亲手将把柄交到太子的手中,给太子随时能将他以国法置于死地的机会。 而此刻,永安宫中,赵娆的事情并未牵扯太子太多精力。 毕竟那就是一块鲜美的肉脯,已然入口只差吞咽,不急于这一时。 太子的精力倒是主要集中在了西北之地,先前他斥责贾诩这位绣衣御史监管不力,绣衣使者未能上报泰山郡太守张举贪污腐败之事。 但其实这也不光是绣衣使者内部有同流合污、勾结地方太守的原因,也和他大批将各地绣衣直指调遣去西北有关。 前些时日,凉州金城郡上计吏韩约因公诣京,向尚书台奏言西北诸羌有异谋,希望朝廷多加防备,并上奏疏具言近日西北诸羌异动之举。 刘辩见韩约有此见识,奏疏之中条陈清晰,便征辟为太子舍人。 本就对西北之地颇为忌惮,甚至将朱儁都派去坐镇了凉州,并赐予了假节钺的权力,再根据韩约所言近日西北诸羌异动之举,刘辩自然是紧盯西北,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新的平叛战争。 然而就在四日后,一道消息从兖州传至京师雒阳。 一场新的平叛战争即将到来,但却不是来自西北凉州,而是中原腹地的兖州! 泰山郡太守张举,举旗造反了! 张举诈称雒阳城内有人生出长着两个头的怪婴,扬言这是上天在暗喻汉朝气数将尽、国祚将亡,而天下将出现两位君主。 而后张举杀死了向朝廷检举弹劾他的泰山郡丞诸葛珪,自称“天子”,其族弟泰山都尉张纯则称“弥天将军安定王”,广招兵马,号召天下义士依附天命,共讨暴汉。 第一百二十七章:他儿子叫诸葛亮? “不是,他张举凭什么造反?” 永安宫中,刘辩猛地将手中奏报狠狠摔在案几上,满脸怒容,双眉紧蹙,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心中满是疑惑与愤懑。 他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也是真有些摸不透张举这种人的心思。 你打着朝廷的名义私征苛捐杂税,然后说这是他这个太子暴虐不仁,说汉室当亡,要来讨伐他? 简直荒谬至极! 而且,你凭什么啊? 他是想到过,黄巾之乱中各州郡太守临时征募了郡国兵,地方世家豪门也悄悄多养了些私兵,有人心怀不轨是正常的。 但他自恃兵强马壮,对朝廷的掌控力也日益增强,虽说有财政上的隐患,但那也是将来之事,并非眼下困境。 若是能将赵娆的五十几亿钱私产全部变卖充公,国库和太子府府库能掏出二百多亿钱,足够再打好几场烈度更强的黄巾平叛了。 反观张举,仅拥郡国兵三千,又强征青壮三万人,就这点兵力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刘辩冷哼一声,将奏报随意地扔给高望,示意其传阅给太子府群臣。众人阅后也是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全然想不明白张举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众人也都没有深究,有人造反,平叛便是。 北军五校和羽林骑的诸多将校听闻有人叛乱,早就跃跃欲试了,一个个兴奋地摩拳擦掌。 然而就在此时,田丰肃然开口道:“殿下,臣请追封太子洗马诸葛珪。” 刘辩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也是忍不住连连叹息,抬手揉了揉眉心。。 诸葛珪,因其“诸葛”之姓氏,加之先前检举弹劾张举的之举,四日前朝议方散,他便领荀彧下达征辟令,征诸葛珪为太子洗马。 谁料诸葛珪因交割公务尚未起行,便横遭此祸,虽然还未正式入职,但编制上他已然是太子府家臣,算是太子府群臣未曾谋面的同僚。 可惜,尚未相识便不幸罹难,念及此处也不免愈发令人扼腕叹息。 身为大汉太子,家臣被叛贼杀害,而且诸葛珪还是太子府第一位殁于王事的家臣,即便尚未正式上任,但其宁死不愿与叛贼同流合污的忠贞之举,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追封诸葛珪以安抚人心。 “诸葛珪可有妻儿?” 刘辩轻抚下巴,看向贾诩。 冷静下来后,他也大致能猜到张举反叛的缘由了。 想必绣衣使者在泰山郡多日调查,当真查到了不少张举违法乱纪的证据,将其逼入绝境,自知罪无可恕,这才狗急跳墙。 以绣衣使者的调查能力,既然调查到将张举逼得狗急跳墙的程度了,应该不至于连诸葛珪的家眷情况都不清楚。 “启禀殿下,诸葛珪之妻去年诞下幼子诸葛均后,因体弱染疾而亡,家中有三子二女,绣衣使者已护其子女逃出泰山郡治奉高县。” 听着贾诩的叙述,刘辩却是眉头紧锁,右手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依靠着的凭几扶手。 “诸葛均?”这个名字让他感觉似曾相识,忽然一道灵光从脑中一闪而过,刘辩猝然道,“另外二子何名?” 贾诩答曰:“长子诸葛瑾,十一岁;次子诸葛亮,三岁。” 刘辩闻言身子猛地一僵,言语一滞,缓缓靠向凭几的靠背,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赐以珠画特诏秘器,饭含稷谷,特追赠为曹阳亭,以‘忠’为谥。三子日后皆可入太学学习古文经,二女则由孤亲自为其指婚。” 珠画特诏秘器乃朱砂绘制的棺椁,按规制,最次也是秩比二千石官员才有资格使用。 饭含玑玉则是敛葬时往死者口中放进的物品,比如以糠塞口。今文学派认为人死后口中放的应当是玉石,“天子含实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玑,士以贝,庶人以谷实”,然而古文学派以郑玄为首则认为“君用粱,大夫用稷,士用稻”。 饶是主动请求太子追封诸葛珪的田丰,此时也不禁微微皱眉,觉得如此恩赐似有过厚之嫌。 但犹豫片刻,田丰还是俯下身子,高声赞道:“殿下仁厚!” 人嘛,总归是有些私心的。 以殿下的身子骨,若无意外,应该能送走他们所有人。 殿下对素未谋面的诸葛珪都能给予如此厚重恩赏,他们这些为殿下尽心竭力的家臣呢? 想来日后若是真有这么一日,必能得到更为丰厚的追授。 众人正感慨太子仁厚慷慨之际,武将一列的黄忠“嚯”地一下站起身来,大步离席,俯身行礼道:“殿下,臣请率军为殿下擒下这张举、张纯二贼!” “汉升,你这老卒怎生抢跑?” 孙坚笑骂了一句,却并未站出来和黄忠争抢功勋。 他年未而立,便已然是比二千石的屯骑校尉,又是拥八百户食邑的华亭侯,自然不愁功勋。 况且黄巾之乱时他已收获颇丰,也该让让其他袍泽了,总不能让其他几位没吃饱的袍泽饿着肚子吧? 越骑校尉吕布也只是微微侧目,淡淡地瞥了黄忠一眼,同样未与他争抢。 黄忠与他交情深厚,二人同为善射之人,时常切磋射术。 更重要的是,他的爱妻严氏去年独自诞下一女,取乳名“小铃铛”,如今他也是食邑四百户的长平亭侯,不急于立功,只想抽出更多时间陪伴妻女。 眼见孙坚和吕布都不争抢,刘备面露犹豫之色,张了张嘴,即便是在张飞暗暗催促下,最终也没好意思站出来争功。 而高顺向来又是不争不抢的恬淡性子,一时之间竟是无人与黄忠争抢此番平叛之功。 “殿下,臣此番不要赏赐,唯求略报殿下厚恩。”黄忠见同僚无人争功,太子却仍未表态,直接跪伏于地请求。 “汉升这是做什么?” 刘辩赶忙起身,快步走到黄忠面前,双手握住他的手臂,将其扶起,宽慰道:“此番平叛必有汉升一席之地,只是主将之位孤尚且有所疑虑。” 其实刘辩明白黄忠为何一反常态,如此求战心切,甚至连战功都不要了。 前些时日,黄忠三岁的独子黄叙突然病重,黄忠匆忙向太医署请求侍医诊治。 后汉的官员是有“疗病”福利的,在京官员更是可以直接请求太医署派遣侍医登门诊治,无需诊金,还可免费支取一定金额的药石。 但黄忠的儿子病情有些严重,需要不少名贵珍稀药材,这便需向太子申请了。 刘辩大手一挥,令太医署不惜代价为黄叙诊治,并让太医署为黄叙开了些养身的方子,一切费用皆从宫中支取。 而在从太医署侍医口中大致知晓了用度耗费后,黄忠泪流满面,当即向着永安宫的方向伏地九次叩首。 黄叙的病并非绝症,只是因母亲分娩时体弱早产,身体孱弱,需长期用药石细心调养。 但以黄忠先前区区一个县尉的俸禄,根本无力承担如此昂贵的药材费用,此前为其诊治的也不过是民间游医。 若不是太子征辟他入京担任秩比二千石的射声校尉,又承担了儿子的药石费用,恐怕他在中年丧妻后,又要面临中年丧子之痛,且这还是他好不容易才有的独子。 如此厚恩,他岂能不以死报效太子殿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觊觎兵权的何进 而刘辩也没有忽悠黄忠,他的确是在思忖该以何人为主将征伐张举。 射声校尉部的三千弓弩手,可并非面对近战便软弱可欺的军士,而是善射的轻步兵,就张举那点人手,射声校尉部再征募些三河良家子,平叛不难。 然而,主将之位的合适人选,却如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发愁。 卢植如今需要为他制衡朝堂,不可轻动。 若派皇甫嵩或者董卓前去平叛,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更何况这两人他是要用于应对日后西北平乱的,凭借皇甫嵩和董卓的凉州世家豪门的身份,以二人的能力,便是日后西北平叛的两柄利剑。 但谁也不知西北究竟何时会爆发叛乱,因此他并不打算将皇甫嵩和董卓派出去。 实在不行,就只能再劳烦袁滂这位光禄勋辛苦一趟了。 不过,如今的太子府群臣实在是人才过于充盈了。 他不过是提了一嘴平叛事宜,一众家臣便已然在言谈间商议好了计划,出兵人数、时间,进军路线和后勤路线等诸事都已然明晰。 “那便征三河良家子万人,加射声校尉部二千人,越骑校尉部五百人,令鲁国相、东郡太守、山阳郡太守等人率郡国兵从征。”刘辩在综合了太子府群臣的筹谋后,也拍板定下了最终计划。 “子鱼!”刘辩提高音量,目光如炬地看向华歆。 华歆听闻太子呼唤,起身出列,俯身行礼道:“臣在。” 华歆是新近擢拔的太子庶子,虽说今岁年仅二十六,却是卢植和郑玄的同门师弟,年轻时曾就学于故太尉陈球门下,为其亲传弟子。 如同刘辩有卢植和荀爽两位老师一般,士人往往也并非只有一位老师,而是就学于多人门下,只不过受重视程度不同。 如公孙瓒、刘备和刘德然求学于卢植门下,这种师生情谊就比较淡薄,作为老师的卢植是不会轻易认下与这些弟子的师生关系的。 作为就学弟子,有向老师单方面恭敬的义务,即便老师不认他们,他们却不能不认老师,否则便会声名狼藉。 当然,如果就学弟子混出了名堂,引起了老师的重视,也可以在“毕业”多年后进行双向奔赴的师生关系的政治绑定。 但这种双向奔赴的师生关系是不能轻易缔结的,老师是有义务为这些学生规划前途的,学生也有义务为老师办事及养老送终,这种弟子通常被称为亲传弟子。 老师和亲传弟子之间,是进行了政治捆绑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卢植、郑玄、华歆都是陈球的亲传弟子,亲传弟子之间也是有相互帮衬的义务的。 华歆曾被举孝廉,被拜为左郎中,因病免官,病愈后赋闲在家,黄巾之乱后被卢植举荐给了太子。 “子鱼任辎重御史。” “唯!”华歆俯身再拜。 自从上次领军平叛后,刘辩便深感以御史监察辎重营的必要性。 前番军中辎重的损耗,明显低于汉军以往历次战争中的损耗,这种损耗绝不仅仅是行军距离和不同州郡的因素所致。 因此他便常设辎重御史一职,既能打击军中贪腐现象,又能对领军将领起到一定的制约作用。 “公与任参军。” “唯!”沮授先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被激动所取代,连忙俯身领命。 对于沮授的能耐,就军事才能而言,卢植曾对沮授进行过一番考较的,在给予了他“名将之资”的高度评价后收其为弟子。 刘辩对这样一位同门师弟也颇为欣赏,他自是深知沮授的大才的,而有了这层同门关系,他自然也更加信任沮授。 如今有机会,自然要给沮授提供历练的平台,说不得日后当真能接过卢植的衣钵,出将入相。 “子龙领五百越骑从征。” “末将领命!” 赵云闻言,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他时刻铭记太子对他擢拔于寒微的恩情,时刻期盼着报效太子的恩情,自然是闻战而喜。 至于他的能耐,作为吕布亲自认可的“天生骑将”,即便尚显稚嫩,但领五百骑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儁乂、子善、伯益,你三人此番领军司马之职,各领三河良家子千人从征。” 张郃、颜良、文丑四人分别出列俯身领命,眼中洋溢着浓厚的战意。 众人各自散去后,天色渐暗,暮色笼罩着整片天空,刘辩伸了个懒腰,正欲询问高望今日中厨准备了什么菜肴,却见大长秋丞赵吉匆匆赶来求见。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刘辩伸手虚扶了赵吉一把,侧卧于软榻,略有些不合仪态地打了个哈欠。 赵吉并不认为太子此举是不待见他,反而暗自欣喜。 他是大长秋赵忠的义子,赵忠曾告诫赵吉,太子不喜繁文缛节,越是将他视作自己人,越是会在他面前随意而为。 见太子这般不拘小节,赵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俯身道:“启禀殿下,皇后请太子赴宴用膳,舞阳君、车骑将军、卫将军以及公车司马令夫妇皆至西宫等候殿下。” “今日是何特殊日子?” 刘辩微微蹙眉,舞阳君也就是何皇后的母亲,他的大母。 车骑将军何进,卫将军朱苗,公车司马令夫妇则是指张让之子张奉以及何皇后的妹妹。 如此看来,今日这场晚宴是一场家宴? 面对太子的问询,赵吉微微摇头。 身为大长秋丞,他自然是将与皇后有关的特殊日子牢记心头的,今日绝对不是什么特殊日子。 略作犹豫,赵吉将自己的见闻说出:“今日车骑将军乃是单独而至,与皇后单独相谈两刻,奴婢似乎听到了‘领兵’二字,而后皇后才令人准备宴席,并请舞阳君等人赴宴。” 刘辩颔首,令高望赏十匹上等襄邑锦给赵吉,并让赵吉给赵忠再带去十匹极品襄邑锦。 待赵吉离去后,刘辩侧卧于软榻之上,双目紧闭,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则是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吉的性子比他义父赵忠要沉稳许多,若非确切听见“领兵”二字,否则绝不会妄言。 而何进的车骑将军府虽比不得原本历史上那般人才济济,但也已凝聚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他能在第一时间得知张举反叛的消息刘辩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他没想到何进仍在觊觎兵权。 第一百二十九章:没被重用能不能找找自己的原因! 西宫,正殿 太子乘舆缓缓朝着西宫宫门行进,在距离宫门百余步外,作为太子仪仗前导的太子洗马傅燮策马返回,目光快速与太子交汇,眼眸轻眨,不着痕迹地作出并无异常状况的暗示。 尽管南、北两宫卫士令以及各宫门司马皆为精心安排的亲信,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是不会错的。 引车的白马跨过宫门的那一刹,刘辩恰好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朝着西宫殿门处投去。 但就在刹那间,他的眼神陡然凝滞,原本平和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怔愣,旋即示意今日驾车的太子厩长董璜停车。 只见殿门外,绣着繁复花纹的皇后伞盖立于夕阳之下,何皇后搀扶着身旁的舞阳君立于伞盖下,何进、朱苗、张奉以及何小妹几人分列两旁,显然是在殿门外等候他,如此情形他又岂能乘车至殿门外再下车呢? “你个蛮子,莫非认不得皇后仪仗?” 下车时,刘辩眉头轻蹙,嘴角微微下撇,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董璜的脑袋上。 董璜先是身子一僵,随即摸着被打的脑袋,脸上泛起一抹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 董璜,字伯璧,乃是董卓兄长董擢之子。 董擢壮年早逝,董卓便将这个侄子视为己出,遂“厚着脸皮”向太子举荐了董璜。 不过别看董璜在他面前跟哈士奇一样憨傻,在外面可是时常与人争狠斗勇的莽汉。 下车之后,典韦神色冷峻,紧紧护卫于太子左后侧,右手始终虚按在腰间剑柄之上,傅燮则是面色肃然立于太子右后侧。 高望瞧见董璜一脸茫然,对宫中规矩显然尚不熟悉,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索性抬手示意董璜随着他的指引将太子乘舆妥善停放后再进入殿内。 刘辩则是趋步行至殿门外,向一众长辈们行了一礼。 今日乃家宴,又有舞阳君亲临,众人倒也坦然接受了太子所行的晚辈之礼。 一齐行至店内后,众人分主次落座,何皇后与舞阳君落座主位,何皇后居左,舞阳君居右,将最为尊贵的位置让给了舞阳君这位长辈,刘辩则落座于舞阳君这一侧的下首位。 “大母近来身体安康否?”刘辩嘴角微微上扬,挂着温和笑意,微微侧身看向舞阳君。 虽与他与这位外祖母来往并不频繁,但舞阳君终归是他的长辈,而且舞阳君与何皇后母女关系甚笃,他自然不能有失礼数。 “安康,自然安康,我的孙儿如此关怀我这老妇人,即便有些小疾,也都被我家太子殿下的威仪驱散了。” 舞阳君眯着眼,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脸上也洋溢着几分慈祥的笑容,看向太子的目光中满是宠溺与关切。 或许因与刘辩相见甚少,她反倒对这位外孙的身体更为关切,较之于何进所生之子,关爱更甚几分。况且这位好外孙,还恢复了朱苗的本姓,继承了朱家血脉,也算是让她对得起昔日的夫妻旧谊。 念及此处,舞阳君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龙潭黄酒,宴饮的兴致愈发高涨。 “大母听闻你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往后切不可如此操劳了,多让你这两个不成器的舅父历练历练,也好为你分担些忧愁。”舞阳君以手指先后指向何进与朱苗二人,轻轻摇了摇头,颇有些恨其不争地说道,“堂堂七尺男儿,竟让你们的外甥累得病倒,成何体统?” 听闻舞阳君关心的话语,刘辩脸上笑容依旧,然而心中却对这位外祖母略感失望,微微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毕竟,在作为自己外祖母的前提下,她首先是何真的妻子,其次是何进的继母、朱苗的生母,而后才是自己的外祖母。 诚然,毕竟在这个时代为老人养老送终的,终究还是儿子,老人家也终归是更疼爱儿子几分,再是关爱他这位外孙,却也不可能耽误了何家的未来。 而听闻舞阳君如此言语,何进也趁势述说道:“阿母提及分忧之事,我倒是有心为辩儿分忧,只是奈何辩儿不给我这个大舅父机会啊。” 刘辩身后的典韦,原本冷峻的面容瞬间勃然变色,浓眉倒竖,按在腰间长剑的手猛地发力,青筋暴起,好似下一秒就要拔剑相向。 “辩儿”也是何遂高这匹夫能称呼的? 刘辩感受到身后典韦的异样,不着痕迹地轻轻对着典韦微微摇头。 今日有舞阳君在场,不能惊吓到这位外祖母。 但在平静的面色之下,藏于衣袖中的左手,却是暗暗用力,将骨头捏得微微发出细碎的咔咔声响。 何皇后能喊他“辩儿”,是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子。 舞阳君唤他“辩儿”是因为她是何皇后的亲娘,是他的外祖母。 你何遂高虽是孤的大舅父,但这个称呼也是你配喊的? “殿下素有高皇帝遗风,善识人,更善用人,如何调度安排,殿下自有筹谋,何须你妄加揣测?”朱苗虽未觉察太子平静面色下暗藏的怒火,却也是下意识怼了回去,阴阳怪气道,“殿下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自然会任用你,着什么急?” 一旁的张奉与何小妹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同时低下头,选择不掺和这兄弟俩的矛盾,默默吃菜。 太子殿下向来知人善任,你何进身为殿下的大舅父,却一直赋闲,无所事事,难道不应反思自身能力是否不足?朱苗几乎是直接骂何进是个彻头彻尾的庸才,故而才得不到太子殿下的任用。 朱苗的话很不客气,话里尽是直往人心窝子里扎的利刺。 太子殿下向来知人善任,你何进身为殿下的大舅父却是一直闲着没有差事,难道不应该在自己的身上找找问题吗! 朱苗就差直接骂何进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所以才得不到的太子殿下任用。 有的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好吧! 第一百三十章:孩视太子 “竖子,安敢辱我!” 何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怒目而视,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杯盘都跟着震动起来,怒而指向朱苗,大有与他来一场西宫自由搏击赛的架势。 刘辩沉默不语,面色平静,宛如一泓平静的湖水,然而其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厌恶。 他阴阳怪气你,你阴阳怪气回去就是了,怎可直接拍案怒骂? 舞阳君好歹是朱苗的生母,也是何进的嫡母。 当着嫡母的面公然骂她和前夫的儿子是竖子,还是在西宫里当着皇后和太子的面如此,当真是不识大体的蠢货。 其实何进与朱苗的矛盾自何进拜领车骑将军后,便已然淡化了不少,毕竟车骑将军稳稳踩着卫将军一头,车骑将军府中又招揽了不少有才之士。 最初何进也是觉得扬眉吐气,车骑将军府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之景,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问题。 尽管他这个车骑将军被加仪同三司,固然尊贵,但却没有正式的差事,而且太子还削减了重号将军的部曲数目。 按制,重号将军可拥五部兵马,每部以校尉统属四百人,秩比二千石。 然而太子只允许重号将军领千人的编制,也就是二百亲卫及两部兵马之数。 这也就罢了,车骑将军典京师兵卫,掌宫卫,但北军五校尽是太子家臣,宫中卫士也都是太子心腹把控,根本无人听从他这个车骑将军的号令,完全架空了他这个车骑将军。 反倒是朱苗这个卫将军,亦有执掌宫中禁卫的权力,但太子却是将南、北宫卫士令及各宫门司马都交予朱苗辖制。 尽管实际上朱苗从不插手宫中防卫,但好歹是有明面上的体面,也是太子信重的表现。 偏心至此,何进又不敢记恨太子,只能将怒火尽数撒在朱苗身上,时不时便在要人前提起朱苗当初改姓随舞阳君进入何府的“光辉履历”。 朱苗懒得搭理他,反正这件事何进都提了几十年了,他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早就不在意了。 然而车骑将军府的两部校尉吴匡和张璋,竟然敢在人前诋毁何苗、称赞何进! 这就让朱苗不能忍了! 你何进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也就罢了,两个比二千石的车骑将军部校尉,说白了就是你何进养的两条狗,也敢公然侮辱对着他狂吠? 而且最令人气愤的是,何进得知二人的行为后不仅不加以阻止,反而大加赞扬,认为他们与自己同心,愈加重用信任。 如此兄弟阋墙让人看笑话的行为,就连车骑将军府长史王谦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多次劝谏却也无济于事。 砰! 刘辩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深邃地看向二人,不怒自威的气势令堂中众人都意识到,此刻的刘辩已然将身份从他们的晚辈转换为那位执掌大汉江山的太子殿下了。 深吸了一口气,刘辩缓缓道:“二舅父,汝过了。” 众目睽睽之下,刘辩还是选择了训斥朱苗。 当然,说是训斥,实际上也就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过了”。 “今日本是家宴,孤与诸位长辈们一同宴饮颇为开怀,缘何如此争闹?搅扰了孤与诸位长辈的兴致,二舅父,汝可知罪?” 刘辩就只是坐在那里,双手搭在凭几上,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却如无形的阴霾一般,萦绕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朱苗连忙离席,伏于殿中道:“殿下,臣知错了。” “臣见大兄有抱怨殿下之语,却是顾念着维护殿下,不辨场合就与他争辩,虽无蔑视皇后于殿下之意,但确实是有违礼法,又搅扰殿下兴致,伏请殿下赐罪。” “孤责你言语不当,你倒是将罪责推到孤的身上了?这是知罪吗?”刘辩瞥了他一眼,虽是怪罪之语,但任谁都能听得出语气柔和了许多,“你这分明是不知罪!” “阿望,拟旨!” “卫将军举止失仪,言辞悖慢,令其戴罪立功,半月后率部出征平定泰山郡叛乱。若凯旋而归,必有封赏,倘铩羽败绩,则两罪并论,依军法从事。” 在场几人都有些茫然,虽然他们不了解泰山郡叛乱的规模,也不懂军事,但他们却都不认为朱苗有什么军事才能。 舞阳君更是担忧地看向何皇后,希望她能开口为朱苗说情,同时余光有些愤然地瞥向何进,心中不免对何进多了几分埋怨。 老身为你们兄弟二人求取差事,你何遂高倒好,在这搅得大家伙都不安宁。 何皇后对着舞阳君轻摇螓首,示意她稍安勿躁。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情她还是清楚的,纵然他当真恼怒,也断然不会置朱苗于死地。 知晓其中详情的何进与朱苗,前者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而朱苗则是心中暗笑。 太子若是当真恼怒于他,当唤他“卫将军”,而非唤他“二舅父”。 再者,他话里看似推脱罪责,实际上就是在向太子表忠心。 何进那厮对殿下有怨怼之意,我忍不了,我必须怼他,我不觉得我错了,殿下你罚我我也要怼! 刘辩嘴角微微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原本还在为平叛主将的身份苦恼,又不欲令何进染指兵权,却是忘却了朱苗这么一位合适的主将。 朱苗虽说没有名将的本事,但排兵布阵还是大致能妥当的,而且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懂事。 届时沮授任军长史为他排兵布阵,华歆监督后勤辎重,黄忠领射声校尉部坐镇中军,赵云、张郃、颜良、文丑四将为爪牙,这般阵容平定泰山郡叛乱绝对是手到擒来。 而何进则是面色愈发难看了,他今日本就是向皇后谋求平叛主将的身份,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出家宴,结果却成全了他朱苗? 刘辩注意到了何进难看的脸色,但瞅着这副难看的臭脸,反倒是令人心情舒畅,颇为下饭。 其实他也不介意与何进多亲近亲近,外戚制衡士族也是大汉的老传统了,他也并非不能给何进进步的机会,但奈何他却总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不仅始终亲近今文学派士人,站在士人的角度多次反对过他的政令,还试图以长辈的身份劝他不要亲近卢植这些古文学派的野学异端,应该大力扶持今文学派这个官学正统。 而且何进始终将自恃大舅父的身份,孩视他这个当朝监国太子,实际上大汉帝国真正的掌权者。 说句实在话,舅舅在两汉算什么东西? 两汉被天子整死的舅舅可不在少数,何进能活到现在,完全是看在何皇后的面子上罢了。 一顿好端端的家宴,就在何进与朱苗二人的搅和不欢而散,刘辩也坐着乘舆回了永安宫。 喝了几盏酒的刘辩早早地睡下了,却不料数名邮卒身背赤白色文书囊,连夜叫开了广阳门与上东门后匆匆入城。 街道两旁的府邸中,有人登梯上墙望向那些身着红色服饰的邮卒。 那是四百里加急的邮卒,莫非又有大事发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臣请斩大鸿胪!(4K) 邮卒风驰电掣般骑行至皇宫宫门外,双手微微颤抖着递上符节。 负责核验的卫士仔细审视符节上的纹路与标识,确认身份无误后,朝身旁的南宫卫士微微点头,旋即将邮卒护在中间,一行人朝着宫内纵马疾驰而去。 宫中,急促的马蹄声瞬间打破了夜间的静谧,本已入眠的刘辩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睁开双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抽出了卧榻旁兵器架上的那柄“元治”剑,高声向殿门外唤道:“仲康何在!” 几乎就在刘辩呼喊出声的瞬间,殿门外的许褚便给出了回应。 紧接着,“嘎吱”一声,殿门被大力推开,许褚闪身进入殿内,几步便跨至太子身旁持剑护卫。 不得不说,那如铁塔般的身影和坚毅的面容顿时让刘辩的心安定了下来,问询道:“今夜是哪些人值守太子府?” 许褚略作思索,答道:“是太子仆荀文若,庶子逢元图,洗马刘公山,门大夫王景兴和舍人陈公台、张儁乂。” 荀彧,逢纪,刘岱,王朗,陈宫和张郃吗? 刘辩微微颔首,逢纪是南阳人,作为太子的母系乡党在面对太子府和司徒府的同时征辟下,果断地选择了太子府,而王朗则是杨赐的亲传弟子,是杨赐认为在治经方面能传承甚至超过他的高足,前些时日刚刚进入太子府担任太子门大夫。 除了他还是无法完全信任的陈宫以外,其余几人都是可以信得过的。 “太子府卫士仍由仲康节制,虎贲禁卫由荀文若和刘公山共同节制,召今夜其余值守之人入偏殿,再遣人去探查,究竟何人在宫中纵马驰骋。” 许褚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太子殿下有些过于警惕了,但作为太子的近卫,少说多做才是硬道理。 不消一刻时间,那几名邮卒便在几名太子府卫士的监管下进入了永安宫,许褚严密搜查过,收缴刀兵后入宫的几人除了随身奏报外并无可疑物品,又再次拿起符节,对着烛光仔细核验无误后,方才亲自带入偏殿之中。 听闻是邮卒急报,刘辩披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匆匆将双手插入宫女端来的一盆冷水中,用力搓洗了几下脸,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里衣的前襟,随意地用丝巾擦去脸上的水珠后便接见了邮卒。 几名邮卒神色疲惫,尤其是其中一拨人自称疾驰六个昼夜未曾停歇方才赶至雒阳,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一副随时都会倒在地上的虚弱模样。 粗略地阅览完这两拨邮卒送来的奏报后,刘辩微微挑了挑眉,眼神中露出一丝凝重,道:“阿望,每人赏缣二十匹,再赐其饮食,令太医署侍医好生照料,暂且就先住在永安宫的厢房中。” 待高望将人领出去后,刘辩并没有开口,但众人能感觉到太子的思绪仿佛随着殿内摇曳的烛火般跌宕着,良久方才开口道:“凉州刺史朱儁奏报,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反叛,立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杀护羌校尉泠征。” 这件事倒也没有太过出乎刘辩的预料,或者说太子府群臣早已对这件事有了防备,但来的邮卒是两拨人,显然还有另一份不亚于凉州羌乱的奏报。 “并州刺史张懿奏报,并州休屠各胡叛乱,与南匈奴左部胡合,杀南匈奴羌渠单于,遂寇西河,攻杀西河郡太守邢纪。” 南匈奴的变故是他没有料想到的,他并未征召休屠各胡和南匈奴参与平定黄巾之乱,这场叛乱被他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虽声势浩大,却也不至于令他征召这些归附异族,即便是幽州刺史郭勋战死也没有。 但休屠各胡和南匈奴依旧打着“汉廷剥削日重,征召无度”的借口起兵了,而且根据张懿的奏报所言形势,似乎极为严峻,张懿其人甚至做好了以死报国的准备。 刘辩心中一阵烦闷,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些心情,旋即喝令道:“鸣钟击鼓!” “在京比千石及以上文武官员与太子府群臣,半个时辰内进宫议事!” 随着皇宫中的钟鼓声响起后,宫外的钟鼓也相继呼应敲响,钟鼓声如滚滚闷雷,在整座雒阳城上空回荡。 刘辩不喜拖延,如此大事,既然当夜闻奏,那便当夜议事。 孤这个太子都不介意,你们这些当臣子的难道比孤还怠惰? 不过着急归着急,刘辩依旧令宫女取来热水沐浴更衣。 他可以急,但不能乱。 半个时辰后,一众文武官员鱼贯而入,齐聚嘉德殿。 整座大殿被烛光映照得如同白昼,然而所有人的心中却如宫外的夜色般幽寂凝重。 太子中庶子逢纪立于殿中,为众人转述了并州刺史张懿和凉州刺史朱儁的奏报,那两封奏报的原件则是在半个时辰中抄录了许多份后在群臣间传阅。 满殿朝臣皆是面色凝重,“凉州羌乱”这四个字着实让他们头疼不已,但对此又毫不意外。 后汉朝堂前后在平定凉州羌乱上总计投入不下三百亿钱,这还不算具体的民生投入,但这么多钱丢进雒水,没准都能引得雒水神灵显灵了,可丢进凉州这个无底洞却依旧未能改变局势,甚至叛乱愈演愈烈。 凉州羌乱尚在意料之中,而并州的休屠各胡与南匈奴的叛乱,则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 自孝武皇帝屡破匈奴后,匈奴部族数次分裂又数次合并,更亲近汉廷的南匈奴也是时叛时附,而四十多年前南匈奴又一次归附后,除了一些小型部落作乱外大体恭敬,按时纳贡并接受朝廷征召,以至于朝廷都习惯了南匈奴的恭顺,却没想到如今也反叛了。 并州和凉州的叛乱发生得太过巧合,甚至巧合得让人一度怀疑他们事先有所勾结。 但无论是否勾结,当务之急是平定叛乱,这两支叛军都有着能够直接进逼帝都雒阳的威胁。 刘辩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刚欲开口却见御史中丞张昭肃然离席,俯身行礼道:“恕臣直言,殿下圣驾万勿轻出!” 张昭的话宛如丢进火药桶的火星子,话音未落一众太子党朝臣及太子府群臣也纷纷附议道:“殿下圣驾万勿轻出!” 看着这一众党羽心腹都如此反对,甚至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刘辩也明白他恐怕是很难再有亲赴戎机的机会了。 当然,他可以强行顶着反对率兵亲征,但是没有这个必要。 黄巾之乱时,若是处置不当,也许整个大汉就垮了。但如今朝局尚可,大汉也并非经不起一星半点的折腾,他也就没了亲赴戎机的必要性。 再者,作为领袖,也需要多少顾及臣下的心情。 大家伙固然心怀忠义,却也希望能够在忠义的同时升官发财,但你老拿大家的前途开玩笑在外面晃,即便是再忠诚的臣子也会有所不满的。 “孤并非是要带兵亲征,只是想让众卿议论平叛事宜。” 眼见太子似乎是答应了不亲赴戎机,一众朝臣也不禁松了一口气,重新各归其位。 前番太子班师回朝后病倒,着实是让人心惊胆战,尤其是太子府群臣都做好了某些极端情况下的准备,事后才得知情形的其他太子党朝臣也都是心有余悸,他们自然不会再让太子轻易亲征了。 而当话题转移到应对凉州、并州诸胡之乱的时候,九卿席位中的大鸿胪张义缓缓起身行至殿中,俯身行礼道:“臣大鸿胪张义有奏!” 刘辩目光在朝臣间扫视,见张义奏请,微微颔首,应道:“准!” 大鸿胪司掌内附异族,无论是凉州羌人还是并州匈奴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中,因此刘辩也希望能够听听这位大鸿胪的意见。 张义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继而朗声道:“臣请殿下弃守凉州!” 张义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刘辩眉头紧蹙,却没有立即驳斥。 “凉州之于我大汉,原是朝廷的藩屏,意在隔绝羌胡。然而,凉州接纳了过多内附羌胡,州郡之内叛乱频发,早已丧失藩屏之功用,反倒沦为依附于大汉身上吞噬血肉的蠹虫。” 张义面向太子,徐徐阐述道:“羌与北狄同俗,其人鲁钝,饶妻妾,多子姓。一人子十人,或至百人,时日渐久反倒是成了凉州的主人。” “然而羌人不善耕作,放牧又无度,战乱频发毁坏了田地,放牧无度毁坏了水草,若无朝廷时时接济,早已饿殍遍地。彼辈无德,不知恩义,如此不如弃之,将汉人百姓迁至三辅,专心平定并州叛乱!” 大鸿胪掌内附异族,而张义显然是在处理诸多内附异族上下了些功夫的,对于羌人的秉性颇为熟稔,没有就光武皇帝以来在政治、文化角度上的旧论讲述弃守凉州的缘由,而是就民生问题为众人剖析羌人叛乱的根源所在。 放弃凉州这一议题,自前汉便已兴起,后汉期间关于是否放弃凉州的大朝议,亦不下三次。 正如张义所言,在丝绸之路断绝之后,凉州确实已成为趴在大汉身上吸血的恶州。士人向来轻视凉州,连带凉州汉人也遭鄙夷,故而附和放弃凉州者大有人在。 而张义提出的方针,也是后汉早已提及过无数次的“拆西补北”之策。 和熹皇后邓绥之兄邓骘,将凉州与并州比作大汉的两件破衣裳,拆了其中一件的丝线去将另一件破得没那么严重的衣裳补全,这样至少还能得到一件完整的衣裳,否则两件都是无法穿出去的破衣裳。 被放弃的,便是凉州,要挽救的,乃是并州。 只是此提议并未被采纳,但这样的方针依旧无数次被后汉的士人们提起。 附议张义之人,也多是老生常谈的迂腐旧论,说白了就是带着有色眼镜歧视凉州和凉州人,而非张义基于国家实际情形的切实论调。 一时间,朝堂中凉州籍官员多有不安,而皇甫嵩、董卓这两位凉州人,却安坐于席,仿若全然置身事外,连参与争辩的兴致都无。 就在朝臣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之时,忽有一声暴喝自太子府群臣的行列中传出。 “启奏殿下!” 刘辩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傅燮满脸怒色,须眉倒立,以手直指大鸿胪张义,高声道:“臣请斩大鸿胪!” “斩大鸿胪,天下乃安。” 话语甫落,满朝皆惊,众人哗然看向了向来言谈举止有古君子之风的傅燮。 三公曹尚书郎杨赞当即出言喝之:“安敢辱骂大臣耶?” 杨赞是张义的门生,他自然有义务替老师说话,尤其是傅燮这般一上来就要杀了他老师的。 好歹也是光禄大夫刘宽的弟子,刘文饶学识渊博,为政以宽,怎么教出你这么的性情暴烈、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弟子? 连士人的体面都不讲了? 不过杨赞还是没有进一步驳斥傅燮,毕竟傅燮的老师刘宽虽然重病卧床不起,却依旧是汉室宗亲、朝廷重臣。而傅燮本人还是太子洗马,是太子家臣,无论如何也不是他能够羞辱的,最多是在礼法上驳斥一二。 “昔日冒顿书信羞辱高后,樊哙为上将军,言‘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慷慨陈词,忠义至此,季布犹言“哙可斩也,而大鸿胪莫非自以为忠义勇烈可比樊哙乎?” “凉州为天下的要冲,国家的藩屏,据有凉州则是断了羌胡、匈奴一条臂膀,如今凉州虽屡次叛乱,靡费甚重,但绝不至割舍弃地的地步。” 傅燮一边说着,一边满面怒容走向张义,行至他的面前怒喝道,“大鸿胪乃是国家重臣,却谏言割舍一方万里之土,此非忠也!” “弃守凉州,三辅不宁,三辅不宁必使京师动荡,此非智也!” “大鸿胪此言不忠不智,究竟是何居心?” “是故!”傅燮面向太子,以手指向身旁张义道,“臣请斩大鸿胪!” —— ps:晚些时候再加继续加更,争取月底前把上个月答应的加更还清了。 还好这个月月票不多,也就四百多票,按照两百票加一更(2000字)的加更规则也就蛐蛐两更! 第一百三十二章:敢复有言当弃凉者,与此案同! 斩大鸿胪张义? 说实话这个念头还是在刘辩脑中萌生过的。 曾经何时哪个男人没有将自己代入过那些面对文臣谏言割地求和或是弃地不守的君王,然后手起刀落将软弱的求和派斩首示众鼓舞军心? 但幻想终归是幻想,有些人值得一杀,但有些人却也并非完全是因为懦弱。 至少尚武的大汉,还不至于沦落到某个大怂的地步。 张义是从经济的角度考虑,认为应该放弃凉州,但却忽视了军事和政治的角度。 大汉若是放弃了凉州,那便失去了藩屏,三辅之地直面凉州羌胡袭扰,届时局势只会愈发糜烂。 而且大汉失去了凉州,必然也会动摇统治。 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失了凉州,大汉还算是大一统吗? 刘辩从沉吟中回过神来,撤去了屁股下的支踵,毫无仪态地斜靠在凭几上,右腿直直伸出,左手抱着屈膝着的左腿,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朝臣们的争论,仿佛事不关己似的。 但渐渐的,有人觉察到了太子的仪态,虽是无礼之态,但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笑意却令人不自觉闭上了嘴。 杨赐略有些佝偻着腰身,凝目看向太子席位上的那道身影,回想起天子昔日当着百官的面拒绝请议太子的理由“为人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 但大汉的开国之君,那位太祖高皇帝,难道不也是轻佻之君? 轻佻者……当真无威仪吗? 杨赐只看过高皇帝的画像,他不知道真实的高皇帝究竟是如何轻佻模样,但杨赐觉得,也许高皇帝就是这般仪态。 良久,随着朝臣们的争闹逐渐息声,刘辩的目光缓缓落在御史中丞张昭的身上。张昭会意,带着侍御史开始维持朝议秩序,一声声“肃静”喝止住了最后的零星议论。 “诸卿,可知秦缘何能够破灭六国一统天下?” 不过刘辩并没有给群臣接话的机会,而是自顾自述说道:“兵不利?战不善?” “非也,弊在赂秦也!” “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 对于太子这种将六国破灭的原因归结于割地求和的论调,众人倒是也觉得颇为新奇。 以往士人品评秦灭六国之事,虽喜批判六国不团结,但总体仍然是认为秦兵骁勇如虎狼,是秦太强才灭亡六国,而非六国太弱被秦灭亡。 当然,满朝饱学之士谁都听得出太子将六国灭亡归咎于赂秦的论调太过片面,但也未尝不是新论,倒是也静下心来倾听太子所言,同时将这件事暗暗与议弃凉州之事联想至了一块。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刘辩支起身子起身,按着腰间的元治剑,缓缓走下台阶,目光在那群因为地域歧视而议弃凉州的朝臣中扫视着,不怒自威的面容着实令这些人不敢直视。 不少人被太子的目光扫到后,纷纷低下头,有的甚至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呵,至于颠覆?”刘辩冷笑着,缓缓吐出了四个字,一字一顿道,“理固宜然!” 尽管他始终在议论六国灭亡的原因,可但凡是个人都听得出,太子分明是在以古喻今,甚至都不在意所言不祥,着实是惊到了满殿朝臣。太子就差没说,弃了凉州,大汉就要亡国了,而且还“理固宜然”? 这话谁敢接啊! “诸卿也许有诸卿的缘由,认为凉州可弃,然大汉就只有十三个州!”刘辩骤然拔出腰间元治剑,环视朝臣,“孤没有太祖、世宗和世祖开疆拓土的本领,但孤绝不做失地之君!” 言罢,刘辩行至自己的桌案前,双手倒握长剑,咬紧牙关,用力向下刺去,剑身透过桌面,发出咔啦的碎裂声。 “敢复有言当弃凉者,与此案同!” 眼见百官默然,刘辩索性直接拍案而定,指向重号将军的席位道:“左将军,你去凉州平叛,右将军去并州,需要哪些人辅弼大军,需要征召多少人征战,你们就在嘉德殿内讨论个章程出来。” “至于大鸿胪……” 刘辩缓缓看向立于殿中的张义与傅燮,面对傅燮眼中的激昂之色,他却缓缓摇了摇头,看向张义道,“孤欲请大鸿胪为辛劳一趟,以大鸿胪身份兼领参羌将军之职,随右将军的大军走一遭凉州,为平叛费些心神。” “殿下?” 张义有些茫然,心中颇为费解。 站错了队,是要掉脑袋的。 按理说太子都将弃凉和亡国等同了,即便他身为九卿,不至于被斩首弃市,但他作为首倡放弃凉州的大鸿胪,必定会被弃用。 面对如此情形,太子不将他下狱已经算是仁慈了,他都已经准备好脱去这身官袍,就此断绝仕途了,怎地不仅不罢官夺职,反而让他为大军效力? “殿下,臣……臣方才是谏言弃凉的,岂可……” 张义面露迟疑之色,眉头紧皱,额头上也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刘辩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起身行至张义身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孤晓得,大鸿胪是觉得自己谏言弃凉,没有资格与大军一同平叛,是吗?” “谏言平叛者,是为了我大汉江山,是出自一片公心,言弃凉者,亦是为了我大汉江山,亦是出自一片公心。” “大鸿胪可愿再为孤,为大汉江山出一份力?” 刘辩分辨得哪些人是因为地域歧视而谏言弃凉,哪些人是真正从朝廷利益出发而谏言弃凉,而且张义能详细阐述诸多凉州羌人的习性和民生问题,足以说明他的称职。 眼见太子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仅未曾追究他的弃凉之论,还为他洗去了弃凉之论可能带来的污名,即便张义在宦海沉浮多年,心中早已一片浑浊,此时也不禁为太子的恩德所感动。 张义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颤抖地说道:“殿下宽仁,不以臣愚钝,臣万死不辞,以报君恩!” 言罢,张义伏于地,行顿首之礼。 太子欣然扶起张义,一派君臣和睦之景。 当然了,如果张义方才还是拒绝去军中为皇甫嵩平叛出力,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他对于人才也并非无限包容的。 孤宽恕你了,也给你台阶了,你再敢不动,又敢不感动,那孤就敢动你了! —— ps:昨天晚上遇到了点事情,总之还差三更的加更。 pps:之所以不是斫案,而是刺案,讲道理孙权那波砍桌角的操作很迷,至少后世即便是以现代科技锻造的利剑,要这样轻易切下桌角也是很难的,大概率会卡在木头缝里,至少一刀是砍不断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董卓:我爱死他(吕布)了! 在确定了出征的决议之后,朝堂之上气氛依旧凝重,朝议的性质遂朝着“平叛”这一初始目标持续推进。 首要之事便是确定从征名单。 尽管太子此前已示意右将军董卓前往凉州,左将军皇甫嵩奔赴并州,但如此安排终究仍有待商榷。 皇甫嵩与董卓皆为凉州人氏,但安定皇甫氏于凉州历经数代积累的名望,远非骤然崛起的暴发户董卓所能企及。 因此就政治影响力考量,皇甫嵩似乎更合适担任凉州平叛主将一职。 但董卓的右将军府里,诸如李傕、郭汜、樊稠、华雄等一众部将皆为凉州人,对凉州地理了如指掌,而且董卓及一众部将多次参与过平定羌乱,在凉州胡汉百姓心中也有着赫赫威名。 故而在军事影响力方面,董卓相较于皇甫嵩更具优势。 原本刘辩计划让二人一同出征,如此便能在政治与军事两方面同时占据优势。 但倘若必须二选一,究竟谁更适合平定凉州叛乱,也是着实难以抉择。 念及此处,刘辩眉头紧皱,手指轻轻敲击着高望令人更换的新桌案,眼神中满是思索。 “殿下,臣闻右将军曾任并州刺史,当对并州情形应有所了解,较之左将军,似乎更适合担任并州平叛主将一职。” 见太子陷入思索,逢纪突然开口提醒道。 闻言,刘辩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眼也是眼前一亮,道:“元图所言有理!” 二选一的情况下,既然选不出最为合适的凉州平叛主将,那就选出最为合适的并州平叛主将便是! 董卓曾被袁隗举荐担任并州刺史,虽然只是在担任河东郡太守之时遥领并州刺史的荣官,但多少也对并州内情有着一定的了解,因此董卓成了平定并州匈奴叛乱的首选。 皇甫嵩平羌胡、董卓平匈奴,目下看来是于大局而言最为合适的选择。 不过,董卓听闻这一决议后,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谁不想衣锦还乡呢? 设想身为右将军的他,率领数万大军浩浩荡荡荣归故里,与乡人和旧时结交的羌胡豪帅相见,听他们夸赞“董君雅的儿子真有出息”,那该是何等令人向往的场景! 但董卓很快便从遗憾的情绪中走出,调整好了心态,因为太子允许他们自主点将! 眼瞅着这一名名猛将在他眼前晃悠,董卓不禁搓了搓手,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这可远比那些羌胡、匈奴和西域的舞姬一块儿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还要让他心痒难耐。 董卓有三大好,一好美人,二好骏马,三好猛将!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美人他是不缺的。 至于骏马,自有凉州羌胡豪帅进献。 唯独猛将,见过华雄,他便觉得樊稠的武艺算不得什么,见过李傕,他又觉得华雄略逊一筹。 而见了吕布,他才真是惊为天人! 世上竟能有如此骁勇的猛将! 角抵、骑战、射术样样绝伦,他可真是爱死吕布了!“殿下,臣想借调越骑校尉从征!” 董卓毫不掩饰看向吕布的热切目光,向着太子俯身行礼道。 刘辩闻言微微一怔。 先是王允后是董卓,吕布与这两人的缘分确是有些奇妙了,而他若是没记错,丁原现为并州太原郡太守? 想到这里,刘辩不由面露异色。 董卓见太子久未回应,以为太子不舍吕布。 不过想来也是,吕布这般骁将,太子舍不得放人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于是继续恳求道:“殿下,吕校尉乃是并州人,熟悉地利民情,是故臣请向殿下借调吕校尉从征。” “准了。” 刘辩轻轻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同意了董卓的请求,令他欣喜不已,而后又看向皇甫嵩,嘴角微微上扬道:“义真呢?” “殿下麾下皆为能征善战的骁将,臣听殿下分派便可,只是……”皇甫嵩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胡须,略作迟疑,缓缓道,“殿下,臣想为右将军举荐一人,然此人曾因获罪而便废为庶人。” “何人?” 刘辩微微侧目,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 自阎忠之事后,皇甫嵩虽晋升左将军,封瓦亭侯,食邑一千户,却变得愈发谨小慎微,连乡党都不敢轻易举荐。 左将军府编制下的属官数目,在有开府之权的官员中也是最少的,而今日皇甫嵩竟要为他口中“因罪贬为庶民”之人举荐? “前护匈奴中郎将,臧旻!” 刘辩眉头紧蹙,臧旻此人他亦曾有所耳闻。 臧旻为徐州广陵郡射阳县人,孝桓皇帝时,初为徐州从事,辟司徒府,除雍奴令,熹平初拜吴郡太守、扬州刺史,迁使匈奴中郎,议郎,转长水校尉,历任中山、太原太守,后迁护匈奴中郎将。 臧旻美姿容,有威仪,于护匈奴中郎将任上令南匈奴夙怀其恩,但就军事而言,臧旻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熹平六年(177年)八月,夏育出高柳,田晏出云中,臧旻率南匈奴呼微单于出雁门,各将万骑,三道出塞二千余里。 结果三万骑连檀石槐的主力都未曾见到,便被檀石槐麾下三部大人及各帅众大败,不仅丢了旌旗、符节和辎重,就连部队也几乎是全军覆没,三路大军三万余人最终只逃回百余人。 战后,夏育、田晏和臧旻三人皆被下狱,念及三人旧日功勋,最终未曾斩首,但悉数贬为庶人。 “殿下,昔年臧子秋虽一时兵败,却并非庸弱无能之辈,南匈奴深慕其威德,且其人熟知南匈奴之事,定能为朝廷建功!” 见皇甫嵩难得如此为他人求情,刘辩自然也不会驳了他的面子,但即便是起复臧旻,他也不可能复其中郎将之职,只以护匈奴校尉之职从征。 而后经过一番议论,平叛的事宜终于正式敲定了章程,这或许也是后汉自光武皇帝后朝廷行政效率最高的时刻。 简而言之,皇甫嵩和董卓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在太子的支持下,三公九卿各府衙对二人所请,无有不允! 以左将军皇甫嵩为主将,左将军府长史梁衍为军长史,太子仆荀彧为军主簿,太子中庶子荀攸为参军,太子门大夫刘繇为护军司马,太子洗马傅燮为军监,太子舍人韩约为辎重御史,节制屯骑校尉孙坚所部、长水校尉刘备所部,羽林左骑曹仁所部以及步兵校尉高顺所部,征募三辅良家子两万,三河良家子四万,共计六万人,诈称二十万大军入凉州平叛! 以右将军董卓为主将,右将军府长史李儒为军长史,太子中庶子卫觊为军主簿,太子中庶子审配为参军,太子洗马刘岱为护军司马,太子庶子逢纪为军监,太子舍人陈群为辎重御史,节制越骑校尉吕布所部,羽林右骑夏侯渊所部,征募三河良家子四万,诈称十万,入并州平叛!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我们恨透了特权,只是因为特权不在自己手里 出征名单敲定,刘辩紧绷的神色终于稍缓,微微舒了口气,抬手轻抚下颌,神色温和却也不失威严道:“诸卿今日辛劳,孤已令中厨备下了朝食,且用罢后再离宫吧。” 卢植轻抚须髯,与旁人不同,他早就习惯了太子赐膳食了,就连和太子同食的次数也不计其数,太子府群臣亦然。 但其余朝臣却是不知,只觉太子仁厚。 毕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遇到紧急军情深夜被召入宫议事也是常理,但太子能想到朝食的事情,却是能表明太子对臣子们的宽厚和关照。 看着朝臣们纷纷谢恩,刘辩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才转身朝着永安宫而去,准备先回去补个觉。 然而躺在卧榻上,刘辩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双眼怔怔地盯着床顶帷幔,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被角,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也许是首次将麾下战力最为强劲的北军五校悉数派出去,就连羽林左右骑也一并从征,这让他心头莫名地有些不安,好似失去了重要的倚仗。 但转念一想,宫中仍有太子府卫士三千人,虎贲禁卫三千人,南宫卫士五百三十七人,北宫卫士四百七十人,左右都候卫士共七百九十九人,七宫门司马卫士共六百三十九人。 仅仅卫戍宫中的兵马便有八千五百人之众,再加之执金吾所部七百二十人,三千城门校尉部,以及河南尹所属三千郡国兵,雒阳城内仍有忠于自己的一万五千余众。 然而他的太子府属臣却是几乎被掏空了,除了典韦、许褚二人外,唯有太子家令田丰,太子仓令刘翊,以及钟繇胞弟、太子食官令钟演,太子舍人陈宫,太子厩长董璜,太子门大夫王朗这六人尚且留在太子府中。 若只是维持十天半月,这六人勉强操劳一番,或许还能维持太子府运转,可时间一长,定然难以为继。 锦被一掀,这觉他也是真没心思睡了。 在宫女的服侍下重新换上一身常服的刘辩行至偏殿,看向值守的陈宫道:“公台,去吏曹那儿要一份今年春季的孝廉名单副本。” 如今太子府群臣大多聚集在左将军府和右将军府商议军机,太子率更令沮授与太子庶子华歆这几日也在卫将军府上,辅弼卫将军朱苗应对接下来泰山郡平叛之事。 