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半生》
1. 半生
“我呆呆地守着门口那株梧桐树,满心欢喜地盼着你的归期,一转头,你就站在树下向我招手。”
-
今年的夏天与以往没什么不同,空气中弥漫着燥热感,知了粘在树上不厌其烦地叫个不停,吵得人头疼。
烧烤店的墙上挂着一块生了锈的钟表,那根短的指针已经转到八了,天还是没有完全黑下来。
祁苑拿起一块泛黄的毛巾擦了擦手,将一盘五斤重的龙虾端上了桌,接着回到后厨,扶着桌角站了一会儿。
尽管有空调对着吹,脸上依旧汗如雨下。
老板娘刘姐正好掀开帘子进来,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轻气地说:“小苑,我看你状态不太对,今天就早点下班吧。”
“姐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她担心。
“没事,再不济还有你哥呢。”
祁苑感激地看过去:“谢谢姐,那我就先走了。”
她解下围裙,方方正正地叠好摆在了角落里的椅子上,朝刘姐打过招呼后向外面走,彪哥正在忙。
她过去说了一声:“哥,我先回去了。”
彪哥立刻抬头:“路上注意安全。”
迎面的风都是热的,祁苑迈出的步子越来越重,她感觉后背那块衣服已经湿透了,全都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穿过一条小巷子,拐个弯就能看到一排年久失修的老式住宅,墙壁上坑坑洼洼,墙皮掉了一地。
祁苑家住在三楼,门开之后,入眼的是陈旧的家具。
打开灯,窄小的屋子里既拥挤又显得空荡,因为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因为一场车祸。
小叔不忍心,便一直照顾她。
就在去年,那个女人出轨离了婚,祁昌阳又面临失业,每天靠着喝酒赌博逃避现实,几乎输光了家产。
后来偶然在赌局上碰见一个颇为有钱的老大哥,大哥在了解情况后将他痛骂了一顿,这才幡然醒悟过来。
痛定思痛,祁昌阳开始在外面跟着大哥跑货车,而祁苑为了不让小叔操心,趁着假期干起了兼职。
祁昌阳有找她聊过这个问题,让她好好学习不要分心。
她说:“小叔你放心,我不会荒废学业的,家里多挣一点钱,就能越早一天把债还完。”
这个点祁昌阳在外面拉货,又要到凌晨才能回家。
祁苑先去泡了杯感冒药,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没多会儿就睡着了,只有风扇还在呼啦呼啦地转着。
到了半夜昏昏沉沉地醒来,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雨点疯狂地拍打着窗子,就好像深夜里的怪兽,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
祁苑打了个喷嚏,额头有些发烫,她到客厅翻开药箱,里面五花八门的药很多,但仅有的一盒退烧药已经过期了,她只能把睡衣换下跑出去买。
外面狂风大作,她吃力地将伞挡在身前。
她穿了一条长裤,前面几乎都被雨打湿了,薄薄的布料贴在了腿上。
幸好药店离的不是太远,就在那家烧烤店的斜对面。
来回的时候正好路过,她浅浅地朝里头扫了一眼,烧烤店里还有三四桌人,靠门的那桌在喝酒,有几个人瞥了她一眼。
祁苑刚走进巷子里,身后路口的光被几道拉长的影子挡住了,头顶昏黄的路灯闪了几下,即便耳边是连绵的雨声,她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她攥紧手里的袋子加快了步伐。
后面传来鞋子踩进水坑里的声音,一阵动静过后,几个人打着伞挡在了祁苑的面前,溅起的水花打到她的小腿上,一阵凉意。
“妹妹回家?我们送你啊。”最前面的那个人说。
他戴着眼镜,黄色的头发梳得不三不四,左臂上有一大块青龙的纹身,灯光下十分地晃眼。
祁苑眉心一皱,回了一句:“不用了。”
走了两步,又有人说话,那人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着上前要抓她的胳膊:“还是我们送你吧。”
祁苑下意识的反抗,结果一个重心不稳,她赶紧扶住了墙,此刻视线有些模糊,但她还是奋力地推开那人的手。
“我说不用了!”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祁苑捂住心口,贴着墙缓缓蹲下,大口地喘着气,那群人开始乌泱乌泱地围过来。
祁苑的伞被风吹到了一边,雨点全部往她身上打,有人上手扶她,可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紧紧抱着买来的药蹲在地上,耳边一片嘈杂,什么也听不清。
突然,又有人不管不顾地朝这边跑来,只见那人拨开了人群,在她面前蹲下,询问的声音有些急切:“祁苑?”
她听到这个人喊了她的名字,脑海中却对这个声音没什么记忆,于是抬头想要看他的脸,模糊间她努力地看清了他的五官。
“陈……”
她不敢确定地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字,整个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雨伞齐刷刷地聚拢过来,那人在雨中抱着她,回头怒气冲冲地对混混喊道:“愣什么?叫救护车啊!”
……
祁苑做了个梦。
梦里,她沿着那条熟悉的路回了家,刚走到家门口,从里面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她拿钥匙的手在空中一滞。
隔着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了祁苑的耳朵里,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神经。
“你说说你,一天到晚想着那个病秧子,这几年她给家里招来多少事!你开个破书店一共才挣几个钱?还要供她读书,就算读完了出来能干嘛?!”
祁昌阳愤怒地将手中的报纸甩到地上:“你这是什么话?小苑是我哥的女儿,孩子还小,他们走了,我不能不管她啊!孩子懂事的很,倒是你,越来越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她自己有病就算了,连带着她爸她妈出车祸死了,就是个赔钱货!还不如死了算了!”女人丝毫不留情面,气得尖叫起来。
祁苑在门外听着,默默地低下了头,缓缓地将钥匙投进插孔,打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狼藉,两人的争吵随着祁苑的出现回归平静。女人瞪了祁昌阳一眼,拎起包走到祁苑身边,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地上全是碎片渣子,祁苑放下书包,一声不吭地走到门口拿起扫帚,将碎片扫进了簸箕里。
被女人这么一闹,祁昌阳心烦意乱,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接过祁苑手里的工具,轻声说道:“别扫了,快过去吃饭吧。”
祁苑点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下,埋头扒起了白饭,祁昌阳将两个鸡腿都夹进了她的碗里,如平常一般询问她的学习情况:“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学习上吃不吃力?”