也就是说目下,掌策问的太子中庶子、庶子、舍人之中,唯剩下陈宫这位太子舍人。 若是换了寻常人,免不得要觉得不自在,或是倍感压力,然而陈宫却不是寻常人,对于独自侍奉太子左右反倒是颇为享受,脸上也露出了一抹难掩的兴奋之色。 独掌策问于人君之侧,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其余人出去一遭,固然得以封侯拜将,但再封侯拜将也比不得太子器重! “唯!” 陈宫俯身行了一礼,脚步轻快地向着尚书台一路小跑而去,不多时便带着两名内侍取来了今年春季的孝廉名单。 每年举孝廉时间并无明确要求,中原诸郡每二十万人举一人,边郡每十万人举一人,太守按照各郡的名额可随时举荐孝廉。 举荐后将奏疏送至尚书台,由三公与尚书台复核,并最终由天子策问考核,而考核时间大约为每季末,一次性对当季孝廉进行统一考核。 只不过这些考核逐渐流于形式,就连天子这一关……嘿,三公九卿都能公开售卖,区区一个孝廉算什么东西? 但这种情况随着刘辩掌权而改善,你们士人不是公然批评卖官鬻爵吗? 怎么,难道孝廉就不需要策问考核以防止徇私舞弊吗? 孤这个太子代替天子对孝廉问策考核,你们有意见? 不过他也没有做得太过,毕竟他也明白举孝廉早已沦为后汉官场上人情往来的利益输送。 因此去岁四月至八月的孝廉,只要有中人之姿,他便不去追究,保留其孝廉的名号,按制令其入三署为郎或尚书台为郎。 但若是连经典都不识,只有所谓“孝名”的孝廉,那不好意思,绣衣使者会亲自探查“孝名”真伪。 若是孝子贤孙,刘辩也不治其罪,发还原籍令其研学经典。 若是所谓的“举孝廉,父别居”,呵呵,以不孝罪论处,直接流放交州,纳入不常赦名单,并且永不录用。再追查其是否行贿,若是行贿证据确凿,其人加行贿之罪,太守及所在县的县令除渎职罪外加受贿罪论处。 去岁在处置了一批地方太守、县令以及“孝廉”后,今年各地太守县令也都识相了,至少不敢举荐那些不识经典的“豚犬子”为孝廉了。 “殿下,如今名单上的人已悉数抵达雒阳,暂居驿馆之中。” 陈宫将孝廉名册递给太子,在太子阅览名册之时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另外两箱竹简。 里面是在春季被举荐的这批孝廉的出身、履历等信息,由各地郡府和绣衣使者分别送来,尚未进行整理,陈宫将之按照州籍进行整理。 刘辩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向陈宫,显然陈宫对于接下来一段时间能够单独负责太子策问之事保持着极高的积极性。 毕竟即便后续将有新人进入太子府,也不会威胁到陈宫这位老人的地位,哪怕他也仅仅比那些新人早来一两个月,并且只是个太子舍人。 “汝南郡和洽,字阳士;汝南郡许靖,字文休;丹阳郡朱治,字君理;乐安郡国渊,字子尼;下邳郡陈登,字元龙;陈留郡路粹,字文蔚;陈留郡阮瑀,字元瑜;北地郡傅巽,字公悌……” 刘辩阅览着春季孝廉的名册,直接以朱笔在这份名册的副本上圈了几个有些眼熟的名字,口中轻声念叨着。 即便是从一份孝廉的名册上,也能瞧出许多端倪。 光和七年春季的孝廉质量,确实远胜于光和六年。 刘辩放下名册,靠在凭几的靠背上,眼中满是思索之色。 然而随着他这位太子在军事与政治上彻底稳固太子之位,风向也逐渐转变。 他这位太子,拜古文学派巨擘卢植和郑玄为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也就是说他这位大汉掌权者的文化倾向都是古文学派。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明眼人皆能看出,今文学派已然如同风中残烛,只消一阵风便可将其瓦解,使其沦为野学异端。 而古文学派则如日中天,即将成为官学。各地举荐的孝廉,几乎皆是研习古文经的士人。 此等情形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各地太守都明白,古文经将成为官学,日后为官皆需研习古文经,举荐研习古文经者为孝廉,亦是官场上站队的人之常情。 但是有几个孝廉的人选,却是明显是在向他这个太子以及他的太子党示好。 刘辩的目光落在名册上的几个朱笔圈下的名字,例如北地傅氏,与傅燮同宗的傅巽;郑玄高足,乐安郡国渊;蔡邕的亲传弟子陈留路粹、阮瑀。 这些人本身终归皆是饱学之士,且在地方颇具声望,不能仅依据其宗族或授学恩师便将举孝廉归功于此。 但名单最后的这个姑臧贾彩,这其中逢迎之意则是昭然若揭。 贾彩今年三十九了,却只是个郡吏,他家也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只不过是有一个当过兖州刺史的爷爷和当过轻骑将军的爹。 当然这两位都壮年而逝,因此并没有给家族带来太多恩惠。 但贾彩有一个弟弟,是天下人皆知的太子头号心腹家臣,现任河南尹,手持尚方斩马剑的贾诩。 假节钺之权唯有凉州刺史朱儁和青州刺史曹操拥有,卢植、蔡邕、袁滂和王允随着黄巾被平定已然被收回了这一项权力,可贾诩从未被收回太子的尚方斩马剑。 而无论是太子头号心腹家臣的身份,还是河南尹的身份,亦或是这柄尚方斩马剑所代表的权力,贾彩被举孝廉都是必然的。 但对此,古文学派以及太子党皆未提出任何异议。 刘辩再次靠回椅背,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自感叹。 果然,无论是哪个阶层,抱怨特权的原因,都只是因为特权不在自己手里。 (2735字) 第一百三十五章:给孤封了车骑将军府! 在举孝廉一事上,刘辩实难多加干涉。 刘辩揉了揉眉心,神色间透着几分无奈。 他是凭借古文学派为助力,在政治上逐步稳固太子之位,在古文学派刚刚收获第一份回报之际,就要下场干预。 况且这些被举孝廉的古文学派或太子党亲眷、弟子,在忠诚度方面至少具备一定保障,亦是当下太子府臣属的重要来源之一。 所幸三公和尚书台在他的监督之下,会进行正式的考核流程,不至于让一群酒囊饭袋或是只会高谈阔论的清流名士借孝廉之路入仕。 如今能够通过孝廉途径入仕者,要么在策问中对政务庶务有独到见解,要么具备在太学担任博士的治经水平。 既无治民之能,又无治经之术,何以为孝廉? 孝廉名册上的这些人,若无意外,亦将进入太子府任职。 这些人或身怀才具,或已有在地方担任郡吏、县吏的经验,虽经验尚显不足,却也能勉强维持太子府的日常运转。 “宫台行事沉稳有度,且年过而立,这一年半载中或许会有诸多属臣入府,便晋升为太子庶子吧。”刘辩目光温和地瞥向右侧下首处正在处理奏疏的陈宫,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开口道,“届时汝当费心,令彼辈早日熟稔太子府诸多事务。” 陈宫欣然领命,太子这话里分明是有让他在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作为老人去多带带带新人,帮他们适应新环境和新工作,这不就是太子中庶子的职责吗? 而且太子夸他行事沉稳有度,这难道不是高度的评价吗? 刘辩看着陈宫溢于言表的喜色,并没有说些什么。 陈宫有智而迟,听上去这个评价似乎还挺中听的,但若是换个词,那便是好谋无断。 陈宫是多谋之人,但他不善于做出决断,这并非是说他做出的决断是错误的,只是他在要紧事务上,若非思虑再三不会轻易做出决断。 尽管最终的决断多是正确的,但却失了时机。 “十日后,让名册上的孝廉入永安宫策问,请三公、卢师,与尚书令刘公、尚书仆射羊公及其余六曹尚书于永安宫一同参与。” 既然升了官,那就别想清闲下来了,身为太子他自然不可能事事都亲力亲为,仅叮嘱陈宫亲自过问的事情便超过二十件,至于王朗、钟演、刘翊这三个平素清闲之人,也都得全力投入工作,太子家令田丰更是忙得几乎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 “嗯?刘子相呢?” 环视了一圈,田丰去配合郭图将从赵娆府上抄没的财产中的七成入库,顺便核验府库中的账目,故而不在此处。 陈宫、王朗、钟演三人都在一旁复核、整理尚书台初步批复的奏疏,唯独不见了太子仓令刘翊。 说起这个刘翊,颍川郡颍阴人,也算是汉室宗亲了,只不过世系太偏远了,比刘备这个中山靖王之后好不了多少。 但刘翊家资颇丰,颍阴刘氏与颍川郡众多世家豪门历来交好,世代为二千石之职。 刘辩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当初在平定黄巾后班师回朝途中,听闻刘翊大散家资救济因黄巾之乱而缺粮断粮的百姓,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又是一位借此养望之人。 不过毕竟是位汉室宗亲,刘辩随口让贾诩探查了一番,却不想得知经刘翊救济存活下来的百姓竟高达八百人,刘翊同乡及宗族人中贫穷的人家,有人逝世,就替他们筹备殡葬事宜,孀居或丧妻的就帮他们操办再嫁或再娶。 寻常养望之人可不会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只追求一个表面工程罢了。 而刘翊行善之举竟至于颍阴县人若得到不知来源的帮助,便一致认为是向来乐于助人的刘翊所为。 而且刘翊昔日为颍川郡功曹之时,无论是宦官势力还是世家豪门,只要是为非作歹的,他都绝不容情,并且拒绝了时任颍川郡太守种拂举孝廉的推荐,弃官归乡。 无论刘翊此举是否依旧有养望之嫌,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这般举止已然胜过了不知多少自诩清流的士人。而后刘翊在接受太子府征辟令与几名友人赴雒阳途中,一路将车马珠玉全部换成钱财接济了路途中遇见的饥民,最后险些饿死在途中。 若非刘辩担心刘翊久未抵京是在途中遇到盗匪,令豫州刺史王允派人沿着官道搜寻,否则这一行人全都得饿死。 经此一事,刘辩也算是确认了,这位宗亲真就是个纯粹的老好人,完全没什么心眼子的那种,否则也不至于救济他人救济到差点把自己的命也搭上的地步。 但哪怕是到了雒阳,刘翊这个老好人还是时常将钱财换成了粮食,时常带着两名仆从去城外接济流民,若非他专门派了绣衣直指暗中保护,刘翊早就被那群流民撕成几块了,而他又不喜因行善而扬名,便索性将打着太子的名义行善,耗费的却是他的私人财产。 “他刘子相总不能去一趟大司农府途中,还能将车马抵押换成钱粮接济流民去了吧?”刘辩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调侃的笑,旋即好似猛地反应过来,佯怒道,“不对啊,他现在乘坐的车马是太子府为属官准备的公务用车,这厮要是敢拿去换钱,看孤怎么收拾他!” 陈宫、王朗和钟演皆是发出一阵善意的轻笑,他们都知道刘翊的性情,虽然觉得他仁善过了头,却也不会因此而瞧不起一位仁者,也都知道太子是不会因此处罚刘翊。 不多时,刘翊终于满头大汗匆匆赶来,却是带着一卷奏疏。 没过多久,刘翊满头大汗,脚步匆匆地回了太子府,手中还拿着一卷奏疏,神色慌张,呼吸急促,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 “殿下,臣……臣……” 刘翊一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急促道:“殿下,此奏疏,请殿下御览。” 见刘翊这样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刘辩也是好奇地接过刘翊手中的奏疏,但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便不禁眉头紧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臣让稽首再泣血以闻:殿下承椒房之嫡,负斧扆而践祚,然弑弟于掖庭,囚父于北宫,此獍枭之行也。孝元之世,史丹犹护储君;戾园当年,江充尚畏人言。今椒闱泣露,陵庙蒙尘,纵使天命在躬,能无愧于董狐? 且夫挟书争于壁藏,章句裂于石渠。齐鲁诸生方束帛贽师,而殿下骤改弦辙,岂非断寒门青云梯?孝武擢卫霍于行伍,殿下黜何进于帷幄。贾诩阴鸷而居帷幄,孟德谲诈而握州符,更使阉竖秉枢机,此岂守文之主所宜为? 臣闻殷鉴未远,在夏后之世。愿亲贤臣而远阉宦,则汉室虽危犹可系也。若纵鹰犬搏噬,恐茂陵铜驼,他年尽没于荆棘矣!” 两侧陈宫、王朗和钟演三人原还想调侃刘翊何来之迟,但眼见太子脸色愈发阴沉,攥着竹简的手都有些颤抖,纷纷起身看向太子。 何遂高,你这匹夫欲寻死乎! 令边让骂孤不忠不孝,又将孤批判成与奸臣阉党厮混、死后无颜面见历代大汉先君的殷纣、夏桀之君! 然后再劝孤该如同孝武皇帝信重卫霍那般,对他何遂高委以重任! 他对何进一再容忍,念着何进与何皇后的兄妹之情,又念着当初他能回宫多少也有何进向天子的退让和妥协,可何进却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底线! 刘辩气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双手紧握拳头,指关节泛白,心中杀意也愈发浓烈。 “把边让拘来。”刘辩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声音颤抖地说道。 陈宫作为太子庶子,上前一步,微微有些发懵,边让是兖州大儒,他也是兖州人,自然听过这个名字,小心翼翼地试探问询道:“殿下要传唤谁?” “是拘!” 刘辩怒吼着,猛地站起身来,一脚踢翻面前的桌案,桌案上的奏疏落了一地,瞪着一双腥红的眸子看向陈宫,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咆哮道:“孤说把车骑将军府令史边让拘来,是拘,拘!” 陈宫被太子怒吼,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伏于地请罪。 然而刘辩却没有心思搭理他,看向典韦、许褚二人,道:“典君明、许仲康,领三千太子府卫士,给孤封了车骑将军府,其府上之人无有孤的诏令,任何人一律不得外出!” “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包括他何遂高!” (2861字) 第一百三十六章:狗儿的,你不过是太子的一条狗! 街道之上,一千骑军与两千重甲步卒如汹涌的黑色潮水滚滚而来,那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仿佛落在心头似的令人不安,太子府的旌旗在风中烈烈作响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道路两旁的士人,原本或悠闲踱步,或三两交谈,此刻皆被这阵仗惊得停下脚步,纷纷投来满是疑惑与不安的目光,心忖究竟是什么事情惊动三千太子府卫士倾巢而出? 莫不是京城中有人谋逆不成? 一时间,街头巷尾谣言四起,也有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在后方远远跟随着,待众人抵达之时,却惊见眼前那座府邸竟是车骑将军府! 而这些太子府卫士,竟将车骑将军府团团围住。 众人心中不禁泛起惊涛骇浪,乖乖,莫不是车骑将军谋反了? 有眼力见的人全都脚底抹油了,生怕卷入这场风波。 这种时候无论车骑将军何进是否谋反了,显然太子已然与何进决裂,甚至不惜出动太子府卫士包围府邸。 虽说车骑将军府上也有一千部曲,但这些从各地招揽而来的部曲,又怎能与太子府卫士相提并论? 太子府卫士皆由良家子组成,即便最基层的普通卫士,亦是秩二百石之身。 寻常小县的县丞和县尉,其官秩也不过二百石。 何谓士卒? 在车曰士,步曰卒! 先秦谓战车上作战及指挥作战的军官为“士”,而“卒”则是徒兵,即徒步作战的普通兵卒。 尽管太子府卫士与传统意义上的“士”有所差异,这些太子府卫士却也已然跨越了阶级。若他们进入军中,哪怕是最低级的一名普通卫士,亦能担任统领五十兵卒的屯长,就这还算是因为缺乏带兵经验而贬官了! 高薪高福利高待遇,并大力培养的“士”,战力自然强劲无比! “全部给某家围起来!” 典韦满脸涨红,怒目圆睁,一双眸子中尽是杀意。 或许许褚还会忌惮何进的身份,不至于将事情做绝,然而典韦却是全然不管不顾。 许褚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典韦的胳膊,还是选择了开口劝说道:“君明,他毕竟是殿下的大舅父,行事不可太过。” 许褚的意思是,可以兵围车骑将军府,但是不要闹得太过火。典韦这一身煞气,摆明了是想来随机挑选几个幸运儿,宰了给太子殿下出出气,这哪能行? 但典韦理解的“主辱臣死”,是“你家主子今天必然受我羞辱,那就请你也去死吧”。 至于那几个幸运儿是否无辜? 享受了车骑将军府的恩惠,自然也要承受车骑将军府带来的祸患。 “呸,什么太子大舅父,分明是一条老狗!” 典韦恶狠狠瞪着车骑将军府的朱门,咬牙切齿,朝着朱门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他就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太子让他全家吃饱饭,穿锦衣,住豪宅,出门有车马,在家有软榻,兵器甲胄皆是尚方锻造的上佳极品,甚至还送了他两名美婢,给他加官进爵! 虽说太子中盾的官秩不高,但其位置至关重要,典韦也因此成了人人巴结敬畏的典将军。 更何况太子还为他封了关内侯! 封侯啊! 关内侯亦是侯,足以光宗耀祖了! 他家老母得知他晋封关内侯后,整宿未曾合眼,在他父亲的牌位前不住念叨着他有出息了。 但他家老母也叮嘱他,遇见了太子是他们家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反正你已经有了子嗣,那你日后便要不惜性命报答太子厚恩! 典韦深认可之! 而何进这个匹夫,封了车骑将军还不知足,竟抱怨太子给的官低权少。 若不是何进的母亲舞阳君,同时也是皇后的母亲、太子的外祖母,他非得好好“问候”一番何进的母亲,当面骂一句“尔母婢也”。 “噤声!” 许褚脸色骤变,急忙伸出双手,死死捂住典韦的嘴。 若何进是老狗,那太子与皇后又成了什么? 许褚心中虽有些无奈,但也明白为何自己如此明事理,还有数次忠心之举,太子却始终最信任典韦。 典韦这般纯臣,又有一颗赤子之心,别说太子了,在战场上他最信赖的袍泽同样也是典韦。 但既然是赤子之心,那他也只能对不住典韦,只好君子欺之以方了。 许褚一巴掌拍在典韦的肩膀上,不顾典韦的不耐烦,压低声音,揽着典韦的肩膀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可车骑将军不仅仅是太子殿下的大舅父,也是皇后的大兄,皇后如此厚待你我家眷,你这般行事又将皇后置于何地?” “太子殿下的恩情是恩,皇后的恩情难道就不是恩了吗?”典韦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 许褚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典韦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某不管,他敢侮辱太子,某就敢把他的脑袋摘下来当夜壶!” “皇后的恩情某不敢忘,但若非太子殿下,你我岂有被皇后如此厚待的机会?” “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某宰了这条老狗,再自戕于西宫殿门前,赔了皇后的恩情便是!” 许褚捂着脑门,微微叹了口气。 他对典韦服气了,他是劝不动了。 罢了,反正只要不杀了何进,杀个什么长史、司马的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典韦和许褚弥漫在周身的那股子杀意和煞气,却并未震慑住今日负责值守车骑将军府的部将张璋。 张璋虽谄媚,却也并非无能无能之辈,也曾在战场厮杀,因此在觉察到太子府卫士杀气腾腾而来的刹那,他毫不犹豫果断下令关闭府门,并命仆从填土封门。 张璋本人则迅速搬来木梯,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双手攀扶着院墙,对着府外的典韦、许褚高呼道:“此乃车骑将军府邸,尔等意欲何为!” 他并非愚蠢到认不出太子府卫士,那迎风飘扬的旌旗就在眼前,更何况典韦、许褚二人,京城中几乎无人不识,他自然也不会愚蠢到要与太子作对。 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在后汉二元君主制下,他首先是车骑将军何进的臣子,其次才是大汉的臣子。 所以,只要是为了维护主君何进,恶意诋毁朱苗又何妨,拒不开门又算得了什么,这乃是忠义之举! 若他二话不说放典韦、许褚进来,那他今后的仕途便就此断绝,没人会接纳他这个不忠之臣,甚至宗族都要受到牵连。 至少,也得演一出戏,佯装不敌,被典韦、许褚打倒在地,沦为……俘虏! 怎么着,纵然太子和车骑将军闹了矛盾,兵围府邸,皇后还活着呢,舞阳君也尚在人世,难不成太子还能让人在车骑将军府大开杀戒,顺带着把他也杀了不成? 许褚眼见形势如此,深吸了一口气,按住此刻几乎一点就炸的典韦,上前一步表明身份与目的,道:“某家太子卫率许褚,奉令拘捕车骑将军府令史边让,请阁下开门!” “某不知边令史所犯何罪,但尔等口说无凭,我如何能开门放汝等进来?” 张璋眼珠一转,倒也是反应机敏,见典韦、许褚未曾出示旨意,便有了不配合的借口,那么他的反抗也显得顺理成章。 许褚脸色一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请太子明发诏书呢? 若太子日后后悔,或是皇后责怪,他们还能替太子承担责任,以误解太子之令为由搪塞过去。 因此许褚在意识到太子只有口谕后,便特意阻止了想要太子下发诏书的典韦。 张璋见许褚不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继续道:“若边令史有罪,所犯何罪?为何前来拘捕者并非廷尉所属差役,或是司隶校尉部属?尔等并无捉拿犯人的权力!” “这么说,这门开不了了?” 许褚本就不是好脾气之人,太子被边让侮辱,他心中同样愤慨不已。 但考虑到皇后的感受以及太子的名声,他才想尽量将事情的影响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使其进一步扩大。 老子给你脸了,你不要脸,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反正老子又不是你何进的家臣,犯得着上赶着给你何进擦屁股? “车骑将军如今不在府中,无车骑将军之命,某不敢擅自做主,阁下可自遣人去寻车骑将军,若将军发令……” 张璋见许褚面色阴沉,略作犹豫,眼神闪烁,决定转而采用“拖”字诀。 何进不在府邸? 他当然在! 边让写了什么,不仅何进知晓,他也知晓。 反正对方在外寻找自家车骑将军的这段时间,宫里的皇后恐怕早已得知此事。 太子孝顺皇后,必不再使典韦、许褚兵围车骑将军府。 然而,张璋话音未落,同为部将的吴匡不知何时来的,忽然暴跳起来,满脸怒容攀墙而上,伸出手指向许褚怒喝道:“狗儿的,你不过是太子的一条狗!” “即便太子殿下和车骑将军有何种误会,那也是太子殿下的家事,不是你这条狗能掺和的!” 许褚啐了一口,冷笑着退后。 典韦则露出一抹嗜血的狞笑,向着车骑将军府的方向以手作刀状虚劈而下,身后几名力士当即合抱撞木上前,弓弩手也引弓搭箭。 那就开打吧! (3140字)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管是谁在打何进,我卫将军府一定帮帮场子! 张璋猛地瞪向吴匡,看着不知何时赶来的吴匡露出那张得意中还带着几分挑衅的笑脸,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他是真想结结实实照着这张脸来上一巴掌。 你有病吧! 就为了跟我在车骑将军面前争宠,就挑事骂人家是狗? 人家两个关内侯都是狗,那我们呢! 两个部将在人家两个关内侯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他能暂时稳住典韦、许褚,就是因为许褚似乎尚且忌惮何进的身份,担心为太子招致污名。 你倒好,直接开骂,你这分明是给了对方使用武力解决事端的借口啊! 大不了典韦、许褚事后禀报,堂堂关内侯、太子家臣受到车骑将军府部将如此羞辱,盛怒之下未得诏令便率兵攻打车骑将军府邸。 典韦、许褚会不会因为这样的重罪被处死他不知道,但无论结果,他和吴匡必然会成为车骑将军给太子的交代! “不可!万万不可!” 就在太子府卫士中的几名力士双手合抱撞木,双腿扎稳马步准备撞击大门之际,隔壁府邸突然传来连声高呼。 典韦素来善掷小戟,目力自然过人,定睛看去,只见车骑将军府隔壁的那座府邸墙壁上,有一人正急切地挥舞着手臂,似乎是卫将军朱苗? 他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是了,典韦想起来车骑将军府隔壁那座府邸亦是何苗的府邸。 这座府邸本是皇后赏赐,意在让两兄弟和睦相处、互通往来,故而令二人比邻而居,为此两座府邸还共用一堵墙,甚至还在相连的院墙上设有几扇小门。 只不过这些小门从未开启过。 在朱苗封卫将军后,便散了大半财产购买了另一座府邸作为卫将军府,原先这座便闲置下来。却不想朱苗听闻典韦和许褚兵围车骑将军府,连忙快马带着千名卫将军府府兵赶来此处近距离吃瓜看戏。 当朱苗看到双方剑拔弩张,俨然大有大打出手之势,尤其是对面是张璋和吴匡这两个曾在众人面前公然羞辱、诋毁他的人,顿时双眼放光,忍不住想要掺和进来! 不管是谁收拾何进,他朱苗一定帮帮场子! “两个憨货,从某家府里翻墙而过不好吗?非要破门!”朱苗一手拍打着院墙,一手扶着梯子,高声呼喊道。 笑话,他喝止典韦、许褚自然不是帮着何进,从他府里翻墙而过岂不是轻松得多? 再不济,那几扇脆薄如纸的小门哪里用得上撞木,一名力士随便撞几下便可告破! 典韦、许褚二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然而朱苗见此,却是忍不住拍着院墙怒骂道:“两个蠢夫,某家连梯子都搭好了,你二人不来,某家自带兵将打过去了!” 朱苗虽不知何进和边让究竟做了何事,竟引得太子如此盛怒,派出三千太子府卫士围困车骑将军府,甚至还带上了撞木、大盾以及各式强弓劲弩,显然是若何进胆敢抵抗,便要就地将其剿灭之意。 无论缘由如何,太子显然已与何进彻底决裂! 朱苗摸着下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可是大好机会,此时不趁机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正想着,朱苗一怔,忽然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拍自己的大腿。 对啊,老子管你们两个家伙干什么? 老子自己动手就是了! 堂堂卫将军,又是太子的二舅父,皇后同母弟,舞阳君的亲儿子,难道太子能一天杀俩舅父? 况且他可是太子党的人! 再说了,张璋的倚仗和许褚的忌惮他都看得明明白白,大不了这口黑锅老子替太子和典韦、许褚背了! 到时候就算一时罢官夺职,他的起复之日也不会远,到时候还能各捞一份人情,这不比当那劳什子平叛主将的好处多? 最关键的是,他能名正言顺收拾何遂高这匹夫!一念及此,朱苗当即拔出佩剑,直指此刻根本无人防守的院墙,扯着嗓子暴喝道:“给某家攻进去,每人赏一万钱!” 张郃与颜良、文丑对视一眼,看着身后目光中已然一片猩红的府兵,也不免有些头疼。 由于凉州和并州的叛乱,吕布要带越骑校尉部从征,赵云作为越骑校尉所属,自然也就划归董卓麾下了。 张郃、颜良、文丑则是暂时先入朱苗的卫将军府中,帮着操练府兵以作历练,却不想卷入了这等纷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一千卫将军府兵,每人一万钱那就是一千万钱啊! 朱苗那是真下血本了! 朱苗可不似何进那般时常接受“孝敬”,不结党,不贪腐,也就凭借着皇后赏赐的田宅营生,一千万钱那几乎就是朱苗五分之一的家产了! “儁乂,我等该如何行事?”颜良微微侧过身,靠近张郃,略带担忧地轻声问道 文丑也将投向了张郃,他们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冲锋陷阵他们自问胜过张郃,但用脑子肯定不如他,因此当沮授、田丰这两位冀州人不在的时候,他们二人也隐隐有以张郃为尊的趋势。 张郃低头沉思片刻,缓缓地环顾一圈因一万钱赏赐而双目泛红、满脸狂热的府兵,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微微摇了摇头。 即便这千人都是在之前大战中立下战功的三河良家子,本身家底也不差,但那可是整整一万钱啊,连他们三人都有些心动,更何况这些府兵? 而且他毫不怀疑,若是他们三人下令阻止府兵前行,这群人敢直接将他们绑了。 终归才带了几日府兵,能赢得多少军心呢,而且还是朱苗这位卫将军亲自下令。 “既然卫将军下令了,那我等听从卫将军之令就是了。” 张郃微微颔首,做出了决断。 什么帮太子殿下拿人,我们只是不得不听从卫将军的军令。 文丑咧嘴一笑,用力地拍了拍张郃的肩膀,道:“善,那我与子善打头阵,儁乂替我二人压阵如何?” “可,带上大盾,切记约束军卒,断不可掳掠。”张郃一脸严肃地叮嘱道。 他对颜良、文丑打头阵并没有什么意见,冲锋陷阵自己确实不如他二人,三人又都是冀州人,身处太子府中自当抱团取暖,何须计较过多。 而随着具体带兵的三人在意见上达成一致,卫将军府府兵也立即在三人的率领下,对车骑将军府发起了冲击。 只见一架架木梯被士兵们迅速抬起,稳稳地靠上院墙,颜良、文丑二人双手紧握住铁盾,双腿发力,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般一次次撞向小门。 连撞三次,随着门闩“咔”的一声断裂,府兵们如潮水般一拥而入车骑将军府。 车骑将军府正门处,听到喊杀声的两方人马皆是一愣,典韦微微皱起眉头,略带不满地斜眼瞪了许褚一眼。 太子府卫士奉命拿人,却畏首畏尾,反倒让卫将军的府兵抢了先,这让太子如何看待他们这些太子府卫士? 许褚也是悻悻一笑,挠了挠头,典韦却懒得理会他,看向朱红府门怒吼一声:“儿郎们,冲进去!” 言罢,典韦伸手从腰间取下一柄小戟,目光落在方才恶语相向的吴匡身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儿郎们,看我射那厮左目!” 典韦低喝一声,手臂微微弯曲,手中小戟飞掷而出,一声惨叫传来,小戟正中吴匡左眼。 疼痛难忍的吴匡双手捂住眼睛,惨叫着从木梯上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张璋见状,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生怕自己也落得同样下场。 开玩笑,一年几百石,玩什么命啊! 太子府卫士见状,齐声高呼:“典将军威武!” 既然已经兵戎相见,张璋也只能咬着牙,下令让弓弩手上墙放箭反击。 但这毕竟是府邸院墙而非城墙,木梯上站着的零星弓弩手射出的几根箭矢落在人群中根本造不成多少杀伤,甚至许多都未能穿透这些太子府卫士披着的重甲,只有两个倒霉蛋被射中了军靴脚面。 当然,是不敢射还是甲胄太坚固,那就智者见智了。 未过多时,朱红色的府门在一阵欢呼声中轰然倒塌在地,被一名名太子府卫士踩在脚下,落下一枚枚沾着尘土的脚印,恰似何进这位车骑将军的脸面一般,被无情地践踏。 第一百三十八章:袁本初,如今可知乃公宝剑锋利否! 当典韦与许褚率率领太子府卫士踏入车骑将军府时,面对凶神恶煞的二人,府内诸多府兵虽多心怀惧意,却仍有不少人手持刀兵弓弩,摆出反抗之势。 终归还是有些不少车骑将军府府兵认为,何进毕竟是太子的大舅父,皇后的大兄,在他们心中地位尊崇,他们难以相信竟有人敢在府中制造大规模流血冲突事件。 长久以来,他们这些府兵也凭借何进之势作威作福,潜意识里认定无人胆敢对他们不利。 许褚见状,高声喝道:“三息之内,仍手持刀兵者,视为负隅顽抗,就地斩杀!” 许褚理智尚存,但别误会,他并非心慈手软,他只是想既把人杀了,还能名正言顺不落人话柄。 然而三息已过,那些府兵虽面露迟疑,却无人放下武器。 一旁的典韦早已按捺不住,立刻下令,暴喝道:“放箭!” 随着典韦的号令,身后弓弩手一轮齐射,数十名手持刀兵的府兵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运气好的当场毙命,运气不好的仍残存着一口气没有咽下,凭着本能在痛苦中挣扎求生。 典老爷心善,见不得他们受苦! 旋即命人补刀,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只见一柄柄环首刀刺入伤者脖颈,这些人眼中光芒迅速消散,双目失去了聚焦,气息断绝,再无动静。 此时,车骑将军府的一众属官,如府掾王匡、袁绍、邹靖、韩卓与綦毋萌,似乎初闻府外动静,急忙从府苑内赶来查看。 见数十名府兵尸体横陈,众人顿时怒不可遏,怒喝道:“尔等意欲何为!” “死卒,安敢如此无礼!” 在一众属官中,袁绍无疑是表现得最为“愤怒”的那一位,只是这股面上的怒火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又究竟针对何人,着实值得玩味。 今日清晨,袁绍刚入车骑将军府点了卯,便得知边让写了一封何其胆大包天的谏疏,而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风紧扯呼! 不跑等着挨刀子不成? 结果他刚出正堂大门,便被何进堵了个正着,于是他就连如厕都会被人监视着,彻底被断了跑路的机会。 袁绍心中暗自叫苦,他是真觉得何进这厮不当人啊! 尽管他早早就预料到了何进的今日,但未曾料到局势突变如此迅速,毫无征兆,竟未给他留下任何脱身之机。 他才不愿意与何遂高这个匹夫一同承担罪责! 而且何进的心思他也是心知肚明,妄图借他这个“人质”来拉袁隗这个司徒下水分担风险和代价。 可袁绍心里苦啊! 他清楚,若自己真有此等价值,袁隗又怎会将他送入车骑将军府,破坏他的养望计划? 但事已至此,既无法逃脱,袁绍便决定继续维持其积极正面的形象,期望能因此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再念及汝南袁氏的地位,留他一条生路。 “尔要试试我宝剑是否锋利吗!” 典韦拔剑出鞘,怒视着这个跳出来以“死卒”来辱骂他的人。 袁绍毫不示弱,同样拔剑指向典韦,勃然断喝道:“我剑也未尝不利!” 尽管形势危急,但袁绍却毫无惧色,他自恃为名士,又是故车骑将军袁逢的庶长子,尽管被过继给了袁成,料想这些臭兵卒也不敢对他下手。 就算要杀他,那也是太子才有资格下令杀他!然而,寒光一闪,典韦剑出如电,锋利的剑刃瞬间划开袁绍的咽喉。 喉头间传来的铁锈味和冰凉感让袁绍身躯一颤,握着剑的手逐渐感觉软弱无力,气力仿佛正从他的手臂上一点点流失。 哐当! 袁绍手中一软,长剑顿时掉落在地上,但不仅仅是双臂无力,不知怎的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初!本初啊!” 身后同僚的呼喊声和哀哭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袁绍目光迷离,缓缓落在典韦剑上的血迹,殷红的血顺着剑刃滴落,与他身上不断涌出的血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浓稠的血渍。 他颤抖着抬手,触碰到颌下短而刺手的胡须,此时他已无暇思考平日精心保养的美须髯为何突然断了一截,还如此扎手,只是下意识地摸向脖颈处那一抹冰凉之处抚去。 黏腻温热之感从掌心中传来,定睛看去,却是一抹殷红的鲜血,那血的颜色红得刺目,红得令他恐惧。 袁绍张嘴欲呼,剧烈的疼痛从脖颈处传至脑中,喉咙却似堵塞一般,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呼吸愈发急促且困难,鲜血不断从口中大口大口地涌出,喷溅在身前的地面上。 太疼了,为什么会这么疼! 前所未有的恐惧充斥着他的脑海,将他仅剩不多的意识悉数占据。 袁绍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恐,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咽喉,试图堵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然而血却从他的指缝间汩汩冒出,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在他华美的袍服上迅速洇染出大片殷红。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双腿一软,整个人缓缓向后倒去。 血泊中,曾经被人称赞“美姿容”的面庞此刻被鲜血染红,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逐渐失去光芒,瞳孔开始涣散,身躯止不住地抽搐,双腿不断蹬踹,试图挣扎,却只是徒然地在血泊中搅起阵阵血花。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袁绍仍无法理解,为什么典韦不遵循世家豪门的行事规则,为什么不念及日后退路对他痛下杀手。 为什么你们这些出身卑贱、不知恩义的兵卒……不按照我们士族制定的规则行事了? “呵,如今可知乃公宝剑锋利否?” 典韦看着袁绍仍在抽搐的身躯,对着那张号称“美姿容”的血脸吐了一口浓痰,叱骂道:“乃公给你惯的,警告过你了,还敢持械反抗!” 老子连何进都敢杀,还不敢杀你区区一个府掾? 汝南袁氏? 你又没自报家门,老子为什么要认识你一个小小的车骑将军府掾? 而且一想到袁绍的身份,典韦心中竟凭空生出一丝快意。 什么四世三公、高高在上的士人典范,白刀子进去照样是红刀子出来,被砍脖颈也会流血,流血多了也会死! 许褚在一旁暗自摇头,他也曾听闻袁绍之名,曾几何时袁绍也是他这般出身小豪族的“寒门”子弟心中的偶像,如今却已阴阳两隔了。 唉! 袁本初啊袁本初,你去惹典君明这个愣种干什么? —— ps:上一章好多人不理解小戟投掷过去,为什么只是戳瞎一只眼睛没死,觉得半张脸应该都没了。 我理解的小戟是类似于飞镖一类的暗器,例如三国志系列游戏里的立绘(如下图),而不是大家印象里的双铁戟那样的小戟亦或是更小一点的手戟。 “韦手持十馀戟,大呼起,所抵无不应手倒者”,典韦一个人怎么能手持十余柄小戟呢,即便是携带也不方便。 第一百三十九章:朱苗:汝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袁绍死了,死得毫无意义。 即便王匡、邹靖等人对典韦的“暴行”怨愤不已,却也不得不承认,典韦事前确曾向袁绍发出过警告,却不料袁绍猛地拔剑相向。 这番举止已然是作乱了! “尔等亦欲持械反抗否?” 典韦凶戾的眸子扫向几人,显然他丝毫不介意再弄死几人为太子殿下出气。 方才还满脸悲戚为袁绍哀悼的众人此刻哪还顾得上他,后至的车骑将军府长史王谦神色凝重,缓缓上前向典韦行了一礼,道:“在下车骑将军府长史王谦,请典中盾明察,我等并无大逆之意,车骑将军更无大逆之意,此袁本初一人之事,请典中盾勿要错杀无辜。” 王谦微微摇头,暗自叹息,他也顾不上袁绍这个死人了,哪怕他是袁家的人。 死袁绍难道还能和活众人相提并论吗? 而且都什么时候了,人家是刚杀了几十人的暴徒,你还照着平日里的习惯妄图为自己博取名望,还差点连累大家伙! 山阳王氏虽不及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那般显赫,却也是两世三公之家,他的祖父王龚在孝顺皇帝时期担任太尉。 他的父亲王畅以执法严明著称,四迁尚书令,转拜司隶校尉,建宁元年(168年)被当今天子拜为司空。 以王谦的眼力,自然瞧得出今日何进与袁绍之间的那些龃龉,当即从车骑将军府司马范曾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后,此刻也是对何进这匹夫怨愤不已。 去岁他接受了何进的征辟,担任车骑将军府长史,屡次劝谏何进与太子修好,不要再孩视这样一位执掌了兵权和政权的太子殿下,可何进却因他的劝谏逐渐疏远他,就连边让的谏疏都未曾与他商议。 我接受你的征辟还尽心竭力辅佐,那真是给足你脸面了,你却如此拿大家伙的前途和性命当儿戏! 与王谦一同前来的东曹掾蒯越神色阴沉,心中的怨愤丝毫不亚于他。他早已预见何进的败亡结局,正打算明日向何进请命外任历练,却不想今日出了这么一遭事。 许褚向前跨出一步,对王谦回了一礼,和声道:“王长史勿忧,今日我等只是奉命前来捉拿边让,令车骑将军府一应人等不许外出,此外并无其余事由。” 许褚记得太子殿下曾说过,车骑将军府中亦有诸多才俊,跟着何进实在是埋没了。 而他隐约记得,这位王长史也是太子口中的才俊之一,只要他们不反抗,也没有参与边让之事,许褚也无意难为他们,兴许过些时日他们就是太子府的同僚了呢? “多谢典中盾、许卫率。” 王谦对此颇为感激,对比典韦、许褚对待袁绍时的态度,再看他们对自己的礼敬,王谦也顿时觉得典韦、许褚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毕竟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而随着王谦这位长史的配合,车骑将军府中零星抵抗的府兵纷纷放下了兵器,只有少数南阳何氏的死忠负隅顽抗,最终被就地格杀。 车骑将军府正堂中,朱苗身披一件朱红色的铁甲,头戴缨盔,就像是高傲的公鸡般耀武扬威地步入堂中,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静静地坐在主位上的何进。 朱苗倒也不客气,一屁股直接坐在右侧下首的桌案旁,身子斜靠着玉凭几,毫无仪态地看向何进。 但不知为何,先前对何进恨得咬牙切齿的他,此刻见何进落魄地坐在那里,神色憔悴,心中却生不出多少恨意,反而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旋即对着身后众人摆了摆手道:“儁乂、子善,伯益,汝等在门外候着吧,给我们兄弟俩留些说话的地方。” 眼见众人迟疑,朱苗拍了拍自己胸前的铁甲,咧嘴笑道:“某虽不及他何遂高勇武,但甲胄在身,纵有他有歹意也不至于连呼救都做不到。” “况且……”朱苗神色复杂地看向何进,缓缓叹了口气,道,“他不会动手的。” 张郃与颜良、文丑面面相觑,不解其意,毕竟此刻的朱苗与方才高呼着率领众人着攻入车骑将军府,甚至手刃五人的激昂姿态截然不同,但他们还是听命退了出去。 正堂的大门随着“嘎吱”一声缓缓闭合,室内瞬间陷入了一片幽寂,朱苗起身点燃了正堂内的蜡烛,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深邃的目光,他看向何进,缓缓道:“何遂高,何至于此?” 何进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嘴角微微下撇,只当朱苗是在讥讽自己落难,全然不予理会,漠然地看着手中的竹简,那是边让呈交尚书台后传至太子手中的谏疏副本。 “某的意思是,为何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闻言,何进握着竹简的手指微微颤动,但目光仍死死地盯着谏疏,依旧低着头,淡然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这种庸人怎能明白我的想法?” “是,我的确是庸人,我只想当个富家翁,一觉睡到下午醒,山珍海味任我用,再环拥娇妻美妾听歌赏曲,对我来说这便是绝妙的人生了。”朱苗摇首轻笑着,目光中略带着几分同情地看向何进。 他也明白,自己这般想法只是因为早年被何进欺凌太甚,如此富家翁的生活便是他昔日梦中所憧憬的日子。 但自幼读书习武的何进不同,他的目光始终在官场仕途上,况且正值壮年,自然不会满足于此。 “只是,即便你不愿像我这般当个富家翁,可太子殿下亦非无情之人,你若尽心效力,他自会予你应有的回报。” 朱苗叹了口气,神色中满是感慨,觉得这世道实在奇妙。何进费尽心思却求而不得,他斗鸡走马却是不求而得,朱苗复叹气,道,“殿下已许诺我,此番泰山郡平叛顺利,便予列侯之位,还问我是否愿意外任兖州刺史。” “呵,需要某为卫将军上表恭贺否?”何进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桌案上,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朱苗身上,目光颇为复杂。 有一丝嫉妒,亦有一丝不甘。 其实何进也知道何苗是对的,他的这位好外甥不是他能拿捏的,但他不甘心。 太子得以从宫外道观回宫,是他牺牲了许多政治利益的妥协,否则何来宫变立太子,又何来如今太子的权势? 所以他觉得自己对太子有厚恩,况且两汉这么多国舅都能身居高位执掌大权,为何他却不行? 因此,见到边让那封胆大包天的谏疏后,他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准备赌一把! 赌赢了,这个小崽子迫于压力不得不给他权势,赌输了,大不了就当个富家翁。 难道这个小崽子还能杀了他不成? 呵,若是这个小崽子杀了他也不错,到时候史书上还能多添一笔太子弑杀舅父的“丰功伟绩”。 只是,想到这里,何进神色一黯,心中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儿子了。 “若是太子要杀我,咸儿便托付给你吧。”何进叹了口气,声音略显无力,肩膀也微微下垂。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朱苗的面前示弱。 朱苗却是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何进的正妻在生下何咸后便撒手人寰,此后何进为了保证何咸嫡长子的位置,即便有士族希望与他联姻,他却也并未接受,对外表明自己深爱亡妻不愿续弦,只是只纳了几名美妾。 也恰巧,他的儿子只有何咸一个,因此何咸也是自幼备受宠爱。 念及此处,朱苗却是不由似笑非笑道:“他可是你的命根子,也不怕我和我儿把当年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欺凌,全部都施加在他的身上?” 何进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不屑,嘴角微微上扬,道:“你不会的。” “旁人也许会,但你这种人不会,受过苦的你不会坐视阿咸也受同样的苦。” 朱苗心中涌出一阵恼怒,拳头紧握,指尖也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手臂青筋暴起,重重一拳打在何进的面庞上。 何进突遭拳击,毫无防备,竟然被朱苗一拳打翻在地,脸上也明显红肿了起来,但他却并未反击,只是神色平静,泰然坐了回去。 朱苗瞅着何进这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愈发恼怒,胸膛止不住地起伏,揉了揉拳头怒吼道:“你这个匹夫,既然早知恶果,为何要和太子殿下对着干!” 其实当年他刚入何府时,何进对他确实亲如兄弟,也多般维护照顾他。 只是随着何进身边的玩伴越来越多,何进也被身边的其他玩伴撺掇着疏远他、欺凌他,就像如今诸多士人与车骑将军府中奸佞撺掇着他去与太子殿下争权一般。 正堂大门忽地被人打开,张郃等人听见堂中动静手持兵刃而入,却见脸上红肿的何进与安然无恙的朱苗。 朱苗神色恢复平静,淡然道:“儁乂来的正好,回府吧。” “唯!” 朱苗深吸一口气,缓缓向着堂外走去,但在即将离开正堂的刹那间,他虽未曾回身,却还是丢下了一句。 “汝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正堂大门重新关闭,静谧的正堂内,何进缓缓放下手中竹简,却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声在堂内回荡,但笑着笑着,眼中却是一片湿润,一滴泪水缓缓滑落。 “谢了,苗弟。” (3175字) —— ps:更新晚了,今天扫墓去了,好像说今年清明是什么月的清明,不宜在清明扫墓,所以提前一周去,事前我也不知道。 晚点发第二更。 第一百四十章:本宫先是辩儿的母亲,再是大汉的国母,最后才是他的妹妹 京中无秘事,消息如疾风般迅速传播,车骑将军府中所发生之事,不到一个时辰,便已传遍整个雒阳城。 在帝都雒阳拼杀,还死伤近百人,这般惊天动地的动静,根本无法隐匿。加之太子府卫士如潮水般浩浩荡荡封锁车骑将军府,那场面,更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殿下,前后之事便是如此了。” 听完许褚的禀报,看着典韦那一副意犹未尽、丝毫不觉不解气的模样,以及许褚那副低垂着眼帘,略有些心虚的神情,刘辩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吴匡其人,弃市,纳入不常赦名录。”刘辩起身上前,缓缓走到典韦身旁,轻轻拍了拍正生闷气的典韦的肩膀,故作讨好模样道,“如此处置,孤的典将军可还有怨气?” 典韦一怔,随即双眼圆睁,连忙俯身下拜道:“殿下,臣怎会对殿下有怨愤,臣只是……” “好了,孤还能不了解君明的心思?”刘辩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放在典韦的手中,笑道,“孤记得阿满今年四岁了吧?这个就当作是孤赠予他的礼物,愿他日后能像他父亲这般魁梧健壮。” 典韦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连忙推辞,脚步慌乱地向后退了几步,旋即俯身道:“殿下不可,此人君之玉,承上天之鸿运,非阿满所能承接,这会令他夭折的!” 刘辩轻笑一声,谁说典韦没脑子的,这不是挺机敏、挺会说话的嘛。 “胡说,这是孤赐给他的福运,你家阿满必然会是个青出于蓝的猛将。” 刘辩将玉佩强硬地塞在典韦手中,继续道:“这块玉佩是孤当年在宫外道观时,道长史子眇担心孤夭折所赠,并非皇家之物,且安心受着,孤还指望着阿满日后子承父业呢。” 典韦默然,眼眶微微泛红,随后不顾太子阻拦,伏于地重重地在地上叩了三个头后,方才向宫女要来几块帕巾,动作轻柔而细腻地将玉佩包裹在其中,眼神中竟带着几分虔诚,而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许褚在一旁瞧着,登时有些眼红了,喉咙动了动,羡慕地咽了口唾沫。 刘辩自然也觉察到了许褚的神情,嘴角微微一勾,一巴掌拍打在他的胸口,斜睨了他一眼,道:“你许仲康是在畏惧什么?觉着孤是个桀纣之君,会认为你几次三番阻拦君明是不忠之举?” 许褚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好接这话茬。 “君明因孤受辱而愤慨杀人,是忠;仲康担忧孤的声名与母后和孤的亲情,亦是忠,无有大小之分,皆是忠!” “不过嘛……”刘辩话锋一转,略带几分调侃道,“孤倒是听母后所言,仲康老父、老母几番抱怨仲康至今只有妾室一人,尚未娶妻,这可不行。” “殿下,臣……” 许褚面上一囧,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也没想到自家爹娘竟然会与皇后说这些琐碎私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双手局促地在身前搓动着。 其实他不娶妻是有现实的政治考量的,他身为太子府卫率,主太子宿卫,这个身份太过敏感,不能轻易与他人联姻。 典韦出身寒微,入仕前已娶了并无娘家势力的正妻,但许褚好歹是豪族出身,不可能如同典韦那般娶个毫无根底的粗野妇人。 但这又涉及诸多问题,若与人结亲,太子未必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他百般信任。 对许褚来说,大不了不娶妻,只纳妾室,他也要巩固住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和信任,这些绝不容动摇。 “这般如何,过些时日,孤请母后从宗室中择一样貌端正、性情贤淑之女,何如?” 刘辩自然明白许褚的顾虑,他不可能让许褚娶任何世家豪门出身的女子,所以打算为许褚婚配一名宗室女。 如此一来,亲上加亲,既不会辱没许褚,又不会影响君臣之间的信任。 得了太子的赐婚,许褚眼中瞬间闪过惊喜之色,这困扰了他许久的麻烦事不仅解决了,还有了意外收获,但在太子面前谈及自己的婚事,多少还是令这个八尺大汉有些扭捏,结巴道:“臣……臣谢……谢殿下厚恩。” “许仲康怎么不谢本宫呢?”忽然,何皇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知何时一袭朱红色凤袍的何皇后已然行至了殿门外,声音中略带着一丝嗔怪,道,“辩儿嘴皮子一动便赐了婚事,却是本宫去为许仲康寻配佳偶,操心婚事。”“臣拜谢皇后!” 许褚倒也听得出何皇后这是在调侃他,但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亲近皇后,毕竟何家如今处境微妙,此时与何皇后表现得太过亲近,对何皇后与何家都不利。 刘辩趁着许褚与何皇后交谈的间隙,与随着何皇后一同进来的赵忠对视一眼,对于何皇后进入永安宫却未通报一事有些好奇。 不过他倒没有什么不满,毕竟何皇后与他是一条心的母子,无需担忧什么,他只是想确认何皇后此刻的心情。 毕竟无论怎么说,他也是派人封了车骑将军府。 “君明和仲康都出去吧,孤要与母后说些事。” 在得到何皇后心情尚可的眼神回复后,刘辩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内侍和宫女,有些夹在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终归还是要面对的。 “辩儿打算如何处置他?”殿门关闭后,坐在主位上的何皇后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向刘辩问询道,“也不必太过顾虑母亲的想法。” “本宫先是辩儿的母亲,再是大汉的国母,最后才是他的妹妹。” 尽管何皇后没有指明这个“他”是谁,但刘辩却是明白,这个“他”指的并非边让,而是何进。 刘辩微微低下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低声道:“我也没想好如何处置他。” 他的回答让何皇后微微有些诧异,揉着眉心的手一滞,那双柳眉也微微蹙起。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儿子向来是谋定而后动,她以为刘辩既然如此大张旗鼓地对何进动手,必然早有谋划。 “都是边让那厮的谏疏……”刘辩也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懊恼之色,苦笑着指向桌案上的一封竹简,道,“此番都是车骑将军府令史边让的一封奏疏,儿也是一时盛怒,冲动之下便如此行事。” 何皇后只知道车骑将军府令史边让上了一封令太子盛怒不已的谏疏,但尚书台无人敢述说其中内容,因而她也不知其中详情。 刘辩微微侧目观察何皇后的神色,见那双丹凤眼中也闪烁着怒火,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何皇后能理解他,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逆贼佞臣离间亲情,当真该千刀万剐!”何皇后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得通红,重重地将竹简拍在桌案上,口中骂的是边让,心中却对何进也是骂开了。 她不信何进不知道这件事,这封谏疏若是传开了,自家儿子的名声必然受损,这对何进有什么好处? 想要官,难道不会服软吗? 偏不愿意跪着把官挣了? 两汉死的国舅还少吗? 刘辩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抱着何皇后的手臂轻声道:“儿虽没想好如何处置大舅父,但也不会杀了他,至少会让他当个富家翁。” “唉,那便如此吧,只要让他当个富家翁,不取他性命,母亲也没有别的奢求了。” 何皇后温柔地抚摸着刘辩的脑袋,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知道何进在很多事情上忤逆自家儿子。 自家儿子能忍何进这么久,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能给何进一个富家翁的结局,也算是全了这份兄妹之情。 (2607字) 第一百四十一章:恩出于上,你朱苗,逾矩了! 在母子二人闲谈之时,赵忠迈着细碎的步子,弓着身子入内,高声禀报道:“启禀皇后、太子,卫将军朱苗求见。” “他可莫是来火上浇油的就好。”何皇后闻言,揉了揉眉心,顿觉心神疲惫。 只要事情无关乎何进,朱苗就是个好兄长,可一旦关乎何进的事情,朱苗整个就是一滚刀肉。 “母亲且宽心,二舅父此来会给母后一个惊喜。” 刘辩却是走到何皇后身后,笑着为她捏了捏肩膀,恰到好处的力道与对应的穴道却是令何皇后感觉疲乏略解。 “哦?惊喜?” 何皇后美眸微亮,他听得出自家儿子并非是在阴阳怪气,随后目光微瞥,看向那落在自己双肩上的手,感受着来自血脉相连的亲儿子的服侍,何皇后的心情也愉悦了几分,道:“辩儿何时学的这般淫技奇巧?” “这几日在看医术,记了人体穴道之位,便试着为母后捏捏,解解乏。”刘辩一边为何皇后按捏着,一边笑着回答着何皇后的问题。 何皇后娇艳的朱唇微微勾勒起一抹弧度,身心皆觉舒畅了许多。 姓董的贱人,你儿子可没我儿子孝顺。 两汉皇家母子之间的关系,不说母慈子孝吧,也能算与两汉皇家的甥舅关系不相上下了。 或者说,若非两汉皇家的母子关系不和睦,也不会酿成那么多甥舅关系的矛盾了。 但她家的辩儿却不同,与那些讲究礼法看似母慈子孝,却是隔着一道桎梏的虚情假意不同,他们母子之间的血脉亲情却更似民间乡野百姓之家。 虽在许多方面不甚合礼法,难免为士人所诟病,却是能感觉到母子间的真情实感。 “行了,先见见你二舅父吧,母亲也想看看辩儿所说的惊喜是何物。” 不多时,得到许可的朱苗缓缓步入殿内,身姿挺拔的同时却又透着几分拘谨,俯身行礼道:“臣拜见皇后,拜见太子。” 行礼间,朱苗却是瞥见太子竟然跪坐在皇后的身后,为皇后按捏肩膀,目光微微一滞。 旋即朱苗目光低垂,目不斜视,全然未以太子舅父、皇后兄长自居,与此前何进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何皇后微微眯起双眸,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朱苗身上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禁有所感触,缓缓抬手,轻声道:“二兄,此刻殿内并无外人,在此处的,不过是你的外甥与妹妹罢了。” 朱苗侧目望向何皇后身后的太子,见太子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原本紧绷的神色才稍有松懈,却也依旧恪守君臣之礼,不敢逾矩。 何进倒了,他难道就能长久安稳? 此前在车骑将军府时,兔死狐悲之感并非无端而起。 没了猎物,太子还需要对付猎物的猎犬吗?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虽说太子不至于将自己这条“走狗”烹杀,但恐怕也会如对待再无用处的良弓一般,将自己束之高阁。 “听闻大舅父将表兄托付于二舅父了?” 就在朱苗暗自感慨之际,太子的一句话,令他瞬间如遭雷击,脸色骤变,冷汗当即涔涔而下。朱苗身子微微颤抖,满是惊恐地望向面色平静依旧在为何皇后揉捏肩颈的太子。 当时车骑将军府正堂内,明明仅有他与何进二人,而他此番入宫,正是为向太子和皇后禀报此事,太子难道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刘辩手中动作不停,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朱苗如此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之态,并未多作解释。 毕竟绣衣直指藏于正堂窗户外偷听,终归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敞亮事,况且他本就有意借此敲打朱苗。 狡兔与走狗之间,只能是猎物与为猎人所驱使的猎犬的关系,若是猎物与猎犬相互勾结,那猎人便只能“走狗烹”了。 小兔崽子能否存活,取决于猎人是否愿意发仁善之心,而非走狗心软主动庇护。 恩出于上! 你朱苗,逾矩了! “臣有罪,臣擅自做主,应允了抚养咸儿之事,请殿下恕罪。”朱苗哪里还敢如皇后所言,以自家人的方式相处,匆忙伏于地,额头紧贴地面,声音中满是惶恐。 何皇后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那只手,刘辩会意,站起身来走到朱苗身前,伸出手亲自扶起了他,道:“诶,二舅父这是何意。” “孤只是对二舅父与大舅父一笑泯恩仇之事颇多好奇,并无诘难二舅父之意,况且何咸亦是孤的表兄,亦是二舅父的侄儿,由二舅父抚养再合适不过。” 朱苗一怔,理解了太子话中的含义。 何咸也是太子的表兄,太子不会赶尽杀绝,而太子也准许他抚养何咸,不会为难他,此番只是敲打,并非是要追究他的罪责。 见太子笑容真诚,不似作伪,朱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脸上也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而后刘辩与朱苗之间免不了一副甥舅情深的作派,不过刘辩多少也是流露了些许真情实意的。 他虽反感朱苗越俎代庖,代他施了恩抚养何进的儿子,但也因朱苗的感性和身上的人情味而对他更为信任。 说到底,没有人会厌恶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就如同太子府群臣不认同刘翊那般发自内心的行善之举的价值,却也会对刘翊心怀敬意并给予一份尊重和对刘翊这个人的认同。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未损害到自身利益。 何皇后眼见自家儿子与二兄在此惺惺作态,不由翻了个白眼,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一撇,向朱苗问询起详情。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何皇也是颇为感慨。 若是这对兄弟能早些和解,何进又能一心辅佐太子,而非与太子作对,那该多好。 只可惜。 何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美眸中流露出一丝哀伤,目光有些迷离。 终归还是同出一父的兄妹俩,纵然是偏向了自家儿子,但若是全然不在意何进,全然没有一丝哀伤,那也不可能的。 良久,何皇后握着刘辩的手,轻轻地捏了捏,缓缓道:“咸儿那里,将来给他个为朝廷效力的机会吧,终归是南阳何氏的血脉。” 刘辩微微颔首,道:“母亲且宽心,儿会度才而用,再不济也会给他一份显贵差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来自何皇后的催婚! 似乎事情本该到此为止,何皇后与朱苗也该准备离去了,却不想何皇后依旧巍然不动,微微仰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意味。 那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这副作派,连带着朱苗也在犹豫要不要先行离去。 感受着双肩上那恰到好处的力道,何皇后美眸微眯,脸上浮现出一抹慵懒之态,仿佛周身都散发着惬意的气息,声音柔糯,轻启朱唇道:“说起来,方才辩儿让母亲为许仲康留意宗室之女,那辩儿你自己呢?” 说着,何皇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直直地看向刘辩。 刘辩闻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手中动作也是一滞,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前世被催婚,今生才虚岁十四便被催婚? 刘辩的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最终选择了沉默,只是眉头不自觉地紧紧皱起。 眼见太子吃瘪,朱苗紧绷着脸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在这种偏私人的话题上,朱苗还是能够以舅父的身份开口的,遂微微向前倾身,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揶揄道:“太子莫非还未开荤?臣府上可是有几个从小养大的美婢还是云英之身,若是太子有意,嘿嘿……臣晚些便遣人送来永安宫。” 言罢,朱苗朝着太子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意味深长。 “呸!” 何皇后猛地转过头看向没个正行的朱苗,竟然在她和太子面前说这些混账话,面色略有些羞红,眼中闪过一丝嗔怒,啐了他一口:“本宫是劝辩儿即便不纳太子妃,也当纳几位太子孺子或是家人子入宫,以绵延皇室子嗣,你却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朱苗讪笑着,却是与太子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旋即刘辩轻咳了一声,挪开了目光,男人的某些小心思皆在不言中。 看来这几个从小养大的美婢,他还是得送到太子府的。 何皇后自然觉察到了自家儿子与二兄那隐晦的眼神交流,没好气地拍了拍刘辩的手,道:“你父皇在你这个年纪便纳了本宫入宫了,本宫这还只是第三批入宫的。若非宫中诡谲,你能当上这个嫡长子?” “至于本宫怀上你的时候,你父皇也就比现在的你长了一岁。”眼见刘辩并无回应,何皇后侧过身瞪向刘辩,将他的支踵放在自己面前,与自己面对面道,“本宫并非与你说笑,绵延子嗣之事刻不容缓!” 刘辩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无论是哪个时代,催婚的话术都是差不多。 但他也明白,何皇后说的的确在理。 子嗣的绵延于天家而言,确实是刻不容缓之事,也能进一步巩固太子党与太子府群臣的忠心,更对朝局的稳定大有裨益。 况且,他也不再是那光着脚的人了,虽说这些事情还过于遥远,但他也不希望等未来将皇位送给旁支。 说不得那个旁支天子大肆追封自己的父祖,过个一两代他的后人便将自己从太庙踢了出去。刘辩略作迟疑,缓缓抬起头,目光与何皇后对视,道:“如今凉州、并州、泰山郡皆有乱党谋逆,纳太子妃肯定是不妥的,耗费钱财过甚,也不合时宜。” 太子后宫分四等,第一等自然是太子妃,负责管理太子后宫;第二等则是太子良娣,协助太子妃管理后宫,常因德行或家世受封。 第三等则是太子孺子,多为普通官员或士族之女,尽管身份略显低微,但仍有明确的名分;第四等则是唤作“家人子”,乃是太子后宫中并无正式封号的侍妾。 “纳太子良娣也不妥,且先纳一名太子孺子或几名家人子也可。”刘辩沉思片刻,给了何皇后一个明确的回应。 何皇后眼见刘辩终于有所妥协,不由美眸微亮,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即便只是先纳太子孺子或家人子,也算是有了一个良好开头。 待她的辩儿尝过了男女之事的滋味,必然食髓知味,往后自然不会再有所阻碍,但何皇后嘴上却依旧不肯松口,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轻轻晃了晃,道:“三名太子孺子。” “母亲如此执着于三人之数,莫不是已有合适人选?”忽然,刘辩似乎想起了什么,扁了扁嘴,道,“扶风马氏,南阳邓氏,南阳阴氏,河南阎氏,安定梁氏,扶风窦氏,这几家的女子儿是万万碰不得的。” 何皇后一怔,刘辩说的几家都是大汉的名门望族,比如南阳阴氏,便是当年光武帝口中“仕宦当为执金吾,娶妻当如阴丽华”的阴皇后之族,她原本倒是当真想要为自家儿子寻一位南阳阴氏女入宫的。 但身为皇后,她对诸多后宫文本载录亦有所涉猎,本就觉得这些家族的名号有些眼熟,起初以为只是因其为名门望族,并未多想,此刻却猛然发觉,这些家族似乎在后汉时期皆出过皇后。 只是这些皇后的名声……除了光武帝的光烈阴皇后与孝顺皇帝的顺烈梁皇后以外,其他人的名气不能说是声名狼藉,也只能说是凶名赫赫了,还是用鲜血染红的凶名。 何皇后柳眉微蹙,略作犹豫,道:“辩儿,这都多少代了,应当无虞吧?” 只是,尽管何皇后是在反驳刘辩的意向,但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咬着唇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而且那话语中的不自信即便是朱苗都听得一清二楚。 刘辩苦笑着,微微叹了口气,举出了一个最为典型的反面教材,道:“母后想想孝章皇帝的章德窦皇后,连诛大小宋贵人和大小梁贵人四妃,连带着四妃的靠山明德马太后与舞阴长公主都……” 何皇后闻言顿时娇躯一颤,不复那副慵懒之态,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凭几的扶手,心中顿生惧意。 她可不想步了那位明德马太后的后尘,而且那位章德窦皇后不止在宫中大肆屠戮,甚至公然与侍中郭局私通,被孝章皇帝发觉后,不仅心无畏惧之意,反而拔刀恐吓孝章皇帝,而孝章皇帝也在这不久后便猝然驾崩离世。 想到这里,何皇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后怕之色。 眼见何皇后似乎理解了他的畏惧,刘辩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例如某位大耳在荆州时的内院后宅,簇拥着忠于孙尚香的持刀婢女,就连法正都忍不住感慨那位大耳所处险境,感慨道“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 他也实在是怕啊,哪怕这些家族女儿如今已不再如往昔历代天子时期那般,拥有势力磅礴的母族为倚仗,但他也依旧担心自己的后宫会沦为字面意义上的“修罗场”。 北军五校和虎贲禁卫防得住奸臣、叛臣的谋逆,却是防不住肘腋之下的祸患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陈留边氏,族诛之! 最终,何皇后还是没有当即确认那三个太子孺子的名额归属,若不再三加以核验,她实在是担心这永安宫的后宫生出乱子。 尽管她本人就是从这样的血色修罗场中杀出来的狠角色,即便已站在后宫权力之巅,跳出了那条赛道,但她也担忧这些后辈儿媳们青出于蓝,实现她未能实现的“干掉婆婆”的小目标。 送走了何皇后与朱苗后,刘辩令高望召回了去了另一座小殿办公的太子府群臣,准备议一议对这件事的最终决议。 宽敞的议事偏殿内,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众人皆垂首敛目,沉默不语。 在太子开口之前,没人敢率先发表意见。 毕竟这个议题总归是绕不开车骑将军何进的,众人心里都清楚,何进再是罪大恶极也是外戚,还轮不到他们这些臣子随意置喙评判。 刘辩缓缓扫视在场的太子府家臣,见众人沉默不语,也明白他们的难处,遂神色平静道:“车骑将军处,明日会上表请辞,九日三辞,念其以往劳苦,封慎侯,食邑一千户,允其留于雒阳府邸为一富家翁,那座车骑将军府,孤便赐与他了,更换牌匾即可。” 过往朝中重臣或是德高望重的老臣请辞,不论因年老、患病,还是被请辞,若非罪大恶极之徒,通常都会给予三辞的待遇。 何进毕竟是他的大舅父,即便顾念何皇后、舞阳君以及朱苗的情面,也需给何进留些最后的体面,再赐以县侯之位,保其富贵。 “殿下仁善。” 太子食官令钟演抬眸看向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忍不住轻声赞了一句。 何进之举已属大逆不道,太子却仍给予极大的体面,当真仁至义尽矣。 尤其是那座宅邸,朝廷会为所有在京官员分配宅邸,即便六百石以下官吏,也可居住朝廷分配的吏舍(单人间集体宿舍),禁军将校、尚书台等秩低权重的官员,亦会分得朝廷特赐宅邸。 官员一旦离任,朝廷便会收回宅邸,或根据新官职分配新宅。 太子府群臣亦是借太子之光,获赐比同官秩官员更为精美的宅邸。 否则以钟演秩六百石的俸禄,若不依靠颍川钟氏的帮衬,仅凭自身努力想要在帝都雒阳买房,即便两年不吃不喝,且不参与任何应酬,也仅能勉强购置一座普通民居罢了。 在帝都雒阳,最普通的百姓民居在市面上的价格也没有低于十万钱的,中等宅院在二十万钱至六十万钱之间,八十万钱以上则能称之为豪宅了,若谋求更好的地段,则需加价。 而何进的车骑将军府,若是丢在市面上,由于其周边皆为权贵的上品地段,其价格不会低于五百万钱! 太子嘴皮子一动,便赐出一座价值五百万钱以上的豪宅,钟演称赞太子仁慈时,声音都不禁微微颤抖,目光中亦流露出几分嫉妒之色。 刘辩对雒阳城内的宅邸价格了解并不多,听到钟演褒赞之言,神色反而有些怪异,轻轻瞟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道:“若孤当真仁善,他应回南阳故里安度余生。” 钟演听后,脸色微微一僵,旋即低下头沉默不语,其余人也都默契地闭口不言。 太子独自决断对何进的处置后,便轮到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边让。 面对非亲非故的边让,刘辩可没什么好脾气了,他连见边让一面的意愿都没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高声道:“边让,离间孤与车骑将军的甥舅亲情,又犯大不敬之罪,当杀!” 刘辩率先定下对边让的定罪基调,若是对边让不以重罪论处,此次针对何进的行动便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哦,边让没犯什么重罪,那太子为什么要派兵封了车骑将军府呢,是因为太子难以容人吗? “殿下,边让毕竟是兖州名儒,是否法外留情,恕其一死,以彰显殿下仁德?”陈宫微微蹙眉,双手下意识地攥紧衣角,略作犹豫,还是站出来向太子请求道。陈宫与边让同为兖州人,若见死不救,日后难免遭兖州乡人诟病。 然而,陈宫突觉一道凌厉目光射来,下意识地侧目望去,竟是与边让同出陈留郡的典韦,而那双眼眸中甚至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杀意? “嗯,陈公台言之有理。”刘辩闻言,神色如常,不紧不慢地瞅了陈宫一眼,就在他以为事情有所转机之际,却见太子又侧首看向王朗道,语气陡然转冷,道,“王景兴拟旨,车骑将军府令史边让言辞悖逆,犯大不敬之罪,又离间太子与车骑将军亲情,罪无可赦,族诛之!” 言罢,刘辩斜睨了陈宫一眼,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补充道:“令陈公台为监刑官,负责监斩陈留边氏,若有一人逃脱……呵。” 你陈宫不是想为乡党求情吗,那孤从原先的弃市改为族诛,还偏偏要你监斩,你不听话那就连你一起收拾了,反正太子府如今不缺你这一号人物。 刘辩极为不喜陈宫这种将个人利益置于太子府利益之上的思维方式,他并非不允许太子府家臣心中有个人私利,追随他的人既有对汉室的忠诚,也有求名、求财、求权之心,出身世家豪门者也多为家族思量。 但每个太子府家臣心里须有一杆秤,个人利益不能凌驾于太子府利益之上,在此基础上谋取私利,他也会默许。 若此刻田丰、沮授、陈琳、张昭等一贯刚直之人在太子府中,定然也会直言劝阻,荀彧、钟繇等出身士族之人亦然,就连卢植、蔡邕、荀爽等古文学派巨擘也不例外。 但他们皆是出于公心,站在他这个太子的角度,认为如此处置边让不利于太子在士林间的名望。 况且,太子党中的兖州人可不少,程昱和董昭,一个兖州东郡人,一个兖州济阴郡人,还有典韦和高顺这两个与边让同郡的陈留郡人,但他们不但不会为边让发声,甚至恨透了边让,巴不得他赶紧去死。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太子的忠诚,更是担心太子因此对兖州人产生不良印象,影响太子府中兖州派系的发展和前途。 哦,我们兖州人里偏就你陈公台高义,为了同州名儒冒死求情? 当然,刘辩在敲打陈宫的同时,也想借此看看,朝野间究竟有多少人会跳出来反对他如此处置边让。 有些事情,他做了,史书也记了,后人唾骂,他都认! 但是这不能成为这些所谓的清流名士,动不动就搬出来对他口诛笔伐的名目,更不能成为他们用之养望的手段! 他虽不至于再来一次党锢之祸,但也不介意借着边让和那些抱着私心的反对者的鲜血来告诉那些世家豪门,胆敢触碰他的逆鳞会有什么后果。 王朗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并未将太子最后“若有一人逃脱”的半句话记下,将前面的话语稍加润色后,重新草拟在绢帛上,上呈太子。 刘辩阅罢,微微颔首。 王朗的公文水平还是不错的,润色后的文字不必再作修改便能明发诏谕了。 而后刘辩又宣判了对袁绍的处置,冷哼一声,道:“车骑将军府掾袁绍,手持兵刃对抗朝廷,以谋逆罪论处,念及袁司徒劳苦功高,不株连汝南袁氏。犯官袁绍家眷,其妻刘氏及一众妾室入掖庭为官婢,三子罚作官奴,皆纳入不常赦名录。” 对于袁绍的处置,刘辩的处置则是不可谓不酷烈。 人死债消是不可能的,拔剑抗争即为谋逆,既行谋逆之事,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而且他如此处置皆在律法中有条可查,谋逆之人的家属未曾处死,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2620字) —— ps:袁绍后妻刘氏图 第一百四十四章:袁氏之谋,代汉者,当涂高! 司徒府庭院中,袁隗面向眼前春意盎然、百花争艳的庭院,负手而立,伸出手接过一瓣被微风吹落的杏花花瓣。 但看着这副勃勃生机之景,若是以往,他也许会召集族中子弟和门生故吏吟诗作赋欢宴为乐,但此刻,他的心中却涌不出半分愉悦之情。 “家主,在京族中子弟悉已至正堂。”一名袁氏家老看着身形略有些佝偻的袁隗,低声道。 袁隗微微颔首,他前日便召集了在京的汝南袁氏族人汇聚于司徒府中。 这一次,袁隗既未召集今文学派之人,也未招来在京的门生故吏,府内唯有汝南袁氏自家子弟。 因为……他想做一件天大的事情! 司徒府正堂之中,气氛仿若凝滞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位袁氏族人的脸上都隐隐透着凝重之色,恰似有一块无形的巨石沉沉地压在心头。 良久,作为当代汝南袁氏家主的司徒袁隗身形微弓,迈着略显沉重的的步子,缓缓步入堂内,目光缓缓扫视着在场的一众袁氏子弟,继而不禁长叹一声,声音略带沙哑,道:“本初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已有所耳闻。” 此话一出,堂内瞬间陷入死寂,众多袁氏子弟皆沉默不语,但对于袁绍之死,众人心中大多意难平。 即便是向来不喜袁绍,甚至曾公然与袁绍内斗,常以“婢生子”嘲讽他的袁术,此刻亦是咬着牙,脸上尽是愤懑之色。 “叔父。”袁弘缓缓起身,向袁隗行了一礼,道:“袁本初固当死也!” 袁弘是袁安的玄孙,与袁术同辈,其父袁贺是袁隗的二兄。 但在一众汝南袁氏子弟因袁绍之死而义愤填膺之际,袁弘作为汝南袁氏的主脉子弟,却是公然站出来唱反调,甚至以“固当死”这般言语辱骂袁绍,直言袁绍就是该死。 性格率直且身为汝南袁氏主支一脉的袁术,听闻袁弘之言,顿时怒目圆睁,脸上涨得通红,猛然起身行至袁弘身前,指着袁弘的鼻子,怒声喝道:“袁邵甫,你这个竖子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于袁术而言,袁绍虽是“婢生子”,但终归是同父异母的兄长,尽管他从不承认袁绍,亦不会称其为“兄”,但那是因为他是汝南袁氏主支一脉的袁逢嫡次子。 袁绍,我袁公路骂得,你骂不得! 况且袁绍再卑贱,亦姓袁,亦是主支一脉子弟,岂容你这般侮辱? 这便是袁术的态度,而袁术此番怒发冲冠的模样,竟使不少向来认为他过于张扬狂傲的袁氏族人,对他的看法逐渐有所改观。 对于一个宗族而言,兄弟内部可以有纷争,但面对外部敌人时必须一致对外,能做到这一点的宗族子弟便值得称道。 但在这一点上,袁弘与袁术截然不同。 袁弘听闻袁术的怒斥,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微微眯起双眼,看向袁术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鄙夷,嘴角上扬,冷笑道:“袁本初悖逆人君,妄图脚踏人君之名为己扬名,又未能劝阻车骑将军,最终被斩杀于车骑将军府,死有余辜!” 袁隗听着袁弘与袁术的争辩之辞,右手抬起揉了揉眉心,脸上的疲惫之色愈发浓重。 他的二兄袁贺有三子,其中二子皆背离袁氏。 长子袁闳认为汝南袁氏先祖福德皆具,才逐渐将家族发展至如今这般规模,然而到了袁隗、袁逢这一代,却未能守住先祖的德行,竞相骄横奢侈。于是二十年前袁闳便披散头发,与世隔绝,隐居于深林陋室之中,以耕学为业,不复兄弟妻子相见。 次子袁忠素有清廉之名,亦不喜汝南袁氏的骄奢淫逸之风,但好歹心中依旧还是向着家族的。 三子便是眼前的袁弘,他甚至在公开场合宣称以“袁氏”这个姓氏为耻,欲抛弃姓名,效仿袁闳隐居山林,以耕学为业。 袁隗实在是不能理解,先祖创业便是为了后人享福,面对着先祖好不容易创下的基业,难道他们这些后人应该放弃,这才算有德吗? 眼见袁弘与袁术之争辩愈演愈烈,袁隗遥遥叹了口气,目光缓缓转向袁弘,眼神略显深邃,脸上带着一丝无奈,道:“袁邵甫,你走吧,从今往后,便随你心意更改姓名,莫要再冠以汝南袁氏之姓氏了。” 袁弘闻言,先是微微一怔,而后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恭恭敬敬地向袁隗行了叩首大礼,额头触地,久久未起。 起身之后,他又向堂内的袁氏子弟们俯身长拜,随后转身朝着堂外走去,竟没有半分留恋之色。袁忠嘴唇微微颤动,却未能出声,右手下意识地抬起却最终还是缓缓放下,终归还是没有伸手阻拦弟弟袁弘的离去。 看着袁弘离去的背影,袁隗并未像袁术等较为激进的汝南袁氏子弟那般对袁弘愤恨不已,他只是神色平静,微微摇头,心中觉得这样或许也好。 至少汝南袁氏无论发生何事,血脉传承不至于在他们这一辈断绝。 袁弘离开后,袁隗微微抬手,示意靠门而坐的几名袁氏子弟重新阖闭大门,略有些疲惫地靠在玉凭几上,身躯微微蜷缩,瘦削的身形愈发显得单薄,那日渐增多的白发在昏暗的堂内显得格外刺眼。 袁隗缓缓闭上双眼,沉默片刻后,说出了一个令在场众人皆感惶恐,却又不得不深思的问题。 “当今太子,太过敌视汝南袁氏了。” 起初袁隗也并未觉察出太子对袁氏的敌意,只觉得不过是学术之争带来的牵连,即便此前司徒府不少属官因参与何顒死劾卢植一事被贾诩整治,他也觉得那是政治斗争失败的代价,并未细思。 韩馥之死那日的大朝会后,袁隗回顾太子自宫变掌权后,对汝南袁氏的态度就颇为微妙。 说不亲近吧,太子确实表现出对当朝司徒公的尊重,对袁隗向来彬彬有礼。 说亲近吧,可太子府中竟无一名汝南袁氏子弟! 这也是袁隗近日才察觉到的问题,以太子敬贤爱才之名,即便只是做做样子,也应当征辟几名袁术这一辈的汝南袁氏子弟进入太子府,可太子却连作秀都不愿意。 直到袁绍之死,一介粗野匹夫都能擅杀他汝南袁氏主支一脉的子弟而不受惩处,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太子心中对于汝南袁氏的真实态度吗? 若是将来太子登基,那他们汝南袁氏岂不是会像陈留边氏那般,被一道诏书便抓去族诛? 这绝对不行! 想到此处,袁隗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老夫已然年迈,或许等不到太子登基那一日了,但你们这些小辈呢?”袁隗原本浑浊的双目,骤然变得澄澈清明。 他缓缓直起身子,双手撑着玉凭几的扶手直起身来,常年在朝担任显贵高官,又担任多年三公的威严气势顿时显现出来。 袁基将目光投向这位这位叔父,尽管袁隗的话语看似平淡无奇,但话里话外隐含的深意,却让他心中一惊,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他从未想过这位叔父竟有如此一面。 但旋即,袁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然起身,按剑而立,神情肃穆道:“太子逼迫日甚,我们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二三子,难道你们甘愿等太子登基后,就此隐姓埋名,或是流亡于江湖之间?” 袁隗看着此刻意气风发的袁基,苍老的手缓缓抬起,抚过颌下须髯,眼中满是欣慰之色,对袁基这位汝南袁氏的下一任家主愈发满意,微微颔首,捧哏道:“今当何为?” “唯有一搏!” 袁基拔剑环视正堂内一众汝南袁氏子弟,深吸了一口气,高呼道:“谶书有云‘代汉者,当涂高也’。” “‘涂’者,‘土’也!” “‘袁’者,上‘土’下‘衣’,‘衣’者,着衣之‘人’也。” “‘土’在‘人’上,可谓‘土高’,‘土高’即为‘涂高’,此谶正合我袁氏之名!” “我将为此大事,谁有不从?” 袁基拔剑四顾,目光凶戾,不复平日之谦和,一众袁氏子弟虽惊惶不已,却也只能附言道:“愿从少家主之命!” (2679字) 第一百四十五章:请太子吃“鸿门宴”! 正堂之内,方才齐聚于此的一众袁氏子弟已然尽数散去,唯有袁隗、袁基与袁术三人依旧留驻堂中。 与方才意气风发之态截然不同,此刻的袁基全然不见往昔谦和守礼的模样,身子缓缓向后仰去,直至平躺在地板之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袁基缓缓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消化内心的澎湃激昂与担忧懊悔。 他感觉,自己这个牛,吹得有些大了。 若时光倒回至一年前,那袁基认为袁家未必没有机会,只需静待天时即可。 然而时至今日,颠覆汉室谈何容易? 颠覆汉室可不是太子或后汉历代天子那般简单的宫变可比,说到底都是刘家人坐天下,而太子还是天子的嫡长子,纵然举止叛逆,却也终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再加上一系列收买人心的举措,便能初步稳固位置。 而若是袁家行篡逆之事,即便袁家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也亦必然会有无数人举兵勤王,譬如那青州刺史曹操以及凉州刺史朱儁。 况且,太子在黄巾之乱中已然培养起一支绝对忠于他的劲旅,三河良家子亦因太子的重赏而归心。 今番朝廷征调三河良家子八万人与三辅良家子二万人,若在往常,三河百姓难免会因朝廷频繁征召兵丁而心生怨言。 然而有汉以来四百载,可曾听闻三河百姓竟抱怨朝廷公布的兵卒征召名额过少? 这般景象,恐怕也唯有在太祖高皇帝诛灭暴秦之时方能得见。 原先被临时征召的军卒,连受赏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依靠在战场上抢夺战利品作为回报。 但太子不仅允许他们抢夺部分战利品,还给予丰厚赏赐与抚恤,甚至擢拔了诸多有功之士进入北军、羽林军以及虎贲禁卫之中。 比二百石的官秩,意味着一旦被擢拔至这三支军队,便彻底实现了阶级跨越。 面对如此恩赏,三河百姓对太子的忠诚一言以蔽之——皆愿为之效死! 但既放出豪言壮语,如今也已是覆水难收了。 袁隗看着一脸颓然之态的袁基,非但没有斥责,反而仰起头,开怀大笑起来,颌下的须髯随着他的笑声微微震颤,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面对这几乎无解之局,袁基能有拼死一搏的勇气和魄力,这令袁隗很满意,但倘若仅仅如此,袁基也不过只能算是合格的袁家继承者。 若袁基当真将这般大事想得那么轻而易举,认为仅凭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这一点,便能轻易成就此大事,那袁隗才真的要大失所望了。 有魄力,又足够理智,若是没有这样一位敌视汝南袁氏又亲近古文学派的太子,或许在他百年之后,袁基庶几能将汝南袁氏引领至新的巅峰吧。 只可惜……想到此处,袁隗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而袁基颓然片刻之后,双手撑地,重新坐起身来,方才满是迷惘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既然决定要做这等大事,便须争分夺秒地筹划,多浪费瞬息时间,便多一分危险。 袁基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汝南袁氏继承人的仪态,身姿挺拔,看向袁隗的目光中却带着几分狠厉,道:“请叔父召回方才离去的那些族人,切不可让他们回各自宅邸!” “若是有人拒绝回来,那便派出刺客……”袁基稍作停顿,接着以掌作刀,抵在自己喉间,做切割之态,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绝之色,恶狠狠道:“杀之!” 袁术满脸茫然地看向这位向来谦和守礼的兄长,眼睛瞪得浑圆,若非亲耳听见,他绝不敢相信这般对族人下杀手的话语竟出自他之口。 “不必担忧,他们的家小已然被控制住了,或是在司徒府中,或是在汝南袁氏老宅。若是他们有异心,我自会妥善处置。”袁隗微微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仿佛口中提及的这些族人皆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然而无论是袁基还是袁隗,都不过是遵循“事成以密”的道理,倒也没有太过担忧。 至于挟持族中子弟的家小,也不过是作为一道额外的预防措施罢了。今日在场的袁氏子弟,像袁弘那般背离袁氏的,仅有他一人,其余人皆心向袁家。背叛袁家、揭发检举袁基谋逆之事,出卖袁基对他们又有何好处? 即便在汝南袁氏抄家灭族之时能保全一条性命,可家族破灭之后,他们也必将沦为下等士族,甚至能否保住士族之名都犹未可知。 作为家族余荫下的既得利益者,在这个时候背叛家族,这显然是一条只求活命而难以求富贵的道路! 至少在汝南袁氏尚未陷入绝境之前,这些袁氏子弟是不会出卖宗族以谋求活命的机会的。 更何况,若是此事成功了呢? 那他们可就成了皇族宗室子弟了! 袁术越听心中越是惊惶,偷偷瞥了一眼袁隗的面色,又看向此刻格外凶戾的袁基,忍不住问询道:“兄长,我们未必非要走到谋反这一步吧?即便太子敌视我汝南袁氏,无非在太子这一朝,我汝南袁氏隐匿一两代人便是,何至于如此决绝?” 说话间,袁术的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绞动,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唉,公路,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袁基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毕竟家族是将他朝着领袖方向培养的,而袁术这位任侠好义的胞弟,则是被朝着武将和地方大员的方向培养,欠缺了几分对于时局的敏感性和大局观上的认知。 “我汝南袁氏究竟凭何立足于世?是代代涌现的年轻俊才,还是四世三公的威望,亦或是家族的底蕴与财富?”袁基缓缓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俯视着袁术,断喝道,“都不是!” “先祖在世时,汝南袁氏并无如今这般光景,我们所倚仗的,是家学,是《孟氏易》这本今文经!” “《孟氏易》的解释权在我们手中,只要官学依旧是今文经,族中子弟便会源源不断地进入仕途,而其他想要进入仕途的士人,也会前来投靠我袁家!” “但如今局势已然不同,太子大力推崇古文学派,我敢断言,不出五年,古文经必将取代今文经,成为大汉的新官学。”袁基俯下身子,紧紧握住了袁术的手,重重地拍了拍,语重心长道,“若《孟氏易》失去官学地位,我汝南袁氏无论是威望、人脉,还是日后族中子弟的仕途,都将落人一等。若是太子再对汝南袁氏怀有敌意,那我汝南袁氏恐怕连三流士族都不如,甚至不得不与那些豪强为伍了。” “公路,我们若再不奋起反抗,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百年家业,便要葬送在你我这一代手中了!” “我们这并非是谋反,而是在自救!” 若是换作旁人,袁基断然不会如此详细地解释,但眼前之人是自己的胞弟,若兄弟俩在思想上都无法达成一致,又如何能团结整个汝南袁氏的力量,来谋划这等大事呢? 袁术闻言,垂着脑袋默然不语,但袖子下的双手却紧紧攥着拳,指尖也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让他沦落与那群不入流的豪强乃至与贱民为伍? 良久,袁术左手心中涌起一阵杀意,下意识按住了腰间长剑,手臂微微有些颤抖,声音沙哑,道:“大兄所言极是,我们这是在自救,而自救……” “必然冒犯根源!” 袁术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目光阴鸷,道:“不如直接让刘辩小儿消失!” 袁隗望着那双阴鸷的眸子,抚着须髯的手微微一颤,微微颔首道:“公路继续说。” 眼见这位向来严苛的叔父如此,袁术也不再顾忌什么,直言道:“只要刘辩小儿一死,他又无子嗣,天子亦无其他子嗣,再趁乱将天子暗杀,雒阳城内必然大乱……不,天子不得人心,关东一乱,四方边郡必乱,整个天下都会乱起来,而这就是我袁家的天时!” “届时,大兄前往豫州,借举族之力广纳英豪,积聚粮秣;叔父前往冀州,召集门生故吏,许诺冀州百姓免除三年赋税,以此聚揽河北人心;我袁公路则前往荆州招兵买马,自北向南连成一体,这天下未必不能姓袁!”袁术声音低沉,却难掩亢奋之情。 袁基和袁隗听闻袁术这番谋划,也不由对袁术略有些刮目相看。 过往的袁术虽有些血气和小聪明,但也仅仅局限于小聪明而已。然而此番袁术的这番谋划,即便是袁隗和袁基二人有心挑刺,却也不得不肯定这份方略的可行性。 “至于如何让刘辩小儿消失……”袁术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道,“四百年前,那位霸王在新丰鸿门放过了他刘季,难道今番我汝南袁氏还能重蹈覆辙?” (3024字) 第一百四十六章:令人艳羡的忘年之交 “太祖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太祖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 “这是《太史公记》?” 永安宫正殿中,卢植轻声发问。 彼时,刘辩正津津有味地阅览着手中的竹简,沉浸在这一卷文字的海洋之中,就连卢植的到来都没有觉察到。 卢植的声音入耳,刘辩先是一怔,随即缓缓抬起头,目光从竹简上移开,神色间带着几分专注被打断后的恍然,微微颔首道:“这是当年太史公外孙杨恽献给中宗皇帝的《太史公记》原稿,未作删减。” 说罢,刘辩将这卷《太史公记》轻轻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身子往后靠了靠,右手轻轻抚着下巴道:“虽说其中个别之处稍有偏颇,然以史为鉴可明兴衰更替,孤还是颇为喜欢这本《太史公记》的。” 言罢,刘辩抬手向一旁侍立的高望轻轻一招,高望会意,端来一盏蜜水与一盘自冰鉴中取出并切块的瓜果置于卢植身前的桌案上,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道:“可惜卢师与蔡伯喈、马翁叔三人如今政务缠身,已无暇前往南宫东观编修《汉记》了。” 《汉记》是安帝永宁年间,邓太后下令修撰的国史,涵盖诸王、王子、功臣、恩泽侯表以及南单于、西羌传和地理志等篇幅,因其修撰于南宫东观,故又称《东观汉记》。 八年前,时任光禄大夫的马日磾,与时任议郎的蔡邕、杨彪、卢植等人主动向刘宏请缨续修《汉记》。 闻言,卢植神色间闪过一丝感慨,缓缓跪坐在支踵上,跪坐着微微拱手谢恩,看向那盘仍散发着寒气的瓜果,随即伸出手,直接抓起一块送入嘴中,冰凉甘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中散开。 卢植微微眯起双目,脸上露出一阵惬意的神情,仿佛那汁水驱散了些许暮春时节的暑气,紧接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笑道:“奈何如今贤太子当朝监国,老夫与蔡伯喈、马翁叔自然无需再修史了。” 刘辩微微摇头,嘴角轻轻抿起,露出一抹略带调侃的轻笑,道:“卢师何时也学会这般阿谀之语,当罚!” 卢植闻言,微微歪着头,略作思索,旋即笑谓太子道:“那就罚臣今夜饮酒一石吧,臣家中御赐的龙潭黄酒恰好饮尽,殿下再匀臣几坛如何?”“想得美。” 刘辩白了卢植一眼,突然想起前两日卢植的夫人入宫恳请他这位太子劝卢植饮酒节制之事,甚至请求他直接下旨禁止卢植饮酒,心中暗自思忖,即便他没有应下,更不可能下旨干涉臣子饮酒之事,但也不能助长卢植放纵饮酒吧。 随后而至的太子少傅荀爽,刚踏入殿内,目光便落在卢植与太子身上。 只见卢植与太子谈笑风生,卢植时而开怀大笑,身体微微前倾,太子也是面带笑意不时点头回应,二人全无君臣之态,反倒似一对寻常忘年交。 荀爽见状,心中略微有些吃味,一丝妒意悄然涌上心头。 随着太子与卢子干相处日久,君臣二人似乎寻到了一个君臣相处之时的尺度,既亲密随和,又不悖君臣礼法,这般师生情谊着实令荀爽羡慕不已。 当然,仅此还不足以让荀爽如此艳羡,最让他动容乃至嫉妒的,是卢植拥有不经通报便可直入永安宫寝殿外各处殿宇的特权,这也是刘辩未察觉卢植何时已至身前的原因。 朝野间谁人不知太子最为看重己身之安危,如此特权足以彰显太子对卢植的深厚信重。 而不多时,太尉杨赐,司徒袁隗,司空张济,以及尚书令刘陶,尚书仆射羊续五人先后而至,并太子与卢植、荀爽这两位太子傅,共八人准备考较今春被举荐的孝廉。 不过原本记录着十九名孝廉的名录经绣衣使者筛查,进入今日最后一轮考核的孝廉仅余九人。 河间相王芬因渎职举荐两名不孝庸才为孝廉而被抓捕,另有四名二千石太守、国相被罢免。 “宣,汝南郡和洽,字阳士;汝南郡许靖,字文休;丹阳郡朱治,字君理;乐安郡国渊,字子尼;下邳郡陈登,字元龙;陈留郡路粹,字文蔚;陈留郡阮瑀,字元瑜;北地郡傅巽,字公悌;姑臧郡贾彩,字才和,入殿!” 随着赵祐那略有些尖细的嗓音传去殿宇,这最后的九名孝廉也悉数进入了永安宫的正殿,进入了太子和三公、尚书台的视线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又当又立?自有大儒为孤辨经! 孝廉考核,依制本应由尚书令主持,但刘陶近日正为大军出征事宜忙得焦头烂额。 兵事无小事,光是作为战卒出征平叛的良家子数量就高达十万,届时凉州、并州各郡也会临时征召青壮、调度郡国兵担任辅兵,再加上后勤运输、开路修桥所需调动的民夫数量,这些都足以影响大军的成败。 因此即便是粮草转运和民夫征调这两件事所带出来的诸多小事,刘陶事无巨细,桩桩件件皆亲自过问。 此外,各地太守还不断上书呈奏恢复民生之事,堆积如山的公文令刘陶应接不暇,一向体魄康健的他也被繁重的政务压得喘不过气来,难得病倒了一回。 按制,若尚书令无法主持考核,理应由尚书仆射代为主持。 刘辩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扫过刘陶略显清瘦的身子,而后缓缓转向尚书仆射羊续,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笑谓羊续道:“尚书令近日身体抱恙,‘悬鱼仆射’,此次考核便由你代为主持吧。” 羊续,故太常卿羊儒之子,因党锢之祸囚禁十余载,并照顾了曾经亡命江东的好友蔡邕的妻女,党锢被太子解除后,为太尉杨赐举荐担任庐江郡太守,汇集了数万青壮,两个月内便迅速平定了庐江郡黄巾。 九江郡安凤县黄巾渠帅戴风流窜至庐江郡,羊续又率军击溃贼军,斩首三千余级,生擒渠帅戴风,免除叛军罪责使还故里,并发放农具使就农耕。 因而在黄巾之乱后羊续因功封为关内侯,接替因功入朝担任骑都尉的秦颉担任南阳这个大郡的太守。 南阳郡是大郡,民风奢靡,羊续非常反感,便以身作则,穿着破旧的衣服,吃着粗劣的食物,使用破旧的马车和瘦弱的杂毛马匹。 羊续的府丞曾向他进献一条活鱼,羊续接受后将鱼挂在厅堂之上。等府丞再次送鱼,羊续就拿出之前所悬挂的鱼给他看,以示拒绝。 因此,时人称羊续为“悬鱼太守”,而后因政绩与清名被太子召入朝担任尚书仆射。 众人听闻太子戏称羊续为“悬鱼仆射”,也是纷纷露出一抹友善的笑意,就连一众孝廉们亦纷纷侧目,低声议论着羊续的清廉事迹,略显稚嫩的孝廉们的脸上也纷纷浮现出一抹敬意。 然而羊续却是面色平静,宠辱不惊,缓缓站起身来,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而后看向了一众孝廉,目光在路粹和阮瑀二人身上略作停顿,向太子俯身行礼道:“臣与将作大匠蔡伯喈私交甚笃,此次九名孝廉中,有二人乃蔡伯喈弟子,臣理应回避。” 刘辩微微颔首,以羊续的品行,如此回答皆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即便早有预料,但他看向羊续的眸子中仍旧闪过一抹赞许。 “既如此,那便由司徒公来主持?”刘辩说着,目光投向三公席上的袁隗。 却见袁隗正对着小黄门捧着的痰盂剧烈咳嗽,咳出些许浓痰后,面色略显苍白的袁隗接过小黄门递来清水漱口后,以帕巾擦拭嘴角,而后颤颤巍巍地起身,向太子俯身行礼道:“老臣近些时日偶然风寒,恐怕精力有所不济。” 言罢,又是一阵咳嗽,袁隗用帕巾捂住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刘辩凝目看向袁隗,观袁隗气色的确不佳,且入殿时脚步虚浮。太医署的侍医前几日去司徒府为其诊治过,根据症状和脉象诊断为感染风寒。 暮春时节,气温忽冷忽热,年过五旬的袁隗偶感风寒似乎也不足为奇。 毕竟袁隗的身体一向不大好,九年前的熹平五年他就因久病而请辞回汝南郡养病,所以他的身体抱恙似乎也很合理……个鬼! 刘辩目光深邃地瞥了袁隗一眼,前几日在京汝南袁氏子弟全部聚集于司徒府,而后袁弘变更姓名为原鸿,脱离了汝南袁氏,此事早已被负责监视司徒府的绣衣直指禀报于他。 虽不知袁家子弟集会时所谈何事,但袁隗此时患病,实在太过蹊跷。 恰似熹平五年,也就是第二次党锢之祸爆发前夕,以久病为由向刘宏请辞归乡养病。 不过,刘辩虽认为袁隗难以兴风作浪,却也丝毫不敢大意,看向袁隗的目光中始终透着一丝警惕。 而后刘辩又将目光投向其余几人,卢植、荀爽也以与郑玄、蔡邕交好之故,推辞了主持考核一事,总不能让刚刚大病初愈又年岁已高的太尉杨赐主持吧? 嗯,司空张济被直接跳过了。 让宦官派系的张济去主持孝廉考核? 尽管刘辩还是颇为认可张济的能力的,可让张济主持孝廉的考核,怕是比太子当场解下腰带照着这群孝廉的冠帽里依次撒尿还要折辱人。 九名孝廉也是不由面面相觑,这几日同居馆舍之中,彼此之间即便以往未曾相识也熟悉了起来,况且就举孝廉一事上,他们之间并无利益纠葛,相处氛围也算融洽。此刻眼见一名名朝中重臣推诿主持考核一事,虽说各有各的正当理由,但这些孝廉心中也不由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之感,就好像他们是什么人厌狗弃的脏东西似的,人人避之若浼。 “诸公倒是皆以故旧为由回避,孤就没有故旧了?”刘辩轻笑一声,斜靠在凭几上,右手轻轻搭着凭几扶手,左手指向几名孝廉中最为年长的贾彩,道,“贾才和之弟贾文和曾是孤的太子家令,傅公悌之族兄傅南容(傅燮)是孤的太子洗马,皇后为孤与伯喈公(蔡邕)长女定下婚约,康成公(郑玄)与孤互通书信为忘年之交。” 杨赐看着仿佛是在向他们这些朝中重臣吐苦水的太子,眯着眼,嘴角不自觉浮现一抹笑意。 这哪里是吐苦水,分明是既想主持考核,却又嫌台阶不够宽。 若非是太子,这般行径难免被人骂一句又当又立。 但谁让他是太子呢,像他这种老头子只能哄着、宠着,主动为太子搭台阶喽。 “殿下此言差矣。”杨赐淡笑着,看向太子的眼眸微微眨动,道,“《尚书》有云‘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是故天下臣民皆为殿下之子民也,无有亲疏之分,无论殿下更看好何人,皆为国家选拔人才,绝无私心,何谈回避之说?” 刘辩闻言,不由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心中感慨还得是老太尉了解孤,更不愧是治《欧阳尚书》的大儒。 虽说只是主持孝廉考核,但主持考核之人与通过了考核的孝廉之间则是包涵着一份举荐之恩,颇有些类似于通过科举的举人与主考官那凭空而来的师生名分。 刘辩身为太子,自然无需这份举荐之恩,但他却不希望这份举荐之恩落入他人之手。 至于杨赐所言,身为天下百姓父母的是天子而非太子这一细节,众人皆心照不宣,选择性地视而不见。 “既如此,便由孤来主持此次考核。” 刘辩右手轻轻叩击凭几的扶手,清脆声响回荡在每名孝廉心间。再加上太子亲自主持考核,难免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孝廉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良久,刘辩扫过眼前九名孝廉,缓缓道:“文章典籍,孤就不考较了,孤出一题,且看尔等如何作答。” “请殿下赐题!”九名孝廉纷纷俯身行礼道。 刘辩令高望取来两张蔡侯纸,挽起右手衣袖,在两张蔡侯纸上挥毫泼墨,书写了两个大字——天下! 众人尽皆不解,“天下”二字太过宽泛,又算得什么题目呢? 卢植却是与旁人不同,微微前倾身躯,一双眼眸紧紧盯着那两个字,细细地瞧了又瞧,不禁赞叹:“殿下学于蔡伯喈处的飞白书,愈发具备神采了,也不枉殿下平日里在书法上下的苦功了。” 刘辩并未回应卢植之言,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九名孝廉。卢植和荀爽自然是提前就知道了他今日准备的考题的,否则他与荀爽也不会以故旧为由,百般推辞主持考核之事,毕竟即便不回避,亦无人指摘。 “孤原是希望尔等议一议天下之弊。” “尔等九名孝廉将来都是要治理一方百姓的,然此刻尚未历练便向尔等问及天下,未免太过强人所难,故各陈所出郡县之弊即可。” 九名孝廉闻言,不由一怔。 士人有着参与政治的合法性与义务性。 《尚书·泰誓》提出“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认为君主与士人受天命教化民众,故而士人必须承担“代天牧民”的使命。 因此士人闲谈间必谈及政治,即便是未加冠的小儿也能掰扯上几句,即便肚子里不过是半桶墨水乱晃,也能妄谈几句各地之弊,绝不至于将这群孝廉难住。 但他们这些孝廉被本地县令举荐到郡里,本郡太守又将他们举为孝廉,于他们有举荐之恩,各陈所出郡县之弊岂不是要挑自己举主的刺儿? 而这一问题,正是刘辩有意为之。 即便今日未能主持考核,他也会要求这些孝廉回答此问。 刘辩微微眯起双眼,目光缓缓落在出身汝南郡的和洽与许靖身上,刘辩对他们的答案,尤为好奇。 (3120字) 第一百四十八章:汝南郡究竟是朝廷之汝南郡,还是士族豪强之汝南! 一众孝廉之中,许靖的年纪仅次于贾彩,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眼眸深处却充斥着丝毫不加掩藏着野心,向着太子俯身行了一礼,道:“臣以为,汝南郡之弊,在乎吏治!” 与空有年岁的贾彩不同,许靖的名望是这九名孝廉中最为卓著的,曾与从弟许邵在汝南郡时常品评乡党,照理说早该被举荐为孝廉入仕,亦或是多次拒绝孝廉的名额。 但许靖的个人履历上,却并无拒绝孝廉一事。 只能说,成也品评乡党,败也品评乡党。 然而许靖与许邵在长期品评乡党的过程中产生了分歧,许靖重才,许邵重德。 论才,庸才与俊才一目了然,但论德,其中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 理念上的矛盾令这对从兄弟决裂,尤其当许邵先一步接受征辟,担任汝南郡功曹后,利用自身职权与人脉,对许靖展开疯狂打压,断绝了许靖举孝廉和其他入仕的机会,甚至逼得许靖沦落到不得不替人赶马磨粮来艰难维持生计,每日忙碌于车马与石磨间,哪还有那翩翩名士的风度? 直至弘农杨氏的杨琦,接替了因功入朝担任中都官曹尚书的赵谦出任汝南郡太守,许靖的命运才出现转机。杨琦初入汝南郡,便看中了许靖的才能,拜许靖为郡上计吏,并将他察举为孝廉。 终于翻身后的许靖对从弟许邵的恨意却丝毫未减,毕竟二人即便理念不合,终究还是同一个祖父的亲族,可许邵却不仅打压他,甚至连活路都不想给他。 汝南许氏也因许邵名望更高,汝南郡功曹的身份能为家族作出的贡献更大而选择了许邵。 汝南郡其余士族豪强也因为许邵更亲近他们,为他们族中子弟给出上等评价,纷纷帮着许邵打压许靖。 而赶马磨粮岂能养活一大家子人,以至于他的妻子都不得不出门替人洗衣为生,再做些针线活,才能勉强养活一家人不至于饥馁而死。 也就是杨琦了,唯有弘农杨氏方能顶着一众士族豪强的压力举他为孝廉。 “臣之先祖汝南都水掾许讳扬,受世祖皇帝之命,重修鸿隙陂,使几千顷农田成为膏腴之地,我许氏子孙与有荣焉。孝和皇帝永元年间,汝南太守何尚修复了鮦阳旧渠,新垦水田三万余顷。” “然今时汝南郡各坡塘年年决口,堤防费开支每岁逾三千万钱!臣为汝南郡上计吏,察郡中大小官吏中饱私囊,贪墨朝廷下拨的堤防费,年年修堤年年决口,时常淹没百姓田亩。税吏逼迫受灾百姓缴纳赋税,百姓不得不出售土地,士族豪强低价购之,长此以往致使百姓不得不委身于士族豪强。” 许靖的言辞不可谓不激烈,许多事太守可以绕过郡主簿施行,但那些数字却是逃不过上计吏的眼,而许靖身为上计吏竟将汝南郡的那点腌臜事全部放在了明面上批判。 不过他所说的事情还不至于追究到自己的举主杨琦身上,毕竟这些事情都是往先数任汝南郡太守所为,杨琦上任不足两月,自然无过错可言。 刘辩双目微眯,直直地盯着许靖,但许靖却也是毫不怯场,与太子对视着,目光迥然,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全然不在乎三公席之上,此刻正坐着一位出身汝南袁氏的司徒,反而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长此以往,汝南郡究竟是朝廷之汝南郡,还是士族豪强之汝南郡?” 许靖的话可谓是诛心之言,却也是据实而言。 