她摇摇头:“挺好的。”
“吃完饭就回自己房间写作业吧。”
“嗯……”
次日放学,她一进门,就看见女人在收行李,她问了一句:“婶婶你要去哪儿?”
“离婚了,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女人冷着脸,收拾的动静极大,每一个动作里都带着十二分的不满。
十三岁的祁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她从始至终就是个坏人,于是走到女人的面前:“你可以去找有钱人,但你说我爸妈和小叔的坏话就是不行!”
女人听完,脸一垮,气不打一处来,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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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好的衣服往地上一丢,扬起手打了祁苑一巴掌。
细嫩的皮肤瞬间红了一片,祁苑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祁昌阳接完电话从阳台回来,看见这一幕,赶紧上去把祁苑拉到身后吼道:“你又发什么疯?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孩子啊!”
女人指桑骂槐道:“这丫头就是个扫把精!你们一个个迟早要倒大霉!”
女人说完还觉得不够解气,又继续骂道:“跟她那死鬼父母一样,一家子人都这么晦气!”
“孙慧莹!”祁昌阳怒道。
祁苑眼眶一红,径直扑了过去,一把将女人推开:“不许说我爸妈!”
……
“爸妈!”
祁苑一声惊呼,睁开眼,是干净敞亮的房间,空气中有一丝消毒水的味道。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祁昌阳一脸疲惫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见她醒了,递来一杯温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中年男人眼下带着乌青,下巴那一圈冒出了不少细小的胡茬,看上去整个人都很憔悴。
她嗓子沙哑着喊了一声“小叔”。
祁昌阳从床头的柜子里掏出一瓶牛奶,是她最喜欢的芒果味,她接过,余光瞥见柜子上摆着一束淡黄色的山茶花。
见她望着那束花,祁昌阳说道:“颂声回来了,昨晚是他送你来医院的。”
颂声。
陈颂声……
这名字很久没听到了。
“颂声都跟我说了,你毕竟是女孩子,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在夜里乱跑,”祁昌阳又补充道,“况且你心脏不好,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我去买药……”
她手指抠着被单,埋头小声道。
祁昌阳微微低下头,“这个是我疏忽了,家里还缺什么就告诉我。”
祁苑点点头,小叔每天忙的已经是自顾不暇,还让他担心,她很过意不去:“我知道了。”
回家之后,祁昌阳给了一串号码,说是陈颂声的联系方式:“这次多亏了颂声,有时间的话请人家吃个饭。”
祁苑加了他的微信,一秒就通过了。
七年没见,她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对方发来一条消息。
【你好点了吗?】
【没事了,谢谢。】
祁苑回复,又加了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
这条发出去之后没了下文,祁苑以为他会拒绝,还想着如何说服他,没想到隔了几分钟,陈颂声回了一条。
【就明天吧。】
祁苑拿着手机来回走动,在聊天框里不停地打字,删删减减,最后只留下一个字。
【行。】
她和陈颂声自幼便认识,据说她刚会走路的时候天天要往他家跑,两家的父母又都是老师,时常来往,打打闹闹惯了。
直到七年前她父母去世,没过多久他也搬家了,便再没有联系。
这次如果不是碰巧被他遇见,这条命能不能捡回来还未可知。
她去烧烤店上班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但是中午她还要去附近的餐馆帮忙,她便给老板发信息请了假。
等她快要走到约定的地方时,远远地看见了那晚围住她的混混。
她注意到在人堆里,其中一个的打扮和其他人截然不同,一身干净的浅色T恤,和花里胡哨的花衬衫一对比,怪扎眼的。
她看见,那人左手拿着一瓶水,右手揣在牛仔裤的口袋里,笑得正开心。
祁苑停住脚步,准备绕过他们,眼看着对面的小人跳成了绿色,她正要跟着大部队过去,那边叫住了她。
“祁苑。”
2. 半生
“去哪儿啊?”
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已经不再是七年前的小薄荷音了,祁苑扭头,那人朝她走过来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
等到人站在了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个曾经被她天天嘲笑身高的男生,都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见她不说话,陈颂声歪着头继续笑着问她:“看见我不打招呼,扭头就跑是什么意思?”
祁苑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看向了左手边,那群人还在那儿没走,正齐刷刷地盯着他们,她说:“你挺叛逆啊。”
“什么?”陈颂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甚至笑出声来,他挑了挑眉,继续逗她,“我叛逆这事儿,你第一天知道啊?”
“……”
祁苑这一刻有点不太想跟他说话,但人家毕竟送她去了医院,她还是按捺住性子,礼貌出声道:“咱们换个话题怎么样,比如您中午想吃点什么?”
“吃饭就吃饭,这么客气干什么?”陈颂声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水瓶,往一个方向指了过去,“那边几个有话跟你说。”
祁苑一阵疑惑,但还是乖乖地跟着陈颂声过去了。
刚到那儿,其中一个扎着脏辫的大高个儿迈着略显拘谨的步伐向前走了两步,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愧疚,看样子应该是混混头子:“不好意思啊妹妹,吓到你了。”
祁苑警惕地望着他们。
那混混头子开始喋喋不休:“那天晚上我在烧烤店里吃饭,看你一个人在外面走,想着雨天不安全,就让他们过去送送你,谁知道这些个家伙太莽了,跟一帮土匪似的就把你拦下来了……”
说完,他一脚踹上了旁边人的屁股,那人实实地受住了,愣是一声没吭。
“是这样?”祁苑皱起了眉,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混混头子赶紧“嗯”了一声,突然对着后面几人狠狠地教训了起来:“人家妹妹问你们话呢,都聋了啊!”