若是一郡之土地皆为士族豪强所据,那这个郡与这些士族豪强的封地又有什么区别? 袁隗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那一抹如刀剑般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许靖的身上,他是真没有料到许靖敢把这些事情全部吐露出来。而且许靖虽未明言,但汝南郡最大的士族不正是他汝南袁氏? 当着老夫这个司徒的面,攻讦我汝南袁氏? 我汝南袁氏竟沦落到被一条丧家之犬如此撕咬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太子不可能会在大军即将出征平叛之际对汝南郡展开清查的。 而只要大军出征离开雒阳,他们的时机就到了。 “孤知之矣。” 刘辩深深地看了许靖一眼,与一心求取功名而成为他掌中刀的郭图不同,许靖只是单纯地想报复汝南郡的世家豪门。 但对于汝南郡的世家豪门而言,相较于尚显稚嫩的郭图,作为汝南郡本地人的许靖,却是一柄更让他们畏惧的刀。 而他,恰巧需要也喜欢这样一把锋利的宝刀! “孤欲拜文休为太子中庶子,孤年岁尚浅,希望公休能尽心辅佐孤。” 这番话刘辩是发自内心的,至少在今日之前,他是忽视了水利之事的,更是决计没有想过汝南郡的这群世家豪门竟然敢拿坡塘堤防来做文章。 “臣敢不为殿下效死乎!” 许靖听闻太子拜自己为中庶子,眼眶瞬间泛红,激动得身子也微微颤抖着,竟伏于地叩首拜谢。 从名士沦落至赶马磨粮为生的寒士,再到如今被太子接纳,人生的起落让他一时情难自已。 而有了许靖打样,其余一众孝廉也纷纷开口。不过和洽却有些倒霉了,同郡的许靖将能说的尽皆说了,而他尚未踏入仕途,先前一直在家治经,哪里能与许靖相比? 丹阳郡的朱治详细地阐述了丹阳郡中的山越问题,丹阳郡作为山越活动中心,山越问题颇为棘手。 山越并非化外蛮夷,而是占山为王的山贼,因在古越地,故统称为山越。山越民居于山林间种植谷物,又因山出铜铁,而常常自铸兵甲,或大分散,或小聚居,好习武,以山险为依托,抗拒朝廷,是一股接近于半独立状态的武装。 但朱治却是反感郡中纯粹以武力征讨的方式,山越民中有不少人都是因为地方官员的苛捐杂税而逃上山加入山越,并非心怀反意。 况且山林作战与平原作战不同,缺乏山林作战经验又不如山越熟悉地形的郡国兵屡屡大败,以至于丹阳郡山越猖獗肆虐。 朱治主张以政策招抚为主,训练一支山林作战的精兵,军政并举平复山越。 乐安郡的问题,则是在于前任青州刺史焦和的荒唐,致使徐州、兖州、豫州、冀州的黄巾残部多逃窜至青州,致使青州诸郡流寇甚多,即便是曹操也尚未能彻底清缴尽乐安郡的黄巾余孽。 陈登批判了下邳郡中浮屠祠林立的现象,认为朝廷应该打击淫祀,禁止郡中官员带头祭祀淫祠甚至宣扬淫祀,应该以太平道引发的黄巾之乱为鉴。 路粹则是尖锐地批评了陈留郡贪腐问题,以及众多世家豪门趁着黄巾之乱非法侵占百姓土地;阮瑀对庶务并不擅长,更擅长治经和诗赋,却也指出了黄巾之乱后,陈留郡在民生恢复问题上的迟缓。 北地郡的傅巽与姑臧郡的贾彩就这一次并州与凉州的叛乱,提出郡中对于异族的防范不足,希望朝廷能够更重视边郡的防御。 其余八人的回答中,以朱治为最,其次则是陈登,再其次则是路粹,不过终归只是一腔热血,尚无治政经验只谈及表相还需历练,国渊、傅巽、和洽与贾彩四人的回答都只能算中规中矩,最差的则是阮瑀,竟然还现场作诗一首来形象阐述民生疾苦,孤又没让你七步成诗。 也是,总不能指望每个文学家都能如同陈琳这般既擅长辞赋文章,又能治政吧? 而后太尉杨赐、尚书令刘陶二人又分别作为三公之首与尚书台之首,象征性地考较了孝廉几个经典以及庶务的问题后,这次考核也算是结束了。 许靖被拜为太子中庶子,考核成绩尚好的朱治、陈登则被拜为太子庶子,傅巽、路粹、阮瑀、和洽、国渊六人则是被拜为太子舍人。 贾彩则是拜为太子洗马,即便不看在贾诩的面子上,也不能让三十九岁的人和一群年轻人一起当舍人吧。 至于殿中共同参与孝廉考核一事的群臣,面对太子将原本应该拜为尚书郎或议郎的孝廉,被太子全部揽入了太子府一事,也只能选择主动视而不见。 永安宫外,袁隗与其余几人一同步行至停放车马之处,太尉杨赐看着沉默不语的袁隗那一抹孤寂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感慨,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当初与袁隗交好的他和刘陶,如今都已与袁隗分道扬镳了,但他心中多少还念着几分旧情,于是快走几步,突然开口叫住了袁隗,眼见袁隗虽未回头,却顿住了脚步,道:“次阳,太子必是来日必为真正的天下之主,整顿整顿汝南袁氏吧,莫要步了何遂高的后尘。” 杨赐并不认为太子是在刻意打压汝南袁氏,而是那些因为在诸事上站在了太子对立面被贬谪的官员、士人恰好是汝南袁氏的门生故吏,而且有些人之所以站在太子的对立面,也是与袁隗有着莫大的关联。 何顒、韩馥、胡毋班,哪一个不是因为袁隗的缘故,直接或间接死亡?其余今文学派士人,也都或多或少因袁隗的决策,而站在了太子对立面,从而遭受贬谪。 但袁隗闻言,却是冷哼一声,重新迈出了步子,独自一人向着远处走去,心中对杨赐的怨恨愈发浓烈。 方才在殿上,将矛头直指汝南袁氏的许靖,举他为孝廉之人,不也是出自你弘农杨氏的杨琦,而他不正是你杨赐的亲侄? 若非你杨赐背弃,我汝南袁氏岂会落入此等险境? 袁隗始终认为,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与三世三公的弘农杨氏联手,即便是太子登基成了天子,又能如何打压他们这两个联手后真正的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家族,当真不怕寒了天下士人的心吗? 至于何遂高,一介屠户也配与我汝南袁氏相提并论! “伯献,人各有志,强求不得的。”刘陶不知何时悄然走到了杨赐的身旁,低声劝慰了一句。 杨赐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袁隗独自远去的背影,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3678字) —— ps:昨天本来是打算先写一更三千字,再写一更四千字,这样昨天就等于加更了三千字。 第二更后面本来还有五百字是略微有些关于女角色的描写的,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h。 结果没想到前面三千五百字有隐射嫌疑加过度涉政。 贪腐这块内容还好,主要是山越这块内容,政策招抚的内容被怀疑隐射招抚少数人群……所以我在正文里特意解释了山越不是少数人群,是吴越地区山贼的另一种称呼,再删除了一些敏感的具体招抚政策,以及关于羌人的……大家懂就行,羌人在西北,虽说关系不大,但…… 然后后面五百字涉h,所以404都不带犹豫的。 好不容易改了大半天把前面三千五百字里的敏感内容全都删了,后面那部分内容我暂且放到下一章吧,不然真放不出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刘氏,你也不想你的孩子在少府被欺负吧? 皇宫,掖庭 掖者,臂掖也。 掖庭位于掖门旁,故称之为掖庭,宫中婕妤以下后妃及宫女皆住掖庭。 后汉的宫中妃嫔的等级制度在光武帝时进行了精简,皇后之下为贵人、美人、宫人、采女。 皇后,佩玉玺,金螭虎纽,文与帝同。 贵人,名额十位,佩金印紫绶,位同丞相,爵比诸侯王,俸禄数十斛;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名额不限,无爵秩,只在岁时赏赐充给。 但孝桓皇帝时,恢复了昭仪、婕妤两个品级,故而新的后宫妃嫔等级依次为皇后、贵人、昭仪、婕妤、美人、宫人和采女。 不过即便美人、宫人和采女皆居于掖庭,其住所规制与普通宫女自然是不同的,吃穿用度自有规制。 而当听闻何皇后将亲自驾临掖庭这一消息时,整个掖庭瞬间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谁让何皇后的名号,是在后宫中以鲜血浸染的呢? 谁知道何皇后来掖庭是作甚的,难不成又是哪个狐媚子勾引了天子,何皇后莫不是来杀那个狐媚子的? 亦或是何皇后忆起往昔与掖庭中某位后妃结下的宿怨,顺手杀几个人乐呵乐呵? 天子掌权之时,即便何皇后贵为皇后,是后宫之主,依旧有人敢与何皇后争宠。 皇后怎么了,当今天子又不是没弄死过皇后,你何氏不也是替天子弄死了前任皇后上位的? 可何皇后亲生的太子掌权之后,后宫之中便再无人敢轻易挑战何皇后的权威。 毕竟天子可以换一个皇后,但太子难不成还能换个母亲? 甚至自刘宏被幽禁北宫后,他这个天子许多时候想要宠幸嫔妃,嫔妃们却因惧怕何皇后的妒火将她们烧得尸骨无存,不乏有宁可自行毁坏容貌也不愿侍寝者,只为躲过何皇后的嫉恨。 不过当皇后的四马青羽盖鸾车微微偏转方向,驶向那一条狭长的巷道时,居住在掖庭的美人、宫人等皆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掖庭地域广阔,并不只有美人、宫人、采女以及寻常宫女的居所,还设有一座专门用于幽禁宫中受罚妃嫔以及关押官婢的监所,名为永巷。 永巷,顾名思义,乃是一条宫内的一条狭长小巷。其中设有负责舂米、织布等劳作的室所,其中劳役最为繁重、环境最为恶劣的室所被称作暴室。 暴室主染晒布匹,因其需将染好的布匹置于烈日下烈阳,故而得名暴室。 由于在暴室劳作需长时间与布匹一同暴晒于烈阳之下,因而在这些负责劳役的室所中,暴室是最为人所抵触的一处。 于官婢而言,尚可勉强忍受,但对于犯罪的妃嫔来说,她们却是决计不愿去这等场所劳役。 一旦晒得皮肤黝黑干枯,又岂能再有受到天子宠幸的翻身之日呢? 身着一袭朱红色凤袍的何皇后,在一众内侍与宫女的簇拥下,步下鸾车,缝隙里爬满墨绿苔藓的台阶,看着道路旁褪成茶褐色的胭脂,以及砖墙缝隙间掺着的经年累月的铅粉,心中不禁微微泛起一丝感慨。 回想起当年挑战那位宋皇后之时,她又何尝不是做好了失败后被打入永巷的心理准备,若是当年她败于宋皇后之手,或许此刻她也会成为永巷中众多官婢中的一员。 不过那一股从永巷中传出的异味,还是让何皇后望而却步,随着永巷令的引领前往了永巷的官署暂歇,并让永巷令召来了永巷之中容貌尚佳的官婢,而且指明要十八岁至二十五岁曾嫁为人妇的官婢。 永巷令是张让的义子张珣,虽年轻,却是细心之人。 听得何皇后提出的几点要求,如何能不明白何皇后所求为何呢? 嘿,太子岁数已至,当食肉矣。 但敦伦之礼,也需有人传授教导,才可保证太子顺利绵延子嗣,光是那简陋的春图可起不到什么作用。 张珣连忙去叫停所有官婢的劳役,并且令人取来梳妆的脂粉,差遣长于二十五岁的官婢为那些十八至二十五岁的官婢修容。 倒不是张珣多好心,而是何皇后必然要从永巷里遴选出一人去传授太子敦伦之礼的。太子的第一个女人,哪怕出身再卑贱,对于太子也有着非凡的意义,说不得将来还能升至婕妤甚至更高的位份呢?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卖个顺水人情,说不得将来对方能念自己一份人情,而即便对方不念这份人情,也好过与对方生怨。 不多时,由张珣精心挑选的四十名官婢,脸上绘着各具特色的妆容,缓缓步入永巷官署之中。 这些官婢之中,有的浓妆艳抹,尽显妩媚,眉眼含春,;有的淡雅素丽,别具韵味,举止端庄。 毕竟这些官婢皆出身于犯官的女眷,且皆曾嫁作人妇,而能够成为朝廷犯官妻妾者,又岂会有容貌丑陋之人呢? 她们或娇俏或温婉或妩媚,各有千秋,且容貌皆颇为秀丽,皆欲争取这离开永巷这座劳苦之地的机会。 何皇后缓缓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行至这些姿容秀丽的官婢面前。 身后的宫女小心翼翼地为何皇后捧起脚下绣着金边的朱红色裙摆,而或许是因为许久未曾同时见到如此多秀丽女子,何皇后竟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攀比之心,又或者说炫耀的心思,尽管这根本毫无意义。 何皇后微微扬起下巴,莲步轻移,从两排官婢面前依次经过,时而柳眉微蹙,发出“啧”然的嫌弃,时而微微颔首,发髻上的珠玉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着,发出清脆悦耳的珠鸣之声。 当何皇后行至最后一排的十名官婢面前时,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凤眸微抬,凌厉的目光目光,落在了一名披头散发的官婢上,眼眸之中生起一抹怒意。 何皇后森然的目光落在永巷令张珣身上,怒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看着这名官婢,心中亦是暗自对其咒骂。 这还能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是在确认所有官婢都修饰了精致的妆容之后,才将她们引入永巷官署之内的,突然冒出一个披头散发、脸上还涂抹着灰褐色尘土的官婢还能是怎么回事! “奴婢实在不知其中缘由,请皇后恕罪!” 张珣也不作解释,只是伏于地,声音颤抖地向皇后请罪。 何皇后识得他,知他是张让器重的义子,向来行事稳妥, 对于此事,何皇后心中多少已有了一些猜测。 何皇后向前迈出一步,左手轻轻挽起这名官婢的发髻,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右手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沾水帕巾,在这名官婢的脸上轻柔地擦拭着,将其脸上沾染的尘土尽数抹去。 只见那脏污的尘土之下,即便是不施粉黛,也赫然映着一张我见犹怜的娇颜。 何皇后微微愣神,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不禁感慨道:“倒是位俏佳人。” 平心而论,若是在一年前见到这等姿色的女子,何皇后也不介意帮这名官婢一把,助她早日解脱,顺便发发善心祈祷她来世投个好胎。 但清理情敌和为爱子寻找教授敦伦之礼的佳人,这可不是一回事。 只要爱子依旧孝顺她,她恨不得为刘辩寻来天下间所有美人,甚至恨不得将整座南宫塞满佳人。 而在何皇后感慨之际,一旁的张珣也未曾闲着,从其他官婢口中得知了这名女子的身份,略作迟疑,于是在皇后身旁微微弯腰,低声禀报道:“皇后,此女乃是被典中盾斩杀的侍御史袁绍的继妻,刘氏。” “其为袁绍育有一子,名为袁尚,年六岁,如今正在少府舂米,颇为劳苦,时常受小吏责打。” 张珣年纪轻轻却能为张让所看重,成为他的义子,自然有着他的特长。 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自然明白,何皇后这是准备选这位刘氏了。 若是浓妆艳抹之辈,何皇后反倒未必欢喜,但这披头散发涂抹尘土之女,却是让何皇后少了几分忌惮,也无需担心此女过于媚主,扰了太子心神。 何皇后会意,抿着朱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附在刘氏耳边,鼻腔中呼出的热气令刘氏感觉痒痒的,却又不敢随意动弹。 而何皇后接下来所说的一句话,更是让刘氏娇躯微微颤抖,愈发不敢有丝毫动作。 何皇后轻声细语,笑谓刘氏道:“刘氏,你也不想你的孩子在少府被欺负吧?” (2860字) 第一百五十章:刘氏,本宫要你亲口说,你要教授太子什么? 刘氏杏眸圆睁,眼中满是恐惧,用力地摇着头,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是双颊滚烫,羞愧地别过头去。 她知道何皇后今日为何要召集姿貌秀丽的官婢,可要她去侍奉一位小她八岁的男人,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袁绍前妻所生的长子袁谭,也就比太子小了两岁,这几乎是让她去侍奉一个与她继子一般岁数的男人。 尤其是这个男人,还间接杀死了他的丈夫! 最令她无法接受的是,何皇后要她去教授太子敦伦之礼,这……这等荒唐事……对于她这个世家女而言实在是太羞煞人了! 刘氏自然并非出身刘氏宗亲之女,而是出自偃师刘氏,属士族门第。 偃师县为古之刘邑,周匡王封其少子于刘邑,是为刘康公,这便是偃师刘氏之起源,偃师刘氏亦是今文学派士族,世治《欧阳尚书》。 即便前面的这些他都能接受,然而终归是同姓不婚。 虽说同姓不婚指的是正妻,妾室与夫家同姓若无宗族关系并无大碍。 然而身为太子乃至将来的天子,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因此她将来的位份几乎是不可能高于婕妤的,否则太子定然遭人诟病。 “本宫知你心有不甘,但你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他今年才六岁,难道你希望他在少府暗无天日地劳役一辈子吗?”何皇后凤眸微眯,朱唇轻启,在刘氏耳旁吐出犹如恶魔低语般的话语,开出了令人选择委身地狱的诱人条件,道,“你若是愿意,本宫可令少府免了袁尚的劳役,再许你与他七日一见。” 她实在是太了解这些犯官女眷的心思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若是孩子能够脱离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这些犯官女眷甘愿化作最忠诚的死士,替她做尽见不得光的腌臜事。 刘氏闻言,心头微微一颤,何皇后开出的条件,于如今的她而言实在是太过诱人了,但出身名门世家的那份矜持,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心中谴责着她,道德与现实的碰撞在她的心头擦出了阵阵火花,。 刘氏眼眸中尽是挣扎之色,贝齿轻咬着水润的唇瓣,双手不自觉地捻着上裳的衣摆,仿佛在内心的漩涡中试图找到平衡,却依旧难以做出抉择。 “当然,同为女子,本宫亦能理解你的难处,你若是不愿,那本宫也不会强人所难。” 何皇后抿唇轻笑着,发簪上的玉珠随着她的转身而清脆作响,双手交迭在身前,迈着步子向一旁走去,似乎当真对刘氏的抉择毫不在意似的。 刘氏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何皇后那双慵懒的凤眸似乎因为捕捉到了另一名姿貌秀丽的官婢而微微明亮了几分。 而这一抹尚不知是否是错觉的感觉,却是帮助刘氏心中的现实压垮道德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后!”刘氏突然的高声呼喊引起了一旁女官“大胆”的厉声呵斥,但刘氏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匆忙伏于地高呼道,“奴婢,奴婢愿意!” 何皇后微微抬手,手腕轻转,拦下那名欲上前训斥刘氏的女官,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得逞的意味。 跟随何皇后多年的女官心领神会,向一旁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小黄门当即搬来一张胡床,放置在何皇后身后。 何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缓缓落座于胡床之上,微微调整坐姿,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道:“本宫可不记得,曾要求你做何事了。”刘氏微微一怔,她有些不明所以,但旋即一种荒谬却又似乎合理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中。 难不成……皇后竟是要她主动请缨? 想到此处,刘氏双颊瞬间一片羞红,眼神游移不定。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羞人的话语,叫她如何启齿? 何皇后也不急,更不恼,娇躯微微前倾,轻柔地捏住刘氏的下巴,抬起了那张我见犹怜的娇容,强迫着刘氏与自己对视,朱唇轻启道:“你不说,本宫怎知你愿意什么呢?” 刘氏心中天人交战,心头也不由生出了几分悔意,可事到如今,难道还能退缩? 都已经不要面皮地当众跪在了何皇后的面前说愿意了,此刻若退缩,方才的举动岂不是要彻头彻尾地沦为笑话? 这也正是何皇后的底气所在,人们一旦付出代价,投入巨大沉没成本,又怎会轻易甘心半途而废? 刘氏轻咬舌尖,眼瞳微微偏向一旁,根本不敢与何皇后对视,头也不自觉地低下去却又被何皇后抵着无法低垂,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自请为太子女侍。” “是吗?但辩儿身边似乎并不缺女侍呢。” “你想去太子府担任女侍,又是要为太子做些什么呢?” 何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氏,微微歪头,虽说轻声笑语,但语气中带着令人不适的压迫感。 而在刘氏耳中,这声音更是格外咄咄逼人,仿佛是要逼着她将最后的这份尊严抛在地上,再逼着她亲自将自己那本就残破不堪的尊严踩得稀碎。 而这也正是何皇后的目的所在,对于这种颇有姿色且出身士族的女子,若是不加以敲打,日后难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这是她在宫中多年学会的手段,而且屡试不爽。 只有以亲子作为人质,再经过一番敲打,她方能放心让刘氏进入永安宫侍奉她的爱子。 刘氏痛苦地闭上眼眸,睫毛轻轻震颤着,眼角缓缓滑落两行屈辱的泪水,紧咬着银牙,腮帮子微鼓,仿佛下定了某种决绝的决心似的,道:“奴婢,自请入东宫为太子女侍,侍奉太子,教导太子……敦……敦伦……之礼。” 话音方落,捏着刘氏雪颌的手也松开了,刘氏仿佛瞬间失去全身的气力,软成一滩无力地伏在地上,香肩微微颤抖,面色潮红,那曼妙的身姿不断起伏,朱唇中吐出阵阵粗气。 何皇后对刘氏的表现十分满意,从袖袍中取出一块质地柔软的帕巾,轻抚着刘氏那远比帕巾还要柔嫩的脸颊,温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细声道:“你瞧你,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为何要哭泣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本宫是在强迫于你,亦或是以为东宫是什么刀山火海之地。” 刘氏缓了缓神,涂抹着胭脂的薄唇轻启,眼神中闪过一抹麻木,轻声解释道:“奴婢这是喜极而泣。能去东宫侍奉太子殿下,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亦是奴婢的福分。” 此刻的她,似乎是因为已经彻底将自己的尊严踩得稀碎了,说出这般虚情假意的话语时,不仅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内心也没有泛起半点愧疚之感。 第一百五十一章:曹嵩:要钱,没有!要命嘛,老子这条命…… …… 永安宫中 一封来自青州的加急公文让正在处理奏疏的刘辩微微一怔,连忙令高望从阮瑀手中取来。 然而翻开奏本,刘辩却是不免有些无语。 “臣青州刺史领荡寇中郎将、假节钺操顿首再拜! 昔者殿下尝许臣行‘征西将军’志,今羌胡作乱于西陲,殿下何故遗臣于廊庙之间?臣请缨西征,虽校尉曲长,纵为兵卒,甘为前驱,惟愿执锐披坚,为朝廷荡寇,虽九死而不旋踵。 伏惟殿下垂怜夙诺,使操得酬素志,则虽马革裹尸,亦含笑泉壤矣!” 合着曹操这是来请战了,非要去西北参与平定凉州叛乱,甚至连当个寻常兵卒都愿意。 青州这一摊子事,好不容易在曹操的手中勉强安稳了下来,如今还在各郡县剿匪,如何能临时换人呢? 不过当阮瑀又递上了一封随着这封请战奏疏一同而来的奏疏后,刘辩也不免笑骂曹操这厮奸诈。 另一封奏疏中,曹操自述了在青州刺史任上的所作所为,并向太子汇报了近日青州剿匪以及民生恢复情况。 但通篇看下来,曹操的话里就一个意思——要钱! “不对啊,他曹孟德要钱,不该去找他爹吗?大汉的国库都掌握在巨高公手中,找孤诉苦作甚?”刘辩斜倚在凭几上,看向阮瑀道,“这封奏疏你送去给大司农,让他酌情批复。” 阮瑀愣了愣,面露古怪之色,稍作迟疑道:“大司农业已阅罢。” “咦?”刘辩将目光落在手中的竹简上,却不见任何批复,微微蹙眉道,“可这封奏疏却不见大司农批复,这是何故?” 阮瑀板着脸,似乎是在强行抑制着笑,缓缓道:“大司农将竹简丢了出去,让臣代笔批复……‘滚’。” “曹大司农说了,‘要钱,没有!要命嘛,老子这条命……你问问曹孟德他敢不敢要!’” 刘辩闻言不禁有些莞尔,这些时日朝中为了凉、并二州平叛事宜忙得连刘陶这个尚书令都病倒了,管着钱袋子的曹嵩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昨日见到曹嵩,原本体形肥硕、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曹嵩如今却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面色都带着几分憔悴,甚至前几日都未曾归家索性住在了大司农署衙里。 加班加魔怔了的人自然满腔怒火,而此刻曹操这个亲儿子还跑来要钱,曹嵩自然一股脑将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闹呢,国库就六十二亿五千万钱,预估凉州的六万良家子大军一年后勤补给,算上路途中的损耗,所需粮秣不下七百万石。 大司农府与各地粮商洽谈后的粮价为一百钱一石,也就是说凉州平叛大军至少需要七亿钱。 并州那头所需五百万石粮食,一年也需耗费至少五亿钱。 大军数日后开拔,光是目下预估的两支平叛大军一年的军费开支,就已经高达十二亿钱,若是一年打不完呢? 打赢了赏赐要不要钱? 安定凉州和并州要不要钱? 曹嵩眼看着国库里好不容易充裕了些,这些钱却大部分已然有了开支计划,你还一口气要三亿钱的拨款来修渠开荒?但曹嵩拒绝了,刘辩却是实在难以拒绝曹操。 唉,谁让他的确是答应过曹操给他机会前往西北的呢? 而且当初战局焦灼,刘辩无法为曹操增派兵马援助,却给了他征募四千兵马的权力。 青州动乱在即,曹操自然不可能去六郡三河征募良家子,于是曹操去信谯县老家的族弟曹洪,令曹洪募集诸曹夏侯氏子弟千人前来汇合。 而后曹操又写信给雒阳家中,让自幼习武的三弟曹玉,妾室卞氏的胞弟卞秉,以及岳父丁宫的两个儿子丁冲、丁斐,四人一同前往兖州与他汇合。 有亲弟、内弟、族弟帮衬,再有荀谌担任功曹从事,朱灵担任兵曹从事,曹操的青州刺史府的粗略框架就搭建了起来。 抵达兖州州治濮阳的曹操在征得彼时的兖州刺史袁滂许可后,前往东郡的顿丘县征兵。 当年曹操于雒阳北部尉任上得罪了太多人,明升暗降调任顿丘令,却在顿丘颇具威望民心,响应者无数,曹操遴选其中青壮募得千人。 其中有一名容貌短小却又精悍勇武的豪杰引起了他的注意,其人名为乐进,千人之中有三百余众都是乐进带来的,于是曹操任命乐进为校尉,统领一部兵马(千人)。 而后曹操途经山阳国巨野县,辟巨野豪强李氏家主李整为校尉,其子李乾并其侄李典及李氏子弟六百人入军中,又经东平阳寻赋闲在家的好友鲍信,得鲍信之助,于泰山郡募得巨平县壮士于禁并兵卒共计一千四百人,方入临淄。 募得兵卒四千人,再加上青州各郡郡国兵,平定一个张饶简直是手拿把攥。而黄巾之乱平定后,曹操令校尉鲍信、乐进、于禁、李乾率本部兵马配合各郡县清剿流寇和黄巾余孽,如今情形大好。 按照曹操奏疏中所言,再有三月时光,青州流寇和黄巾余孽大致能清剿完毕。 青州诸郡县也逐渐恢复了安稳,百姓重新将投入了农桑,曹操还亲自前往北海国勘察地形,督北海相秦周重修早已荒废的巨定渠,两日前渠成,引巨定泽水溉田万余顷。 不过这封奏疏末尾也提及,青州流民遍地,他想多修几处水渠灌溉耕田,又欲募流民开荒屯田,希望太子能够稍微拨付青州一些钱款。 尽管只是一封正常的述职奏疏,但却是随着那封请战奏疏一齐送抵。 显然曹操实际上也并不是真心想要去西北,毕竟曹操在青州操劳了近半载,先前的付出如今即将收获成果,谁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任,将功绩尽数拱手相让呢? 这分明是借着他没有让曹操去西北平叛的由头,希望他这个太子能批复他的拨款申请! 不过对于曹操在青州的许多政策,刘辩还是觉得可以推广到各州执行的。 比如曹操招募流民以工代赈,修建水渠和开拓荒地,只提供饮食和工具,但将州中无主的耕田和开荒、灌溉后所得新田授予流民,不仅充实了人口,解决了流民问题,还进一步加速了青州的民生恢复。 因此,刘辩最终还是自掏腰包,让田丰从太子府府库里拨付曹操三亿钱。 随后,刘辩与一众太子府属官处理公务直至天色昏暗,晚膳之时,刘辩邀请即将所有太子府家臣举行晚宴,为即将出征的太子府家臣送行。 宴会上,众人皆酩酊大醉,卢植和董卓喝到尽兴处甚至一同在殿中起舞,连一向严肃的皇甫嵩都少见地开怀大笑。 酒量一向不佳的刘辩反倒没有喝醉,同时面临几处叛乱,如今他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大汉两京一十三州都在他的肩膀上扛着,他已然不可能如过去那般肆意畅饮至酩酊大醉了。 回到寝殿后,微醺的刘辩命人为他准备热水沐浴。 身为太子,沐浴之处自然并非什么浴桶,而是有一座专门的浴殿,里面是一座青砖砌成的浴池。 浴池中,早已准备好多时的热水,在隔壁的火房烧好后,经由竹子制成的管道流入浴池中。 热气氤氲缭绕,一名仅仅身着粉色薄纱的女子款款行至刘辩身前,跪在地上,低垂着螓首,略有些生涩地为他宽衣解带。 第一百五十二章:孤很满意,也会让你满溢! 雾气氤氲的浴殿内,鎏金兽首徐徐吞吐着袅袅香雾,似将一室的暧昧缓缓晕开。 刘辩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女子,见她动作生涩迟缓,解衣时双手微微颤抖,心中不禁悄然泛起一丝警惕。 宫中宫女皆由女官悉心教导,这般宽衣解带的寻常之事,又怎会如此生疏? 刘辩微微低头,方欲开口喝问,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一抹腴润,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那几乎贴伏于他腿侧的娇躯,竟使他看不见自己的脚面。 腰肢如春柳拂水,淡粉色薄纱自肩头悄然滑落半寸,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 蒸腾的热气为她双颊染上一抹芙蓉色,鼻尖细密的水珠,更添几分鲜活,较那梳妆台前精心描绘的胭脂,竟别有一种天然韵致。 此时刘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离。 刘辩本就饮了些许酒,此刻再见这般风情,呼吸不觉微微沉重,胸膛微微起伏,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新来的宫女?” “殿下恕罪.“刘氏故作慌乱地拢了拢鬓发,螓首低垂,睫毛微微颤抖。然而那两颊的潮红,在朦胧水汽中分外惹眼,也不知究竟是被热气熏蒸,还是因羞涩所致,“启禀殿下,奴婢本为因罪入宫的官婢,幸蒙皇后恩典,得以入永安宫侍奉殿下。” 刘辩闻言,微微颔首,眉心的褶皱稍稍舒展,心中疑惑稍解。 新入宫的官婢在伺候人一事上有所生疏,倒也在情理之中。况且既是何皇后的安排,他自也无需过多忧虑。 他身边伺候起居的几名宫女,皆为何皇后昔日的贴身之人,若这名官婢身份存疑,一旁在水池中轻撒花瓣的宫女,恐怕早就戳穿她的谎言了。 随着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褪去,那挥撒花瓣的宫女不知何时悄然退下,浴殿内仅余刘辩与这名官婢二人。 刘辩赤足踏过温凉的青玉地砖,灼热的池水缓缓没过他的身躯,池中弥漫着的甘甜醇厚气息,悄然钻入他的鼻腔。 在这个时代,清洁身躯的物件极为简陋,即便贵为太子,他也只能用皂荚掺杂香料熬煮出的汁水清洗身子,再于热水中加入檀香等药材及诸多香料以祛除体味。 香料种类之繁多,以至于刘辩有时都觉得,这哪里是在沐浴,倒更似在烹饪。 靠在浴池边上,刘辩微微抬首,脖颈后仰,目光仰视着那正缓缓下水的官婢。 此刻,即便官婢依旧螓首低垂,他也看清了那张娇艳面容。 一双黛眉斜飞入鬓,眼尾绘着淡金斜红,潮红的双颊衬得本就艳丽的面容愈发娇柔妩媚。 官婢身姿轻盈,缓缓俯下身,双手轻轻提起脚下薄纱,小心翼翼地伸出纤直修长的圆润玉腿,脚尖轻点水面,好似生怕这池中热水烫伤娇嫩的肌肤似的。 缓缓踏入池中,池水汽雾缭绕间,官婢朝着太子款步行来,轻薄的淡粉色薄纱渐渐被池水洇透,胸前起伏的曲线若隐若现,勾勒出一抹令人血脉喷张的弧度。 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颈间,烛光穿透薄如蝉翼的肌肤,淡青色的筋脉蜿蜒,仿若工笔细描般清晰。 刘辩的眼神始终紧紧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美色,事到如今,他又怎会猜不透自家母后的深意? 官婢轻咬着水润的下唇,贝齿轻陷粉嫩唇瓣间,素手轻抬,缓缓攀上太子的肩头,那件轻薄的纱衣却是顺着藕臂悄然滑落,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肌肤。 随着官婢双手抬起,那一抹波澜壮阔之景便再无遮掩,纱衣堪堪掩住起伏的脂山,却压不住那一抹雪腻随呼吸轻轻颤动,烛光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映射着,愈发衬出这一抹白皙中透着几分淡粉色光泽的软腻玉肌。 享受着官婢在肩头的轻柔按捏,刘辩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微的舒畅闷哼,脑袋微微后仰,但他并未闭上眼眸,而是直视着官婢,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问询道:“你是哪家的官婢?” “奴婢本是……本是侍御史袁本初之继妻刘氏,蒙皇后仁德,令奴婢传授殿下……敦伦……之礼。” 刘氏羞涩地垂下螓首,脖颈泛红,却忽听水声哗然,下颌被一只手强硬抬起。 一缕青丝随着这股力道摇晃着垂落胸前,蒸腾的热气中,她那双含雾的桃花眼微抬,眼尾胭脂被水汽洇开,在瓷白脸颊上晕出一抹别样彩绘。 刘辩闻言,一股无名之火自心头悄然涌起,直往下腹窜去,眼神瞬间变得炽热又带着一丝霸道:“倒的确是个俏佳人,可你不恨孤吗?” 他自然不是无端问这般无意义的问题的,若她对自己有半分恨意,早早被自家母后沉了井或是赐一杯鸩酒了,岂容她出现在自己身旁? 他这是在给刘氏提条件的机会。 有间接杀夫之仇的女子被纳入后宫的事情罕见吗? 孝文皇帝的母亲薄姬,便是一个最为妥帖的旧例。 自汉以来,犯官女眷入永巷为官婢便成了常例,多少妃嫔都出自永巷之中,甚至其中不乏成为了一国皇后的女子。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孤给你提条件的机会,只要不过分,孤可以应下你的条件,但你也该忘却前尘本本分分做孤的女人,这才是刘辩话中真意。 “奴婢岂敢怨恨殿下?” 刘氏也非愚蠢之人,自然明白太子话中深意,娇容上闪过一抹自嘲,嘴角微微下撇,苦笑道:“袁本初乃是触犯国法而死,奴婢又能如何?况且奴婢尚有一幼子,皇后许奴婢七日一见,免奴婢及幼子劳役。纵然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这孩子着想。” 刘氏并非未曾想过做个贞洁烈妇,为袁绍守身一世。但于她而言,为了那缥缈虚无的声名,却要搭上自己与孩子的一生。 或许幼子因汝南袁氏的血脉,将来还有被赦免的可能,可她却几乎没有希望。毕竟又有谁会为了一个女子,去向太子求这个恩典呢? 而她提起袁尚,也不担心恶了太子,有过孕儿经验的她反倒是这个时代的稀罕物。 分娩的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即便是汝南袁氏请得宫中侍医,袁绍的首任正妻还不是在分娩后便病逝了。 而她,不仅有了成功生育的经验,还有诞下男丁的履历,提及袁尚还能在太子心中留下重情的好印象,何乐而不为呢? “安分守己,孤自会给你个名分,你的幼子,孤将来也会给他份差事,不至于蹉跎一生。”刘辩微微颔首,眼中的炽热愈发浓烈,那双与何皇后极为相似的丹凤眼,直直落在刘氏傲人的身姿上,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炽热火焰。 孤不仅满足了你的条件,还加倍赐予,你应该识相了。 刘氏轻轻应了一声“喏”,声音轻柔如蚊蝇,仿佛是最后的矜持,娇羞地接受了太子的许诺。 太子殿下既给足了好处,她自当尽心服侍。 从此刻起,她便要彻底抛去旧时的身份,将自己的定位转为太子的女人了。 “妾为殿下沐浴可好?”她微微侧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与讨好。 刘辩微微颔首。 刘氏娇羞地垂下螓首,缓缓褪去了那层似有似无的纱衣,动作轻柔且带着一丝羞涩。 伸手探向池边漆盘,一抹绿色的粘稠汁水瞬间覆于白皙如玉的素手上,那是由皂荚、香料碾碎煮成的汁水。 然而,刘氏并未将这皂荚汁水涂抹在太子身上,而是将之为峰峦点缀,绿色的汁水好似山上的绿植,玉葱指在山巅摩挲着肌肤,发出簌簌的细碎声,眼眸中中带着一丝迷离。 刘氏眼波流转恰似春溪初融,轻柔抚着太子的脸颊,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庞,朱唇轻启间呵气如兰。贝齿间呵出的热气拂过太子耳畔,与池中檀香的馥郁气息相融,竟比陈年佳酿更令人沉醉。 刘氏轻拥着太子的腰身,手臂微微用力,挪动着娇躯,将那绿色的皂荚汁水涂抹在太子的胸膛上,阵阵泡沫随着两具火热娇躯的摩挲而生。 “殿下,这般沐浴,殿下可欢喜?”刘氏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刘辩嗅着那乌黑鬓发间的芳香,鼻翼轻轻翕动,感受着紧贴自己身躯的肌肤传来的温热滑腻,竟觉比这浴汤更令人目眩神迷,眼眸愈发迷离,呼吸也愈发急促。 “孤很满意,也会让你更满溢的。” 刘辩猛地扣住刘氏皓腕,另一只手覆盖上那一座的脂山,一声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的低喝声从他口中传出:“趴下!” “殿下~” 刘氏柔中带媚却又媚中带俏的嗓音,宛如浸了蜜的桃胶,黏着耳廓不肯离去。 刘辩全然没有给刘氏选择的余地,双手用力将她翻转过来,扣着雪白的鹅颈,强行将她摁下。 随着一声令人面红耳赤的娇吟声,平静的池水中渐渐掀起了阵阵波澜,值守在外的女侍们纷纷羞红了脸,有的别过头去,有的则用手轻轻捂住脸颊,却都不约而同地啐了一口,眼中尽是嫉妒之色。 而天上的月亮,仿佛也被这娇柔吟唱声扰得不胜娇羞,悄然用乌云遮蔽了她的秀容,只余下黯淡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浴殿之中。 —— ps:其实吧,好多人觉得刘氏有什么隐患,其实完全没必要想得那么极端。 曹参击败魏豹将其生擒,刘邦爱怜魏豹之勇,也为了不失魏人之心,接受了他的投降,令同御史大夫周苛守荥阳,然后周苛面临楚军围城,不信任魏豹索性将他杀了,而薄姬也是在永巷担任织工时被刘邦看上,而后宠幸。 汉武帝的母亲王娡还是被刘邦杀死的燕王臧荼的孙女呢,入宫前嫁给金王孙生了个女儿,王娡的母亲臧儿强行将她掠走送入了宫中献给汉景帝。 再比如曹叡的郭皇后,西平郡叛乱,曹丕派金城太守平叛,西平郭氏女眷入洛阳掖庭,得到曹叡喜爱纳为夫人。 更别说丞相的一堆妾室了,有几个不是从敌人手里抢来的,杜夫人甚至还是秦宜禄投降后被抢走的正妻。 至于宛城叛乱,个人认为跟张绣婶娘关系有但不大,是曹操接纳张绣投降后,还没给张绣加官进爵以示恩赏,睡了人婶娘不说,还给贾诩和胡车儿送礼物,许诺加官进爵,分化人家麾下首席文武,换谁都要担心曹操是不是准备弄死自己接手自己的部众。 第一百五十三章:孤今夜继续与你“抵足而眠”!(今天作者菌生日!) “唔,哼。”刘辩鼻翼轻颤,眉头先是微微揪起,随后缓缓松开,轻哼出声。 那鼻尖传来的阵阵瘙痒,令他有些不适,手指下意识地在鼻尖处轻轻挠了挠,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眸。 映入眼帘的,是怀中趴伏着的娇躯,怀中的佳人正用青丝在他的鼻尖处划拉着。 刘辩的眼神先是闪过一抹怔忪,随即又化为一抹别样的温柔。这情景虽仍让他略感陌生,但昨夜这具温凉如玉却又撩拨起他心头火焰的娇躯,让他回味不已。 刘辩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调侃的笑意,轻轻捏了捏刘氏那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脸颊,眼中满是戏谑,笑道:“昨夜百般求饶,清晨却醒得比孤还早。” 刘氏闻言,先是一怔,旋即脸颊瞬间泛起红晕,恰似天边的朝霞,美眸流转,带着几分嗔怪,羞恼地在太子的胸膛上轻轻咬了一口,皓齿只是浅浅地陷入,力度极轻,仅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印记,娇嗔道:“分明是殿下作怪,花样百出。” “皇后还命妾身教授殿下敦伦之礼,也不知殿下究竟如何无师自通用这些稀奇古怪的羞人法子,狠狠作弄了妾身。”刘氏螓首低垂,将头深埋在刘辩的胸膛中,眼中满是羞赧,回想起昨夜的疯狂,心中羞愤欲死来,“这般看来,妾身哪里还需要为殿下传授敦伦之礼。” 何皇后说太子还是初次,定然是做不得假的。 太子身边的女官、宫女皆是皇后的人,除非太子将她们尽数宠幸,否则绝无可能瞒过皇后。 再者,是否为云英之身,从行为举止中便能窥得一二。 而昨夜这些女官、宫女入内为太子和她梳洗之时,个个面红耳赤,羞得浑身的身子骨都在发软,险些迈不开步子,全然不似是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女子。 尤其是她们眼眸中流露出的嫉妒之情,更是做不得假。 但她依旧想不明白,究竟是哪本春图里画着这么多作弄人的花样,至少她手中的几本春图根本没有记载。 “授,当然要授,需用心授。”刘辩轻笑着,笑声中带着几分清晨的慵懒与狡黠。晨起时小腹处的火热让他颇有些燥热难耐,一只手缓缓抬起,修长的手指如同灵动的游蛇。 刘氏没好气地拍开太子的手,略带几分妩媚之色的眼眸嗔怪地瞪了太子一眼,轻啐了一口,玉葱指轻点太子的胸膛,道:“这是白昼,岂可白日宣氵,殿下当真是望之不似人君!” 与太子突破那最后的关系后,许多事情也不再需要提心吊胆,也多少认识到这位太子殿下不为人知的荒唐一面,反倒是在太子面前稍稍放肆了些许。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分寸的。 在分寸里的轻微放肆是情趣,是她与太子殿下之间情感的润滑剂。 而且她也确实是有些招架不住太子的征伐,那百般花样令她一夜泄身四次,虽然醒得早,但身子骨都是酥软无力的,连起身侍奉太子穿衣都难。 刘辩收回作怪的手,手臂顺势揽着刘氏的腰肢,将她往自己身前轻轻一带,轻柔地抚着那光洁滑腻的玉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刘氏耳畔,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有无名字?” 这个“名字”指的是名和小字。 女子亦有名讳,小字则是其“闺名”,是相对于正式名字而言的别称或雅号,通常只是在闺阁、密切的亲友间私下使用。 虽不似男子的表字那般正式,但在世家豪门之中,父母都会为女儿取一个一字或二字的小字以示疼爱。 世家豪门的女儿若无小字,反而其父母会遭人耻笑,甚至连女儿都嫁不出去。 毕竟没有小字就意味着这个女儿不受宠,世家豪门之间相互联姻,若是这个女儿却连自家都不宠爱,别人家又岂会愿意与这样的女子联姻呢? 这样的姻亲关系又怎能稳固呢? 刘氏趴伏在太子的身上,修长的玉葱指在太子的胸膛上轻轻划着圈,美眸中满是柔情,娇声道:“妾名刘清,小字涟漪。”“《诗经·魏风·伐檀》:‘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好名字。”刘辩握着刘氏在自己胸膛上作怪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软腻的脸颊,轻声道,“只是眼下要委屈你,暂时当个尚无正式名分的家人子。” “你是孤的第一个女人,孤至少会给你一个太子孺子的位份,但目下不宜为封你太子孺子。” 刘辩明白,自己将来是不可能平等地宠幸每一个嫔妃,但至少刘清作为他的第一个女人,总是有些特殊的情感的,她也会给刘清一个不低的位份。 “殿下不必许诺什么,妾已将身心尽数托付于殿下了,自然要以殿下的利益为重,至于妾身……些许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刘清轻摇螓首,发丝随之轻轻摆动,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太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正式的名分,她也知道太子这般做是在保护她。 若是骤然擢升至太子孺子,且不说外界会如何非议太子与她这个袁本初的遗孀,就连皇后那一关都过不去。 皇后会忌惮她这样一个骤然间便夺得太子欢心,甚至不惜遭受非议也要册封她为太子孺子的女人。 今天太子能为了你不顾非议,明天就能为了你忤逆本宫这个亲生母亲! 而且,越是让太子对她心生愧疚,太子对她的宠爱或许就能维持得更久。 “涟漪今日且先在孤的寝殿里好生休息,养足气力,夜里孤还要与涟漪‘抵足而眠’。” 刘辩露出一抹坏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少年的顽劣,旋即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换上了一件劲服准备今日的晨练。 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就连出剑的动作也愈发迅捷,还是王越见太子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故而有意相让,竟在木剑的比试中被太子连连戳中胸膛和肋下两处。 太子府群臣也早早在偏殿中办公,眼见太子红光满面,都是经历过这一槛的男人,即便是向来刻板的田丰,与太子对视时,也不禁微微颔首,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意。 于田丰而言,太子就该如这般当好一头合格的种马,为皇室绵延子嗣而不断输出。 然而,凉州传来的一则消息,令刘辩勃然大怒。 贾彩匆匆走入殿内,双手捧着一封凉州刺史朱儁的奏疏,呈到刘辩面前,那是弹劾安定郡太守左昌的奏疏,奏疏中言安定郡太守左昌贪墨朝廷下拨的军费一千万钱! 刘辩快速浏览一番后,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瞬间阴沉下来,猛地将奏疏扔回给贾彩,不悦道:“才和,你替孤批复‘孤赐公伟假节,战时可斩杀二千石官员,何须上奏!日后再有阻挠平叛大业者,皆可先斩后奏!’” 这军费是凉州之乱后,朝廷拨付给朱儁这个凉州刺史的两亿钱,让朱儁先用这笔钱在大军抵达前勉力支撑。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朱儁虽手握假节之权,又兼任凉州刺史和右中郎将,位高权重,但他越是如此,越担心太子对他的信任有所动摇。 此番弹劾之事,便是朱儁借此试探太子对他的态度与支持力度。 而刘辩的批复,也是意在让朱儁将心思都放在战事上,莫要在这些琐事上费神,该决断时便果断行事,无需顾虑太多。 凉州的绣衣直指们这些时日也将凉州羌乱的诸多情报,如雪花般传递了回来,他也知道这一次的凉州羌乱和凉州本地世家豪门关系颇深,就连凉州籍的凉州各郡太守也难脱干系。 不过无妨,明日,皇甫嵩大军誓师开拔,待平叛大军抵达凉州,但凡有过出卖朝廷利益者,一个都别想逃脱惩处! 孤会令郭图按着族谱,一个一个杀到绝户为止! (2709字) —— ps:今天作者菌生日,好久没和当年的大学室友开黑打塔科夫,打完心情好顺手就半夜给他更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袁隗乞骸骨 永安宫中,日头高高悬起,暖黄的光线透过窗棂,洒在刘辩正伏案批阅的奏疏之上。 刘辩眉头轻皱,腹中一阵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握着笔的右手微微一顿,随后缓缓搁下手中朱笔,侧首望向太子食官令钟演,道:“仲常,着人呈上餐饭吧,孤有些饿了。” “唯。”钟演应了一声,俯身行了一礼后,步履匆匆地领命离去。 不多时,宫女和内侍们便鱼贯而入,将烹饪好的菜肴呈了上来,不仅仅是太子的这一份,还有其余太子府群臣一份。 路粹、阮瑀、陈登、和洽等初入太子府编制不久的年轻才俊,最初面对太子赐下饮食一事之时,还是颇为受宠若惊的。 但连着数日皆是如此,太子每日两赐饮食,还有餐后水果,下午还有糕点等零嘴,太子还特许众人用完午膳后,他们在用完午膳后,在太子府为夜里值宿的太子庶子和舍人准备的宿舍里小憩一个时辰。 若遇政务繁忙不得不加班,耽误了用晚食的时间,太子也会赐下晚膳,值宿的太子庶子和舍人还会被赐下宵夜。 年轻的陈登、路粹等人都是颇为激动的,即便这是人人都能享受的待遇,但这也说明太子的确是敬贤爱士的贤太子! 尽管这些都不过是小事,但太子能念着他们,为他们提升待遇,又怎会有人不感动? 尤其是太子府家臣中,并非所有人都是家资充盈的。 例如太子中庶子许靖,若非太子自掏腰包为其偿还了昔日在汝南郡欠下的债务,再赐予了一笔安顿家小的财帛,又为其安排了宅邸,否则在这寸土寸金的雒阳城,许靖每日恐怕只能吃稀粥和腌菜度日。 刚用完午膳,刘辩毫无仪态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面色略有些困倦。 操劳了一夜又早起办公,困意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席卷,他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正打算起身回寝殿小憩一个时辰。 方欲起身,却见太子门大夫王朗忽然脚步匆匆地折返回殿,俯身行礼道:“启禀殿下,司徒公与太中大夫袁基求见。” 刘辩打了个哈欠,拭去了眼角困倦的泪珠后来,眉头微蹙道:“司徒公和袁基?他们二人这时候来作甚?” 虽然不解袁隗和袁基求见的意图,但他也不至于拒绝三公与汝南袁氏内定的继承人的拜见,刘辩抬手轻轻挥了挥,高望立即令内侍、宫女撤去碗筷,原本准备各自散去小憩的太子府群臣也都坐回了原位。 不多时,袁隗便在袁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缓缓步入殿内。 刘辩见状,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身子前倾,上身微微探出,双眼紧紧盯着袁隗和袁基。 只见袁隗面容竟分外憔悴,脸色也格外苍白,袁基眼眶泛红,而一旁的袁基则是眼眶微红,脸颊两侧的泪痕清晰可见,这不由令刘辩有些困惑。 袁隗声音沙哑,道:“老臣拜见太子殿下。” “臣太中大夫袁基,拜见太子殿下。” 刘辩快步行至殿中,亲自扶起了袁隗,随后虚扶了袁基一把,又令高望赐了座,看向袁隗与袁基的目光中满是困惑,问询道:“司徒公,士季,你们这是?” “殿下,老臣特来向殿下请罪,并乞骸骨归乡。”袁隗在袁基的搀扶下,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双腿微微颤抖,欲要跪伏于地。 尽管刘辩不喜袁隗这位司徒,也早就生了在凉州、并州两场大战后,借着接连大胜带来的威望,动一动汝南袁氏的心思,但此刻却也不能让袁隗这位“德高望重”的司徒就这么跪伏在自己面前。 在强行扶起袁隗后,刘辩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声音轻柔宽慰道:“司徒公为国家效力数十载,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袁隗长叹一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缓缓道:“老臣近日卧于病榻上,思及近年所为,身为司徒,却未能约束门生故吏,致使故吏何伯求勾结黄巾逆党诬陷重臣,又有门生韩文节于朝议大不敬之事。” “思之良久,心中惶恐,感念于陛下和殿下之宽仁,臣愈加惭愧,故欲向殿下乞骸骨,归隐于汝南乡里,了此残生。” 袁隗的话音中气不足,言罢便立即接过袁基手中的痰盂,用力咳出一口血痰,嘴角还挂着一抹血渍,模样颇为凄厉。 “太医署未曾为司徒公诊治吗?”刘辩自然留意到这一幕,刻意没有接袁隗请罪乞骸骨的话,而是将话题转移至袁隗的身体状况上,看向一旁的袁基问询道。 袁隗这种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你可以说他恶,却不能说他蠢,对于这样的老政客,刘辩断然不会小觑之。 故而面对袁隗请罪乞骸骨之举,在未摸清袁隗的真实意图前,刘辩既不会应允,也不会否决。袁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露哀伤之色,道:“太医署的侍医诊治过了,言说叔父年老体衰,元气不足,受了风寒后未曾静养还忙于政务,恐难长久了。” 袁基话音落下,偏殿众人都有些惊讶,毕竟距离孝廉考核也不过数日,袁隗那日虽然略显病态,但不是偶然风寒吗,怎么就难以长久了? “子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臣不知自己所言是否为善,然汝南袁氏在臣这一代极尽奢靡,纵容门生故吏,先兄(袁逢)在时,常加训斥,老臣却未听从先兄之言。”袁隗与太子对视着,目光中满是哀伤,语调也格外软弱,道,“老臣深恐日后汝南袁氏子孙及门生故吏惹出祸端,已下令族人清点族中资产,仅留下足以养活自家的土地、钱粮后,将其余土地、奴仆、资财悉数献于朝廷。” “今日老臣舍下这张老脸,惟乞殿下念及汝南袁氏世代为大汉立下的功勋上,在老臣去后对汝南袁氏照拂一二。” 言罢,袁隗不顾袁基的阻拦,跪伏于地重重地在地上叩首三下,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两行热泪,全然不复当朝司徒的威严气魄,而是一副时日无多的羸弱老者,为宗族子孙计时的忧心忡忡之态。 袁基劝阻不成,也随着袁隗一同跪伏于地。 刘辩双目微眯,紧紧盯着跪伏在地的袁隗和袁基,却并没有伸手搀扶的意思。 袁隗乞骸骨及请求照拂汝南袁氏之举,可概括为二字——投降! 说实话,于情理而言,刘辩并不愿接受袁隗的投降。 “袁隗解帝玺绶,以奉陈留王,扶弘农王下殿,北面称臣。” 这段话始终萦绕在刘辩脑海,这也是他对袁隗如此敌视的一个重要原因。 袁隗的心中,根本没有汉室,没有天子,只有汝南袁氏,只有他的野心。 但作为君主,无论刘辩威望如何强盛,有些事情却也不能随着自己的个人喜好行事。 而且袁隗今天的意思很明确——他也可以谈,他也可以爱国! 汝南袁氏放低姿态,不仅身为当朝司徒的家主袁隗连同继承人袁基,皆匍匐于他脚下乞求,且甘愿交出四代人积累的土地、奴仆及其他家产。 于国家而言,若汝南袁氏这个大汉当下最为强盛的第一士族,能成为这样一个典范,那日后他的度田计划,也将减少诸多阻力。 良久,刘辩缓缓垂眸,眼中神色变幻不定,随后终于上前扶起袁隗,双手握住这位老臣满是褶皱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声道:“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难免有个别败类,打着汝南袁氏旗号为非作歹。” “就连宗亲之中也不免有败类,去岁被孤除国并逐出宗谱的甘陵王刘忠、安平王刘续,不也是如此?” “司徒公且宽心,士季亦是当世才俊,孤会如同父皇信重司徒公这般信重士季,也不会亏待忠臣之家,自会照拂之。” 刘辩的话中,是将何顒、韩馥这些人的忤逆和罪行,与汝南袁氏、与袁隗这位司徒切割开,也是在向袁隗表明他既往不咎的决定。 “殿下仁德,老臣……拜谢殿下!”袁隗再次伏地,额头紧贴地板,一字一顿地感谢着太子的仁德。 偏殿中的太子府群臣,亦不禁暗自感慨。 他们或多或少皆看出太子殿下对汝南袁氏的打压,却未曾料到,能亲眼见证袁隗这位当朝司徒,向太子殿下投降的一幕。 随着这一切谈妥后,刘辩亲自扶着袁隗出了殿门,扶着这位老人家上了车驾,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而车驾内,袁基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巾,为袁隗擦拭着额头上因为叩首太过用力而磕出的点点血渍,愤恨道:“叔父,奇耻大辱啊!” 饶是袁基自觉养气功夫不错,然今日之事,仍令他怨愤不已,握紧的拳头关节处也微微泛白。 然真正行此耻辱之事的袁隗,却神态自若,靠在车壁上,丝毫不为袁基之言所动,嘴角反而不自觉泛起一抹轻松笑意。 “叔父不觉得耻辱吗?”袁基满脸疑惑道。 “士季,耻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耻辱得毫无价值。”袁隗拍了拍袁基肩膀,微微摇首,眼神中透着深意,道,“老夫并非要你放下这份怨愤,亦不会让你忘却今日之耻辱,反而望你铭记今日种种。” “记住,今日之耻辱,是为来日加倍奉还。”袁隗目光中寒意阵阵,眼神阴冷如霜,森然道,“下月你的昏礼,记得亲自前往永安宫,邀请我们的太子殿下赴宴。” (3181字) 第一百五十五章:疑心难消,所图甚大 偏殿之中,太子府群臣本欲向太子殿下道喜,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触及端坐在上的太子时,却见太子眉头紧蹙,沉默不语,也纷纷缄默其口,更不敢各自散去小憩。 送走了袁隗后,刘辩的心中却并没有太多喜悦,反而多了几分隐隐的不安,内心犹如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人的第六感往往有着难以言喻的神奇之处,历史上诸多王侯将相在面临人生中的重大决断之时,并非全然如史书及后人口中所传颂的那般,仅仅依靠着缜密的分析、过人的气魄与胆识,便能轻而易举地做出正确决策。 有时,仅仅是心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预感,便能在关键时刻促使他们踏上正确的道路。 当然,这类预感并非次次都能应验,可对于刘辩而言,但凡能引发他心中不安之感的事情,都值得他深入探查一番。 刘辩一手搭在凭几扶手上,另一只手轻抵着下颌,思虑良久,方才缓缓回过神来,这才惊觉众人竟还都端坐在原位,未曾挪动半分,温和地笑道:“众卿且自去歇息,午后孤将携新纳的家人子,会同母后前往北宫拜见父皇。众卿若有饮食需求,自去寻仲常即可。” “臣等谢太子厚恩。” 太子府群臣俯身行了一礼,而后便三三两两朝着午休的宿舍方向各自散去。 待众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刘辩的神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略作深思后,刘辩提笔在一张蔡侯纸上书写着,而后令高望将之放在烛火下烘烤至墨迹干透,道:“阿望,晚膳之时,令中厨准备一顿晚膳送往贾文和府上,再将这封密信私下交予他,切记阅后即焚。” 如今贾诩明面上的官职仅仅是一个河南尹,然而朝中百官在见识过再度于大汉张开獠牙的绣衣使者后,也逐渐知晓了那位绣衣御史的真实身份。 随着贾诩的身份曝光,有些事做起来也没这么便捷顺畅了。 就比如今日,若袁隗前脚刚踏出殿门,刘辩后脚便急着召来贾诩,亦或是遣人去官署传命于贾诩,这便多少有些不体面了。 毕竟袁隗与袁基已然彻底放下身段投降,倘若他们当真是真心实意地归降,那么他这般举动难免会寒了一些人的心,也不免让人认为太子并无容人之心。 这种事怎么能公开呢? 不过,倘若汝南袁氏自此能够本本分分地为他效力,刘辩亦会毫不吝啬地予以名望上的补偿和回报。 正如他先前对袁隗所承诺的那般,他会重用袁基,将汝南袁氏打造为忠诚典范,助力汝南袁氏在袁基这一代成就五世三公的伟业。 但自此以后,汝南袁氏也将成为他招降其他世家豪门的一杆大旗。 只是,刘辩依旧无法完全信任袁隗的投降,尽管到目前为止,他并未发现任何实质性的破绽,却也还是存在着一个难以解释却又不能算作疑点的疑点。 一切进展得似乎都太过顺利了,顺利得过了头。 而袁隗展现出的魄力也实在是太过惊人,汝南袁氏这棵巨树下究竟有多少乘荫的族人,而他们的手中掌握着多少土地、奴仆和钱粮,这一点恐怕就连袁隗这个汝南袁氏家主都算不清这笔账目。 但袁隗竟甘愿仅保留供族人基本生活所需的土地与钱粮,其余部分尽数上缴朝廷,这种近乎于破釜沉舟的魄力实非常人所能为之。这几乎不亚于孝景皇帝公然表示要削藩,而刘辩几乎可以预见到,这样的决定对于汝南袁氏其余支脉的族人而言,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你袁隗为了你们这一支主脉的安危,便如此轻易地慷他人之慨,将我们这些支脉的财产也一并捐出去了是吧? 而随着首位强烈抗议的袁氏族人出现,对于袁隗、袁基等主脉族人的反对声便会迅速蔓延至整个汝南袁氏宗族。 届时即便袁隗身为三公,在朝堂之上位高权重,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在这般强烈的反对声中,袁隗汝南袁氏家主以及袁基作为汝南袁氏继承人的身份都会受到极大的冲击乃至动摇。 毕竟你就算是三公,在宗族里面对长辈时,也得老老实实俯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叔伯乃至叔祖。 刘辩并不觉得袁隗能够仅仅凭借一场在京汝南袁氏族人的集会,便说服整个汝南袁氏配合他的行动,却仅仅是为了汝南袁氏主脉这一支的前途。 故而,他必须时刻密切关注袁隗的一举一动,容不得半点疏忽。 而想到这里,刘辩却是愈发为袁隗的举动反倒是愈发不安。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袁隗若非真心归降,却又能有此魄力壮士断腕,那只能说明他所图甚大。 大到所有人都难以想象! “唯!” 高望领命,神色凝重将密信藏于袖袋中,缓缓退下。 看着高望离去的背影,刘辩深吸了一口气,眉头微蹙,左手食指和中指叩击着桌案,敲打着乐曲的旋律,心中却犹如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似的。 今天的事情也提醒了他。 他需要尽快物色一名绣衣御史丞了,由这个人来充当他与贾诩之间的桥梁,从而避开百官的的关注。 先前记得郭图似乎举荐过一人,那名信都城绣衣御史郭成,似乎是一位颇为机敏、干练之人。 至于其母出自董太后的河间董氏? 他的好弟弟都被他送去求取真经了,只要郭成如郭图所言那般机敏,那郭成便断然不会在他成为唯一选项后,选择上交一份白卷。 —— ps:今天先请个假,晚上应酬客户有点喝大了,脑子里一片浆糊,暂时先单更,等明天酒醒了我再补今天欠的第二更。 第一百五十六章:殿下,像你这样的美男子,生来就是要让妾身吃掉的! 刘辩缓缓起身,也不知是否是思虑过甚的缘故,感觉愈发疲倦。 当刘辩踏入寝殿的瞬间,一道明艳靓丽的身影却是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为这间寂静的寝殿中增添了一抹亮色。 只见刘清一袭朱红色的内衫,那紧身的衣衫贴合着婀娜的娇躯,勾勒出一道摄人心魄的曲线,内衫随着呼吸轻颤时,似似有春水在绫罗下流动。 而这具娇躯的主人此刻正斜倚凭几,螓首微垂,专注地阅览着一卷典籍。 鸦青鬓发梳作垂云髻,一支赤金嵌玉的步摇斜簪其间,明珠垂绦随鹅颈微动而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珠玉脆鸣声。 而似乎是有意无意间,刘清低垂的眼眸微微一动,天青色的外袍宽袖悄然滑落,露出莹白如玉的藕臂,玉葱指轻搭书卷之上,一双圆润修长的玉腿从裙裾下探出,露出一双以花汁点染成朱红色的玉趾。 足尖轻勾着鞋履轻轻晃动,似是刚濯洗过,那朱红色的趾尖上竟还悬挂着几滴水珠,宛如一颗颗刚洗净的红葡萄,温润如玉,竟让人不自觉地生出几分食欲来。 刘清美眸微动,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知道太子已在身后,却又仍佯装不知。 刘辩见状,嘴角也勾起一抹轻笑,在唇边竖起食指,向两旁的宫女示意噤声,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绕到故作入神之态的刘清身后,微微俯下身子,双手悄然穿过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将她轻轻环抱入怀。 “呀!” 刘清一声娇吟,脸上瞬间浮现出佯装不知情的惊讶模样,但手中攥着那卷典籍却如同生了根似的未曾松开半分。 “涟漪这是在读什么典籍,竟如此入神?” 刘辩环抱着刘清行至坐榻上,微微侧身躺在了跪坐于坐榻上的刘清身上,目光微动,饶有兴致地瞥向了刘清手中的典籍。 刘清抿着水润的朱唇,将竹简合拢,把写有书名的一侧正对着太子,露出“女诫”二字,美眸中暗含几分期待之色,眼中也闪烁着光芒,似乎是想听到太子对她这般温驯模样的褒赞,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实际上,刘清身处这永安宫,面对刘辩这位太子,内心却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曾经历过失去,尽管那是物理意义上的失去,但失去丈夫后的地位一落千丈,与将来若失去太子宠爱后的地位一落千丈,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后者反而愈发令人难以忍受,因为那是看得见却吃不着。 太子今年虚岁十四,而她今年已虚岁二十三,二人相差了九岁,这段年龄的鸿沟于她而言却也是利弊兼具。 利在,她拥有那些涉世未深的新人所没有的成熟韵味,以及丰富的经验与技巧,甚至在与太子相处嬉戏时,她也愿意放下颜面做出与礼法相悖的羞人举止。 然而随着年岁日久,她与太子之间迟早会陷入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 彼时,太子正值青春年少,而她却人老珠黄。 或许当太子步入而立之年,看到她日渐衰败的面容,会忍不住脱口而出“老物可憎,何烦出也”。 以色侍人者,终究难以长久,尤其在这注定会有无数女子与她争奇斗艳的后宫之中。 所以,刘清的目标是,值此独享太子之机,在太子心中留下温驯乖巧的良好印象,为太子排忧解难,让太子将她视作可以倾诉心事的心灵依靠。 想到这里,刘清也下意识地瞥向了手中那卷令她作呕的《女诫》,眼神中既有无奈,又有坚定。唯有如此,即便将来太子有了新欢,也不会轻易将她遗忘。 刘辩见此,却是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女诫》乃是那位被誉为“班大家”的班昭所著,向来为世人称道,尤其是世家豪门之中,逐渐也掀起了一阵推崇《女诫》的风向。 实际上在两宋之前,《女诫》的教育意义远不如其政治意义,其最初也并非当真是用以规劝尚未出阁的家中女眷,而是强调女性对男性权威的绝对服从。 前汉与后汉多有女主、外戚干政,《女诫》的创作背景也正值邓太后临朝、男权旁落的时期,也难说班昭是否是在规劝邓太后将权力归还于孝安皇帝。 但《女诫》成书不久,班昭之子曹成身为关内侯,且有过二千石国相履历,却被邓太后外放贬为秩四百石的陈留郡长垣长,并下令让班昭随其子到长垣就职。 刘辩躺在刘清的怀中,举起手抓起那卷《女诫》,好似什么杂草似的随手丢在了一旁,与俯视着自己的刘清对视着,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道:“这种书日后不必研读,孤喜爱的又不是班大家,而是独一无二的涟漪。” “殿下……” 刘清望向刘辩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解和一抹动容,美眸微微睁大,男人不都喜欢温驯听话的女子吗? 若非那位袁司徒的正妻马伦是坚定的《女诫》反对者,否则汝南袁氏的女眷恐怕早就将《女诫》作为启蒙读物伴读终生了。 刘辩对《女诫》亦是不以为然,若是《女诫》真有如此大的效用,后汉又怎会出现诸多凶狠残暴的杀胚皇后? “孤乏了,陪孤一道小憩一阵吧。”刘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中满是疲惫,困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缓缓闭上了眼眸。 见太子眉宇间满是疲乏之色,刘清也不再赘言,动作轻柔地为太子宽衣解带并卸下冠帽,缓缓将太子轻轻拥入怀中,让太子枕在那芳香四溢的脂山入眠。 一双纤柔白皙的素手缓缓放在太子的额角,轻轻地按捏着,不知是那扑面而来的阵阵香气,还是刘清精湛的按捏技艺,刘辩的呼吸也随之逐渐平缓。 “两个时辰后唤孤,晚膳陪孤同赴北宫与父皇一道用膳。” 刘辩轻声呢喃着,声若细蚊,嘴唇微微开合,令刘清竟一时难以分辨这究竟是太子的梦呓,还是对她的叮嘱。 而看着呼吸逐渐平缓,还时而发出一阵轻微鼾声的太子,刘清却是不禁有些入迷了。 她微微俯身,仔细端详着太子的容颜,眼中浮现出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一缕爱意。 昨夜和今晨她并未过多留意太子的容颜,此刻仔细端详,却惊觉太子似乎格外俊美。 若非不合时宜,她当真忍不住感慨一句“美哉少年郎”。 且方才太子虽未曾因《女诫》而褒赞她,但那一句“孤喜爱的又不是班大家,而是独一无二的涟漪”,这句话仿佛利箭般狠狠地击中了她的心。 刘清双手捧着酡红的两颊,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的太子一般,看向太子的目光恍惚间竟愈发粘稠。 殿下,像你这样的美男子,生来就是要让妾身吃掉的! 然而刘清未曾觉察到的是,太子的嘴角悄然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收臣子之心与收嫔妃之心,并无差异。 第一百五十七章:太子类父也! 暮色如墨,横脊之上那威严的鸱吻,恰似一位沉默的卫士,缓缓隐没于靛青色的天幕之中。 永安宫寝殿飞檐之下,铜铃在晚风轻柔的撩拨下,清脆摇曳作响,那声音仿若灵动的音符,瞬间惊起了几只原本惬意栖息于藻井之间的雨燕,扑棱着翅膀,带着几分慌乱匆匆划过天际。 不知是被飞檐下这清脆灵动的铜铃声唤醒,还是被雨燕那突如其来的惊鸣声惊扰,刘辩缓缓睁开眼眸。 那双眼眸中尚且有几分迷离,脸上也挂着一抹初醒时特有的茫然与恍惚,的目光微微一动,缓缓聚焦到直愣愣盯着自己的刘清身上,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二刻了,妾身伺候殿下更衣。” 听着太子略有些喑哑的嗓音,刘清眉眼间浮现出一抹笑意,那从那弯弯的眼眸中荡漾开来,直至朱唇边。 也不知是否是刘辩的错觉,总觉得此时刘清的言谈举止之中,多了几分真情实意,不复先前一味讨好与迎合时那种刻意的殷勤之态。 刘辩微微颔首,揉了揉眼睛,缓缓坐直了起来,在刘清的服侍下更换了一身赤色的常服。 不经意间瞥见刘清那袭红色内衫满是褶皱,刘辩眉头微微蹙起,伸出手试图将其抚平,却是全然无用,轻叹了一口气,道:“涟漪,你也换一身衣裳吧,孤将这衣裙都睡皱了,穿这身衣裳拜见父皇和母后,恐有失礼数。” 刘清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歪了歪头,神色间略有些茫然。她原以为太子先前只是梦呓,未曾想竟是当真要带她一同去拜见天子与皇后? 刘清出身士族,自然深知拜见与拜见之间的区别。 昨夜太子才宠幸了她,今日便陪同太子拜见天子和皇后,这便如同新妇入门后拜见公婆那般,是一种仪式,更是一种身份上的认可。 想到这里,刘清美眸微眨,睫毛轻轻颤动,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问询道:“妾当真有资格前往吗?” 刘辩伸手,用食指轻轻捏了捏刘清软腻白皙的脸颊,脸上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笑,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孤说你有资格,你便有资格。” 看着刘清欢喜地站在铜镜前更衣的模样,刘辩不禁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过是去与刘宏和何皇后一同用一顿晚膳而已,又并非什么大事,反正未曾随同自己这个太子一同入宗庙祭祀昭告先祖,一顿饭的事情,却能进一步收揽刘清的心,何乐而不为呢? 按制,唯有太子妃和太子良娣才有资格在婚后随同太子拜见天子与皇后。然而,他与刘清二人甚至连最为简陋的成婚仪式都未曾举行,刘清在身份地位上也不过是个尚无正式名分的家人子,本无资格拜见天子与皇后。 而且平日里,后汉的太子妃嫔虽要日日向皇后请安,却是不必去向天子请安的,也仅有这类似于新妇见公婆的仪式以及少数节日庆典上,是她们人生中为数不多拜见天子的机会。 终归是宫中为数不多的正常男子之一,若是一个不慎,堂堂天子竟做出了强抢儿媳妇的腌臜事,这怕是要闹出个遗臭万年的天大笑话了。 太子乘舆上,董璜这个太子洗马此番并不随董卓大军从征,而是留在雒阳为太子驾车。 前往北宫的途中,刘辩握着刘清柔弱无骨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必紧张,道:“日后涟漪不必每日蜗居在寝殿,孤不禁宫中行走,也可替孤多陪母后解解闷,只要不秽乱宫闱,孤不会对你多加限制的。”孝桓皇帝时期,考虑到后汉某些妃嫔乃至皇后秽乱宫闱的劣迹,便彻底禁绝了士人进出后宫的权力,并将后宫嫔妃的活动范围限制得极为狭窄。 但刘辩不准备履行孝桓皇帝的旧制,后汉那些个秽乱宫闱的妃嫔乃至皇后,其归根结底在于外戚掌权,致使宫中耳目为其所用才能保证消息不外泄。 而后宫争斗从某种角度而言,除了替各自背后家族的争斗外,也未必不是这些女人都无聊到只有借着宫斗为乐打发时间了。 待日后人多了,他还会适当再增加一些娱乐活动,允许后宫的妃嫔带着太子府卫士去上林苑或是西苑结伴郊游。 至于秽乱宫闱的可能性,凭借他对于这座皇宫的掌控力度,若是有人能在他掌权时期,避开宫中诸多内侍、宫女以及宫外的绣衣使者的耳目秽乱宫闱还不泄密,那他这个位置不如让出来算了。 而且刘辩近些时日恰好在考虑,仿照皇后倚仗的女骑,建立一支由女子组成的女卫,值守于后宫内宅之中。 不多时,许久未曾与妻儿一同用膳的刘宏还刻意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了一番,只是那双眼睛却是略带着几分怪异之色地看向刘辩。 刘宏骤然间语出惊人,道:“昨夜滋味儿如何?” 与刘宏同坐一席的何皇后捂着脸,实在是没眼看这位昏君。 哪有在这般场合下,询问儿子成为真正的男人时的那股滋味儿如何,甚至还是当着这位新妇的面。 然而,刘辩却出人意料地伸出三根手指,嘴角挂着一抹会心的笑意,脸上带着一丝年少轻狂的得意。 刘宏撇了撇嘴,你小子别吹牛,老子喝鹿血也不过一晚上三次! 刘辩摇了摇头,右手与刘清十指紧扣,左手指向她后伸出了三根手指。 呵,就这?孤可是让涟漪一晚上来了三次! 刘宏却是全然不信,只当太子是吹牛不打草稿, “呸!” 何皇后啐了这对父子一口,猛地伸出手,拧住刘宏的胳膊用力旋转,脸上不自觉泛起一层红晕。 羞红了脸、低垂着螓首不敢抬头的刘清却也是顿时明白了,太子时而望之不似人君的模样究竟来源于何处。 刘清偷偷抬眼,看了看刘辩,又迅速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天子曾言太子不类父,百官亦觉太子不类父,然而此刻看来,太子当真类父也! 第一百五十八章:孤听说北宫伯玉与栾提须卜善舞? 光和七年春,岁在戊午,三月二十六,谷雨 太史令占卜,天呈吉象,大利远行,大利征伐,是上佳大吉之日! 谷雨时节于南方之地,预示着润泽谷物之雨水将至,于秦岭淮河以北之地,则意味着霜停。 北方霜停,气温渐次回暖,此为天时之利,不仅益于大军行进,且使得军资器械在部分路段可借水路之便运输,极大地便利了后勤补给。 雒阳谷门外,北郊六里之处,设有北郊坛。 太子身着冕服,神情庄重肃穆,携文武百官亲临北郊坛,登坛设祭。 坛外,北军、羽林骑、虎贲禁卫以及太子府卫士拱卫四方,十万良家子亦驻扎于北郊,手持兵刃身披甲胄,随时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蓄势待发的气息。 皇后及文武百官,皆谨遵古礼沐浴斋戒三日,而后齐聚坛下,目光皆聚焦于身着冕服的太子,望着那道身影一步一顿,登上这座四四方方的北郊坛。 南郊祭天,北郊祭地,而天圆地方,故而北郊坛为方形形制。 但北郊祭祀通常并非此时,按制该是“夏至日于此以祭地,冬至日于此以迎冬”。 不过若有需求,亦可临时增设一次北郊祭祀。 而此次北郊祭祀,便是为了提振即将出征的十余万大军之士气。 北郊所祭之地神,乃被尊为地母的后土母神。 在后汉时期,后土神职多元,不仅为中央之神与地母,且兼司地母所衍生出的社稷之神、农神、谷神等职。 且在佛教浮屠所引入的神话体系进入华夏以前,华夏的冥土名为“幽都”,由于“万物长于地而归于地”的概念,这位后土母神也被视为主宰“幽都”的神明,掌管着亡者的世界。 祭祀这位后土母神,,一则祈求其庇佑大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保障大军后勤无忧,二则祈愿其护佑每一位为国家安定而捐躯的士兵,使他们死后能于“幽都”得以安息,安居乐业。 生有赏赐,死得安息,将士效死,理固宜然! 郑玄新履太祝令之职,身着祭服,神色虔诚恭敬,见太子登上北郊坛,当即俯身行了一礼。 待太子微微颔首示意后,郑玄双手轻轻展开早已备好的祭文,手臂微微抬起,高声念诵,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吐出。 “伏惟坤德载物,后土广育苍灵;岳渎镇疆,山河永固社稷。今戎狄犯边,王师将伐,惟祈厚土降祥,护我六军锋镝,助彰天威。五岳峙其雄,四渎涌其势,廓清边尘,扫荡不庭。高后吕氏,昔佐高祖定鼎,安刘祚于危倾,懿范垂光,配享玄坛。伏愿诸神歆此明禋,佑我汉旌所指,兵锋无滞,凯捷早闻。臣谨以玉帛醴粢,式陈瘗祀,惟神鉴之,尚飨!” 这是一篇十分寻常并无任何出奇之处的祭文,辞章典雅,循例祈求后土与五岳四渎、山川河流之神庇佑大汉,文末亦望陪祀的汉高后护佑大汉后世子孙。 伴随着临时担任大予乐令的荀爽轻轻挥手,令人奏响的《云翘》之乐,郑玄念诵祭文罢,高呼道:“初献!” 闻言,太子手持赤色玛瑙以及赤色绢帛,供奉于后土神位前,继而从临时担任太宰令的卢植所托漆盘中,双手端起赤色羽觞杯盛装的酒醴,供奉于后土神位前,缓缓屈膝,庄重地跪拜叩首,额头触地,久久不起,尽显虔诚。 依礼,祭祀后土母神,本应以代表土德的土黄色祭物供奉。然汉承火德,火生土,故以赤色祭物替代,亦可示其尊崇。 “亚献!”郑玄见太子仪态标准,举止娴熟,显然经多次预演,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赞许之色,微微点头以示褒赞。 而随着郑玄的呼喊声,太尉杨赐,司徒袁隗,司空张济,这三位恰巧都身体抱恙的三公,虽略显憔悴虚弱,但仍强打精神,步伐虽有些迟缓却不失庄重,代太子以同样的祭物向五岳、四渎山川河流之神祭祀。 “终献!”郑玄深吸一口气,高呼着,由他这位太祝令本人亲自手持祭物,神情庄严肃穆,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陪祀的汉高后祭祀位。 而后,由太宰令卢植亲自为每一位神祇供奉太牢宴以及黍稷,再由大予乐令命乐工奏《地祇之曲》,以三百八十四人为八行八列的八佾舞规制,舞者皆执干戚跳太祖高皇帝所创之《武德舞》,以象天下乐己行武以除乱也。 刘辩注视着赤膊上身、手持干戚起舞的舞者们,这些人的舞姿刚劲有力,豪迈雄壮,而且其中却是不乏他所熟谙之人。 《大乐律》规定,不允许身份卑贱之人的子嗣在祭祀活动上参与祭舞,其父或为官秩六百石及以上者,或为五大夫爵至关内侯爵者。 除了父辈身份地位的要求,祭舞舞者的年龄必须在十二到三十岁之间,身高五尺以上,五官端正,且身体并无残缺之人,方可参与祭舞。 诸如光禄勋袁滂之子,时年十九岁的袁涣,虚岁三十的袁术,以及太子府一众年轻的家臣荀彧、陈群、陈登、太常刘焉的四个儿子刘范、刘诞、刘瑁和刘璋、宗正刘虞之子刘合,议郎刘表之子刘琦等,皆在舞者之列。 能入选祭舞舞者,不仅是对其身份地位的认可,也是一种殊荣,更是祈愿后土母神为这些人赐福,亦是对其父辈或家族的变相表彰。 祭舞舞者主要以宗室为主,其次则是各大世家豪门之子,再其次则是刘辩麾下的太子党成员,而这份舞者名单也是刘辩有意精心挑选而为之。 宗室子弟自不必说,在大汉余威犹在,且中兴有望之时,这些宗室依旧是他能够信任和托付之人,而借祭舞之事这些宗室也将自己的子嗣送入他的手中,给了他赐恩和笼络的机会,同时刘辩也希望将这些年轻人掌握在手中。 倒不是要以他们为人质,而是刘辩希望通过对他们的继承人施加影响的方式,从而影响到他们本身的观念,世家豪门子弟亦然。 北郊祭祀礼成,两支大军也各自在诸将校的喝令下启程开拔,分别向着凉州和并州的方向行军。 皇甫嵩和董卓作为两支大军的主帅,一左一右立于北郊坛不远处,各自紧紧牵着一匹骏马,等候着太子。 不多时,一袭冕服的刘辩策马行至此处,似乎是因为冕服的不便,下马时又过于匆忙,险些从马上滑落。 不多时,刘辩身着冕服策马疾驰而至,或许因冕服不便,下马时又略显匆忙,身体猛地一晃,险些从马上滑落。 幸得董卓眼疾手快,大步上前,双手交迭而握,稳稳地让太子脚踩于手掌之上,才使太子得以稳稳落地。 皇甫嵩缓缓行了一礼,正色道:“殿下,我二人即将奉殿下之令讨伐不臣,不知殿下可有嘱咐?” 董卓亦拍了拍手中灰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俯身行了一礼。 按惯例,太子应在此时对他们鼓舞激励一番,并表达对领兵外出的将领的信任,然刘辩并未循此惯例,而是嘴角轻轻上扬,挂着一抹温和笑意,道:“在左将军和右将军面前妄言嘱咐,那孤也太妄自托大了,如何调度用兵二位将军自有其法,孤不会随意干涉。” 刘辩身为少年掌权者,面对外敌时他看上去几乎就是某位堡宗的翻版,而且他并没有无某位太宗文皇帝那般充沛的武德,但身为刘氏子孙,他身上自有从太祖高皇帝骨子里传承下来的优势——知人善任! “孤在后方,足兵足粮,自会保障左将军和右将军无后顾之忧。”刘辩笑着,给了皇甫嵩和董卓一个保证,旋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孤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孤听闻草原异族能歌善舞,若是左将军和右将军得空,将那北宫伯玉和栾提须卜给孤抓回来,在嘉德殿内给孤和天子、皇后、文武百官跳舞为乐!” 皇甫嵩和董卓听闻此言,相视一眼,眼中皆露出些许惊异之色,眉毛微微上扬,似乎对太子这一奇特要求感到意外。 北宫伯玉是羌胡叛军的领袖,而栾提须卜则是南匈奴叛军攻杀羌渠单于后自立的新单于。 此前大汉皆以封狼居胥,燕然勒石等为荣,又以杀敌斩首为功,却是未曾想过活捉这些异族首领回雒阳令其起舞为乐。 若二人当真能达成此事,日后于《汉记》之中,必能青史留名。 (2861字) 第一百五十九章:涟漪,孤现在火气很大 汉民族拥有其他任何民族都不曾拥有的强大包容力以及同化力,将草原异族从能戈善武变得能歌善舞这件事…… 如果单于听不懂儒家经典,那我天汉上国也略通一些拳脚! 孤自然不敢比肩二凤的武功,但你北宫伯玉和栾提须卜也不是阿史那咄苾这等草原雄主! 至于皇甫嵩与董卓能否将北宫伯玉和栾提须卜擒获并押解回雒阳,令其献舞,这全然取决于二人是否能存活至被诸将校生擒之时。 刘辩驻马于邙山山坡之上,双手紧紧握住缰绳,目送着那些熟悉的身影以及浩浩荡荡的大军,在不远处的岔路口分流,而后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视线之中。 一骑快马疾驰至太子面前,董璜迅速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目光微微一动,眺望向通往并州方向道路上卷起的滚滚烟尘,随后缓缓禀报道:“殿下,春蒐(sou)仪典业已然准备完毕,请殿下移驾。” 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大汉尚武,孝武皇帝一朝扩建了上林苑等一众园林用于田猎,且将练兵、演武并入田猎流程,行周礼旧制,耗费巨大。 昭宣二帝时期为了节省开支大大减少了田猎频率,而前汉自孝元皇帝时期始,因朝廷不堪重负而裁撤了管理上林苑的官员,同时把宜春苑所占的池、田发还给了贫民使用,逐年减小园林规模。 至后汉光武帝于雒阳复汉,雒阳虽建上林苑等园林,但田猎的规模随着中央军缩减编制而减小,甚至田猎的规模仅仅只有千余人乃至数百人,参与者仅囊括近臣、三公九卿、高阶武将以及内朝官员。 到了他老子刘宏这一代,则是扩建了上林苑,增设离宫别馆,但目的更多是为了景观别致而非田猎。 不过这一次刘辩举行的田猎,则是将随行军队人数扩充至六千人,由三千虎贲禁卫并三千太子府卫士负责将猎物驱赶至围栏框定的射猎区域内。 随行官员则是在京六百石及以上所有官员,以及南匈奴叛乱中被叛军杀死的羌渠单于之子于夫罗等一众南匈奴落难贵族。 刘辩微微颔首,在一众太子府卫士的护卫下坐上了太子乘舆,在车厢内由刘清服侍着更换春蒐时所需穿戴的戎装。 头戴武弁大冠,冠插鹖羽,身披玄色龙纹大铠,以兽纹、云纹加以修饰,腰系革制嵌玉鞶带,中悬佩剑、弓囊,足蹬皮质戎靴,饰以金线纹边点缀。 好一位气宇轩昂的威风太子! “殿下这副打扮,当真是威风凛凛,不知会迷倒多少未出阁的少女。”刘清看着更换了戎装的太子,本就俊秀却又不失威仪的相貌在这身戎装的加持下愈发俊逸,不禁眸中光芒流转,轻掩红唇,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刘辩一把将刘清揽入怀中,右手顺势勾起她那白皙的雪颌,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的笑,轻声道:“‘妾之美我者,畏我也’,涟漪如此夸赞孤,莫不是也畏惧孤?” 刘清微微咬着水润的唇瓣,面对着太子笑盈盈神情和如此充满陷阱的问题,却反倒是坦率地承认了自己对太子的畏惧。 “妾自是畏惧殿下的。”刘清侧卧在太子怀中,修长的玉葱指在太子的胸膛上轻轻划着圈,一点点划拉着,缓缓划过腹部,向着小腹而去,食指在太子的甲裙上轻轻敲了敲,朱唇微启,轻吐丁香,粉色的蛇躯舐过食指,在指腹上留下一抹晶莹,露出一抹勾人心魄的媚笑,道,“妾身对殿下,可真是又爱又怕呢。” 刘辩喉间微动,咽下一口唾沫,看着那一抹指腹间的晶莹缓缓滑落,留下一道不起眼的丝线,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子,顿觉有些这甲胄有些硌得慌。 然而刘清看着太子的窘迫模样,却轻轻掩住红唇,美眸眯成月牙状,颇为放肆地娇笑起来:“殿下这是身子不爽利吗?” “可惜,妾身帮不了殿下。”刘清指了指身上的水蓝色露肩宫裙,微微耸了耸滑腻的香肩,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色。 眼见刘清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刘辩咬着牙,狠狠地剐了她一眼。 与自己这一身戎装相比,宫裙的穿着颇为繁琐,至少需要两名宫女协助才能穿上。而且若是刘清这身宫裙弄脏或不小心撕裂,那可就难以解释清楚了。 白日宣氵为礼法所不容,更何况是在乘舆之中……至少在外人眼里,刘辩极力不想塑造出一个贪色无礼的形象。 忽然,刘辩灵光一闪,脑中浮现出方才刘清诱惑他的情景,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心中便有了主意。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慨一番老祖宗的智慧了,这时候男子普遍穿着的“绔”,是开裆的。 刘辩掀起软甲材质的甲裙,撩起直裾衣的下摆,露出一抹略带狰狞的微笑:“既然涟漪喜欢轻吐丁香,那孤便成全你。” 刘清略显茫然,尚未意识到太子打算以何种方式惩罚自己的放肆行为,便被太子按住香肩,用力一压,跪坐在了他的面前,沙哑着嗓音道:“涟漪,我现在火气很大。” “诶,殿……殿下!” 刘清惊呼一声,那令她又爱又怕的事物近在咫尺,美眸不由微微瞪大,诧异地看向太子,美眸中流露出一抹哀求与轻微的抗拒之意。 “嘘。”刘辩缓缓起身,双手轻轻按住刘清的螓首,身体微微前倾,感受着那一抹温暖,听着那含糊不清的呜咽声,柔声道,“噤声,给自己省点气力。” 第一百六十章:老乡!借你人头一用,俺太想进步了! 雒阳城西北,上林苑 上者,至尊也! 上林苑乃至尊之林苑,北靠邙山,南对龙门,西临谷水,东跨瀍河。 洛水似练,蜿蜒穿流于上林苑的层峦迭翠间,暮春之日光倾洒而下,将苑中亭台的飞檐染成碎金之色,朱漆回廊倒映于碧波荡漾之池沼中,惊起一池白鹭。 远处,邙山南麓树叶摩挲之声与近处鹿鸣呦呦相互交织,野樱纷纷飘落,宛如雪花般,缀满虎贲禁卫军靴所踏碎之新泥之上。 “呜——!呜——!呜——!” 上林苑北侧围猎场中,号角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苑中的静谧,骑着骏马的虎贲禁卫身着精致金银铁甲,在苑中往来穿梭,自林隙间忽隐忽现。 数百虎贲禁卫成偃月之阵,手中马槊挑动赤帛旌旗,猎犬狂吠如雷,惊得藏匿于深草之中的麋鹿、野彘簌簌发抖,尽数惊起。 一匹青骢马上的虎贲中郎浓眉紧蹙,振臂挥旗,厉声高呼:“围!” 呼声声如洪钟,数百精骑闻声而动即刻合拢,呼号声、马蹄声与不时射出之羽箭相杂,将这些禽兽尽数向东驱赶。 烟尘滚滚之际,兽群终被逼入三面合围的猎场之中,随着最后一面合围的篱栅闭合,田猎的准备工作彻底就绪。 “麴校尉辛劳。” 太子庶子陈宫见猎物皆被驱赶入猎场,嘴角上扬,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快步迎向翻身下马的虎贲中郎麴义,拱手寒暄道。 然而,麴义却眼皮都未抬一下,仿若未闻,只是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将缰绳递给身后之虎贲侍郎,迈着大步自顾自前往营地里休憩。 “这……” 陈宫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怒火。 麴义乃是太子殿下于冀州之时所提拔的县尉,讨伐蛾贼有功,且颇具将才,立功后被太子殿下擢拔至虎贲禁卫,担任虎贲中郎,秩比六百石,统领六百虎贲禁卫。 陈宫望着麴义渐行渐远的背影,牙关紧咬,忍不住低声骂道:“匹夫安敢如此无礼!” 嗯,为什么是低声……因为陈宫怕挨揍! 麴义性情孤高且傲慢无礼,除凉州乡党外,谁也不放在眼里。曾先后与张郃、颜良等人发生言语冲突时,最后竟直接大打出手,见了血,招了太子训斥。 就麴义现在这表现,还算是他已经收敛了脾气,这也是有赖于太子殿下的威严。 再者,麴义在人才济济的太子党中也碰了一鼻子灰,典韦、许褚、吕布、关羽、张飞、黄忠、王越等人,皆在麴义挑衅下,将其狠狠揍了一顿,将麴义心中的傲气揍得散去了大半。 尤其是步战上甚至连吕布都自愧不如的典韦,三拳头直接将麴义揍得昏死过去,险些当场宣判抢救无效。 三拳打散倨傲魂,将军我是自己人,自此以后麴义别提对典韦有多恭敬了! 但麴义虽忌惮典韦、许褚等猛将,面对文臣士子却毫不留情,言语不睦下照揍不误。 路粹出身陈留路氏,又是蔡邕亲传弟子,麴义照揍不误。 太子虽曾训斥、责罚过麴义,但麴义在太子面前却是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而且麴义确有名将之资,加之其凉州人身份,太子便也就对他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也幸好太子暂时被拜为虎贲中郎将,否则就麴义这性子早晚要闹出事情来。 如今虎贲禁卫军制为,虎贲中郎将下辖虎贲中郎(秩比六百石)、虎贲侍郎(秩比四百石)、虎贲郎中(秩比三百石)、节从虎贲(秩比二百石)。虎贲禁卫官职的升迁,要么靠功绩,要么熬资历,从节从虎贲开始根据工作年限和才能逐渐升迁最高至中郎。 而且虎贲禁卫的编制是父死子继,但只继承加入虎贲禁卫的资格,而非继承其父官职。 如今的虎贲禁卫中暂未任命虎贲中郎将,三千虎贲禁卫分别由五名虎贲中郎统帅,而五名虎贲中郎则直接听从太子的军令和调度。 五名虎贲中郎除了王越外,另外四人皆为新晋之人,分别是凉州西平郡人麴义,冀州渤海郡人高览,凉州武威郡人段煨和同郡的张绣。 除去太子将虎贲禁卫的指挥权直接收归己手外,太子还向外界释放了一个极其明显的政治信号——太子信重凉州人! 五名虎贲中郎,三人出自凉州,这样的政治信号对于凉州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而这也是刘辩之所以全然不惧凉州羌胡之乱最为根本的底气! 这么多年了,朝中有识之士皆能看出,为何凉州羌胡降而复叛,不过是凉州人为求晋升而演的一场大戏罢了,一场拿数十万人的性命作为代价来演出的滔天大戏。 平叛军队之中若有凉州人带队,那凉州羌胡叛军便会将己方情报通过“凉州义士”之口透露给汉军中的凉州将领,将立功的机会交给这些凉州乡党,同时在凉州将领泄露汉军其余部队情报下使得友军接连大败。 一胜一败,败者自然更显狼狈,胜者自然愈发难得,待胜者爬升至高位,便能提拔凉州乡党上位。 当然,若是功劳不够,那凉州便再掀起一场叛乱就是了。 死些凉州羌胡,再死些凉州汉民,便能为整个凉州人的未来作出巨大贡献,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秘密,还是董卓临行前告知的,也算是为他解了惑。 但越是如此,中原其余各州便愈发容不下凉州人,因为你们凉州人的私利而让我们其他各州人的日子难过,凭什么? 于是朝堂对凉州派系的打压力度急剧加大,而打压越严重,凉州人越要叛乱! 这种情况所带来的恶性循环,则是凉州人对汉室的忠诚一再降低。 但最为严重的后果是,随着凉州叛军通过在汉军之中的凉州人的情报,一次次将汉军击溃,也逐渐滋生和助长了凉州人的野心。 既然汉军如此羸弱,那为何这天子座上,坐着的始终是你刘家人? 尤其是当黄巾之乱中,功勋最为卓著者分别为卢植、皇甫嵩和董卓,后两者皆为凉州人。 这便给了凉州本地的野心家们一个错觉,那就是我们凉州人很强,我们凉州人战无不胜! 既然如此,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索性反了他娘的,建立一个由我们凉州人所创建的政权! 而这一次的凉州羌胡叛乱,便是这些野心家们的成果,是脱离了掌控之下爆发的两周羌乱。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皆为凉州派系中的极端激进派,他们要的不再是凉州人的权益,而是改朝换代! 但离开凉州之穷乡僻壤,进入帝都这座梦幻大都市后,无论是皇甫嵩还是董卓,皆见识到了大汉帝国隐藏在羸弱外衣之下真正之强大实力。 尤其是他们都意识到一事,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指望凉州这群粗鄙武夫治理江山,简直是痴人说梦,最后还得依靠中原各州之世家豪门。 与其背负不忠骂名却还是受限于中原士人,既然如此不如老老实实追随并无籍贯地域偏见的贤太子! 而尤其对于皇甫嵩、董卓等如今已然通过追随太子而发达的凉州人而言,你们这群粗鄙的凉州人竟然要推翻如此一位贤太子的统治,动摇我们的富贵生活? 这岂能容忍? 老乡!借你人头一用,俺太想进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老太尉,六十五岁恰是添丁进口的好年岁! 上林苑台阁中,一袭戎装的刘辩与何皇后并列而坐于主位上,何皇后的身后半个身位处,则是刘清的席位。 “涟漪今日这胭脂,抹得过于鲜艳了些,太过艳丽了,与这身宫裙并不相称。”何皇后柳眉微蹙,拍了拍刘清的手道。 刘清身形微微一僵,随即缓缓低下头去,白皙的俏脸瞬间染上一层羞红,眼角余光悄然扫向正与太尉杨赐相谈甚欢的太子,贝齿咬着薄唇,在粉嫩的唇上留下浅浅痕迹,好似要将什么坏东西咬断似的。 她的唇上“胭脂”早就以别样的方式“涂抹”在太子的身上了,而且太子……太子实在是太过折辱人了,哪有这般逼人饮下蜜水的手段的! 刘清用清水漱了十几遍口,又反复在唇瓣上反复重新涂抹胭脂,却仍旧觉得这张朱唇脏了,如今只要一喝水,那股熟悉的蜜水滋味便涌上心头,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吃不得喝不得。 何皇后不解其故,平日里刘清前来西宫请安时,总是笑语盈盈、颇为健谈。今日怎生如此沉默寡言,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虽说刘清是她目前唯一正式入宫侍奉太子的儿媳妇,但实际上刘清的年龄仅比何皇后也就小了六岁。 尽管辈分有差,二人却有几分情同姐妹的意味。 毕竟这么多年来,何皇后在宫里可是只有口头上的“姐妹”,而这些姐妹除了她的敌人,便是出于某些需求而临时结盟却又暗自提防的盟友,从来没有能说心里话的真姐妹,何皇后的内心终究是有些孤寂的。 儿子再孝顺,那也是儿子,有些女子间的体己话是无法对刘辩倾诉的,但刘清却不同。 她既能作为何皇后情感上的姐妹,却又和她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不会对她的地位构成威胁,近乎完美地契合了何皇后的心理情感需求,因此何皇后如今反倒是对刘清格外关照。 莫非? 何皇后美眸轻轻流转,那双涂抹着朱红色眼影的丹凤眼,锐利地瞥向三公席位上的司徒袁隗,以及在袁隗身后因袁隗身体抱恙而随身照顾,并不时向刘清投来暗恨目光的袁基,心中顿时恍然大悟。 毕竟刘清曾是汝南袁氏的儿媳妇,这般畏惧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必畏惧,有本宫在,看谁敢说闲话。”何皇后将刘清的手握在掌中,轻轻拍打着宽慰着她的手背,一双凤眸中却是向着袁基投去了阵阵煞气。 若是袁基胆敢说刘清的闲话,既是扫了她这个皇后的颜面,又辱及太子妾室,她倒要看看袁基有没有这个胆子! 真当她在亲儿子掌权后,就自此封刀不敢杀人了吗?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即便杀不了人,她身为皇后也能用数不尽的手段收拾袁基。 袁基不是即将续弦吗,到时候她日日召见袁基新娶的正妻入宫,打着关心亲近的名义让她日日奔波,再使些外人看着是亲近实际上却是刁难的小绊子,呵呵。 被何皇后瞪了一眼的袁基肩膀微微一缩,不敢再看向刘清,默默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衣角,心中暗自恼恨。 而这一幕幕小闹剧,却是尽数被太子和杨赐收入眼底,一老一小相视一笑,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 “殿下倒是眼光独到,眼福不浅。” 杨赐轻抚长髯淡笑着,脸上带着几分揶揄之色,而刘辩却也不觉尴尬,不仅大大方方地承认,还故意夸张地朝着杨赐挤眉弄眼,颇为轻佻地笑道:“那是,若是老太尉有心,孤记得掖庭里还有两位袁本初妾室,不如送给老太尉如何?说不得小杨修就要多个小叔叔了。” “咳咳!” 杨赐听闻太子如此言语,竟被口水呛到了喉咙,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 年仅十岁的杨修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慌,赶忙伸出小手用力拍打着祖父的后背,并急忙为杨赐端上一盏温水。 这位老太尉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胸膛剧烈起伏,颤抖着手指指向太子,吹胡子瞪眼:“竖子,老夫都六十五了,胡说些什么!” 刘辩哑然失笑,身体向后一仰,靠在凭几上,笑谓杨赐道:“六十五正是打拼的好年岁!说不得太尉公老当益壮,当真为弘农杨氏添丁进口呢?” 嘿,六十五算什么?七十五岁都能生! 刘辩目光投向至今尚未婚配的钟繇,是的,虚岁三十四的钟繇别说子嗣了,连妻妾都没有娶哪怕一房! 因为此事,党锢之祸后无心出仕隐居山林的钟迪都来了一趟雒阳,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劝钟繇娶妻,甚至求到了他这个太子这儿,希望太子能看在他这张老脸的面子上直接下旨赐婚,强逼钟繇娶妻生子。 但这种家事,刘辩选择置身事外,毕竟钟繇可是能在七十五岁的年纪生下那位天才儿童,他自然是不担心钟繇绝后的。 杨赐身旁的杨修眼珠子盯着自家祖父和这位传说中的贤太子,小小的脑瓜里却是浮现出了大大的问号。 向来谦恭守礼又不苟言笑的祖父,敬贤爱士又英明贤能的太子殿下,二人怎么会谈论如此轻佻的话题呢? 不过,杨赐余光瞥见袁基搀扶着袁隗前去如厕,却是忽地话锋一转,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道:“殿下,袁次阳不可信,殿下万不可大意。” 刘辩眉头微微皱起,目光深邃地看着杨赐,倒并非他对杨赐的这番话有什么意见。 若换作刘宏,或许会心生不悦,觉得你杨赐这话是什么意思! 朕乃天子,国家至高无上之人! 王霸之气一发,袁隗自然俯首称臣,合情合理! 怎么,朕难道不配他袁次阳心悦诚服吗? 但刘辩所想的却是,杨赐与袁隗虽已分道扬镳,却曾是至交好友,而且杨赐为人坦诚正直,是赤诚君子,绝不会在背后诋毁中伤他人,更何况是中伤袁隗。 那么,袁隗的投降,定然存在些许问题。 刘辩身体微微前倾,与杨赐对视着,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轻声问道:“太尉公有何见教? “老夫并无确凿证据,但他袁次阳绝非甘愿放弃如此众多利益而投降之人,他不会甘心的。” 杨赐微微摇头,随后向太子讲述了那次举孝廉之后,他与袁隗之间的简短对话。 言谈间,杨赐不时抬眼观察刘辩的神色,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言辞。 刘辩陷入沉默,只是伸出手按着腰间的元治剑,手指摩挲着剑柄,目光骤然间变得幽深。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袁隗还向他诉苦,言袁基正妻病故多年,准备续弦,希望太子能看在他的面子上,下月亲临昏礼为新人赐福。 当然,袁隗的言外之意是,他为了汝南袁氏归顺太子,付出了太多宗族利益,已失了不少汝南袁氏的人心,希望太子能参加袁基这位继承人的婚礼,为袁基镇镇场子。 自春秋战国以来,这种替臣子撑场子的事情并不少见,只不过掌权者亲临昏礼的情况并不算频繁,往往是赐下厚礼以示荣宠。 但刘辩还是答应了,毕竟这也算是合理的需求,而且他本就有过类似的想法替袁基撑场,只不过是打算让袁基在新婚后进部,将他提拔至二千石级别。 如今看来,呵! 刘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无论袁隗真降还是诈降,他都已经不在意了。 —— ps:书里最开始提过主角年龄问题,提前了几年出生,虚岁十四,周岁十三,也就是171年出生 何皇后出生时间历史上没有记载,当时为了尽量合理设定了和刘宏一样,都是156年出生。 也就是何皇后15周岁、虚岁16生了主角,年龄上说得过去的,那个时代14岁就能生了,但因为早孕所以分娩难度大,加上体质和卫生以及技术问题,死亡率极高,所以生过孩子的人妻反而更受欢迎,而刘清设定的162年出生,至少数据上是合理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殿下乃是大汉第一神射手! “殿下,猎场业已安置妥当。” 正在刘辩深思之时,陈宫步入台阁中,向着太子俯身行了一礼道。 刘辩缓缓抬起头,目光从远处收回,微微颔首颔首,应道:“既然如此,那就起行吧。” “既如此,那便起行吧。” 言罢,刘辩便将汝南袁氏的事情抛之脑后,只要他对袁隗有了防备,无论袁隗真心归附还是诈降,自己都有应对之策。 全面归附和夷三族,于他而言并无本质差别。 况且,一想到即将开始的射猎,刘辩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毕竟他本就对射猎之事兴致盎然。 刘辩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浅笑,说起来,除了他的好弟弟,刘辩至今还是个手上没沾染过鲜血的大善人。 平日里练习骑射,也只是用草人和箭靶射箭,如今有机会射猎活物,他心中隐隐泛起一丝兴奋。 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自己能像那些善射的古今帝王般,出手一箭射翻一头老虎或是熊罴。 当然,若是要他像某位合淝战神那样,把自己关在囚车里射虎,还美其名曰“射虎车”,那他宁可让腰间的宝雕弓当一把善良之弓! 来到围场外,张绣、麴义、高览、王越以及段煨五人早已身披戎装等候于此,在向太子行过礼后,几人各带十名亲卫,簇拥在太子身旁,陪同太子进入围场之中。 而太子身后除了典韦、许褚以及两百名太子府卫士外,还有一众参与射猎的文武以及权贵之子,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尤其是那些年轻人,无比渴望在太子面前一展身手。 虽说围猎并非真正的战场厮杀,但若能在太子跟前展现出过人的勇武,日后加官进爵便指日可待,这般机会,谁又能不心动? “请殿下射第一箭!” 围猎,自然是要由太子殿下来射这第一箭为开端,开启围猎的序幕。 此刻,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太子身上。 刘辩从高望手中接过一支金鈚箭,深吸一口气,瞄准了不远处的一头梅花鹿,紧闭左目弯弓搭箭,指尖拂过弓身铭刻着的龙纹。 随着“嗖”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般划破空气疾驰而出。 然而,那梅花鹿像是感受到了危险,耳朵一竖,突然向一侧敏捷地躲避。 箭矢最终落空,深深扎进草地之中。 太子舍人路粹在后方看得真切,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在马上行礼,而后扯着嗓子高呼道:“殿下仁德,不忍杀生,真圣君也!” 阮瑀就在路粹身旁,听到这话不禁诧异地偏过头,瞪大了眼睛瞧着自家师兄,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师兄竟有如此谄媚的一面。 路粹察觉到阮瑀的目光,回瞪过去,眼神中满是挑衅,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反驳我啊!” 阮瑀无奈地撇了撇嘴,偏过头,随着一众文武官员,齐声高呼赞誉太子仁德。 刘辩脸上微微一红,心中也略感尴尬。 不过这一箭未中,他也认为实在不能怪自己。 单纯的移动靶,以他的箭术尚可应对一二,可这种从静止状态瞬间受惊逃窜的猎物,射中与否,确实全凭运气了。 当然,如果他的弓力更大,射速更快,即便梅花鹿做出反应也躲不过这一箭。 高望适时地递上了第二支金鈚箭,刘辩接过箭,目光在围场中搜寻,最终锁定了一只正在蹦跳的野兔。 兔兔这么可爱,炖了一定很香吧? 随即,他再次弯弓搭箭,箭矢再度划破空气。 可惜,这一次箭矢擦着野兔旁的草地飞了过去,直直地插入了草地中。 刘辩有些没绷住,这一箭的确是他预判有误射偏了,毫无借口可寻,一时也是尴尬不已。 路粹脑中思忖着,眉头紧皱,这一次他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漂亮的借口来为太子圆场。 于是路粹索性不作解释,而是猛地提高音量,高声呼喊道:“箭术不过小道尔!我大汉太子之武功,自有蛾贼张氏兄弟之首级可为证!” 刘辩都有些惊了,他着实未曾料到蔡邕的这位亲传弟子竟如此精通人情世故,而且这借口找得精妙至极,让人无从反驳。 太子不擅长的东西,那自然就是无关紧要的小道! 哪怕它实际上极为重要,也得被说成是无关紧要的小道! 再者,大汉尚武,难道率军亲征叛贼的赫赫“武功”,反倒比不上区区射猎的“武功”了? 人群中的顾雍,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微微歪头看向自己的老师蔡邕,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询问师兄路粹所言是否正确。 蔡邕却像是有所察觉,偏过头,故意避开顾雍的目光,佯装没有瞧见他眼中的疑惑,心里却是又爱又恨地暗骂着“孽徒”。 而就在人群欢呼间,一头白狐不知是否是受了欢呼声的惊吓从草窠中窜出,浑身雪白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竟慌不择路径直撞向太子的马蹄。刘辩反手从高望捧着的箭壶中取出一支金鈚箭,挽弓如满月,弦震如裂帛! 白狐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应声倒地,箭矢从其右眼精准射入。 “殿下神射,虽李广、养由基复生亦不及也!” 高声呼喊之人依旧是路粹,全然不顾自己方才还说射术是小道。 什么前后矛盾,太子射中了,这就是神射! 怎么,你们有意见? 要不让太子殿下送你们下去,亲自去问问李广和养由基有没有意见! “殿下乃是大汉第一神射手!” 同样一心进部的许靖自然不会接连错过这样的谄媚机会,任你夸得天花乱坠,能有这“大汉第一神射手”的名号响亮? 夸得妙,一句顶你三句! 许靖嘴角微微上扬,瞥了身后的路粹一眼,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略带得意的浅笑。 年轻人,还得练啊! “殿下乃是大汉第一神射手!” 虽然文武百官的反应不及这一大一小两个“无耻媚上”的狗东西,但齐呼的声音没有一人落下。 刘辩听着众人的呼喊,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虽觉得这个称号实在过誉,却也并未推辞。 而一旁的南匈奴贵族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不屑的神色。 这就“大汉第一神射手”了? 汉人就这点本事? 刘辩目光微动,双手平举作下压状,示意众人收声。 虽说心中明知路粹、许靖是在阿谀奉承,但听了这些赞誉之词,他心中总归还是颇为受用的。 “众卿褒誉过甚,孤粗通射猎,今日欲一观众卿文武!” 