后面那几个闻声,肩膀猛地一抖,连忙点头应道:“是是是,是我们的方式不对,差点给妹妹吓出毛病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下次肯定不这样了!”
祁苑:“……”
真莽,一口一个妹妹,叫这么亲。
混混头子又往那人屁股上踹了一脚,二话不说将他们撵去了一边:“滚去吃你们的烧烤!”
祁苑看了陈颂声一眼,他终于说话了,语气中有些嫌弃的意味:“行了张录,女孩子面前文明点。”
被叫作“张录”的男生秒变脸,嬉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妹妹,这样吧,今天这顿饭我请了,就当是给你赔罪。”
“不用了。”祁苑下意识地拒绝。
陈颂声却很自然地接道:“好啊。”
去餐馆的路上,张录在前面忙着跟人打电话,祁苑和陈颂声并肩慢慢悠悠地走着,她略微犹豫地问道:“你们俩……”
陈颂声知道她想问什么,回答道:“他是我幼儿园同学。”
这五个字一出,祁苑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只觉得很不可思议,跟这样的幼儿园同学玩这么近,叔叔阿姨真的不会在他耳边念叨吗。
“他父母工作忙,没时间管他,时间久了就成这个样子了。不过,他心眼不坏,也就打扮的非主流了点,跟刚才那些人平时小打小闹罢了,没干什么坏事。”
听他这样讲,祁苑便没有再说什么,毕竟是他的幼儿园同学,算下来也有十几年的交情了,比她认识的还要早。
祁苑还有个疑问:“那天都半夜了,还下着雨,你怎么在外面?”
“哦,那天我爸跟朋友吃饭,太久没见聊得晚了些,他就喊我出来给他买烟,结果买完碰见张录从烧烤店出来,走了两步又看见你。”他解释道。
许是气氛有些尴尬,她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开始找话:“那个,之前说好了我请你吃饭的,可现在……”
陈颂声倒是没有很在意,悠哉悠哉地说道:“这有什么的,这顿就先欠着,留着下次吃。”
张录带着他们去了一家云港最有名的粤菜馆,进门之后,柜台的老板抬头瞄了他们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翻着账本说:“吃饭来了。”
“带朋友来的。”张录说。
老板点点头:“二楼包厢,留着呢。”
张录堪称云港吃喝届的交际花,百分之九十五的店他都吃过。
他们一行人上了二楼,这家店的装修布局很朴素,简单敞亮,这会儿一楼大堂里坐满了人。
张录一上来就将菜单交给祁苑:“妹妹想吃啥,随便点!”
祁苑接过菜单,随便勾了两个菜,又将菜单递给了陈颂声。
他拿到手之后勾了一份红椒牛柳,转手又给划掉了。
张录又推荐了几道招牌菜,服务员来取菜单的时候,陈颂声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那个红椒牛柳不要,谢谢。”
祁苑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要?”
陈颂声喝了口茶:“你不能吃辣。”
“我可以看着你们吃啊。”她说。
他抬眼:“看着我们吃,确定不会眼馋吗?”
他清楚地记得,在祁苑五岁那年,他和父母去她家里吃饭,就烧了那么一道辣菜,千叮万嘱不能吃,她可倒好,眼巴巴地在那儿流口水,趁人不注意叼走一大块。
结果可想而知,医院一日游。
回忆太过惨痛,祁苑用沉默表示她不愿再提。
总共是六个菜加一个汤,不出一会儿就上齐了。
吃饭的过程中,张录一直妹妹长妹妹短,生怕祁苑吃的不如意,回头找他麻烦。
陈颂声看不下去了,拿筷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还有完没完了?”
“我怎么了?我多有诚意啊,”张录冲他做出一个浮夸的表情,面对祁苑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是吧妹妹。”
祁苑夹了一块白切鸡,目光在对面两个人的脸上来回扫,她轻轻咳了一声,对张录说道:“我叫祁苑,直接喊名字就好。”
“我知道啊,以前陈哥跟我提起过你,你是他好朋友嘛。”张录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劲,唰地往旁边看过去。
“就咱俩这关系,你从来没跟妹妹提起过我?”
陈颂声刚想和他碰个杯,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结果杯子刚拿起来,这家伙一脸幽怨地望着他,他顿时没话了,变成了看神经病的眼神。
祁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当然提过。”
张录两眼放光:“什么时候?”
“来的路上。”
我敲……敲个鸡蛋给你。
陈颂声扭头:“有意见?”
当然没有,谁敢对陈哥有意见!