刘辩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拍了拍手,转身令几名小黄门牵来骏马,捧着宝弓、铁甲、锦袍以及一整套纸墨笔砚和玉镇纸,琳琅满目的文武器物落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琳琅满目的文武器具一一呈现在众人眼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今日与卿等为乐,孤甚是欢喜,添此彩头!” “或凭所射猎物,或凭所作辞赋,出类拔萃者,皆可受赏!” 群臣百官听闻此言,顿时一片哗然,眼中满是惊喜之色。 这些物品本身或许不算特别珍贵,但既是太子御赐,意义便截然不同,足以成为传家之宝! 即便是那匹千里马,日后繁衍后代,小马驹长大后也可号称御马之后,何等荣耀! 最关键的,依旧是在太子面前表现的机会!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出人头地的机会! 刹那间,随着太子一声令下,武将以及那些自诩擅长射术的权贵子弟纷纷一夹马腹,纵马疾驰而出。 唯有不擅射术的王越留在太子身旁护卫,错失这受赏的机会。 麴义骑着马经过王越身边时,还笑着打趣道:“王中郎,莫要沮丧,回头我分两头猎物给你!” 老东西,剑术比我强,射术不行了吧! 王越只是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心里清楚,单独护卫在太子身侧,才是比这些死物的赏赐更为值得重视的表忠心机会。 “君明、仲康,你们二人也去吧,有王师护卫在此,孤自无虞。”刘辩看向那群身着胡服、披发左衽的南匈奴贵族背影,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寒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孤瞧那于夫罗及匈奴蛮夷似乎瞧不起我汉人射术,莫让他们小觑了大汉。” 其实刘辩心里明白,于夫罗和呼厨泉兄弟二人对他心怀不满。 于夫罗乃是南匈奴叛乱中被杀的羌渠单于之子,亦是羌渠单于培养的出色继承人,是南匈奴的右贤王,然而单于之位的继承,可不单单是你们匈奴人自己就能说了算的。 持至者,至高无上也! 尸逐,乃是于夫罗执掌的部落的名号! 没有孤的首肯,你栾提于夫罗安敢自称“持至尸逐侯单于”,竟言请汉军助尔平叛? (3049字) 第一百六十三章:汉家的鹿,轮不到匈奴人来逐! 你能来求援,孤很高兴!但你的态度,孤不喜欢!虽然这样做缺少了几分煌煌正气,也没有少了几分大国风范,但对于这位拥有强宣称的南匈奴单于继承人,刘辩从来不曾想过要将他放回去。一来,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强宣称,只要于夫罗和呼厨泉被掌握在大汉的手中,汉军随时拥有出兵南匈奴甚至占领南匈奴的大义名分。无论谁成为了南匈奴单于,在试图劫掠扣关前,都要掂量掂量大汉手里的这两张牌够不够份量。虽说文化习俗不同,汉军也并非真正需要这样的傀儡才能出兵匈奴,但这却是匈奴人投降大汉的遮羞布。大致相当于,孙策的儿子孙绍落入了曹操手中,而彼时江东的掌权者是孙权,且孙权身边主战派被严重削弱的情况下。二来,于夫罗有个好圣孙。刘辩不在乎那个自称汉光文帝的家伙对汉人的态度,是发自内心还是出于政治需求,他只知道一件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除非你是中华民族!而尤其是面对小冰河期即将来临的时代背景下的异族,刘辩更没有圣母心!他不是圣人,他只知道小冰河期之下,哪怕没有爆发战争,这片土地在那样的环境下所能养活的人口也是有限的,多吃饱一个胡人,就要多饿死一个汉人。也别指望他心善,五胡乱华之时,一百三十五年死了一千六百万汉人,他无法如同某些专家那般将“五胡乱华”称之为“五胡内迁”,更无法接受这是所谓的“民族大融合”的说辞。我同情你,谁同情上了餐桌的汉人?平均一年杀十二万异族而已,刘辩相信这个kpi,汉军应该不难完成,大不了一年完成几年的业绩就是了!而就在刘辩杀心自起之时,上林苑围场已然展开了一场场围猎。所幸这几年刘宏没有这个闲暇田猎,故而上林苑中的动物繁衍情况还是颇为不错的,猎物即便不够,也会临时从西园等园林抓捕后丢入上林苑。烈日当空,典韦、许褚各骑一匹骏马,马蹄踏碎林间斑驳的光影,身后各跟着十名太子府卫士,二人盯上了不远处刚从灌木丛中窜出的两头梅花鹿,粗壮的双手紧紧握住缰绳。他们倒是不在意这些虚名或是赏赐,整个大汉难道还有臣子比他们和太子还亲近?懂不懂什么叫作内臣?太子时常赏赐典韦和许褚,光是锦袍就赏赐了十几件,玉带也有七八条之多。其余甲胄、兵器等,皆是出自尚方名匠之手,就连典韦的小戟,也是尚方精心锻造,并对戟锋形状进行优化,极大地增强了破甲能力。而他们二人之所以盯上这两头梅花鹿,也只是因为太子喜食鹿肉罢了。然而,正当二人放慢马速,驻马于小坡之上,弯弓搭箭准欲射之时,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弓弦,典韦微微眯起双眼,眼角余光却瞥见南匈奴骑兵如狼群般包抄而来。一群身着胡服、披发左衽的南匈奴骑兵从他们身旁经过,十名骑兵迅速将两头梅花鹿包围在阵型之中,并在外围不断打转,让梅花鹿毫无逃脱之机。“抱歉,典中盾、许卫率,这两头梅花鹿,我和阿弟先围住了,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他们已然是我们兄弟俩的猎物了,还请典中盾和许卫率去寻其他猎物吧。”于夫罗脸上带着一丝客气的微笑,他虽然对这位大汉太子不允许他们前去率兵前往并州而心有不忿,却也不是傻子,对典韦、许褚依旧还是颇具礼节。反观呼厨泉,披散的鬈发被风吹得肆意飞舞,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故意将手中貊弓的弓弦拉得咚咚作响,箭尖隔着虚空挑衅般扫过典韦和许褚二人,俨然已将这两头梅花鹿视为他的囊中之物。“行了,少生事端,终归是在汉人的土地上,猎了这两头梅花鹿回去就是。”于夫罗眉头微皱,用匈奴语轻声叮嘱弟弟一句,随后手持貊弓,微微侧身,目光紧紧锁定那头雄鹿,弯弓搭箭,瞄准目标。若是寻常,这鹿他大不了就让给典韦、许褚,也算是卖个人情了。但中原汉人不是常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吗?那他若猎下这两头梅花鹿,岂不是意味着“汉失其鹿,匈奴得之”吗?两头梅花鹿似乎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前蹄焦躁地刨着泥土,脖颈上的白斑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于夫罗骤然松弦,身体因发力而微微后仰,箭矢裹挟着破风声,直取雄鹿咽喉。然而,就在箭矢离弦的瞬间,常年在塞外草原拼杀历练出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刹那间,于夫罗瞳孔骤缩,只见一柄反射着炽热阳光,却散发着彻骨寒意的锋刃,几乎贴着他的脸颊划破空气,径直冲向两头梅花鹿。铿!小戟精准地将箭矢的箭杆切碎,余势未减,深深钉入鹿蹄旁的草地中,惊得雄鹿扬蹄欲逃。“汉家的鹿,轮不到匈奴人来逐!”人未见声已至,如雷霆般的怒吼声传入众人耳中,令人不自觉想要捂住双耳。还不待于夫罗恼怒,典韦胯下一匹青鬃马疾驰而来,冲过围绕着两头梅花鹿打转的马阵。典韦身躯后仰,身上散发的煞气竟让两头梅花鹿吓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典韦朝它们径直冲过来。而典韦在经过两头梅花鹿时,身躯后仰平躺在马背上,双手猛然探出,竟抓住碗口粗的鹿角,将两头梅花鹿活生生擒在手中。求生的本能令两头梅花鹿四蹄用尽全力扑腾着,典韦却是嘿然一笑。咚!典韦双手用力,将两头梅花鹿猛地撞在一起,如此连续撞击了十几下,鹿血飞溅到铁甲的狼头纹上,顺着甲叶不断滴落,汇聚成溪。此时,两颗鹿首早已鲜血淋漓,面目全非,几乎成了一团烂泥,令人不忍直视。典韦喘着粗气,脸上溅满了鹿血,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一副畅快淋漓的杀神模样。“给老子停!”许褚怒号一声,翻身下马,徒手伸向马阵中两匹马的马尾。那一双粗壮的臂膀筋肉虬结如岩,双眼瞪得如同铜铃般,紧咬着牙,死死地拽着马尾,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硬生生将两匹马拽得停了下来,就连马背上的两名匈奴骑手也被战马掀翻在地。待两匹战马再无力奔驰之际,许褚迅速欺身上前,抓着两匹战马的马腿,一声断喝,如同典韦挥舞双铁戟般,将马阵中的其余战马全部砸翻在地。许褚喘着粗气,抹去了即将从额角滴落滑入眼中的汗水,对着呼厨泉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意,右手作剑指,朝着自己的咽喉处微微划过,恶狠狠道:“汉人的猎物,向来只用汉人的法子取!”“在我大汉的土地上,你们草原上的规矩……就是个屁!”言罢,许褚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ps:不得不说,典韦和许褚的力气就像是吕布辕门射戟的真人真事一样,比还像。《三国志》:牙门旗长大,人莫能胜,韦一手建之。《三国志》:褚乃出陈前,一手逆曳牛尾,行百馀步。许褚拖拽牛尾的力气就不必多说了,典韦的牙门旗,后世说法大约是十公斤,但由于过长,根据杠杆原理就很难举起,尤其是在有足以吹倒大旗的大风的情况下。至于八十汉斤的双铁戟,换算后世单位也就是单只铁戟十公斤。 第一百六十四章:能做大汉的狗,就是你们最大的荣幸! 典韦与许褚二人之所为,在几名恰在附近射猎的武将及权贵子弟见证之下,旋即传遍了整座上林苑。 却见典韦满脸傲然,胸脯挺得高高的,那粗壮的手臂随意地摆动着。 而许褚则是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大踏步地走着,瞧二人这般姿态,仿佛全然没将所惹之事放在心上。 咱可是奉旨挑事的! 通过射术和猎物数量来震慑,和通过这种力大砖飞的行为震慑,难道不都是震慑吗? 也就是吕奉先和汉升老哥他俩,一个去了并州,一个去了兖州,否则定然让你们这群蛮子见识见识什么叫作三星连珠箭! 不过典韦与许褚亦知惹下事端,至少面上还是要好好赔礼谢罪的,因此准备去狩猎些野物回来讨太子殿下欢心。 对啊,犯了错,赔礼自然是赔给太子殿下的,道歉自然也不例外。 而闻听了典韦和许褚壮举的一众文武,也是惊异于他二人之勇武。 毕竟若抛开二人作为太子近臣的身份,典韦和许褚也不过就是两个体魄雄壮的籍籍无名之辈。 若为皇甫嵩、董卓等麾下近卫,典韦和许褚或许会有诸多机会率领最为精锐的亲卫营,充作击破敌阵之凿子。 然而身为太子近卫,二人鲜少有机会展露勇武,唯有相熟的北军、羽林军中袍泽通过一场场角抵方知其能。 今日典韦一手薅住一头梅花鹿,竟将其撞得血肉模糊,如此臂力着实令人震撼。但最令人惊骇的,当属许褚活生生拽停两匹战马的壮举。 私下里典韦与许褚曾比拼过,若论角抵,技巧更为精妙的典韦可战胜许褚;若单纯较量力气,则许褚略胜典韦一筹。 不过二人臂力差距甚微,只是许褚的表现在视觉上更具备冲击。 当然,典韦和许褚的行为也受到了弹劾。 比如尚书令刘陶! 太子昨日亲赴刘陶府邸,邀请这位操劳于政务的宗亲参加春蒐。 骑骑马吹吹风,赏赏美景写写诗赋,偶尔也要放松放松,换换脑子,否则再整日闷在尚书台里,刘陶还得病倒一回。 虽说当初刘陶也曾与袁隗一同为了今文学派,而与他有过些许微不足道的矛盾,但如今这位宗亲也早已成为了他倚重的重臣。 刘陶欣然应允太子之邀来到上林苑中,纵马驰骋了一番后便回到了太子所在的临时营地里,在伞盖下时而起身时而坐下,远眺四方,悠然欣赏苑中美景,不时摇头晃脑挥毫泼墨,眼看一篇文辞华丽的《游苑赋》即将完成,心情好不畅快。 但骤然听闻典韦和许褚的恶行,刘陶顿时怒不可遏。 除了尚书令外,刘陶还兼领了侍御史一职,而无论是出于哪一个官职的职责,他都无法对典韦和许褚的行为视若无睹! 刘陶猛地拍击桌案,致使砚台中的墨水四溅,蘸在了他的衣袍和写了大半篇文赋的竹简上,却浑然不觉,站起身来怒吼着:“犬入的!当真是犬入的!” “严惩!必须严惩!” 刘陶气得在原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如今马匹何其宝贵,安敢虐杀战马!” 是的,即便是最为愤怒的刘陶,所弹劾的也是许褚虐杀战马一事。 他妈的臭丘八,敢杀朝廷的马! 十八匹良驹啊! 这些匈奴人骑着的马可不是他们从南匈奴王庭带来的,而是大汉赠予代步的良驹,结果就这么被弄死了! 犬入的,随着凉州和并州这两个产马之地叛乱,一匹运输物资的驮马都能卖到三万钱了! 一匹普通的战马,价格则是达到了八万钱! 而作为天朝上国,赠予这些内附求援的南匈奴贵族的战马自然不能是那些寻常货色,虽不可能是千里马,但亦是良驹,市价每匹不低于十二万钱!刘陶在听闻消息的刹那间,即便没有珠算(用早期的算盘雏形计算),他的心中亦瞬间冒出了这个一个令他仿佛限时返祖般破口大骂的数字! 你阿母的,一百万钱啊! 你们赔老夫一百万钱! 而等典韦和许褚回营之时,二人浑身浴血还未及沐浴更衣,浑然两尊杀神模样,令亲卫亲卫将他们今日的斩获全部搬了上来。 而当两头老虎、一头熊罴以及两头梅花鹿的尸体被置于营地中央之时,更是引得不少人离席张望,纷纷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想要一探究竟。 无论何时代,猎虎都是一件足以展现自身勇武的壮举,而典韦、许褚合猎二鹿、二虎、一熊罴,当真是令众人大开眼界。 先前猎鹿、执马众人都未曾目睹,但这熊、虎的尸体却是实实在在摆在众人眼前的,席间不少人出言感慨“真壮士也”。 典韦扁着嘴,向太子俯身行礼,一副欲言又止之态,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双脚也不安地挪动着。 许褚则向前一步,代典韦详述二人的斩获及射猎经过,对与于夫罗和呼厨泉相关之事只字不提。 “哈哈哈,君明,仲康,你二人做得好大事,却不禀报于孤?”刘辩似笑非笑地看向二人,不过言语间却是颇多调侃。刘辩微微歪着头,一只手轻轻抚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二人,言语间满是调侃之意。 “殿下,分明是那群蛮夷不讲道理,竟突然出手抢夺臣二人举弓欲射之猎物。”典韦踢了踢那两头头部血肉模糊的梅花鹿道,“这可是臣精心挑选,欲与仲康一同献给太子的鹿肉!怎能让这些草原蛮子夺了去!” “哦?” 刘辩也是微微一怔,他还以为典韦是听了他的话,刻意去与于夫罗他们相争,却不想竟是为了将鹿肉献给他? 对于典韦的话,刘辩是不大怀疑的,典韦偶尔也会有些小心思,但绝不会对他撒谎。 “启禀殿下,于夫罗与其弟呼厨泉在上林苑中,多有以马阵抢夺他人猎物之举。”许褚眼见太子微怔,也适时插话,道,“我汉家儿郎狩猎,历来以谁先射中猎物论归属,在上林苑狩猎,怎能任由这些蛮夷依照草原规则行事?臣心有不忿,绝不容许蛮夷在我汉家土地上如此放肆!” 典韦和许褚二人一公一私,活脱脱像两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来向家长告状,再瞥向刘陶那副赤红着双目,仿佛要将许褚生吞活剥的神情,刘辩嘴角微微上扬,一时不禁莞尔。 “尚书令莫要气坏了身子,这一百万钱从典韦和许褚的俸禄里扣,由太子府先行垫付。”刘辩笑着宽慰着刘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也能理解刘陶为这一百万钱的损失而恼怒。 他更明白,刘陶虽然近些时日因为国库支出和大军用度而忙得病倒,却也不至于真就非要揪着这一百万钱不,一心放死磕典韦、许褚了。 他的开口也不过是将这件事的基调定下,即便有罪,也只是杀马之罪,避免有人将这件事上纲上线,提升至所谓破坏两国外交情谊的高度。 不过对于朝中文武就这件事所展现出的态度,刘辩还是相当满意的,至少目下还没有什么脑子不正常的家伙蹦出来,说典韦、许褚破坏两国情谊必须重惩什么的。 因此,最终刘辩给于夫罗和呼厨泉所谓的交代的时候,表示罚了典韦和许褚一年俸禄,并表示二人也已经道过歉了。 他们都道赔礼道歉了,你还为什么揪着不放? 对,他们向孤赔礼道歉的,怎么,你指望他们向你赔礼道歉? 大不了分你口鹿肉吃吃,吃完就把嘴给孤闭上。 呼厨泉依旧有些不忿,质问大汉“礼仪之邦”的名号,却被人无视了,反而被两旁文武一口一个“蛮夷”喝骂着。 至少如今的大汉臣子,在民族身份上还是有着极高的自尊心和骄傲的,我天汉上国的子民,即便再是落魄,对付蛮夷始终也依旧是鄙视的。 什么叫礼仪之邦,对听话的狗和友邦,我大汉可以讲礼,对于蛮夷,干就完事了! 甚至有人提议,要不汉军也不去救援尚且支持于夫罗的南匈奴部族,直接把他们和叛军一块儿收拾了。 总之就一句话——你不服就打啊! 能逃出雒阳城,都算你俩厉害! 而今,能做大汉的狗,就是你们最大的荣幸! (2972字) 第一百六十六章:文则,我们是来立功的,而他挡着兄弟们的前程了! 入驻汶阳县后,朱苗即刻遣人将陈逸麾下的两名文士、用石灰保存的陈逸首级,连同所有物证一并押赴雒阳。 至于鲁国事务,在朝廷派来新任鲁国相之前,暂时由主簿华歆暂时行使鲁国相的职权,领一千军士及一千五百鲁国兵屯驻汶阳。 在朝廷精心擘画的战略规划里,汶阳是大军重要的后勤中枢,借助汶河之便利,源源不断地为征伐泰山郡的大军转运物资。 大军在汶阳安然休整了两日,正待大军一切准备就绪,士兵们精神抖擞,即将拔营出发之际,一名传令兵快马加鞭赶来,为众人带来了前线的战报。 仅两日,钜平县告破! 名义上是两日,真正用于攻城的时间不过一夜,且战报所记录的己方伤亡仅仅六十余人。 而钜平告破,首功当属平原相鲍信麾下的校尉于禁。 曹操奉太子诏令,派遣平原相鲍信率领两千兵马,从平原国南下支援朱苗。 而于禁又恰巧是钜平县人,麾下有四百余军士皆为钜平县乡党。 钜平县令乃是张举门客王政,虽跟随张举多年,其人却并无多少抵抗之心。 眼见朝廷平叛大军前锋便有五千之众,后续更有万余精锐压阵,而城内仅有五百不堪一击的郡国兵以及两千临时征募的青壮,王政顿时心生降意,并准备翌日遣使入汉军营中洽谈投降事宜。 却不料,城内有的是想要进部的人,当夜便有人悄悄出城拜见了城外的鲍信。 开玩笑,要找死你自己去,张角几十万人席卷九州的叛乱都被朝廷半年平定,你张举这三万人丢下去连个水花都蹦不响,也不给赏赐,哥几个凭什么跟着你造反? 原本钜平县人未曾归降,不过是担忧朝廷平叛军队入城后肆意劫掠以及事后问罪,他们急需一个明确的保证。 但见到鲍信这位泰山郡人,以及于禁这位钜平县乡党,来人眼中的忧虑顿时消散,积极配合鲍信和于禁制定的计划。 翌日白昼,鲍信与王政的使者就开城事宜展开了初步商谈,鲍信给出了无条件出城投降的要求,并且只是免了王政的死罪! 王政的使者闻言,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但即便对鲍信开出的苛刻条件感到不满,却也不敢有丝毫冒犯。 毕竟鲍信敢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必然是有十足的底气与背后强大实力的支撑。 王政得到使者的回复后,坐在胡床上眉头紧锁,双手不停地揉搓着衣角,心中颇为犹豫。 要他抛下一切,仅仅是换取活命机会,他自然是不太情愿的,故而还想继续与鲍信讨价还价一番。 谈判嘛,本就是有来有回的,如同市井商贩讨价还价一般,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流程。 然而他却不知,鲍信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通过谈判拿下钜平县。 平原兵大营中 于禁眉头轻蹙,神色犹豫,看着与东郡太守桥瑁、山阳郡太守刘洪商议完今夜夺城事宜的鲍信,欲言又止,低下了头,却又数次抬头看向这位恩主,嘴唇微微开合,可始终难以开口。鲍信见此情形,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前,道:“文则,你我皆为泰山郡乡党,我痴长你七岁,就算是你的兄长了,有什么不敢与为兄言语的?” 对于于禁这位颇具将才的年轻人,又兼同乡之谊,鲍信自然格外看重,否则也不会从好友曹操那里强行将其要来。 “使君,若是王政愿降,无非许他些许利好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入城,岂不更好?” 于禁言罢便低下头,不敢与鲍信对视。 虽说鲍信让他直言不讳,但于禁面对这位平日里颇为照顾自己的上官,话语还是收敛了许多,没有平素里那般直来直去。 就在他想抬头看看鲍信是否面露怒容时,一只宽厚温暖的手轻轻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耳边传来鲍信爽朗的笑声:“文则啊,你大可以直接说为兄卑鄙不仁的。” 于禁闻言登时一急,面露焦急之色,欲开口辩解,却被鲍信摆手制止。 “不必解释,卑鄙不仁是为兄的自我评价。”鲍信看着于禁眼中的焦急与眼底的淳朴,不禁嘴角上扬,露出怀念的笑容。 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正是因为于禁的许多举动都与他年轻时像极了,他才如此关照于禁这位同乡。 “于公,王政此等小人,向日盘剥百姓,如今不战而降,于我大汉而言当真是好事吗?” “于私,他若降了,城破之功便不在你我,而在王政率众归义。” “文则,我们是来立功的,而他挡着兄弟们的前程了。”鲍信拍了拍于禁的肩膀,看着这位小老弟仿佛被颠覆了三观的迷茫模样,也不再言语。 小老弟或许具备卓越的领兵天赋,但政治上却似乎尚未开窍,那他这个兄长自然要好好开导一番,即便他如今尚不能理解亦无妨。 等他到了自己这个年纪,定然是会理解的,不……应该会比自己早更早理解,他当年可无人教导,与孟德一同于仕途之中蹉跎跌滚。 而于禁即便在仕途上遭遇挫折,也有他这个兄长在一旁帮扶。 此后二人未曾再言谈此事,而当夜,城内内应举火为号大开城门,策应鲍信率部入城。 于禁身披两重甲,左手持盾,右手操刀,亲率四百钜平乡党攻打县衙,并阵斩王政,己方阵亡不过十余人。 至于伤亡战报上的另外四十几人的伤亡,则是青州黄巾军旧部,违背军令劫掠百姓,被于禁令弓弩手就地射杀以正军法,同时震慑住动了些许小心思的东郡兵和山阳郡兵。 东郡太守桥瑁和山阳郡太守刘洪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毕竟太子注重军纪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了。 况且太子愿意给郡国兵发放军饷与赏赐,这些郡国兵自然也就没有劫掠城池的理由。鲍信和于禁一个面子的。 再者说,众人于情于理也该卖鲍信和于禁一个面子。 鲍信和于禁皆是泰山郡人,钜平县更是于禁的老家,又是人家靠着乡党帮助里应外合夺下城池,战报上也提了他们二人一嘴,分润了他们一笔军功,无论如何都不该再行劫掠之事。 于禁向两位郡守俯身行了一礼,没有赘言,只是独自站在城头上,迎着春风和暖阳,看着被他亲手砍下又亲手悬挂在城门楼的王政首级,脑海中依旧回响着鲍信的那句话。 “我们是来立功的,他挡着兄弟们的前程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贱儒,我早晚必杀你 攻克钜平县后,朱苗便在钜平县城内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 “鲍平原。” 朱苗微微侧身,目光落在鲍信身上,轻唤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稔。 鲍信连忙起身应答,却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抬起右手,轻轻摆了摆示意他坐下说话。 “你我也是故交了,不必多礼,只是某家感慨鲍平原骁勇睿智,为大军拔得先筹,却不知是否愿再辛劳一番,将东平阳一并攻克,为我大军阻截泰山郡南部诸县兵马?” 似是担忧鲍信有所误解,朱苗身体向后靠在凭几上,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容,继而补充道:“桥东郡与刘山阳两部兵马,亦交予你节制,你可有把握?” 鲍信略作沉吟,右手不自觉地抚着下巴,目光中透露出思索之色。 从这位卫将军的言语之中,鲍信大致领会出两层含义。 其一,卫将军期望单独率军与张举决战,独占最大的军功。 其二,卫将军为了他能配合,故而将东平阳这份于他而言唾手可得的功劳赠予他,甚至将收复泰山郡南部诸县的功劳也一并相赠,可见其为人厚道,全然不似何进那般。 朱苗令他节制五千人马直扑东平阳,阻隔泰山郡南部诸县兵马,从战略角度而言确是妥当之举,而且也能防止张举向南逃窜,避免主力大军直扑奉高一举攻灭张举的行动扑空。 至于攻克东平阳的难度,鲍信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东平阳乃是鲍信的故乡,此番作战,无非就是复刻钜平县之战罢了。 因此鲍信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即双手抱拳道:“末将谨遵卫将军号令。” 至于一旁的桥瑁和刘洪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桥瑁清楚自己打仗有几斤几两,他不善领兵更善治民。 刘洪更不必说了,鲁王刘兴后裔,正儿八经的汉室宗亲,但他比起治理地方,长处反而在于数术之道。 作为被后世誉为“算圣”的数术大师,刘洪甚至能推算出月食的时间,还发明了“正负数珠算”,也算是珠算之父了,此番领兵还担忧出了差错,有鲍信这种善于领兵又愿意分润功劳的同僚担任领头羊,他自然是乐意的。 于是鲍信节制五千人马之事,顺利地在三人间达成了一致。 而后,朱苗这一路一万三千人,由黄忠率颜良并两千射声校尉部与三千军卒渡过汶河直取博县,而朱苗则率沮授、张郃、文丑、卫兹领兵八千取梁甫县。 钜平至博县、梁甫各不过八十余里,两日便至。 张举也知博县和梁甫为奉高县外围最后的两座屏障,绝不容有失,否则奉高便成了孤城一座,早晚必死于此地。 但他也实在是想不明白,朝廷刚刚平定黄巾,凉州、并州出动数十万大军平叛,国库怎生还能有余钱来出兵收拾他? 于是张举与张纯点齐郡国兵两千人,并召集青壮两万,欲前往博县救援,然而刚出奉高不过三十里,一名探马匆匆来报,博县与梁甫相继告破。张举闻言,脸色骤变,手中的马鞭都险些掉落在地上,只得下令撤回奉高。 可不待张举、张纯喘息片刻,又闻泰山寇臧霸、昌豨以迎奉朝廷讨灭叛贼为名,袭杀嬴县长,领兵四千直扑奉高,而鲍信又率军招降了东平阳。 张举听闻,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从马上栽落,朝廷大军俨然如同一张巨网已将奉高四面合围了。 张举、张纯连忙率兵撤回奉高城下之时,正是人马疲倦之时,还未及叫门,乱箭便如雨点般从城头落下。 城头一人身着儒服,弯弓搭箭向张举射去,箭矢虽未射中,却是厉声高呼道:“逆贼,弑杀忠良,鱼肉百姓,我等岂能与汝为伍,日夜蛰伏,只欲为诸葛公报仇雪恨尔!” 张举望见城头那人身影,顿时怒不可遏,手指马鞭指向城头叱骂道:“胡毋叔皮,你个贱儒,安敢叛我!” 城头向他射箭那人,乃是胡毋高,字叔皮,奉高胡毋家家主,也正是被太子以大不敬之罪处死的胡毋班的同胞兄长。 正是因为胡毋班被太子以大不敬之罪处死,胡毋家也遭受了官场倾轧,胡毋高也被寻了借口罢官归家。 因此张举叛乱后才会找到胡毋高,而胡毋高也与他君臣相得,利用胡毋家在奉高和泰山郡的影响力为张举征募了不少青壮,遂被张举引为心腹,命其留守奉高县。 却未曾料到,胡毋高竟然敢背叛他! “我胡毋家世为汉臣,通研春秋大义,怎会与尔等叛贼同流合污!” 胡毋高冷笑着,再次引弓搭箭向张举射去,被张举身旁亲卫手持铁盾挡下,但他却也全然不在意射不射中。 若能射中自是极好,有杀敌首功,不过胡毋高对自己的箭法是有数的,要在一众亲卫护持下射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朝张举射箭,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胡毋家是大汉忠良啊,绝不是与叛贼为伍,先前委身于贼,也不过是暗中蛰伏以待时机! 而如今,正是我等大汉忠良举义之时! 张举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奉高城的防御是他亲自部署的,加固了城头并且布置了大量滚木礌石,他一日之内决计是攻不破的,若是攻城途中遭遇朝廷大军,那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贱儒,我早晚必杀你!” 张举狠狠地瞪了一眼城头,拨转马头,带着兵马缓缓离去。 而胡毋高却是全然不在意张举的叱骂,只是憧憬着太子对胡毋家的改观。 《左氏春秋》能为太子殿下做的事情,我们《公羊春秋》也能啊! 经义什么的,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为殿下效力! 第一百六十八章:近日落井溺亡者甚众! 光和七年,四月二十五日,永安宫中 刘辩单手撑着脑袋,手肘抵在桌案上,眉头微蹙。 初夏的暑气仿若一层黏腻的薄纱,丝丝缕缕地渗来,令人周身乏力,颇感困倦。 林中的蝉鸣像是在相互较劲,此起彼伏,尖锐的声响直往人耳中钻,更添几分烦躁,搅得他心绪如麻,坐立难安。 忽听一阵喧闹声从殿外传来,刘辩原本就烦闷的神色瞬间一凛,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无端惹得心头蹿起一股无名火。 “捷报!殿下!捷报!捷报来了!” 高望满脸通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右手捧着一封奏疏,在永安宫中一路狂奔,衣摆随着奔跑的动作肆意飞扬,全然不顾宫廷礼法,径直冲入偏殿。 但高望却似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殿内奔跑的失状无礼之举般,急忙屈着膝盖想要下跪请罪,却又因为跑得太快而一时停不下来,膝盖重重地触地后却随着惯性滑行了两步,但却恰好双手捧着那封奏疏递在太子的桌案前。 “殿……殿下,卫将军的捷报到了!”高望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刘辩瞧着高望这副略显滑稽的模样,原本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轻轻摇头浅笑,旋即又恢复刻板神情,眉梢一挑,故作责备道:“身为堂堂中常侍、永安宫丞,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高望赔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并未言语,双手忙不迭地将竹简展开,小心翼翼地放置于太子桌案上的帖架之上。 刘辩轻哼一声,微微倾身向前,落在由沮授代笔、盖有卫将军大印的捷报上,手指轻轻摩挲着竹简的边缘。 加急邮卒每日日行四百里,从泰山郡至雒阳需两日时光。沮授作为军长史,始终与他保持着两日一报的频率,将军中大小事务详细奏报于他。 倒不是他不信任朱苗、沮授和黄忠等人,只是朝廷和士绅百姓都需要一份捷报来提振心神,增加士绅百姓对朝廷的信心。 只是随着凉州羌胡与并州匈奴相继叛乱,三河之地的百姓大多将余钱用于购置粮食。 毕竟凉州羌胡若是攻入三辅,兵锋便可直指三河,或是并州匈奴攻破并州,也可居高临下直扑三河,故而百姓们即便大体上还是相信汉军的战斗力,却也难免心生惶恐忧愁。 因此刘辩这些时日令人将沮授送来的战报,交由陈琳这位少府丞牵头,与路粹、阮瑀以及五经博士们共同润色,以百姓看得明白的白话文为形式书写一份“邸报”,让百姓知晓前线战事进展。 书写后令邮卒传至三河各县,再由各县县令、长负责公之于百姓,并遣人立即传至乡,乡传至亭等,以此昭告三河百姓朝廷战事进展。 邸报实际上自前汉起便已存在,只不过这种邸报并非后世的那种对民众公开的报纸,而是更多类似于地方郡国的官方耳目。 郡国在国都设立“邸”,类似于郡国的“驻京办事处”,负责传递中央与地方的信息。 由“邸吏”(驻京官员)收集中央信息,誊抄后通过邮传系统送至地方郡国官府,同时也负责将地方郡国送至京师的奏报转呈朝廷。 但“邸吏”仅仅只是负责传递信息,并无其他职权,且“邸”系郡国自行设置的办事机构,并非中央官方设置的正式行政机构,由郡国长官自掏腰包为“邸吏”租赁房屋和发放俸禄。而这些邸报也仅在郡国官府内部流通,并不对百姓开放。 但刘辩在三河之地办的官方邸报,则是对民众开放,截至胡毋高配合大军夺下奉高城一事为止,朝廷的一封封捷报悉数以邸报的形式昭告了百姓。 尤其是泰山寇受王道感化举兵归义,以及奉高胡毋氏委身侍贼终得反戈一击等事迹,更是作为了邸报中的宣传重点,臧霸、昌豨、孙观等泰山贼以及胡毋高及其背后的奉高县世家豪门,全部成为了这一次邸报试行的获利者。 总之,邸报中的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本国本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嗯,这一仗打得不错,孤这位二舅父倒也是个知人善任的。” 刘辩阅罢,微微颔首,语气虽平淡,但嘴角不自觉弯起的那一抹弧度却是做不得假的。 捷报中说,张举、张纯所率两千郡兵与两万青壮在撤离奉高城后,麾下两万两千人趁夜便逃,拦都拦不住,就连监管青壮的郡国兵也一起跟着逃了。 张纯手持兵刃杀死数名逃兵后,胁迫其余人归队,却反被人围杀。 张举自知大势已去,领着三百余心腹门客逃亡,欲向东南逃窜,逃亡临乐山中落草为寇。 却不料张郃早已向朱苗请命,率千骑绕过梁父山,埋伏在张举逃往临乐山的必经之路上。 当然,张郃也就是试着能不能碰碰运气。 毕竟明面上也就临乐山这一片有逃窜的可能,朱苗也不甚在意,军中还有两千骑兵,围追堵截的兵力绰绰有余,便任由张郃去了。 张郃也没想到竟真堵住了张举,并成功将之生擒,这份头功可是羡煞了军中诸将校。 “哼,看在前线将士们用命,大获全胜的份上,今日暂且便不重惩了。”刘辩合上手中竹简,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在高望的脑袋上轻轻敲击三下,道,“去,给孤和众卿亲手调配一碗冰镇酸梅汤,若是难喝,那孤便要重惩了。” 高望笑嘻嘻地俯身行礼,眼睛里流转着狡黠的光,道:“殿下,刘孺子早就为殿下及诸位臣子们调配了冰镇酸梅汤,此刻正在冰鉴中冰着呢,在刘孺子的手艺面前,奴婢可不敢班门弄斧。” 刘清在半月前,便被擢升为太子孺子,也算是这个太子宫后宫里,目下唯一的女主人了。 “你倒是好运,涟漪恰好帮着你免了责罚,你自去向她道谢。”刘辩轻笑着伸手指向高望,话语间哪里还有责怪之意,满是笑意。 偏殿中的太子府家臣们对于这般戏码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位高常侍总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甚至不惜哗众取宠来博太子一乐,为太子稍稍驱散些心中的烦闷。 而太子也明知这位高常侍是在谄媚侍主,却也只是嘴上稍加批判,或是令其轻轻地自掌嘴三两下,或是令其去调配些饮品,又或是让高望准备些糕点,皆是小惩小诫,分明就是主仆间的嬉笑玩闹罢了,而他们这些太子府家臣权当看一出闹剧乐呵乐呵就是了,可千万别当真。 若是真有人以为这位高常侍愚蠢,或是觉得太子殿下厌弃了这位屡屡“犯错”的高常侍,想要取而代之或是弹劾之…… 嘿嘿,近来宫里炎热,可是有不少内侍在井边取水之时,意外跌落井底溺水而亡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而人满…当死! “殿下,酷暑难耐,妾特来送一盏冰镇酸梅汤,为殿下及诸位家臣祛祛暑气。” 一袭浅粉色宫裙的刘清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地踏入偏殿,朱唇轻启,声音温婉动人,眉眼含笑,眸光流转间尽显柔媚。 “涟漪有心了。”刘辩微微颔首,回以一抹温和的笑容。 刘清得了太子准允,玉手轻抬,身后几名提着食盒的宫女分发起了冰镇酸梅汤。 醷者,梅浆也。 这便是酸梅汤最早的雏形,一种纯粹的梅汁饮品。 而《神农本草经》中,则记载以乌梅、甘草、桂花和糖等为主要原料烹调,刘清常随何皇后研习着做些小零嘴,以博取太子宠爱。 刘辩端起被冻的冰凉的瓷碗,轻轻握住碗沿,轻抿了一口这深红偏黑色的冰镇酸梅汤,喉结微微滚动,冰凉酸甜的口感入喉,顿时口中生津,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惬意的神情。 而一众太子府家臣则是纷纷跪坐着行礼,向刘清这位太子孺子谢恩,低首垂目避免自己直视刘清。 一来是碍于礼法,寻常人家令妻室出来拜见客人,乃是如同登堂拜母一般对客人表示亲近和尊重,客人直视亦无妨,但若是在皇家,直视太子后妃便是无礼。 虽然太子性情豁达宽和绝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但为臣者自当恪守礼法。 二来……这位太子孺子,他们中的部分人是在永安宫外见过的,袁本初的继妻,如今换了一种身份再见,也担心让这位太子孺子心生尴尬,引起莫名的敌意。 枕边风历来是最难防的,纵然是孝文、孝武也难以例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众人始终低首垂目。 在外人面前刘辩就美色这方面还是保持着一份正经,虽有与刘清调笑一番的心思,却压抑了这份想法,加之他也注意到了众人的拘谨,便索性让她退下了。 而且,随着贾诩的到来,刘辩原本稍稍有些愉悦起来的心情又一次变得烦躁。 “果真如此吗?” 刘辩低垂着眼眸,微微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 面前的贾诩却也沉默着没有作答,神色凝重,而刘辩也明白,贾诩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笑。 偏殿中的一众太子府家臣看着太子和贾诩这诡异的氛围,也都意识到了似乎是有什么令太子不悦的消息传来,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下了手中的冰镇酸梅汤,看向了太子。 他们都能感觉到此刻的太子正在用理智压抑着名为愤怒的情绪,但这就像是一堆泼上了火油的干柴,只要有一点火星子便是冲天烈焰升腾而起。 “呵。”刘辩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虽面带笑容,面色却格外冷峻,道,“文和自然是再三确认无误才会上报的,孤这话问的太多余了。” 为什么刘辩中意贾诩来担任这个绣衣御史? 不单单是因为贾诩心思缜密,又深谙人心,最为重要的是贾诩的危机意识。 就像是军中夜间的岗哨,往往会安排一些胆怯之人值守,因为他们怕死,所以才不敢违背军法偷偷打盹睡岗,更担心有敌军来犯丢了性命,他们比那些胆大的军士更善于觉察到危险的到来。刘辩双目微眯,一股难以言明的无形威势弥漫在这座偏殿中,令人不禁心头一颤,道:“传孤的诏令,凡是在太子府干过的府僚,今夜全部到太子府来。” “以宴饮为名?”贾诩微微抬首问道。 刘辩颔首,道:“以宴饮为名。” 朝野皆知,太子喜宴饮,时常召集太子府故吏以及现任府僚宴饮,三公、九卿等官员也时常在受邀名列之中,不会引人瞩目。 而太子府现任故吏,则是包括了眼前的河南尹贾诩,雒阳令钟繇,御史中丞张昭,大司农丞张纮,少府丞陈琳,执金吾丞牵招,廷尉正监郭图,谒者仆射简雍,北宫卫士令许定,车府令李肃。 “再令尚书令刘陶,太常刘焉,光禄勋袁滂,卫尉樊陵,司隶校尉郭鸿,光禄大夫刘宽,将作大匠蔡邕,五官中郎将伏完,秘密进宫议事,接到旨意后不得与任何人交流即刻入宫,不得以任何理由为借口推脱,违者立斩!” “斩”字落下,刘辩平日里的轻佻之色彻底消失在了这张依旧残余着几分稚嫩的面庞上,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几分狰狞的杀意,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刘辩从不受宠的皇子变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太子,他变了,但又未曾变得太多。 他最初宫变,也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如今依旧。 初时畏惧将来刘协以杀母之仇报复他们母子,后来担心黄巾叛乱,再后来担心世家豪门祸乱天下,他不想哪天被一杯鸩酒或是一枪刺死于街头。 好不容易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至少他不必担心无法活命了,而且还能好好地活,却不想又有人不想让他活命了。 无妨,谁不想让孤活,孤也不会让你活。 孤的宽仁,却被如此糟践。 汝南袁氏……呵! 外界无人知晓永安宫这一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丝竹之声彻夜未绝,而太子似乎也因为彻夜宴饮,亦是罕见地断了晨练的习惯。 但太子府群臣却是顶着黑眼圈投入了更为忙碌的工作之中,眼中虽带着几分血丝,却都颇有干劲,一整日未曾停歇,唯有午膳后小憩了片刻。 直到光和七年的四月二十八日,时为小满。 小满时节,本是夏小麦的麦粒逐渐趋于饱满但尚未彻底饱满和成熟之时,但后汉种植的是冬小麦,此刻只不过刚抵达抽穗之时,距离成熟尚早。 而小满者,满而不损也,满而不盈也,满而不溢也。 儒家尚中庸之道,忌“太满”,而“小满”则是最为符合儒家之道的节气,也往往被世家豪门视为吉日。 而小满代表着即将丰收,有子孙满堂的寓意,故大宜嫁娶。 因此,今日也是汝南袁氏继承人,袁基续娶后妻的大婚之日。 只是,汝南袁氏挑选的吉日为“小满”,却浑然未觉自身之“太满”。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而人满……当死! 第一百七十章:八百人就八百人,八百人先下手为强! 黄昏者,阴阳交替之际也。 此刻是天地万物开始新一轮循环的时刻,因此在黄昏举办婚礼,象征着新人的结合是顺应天地自然规律的,也寓意着他们将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旅程。 而因此,婚礼被称之为“昏礼”。 暮色初降,司徒府内外的朱漆廊柱已缠满红绸,数百盏描金灯笼将飞檐照得煌煌如昼。 袁基身着玄色深衣,腰悬玉组佩,立在正堂前迎客,面上笑意温润,一举一动间尽显世家公子的风度。 府门外车马辚辚,宾客衣冠上的明珠映着灯火的光芒,一位位宾客昂首阔步而来,相互寒暄,脸上洋溢着喜庆之色,在雒阳城东街巷中仿若一条蜿蜒火龙。 门前两列丈高的鎏金朱雀灯,灯芯里掺着的名贵龙涎香,青烟袅袅间将整条街熏得馥郁如春。 而与此同时,雒阳城每条大街上都不约而同传来阵阵铜锣声响,一架架马车满载酒瓮迤逦而来,司徒府的仆役沿途抛洒五铢钱,孩童们也嬉闹着挤作一团,在袁氏仆役的手中领了五铢钱和饴糖唱着祝福新人的童谣。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天街、朱雀大街等主干道几乎堵得水泄不通,连执金吾卫士都被裹挟在人潮里动弹不得,也就是当朝三公家中举办婚事了。 袁隗为了今日袁基的婚礼,早早便与雒阳令钟繇打过了招呼。 说起来钟繇与汝南袁氏也有亲缘关系,钟繇的胞姐嫁给了河东郭氏家主郭瑜,郭瑜的妹妹又嫁给了袁隗的长兄袁盱之子,袁遗。 行个方便自然不是问题,更何况还是当朝司徒亲自上门,而且当朝太子也答应过亲自登门为新人赐福。 而汝南袁氏婚礼之豪奢还远不止于此,全雒阳的食肆都被袁氏一口气包场,并置办了一场流水席,也就是除了宵禁时间外,灶台里的火便不停歇,不断上菜补菜。 只要衣装整洁之人便可入食肆用餐,随时来随时走,无需礼金贺礼,只要入门时留下一句对新人的贺语即可。 对于城外的流民和贫民,袁氏也特意安排了仆役在城外各门处开设粥棚,锅釜就架在青石垒就的灶台上,灶火熊熊燃烧,熬煮略显粘稠的麦粥。 掌勺的仆役手持长勺,不停地在锅中搅拌着,周围饥民们伸长脖子,鼻翼不停地翕动,贪婪地嗅闻着空气中的阵阵粥香。 而秩序的维持,除了部分手持刀兵的袁氏仆役外,便是由手持长枪的城门校尉部戍卒在旁协助。 若无这些戍卒,流民们为了一口吃的打个打个头破血流,乃至上升到杀人抢食都算不得出奇。 这种时候也就必须要有具备官方身份的戍卒站场了,不然流民哪管你汝南袁氏还是弘农杨氏,一旦在婚礼当日闹出这般大乱子,可就不单单是不吉利的事情了,朝廷还要向汝南袁氏问罪呢! 此时,张灯结彩的司徒府内,袁隗以如厕为由,在袁术搀扶下离开抛下了宾客离开前院,返回后宅之中。 袁隗眉头紧锁,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原本极短之路,却走得步履蹒跚。 他时不时便要抬头望向天空,眼神中满是忧虑,不知为何,袁隗今日心中莫名不安,不知是事到临头的紧张,亦或是袁氏先祖的警示。 自袁基将谶言“代汉者当涂高”解读为袁氏当取代刘氏而据有天下之后,袁隗便愈发变得迷信,或烧龟甲,或起铜钱卦,或望云气,时不时便要卜上一卦以测吉凶。 袁术搀扶着这位叔父,眼神莫名,他总觉得自家叔父这病装着装着,似乎真的把自己装得病了。 谶言这种东西,不过是他们这些世家豪门用来糊弄百姓的工具罢了,谁还真信这些? 神鬼之说? 君不见张角号称撒豆成兵,可召天雷,却被开棺戮尸? 而前任青州刺史焦和的惨死,更是迷信神鬼之说的反面教材! 哪有骗着骗着,把自己都骗进去了的? “唉,老夫最后再起一卦吧。”袁隗也觉察到了袁术的眼神,他又何尝不知这些神鬼之说尽是愚弄百姓的手段。 然而汝南袁氏命运如今全系于他一身,要么他将宗族推上顶峰,要么汝南袁氏自此除名,作为家主的他如何能不紧张呢? 袁隗长叹一声,摸向袖中的龟甲,手指轻轻摩挲着,仿佛那是他的治病良药般,令仆役在庭院中点燃篝火。 黄昏晚霞映照出袁隗脸上纵横的沟壑,袁术第一次觉得自家叔父是真的老了,甚至老得糊涂了。 这种时候怎能再进行占卜呢? 但袁隗站在篝火前,夏日本就炎热,他的额头上很快便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自顾自地将龟甲置于火堆上炙烤,目光紧紧盯在甲壳的纹路上,也全然不顾身旁一众袁氏族人驻足侧目。 就在火焰将龟甲炙烤得发出“咔咔”的脆响时,袁术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额角青筋暴起,快步上前,飞起一脚踢飞了那只龟甲。 被炙烤得有些焦黑的龟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知落在了何处,袁隗见状连忙想要上前寻找龟甲的踪影,却被袁术一把拦了下来,怒喝道:“叔父!” “起什么卦,如果不吉就不干了吗!” 若是平日里,袁隗定然会指着袁术怒骂“竖子”,但袁隗也自知理亏。 此刻当着一众袁氏族人的面起卦,若是吉卦也就罢了,若是凶卦呢? 正如袁术所言,如果不吉就不干了吗! 但作为汝南袁氏的家主,又是长辈,终归是被落了面子,忍不住回怼道:“我们毕竟只有八百人在府中!” 对,汝南袁氏在雒阳的司徒府中仅有八百刀斧手! 司徒府与先前何进的车骑将军府、朱苗的卫将军府不同,名义上并无府兵编制。 且此事关乎重大,袁基认为不应召集汝南老家的私兵,事成以秘,若是有人来汝南途中说漏了嘴,一切皆毁。 因此这八百人中有五百人都是汝南袁氏的族人,剩余三百人则是司徒府中平日里看宅护院的私兵。 再者,突然调动汝南老家的私兵,恐引起太子怀疑,即便只是稍有警觉,亦可能导致事败。 而且尽管刀斧手仅有八百人,但众多袁氏仆役在此,虽没有经过什么军事训练,可只要拿到兵器,那便能成为一支具备一定战斗力的队伍。 “八百人就八百人!” 袁术扫视身后纪灵、乐就、雷薄、陈兰等一众心腹将士,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厉,低声喝道:“八百人先下手为强!” 一众袁氏族人也纷纷认可袁术的话,只要太子进了司徒府,到时候大门一关,顷刻间便能要了这位太子的命! 袁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并向一众族人道了歉,一众族人自然也没有怪罪袁隗的意思。 任谁都能理解,这位家主此刻承担的压力之大,袁氏族人似乎重新恢复了团结,也提振了士气。 然而就在后宅的草地中,那枚被烧出了裂纹的龟甲却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被人彻底遗忘了似的。 也不知是否是炙烤得不够,加之遭受了抛投的损伤,那枚龟甲上的主纹(纵向)断裂不续,支纹(横向)竟呈交叉网状。 而若有善卜者在此,定然会为此大凶之兆而惊呼。 主纹断裂不续——龟兆支横,战则不胜! 支纹交叉网状——天弃我师,行则蹈罗网! 第一百七十一章:身披世祖甲,登辇讨不臣! 永安宫,寝殿 本该身穿华服准备前往司徒府赴宴的太子,却是至今尚未更衣完毕,一脸淡然地向两侧伸出双手。 刘清轻移莲步,立于太子身后,双手微微颤抖着环绕过太子的腰身,为太子披上一件丝绸衫衣,动作轻柔得仿佛手中的不是衣物,而是稀世珍宝。随后又将一件软甲套在丝绸衫衣外,软甲外再套上一件以赤色丝带联结的黑色甲胄。 只不过这件甲胄显然有些年头了,尽管似乎时常有人保养,但上面依旧留有些许刀剑和箭矢留下的痕迹。 太祖高皇帝的甲胄太旧了,当初新莽之乱时遭到了损坏,但世祖光武帝的甲胄保存得很好,而且刘辩的身形与之相似,这套甲胄正好合身。 刘清仔细地将甲胄为太子穿戴整齐,双手在系紧绳扣时不自觉地微微用力,俏脸轻轻贴于那冰冷坚硬的甲胄之上,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刘辩虽未回头,却仿若能真切感知到身后娇躯所散发的火热温度,微微侧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道:“莫要担忧。” “恳请殿下务必小心谨慎,切勿轻涉险地。” 刘清神色凝重,柳眉微蹙,她刚刚才得知了太子的谋划,竟有如此危险之事发生在京师雒阳,而她的男人却要前往危险发生的现场。 但她心中也多少有着几分庆幸,因为若是她依旧是袁绍的继妻,那么夷三族的时候,她和她身后的偃师刘氏亦会被诛灭。 也幸好她的男人有一双慧眼,识破了汝南袁氏的阴谋。 想到此处,刘清下意识地抓紧了刘辩的手臂,而刘辩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袁隗作为一名政治家,毫无疑问是合格的,甚至在刘辩统摄朝政前绝对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个道理也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袁基婚礼,袁隗竟未曾向其他交好的同僚、好友借家中仆役、侍女,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刘辩警惕。 除了皇家,即便是司徒府,也无法以一家之力承担几乎邀请了大半京官这种规模的婚宴,但袁隗却选择从汝南老家借调仆役、侍女。 舍近而求远,而且还是向与他离心离德的族人借调。 好,即便是扯他这个太子的虎皮,狐假虎威令族人不敢违抗命令,那好歹你司徒府里别那么公然在婚宴前几日便公然向族人和家兵分发兵器甲胄啊,这么明目张胆在后宅里分发兵器甲胄,绣衣使者想装瞎子都不行。 分发兵器甲胄意味着什么,其谋反意图昭然若揭。 鸿门宴? 我老刘家天生不惧鸿门宴! 项羽为什么敢设鸿门宴招待太祖高皇帝?其一是项羽身后有四十万军队,挟巨鹿之战余威执诸侯之牛耳,直逼仅有十万之众的太祖高皇帝。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光是项羽一个人,便能杀光当时宴会上的所有人,更何况还有龙且、钟离眜、曹咎、周殷、项庄、项声等当世猛将共同赴宴。 咋滴,你家的纪灵能跟项羽比? 摔杯为号? 你杯子还没落地,孤敢保证典韦的小戟便已然要了你袁隗、袁基和袁术的小命,许褚一刀便能砍下纪灵的脑袋。 王越、麴义、高览、段煨、张绣五人,又有哪个是易与之辈? 你还给孤摆鸿门宴? 再说了,刘辩从始至终也没想过赴宴。 你要是贪赃枉法,孤还得搜罗证据。 可你这是在谋反! 平叛只需要坐标! 孤都知道你要谋反了,难道还非得上门让你打出刺杀和谋反这两张牌,顶着刀兵的锋芒再当众定下你谋反的罪名? 天大的笑话! 刘辩缓缓转过身,双眸凝视着刘清,他能感觉到刘清对他的担忧是真情实感,轻轻拍了拍刘清的纤柔玉手,宽慰道:“孤又不会立即进入司徒府,不过是去见证汝南袁氏的覆灭罢了。” 言毕,刘辩左手按住腰间的元治剑剑柄,右手揽住刘清柔弱无骨的纤细腰肢,微微低头,轻咬那一抹诱人的水润朱唇,直至刘清娇喘连连,双颊酡红,这才嘤咛一声,轻轻推开了他。 刘辩轻笑着转身,大步迈出离开了寝殿,登上了太子厩长董璜驾驶的戎车。 戎车与乘舆不同,戎车三面合围,绘以赤色云气,可挡箭矢,但并无顶棚,仅以伞盖遮阳。 不过临行前,刘辩扫视着眼前的太子府卫士以及虎贲禁卫,令人将那顶伞盖拆除了,插上了太子旌旗。 戎车车辕首饰以铜兽首,绘以龙纹,车轴、车轭等关键部位包铜,绘以云雷纹和螭龙纹。 四匹白马甩动马蹄,在董璜的驾驭下奔驰而走,车衡上悬挂的銮铃也随着戎车的行驶而叮铃作响,典韦、许褚立于太子左右两侧,张绣、麴义骑马随行,向着司徒府疾驰而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天命在汉不在袁! 街道之上,人流如织,络绎不绝。百姓们你推我搡地争抢着袁氏仆役分发的喜钱,孩童们蹦蹦跳跳欢快地欢唱童谣,热闹非凡。 食肆外也围满了排队的食客,行人与巡逻的执金吾卫被堵在了街道上寸步难行。 刘辩冷眼如霜般注视着拥堵的街道,嘴角缓缓泛起一丝嘲讽的冷笑,心中对袁隗愈发觉得愚蠢至极。 难不成他认为自己进入司徒府后,凭借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便能阻滞太子府卫士和虎贲禁卫吗? 若遇危急时刻,无论是典韦、许褚,还是王越、麴义等虎贲中郎,都有这个魄力和胆气用鲜血铺就一条前往司徒府的路。 况且即便不动刀兵,仅仅是打出旌旗便足矣。 那杆玄墨镶边的赤色龙旗随风扬起,远比军士的驱赶要管用,一路上根本没有人敢挡在这三千军士的前进道路上。 能在雒阳城内安家的,虽未必是良家子出身,但再不济也是有个二十万钱以上家产的富农,即便不认识太子,也不认识旌旗上的字,却能看得见三千军士手中明晃晃的锋锐刀枪。 永和里的司徒府距离南宫东门的苍龙阙门并不远,几乎未给袁隗任何反应时间,三千兵马便已然将司徒府团团包围。 袁氏在门外迎客的族人和门生故吏见有兵卒持兵至此,方欲训斥,哪有大喜之日在人家家门口亮刀兵的,多不吉利啊! 但那杆玄墨镶边的赤色龙旗实在是太过醒目了,尤其是站在那架戎车上的身影,即便是有人已然吃了些酒,醉眼惺忪,那点醉意也瞬间被吓得无影无踪,满脸惊恐。 不待那些门生故吏有所反应,门口迎客的袁氏子弟已意识到事情败露,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有人迅速伸出手,从藏匿于袖中的地方取出匕首,眼神狠厉,欲行反抗。 却被张绣手持步槊,以槊杆重重砸在那只握着匕首的手上。 一槊杆下去,“咔嚓”脆响,手骨登时碎裂,泛着寒芒的匕首叮铃一声掉落在地上。 “抓活口!” 张绣虽然年轻,却也知道太子虽看上去风轻云淡,但实际上恐怕早已怒火滔天。 若是一槊便刺死这名袁氏子弟,让其死得如此痛快,实在便宜了他。 司徒府掾伍琼瞪大了眼睛,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袁氏子弟,一脸茫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使劲晃了晃脑袋,这才意识到这名袁氏子弟竟然主动持刀向太子府卫士和虎贲禁卫发起攻击? “这……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伍琼寻思自己方才也不过是陪几名宾客饮了几盏金浆,也不至于喝得脑子断片吧,怎么突然就兵戎相见了? 刘辩瞥了伍琼一眼,断喝道:“袁隗谋逆,欲于婚宴刺杀于孤,将袁氏逆党尽数给孤拿下!” “敢有阻拦包庇者,皆视为同党,立斩不赦!” 随着太子的呼喝声,原本络绎不绝停满了车马的司徒府外顿时乱作一团。 不少人眼神闪烁,悄无声息地悄然离场,生怕与袁隗扯上关系。 无论袁隗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此刻绝不能与他有任何关联。 况且袁氏子弟主动拔刀攻击是不争的事实,这不是摆明了心虚吗? 黄巾之乱后,从汝南太守一职调入朝堂任中都官曹尚书的赵谦,面色瞬间涨红,额角青筋暴起,指着司徒府大门,跳着脚怒骂:“袁次阳你这个老匹夫,意欲谋逆还要牵扯上我等!给老夫一把刀,老夫要亲自为太子殿下诛杀此等逆贼!” 眼见向来与袁隗交好,又曾于汝南太守任上颇为照顾袁氏的赵谦第一个跳了出来,义愤填膺厉声叱骂着袁隗,俨然一副完全不知情被袁隗诓骗至此的大汉忠良形象,其余人也皆生了些心思。 他阿母的,管他袁氏是不是真反了,太子都亲自领军杀来了,袁氏就算是冤枉的也死定了! 这个时候不切割,等着被关进廷尉大狱了再去喊冤不成? 尚书郎郑泰眼见赵谦都主动与袁氏切割了,当即也站出来一同叱骂道:“逆贼!逆贼啊!我等怎么就错信了这个老匹夫!” 刘辩眼见这群袁氏门生故吏和政治盟友迅速与袁氏切割,当着他的面表明立场的这副丑陋模样,心中万分鄙夷。 大汉养士四百年,就养出了这么些个玩意儿? “未参与谋逆者,立于府门外不得走动,违者以反贼论处!” 刘辩并不是太在意这群人的立场,他们自称不知情就不知情了? 事后自有绣衣使者一一核实,再由廷尉府、司隶校尉府、兰台三司联合会审。 至于趁机逃出雒阳城?真以为那群城门校尉部的戍卒,是在为城门处的袁氏粥棚维持秩序吗? 河南尹贾诩代执城门校尉部戍卫封锁全城城门,执金吾丞牵招进驻武库,将作大匠蔡邕封闭兵器锻造坊,少府丞陈琳封闭尚方,断绝了袁氏藏有伏兵抢夺甲胄、武器的可能。 执金吾卫则由荀爽亲自率执金吾持戟卫士及夏侯惇麾下的执金吾缇骑,协同雒阳令钟繇麾下狱吏,配合司隶校尉郭鸿麾下一千二百中都官徒隶,在城中抓捕袁氏仆役及欲作乱和趁乱违法之人, 光禄勋袁滂则是率领两千太子府卫士及一千虎贲禁卫,节制北宫卫士令许定、虎贲郎中王越、段煨、高览共同戍卫皇宫,保护天子、皇后、太子孺子及一众留守太子府的家臣。 戎车上,典韦和许褚对视了一眼,典韦善使双铁戟,又善投掷小戟,擅于在狭窄地方厮杀,因此许褚留下护持太子,典韦狂吼一声便领着一众太子府卫士及虎贲禁卫如猛虎下山般冲入司徒府。 袁隗听闻前院的动静及族人的禀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子晃了晃,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颤抖着双手,扶着额头,口中低声呢喃:“老夫早该想到的,为何杨伯献、荀慈明这些三公九卿和其余朝中重臣皆迟迟未到?原以为时辰尚早,或是今日政务繁忙来得晚……哈哈哈哈哈,老夫早该想到的!” 袁隗仰天大笑着,笑声中满是悲凉,旋即喉头一甜,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身子一软,向后倒去,落在袁基怀中。 “士季,公路,束手就擒吧,也莫要拿朝臣作人质。”袁隗面如纸白,嘴唇颤抖,凄厉地对袁基和袁术说道,“起码袁邵甫如今变更姓名在外隐居,汝南袁氏还留存着血脉,莫要将事情做绝。” “否则,我汝南袁氏最后的血脉也将不存于世!” 听着袁隗的话语,袁基沉默了,眼神中满是挣扎。 他很想说,太子纳了刘清那个荡妇为太子孺子,袁尚应当是能活命的,还在乎变更了姓名脱离汝南袁氏的袁弘做什么? 但若是造成的影响太过恶劣,难免会有朝臣恨屋及乌连袁尚也要求处死。 罢了,成王败寇! 袁基想认命了,但袁术不愿意。 “我们还没败,我们还有八百人!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袁术厉声呼喝着,他不愿意就这么认输,认输意味着夷三族,意味着死亡,他不想死,至少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自己麾下纪灵亦有万夫不当之勇,拼死一搏未尝没有胜算! 然而,被袁术抱以厚望的纪灵,此时已身首异处。 典韦提着纪灵的脑袋,那断口处还在不断滴着鲜血。 满面鲜血的典韦仿若魔神降世,缓缓走向袁隗、袁基和袁术这三名汝南袁氏的主要成员,同时也是这件谋反案的主谋,狞笑道:“你们是老老实实束手就擒,还是我亲自把你们捆起来?” 看着眼前的三人,典韦不由想起了死在自己手中的袁绍,心中暗自思忖,这汝南袁氏与自己倒是有缘,这约莫算是被自己亲手一锅端了吧? “我劝尔等束手就擒,也别想着拔剑自刎,否则我会把你们的幼子剁成五块儿。”典韦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却让那张面庞愈发显得狰狞可怖,“哦,也就是你们文人口中的‘人彘’!” “你!” 袁术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典韦欲骂,却被袁基一把推了回去。 袁基眼中流淌着一抹愤恨,眼眶泛红,哀叹道:“典中盾,我等已然败了,就不能给我们留个体面吗?” “刑不上大夫啊!” 在某些朝代以前,“刑不上大夫”指的是不对士大夫使用“墨、劓、剕、宫、大辟”五种刑罚,但并非是免罪,而是所谓的“士可杀不可辱”,也就是干脆一刀杀了。 但许多情况下,战国时期的君王们往往会选择给士大夫留个体面,让他们自裁,而非死于刑场上的斩首,将这血腥、不堪的一面不对外展示。 面对袁基的悲求,典韦却是愈发愤怒。 今日你为阶下囚向我求情,但今日若某是阶下囚,尔等会给某一个体面吗? 典韦大手一挥,身后麴义、张绣二人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分别将袁基和袁术擒下,反倒是袁隗这个心死的老家伙受到了典韦的优待。 当然,典韦只是担心袁隗在太子处置前便先死了,绝不是出于什么怜悯之心。 未及两刻的时间,典韦便带着一身的血迹,押送着袁隗、袁基和袁术出门向太子禀报。 刘辩听着典韦的禀报,微微颔首,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种情况下,袁氏想要翻盘,除非你袁基有世祖光武帝的运势! 但很显然,天命在汉不在袁! 第一百七十三章:给孤参照着汝南袁氏的族谱杀! 袁氏覆灭了。 尽管人还活着,且尚有些许汝南袁氏族人在外逃亡,但毫无疑问汝南袁氏的彻底覆灭,只是取决于太子想在哪天动刀。 若是袁氏是犯贪赃枉法等罪,即便牵连再大,也不过是数年的沉寂。 天下汝南袁氏门生故吏甚众,起复不过是静待风头过去罢了。 但谋反就不同了。 谋反的后果,只有死! 汝南袁氏今日谋反若是受到宽宥,天下世家豪门都不会允许! 嘿,百年的参天大树固然能提供荫蒙,但当那些幼苗成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份荫蒙同样也会制约幼苗的生长。 你不倒下,我们怎么成长? 当汝南袁氏倒下的那一刻,政治同盟、姻亲、门生故吏全部都化作了声讨汝南袁氏的急先锋,他们比太子殿下还要想让汝南袁氏灭亡! 如果汝南袁氏成事了,这些人都会成为汝南袁氏的爪牙瓜分汉室灭亡的利益,但现在汝南袁氏是失败者。 固然后汉是二元君主制,但当提拔他们的恩主失去了庇护他们的能力,那便没有人希望自己的脑袋上坐着的是两个主子了,何苦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偿还恩情呢? 声讨谋逆之人,以大义盖过小义,不正是他们摆脱汝南袁氏恩情掣肘的大好时机? 既能彰显自身的正义立场,又能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至于你袁隗是不是冤枉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你不是也得是! 一众世家豪门就像是一群恨不得立刻跳上餐桌,狠狠啃噬汝南袁氏身上血肉的鬣狗! 我们都开始对他下手了,他要是不死,我们怎么办! 汝南袁氏不死,我们睡不着! 因此,处置汝南袁氏谋逆一案的事情,顺利得让刘辩都有些始料未及。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所言非虚也。 “启禀殿下,卫将军奏报,汝南袁氏有十余人逃匿,廷尉府已发布海捕文书。” 郭图神色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沾手审判袁氏这件大案让他感觉……好极了! 履历上不沾染些大人物的血,也好意思自称酷吏? 一位当朝三公,又是当世第一的士族的血,绝对够格了! 况且,他可没忘记袁隗这老匹夫和自己在朝堂上打擂台的事情,韩馥那厮甚至还为了帮袁隗而骂他是贱儒! 老匹夫,落在某手里了吧! 刘辩没有觉察到郭图的小心思,手指轻轻摩挲着案几边缘,看着名单上逃走的那十几个袁氏余孽,眉头微蹙。 那十几人都是些无名无势之辈,纵然没抓住也不会有什么危害,但抓肯定是要抓的。 而之所以能确定汝南袁氏有十几个人逃离,自然也不是通过审问得知的,而是泰山寇出身的臧霸听说有人胆敢谋反,当即大怒,直接砸了汝南袁氏的宗祠,从汝南袁氏的族老手中拿到了一份族谱。 嗯,族谱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但抄家灭祖时是真好用,基本上能最大程度上断绝后患。 “殿下,那袁闳与原鸿兄弟当做何处置?”跟随着郭图一同入内的廷尉左监法衍问道。 廷尉左监法衍,右扶风郿县法氏,齐襄王田法章后裔。 秦灭齐,田氏子孙不敢自称田姓,因此改为法姓。 孝宣皇帝时,法氏子孙徙至右扶风,修律法,世仕二千石!法衍曾仕于司徒府,也就是袁隗的故吏。 但袁隗的执政理念与法衍完全不合,因此法衍主动请辞,而后凭借律法学识进入了廷尉府任职,一步步升至廷尉左监,也就是廷尉府的三把手。 此人虽非太子府家臣,却与担任廷尉正监的郭图配合默契,抄没赵娆及其兄弟、子嗣府邸之时也出了一份力,平日里也颇为认可太子的执政理念,投入了太子党之中。 而法衍的父亲乃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零零后关西大儒法真(公元100年出生),这位八十四岁的老人家治今文经,向来以清高和刚直闻名。 法真以大儒身份参与到了邸报的编撰工作之中,认为这是一种可以更好地传播礼法和治民的手段。 而真正引起刘辩重视法衍的原因,也还是因为他有一位八岁的好儿子,其名为——法正! 不过刘辩并没有回答法衍的问题,而是将这个皮球踢了回去,道:“公则,季谋,汝二人以为当如何处置?” 袁闳向来鄙薄汝南袁氏骄奢无德之风,故而隐居不仕,连兄弟妻子儿女都不见。 原鸿,为袁弘变更之新名,袁闳胞弟,此人向来鄙薄汝南袁氏,根据汝南袁氏被捕族人所言,袁弘正是因为与袁氏族人就袁绍问题而决裂,变更姓名脱离家族。 这两人一个在隐居,一个公然与宗族断绝关系,虽然就法理而言当在族诛范围内,但就情理而言却是有些苛刻。 当然,无论太子最终是否要处死二人,至少都是名正言顺的,毕竟你们体内有汝南袁氏的血脉,你们就有罪。 “臣以为当杀!既受生之恩赐,亦当承死之牵连!” 郭图的意思很明确,你生于汝南袁氏家族,受了汝南袁氏的生养之恩,又靠着宗族获得了受教育的机会,凭什么等到家族因为谋反而要被夷三族的时候,你可以免于死罪? 你只是隐居乡野拒绝同流合污,又非积极为善救苦救难。 至于原鸿,谁知道是不是袁隗玩的小把戏,想为汝南袁氏留存一分血脉在世。 郭图咬着牙,以掌作刀虚砍,道:“殿下,除恶务尽啊!” 刘辩没有表态,他当然认同郭图除恶务尽的道理,也信不过这两人,只是担心影响不好。 毕竟人家公开与宗族断绝关系,也算是不同流合污的典范了,因此刘辩转过头看向法衍,道;“季谋呢?” 法衍轻抚短髯,略作沉吟,微微摇了摇头,道:“殿下,臣与公则之见略有不同。” “袁闳虽为隐士,却也有些名气,而原鸿亦是有德之士,更是公然与汝南袁氏断绝关系,如此诛杀恐招致非议。” 法衍话音落下,郭图登时便瞪了过去。 你小子装什么好人,都在廷尉府里混的,你审犯人的时候什么凶残模样老子不知道? 搁太子殿 却见法衍回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继续道:“故而臣以为可污其名声,再杀之!” 刘辩微微一怔,他还以为法家士人出了个修大德的,却没想到是个缺大德的。 “臣以为,可就袁闳离别父母隐居之事做些文章,批判其不孝!” “至于原鸿,背弃宗族,亦大不孝也!” “不孝之人,诛之何妨?” 一旁的郭图叹了口气,不得不感叹自己还是年轻了,先污其名再杀之,这是先诛心再杀人,太狠辣了! “那便如季谋所言。” 刘辩颔首,若非这事多少有些不地道,他真想抚掌大笑。 先是舆论抹黑,再行诛杀之举,干着凶残酷吏的活,领着铁面无私的名。 果然是儒皮法骨的新一代法家士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朕退位为太上皇,而你登基为天子! 北宫,崇德殿 天子、皇后、太子齐聚此处,目的嘛……自然是声讨太子! “典君明、许仲康自能料理逆贼,堂堂太子竟亲赴险地,若是那老匹夫安排了弩手以暗箭伤人,该当如何?” 何皇后凤眸中尽是怒意,眼角几乎要迸出火星,胸口剧烈起伏,发间步摇随着动作剧烈晃动。 即便是当初自家崽为了弄死那个小杂种而假装疏远自己时,她也不曾如此愤怒。 一国太子,屡屡亲赴险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太子乎? 亲征黄巾也就罢了,袁隗谋反想要刺杀你,你明知故去,虽然是去平叛的,但谁也不知道袁隗有没有未知的安排,太过冒险了。 “你母后所言极是,若是见血封喉的毒箭,你又当如何?”刘宏斜倚在玉凭几上,闻言却陡然坐直,摩挲着腰间玉佩,附和着何皇后的话连连称是,并且毫不犹豫地趁着这个机会在后面拱火。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势必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子。 被何皇后喋喋不休教训了快半个时辰的刘辩喉结滚动,强压下满心苦涩,心中暗自叫苦,眼见刘宏也掺和进来,还以为要经历一场男女混合双骂了。 不是,前世如此,今生当了太子执掌一国朝政,还要如此? 那孤这太子岂不是白当了! 然而何皇后却是忽然猛地转身,发簪上的珠翠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柳眉倒竖,凤目死死盯着刘宏,朱唇微启冷声道:“哼,你还有脸说?都是你这个昏君未尽人父教导之责!” 子不教,父之过。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这句话,但是类似意思的道理还是有的,教育儿女的责任本就是父亲这个角色应当承担的。 刘宏却是全然没想到怎么战火反而烧到了他的身上,而且连何皇后都以“昏君”来称呼他了,瞬间涨红了脸,却又在何皇后凌厉目光下泄了气,面色一垮,扁了扁嘴不敢争辩。 他这个天子,如今哪还有天子的威严? “我家辩儿执政一年海内赞誉,又是平叛又是治国的,你这昏君也有脸说辩儿的不是?” 将矛头指向了刘宏的何皇后战斗力依旧不减,轻抿了一口茶汤的她,细数刘宏早年偏爱刘协,将其留在身边悉心教导,却对刘辩不闻不问,任由其在宫外成长的“罪状”。 我的崽,我能骂,你这昏君骂不得! 在经过这一出“何皇后舌战父子”的戏码后,话题也回到了今日刘宏唤来何皇后与刘辩的主要目的上。 “想当天子吗?”刘宏双手撑着玉凭几,身躯缓缓前倾,就像一只正低伏着身躯积蓄力量,即将向猎物张开爪牙将之扑杀的猎豹,一字一顿沉声道。 刘辩微微一怔,喉结上下滚动,面对着刘宏突然吐露出的问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想当天子吗? 孤太想了! 孤做梦都想啊! 他要是不想当天子,如今就不会坐在这太子位上了。 刘辩深深地瞅了刘宏一眼,他没弄明白刘宏的心思,这个时候问他想不想当天子,是想做些什么? 不过,刘辩想当天子,却不代表他要给出答案,话题不应该被刘宏牵着走。 刘辩强自镇定,轻笑一声,那神色仿佛在嘲笑刘宏问出的问题是如何愚蠢,颇为轻佻道:“陛下希望如何?” “鸩酒、病逝、白绫、溺亡、闷杀……”刘辩掰着手指头,慢悠悠地举出了一种种能保全尸体完整性的体面死法,每数一种死法便轻叩一下桌案,仿佛是在让刘宏自己选一个。 刘宏听着听着,脸都黑了,那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似的,骤然拍案而起,龙纹案几上的茶汤飞溅,沾湿了袖口也浑然不觉,颤抖的手指直指刘辩,怒骂道:“你这逆子!莫非要弑君弑父!” 刘辩摊开双手,微微耸肩,脸上却摆出一副无辜又为难的神情,撇嘴道:“父皇问我想不想当天子,但父皇若不驾崩,儿臣怎么当天子?” 何皇后看着这对父子针锋相对,尤其是刘宏吃瘪的模样,斜倚在凭几上,纤手掩唇轻笑。她自是清楚自家崽不会弑君弑父的,但看着自家崽让这个狗男人吃瘪,心情便会莫名变得愉悦起来。 刘宏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自我安慰着,不要和这对母子计较,自己娶的和自己生的,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朕不和你说这些混账话,朕就问你想不想当天子!”冷静下来的刘宏也回过味来,意识到这逆子不过是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故作轻佻激怒他罢了,他也索性将话题挑明,道,“朕意欲退位为太上皇,效赵主父故事,而你登基为天子。” 刘辩眉头紧蹙凝视着刘宏,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角,将锦缎揉出深深褶皱。 出于对刘宏的警惕,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刘宏说的那么简单,背后定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他思来想去,又实在猜不透刘宏究竟图些什么。 人哪,不怕你有所图,就怕不知道你图什么。 刘宏也明白,有些事情必须交个底,否则就凭这个逆子那“谋同孝文,霸类世宗”的性子,绝不会应下这件事。 没办法,谁让他有求于这个逆子呢? 无奈之下,刘宏只能坦言。 刘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扶手,轻笑着道:“朕如今还有什么所求,无非是求百年之后上个平谥罢了。” 自从当年一腔热血和抱负被持续了三年的每年七次大型天灾给击碎后,他就进入了半摆烂模式,而如今有这个逆子执掌朝政,他倒也安心玩乐。 说句实在话,真有些“此间乐,不思南宫”的意味。 每天都能尽情吃喝玩乐,入几个美人,近来月何皇后修复了不少夫妻感情的他,每个月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夜晚都是去找何皇后交流感情的。 这般人生已然让他感到了餍足,唯一的希望就是将来嗝屁后能上个正面意义的谥号。 他也知道自己究竟将文人得罪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哪怕刘辩在自己死后正常继位,那些文人也最多看在他是新天子的父亲的份上,不至于给他上个“厉”、“幽”之类的恶谥,但也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也许是“灵”之类的稍微好听些的恶谥。 他的要求也不高,给个平谥就行。 刘辩沉吟良久,确如刘宏所言,他应当是别无所求了,生前什么都享受到了,日后也注定生活美满幸福,那也唯有身后之名了。 “我自然是不会让父皇被上个恶谥的。”尽管心中还是略有怀疑,但刘辩还是接受了刘宏的交易,郑重承诺道。 给刘宏一个平谥,于他这个继位者而言也是有好处的。 其实刘宏和刘辩父子都是明白的,刘宏是不可能一直坐在皇位上的,说句不好听的,你刘宏现在坐在这儿,让刘辩身边的潜邸之臣该如何做想? 我们是来图从龙之功的,你刘宏不退位,我们的从龙之功上哪立? 这一点刘辩这个太子未必清楚,但通过宫变从窦太后手中夺权的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即便父子关系再和睦,有些事早晚也会影响父子之间的情感的,刘辩已然是摄政太子了,身后站着的人太多了,他即便真心敬重自己,也会被身后的人推着向前走的。 到那个时候,刘辩即便不想做,身后的人也会逼他去做,那时候会闹出什么乱子谁也说不清。 而刘宏也不想当真与这个逆子走到那个地步,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体面。 与其将来被逼着或是迫于形势必须交出去,不如自己早早就主动地交出去,全了这个逆子的帝王之心,也将这份父子之情彻底维系住。 当然,他还有一个深藏心底的小心思。 如今凉州、并州两支大军尚在前线平叛,而且权力的正式交接,以何种形式移交,以及这场权力的交接所需举行的仪典的准备,这些都需要时间。 至少权力的交接是不可能在凉州、并州平定叛乱前进行的,那也就是说,这两场平叛的功绩都是算在他这一朝的! 想到此处,刘宏的嘴角不由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嘿,这武功……真香! (2804字) 第一百七十五章:殿下,我太想当三公了! 太子和天子,尽管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无论是刘宏还是刘辩,都没有掩盖这个消息的意思。 若是正常的皇位传承,那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总有人会担忧权势不保,但太子摄政一年以来,却是大致维持了旧时的权力分配。 或者说太子对于这些老臣并不反感,甚至许多人都受到了太子的重用。 况且,真正会因为太子登基而失去权势的人,也多在这一年间渐渐失去了权势。 例如何进,例如袁隗。 至于反对一位二十九岁的天子正值壮年,便将皇位转交太子的朝臣,也不是没有,但很快就闭嘴了。 其一,士人阶级大体上对于刘宏这个掀起了第二次党锢之祸的天子,实在是缺乏好感度。 其二,袁隗倒台后,朝中几乎尽是太子党。 其三,自从某几位反对者恰好被查出与汝南袁氏谋逆一案有所关联,被列入了株连名单后,便再无人敢反对了。 袁氏谋反案是一个很好的工具,谁反对刘辩的政令,都可以被归纳入袁氏同党名单之中。 至少近十年内,这件工具都在保质期内。 这也就是当初刘辩并不是太在意,袁隗这老匹夫是真降还是诈降的缘故。 袁隗真降,主动配合度田等改革,引领天下士族接受新政。 袁隗诈降,一顶袁氏同党的帽子,威逼天下士族接受新政。 尽管后者听上去并非煌煌正道,但有利于国家,有利于天下,刘辩觉得这就是正道。 而随着天子将退位为太上皇,太子将登基为天子的消息被传播开,太子府群臣的干劲不可谓不足。 下班? 老子要加班,谁都别拦我! 太子府故吏和现任家臣,这可都是潜邸之臣啊! 朝中因为袁氏谋逆案,可是空出了不少要职! 换句话说,他们可都是原始股股东! 他们奋斗可不单单是为了报效太子,更是在为自己持有的原始股的价值提升而奋斗! 永安宫,正殿 太常卿刘焉一日一见,每天一大早来到永安宫求见太子,向太子极力建议尽早任命新的三公。 “殿下,如今太尉公、司空公皆病重,逆贼袁隗已被革除司徒公一职,三公之位近乎空缺,如此于朝政运行极为不妥。” “老臣建议于遴选德高望重之臣补任,而且最关键的是要对殿下忠心!”刘焉目光灼灼地看向太子,眼中满是期待之色,就差没直言他自己就是这个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若是按照正常流程进行顺位补任,作为九卿之首的太常卿刘焉自然是第一顺位候补人选! 至于德高望重,能有资格担任司职礼仪和祭祀的太常卿一职,本身就是对刘焉德行的认可。 而谈及忠心,身为汉氏宗亲的刘焉,自认为对太子有着天然的忠诚优势! 刘焉提出的标准,压根就是参照他自己为模板设立的。刘辩对于这位宗亲的执着和每日死缠烂打的行为也是有些无奈了,微微后仰,靠在玉凭几上,单手撑着脸颊,颇为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后,道:“太常卿,三公之位已是口中之物,何必如此着急?” 眼见刘焉执着至此,刘辩索性也就给他许个三公的承诺,随后便抬手示意高望传令董璜准备车驾,眼神中透着些许不耐烦。 刘焉却依旧执着,眼中满是急切,道:“殿下,尚未咽下,饥甚!” 太子即将进部,他刘君郎也想进部啊! 刘辩气得笑了,猛地坐直身子,语气略微加重,指着刘焉道:“太尉公病倒,司空公病重,难不成这时候孤要把他们革了职不成?还是你刘君郎想直接跳过司空的位子担任司徒?” 刘焉脸色瞬间煞白,连忙伏于地,口称不敢。 刘辩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不再理会刘焉。他今日安排了去探望张济的行程,令典韦随行护卫,太子洗马贾彩带着两车补品和礼物,由董璜驾车摆驾司空府,前去探望张济。 当太子的乘舆抵达司空府时,早已得到太子洗马贾彩通知的张济家人,皆在府门外恭候太子。 张济的独子张根与其母带着一众家眷站在最前方,眼中含泪,神色悲戚。 “仲江也在。” 刘辩在人群中瞅见了张济的胞弟,民曹尚书张喜,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张喜面带悲色,缓缓向太子行了一礼,眼眶通红,声音哽咽,道:“见过殿下,臣也是刚到,还未及探望兄长。” “唉,臣日日探望,但兄长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臣实在是难以专心处置政务,故而向尚书令告假,用了先前的正旦假。” 大汉王朝在官吏福利制度方面已颇具雏形,虽不及后世某些朝代优厚,但作为早期封建王朝,为后世官员福利体系奠定了基础。 大汉的官吏,除了每五日一休的休沐外,还有夏至、冬至、春节(正旦)、腊日等节日假期,直系亲属病故可享受二十七个月的丧假,以及正常病假。 不过一旦某次病假逾三月则当免官,但病愈后也可依据病前职位,进行同等官秩优先补录而任官。 若官员因公务繁忙无法正常休假,朝廷会将假期留存,待合适之时由官员自行申请使用,也就是所谓的调休。 今年正旦期间,因黄巾之乱,朝中官员大多未能正常休假,仅在除夕夜与家人吃了顿年夜饭,初一清晨便返回官署继续办公。 “唉,元江公这几日可曾清醒过?”刘辩好似随口向张喜问了一嘴道。 张喜微微低下头,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泪水,随后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哀伤与绝望,道:“兄长昨日稍稍清醒了不到一刻,便又神志不清了,这几日连米粥都难以下咽,恐怕……” 言及此处,张喜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刘辩微微颔首,拍了拍张喜的肩膀,但并未言语。 他令太医署抽调了六名侍医随身侍疾照顾张济,对其每日身体状况了如指掌。 他此问,只是想试探试探张喜此人的品行,判断此人是否刻意在自己面前营造兄友弟恭的形象以博取好感。 若张喜所言属实,每日坚持探望兄长,那么张喜不会不知道张济的病情如何。 而张喜的回答与实际情况相符,即便他是故作姿态,然而世上的许多事情往往只能是论迹不论心,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算是个品行尚好的人了。 当然,他也不会就为了这个目的而试探张喜。 张济是阉党一派的中流砥柱,若是张济病逝,这对于朝中各派系势力的平衡不利。 阉党不可势大,却也不可势穷。 在刘辩的治国理念中,阉党势力既不能过度膨胀,也不可过于衰弱,唯有维持各方势力相对平衡,方能确保朝政稳定。 那制衡朝局的最佳手段便是,捧起一位新的阉党朝臣替代张济。 第一百七十七章:你们骂完那个昏君之后就不许骂孤了哦! 四日后,五月初五,司空张济于府中溘然长逝。 天子、太子、皇后皆着素缟丧服三日,太子亲至司空府吊唁。 看着正堂中央的棺椁,刘辩的心中还是不由自主泛起一阵悲伤。 踏入灵堂,赤色朱砂棺椁在素白帷幔的映衬下尤为醒目,刘辩的脚步顿了顿,而后挺直脊背,朝着棺椁恭敬地拜了三拜。 太子转身之时,张济的家人以及满堂宾客都见到了泪痕正顺着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缓缓滑落。 “天夺元江公于孤!” 刘辩声音沙哑,以衣袖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他并非是对张济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对于生老病死之事尚且未能适应罢了。 若是他得以享受常人之寿,那他这一生恐怕会面对不知多少生离死别,毕竟他的家臣们都比他要年长得多了。 悲叹过后,刘辩深吸一口气,稍作平复,摆了摆手示意太子舍人路粹上前宣诏。 路粹垂首上前,面色平静哀伤,眼睑低垂,掩住眼底难抑的兴奋。 自从那日上林苑春蒐后,他便常伴太子左右,加之他在文赋上也颇有天赋,没有愧对老师蔡邕的教导,因而太子多委以草拟诏令之任。 草拟诏书之事,看似稀松平常,背后却是蕴含了君王的信任和看重,若太子已然登基为天子,诏书草拟之责当由治书侍御史或侍中执掌,足见太子对他的信任与器重。 至于在张济丧仪上替太子宣诏之事,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三公薨逝,即便再是不喜张济,朝中文武百官皆须赴丧吊唁,这是礼制! 更何况太子殿下都亲着丧服吊唁,你们凭什么敢不来吊唁,是准备下去当面吊唁吗? 而在文武百官面前宣诏,也能让朝中文武注意到他这个人的存在,无异于太子向群臣引荐自己,也能让所有人明白太子殿下对他的信重。 路粹手腕轻抖,展开绢帛,洪声肃穆宣诏道。 “司空元江公,朝廷之股肱,海内所仰,德劭望尊。遽尔薨逝,朕心怆然。念其昔年侍讲华光,本欲辍朝三日以寄哀思,然边陲将士方效命疆场,安危攸关,朕岂敢以私情废公义? 张卿泉台有灵,必能体朕苦心。追思累世勋劳,特优礼之:赐以珠画特诏秘器,饭含珠玉二十六品,使五官中郎将持节奉策,赠以司空金印紫绶,加号特进,谥曰恭侯。” 这是一封天子诏书,天子刘宏难得有机会亲自下诏书,在诏书中表达了对张济一生功绩的认可与对其病逝的哀悼。 当年杨赐、张济与刘宽三人,曾于华光殿为刘宏侍讲,也算是有一份师生之谊。 如今张济病逝,刘宏于情于理都必须充分表达自己的哀思,而太子则是亲自制定了张济身后之事的规制。 追赠司空印绶这一件事倒是并不稀奇,后汉自孝顺皇帝起,便时常追赠臣子印绶,算是对于臣子这一生功绩的肯定。 同时,印绶也是对于臣子在另一个世界的美好祝愿,人们相信亡者会居住在另一个世界,因此才会年年祭祀,而印绶则是希望以此提升亡者的身份,帮助他在另一个世界能获得更优厚的待遇。 当然,印绶本是不可随棺椁下葬之物,若无天子特赐,擅自以印绶下葬,则是逾制。至于赐予朱砂绘制的棺椁,饭含、珠玉二十六品,并使五官中郎将持节的待遇也算是三公去世后的正常礼遇。 只不过文武百官还是有所不满的,毕竟这个待遇太过优厚,却赐予张济这般阉党佞臣。 刘辩注意到了堂内吊唁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但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些反对的声音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内。 尽管诏书是天子诏书而非太子诏书,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封诏书实际上就是太子下的,太子又是亲自探望病情,又是召集群臣商议谥号的,谁还能看不出这是太子的意思。 可太子刚将汝南袁氏下狱,以汝南袁氏为垫脚石成全了那份威仪,也没人敢在这件事情上说太子的不是。 况且有些事情也不好做得太过,人都死了,也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举,多少也是要手下留情的。 否则万一自己将来死了,政敌反对君王对自己的礼赐,那该如何是好? 但后汉的士人不骂人心里是绝对不痛快的,因此这些心中对张济所得礼赐有所不满的士人选择了……骂天子! 这倒是刘辩未曾料到的,因此刘辩决定选择性耳聋。 诏书是天子下的,又不是太子下的,你们骂完那个昏君之后就不许骂孤了哦! 士人瞅见太子这般表现也明白了,不留余力地在背后蛐蛐起了天子。 太子既然给他们个台阶不亲自下诏,他们也就索性装傻骂骂那位即将荣升太上皇的天子就是了,反正天子被他们骂了那么多年,也该早就习惯了。 只是这个谥号……多少还是让人有些牙齿发酸的。 既过能改曰恭,敬事供上曰恭。 妥妥的美谥! 若非太子自己把谥号想好了,告诉了郑玄、卢植和服虔等人,要求古文学派提议追谥张济为“恭侯”,否则谁也不会愿意给一个阉党势力的臣子上美谥,给个平谥都算是看在对方同为太子党一员的份上了。 但太子再过一段时日便能升级为天子了,古文学派的投资即将迎来收获之际,即便是再多不情愿,古文学派的士人也不至于为了个谥号和太子在这个关头闹不愉快。 而这样的态度也是让刘辩很满意,士人嘛,就该是匍匐在君王的脚下,老老实实听从君王的命令的。 古文学派的起家路线是自下而上,同时也是通过将经义修改得符合历代帝王需求,迎合一代代汉家天子的喜好而逐渐走到台前的。 今文学派士人的思想理念是,将掌权的君主变成一位只会繁衍后代的傀儡,灌输“圣天子垂拱而治,众贤良众正盈朝”才是圣君贤臣治国典范的理念,从某种角度而言颇为类似君主立宪制。 而古文学派则是妥妥的保皇派,信奉封建中央集权制,或者说因为天子是希望集权的,所以为了迎合天子的喜好,古文学派士人也支持封建中央集权。 这就导致了迎合天子上位的古文学派虽然地位逐渐提升,却始终摆脱不了天子工具人的地位,他们若想巩固地位,必须依靠天子的宠幸。 至少就目下情况而言,没有个一、二百年,古文学派还无法摆脱迎合天子的这条枷锁。 —— 历史上,担任司空的张济是在184年4月因病而去职的,也就是说四月的时候,病假已经超过了三个月,后面便没有任何事迹了,只知道是汉灵帝期间病逝,基本上推测就是大致在这个时间病逝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袁术:速取蜜水来止渴也! 参加完张济的丧礼,刘辩便离去了,并未曾多逗留。 他是君,君在,许多人都会不自在的。 “殿下,回宫吗?” 问话的是董璜,典韦、许褚从不会问太子准备去哪里,只会默默跟随,刀山火海他们自相随便是。 “去廷尉大狱,孤想见见袁氏逆党。”刘辩回过身看向这座司空府,凝视着檐角低垂的白幡,喉结微动似有千言,最终却化为深深一叹,袖中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司空公病逝,太尉公也病重,袁次阳这老匹夫却还活着。” 昨日杨赐听闻张济去世,本就卧病在床的他,不顾侍医和儿子杨彪、孙子杨修的劝说和阻拦,挣扎着坐起离开病榻,踉跄着走向庭院,独坐在庭院中饮酒,颤巍巍地斟满酒盏,还遥敬了张济一盏,神色哀痛,泪洒衣襟。 虽说杨赐与张济分属士人、阉党两大派系,日常多有争执,按说是水火不容的,但杨赐与张济也是昔日的好友。 固然杨赐因张济投身阉党而怒其不争,也因各自所代表的利益团体而争执,但往昔情谊却也不假。 如今斯人已逝,往日旧怨皆随烟尘消散,唯余心中情谊。 然而今日清晨,侍医来报,杨赐病情加重,本想带病吊唁的杨赐没能从病榻上起来,只能令儿子杨彪代他吊唁。 刘辩问了侍医杨赐的身体情况,得到的答案同样是药石无医。 与张济不同,张济是病情严重,而六十五岁的杨赐则是寿命到了,体内元气不足。 原本以杨赐的身子骨,只要不再忙于案牍,老老实实在家休养,应该还能扛个两、三年。 但杨赐病中饮酒,又在庭院中吹了晚风受了凉,病情加重又神思哀伤,即便用尽了名贵药材,却也只能吊着这条命,恐怕最多只能活个一年半载。 人哪,一旦对某个人心生怨恨,便会将生活中遇到的不快都归咎于那个人身上。 刘辩不认为自己即将成为天子,是天的儿子,就会没有这些常人有的七情六欲了。 张济病逝,杨赐病重,而袁隗还活着,这就是他的错! 随着车驾行至廷尉府大门,刚吊唁归来的郭图、法衍急急整冠束带,三步并作两步出府迎接。而廷尉崔烈尚在张济府上吊唁未归。 崔烈与张济亦是故交好友,别看崔烈是河北名士,以清直刚烈闻名,可他私下里与阉党的来往可不少,倒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孤要看看那袁次阳。”刘辩下颌微扬,话语略有些冰冷。 熟悉太子语调和性情的郭图自然明白太子的心情不佳,不敢直视太子的目光,垂首在前引路,脚步刻意放轻,领着太子来到了那座暗无天日的廷尉大狱之中。 愈往深处走去,环境愈发阴森可怖,刘辩左手不自觉地按住腰间配剑,右手微微抬起遮挡口鼻。 根据郭图的介绍,廷尉大狱之中亦是有所差异的,廷尉大狱是专门关押身怀官爵之人的。 而若只是暂时关押配合调查者,廷尉府也不会太过为难,牢狱的卫生环境还是较为整洁的,每日都会有狱吏来为之清扫。 但若是明确有罪之人,环境便恶劣了许多,但依旧不会太过恶劣,以防犯官尚未接受刑罚便病死在廷尉大狱之中。等待处决的那部分犯官,环境最为恶劣,似袁隗那等谋逆大罪,所关押的监牢也是位于廷尉大狱最深处。 而随着不断地深入,刘辩也能明显感觉到环境逐渐恶劣,狭窄的甬道两侧,火把摇曳着零星暗红的光,照出石壁上爬满的霉斑,青黑交杂的苔藓像是从地狱里伸出的触手,湿漉漉地滴着水珠。 寒气渗入骨髓,每一步都能踩到积水,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响,仿佛地面在无声地呜咽。 不过在见到袁隗之前,刘辩却是先瞧见了同样被关押在此处的袁术。 栅栏上锈迹斑驳,像一条条干涸的血痕。 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是霉烂的稻草混着尿溺的腥臊,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血腥气,在阴湿中发酵成令人作呕的恶臭。 郭图见状,机敏地递上一块被熏香熏染过的帕巾,供太子掩住口鼻。 这种气味连他这个时常下监牢的廷尉左监都难以忍受,何况是太子殿下呢? 袁术蜷缩在监牢的石壁旁,凌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眼中黯淡无光,神色呆滞仿若痴傻。 枯槁的手指死死扣住膝盖,腕上铁镣磨出的血痂结了又破,暗红的痕迹蜿蜒到袖口深处。 而他身下的草席早已被潮气浸透,泛着黑黄,几根断裂的稻草黏在袁术褴褛的囚衣上。 而当袁术瞥见监牢外一门之隔的身影时,脸上呆滞的神情一滞。 待袁术看清监牢外的人是谁后,旋即双目赤红,浑浊的眼珠突然暴起血丝,猛地撑起身子,铁链哗啦作响,踉跄着扑向栅栏,指甲深深抠进锈迹斑斑的铁条,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攀折门栏怒号道:“刘辩小儿!” 刘辩被袁术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许褚连忙将太子护至身后,拔刀出鞘,刀光映得四周愈发森冷,虎目圆睁,怒视袁术。 “桀桀!刘辩小儿!”袁术桀桀地笑着,脸上肌肉扭曲变形,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在胸前,神色似疯似癫,指着刘辩大呼道,“你这竖子,还不速取蜜水来止渴也!” “若想活命,便好生为奴为婢伺候本王,或可饶你一命!” “至于汝母……汝母颇有姿色,嘿嘿,当夜夜为本王暖榻!” 言罢,袁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丝溅在铁栅栏上,与锈迹混作一团。 但袁术却不管不顾,依旧癫笑着,说着令郭图都脸色煞白的疯言疯语。 牢狱中的狱吏们大气不敢出,手中的火把都跟着颤抖,都能感觉到此刻气氛的凝固。 很显然,袁术是疯了,将自己想象出成功谋反后,将天子、皇后、太子都当作阶下囚,而将自己当作了新朝的袁氏诸侯王。 但有些话,即便是袁术疯了也不能说啊! 太子脸上那肉眼可见的阴沉之色,周身溢散出的威势与监牢中的阴风交织,令众人不寒而栗。 很显然,太子已然被袁术的疯言疯语彻底激怒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止有血水,安有蜜水! 刘辩不知道袁术是真疯还是假疯,也许他只是想在众人面前激怒羞辱自己才故作疯癫,激怒自己。 不过刘辩必须得承认,袁术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激怒了自己。 “打开监牢!” 刘辩冷笑一声,令郭图打开袁术的牢房。 “殿下,此僚疯癫,若是冲撞了太子……” 郭图也并非是想劝说太子不要与这死人计较,他只是担心袁术疯癫,在牢门打开后便要袭击太子。 这般风险,哪怕只有半分他都担不起。 但太子投来的阴鸷目光却是让郭图身躯一颤,未尽的话语也随着那口被咽下的唾沫而咽了回去。 郭图连忙呵斥一旁的狱吏,道:“打开牢门!” 牢门刚刚打开,几名太子府卫士便冲入了监牢之中控制住了袁术,不给袁术半点袭击太子的机会,许褚则是护着太子步入其中。 眼见袁术大有继续开骂之意,许褚也是勃然大怒,不得太子之令便掐住袁术脖颈,将环首刀递给一名太子府卫士,手持刀鞘重重砸在袁术的嘴上。 “你个犬入的,安敢口出此污言秽语!” 许褚何等臂力,一刀鞘下去,登时便砸落了几颗牙齿,鲜血混着碎牙喷溅在冰冷的地面上。 而许褚却仍旧不觉解气,直到将袁术口中的牙齿全部砸掉后才停了手,一口浓痰吐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恶狠狠道:“狗贼,止有血水,安有蜜水!” 刘辩扫了许褚一眼,目光落在刀鞘上的血渍上,并未责怪许褚。 而许褚也明白太子不会责罚他,不过即便太子要责罚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侮辱太子殿下,又对皇后出此污言秽语,太子恩情自不必说,皇后贤良淑德,时常召见他的老父、老母,他断无法容忍这般污言秽语! 然而许褚的行为虽然颇为看着解气,但还不足以让刘辩彻底出气,他看向那几名控制住袁术的太子府卫士,冷声道:“将此僚按在地上,按住四肢和脑袋,将他的舌头给孤扯出来!” 而刘辩则是拔剑出鞘,看着疯狂挣扎的袁术被迫扯出舌头,正呜咽着向他投来怨毒的目光。 也许是担心袁术癫狂之下挣脱,许褚一脚重重踩在袁术的背上,而刘辩则是缓缓蹲下身子,一剑剁在了袁术的舌头上。 惨叫声回荡在监牢内,而刘辩并未将他的舌头齐根切下,而是仅仅斩下了一小块。 “孤知道你求死,可你却没想过激怒了孤的后果,是你将会生不如死。” 话语方落又是一剑,连着七、八剑剁下,袁术的舌头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监牢内,令众人无不面露惊惶,从未有人想过这位向来仁善、重情重义的太子殿下竟也有如此一面。 即便是自诩酷吏的郭图都略有些畏惧,看向太子心中暗忖究竟谁才是酷吏。 当然,最为恐惧的还是扯着袁术舌头的那名太子府卫士,生怕太子一怒之下切歪了把他的手也给切了。 不过太子之举虽有些过于残暴,但在场众人倒也都能理解。 若是袁术敢对他们的母亲也如此污言秽语,他们定然也会毫不犹豫地让袁术明白什么叫作生不如死。 嘿,至于滥用私刑? 郭图表示什么叫滥用私刑,谋反的逆贼有什么人权? 替这些谋反的逆贼说话,莫非你是他们的同党? 所幸太子尚存理智,也担心误伤那名太子府卫士,便令他用小刀将袁术剩余的舌头连根切了下来。 “给他上最好的药,十二个时辰都要有至少两个人看着他,再让大狱里的医者这些时日辛苦一下,给他些赏赐让他住在官署内,万不可让袁术死了,孤还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何皇后给了刘辩充足的母爱,无论是出于“孝”的表现,还是出于他对于何皇后这位母亲的感情,他都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袁术。 也许袁术激怒自己的目的是求死,想痛痛快快地死了免于在监牢中受罪,也免于刘辩为他定下的车裂。 但他却没有想过,刘辩现在不仅不急着取他性命,反而准备好好炮制他。孤有九种酷刑让你生不如死,九种! 不,孤的脑子里,可远远不止九种! 宫刑,刖刑,插针,棍刑(从口腔或泄殖腔),梳洗,弹琵琶,水刑,这些都能在减轻刑罚力度的前提下让人感受到极致的痛苦却无法死去。 也就是这个时代若是在公开场合下执行凌迟等足以致死的酷刑,会招致朝臣和士人们的反对,会被认为是与桀纣、始皇一般的暴君,否则刘辩还真想让袁术体验一下千刀万剐的滋味儿。 离开了袁术的那间囚牢,刘辩又经过了袁基的囚牢。 虽然都是谋反罪,但郭图可不会将三人关在附近,三人的囚牢隔得很远。 袁基比袁术的状态要好得多,躺在脏臭的稻草上,胸膛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竟睡得安然自在。 刘辩自然是不会让袁基安睡的,让狱吏用棍棒敲击在牢门的栏杆上,砰砰作响的声音搅得人心烦,袁基自然也被强行从睡梦中敲醒,睡眼惺忪间对上刘辩冰冷的目光。 “倒是睡得香甜。”刘辩没有与袁基交流,只是看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道,“看见他入睡,每睡两刻时间,就敲响栏杆将他唤醒,让他清醒两刻之后再让他入睡。” 这般折磨袁基,按理来说是活不过七天的。 但也无妨,他本来也没法活过七天,四天后汝南袁氏便正式喜提三族消消乐了。 不过,名义上朝廷是对袁隗等人夷三族,但实际上也并没有完全执行。 三族者,周礼以父、子、孙为三族,但两汉的夷三族实际上是按照父族、母族、妻族执行。 但后汉世家豪门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比如袁隗的妻子乃是大儒马融之女,而马融虽已逝世,却是郑玄、卢植等人的师长,马日磾也是马融的族侄,扶风马氏早就倒向了他,若是株连扶风马氏实在不妥。 母族也大抵是这般情况,汝南袁氏的姻亲也牵扯到不少朝中重臣,因此非太子党朝臣中,若非确认与袁隗有勾结谋逆的行为,或是有极其严重的贪赃枉法罪行的官员,否则并不会被列入株连名单之中。 但汝南袁氏基本上是全族族诛了的,仅有如杨彪之妻等外嫁且诞有子嗣的极少数袁氏女可活。 至于此举是否会有怨恨,谋反夷三族,你当这是玩闹不成? 不如此广泛株连,都是太子殿下仁慈。 刘辩缓缓掠过袁基的囚牢,丝毫不在意袁基的喝骂声,随着郭图的引领走向袁隗的囚牢。 袁隗的状态对比起袁基可是差得多了,被扒去了一身华服,只剩一袭灰麻单衣裹着嶙峋身躯,蜷缩在墙角,斜倚着湿冷的石壁,侧耳聆听着石墙沁出的水珠顺着裂缝滴落,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的浅洼。 这滴答的水珠声令袁隗格外珍惜,因为这是他在这座暗无天日的囚牢中为数不多能听见的声响,数着每天水滴滴落的次数,是他唯一打发时间的事情。 即便是那双浑浊的双目瞥见了刘辩的身影,却也转瞬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一滴滴落入浅洼的水珠上。 “可惜了。” 刘辩并未再如对待袁基和袁术那般,令人去折磨袁隗,而是转身向外走去。。 袁隗的那双眼眸中,已经无神了,只剩下懊悔。 哀伤莫过于心死,袁隗的心已经死了,无论怎么折磨他,都没有什么意义。 当然,他不认为袁隗的懊悔是后悔谋反,估摸着这老匹夫不是后悔没有在他当初宫变之时就除掉他,就是后悔谋反的计划不够完备,最终功败垂成吧。 而折磨袁隗没有意义,也只是刘辩认为折磨一个心死的人无法给他带来什么情绪价值。 另外,作为汝南袁氏的家主,谋反案的主犯,袁隗是必须在刑场上车裂而死以儆效尤的。 就袁隗现在的身体状况,随便上点刑罚都能要了他的老命。 只是在即将离开廷尉大狱之时,刘辩站在炙热的阳光下,回过身凝目看向了那条仿佛能吞噬光芒的黑暗通道,挥手示意郭图侧耳过来。 “行刑之时,让这老匹夫最后一个死。” 于袁隗这个汝南袁氏的家主而言,让他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的眼前,直至全族只剩下他一人,也许才是对他而言最为酷烈的刑罚吧。 (3030字) 第一百八十章:纳投名状,监斩袁氏 光和七年,五月初九宫中的柳枝今日垂得格外低些,嫩绿叶片上凝着水珠,坠得枝条在湿重空气里微微发颤。行人走在洇着潮气的街道上,呼吸着的空气都有些湿漉漉的,让人感觉空气格外沉闷,夯土城墙的缝隙里也悄然钻出了些许细密青苔。民巷中,百姓晒在院中的衣物也迟迟不干,妇人们伸手一攥,能拧出半曹沫从厨娘手里接过两块肉,喂过猎狮犬后就让人牵走,先介绍老酋长菲利希安、奥韦马、露西给他们认识。程越看她笑着离开,心里又觉得不踏实,这么大的事情,一旦艾茗薇得手,曲云依真的没脸在陵城待下去。曹沫决定现在直接就启动这个新的资金账户先运作起来,以防错过最佳的建仓时机。当年秦朝云亲眼看着她父亲,解决了金飞猿,所以这个飞船的主人一定不是金飞猿本人。但他们这些星盗,都是亡命徒,根本杀不尽,死了一批,还有下一批。下一秒,九环刀破空而来,墨水阳后退一步,心中大震。耳朵中仿佛还回响着那九环叮当之声,倏忽,那刀又冲自己腰间砍来。为了家族传承,这些个神族家族,若是没有觉醒者,往往都会自愿、自发地献出一批“勇士”,以生命完成五神阵。黎永宝斜了黎苑一眼,没搭理她,他眼下正和门板较劲呢,没空搭理。之前三番数次催促不愿意过来,现在想赶人,谢馨馨反倒不走了,揉着肚子叫饿,自己跑去柜台拿碗碟坐下来。虽然,这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重点,虽然也已渐渐习惯,但有一部分的心思,还是忍不住感慨: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新嫩,怎么还能这么老练,这么阴险……这一切是真是存在的吗?而“死者”表现得远比他们慌张,声音嘶哑,一惊一乍的,总在说些“有人要害我”之类的话。“你跟我们先回局里再谈。”李英对邱风声说,李英身后的特勤队员,准备上前。问题是身为一个巴鲁提亚人,林恩的身份在克拉尼斯如同羊入狼窝,无怪乎埃兰会祝他好运。与此同时,监狱外的钟晴接到了城主郭霖的命令,让她三天以后将尘锦释放。天花板的消防花洒将整片走廊淋得通透。蓝思琳头发本梳得齐整,淋湿后耷拉下来,像是疯子。他亮了亮手中那只被砸得支离破碎的手表,指节上还嵌着碎玻璃,血往下渗。轻巧的脚步声漫过草地。柳烟视坐到他旁边,将挎包覆在脸上,忧郁地叹了口气。帝王州寒江城万里杀总舵联盟各打一个,染指占了炎魂,水龙吟的联盟一个没拿到。防异会的宗旨之一,是培养更多的能人,有效地消灭异物,保护人类世界,所以,这些培养技能的培训班,杜开还会陆续根据情况安排时间来进行。麻生二郎回到特务机关后,先给张天翊打了一个电话,叫张天翊等着他,他到太平镇后,两人一起到太平镇日军司令部去一趟,了解伊藤大佐出兵情况,接着立即坐车,前往太平镇。到了第二天的晚上,趁着夜色,兄弟二人带着锹镐来到了墓地,离得尚远,却隐隐听得风中传来哀哭的声音,甚是凄惨。他二人不禁大吃一惊,心想今日并非初五,奸贼何以深夜来此?唐樨提着白衣雪,毫不费力,依然行疾如飞,须臾间,已来至一假山叠石处,她停下脚步,双手一松,将白衣雪掷于地上。 第一百八十一章:穿红袍的是须卜骨都侯! 汝南袁氏自此成为了过去式,被历史的车轮无情地碾过。一场梅雨季的瓢泼大雨落下,洗刷了刑场上充满罪恶的血迹。一口气监斩了数千人,看着一颗颗人头滚落,饶是刘焉自诩心志坚定,却也不由感到了身心俱疲。未曾见过多少血的刘范更是面色苍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连忙离开刑场,免得丢了刘焉的脸。长长的脖子,全部都是由烂肉组成,末端连接成腐烂墙体,应该是如像炮弹般,从腐烂墙体上弹射而出的。唐煌所处的办公房,这个房间是一年前才开辟出来的,有八十多平大,四四方方,处于devA的最顶端,透过两边特制的玻璃窗向外看,可以俯视整个devA的半貌,当然也可以远眺一成不变的宇宙风光。于是男生在经历三个月的低谷期之后,决定在学校附近做一个奶茶店,这是他跟她曾经共同的一个梦想,他找老师帮忙托人去银行以大学生创业的名义做了贷款。“咦!居然有提督死了刚好重生到我这附近,真的好巧呀!”八神雏田看到这艘救生艇出现,先是一惊,然后脸上大喜。又是打开了自己的抽奖功能,这几天又是没有抽到什么好的兵种,心中一阵气氛,点开之后。此时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此地乱呼生出,不远处的巡逻队顿时有所响应,诧异间,也是纷纷高喝的同时,围拢而来。在冥冥之中,边天赐感觉到,只要帮了这个后羿,那么阳石也就顺理成章到手了,这种感觉很强烈,这也是他决定帮后裔的很大原因所在。妖王归来之后,大发雷霆,把妖后给关了起来,还重重责罚了妖后的族人,但是这些对妖后来说并没有什么,她的目的达到了。略略点头,林捕头就与更夫错身而过,皱眉思索接下来该怎么找出玩家。“好的。”柯振东听从余贤的指令,将外套脱下,交给西装男放到一旁。没错,十分钟前,当金蝉以为秦处长是跳窗而逃时,他提着刀,便翻过了围墙,向外追去。天地悲恸,一切等全部黯然失色。这一刻仿佛能够看到一位绝代佳人,坐在天之涯海之角,一边流泪一边为爱人谱写最后的绝命曲。这个念头刚闪过,外面远远的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音,更加坐实了他的判断。随着战斗的时间越来越长,二皇子变得越来越狂躁,彻底失去耐心。还好大蛇丸提早一步做出了反应,在阿豹周身走了结界,要不然阿豹的下场只会和这三匹战马一样。这三人虽然不是万古至尊,但各个气焰慑人,至少也是瑶光轮道君层次的强者,远非外门的弟子能够直面。轻声呢喃着,清澈的眸中又一次闪烁起了难以察觉的火种,似是对远方某事物有所感应。对于这个“适当”的运动,苏悦绝对持保留意见,她如同死狗一样瘫在一台加强版综合训练器旁边,任凭沈浩怎么对她解释剧烈运动过后立即躺下会有多少害处也不肯再动一下,说急了就回他一个白眼,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但是凌飞扬却并没有听从他的劝说,他之所以如此的逞能,那也是有着他的目的的,虽然说蔺骏已经发过誓了,精血誓言在众多修士看来那就已经是极为严重的誓言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丁原:董公,我太想进部了! 夜幕如墨,董卓豹眼圆睁,浓眉倒竖,暴喝声如惊雷炸响,随着他的挥臂高呼,身旁的士卒也齐声高呼着,喊杀声如汹涌浪潮般席卷而来。