张录连连叹气,一会儿说自己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会儿又说青梅和竹马在他心里不是一个份量,听得陈颂声想拿卷胶带把他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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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上。
玩笑过后,张某人又开始唠嗑。
“你们吃过这边的烧烤没?妹……小苑肯定吃过,你呢?我记得你走那会儿,云港烧烤这块儿还没发展起来呢。”
“嗯嗯嗯,没吃过,我这个农村待惯了的人怎么跟你大城市的比。”陈颂声嘴里咬着羊肉,附和他。
祁苑是真的在专心吃饭,眼睛只盯着面前的菜,听他们俩在耳边一来一回的就跟说相声似的。
说起烧烤,貌似张录这个月去刘姐那儿吃了有十大几回了,以至于她七月初才去上的班,这还没到月底就已经对他眼熟了。
想到这儿,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心得癌。”
“你说什么?”陈颂声听到她一个人在那儿碎碎念,觉得好奇。
祁苑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烧烤里苯并芘那么多,偶尔解解馋还好,当饭吃的话小心得癌。”
陈颂声轻笑一声,用手肘戳了戳张录:“听见没?说你呢,别拿烧烤当饭吃。”
张录正在喝水,被狠狠地呛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说他,略显不自然地摸了摸脸:“知道了知道了。”
等他们吃完饭的时候,都快两点半了,祁苑走到一半和他们分开了,她抄了近道去烧烤店。
下午没什么人,刘姐正在擦桌子,她走过去系上围裙,帮忙把露天的桌椅摆好,刘姐把擦汗的毛巾往肩上一搭:“今天脸色瞧着比昨天好那么一点,生病了?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已经好了,”祁苑笑笑,“在家也是闲着,还不如干活来的充实。”
刘姐拍了拍她:“累了就去里头坐着,天儿热。”
到了五点陆续有客人来了,负责烧烤的彪哥在角落忙得不可开交,压根来不及擦汗,索性直接裹了块毛巾在头上。
今天有一桌客人,桌上的签子都快堆成山了,中间她去收了两波,最后人走的时候还是摞了那么高。
她下班那会儿正是高峰期,一桌走了又来一桌。
当初店里的招聘广告写的是凌晨一点下班,她来以后干了没几天,刘姐说太晚了不安全,给她提前到了晚上十点。
多一分钟都不肯留她。
当时彪哥还说:“要换作是我闺女,我可不放心她那么晚在外面。”
她小心地在夹缝里挪动着,那些桌子上摆满了烧烤啤酒,不注意的话很容易碰倒。
隔壁是一家商店,时不时地会有人进出买烟,而此时此刻,门口阴影处站了个人。
“陈颂声?”
她想不通,这个时间点了,他为什么站在这里。
“下班了?”男生扭了扭脖子,大步朝她走来,“走吧,送你回去。”
祁苑:“你可别告诉我说,你在这里等很久了。”
“没有啊,也就十分钟吧。”陈颂声把手里拎着的纸袋子递了过去。
祁苑犹豫着接过。
他说:“刚路过一家蛋糕店新开业搞活动,送了两个甜甜圈,但是我不吃甜的,所以给你吧。”
“谢谢。”她到现在只吃了中午那一顿,确实有点饿了。
祁苑一边吃一边和陈颂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怎么还没回家?”
陈颂声:“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喊我去KTV,就玩了一会儿。”
“你是怎么知道我十点下班的?”
祁苑记得好像没跟他说过这事儿。
3. 半生
“碰运气呗,本来想着等等看,实在不行进去找你来着,谁知道刚等了十分钟你就出来了。”
他绝对不会说,他是问张录的。
半小时前,他从KTV出来,蛋糕店的员工一见到他立马热情地涌了上去,招呼他试试店里的蛋糕,他委婉地拒绝之后,蛋糕店小哥提了个袋子过来:“新开业,送您两个甜甜圈,期待您下次光临。”
东西既然都塞到手上了,他就没好意思再推辞。
他先是点开了微信,不知道给谁发了个信息,半天没人回复,他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
对方先出了声,那边吵得很,音乐声比KTV里的还要炸耳朵,可以听出他这个字是喊出来的。
“你那边作什么妖呢?”陈颂声无奈道。
“你说什么?”张录大声道。
陈颂声扯着嗓子吼了起来:“你天天往烧烤店跑,知不知道你好妹妹几点下班?”
张录仔细想了想,对着手机话筒吼道:“十点!每次我上店里吃饭,差不多快十点就看她回去了!”
“知道了。”说完这句话,完全不等对方回答,他果断挂掉了电话。
“反正也是顺路,就想着等一等。”看祁苑啃完了一个甜甜圈,他又说了一句。
回到家,祁苑把剩下的甜甜圈用袋子封好放进了冰箱,关上冰箱门,手机发出了电量不足的提示音,还是昨天充的电。
界面上显示微信有一条未读的消息,是九点二十七分发来的。
她去到自己房间,从抽屉里找出充电器,接上电源后点开了消息,是陈颂声问她:
【你几点下班?】
她当时应该是在忙吧,手机一直放在收银台的抽屉里没管。
她回复:【抱歉,那会儿太忙了没看到信息。】
发完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她就收拾东西去洗澡了,等她洗完衣服回来,正好有消息进来。
点开:【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忙。】
她打了几个字上去:【你到家了吗?】
【嗯。】
【很晚了,早点休息。】
他连发了两条。
【好。】
她本来后面还有一句“你也是”,思来想去还是删掉了。
回完这一条,她去吹了个头发,快十一点的样子才去睡觉。
这两年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一个人在家,奈何怕黑怕鬼的毛病就是克服不了,所以家里没人的时候她习惯开着床头的灯睡。
云港的天气总让人捉摸不透,连下了十来天的暴雨,温度也降了不少,夜里甚至只有二十度,别说空调了,风扇吹着都嫌冷。
八月底持续高温,正赶着学生开学。
太阳炙烤着地面,校门口的狗走过都觉得烫脚,吐着舌头一路狂奔地窜进保安室。
新学期第一天,祁苑坐在高一六班的教室里,几乎有三分之二的同学都在讨论高三那边的英语学霸。
“你听说了吗?高三新来了个转校生,据说是高一参加省英语竞赛拿了一等奖,然后又去参加国赛,拿了全国第二的。”
“这谁不知道?听说那学长可帅了……”
“哎呦我跟你们说,现在高三九班门口啊全是小姑娘,把走廊挤的水泄不通,那感觉就跟去动物园看猩猩似的……”
祁苑托着腮帮子定定地望着窗外,她对帅哥可不感兴趣,但是吧,对于能把英语学到这种程度的帅哥,还是很感兴趣的。
因为,她几门学科当中最差的就是英语,小叔给她找家教恶补过一段时间,也才勉强及格的水平。
正走着神,一个穿褐色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夹着书从窗边走过,带着银色半框眼镜,头发自然地梳向两边,鬓发有些发白了。
他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一刻,闹哄哄的班级彻底安静了,但依稀能听见学生在底下窃窃私语。
“这老师瞧着挺斯文,我觉得应该是个很温柔的老师。”
“猜猜他是教什么的,我猜是物理。”
“瞎说,之前在楼底下遇到的那个地中海才是教物理的,我估摸着他应该是语文,或者英语。”
男人放下手上的东西,面对底下不时传来的说话声,不由地皱起了眉。
“同学们安静。”他将书本放在讲台上,开始说话。
祁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一抬头。
陈叔叔!
她的高中班主任居然是陈颂声的爸爸!
上一次见还是七年前,如今陈叔叔也生出了不少白发,面容苍老了不少。
“今天是第一天,我们先点个名,初步认识一下各位,等下报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答个到。”他扶了下眼镜,翻开点名册。
“谭照清。”
“到。”
“李科星。”
“到。”
“左楠。”
“到。”
……
报到一半陈扬突然停顿了一下,念出了这个名字。
“祁苑。”
祁苑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答了声“到”。
陈扬朝她点点头,然后接着点名。
这个流程结束后,陈扬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大名,用手敲了敲黑板:“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三年都会见到我。”
他说话铿锵有力,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这哪里是班主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教导主任。
果然人不能光看外表。
互相认识了以后,就到了选课代表的环节了,其他几科都有人毛遂自荐,但轮到选数学课代表,底下居然鸦雀无声。
“数学这么吓人吗?还是我比较吓人啊?这么不乐意当我的课代表?”陈扬直接夺命三连问,依旧是一片死寂。
“祁苑。”
“到。”再次被喊到名字,祁苑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
“数学课代表,你来当。”
她有些惊喜,立即答应了下来:“好的老师。”
下午临近放学,陈扬布置了三道题让他们回去做,明天一早就要带过来。
“课代表明早把作业收一下,二节课下送到我办公室,”陈扬往讲台下扫了一眼,悠悠说道,“回去都认真写,错两道及两道以上的,操场五圈。”
待他走后,教室里哀嚎一片。
祁苑的同桌是个很精瘦的男孩子,他把收好的书包丢在桌子上,一脸惆怅:“哪有还没上课就布置作业的!做不好还要跑圈,这老陈也忒狠了吧!”
“没有好日子过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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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学生附和道。
晚上,祁苑翻开作业本,题目读完,思路就已经在脑子里展开了,几分钟就把三道题解出来了。
当时抄题目的时候她就注意到,都是初中的基础题,只不过绕了几个弯子,步骤繁琐了些,这份作业考验的就是他们的耐心和细心程度。
难怪做不好要罚绕操场跑五圈……
但一个班里,总不乏那些粗心大意的人。
数学课上课之前,一个课间的时间,陈扬就把作业改出来了,第三节课下,祁苑去办公室拿改好的作业。
办公室里只有陈扬一个人,她敲门进去后很自然地喊了一声“老师”。
“小苑啊。”
看到她,不免想起一些已经发生了的事,陈扬感慨了一下,将作业本递到桌边:“都长这么高了。学习上要是遇到困难了,就来问叔叔,或者去问颂声也行,他就在三年级九班。”
“我知道了,谢谢叔叔。”祁苑将本子抱在怀里,微微一笑,“那我先回去了。”
“好,去吧。”
祁苑刚走到门口,陈扬叫住了她:“小苑,你把下面那沓正着摆的发下去,剩下的放讲台上就行。”
她浅看了下,全班总共三十六个学生,大约有七个人等下要去操场锻炼身体。
中午,祁昌阳烧了她最爱吃的油爆大虾,还有包菜炒肉。
放在桌角的手机一直在震动,祁苑摸过来一瞧,果然是陈颂声在给她发消息。
【采访一下,对于我爸是你班主任这件事有什么感想?】
【别看我爸平时温柔的很,在教书这块儿他可是严师。】
【我小时候因为乘法口诀背不出来,被他揍了多少回,这老头一天天的就知道嫌我丢人。】
祁苑忍住笑意打字回复他,祁昌阳见她笑得那么开心,立马猜到了:“是不是颂声在给你发消息?”
祁苑赶忙打住,点了头:“嗯。”
她想起还没来得及和小叔说,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开心道:“是陈叔叔教我数学,他还是我的班主任。”
“那太好了,这样的话,你在学校我也能放心些,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要多去向你叔叔请教。”祁昌阳嘱咐道。
吃完了饭,祁昌阳在收碗筷,他说:“你现在上高中了,学习任务重,周末那几天就不要再去烧烤店了。”
“小叔。”祁苑欲言又止。
祁昌阳劝道:“学业为重,你需要的是专心学习,周末剩余时间拿来充分地休息,调整自己的状态。听见没?”
祁苑不想让祁昌阳再为她操心:“听见了。小叔,我可以等国庆那几天干完吗?”
“你自己安排好就行。”
后面几天,祁苑一直在军训,防晒霜也涂了,几天下来还是晒黑了好几个度,周六去烧烤店,刘姐直呼快认不出来了。
彪哥在一旁说风凉话:“好好一白净的小姑娘,这下都快跟我一个肤色了。”
祁苑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就像是刚被烟熏过,和胳膊完全不是一个颜色。
这天,陈颂声带着他的同学去吃饭了,祁苑给一桌送完烧烤,就撞见了他。
他还在和同学说笑,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一下没忍住,说道:“你这是去了趟印度吗?”
4. 半生
“你再说一遍!”
祁苑扬了扬刚收的签子,面露凶色道。
跟在身后的同学见状凑了过来:“陈哥,这位是……”
陈颂声:“我朋友,刚从印度回来的。”
“陈颂声。”祁苑扯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他立马摆手笑道:“开玩笑,她高一的,刚军训完。”
“原来是学妹啊。”
祁苑礼貌地笑笑,往那边指了指:“那有空桌,你们先坐过去吧。”
祁苑给他们送烧烤,彼时他们正在聊高三的那个转校生。
“说起来,你也是够厉害的,几乎全校的学生都听说你是国赛第二,可连你大名儿叫啥都不知道。”
“好歹跟咱一个班,面儿上有光!”