砍须卜骨都侯的一颗首级,可是要胜过砍下这里的五万多颗匈奴人首级的!尽管就局势来说,须卜骨都侯的死对局势的影响绝对比不过这五万多匈奴叛军的死,毕竟南匈奴叛乱者逾十万枪焰闪烁中,三颗子弹无声的向灰色长袍丧尸射去,三颗子弹的目标分别是灰色长袍丧尸头和两条大腿,胖子希望能一击将其射杀或者打残。他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并没有加入到搜寻队伍之中,而是停留在原地,等待着其他人回来汇报情况,然后再安排下一次计划。要看这李俊就要直接发大招了,就他们两人现在的修为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不如先拖延一点时间让上官若雪她们先离开。阿索格在之前战斗之中虽然只是获得惨胜,但是至少还剩下三千以上半兽人战士,而且他们盘踞摩瑞亚矿坑占据防守的优势,矮人尽管骁勇善战但这点数量根本不够。这年头拥有扈从的佣兵十分稀少,拥有好扈从的佣兵就更加稀少了。对上花雨似笑非笑的眼神,天紫玉心中一惊,花雨多聪慧她是知道的。他的胸膛已经成了一个漆黑的窟窿,虽然气血可以慢慢恢复,但也要需要大量的时间。只是冒险家给予的帮助已经够多,赛丽亚又怎么好意思请求对方留下来亲自冒险?精灵长老卡维尔的命令,却是赛丽亚没办法拒绝的,毕竟都是为了格兰之森、为了族人、为了村子。“胖子你别他娘的胡说了,武警当然是军人,武警是华夏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的简称,是华夏武装力量的一部分,是担负国家赋予的安全保卫任务的部队,受国务院、中央军事委员会双重领导。”我解释道。陈煜一个激灵,莫不是王可儿将此事报告给了孙寅生吧,心里有点忐忑,但陈煜还是接起了电话。“胭脂,我们走吧。”万一突然对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胭脂说着。叶扬丝毫不退,直接将炼狱火刃斩向了冰焰长龙,顿时劈得碎屑四溅,强烈的能量更是激荡得水面泛起了无数的涟漪。“别问了,再问我都不清楚了。”见柳梦媱还想开口,柳易枫连忙苦笑着开口阻止了。一团诡异得违反常识的黑光在能量交汇处出现,如滚滚浓烟般四溢飞散,又有无数道细细强光从黑光中射出!刹那间爆发的冲击波狠狠将帕瑟芬妮的身体向后抛出,而同样处于风暴中心处的艾琳娜则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凡儿,爸活不了多久了,就让爸为这些年对华夏所做的那些恶事做一些补偿吧,也让凡儿你不要有那么多的负担。”辰野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辰凡,为了儿子。其实看到这个情况的时候李霸道就下意识多看了看雷松,可以想到现在邰战对他们这五六百人都十分看重,肯定就是因为雷松这段时间在这里的努力了,这个真的相当重要,不得不说,其实李霸道的手下还都是很强大的。万一百思不得其解,转头一看,魔剑不仁就立在旁边,只是,此刻的魔剑上再也没有那可怕的煞气了。看来,传说中是真的,修罗殿门人凶残暴戾,嗜血贪婪,居然真的以杀人为乐,并且,他们获取力量的源泉便是对修罗神的血祭,可以说,修罗殿门人杀人越多,他们就越是强大,获得的力量就越多。 第一百八十三章:你不自愿,我就要让你被自愿了! 董卓认了故吏,丁原得了前途,自然是各相欢喜!而不多时,丁原早早准备好的劳军酒肉也端上了食案,城内校场和城外大营中亦有丁原安排官吏送去的酒肉。董卓略作迟疑,食案竟摆放着牛、羊、猪三牲,还有腌制的咸鱼、肉脯,甚至有蔬果!这全然不像是一座被围困了月余的城池。尤其是在并州,即一个有经验的特战队员,在吧子弹装进弹夹的时候,都会对子弹进行筛选的,子弹在他们的手里一过,有没有瑕疵,他们就一目了然了。年渊和钟叔说得都对,好像自己这一生,从来没有为自己拼命考虑过什么,可是现在,顾影歌确定了。听到微月如此肯定的答复,王思邈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本来他想着她一定会推脱半天,甚至可能不肯来,没有想到却是如此的顺利,让他准备了一车子的动员的话,都用不着了。“放心吧兄弟,我既然敢下去,就肯定有这个自信能安然无恙。”陆城面带微笑。顾影歌微微皱眉,凌源和温城一左一右赶过来,就想护着顾影歌匆匆向前。“挺好相处的,就跟兄弟似的,平时对我也挺照顾的,就是懒了点,不学无术了点,其他都没什么。”我说。水连环豁然扭头,望着飞向神座的雪碧渊,眼中充满了疑惑。如果没有内力,如何练就这一身绝顶的轻功,可是自己并不曾医过雪碧渊,她是如何恢复内力的?三辆车一起向着滨海大酒店开去,唐丽佳在车上一路沉默不语,绍刚专心开车,这样一片寂静的环境没有什么好说的,与此相反的,就是少辰的车上,那两个男同事却兴奋极了。顾影歌还记得,之前梁越和严令宁桓在一起的时候言笑晏晏的样子,那么近的事情,想要忘记都很难。林微月当然是不会他的说法的,头摇得像拔浪鼓一般,再三恳求要上去探望少辰,王思邈才在无可奈何中同意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看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情景。风太大了,办公桌上的纸张被吹得‘哗啦哗啦’响,如白色千纸鹤被吹得到处乱飞。寄人篱下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他也知道,里正也好,三里屯的村民也好,这些人,刚开始时,慑于他的威力,会有些顾忌,会按照约定,对宋晓好。那人的身手倒是不错,被萍子一把拽进来以后,眼看着我一刀朝他砍了过去,竟然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就地一滚,直接闪开了。赤青双蛇一死,这蛇骨婆简直就跟断了左右手没什么区别,苏离上去一巴掌就给她拍翻了。赶来的暗火顾不上吃惊于宁独的表现,他们连相视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当即将宁独装进一个漆黑的大罐子中,其中背负的那人立刻消失不见,剩下的五人也都背起相同的大黑罐,相视了一眼,都清楚这将是生死诀别。“不管你有何打算,在圣门面前都是徒劳,拖延婚期,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没有任何意义。这也是张龙一直没有贸然去天庭告状的原因,因为不光没用,还可能暴露他冒充无极门掌门的身份,在凡人间行骗的罪行。他也算是帝都老炮儿,常年和总局打交道,嗅觉比宁皓灵通多了。“这儿呢,”一个高个子男生,留着点胡须,看起来有点沧桑,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吕布:儿郎们,随某家马踏王庭去! 我叫张辽,字文远,今年虚岁十八。我家世居雁门郡马邑县,是个小豪族,本姓聂。三百年前先祖聂讳壹为了让家族从豪族升级为士族,决定搏一把,通过大行令领将屯将军王恢献马邑之谋准备围歼匈奴大军。最后……嗯,他搏了,然后他痿了。马邑之谋功亏一篑,整个家族为了躲避匈奴人的报复背井离多亏了陈羽,又为世界和平贡献了一份努力,但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竟然会去问阿空那个傻子时间,没想到还真的回答出来了。“其实我在地下也是为了更好的吸收己土元素。”江东紧随其后,嘻嘻笑道。而他,从来就不想失败,尤其是在逼近胜利之后再前功尽弃一般的失败。没想到越衡天王竟然是个修佛者,江东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但他并没有糊涂,现在需要的是生死搏杀,不管对方修的是道还是佛都一样,佛道本就不分家。秦涯淡淡一笑,随即在腾云神王的威压下,也爆发出属于自己的气势,滔天战意冲霄而起,宛若一尊不败战神般与腾云神王分庭抗礼,晋级为真神三重的他,如今已丝毫不惧神王,甚至期待一战。“你先别激动!”望着秦凡的表情,感受着其周身气息不稳定的拨动着,青蛇王却是吓了一跳,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秦凡显然不是那种急躁的人,就算遇到危险的时候也很冷静,竟然因为自己一句话如此大反应。不过之后类似全屏的支援流大招全部削弱,除了慎的大招还是全屏之外其他人的大招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削弱,有些从全屏变成了半屏,而有些则更惨,从全屏变成了四分之一屏。叶天倒是没多想,只是觉得这旅馆都住下了,也懒得多折腾,再说随着比赛临近,前来琉璃谷的制符师越来越多,倒也是能打探到不少的消息。而且亦阳压根没想好自己好会打几年,所以这一次即使续约,亦阳可能也不虎续约五年。随着他话音落下,生死台外,众人只觉得闻人霆愈发讨人厌,纷纷调转方向,齐声为唐笑加起油来。德莫斯只有接受最终的审判,依他现在的力量还不能和宙斯抗衡。听完这个少尉的解释,李子元才有些释疑。不过对于他来说,原来财大气粗的中央军,也混成了这个样子,虽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可对于他来说,最多也就唏嘘或是感叹一下而已,至于别的东西倒也没有什么。“慢着!虎泉渡口离这里可不近,你们两人连坐骑也没有就想靠自身的实力前往虎泉渡口?”胡寒仙子喊住了李天佑与晓月,似乎有话对他们说。“公公误会了,这些都是老身的朋友!他们也是粗通医道之人,我们一起到宫中为娘娘诊治如何?”老婆婆躬身言道。他这样想着,心中总算稍稍放松些。忽然,视线被两道穿梭的忙碌身影捉住。“我是谁,时机一到,你自然会知晓。”云墨背着手站在无茗的床前。无茗只能看到云莫的背影。夕阳大街47号,这里是一栋非常巨大的高楼,这个高楼的楼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非正常人类事务所”。顾陵歌许是折腾累了,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卿睿凡坐在床边看着她,然后轻轻的唤来了璃夏。当时顾陵歌出宫的时候,他是想把璃夏调到雍元殿的,但是后来璃夏死得蹊跷,也就搁置下来。现在他刚好可以问她一些事情。 第一百八十五章:吕布:你们只管跟着我冲下去,见敌便杀! 暖阳当空,洒落的阳光驱散了清晨的雾气,尽管已然到了午时却丝毫没有灼热的感觉。王庭的狼头大纛在碧穹下猎猎翻卷,数百顶雪白穹帐沐浴在阳光中,仿若被撒上了细碎的金箔。留守王庭的匈奴贵族们赤膊袒胸,每个人都抱着一位美人,围坐在铺着华贵羊绒毯的席位上,高举手中酒杯狂饮大笑,醉意朦胧间,歌声与乐暖阳当空,洒落的阳光驱散了清晨的雾气,尽管已然到了午时却丝毫没有灼热的感觉。王庭的狼头大纛在碧穹下猎猎翻卷,数百顶雪白穹帐沐浴在阳光中,仿若被撒上了细碎的金箔。留守王庭的匈奴贵族们赤膊袒胸,每个人都抱着一位美人,围坐在铺着华贵羊绒毯的席位上,高举手中酒杯狂饮大笑,醉意朦胧间,歌声与乐“当时是装的,或许发生什么事,让她不得不疯呢?”乔时念猜测道。加之赌坊‘阔绰’,只要写下欠条,按下手印,那一叠叠银票都是一托盘一托盘的往他面前送。颜轻语微微皱眉,被江无疾一口一个师父喊着有些膈应,但偏偏对方有张俊俏的脸蛋……这感觉就很奇怪。他往灶里添了把柴,搅动汤勺,阵阵奇香散发出来,引得殊华十分地馋。顾晏洲很用力,将沈璃紧紧的揣怀里,两人也不说话,淡淡的温情让平复下来的某人昏昏欲睡。看着荷包蛋从自己眼前飞过,江无疾当即一个箭步,将其紧紧抱住。胡涛作为六人中的老大哥,今年五十三岁,长相是有些清秀的帅气大叔,身体并不健硕,但肌肉明显,是个很严于自律的人。顾笙笙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皱的衬衫短裤,确实与这里格格不入。好在,她不在意。他本以为宋员外这等人物会说自己接近裴雪雁为的是图谋宋家家产,或是武道内功,为此他甚至在心中打好了反驳的腹稿。看到药,温玉蔻温和的眼神顿时变得冷冽,迫不及待端过药,她闻了闻,不错,是窦氏那独特的药方所配。温玉蔻的眼睛又深又黑,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莞尔一笑,静悄悄地退后,并没有迎面出击。他并不是想要用这个击败华瑞,也击败不了华瑞,但是想要阻止华瑞一点点的时间还是嫩南瓜公园做到的,他现在就是需要跟时间赛跑。基蒂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秋玄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秋玄没有想到自己的幻象被肯尼给看穿了,见到肯尼拦在基蒂的身前,当下也没有丝毫的犹豫,挥出了蓄势已久的一拳。秋玄眼睛之中精光闪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秋玄保持了这样的姿势,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但感觉力量之证上面再也没有能量输出的时候,秋玄终于松了一口气。秋玄没有看手上的令牌,反而是微微闭上眼睛起来。的异火,但是现在存在于他们面前的却是有着一道异火,只是他们还并不知道现在的他们都是吃惊不已。在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之后,蒋怡看准时机一个一个剑花刺过去,一下子就挡开了孙素的攻击,并且朝着孙素的胸口一剑刺去。真嗣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而千草还得意洋洋的以为真嗣是怕了自己,然后就继续去练习了。白羽童叹了一口气,对鬼道仙道:“好言我已相劝,不过此刻,听与不听,那便不关我事了,希望鬼道仙,您能全身而退,告辞!”白羽童说完,不再理会鬼道仙,收了凤翅白羽镗,踏着冰火轮向着太阳神殿而去。秋玄问了一下时间,发现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了。秋玄略微一沉思,今天还需要做的事情,秋玄可没有忘记。还要去安德政那里,而且边境的事情也刻不容缓,自己没有多少的时间在这个云溪省里耽搁下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孤的将军们对战争经济学一无所知! “臣布谨奏:臣自三月廿六率部出雒阳,日行七十里,六日一休。计行三十二日、休五日,凡三十七日,跋涉二千二百里有余,至五月初五午时,抵南匈奴王庭。赖太子殿下洪福齐天,汉室国祚昌隆,此战斩获斩,匈奴老王、须卜骨都侯之父蒲类该,右谷蠡王,左、右大当户,左骨都侯,右大且渠,左丞相,郝宿王,日逐看的莫修染鼻血直喷,她才意识到什么,立马从空间袋了拿了两块浴巾,丢了一块给连晴。这一刻,丹羽长秀想起了天朝的赵氏孤儿,唯有把希望寄托在遥远的未来之中。说来也怪,顶层三五不时地就冒出未经登记的陌生人,原本于经理还会发火,让他加强巡逻之类的,到后来就见怪不怪。保安组长还以为自己工作失职肯定会被辞退,可于经理从没说过这种话,也没向龙总汇报过他的失职。林若兰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眼底划过了丝丝恨意,扬起手狠狠地甩了白洁一个耳光。这在大家看来,一唱一和,给人感觉就是,陈逍认同五皇子,才下令杀的。这一掌竟也携带内力,和陈逍掌心相对,啪的一声,两股内力冲击在一起,下一刻,震得陈逍不断后退。到第九天时,银九辰乘坐的灵力飞船终于到达了大陆的中央——中州城。虽然“神庭世界”里有很多东西十分逼真,但虚假的东西就是虚假,特别是灵智这一块,很难同真正的灵智兽族相比拟,因此许多魔物看似十分可怕,但掌握了其行动和攻击规律之后,一定能够战胜魔物。到了那时,即便圣人愿意宽容,关八州武家能宽容她们?我等蓝衣众能宽容她们?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知道师父跟凌风怎么样,她刚用通讯水晶联系不上。这与三国战争一开始的时候整个乌兹别克几乎被全境占领就连都城都受到猛烈进攻的情况是一种鲜明的对比。“那好吧!我就试试!不过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孔叔思量了一会儿后说道。三天后军舰终于抵达了y国,而莱克也早已通过军舰上的设备联系上了y国海军,不然他们这么一艘军舰突然出现,还不得被y国海军当成敌人给击沉了。白衣人的话不大,自信和高傲中带着一股无形的威慑力。让人确信他说的都是实话。听了这话我傻傻的愣在那里,因为我没料到这种电视剧里上演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我身边,“你说的那个俞副总……可是王总办公室对面的那个副总?”我问道。第二天,太阳缓慢的上升,朱厚照召集了众将在整个大营的外面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对面大军的情况,在天sè还是昏暗的时候朱厚照就已经派出去的一支大军。领军的是阿扎失剌,这个朵颜部的首领。一百块天石等于一百万的灵石,虽然这是赌坊,但是能一下子拿出来一百万灵石的人也绝对不是多数。虽然他完全隐藏了气息,可并不代表隐藏了气息就等于披上了隐身衣,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被钟庭发现。除了巴图蒙克身边的亲兵被绞杀一空,其余的士兵对于巴图蒙克的死也仅仅是惊讶了一下,对于格列博罗特的即位也没人抵触,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可不可以投降。那道乳白色的龙影,在天地间张牙舞爪,身影变得越来越大,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气,像是受到了无形力量的吸引,猛烈的倒灌过来,在天地间形成了阵阵狂风。 emm,187章有点太红色了 ,最快更新三国:我不是刘辩! 但是简喻并不是很清楚藤原煜的某些力量,心里还是担惊受怕的几天,然后这两天才渐渐的安定下来。 凶手很有验尸经验,知道不能留下疑点给刑部,于是彻底瞒天过海。 二人倒也没有着急。毕竟,伊丽塔娃刚刚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 “意思就是……”杜美娇很想解释一下,但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根本解释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知道妈妈欺骗了她,她病了,生了会死的病,无论如何,他都要等下去,妈妈不可以死。 于是连忙指手画脚的表达忠心,壁虎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那砒霜是毒耗子的,咱们府上很少有耗子。谁又会去买砒霜。”吕氏不赞同地说道。只是她还未说完,章郁数冷冷地朝她盯来,她当场闭了嘴巴。 作为把华夏神奇摄魂术修炼到大成的人,柳浪甚至不需要药物辅佐,就能够完成障壁灭杀术。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外面的行人也越来越多。阳光穿过窗户打在床上,叶莲娜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这么晚,左东俊还来找自己,云思思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定了是北庭宇出了事。 “哼,不要忘了,这里是药灵郡,是药乘大人的地盘!你们这些魔灵狼,难道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吗!”肥头在言语上丝毫不退让。 一直做游戏,说实在的游戏开发者,恐怕还没有那些个游戏玩家,以及游戏职业选手有名气。 “先生,京东紧急官塘,元城被虏人袭击失陷。”宗良递官塘,他了进士不假,但仍被征辟为管勾机宜字,有权利筛选各地官塘,更是紧紧跟在王秀身边。 之前一直都在谈与叛军的合作,蓦然说要跟官军合作,这究竟是什么鬼? 如果说马程峰是无双的左膀右臂,无双是马程峰的伯乐,那么这二人之间的裂痕,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的。也许这么写,大家会觉得马程峰有病,有点杞人忧天了。 这些人都没有领教过王昊的厉害。傻呵呵地被权哥当炮灰使,当他们被王昊轻松摆平之后,权哥早就跑得没有人影了。 “阿赖,在没有看清你师傅真实面目之前,你最好选择中立,请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会给你个合理解释的。”无双知道,彩蝶一定会相信他。 齐山河笑着在听,不时点个头算是回应,听到这个事的时候。却是下意识的回过头,望了一眼苏楠。 “张师傅,这还真‘肾亏’你向我们道出这‘尿虚’老人!你做了一件大好事,这是给子孙积德,多谢你!”我承他的话感谢他,挂上电话,望着笑得捂着肚子的众人。 社长杰拉夫不仅仅是对这首印的10万册有信心,他心里面还对再次加印10万册或者是20万册,30万册,有着十足的信心。 而仅仅只是过了九年,魏国已强大到可以单凭一己之力抗衡楚国,这如何不让在场众人震惊? 更为惊人的是,就在虎烈出手的同时,一股股‘潮’汐海‘浪’虚影浮现,带起一道道力量‘波’纹,席卷向苏辰。 这么好的机会没有任何人会甘心浪费掉,微笑的韦鲁斯直接就是开启了大招腐败锁链冲着维克托袭去,距离接近两个闪现的腐败锁链顿时将李相赫的维克托禁锢在原地。 从半个月前就正在考虑的一个想法,此时在李青的大脑中迅速成形。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万剑尊者这会正想尽办法要将他灭杀掉,说不定还在苦苦搜索他的行踪,既然如此,倒不如跟万剑尊者做一个了断。 如今鲍芸芸,拿到最佳新人、歌王等多项大奖后,在国内可以说是一线顶尖歌手,距离超一线的天王天后,也就紧差临门一脚了。 刘词指着旁边的两排椅子道:“都坐吧。”他自己先坐了下来,对郎兵道,“人老了,就很怀旧,想见见年轻人,你不要嫌老夫烦才好。”他说着想笑一笑,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怎么样?”李赫本回到大使馆,王部长正上完最后一炷香,笑着问道。 同样都是科威大厦的保安,在这一刻,白展元与其他人却活成了两个世界。 非要说起来,蓝牧的龙,和龙族有点不是一回事,或者说并非同一世界观的产物。 李烨嘻嘻的笑道:“那你还是跟着某赴宴吧,万一郎君心一软就收下了怎么办”。 不足两丈见方的屋子,四面墙壁上各有一个火盆,把整个屋子照耀的通明。锦瑟眯了眯眼,尽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杨旭还是砸吧砸吧嘴巴,十两银子陪说句话还是够坑的,没办法了。这次就是出血让张赞安满意的,杨旭狠下心来,拉着秋韵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不就和姜昭仪高顺仪佟修仪刘昭容她们一样了?还比何婕妤她们高出了一阶? 正堂上坐满了人,直系的人坐在最前面,其他的自然是位居后面了。而夜影扶着夜魂出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亮了下。夜魂居然让夜影扶着他,不是传言夜影才是真凶吗?这样的情景说明什么?夜影是被冤枉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孤和大汉五千万子民等着你们立功的消息 ,最快更新三国:我不是刘辩! 毫无意外的,这些数据最终还是被尽数公开在邸报上了。 太子亲自撰写文章,在邸报上代表天子、朝廷,向前线的子弟兵们致以诚挚问候,并号召各地的军士们能够向凉州前线的子弟兵们学习,为大汉、为百姓们继续奋勇作战,争当能打胜仗的好军士! 在文章的最后,太子以“孤和大汉五千万子民等着你们立功的消息”为 “呀咧呀咧,穿着衣服睡觉不是很难受吗?干脆脱了吧。”脑海中响起魅逝那戏谑的声音,青冰荷翻了翻白眼,最后两天居然还想折腾自己。 怀古城中由厉家和辛家两大家族坐镇。这两大家族也是十大家族最弱的两个。之所以弱,主要是因为怀古城人口不多,修炼氛围也差。所以在这里只要是个武圣,也都算是个稀有动物。 “我会。我不仅会好好爱你,我还会永远珍惜你。甚至,我还要与你一起成为龙庭相的道修。”莫默又使劲的把邹美晴揽在怀中。 “彭老头,你刚才是不是得罪使者了,不然他怎么总针对你。我这一路飞奔而来,一点阻碍都没有,怎么偏偏对你有这么大的偏见?”物华有些不解。 暴走下的李义对这微弱的佛家功法完全没什么畏惧,直接横扑上来,对着卓天的俊脸就是狠狠抓下,要是被其抓中的话,卓天估计也就毁了。 朗天涯没再说话。他又抬头看了看大球和里面的孤宝,觉的这个东西不像是对付个体噬灵怪用的。就像现在,孤宝如果想要从大球里出来的话,可以轻松地飞出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目前他还猜不透张菲会如何使用个大球。 她随家族长辈回到修仙界后,心中深刻着少年温和慈悲的眉眼,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她痴痴地想。 “你应该从太古秘典中听说过,金沙魔神这个称号吧?”魅逝幽幽的道。 “父亲,我活不下去了!傅长老竟然这么对我!”唐潇还是非常宠爱周月碧的,如今被戴了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简直心如刀绞,肝肠寸断!自然把这件事怪在了傅守逸身上。 “我不是推断出来的,是折别告诉我的。”莫默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身边的居自开。 到时候,大豆便宜,饲料便宜,猪肉便宜,万头猪养殖基地肯定亏损。 各朝代的众人立刻明白,今天的光幕已经结束,原本聚集起来的八卦圈也散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声音刚刚响起时,方豫吓了一跳,正想问是谁,就听到回归两个字。 【此外,道光皇帝也遇到过类似情况。有记载说鸡蛋的价格在道光时期是三两银子一个。 裴青月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当结果摆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这不是他想要的。 她笑得像只慵懒的猫,仿佛有只无形的柔软的肉垫在顾闻泽心口挠,他心脏微动,下意识要去亲乔婳,却被她敏锐地躲了过去。 “这玉牌看起来成色不错,散职后拿去卖了,今晚去烟花巷的钱就有了。”众人起哄道。 二人商量妥当,夏蕴喜滋滋而去,她带着五姑娘刚出了王府大门,正好撞见归来的陆戟。 她正想着接下来再怎么为难叶青阳找找乐子,叶青阳却趁她不注意突然猛地扑上前,一把将她的大白腿紧紧抱到怀中,直接原地坐下。 辅导员自然知道他说的奖励是什么,心中顿时期待万分,嘴角扬起一抹羞涩的笑意。 187章过审了 ,最快更新三国:我不是刘辩! 特别是看见那几碟红烧出来的佳肴,席惜之两条秀眉都皱在了一起。吴建锋胸前那一大块的烫伤,立刻就浮现在她脑海中。 席惜之暗地里竖起大拇指,好酒量。喝了这么多酒,脸不红气不喘。 闻言,步凡和林战对视一眼,这帮人还真的是冲着战狼来的,什么狗屁的境外武装分子,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冥殿在这里隐藏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人理会,他们刚刚来这里就有人来了。 刚出了张婶家院子,连泽和孙长兴眼睛一花,回过神来哪里还有阿简的影子? 苏欣儿一时间有点儿傻的僵在了那里,愣愣的看着孙明,神色复杂,喃喃说不出话来。 城门大开,虞曦雪等人一脸寒霜的从城门中走了出来,血红色的长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的身上。 “那行,你先穿裤子,我出去看看,步凡知道战哥找我什么事情。”说完,向着外面走了过去。 “有才,你家主子呢?”方家现任家主,方安辰与方治辰的父亲——方浩明开口询问。 他们藏在深山中不敢出去,就是畏惧外面危险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在他们眼里有许多超越六阶的危险,就像是光明神那样。 见到如此憔悴苍老的慕以南,慕凌诗胸口更是抑制不住的一痛,眼中抑制不住的闪烁出了些许的暗淡。 随着精神的集中,脑中碧蓝元核周围星星点点的水元素微粒开始围绕元核缓缓流动,如同寰宇星河一般。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云雾开始散开,二层空间的全貌展现在了叶枫的眼前。 西夏人怎么办?打,靠自己地力量把代北打下来。防御只有等死,只有进攻,以攻代守才是西夏地生存之道。 看到无极冥王离去,萧雨脸上并沒有露出丝毫的喜sè,相反,他的眉头皱了起來。 最后对面后羿的人头是被刘宇拿下来的,刘宇了后羿的人头后,接着赶往中路,现在中路的向帆被对面李冰的安琪拉压到了塔下,根本不敢出来补兵。 刘宇这边也不啰嗦什么了,塔迟早是要掉的,自己总不会要搭上吧? 而且现在是半夜,这人半夜来宗所会有什么事?年轻人心下十分好奇。 不等妞妞回答,窗外正巧有道闪电劈过,瑞雪借着那光线,迅速扫了屋子一眼,仿似比她住的那间要宽敞,而且有木头桌椅摆设儿,那角落里的木床上,妞妞蜷缩成一团,正在不停抽泣。 约莫三个时辰之后,楚天逸来到魔城近中央的位置,在魔城中央有着一个巨型广场,那广场有着数百里之遥,而在那里却被一道高约五丈的城墙遮挡了起来。 白启瑞四个儿子,有三个已经结了婚,唯有白希景还是单身,而很不巧的,白希景又正好是s市白家最出息的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果能牢牢抓住白希景,那么一切困难都不是困难。 诸臣这才起来,当即拟旨、颁诏、调兵。又与九哥亲兄郦乾生颁旨,着出为安抚使,只待陈熙先行,平定局势后,便即出发。 怎么办?还没说出口,就那么痛,如果真的说出口来,自己的心,会不会如同被剜掉一样。 三人走了大约五分钟,系统人性化地进行一段传送,再环顾,已是高山环绕的山峦地带,没有绿树环绕的森林平原,放眼望去全是黄沙石砾。 盛世气的几乎冒烟,但是他怎么了拉不下脸说嫌弃我做的难吃就别说。 “对了,梨花,能够帮我看下这些药剂的效果么?”说着,炼已经把这个药剂递给了梨花。 浑浑茫茫的黄泉世界,偶尔还能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只是脚下的路,只有格尺那么大点,林星辰已经在拼命的攀爬路上,将自己的半身血肉,磨的粉身碎骨。 季流年脸色通红,被盛世嘲笑之后,越发觉得恼怒,连害怕都忘了,跳下床就走跑掉。 黑暗暗的天海之地,只剩下一个冷笑的林星辰,在虚无之地,仰天大笑。 齐天成坐在沙发里,只抬头看向凌宝鹿,不回答她的问题,也不说话,只是嘴角慢慢扬起,笑容很奇怪,仿佛在谋划着什么不好的事情,让人看了觉得毛骨悚然。 这么想着的瞬间,自己也是看了一下那个冤魂的脚下,是的,那个家伙的脚下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这家伙肯定是不会让自己那么容易的看出什么来的。 白光一闪,何夕来到了昏暗的木屋中。场景Bgm也随之切换成诡异飘忽的韵律,何夕本身也比较抵触看恐怖片、玩恐怖游戏,所以他提前把游戏音量压到最低,尽量减少其他因素对他开荒造成的影响。 最让人感到奇葩的是,吴敌这个家伙选了一块众人都觉得没用的废石,偏偏就开出个冰种。 秦凡说了一堆话,我们都有些没心情回应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陶艳丽刚刚死在吴敌面前不远处,鲜血还溅到他的脸蛋和身体上。 再看向龙灵儿时,就发现她的脸更红了,她的呼吸也是急促了起来。 “凡哥,是我们太过膨胀,导致这把没有防到龙蛇战队这一手。”我低着头跟秦凡说道,这把输了我们就错失了晋级lpl的机会,我这个做队长的也是有责任的。 电话接起,果然是李姐的电话,先是一套感谢的说辞,然后问我该付给我多少报仇。我也一阵客套之后说了一个价格:八千八百八十八。然后告诉她我等下会发个卡号给她,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襄阳蔡氏女,蔡瑗! ,最快更新三国:我不是刘辩! “唤他进来吧。” 刘辩指尖顺势勾住刘清垂落的一缕青丝,缠绕间又将她的柔荑轻轻拢入掌心,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羊脂玉镯。 他对这个大他几岁的女人自然是颇具好感的,然而身为人君,是能专宠于一人的。 至于玩什么一夫一妻制的专情的,也许是个好男人,但不是负责任的好皇帝,尤其是在子嗣不昌的情况下 秦海生对妻子心中有愧,下车后讨好的走到林素梅身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林素梅已经先一步朝地下酒窖走去。 有胆子大的抄起东西想反击,结果一招就被保镖擒下,不顾他们的鬼哭狼嚎,强制性的拖了下去。 这话无异于撕了白家和李承昊面上的遮羞布,不就是看上人家刘心瑶有钱嘛?但胡乱说话就太失身份。 吸收了这口精血后,黑色盾牌顿时光芒大盛,璀璨耀眼,并且还在红红的前方瞬间形成了十道透明屏障。 “你撒谎!当初糖糖失踪后,全程都是找他的消息,甚至角落里都是寻人启事,你们怎么可能看不到。 你人追到手了吗,男朋友的身份拿到了吗,求婚了吗,领证了吗,好意思叫老婆? 苏圆圆火急火燎地跑进家门,没想到在院子中看到哥哥嫂嫂都在。 马蹄声在校场回荡,分列各处的勋卫、禁军骑、上林骑,无不是随着一道人影,而不断转移视线。 望着被包成棕子一样的脚踝,还有喷了药后青紫交加,更为瘆人的胳膊肘,我苦笑不已。 赵青山面对这汹涌而来的枪影毫无惧色,毫不犹豫地赤着拳头毅然迎了上去。 大破灭战矛与黑天相隔无数岁月,再重逢时,便有一场仙战为它送终,它也足以告慰平生。 其他两名男子,身穿夜行衣,脸更是被纱布所蒙了起来,不过从两者双目中透出的神色,冰寒而不带一丝情感。 二人在草丛内亲热,有草丛做墙壁,别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同样也看不到别人。所以……他们没看到,那条很少有车过来的公路开入一辆奔驰车,车子停下。车门打开,从里边走出了一名男子,那名男子正是雷昇。 对一个男人而言,肯定是好的。可对妹子而言,却是不公平。她爱着你,你却同时爱着好多个。 因为现在我们云和暗刃,已经早就不算是什么混混组织了,我们现在也早已经脱离了那种靠抢地盘收保护费,干一些违法乱纪事情讨生活混日子的层次。 我本想安慰楚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雨菡见到楚卿身旁地上有一张纸,便捡起递与我。 找了一块巨大的空地,同天让巨人之王命人打造一个巨大石盒,留下一个孔将其倒盖在地上之后将巨大荆棘种子丢了进去,随后一个巨人灌入大量的水。 十分不舒服的挣开了眼睛,花璇玑有几分迷糊的看着眼前的白雪。猛的一惊,自己在雪地里躺了一夜竟然还没有死去。 不对!郭颖可是头领身边的人,她来赌场怎么可能只是来赌博的。 我偷偷将身体稍稍右转,用眼光扫视。我看到了一双男人的脚,服饰看上去像是大内侍卫。我慢慢将目光向上望去,想一探究竟。谁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没惊叫出声。 格肸舞樱怀里的婴儿哭啼起来,云飘影听到哭声,心都颤抖了起来。 在泰山军众首领被擒之后,张辽大吼一声,众将率领士兵把泰山军包围。 第一百八十九章:原来太子喜好年纪稍长的成熟女子? ,最快更新三国:我不是刘辩! 刘辩摇首轻笑,指着张温道:“太仆卿好一张伶牙俐齿,既然是孤言语失当误会了卿,便赠卿一盒绿豆糕祛除暑气。” 张温接过高望递至他手中的食盒,见其略有些迟疑,刘辩指着食盒,缓缓解释道:“这可是母后亲手制作的绿豆糕,孤手头只剩下两盒,卿手中就是其中之一,太仆卿总不至于连一盒都不愿留给孤吧?” 历 “哈哈,肖哥哥,很荣幸作你的舞伴!”陶燕燕露出活泼可人的笑容答应道。 “姐,我求求你救救我,你就跟他们走吧……”而此时,苏宏也在一旁哀求着。他受不了没有药的痛苦,更不想挨打,太痛苦了。 当然,并不是说这五套别墅风水真的很差,说它们差也只是相对而言,雷辰这么认为确实有点吹毛求疵的意思。不过买房子是人生大事,不得不慎重一些,有这种想法也可以理解。 一见自己沒有镇住那怪物,清远忙又当空里画下符咒。然而这道符咒对那已然成魔的死尸似乎并不管用,那尸魔拖起沉冗的步子,一步步向清远这边逼近过來。 晏阳自是沒有异议,对着宇坤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迎宇坤领走于前,自己跟在他身后错开一步的位置,同离了王后寝殿不提。 既然查不清楚来源,齐越完全可以否认他的受贿行为,没有充足的证据,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狂风四起,周围的空气开始被吸附到了剑身的周围,然后形成了一道强烈的旋风,围绕这匿踪分身剑旋转飞舞。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是嘴上却不能说,陈煜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雷辰摸了摸口袋,发现符篆已经所剩不多,他递给张雪梅一个询问的眼神,张雪梅却无奈地摇摇头,意思是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年轻人嘛就该历练历练嘛,趁两位老爷子还能精干,可以商量着和耀天在基层大干一场!”陶美珠横插一句,真让人搞笑,自己不干事就想着免聘跑去当助理了,还说别人。 “天哪,太丢脸了,居然叫儿子撞见了!都怪你,要不是你个不要脸的……”捡捡一走出去,姜沅君就狠狠地一手掐在徐漠腰间,咬牙切齿地骂。 顾北城听着他这样的语气,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不知怎么的,他还真就吃他这一套,心中的火气消了不少。 邵易寒端着一杯白开水进来,听狄宸说要走,直接说了两个字:“不送。”然后走到我身边,轻轻的吹了吹那杯水,在递到我面前,示意我喝两口水。 “不,绝不!这场战斗刚刚打响,我怎么能够临阵脱逃呢。”老太太回答得相当决绝。 在焦治潼的要求下,杜康和其他四个警察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刚刚所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等杜康说完,发现焦治潼已经满头大汗,就跟刚拿水龙头冲过一样。 与其在中州之中苟延残喘,不如拼死搏一搏,老疯子现在就抱着这个想法。 好在微微的车还在,从收银台后面拿了车钥匙,一路赶到医科大,刚进校门口杜康就看到正急的来回转圈的杨康乐。 刚刚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万鬼啖尸,活生生被一点一点吞吃干净,就连脑浆都好像豆腐脑一样被舔舐的点滴不剩,光是想想就是一阵胆寒齿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个时候,能考上大学可不容易,既然人家姑娘有这个能力,何老先生又怎么会不支持呢。 而赵洪也是非常的强势,再次阻止杨伟的继续发问,继续下一个问题。 现在这个社会讲什么?还讲兄弟义气?都是狗屁!那都是电影里的桥段了好嘛。 马上午夜了,青玉姨应该在踮起脚尖盼望吧?果然,我们飘过林府围墙时,一楼大厅里灯火通明。 和变异鳄鱼人的战斗,他用尽了所有的本领,若不是那头鳄鱼人将自身的精血送入到陈浩然的身体中,恐怕他还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掉那头鳄鱼人。 火凤与那黑光撞在一起顿时整个通天峰都在震荡,只见山上石块啪啪的落地,方圆五十里的草木植物尽数化为灰烬,一红一黑两片火焰在空中僵持。 毕竟,人都是怕死的,就算是他们,现在也是在为了活命而拼最后一把。 黄金全可不是李兵那样刚刚突破到凝丹境界的修士,他可在凝丹境界停留了多年,底蕴深厚。 这玄古帮又将我探寻到的大汉古墓中的宝物据为己有,又将这大汉古墓改造成了他们的绝壁牢笼,就是我们现在身处之地。从此之后,我就被关在这牢笼之中,也算是作茧自缚。 “太好了,我都记不清上次正经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何迟摩拳擦掌,依稀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在登仙楼蹭吃蹭喝的日子。 母亲这时已经成为了整个狐族的首领,有着狐族中最尊贵的血统,又何苦为了一个渣男委屈自己。 “果真,萧玥,以目前的条件,你不可能继续留在靖国了,但我可以跟你走,不管付出何种代价,我都愿意。”她蹲顿了一下,似乎突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这番惊天动地的决心。 雷丘的特攻极强,黄色的电光几乎遍布了大半个场地,阿利多斯的身影也早已被淹没其中。 偏偏这时,影子球造成的烟尘已随风消散,雅典娜和波雅借着昏暗的路灯正好看到了默言的表情。 “我不要当初,只要现在。”一提起薄风止,嬴洛还是没由来的难受,对于如今的薄风止,嬴洛已经没有那种自信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重要到他千里迢迢的来找自己呢? 他们很多人皆为中年阶段,像此时辰凡和这位自称“克里”的年轻人十分少见,毕竟基础行业要想专精老练,至少是要干上个十几年的。 可在这之后,不知是意识到对方“勇者”的身份,还是回想起了自己丈夫之前的话,她没有再做挣扎,而是认命一般的,任由罗迪斯握住。 帝君邪忍不住笑了,心里柔柔的,化作一滩水,滋润着每一寸心田。 菊野天王说话不温不火,但在场的人没谁敢轻视这位老太太,一直都持晚辈姿态。 第一百九十章:将青涩的姑娘,调养成最为贴合的形状 发现白羽竟然真的要跟独孤博进行约斗赌约,史莱克学院的众人心中都是又急又慌,但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导致酒店的六十二楼整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水滴落的声音回荡着。 看见这个手势之后,考辛斯直接暴走了。而韦斯特法尔,则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所以葛木在与巴泽特交战时,拖得时间越长,巴泽特就越是可以适应他攻击的轨迹。 那是鬼差的鬼域所在之地,唯有那片区域有着其他色彩,那是一种极致的黑暗。 而被沙皇强势打断攻势之后bf战队也是直接放弃了进攻,转而直接奔着大龙而去,也没有防守下路的想法,下路商墨泽见沙皇大招推出击退了bf战队之后其果断后撤也是取消了t继续拆起了bf战队的下路二塔。 “王妃,那我要带什么道具呢?”紫烟一头雾水,好像一直没见过什么道具呢。 “叮咚,您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请注意查收。”在冥家乐运用鬼气种田的云儿忽然收到了一个电子信息提示音。 “畜生,你今天活不了了!”一位大能手持醉风铃,直接抽了过来。 “那个……让我想一想。”夏方媛一边想着需要买什么食材两人一边走到卖菜的区域。 所以之前,她跟金蕊相亲相爱,想要在这个寝室里,轻松的活下去。 万祈迅速化完妆,一个简单的裸妆,着重还是强调出了现代令狐的邪魅感。 修琪琪的心底莫名的涌出了一股怒火,拥有这么好的资源,拥有这么完美的条件,他们想做的只有这些? 明华长公主欲言又止的话仿佛就在说是因为慕婧性子太野了,所以才会失控。 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上将又勉励了一番才结束了通话,徐杨建看了一眼那个闪烁的非常急迫的红色指示灯,喝了一口热茶之后,才让通信兵接通了通话。 最后宁道奇借力往后飞退,叶枫却是剑势再变,直接使出了极剑道第三剑幻剑,顿时长剑飘然,绚丽玄妙,如梦似幻,尾随笼罩着宁道奇。 她嫌用筷子吃不够酸,找师姑要了一个瓷勺,挖着凉粉外带一大勺醋汁一起吃,叶庭跟苏念心两人看着都觉得酸。 “但那又关我们事情?死了活该。”任云随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处理事情?是、什么事?”钟夫人这才把目光从白子画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叶刑天,心里有些忐忑。要说之前的看到叶刑天很是高兴,但是连白子画都过來了,钟夫人的心里有些不淡定了,觉得要出大事了。 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对一些爱到极致,又太过死心眼的人而言,这是一个苏菲的选择。 景安帝望向秦凤仪,忽然伸手抚住秦凤仪的发丝,轻声一叹,“是我没能成为你理想中的父亲。”秦凤仪这样的赤诚心性,他要求的也是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父母吧。很抱歉,秦凤仪有那样的母亲,他却不是那样的父亲。 第二日,马车准备启程,长公主起了个大早,亲自去搀扶她的未来丈夫,秦恕之满脸通红,不敢与她对视。 因为叶嘉柔一直怀揣着改变命运的念头,陆淮这样的背景自然拥有很强的吸引力。 递给她一杯樱桃汁,君晚就问,“你到底在那个e级世界干了什么?”世界剧情只对任务者开放,其他人所能看见的只有积分。 夏清盈一脸不可思议,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是生活在一个被法律法规界定的社会中,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应该是常识才对。 这一晚他注定难眠,舱房里的灯亮了一夜,而也是在这间舱房里,薛庭儴托他递回京的箱子也摆在那处。 作为一个常年统帅骑兵部队战斗在第一线的将领,老唐又岂会不明白,强弩之末,不能穿缟的道理? 通常执行处的处长都是主任的心腹。被免职不久的前处长,就是丁仪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 此时鬼子都起来了,无数的鬼子用三八大盖向着他们打过来。不佩服鬼子的枪法不行,一阵儿就撂倒了他们七八个。 而且从他最后那一掌来看,恐怕唯有炼体九段圆满抑或对天地间元气极为敏感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打出吧? 韩处长除帮助各长官的忙外,陪同李顾问,找赤峰各界见面,商谈赤峰战守,征求各界意见。要求不论什么人,只要是赤峰人,三教九流也可,都来献计献策。 韩处长一看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就带一个班的骑兵,向莫力卓尔方向驰去,这个方向估计回巴林桥会近点。 把门关上后,她便不由分说抱着韩歌吻了起来,喘息声陡然加剧,夹杂了几分魅惑的味道。 不一会时间,原本黑压压的大殿就只剩下了柳霸几人,而那秦冥也在慕容湮儿离开时跟着走了出去。 一路上,方婕显得很不高兴,一直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因为什么生气的,龙兵也不敢招惹她。 “你,怎么会知道!”清霄微微拧眉,眸光似火灼目,紧紧盯着黎兮兮的容颜。 龙兵这么想,那些黑衣人可不这么想。哪里冒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老头,你这是找死。 白人老大现在也是急得乱转。呆在这个地方时间越长就会越危险。他决定先转移一下地方。 水承泽的能量,自然不是水子安所能比拟,仅仅只是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整个桂省的驻军那可都是行动了起来。 黑武士的实力,也是非常可观,在巨大力道下,金属片刺穿帕尔帕庭的身体,甚至透胸而出,尖锐的端头上带着帕尔帕庭体内的鲜血。 只能说,这位刚直的军人,的确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透过舷窗向外望去,能看到波音767平稳地在云际穿梭,下面就是一片汪洋。发现白羽竟然真的要跟独孤博进行约斗赌约,史莱克学院的众人心中都是又急又慌,但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导致酒店的六十二楼整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水滴落的声音回荡着。 看见这个手势之后,考辛斯直接暴走了。而韦斯特法尔,则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所以葛木在与巴泽特交战时,拖得时间越长,巴泽特就越是可以适应他攻击的轨迹。 那是鬼差的鬼域所在之地,唯有那片区域有着其他色彩,那是一种极致的黑暗。 而被沙皇强势打断攻势之后bf战队也是直接放弃了进攻,转而直接奔着大龙而去,也没有防守下路的想法,下路商墨泽见沙皇大招推出击退了bf战队之后其果断后撤也是取消了t继续拆起了bf战队的下路二塔。 “王妃,那我要带什么道具呢?”紫烟一头雾水,好像一直没见过什么道具呢。 “叮咚,您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请注意查收。”在冥家乐运用鬼气种田的云儿忽然收到了一个电子信息提示音。 “畜生,你今天活不了了!”一位大能手持醉风铃,直接抽了过来。 “那个……让我想一想。”夏方媛一边想着需要买什么食材两人一边走到卖菜的区域。 所以之前,她跟金蕊相亲相爱,想要在这个寝室里,轻松的活下去。 万祈迅速化完妆,一个简单的裸妆,着重还是强调出了现代令狐的邪魅感。 修琪琪的心底莫名的涌出了一股怒火,拥有这么好的资源,拥有这么完美的条件,他们想做的只有这些? 明华长公主欲言又止的话仿佛就在说是因为慕婧性子太野了,所以才会失控。 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上将又勉励了一番才结束了通话,徐杨建看了一眼那个闪烁的非常急迫的红色指示灯,喝了一口热茶之后,才让通信兵接通了通话。 最后宁道奇借力往后飞退,叶枫却是剑势再变,直接使出了极剑道第三剑幻剑,顿时长剑飘然,绚丽玄妙,如梦似幻,尾随笼罩着宁道奇。 她嫌用筷子吃不够酸,找师姑要了一个瓷勺,挖着凉粉外带一大勺醋汁一起吃,叶庭跟苏念心两人看着都觉得酸。 “但那又关我们事情?死了活该。”任云随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处理事情?是、什么事?”钟夫人这才把目光从白子画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叶刑天,心里有些忐忑。要说之前的看到叶刑天很是高兴,但是连白子画都过來了,钟夫人的心里有些不淡定了,觉得要出大事了。 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对一些爱到极致,又太过死心眼的人而言,这是一个苏菲的选择。 景安帝望向秦凤仪,忽然伸手抚住秦凤仪的发丝,轻声一叹,“是我没能成为你理想中的父亲。”秦凤仪这样的赤诚心性,他要求的也是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父母吧。很抱歉,秦凤仪有那样的母亲,他却不是那样的父亲。 第二日,马车准备启程,长公主起了个大早,亲自去搀扶她的未来丈夫,秦恕之满脸通红,不敢与她对视。 因为叶嘉柔一直怀揣着改变命运的念头,陆淮这样的背景自然拥有很强的吸引力。 递给她一杯樱桃汁,君晚就问,“你到底在那个e级世界干了什么?”世界剧情只对任务者开放,其他人所能看见的只有积分。 夏清盈一脸不可思议,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是生活在一个被法律法规界定的社会中,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应该是常识才对。 这一晚他注定难眠,舱房里的灯亮了一夜,而也是在这间舱房里,薛庭儴托他递回京的箱子也摆在那处。 作为一个常年统帅骑兵部队战斗在第一线的将领,老唐又岂会不明白,强弩之末,不能穿缟的道理? 通常执行处的处长都是主任的心腹。被免职不久的前处长,就是丁仪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 此时鬼子都起来了,无数的鬼子用三八大盖向着他们打过来。不佩服鬼子的枪法不行,一阵儿就撂倒了他们七八个。 而且从他最后那一掌来看,恐怕唯有炼体九段圆满抑或对天地间元气极为敏感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打出吧? 韩处长除帮助各长官的忙外,陪同李顾问,找赤峰各界见面,商谈赤峰战守,征求各界意见。要求不论什么人,只要是赤峰人,三教九流也可,都来献计献策。 韩处长一看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就带一个班的骑兵,向莫力卓尔方向驰去,这个方向估计回巴林桥会近点。 把门关上后,她便不由分说抱着韩歌吻了起来,喘息声陡然加剧,夹杂了几分魅惑的味道。 不一会时间,原本黑压压的大殿就只剩下了柳霸几人,而那秦冥也在慕容湮儿离开时跟着走了出去。 一路上,方婕显得很不高兴,一直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因为什么生气的,龙兵也不敢招惹她。 “你,怎么会知道!”清霄微微拧眉,眸光似火灼目,紧紧盯着黎兮兮的容颜。 龙兵这么想,那些黑衣人可不这么想。哪里冒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老头,你这是找死。 白人老大现在也是急得乱转。呆在这个地方时间越长就会越危险。他决定先转移一下地方。 水承泽的能量,自然不是水子安所能比拟,仅仅只是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整个桂省的驻军那可都是行动了起来。 黑武士的实力,也是非常可观,在巨大力道下,金属片刺穿帕尔帕庭的身体,甚至透胸而出,尖锐的端头上带着帕尔帕庭体内的鲜血。 只能说,这位刚直的军人,的确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透过舷窗向外望去,能看到波音767平稳地在云际穿梭,下面就是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