他们班……转校生……
她这个猪脑子!
高三的转校生,不就他一个吗?
祁苑总算是想明白了,被大家捧上天的那个帅哥,原来就是他啊。
她看见陈颂声很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端着一杯冰可乐正喝着,仿佛刚才谈的这些都与他无关。
祁苑对陈颂声身边的那个男生问道:“我听同学说,女生把你们班包围了?”
“那可不咋的!”
祁苑:“都不知道是谁,那些女生去看什么?”
一提到这个,男生跳了起来,他说得手舞足蹈:“看热闹呗!学妹你是没看到那帮女生有多可怕,就前后门还有那窗户,我们都不敢开啊,生怕她们冲进来。”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皮肤黑黑的男生说:“主要吧,不知道是谁放的消息,说这号人物是个大帅哥,这才闹得沸沸扬扬。”
“虽然是谣言,但人家也没说错啊,”立马又站起来一个,朝着陈颂声两只手一摊,“这还不够帅吗?”
所有人都等着“帅哥”发话,他放下玻璃杯,食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淡定开口,却是对另一个人说的:“怎么你也凑起这个热闹来了?”
他问的这句话听不出来责怪的意思,倒像是在打趣儿,以为她也是奔着帅哥去的。
祁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听说这转校生英语挺厉害的,就稍微八卦了几句,哪知道是你。”
“哦。”他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吃了两个多小时,陈颂声吃的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那里听他们说话,偶尔搭上一两句。
祁苑忙完出来一看,人已经走了,以为是一片狼藉等着她,没想到吃完的签子全部整齐地堆在桌上。
她看了看钟表上的时间,十点十五分了,她拿来抹布,跟着刘姐一起去收桌子。
刘姐把吃完的签子扔进桶里,望着祁苑的身后,努努嘴示意她转身:“小苑,那边那个小男孩是你朋友吧?”
她放下装垃圾的桶,说道:“来,抹布给我,你下班吧。”
祁苑顺着那个方向瞧过去,陈颂声正抬起手腕看手表,看完冲她招了招手。
祁苑回到店里,拿了自己的外套就去找他了,说:“我还以为你走了。”
“本来是走了,这不是回来了嘛,”他提起袋子给她看,“我妈打电话跟我说她想吃糖炒栗子,刚给她买栗子去了。”
他的手里有两个袋子,说完他将其中一个给了祁苑。
祁苑受宠若惊:“还给我买了?”
陈颂声把空出来的那只手抄进了裤子口袋里:“对啊,你以前不是也给我买过?”
说完,他和祁苑相视一笑。
虽然陈颂声要比祁苑大一岁,但是他小时候个头不高,总被祁苑当弟弟看。
以前她不管买了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他给他带一份,这份“恩情”他可是一直都记着的。
今天下午开始温度有点下降的趋势,祁苑事先准备了一件外套,但现在感觉也没有多冷。
出了巷子,前面正中央摆着三个大垃圾箱,里面的垃圾已经多得溢出来了,他们正要转弯,有个不大的黑色塑料袋动了动,传出一阵微弱的叫声。
陈颂声离得近,最先察觉,他回头观察了片刻,再次听到动静,他这才确定里面确实是有什么活物。
他和祁苑走过去,袋子里的东西许是感知到了有人在向它靠近,叫声越来越大,直到解开垃圾袋,从里面爬出来一只土黄色的小狗,瞧着还不到三个月大。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
“这么小的狗扔垃圾桶里?”祁苑说。
哪怕是被人丢弃了,这小狗也一点也不怕生,使劲抖了抖身子,摇着尾巴就过来找祁苑,不停地用头蹭她的手。
“现在怎么办?”
陈颂声耸耸肩道:“还能怎么办,带回去咯。”
祁苑抱起小狗放进了他的怀里,陈颂声躲了一下:“干嘛?”
“什么干嘛,当然是你带回去啊,我叔他对狗毛过敏。”
“我妈会宰了我的!”陈颂声差点跳了起来,怕被人听了去,特意压低声音说。
祁苑说:“你藏好。”
陈颂声崩溃:“往哪儿藏啊?”
祁苑看向手里的衣服,生出了一个想法:“衣服裹着应该可以。”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陈颂声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别想留我一个人送死。”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忧愁:“到时候要是被我妈逮到,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在他软磨硬泡下,祁苑只得答应了他,今天姑且在他家住一晚,大晚上就不折腾了,明天再想办法劝他爸妈留下小狗。
祁苑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耐心地安抚道:“只要你乖乖的,不要发出声音,哥哥就带你回家了。”
小家伙听懂了一般,停止了叫唤,两只眼睛像黑葡萄似的滴溜溜地转了转。
陈颂声抱着狗,祁苑用衣服把它裹好,只漏出了眼睛和鼻子。
“走吧。”
路上,祁苑打电话告诉祁昌阳说晚上不回家了,祁昌阳起初还担心,问她什么原因,她开始绞尽脑汁地编理由。
一阵风吹过,陈颂声狠狠打了个喷嚏,声音格外响亮,祁昌阳听的很真切,他问祁苑是不是和陈颂声在一块儿。
祁苑支支吾吾了半天,陈颂声清了清嗓子接过电话:“叔叔好,是我。”
她听不见小叔说了什么,但陈颂声接下来说的几句话让她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嗯,好像有点。”
“我爸妈有事儿去了,晚上回不来。”
“我让她快回家,她非说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家,叔您快让她回去吧。”
……
什么东西?
祁苑听得一头雾水,陈颂声把电话又给了她,她接过,没等她开口,小叔就说:“小苑,既然颂声生病了,那你就照顾一下,你叔叔阿姨又不在家。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祁苑:“……好。”
电话挂断,她默默说了一句“不要脸”。
陈颂声气笑了:“什么我不要脸?叔叔他以为我病了,我这不是将计就计嘛,不然你还有更好的理由?”
“你不怕我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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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电话给你爸妈?”
祁苑真想一拳锤死他。
“很明显叔叔对我很放心,既然这样,我相信他不会再去跟我爸妈说的。”陈颂声十分肯定道。
祁苑咽了咽口水,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莫名紧张起来。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调转方向,过了两条马路,就到陈颂声家小区了。
他家住六楼。
坐电梯的时候陈颂声一直在擦汗,一想到私自带狗回家,他比祁苑还要紧张。
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三秒过后门锁被打开,客厅里正亮着灯,他的母亲宋歌在厨房切水果,父亲陈扬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祁苑的一声“叔叔阿姨好”打破了这份平静。
陈扬和宋歌几乎同时扭头看向门口,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陈扬把报纸放回茶几上,站了起来:“小苑?”
宋歌水果还没切完,提着刀就出来了,惊讶道:“你是小苑?”
祁苑和陈颂声有些慌乱,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两个大人又都是老师,带着审判的目光盯着他们,特别像是学生犯了错在罚站。
陈扬率先反应过来,招呼他们进来:“这俩孩子,还傻站着干什么。”
“小苑,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宋歌放下水果刀,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问道。
“她怕鬼。”陈颂声张口就来。
祁苑表情一僵。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都说了不要大晚上看恐怖片,吓得不敢自己一个人在家。”
“一个人害怕呀?”宋歌抚上她的肩膀,温柔地问她。
陈颂声,我谢谢你。
她在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嗯对,小叔要明天才能回来。”
“告诉你小叔了吗?”陈扬问。
“嗯,打过电话了。”她乖乖回答。
宋歌刚准备带祁苑去房间,动作一顿,奇怪道:“你们俩,这么热吗?怎么出这么多汗?”
祁苑和陈颂声再度对视。
再不去房间,怀里裹着的那个就要抑制不住了。
“今天外面还挺热的。”陈颂声往房间挪着步子。
宋歌拉过祁苑的手,带她去了陈颂声对面的那间屋子,那是她小时候来住的房间,里面的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们小苑长大之后更漂亮了,要不是你叔叔叫你,阿姨差点没认出来。”宋歌对着祁苑似有说不完的话。
祁苑见他们就和见亲人一样,她抿嘴笑着:“哦对了,阿姨,这是他给您带的糖炒栗子。”
下一秒房门被敲响,打开了一条缝,陈颂声探出半个身子,冲她招了招手。
“那你们俩聊,阿姨给你们切水果去。”
宋歌走后,祁苑去到陈颂声房间,他把狗连着外套一起放进了纸箱子里,小狗从外套里钻出来,前爪扒着纸箱的边缘,用新奇的目光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它夜里不会叫吧?”陈颂声又抽了几张纸擦汗。
“有没有什么东西给它垫着?”祁苑见小狗挺喜欢她那件外套的,于是就没打算再拿回来。
陈颂声从衣柜底层翻出一件不穿的衬衫,垫在了外套的上面。
“放阳台。”
陈颂声在那儿自言自语,端着箱子去了房间一边,关上窗户,把箱子放在了地上,宋歌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手忙脚乱地拉上了窗帘。
宋歌一进门就看见陈颂声鬼鬼祟祟地抓着窗帘,觉得不太对劲,把果盘给了祁苑,步步紧逼:“干什么呢?”
5. 半生
陈颂声扯了扯窗帘:“天黑了,不拉窗帘啊。”
宋歌斜眼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毫不客气地把他拽到边上,一把拉开了窗帘,露出了铺满月色的阳台。
后面两个人火速闭起眼睛,把头偏向了一边,心想着要完蛋了。
过了半晌,宋歌弯下腰拎起那件衬衫,出声道:“好好的衣服丢箱子里干什么?还揉的皱皱巴巴。”
祁苑放下果盘,伸出头瞧了瞧,哪儿还有什么小狗,宋歌的脚下只有一只孤零零的纸箱子,里面露出来的是她的米色外套。
陈颂声松了口气,把一只手背到身后,若无其事地从宋歌手里拿回了衬衫,抖了两下又丢回箱子里,道:“这都洗褪色了,我准备扔了的。”
“也是,你有空把你那衣柜收收,把里面的旧衣服都给拣出来,省得占地方。”宋歌边说边向外走。
两个人迅速蹲下身,窗帘里面什么也没有,他们又趴了下去,陈颂声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床底,在最里面靠近墙的位置找到了一抹黄色的身影。
祁苑跪在地上,脑袋贴着地,伸出手招了招,她不敢大声,便用气音轻轻唤着:“乖,快出来。”
敲门声响起,紧跟着宋歌再次出现在了他们视线里,她的手里拿了两瓶牛奶,霎时间愣在了门口:“趴地上做什么?”
陈颂声默默地关了手电筒,强装镇定道:“我有本书忽然找不到了,就想看看在不在床底。”
宋歌摇了摇头,把牛奶放在桌子上,交代道:“你俩喝了牛奶就各自回去睡觉。”
她拉了门把手,就听见陈扬的声音从客厅里传了过来:“别拉着小苑聊太晚,你不睡人家还要睡呢。”
“知道了。”陈颂声翻着死鱼眼,拖长了声音回道。
听到咔嚓一声,门被关上后,两个脑袋重新贴起地面,像请祖宗似的喊着让里面那位出来。
幸好“小祖宗”还算听话,见他俩这么卖力,开心地摇了摇尾巴,两只爪子朝墙缝扒拉了两下,沿着边爬出来了。
祁苑将它抱了回去,摸着头像哄孩子一样哄了好一会儿,小狗原本立起的耳朵开始耷拉下来,眼皮也打起了架,小小的身体蜷在纸箱一角慢慢地睡着了。
两人如同打了胜仗,感觉一天的精神气都被消耗殆尽了,陈颂声坐到桌子边,招呼祁苑来吃水果,他咬下一口西瓜,看向她:“我想了想,还是要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比较稳妥。”
祁苑表示赞同:“那明天几点起?”
“六点吧。”他说。
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坐下歇了五分钟,随即放下手中的叉子,回了房间:“走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十八分,他们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说是六点起床,陈颂声可比这早多了,五点二十几的时候,小狗就睡醒了,兴奋地在房间里“疾行”,地板被踩得噼里啪啦。他把头蒙在被子里,告诉自己,要忍。
他们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陈颂声拿出一瓶牛奶:“你昨晚忘记喝了。”
祁苑:“谢谢。”
外面的空气很好,小区的花坛附近可以看到不少老年人在晨练,还有几个在下棋,主打的就是一个修身养性。
陈颂声打招呼:“张大爷,打太极呢。”
张大爷正做着手挥琵琶的动作,侧过头笑道:“小声啊,起挺早啊。”
走了几步,他们听见张大爷痛心疾首地对着旁边的王大爷说:“老王啊,你这棋咋能这么走,这不直接堵死了吗……”
出了小区过一条马路就是菜市场,不宽的道路两旁摆满了卖菜的摊子。
祁苑注意到一辆停靠的卡车旁,有位大妈在卖新鲜的板栗,像是刚从树上摘的,外面那层带刺的壳还没剥呢。
她转头对陈颂声说:“小狗的名字还没取。”
陈颂声:“你有什么想法?”
祁苑:“就叫栗子,毛栗子,怎么样?”
“毛栗子……挺适合的,”他颔首,不客气地揉了揉怀里的狗头,“听见没有,毛栗子?”
他们先去生煎店吃了个早饭。
等到了宠物医院,兽医给毛栗子做了全方面的检查,倒是挺健康,没什么问题,开了点体内外驱虫的药。
在做检查的时候,毛栗子一直很配合医生,乖巧地坐在台子上,也不吵也不闹,医生都忍不住夸了几句:“你们家这小狗可真听话。”
早晨的太阳在天上高高挂起,他们已经出门两个多小时了,离开了空调,脸上纷纷开始出汗。
好巧不巧,回去的路上,撞见了出门买菜的陈扬,看见狗,他没有说话,只是笑。
之后祁苑接了个电话,是饭店老板打来的,说店里遇到点情况,喊她过去帮个忙,她便没有推脱:“叔叔,我有点事要先走了,麻烦您替我和阿姨说一声。”
“你去忙吧,路上注意安全。”陈扬点头道。
“我会的,”她又对陈颂声说,“那我走了。”
他点了点头:“好。”
陈扬手里提着两袋子菜,走在陈颂声的前面,头也不回地幸灾乐祸道:“好不容易搬来的救兵走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你妈妈交代。”
“您替我和老妈说说呗。”陈颂声厚着脸皮和陈扬打着商量,但是显然没有容易。
“我回来了!”陈扬喊了一声。
从进门开始,陈颂声就抱着狗跟在陈扬身后,压根不敢抬头,宋歌拎着拖把从客厅走过来,见到眼前这情景,动作放缓:“小苑呢?”
“孩子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托我告诉你一声。”陈扬说完这句话,拎着菜钻进了厨房,丝毫没有要帮儿子的意思。
“我去洗菜。”
陈颂声把狗放到地上,弱弱地喊了一句:“妈……”
宋歌紧紧地盯着他:“你怎么回事儿?”
“就是您看到的这么回事呗。”他指了指满地乱爬的狗,一脸的欠收拾。
宋歌这时才恍然大悟,左手叉腰,右手把拖把往地上一拄,扬起下巴升高语调“噢”了一声,回旋说道:“我说昨晚怎么那么奇怪,还带着小苑一起回来了,敢情是你特意请来的帮手,在这儿等着我呢!怎么,怕我揍你啊?”
陈颂声:“帮手这不是还没帮上忙就跑了嘛。”
话音刚落,宋歌扛起拖把作势就要揍他,陈颂声吓得直接跳起,躲到了餐桌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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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无伦次道:“不是、别、妈你冷静!”
“有话好好说。”陈扬洗好了菜,路过战场丢下了这么一句,然后拿着报纸进了书房,还顺手关上了门,隔绝一切。
“狗哪儿来的?”宋歌把拖把丢到旁边,语气不善地问。
陈颂声老老实实地回答:“垃圾桶旁边捡的。”
“为什么昨晚不说?”
陈颂声:“就是怕您像现在这样。”
母子俩说话的功夫,毛栗子屁颠屁颠地跑到宋歌脚边,用前爪扒了扒她拖鞋上的大红蝴蝶结,“汪汪”叫了两声,不得不说,这小家伙是懂怎么讨好人的。
见宋歌扭头望着地面不说话,陈颂声心一横,别别扭扭地去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胳膊轻轻地晃了两下,哀求道:“妈,别生气了。”
望着这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拽着自己胳膊在这儿可怜巴巴地说话,宋歌怎么也气不起来。
她终于出声:“如果说我现在很生气,你会去把狗扔了吗?”
“……不会。”
他不想骗自己的妈妈,也不想把小狗再扔回去:“这么小的狗,丢了它也活不成啊,万一被狗贩子抓了,带去狗肉店的话,妈你想想……”
“行了行了,”宋歌用手挡在他的面前,她瞥他一眼,“我也没说要丢啊。”
反转来的如此之快,陈颂声顿时傻眼,宋歌拍了拍他的肩,不可置信地说道:“我儿子居然会为了一只狗来跟我撒娇,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既然都这样了,我就算再不喜欢,也得给儿子留个面子嘛不是?”
陈颂声:您开心就好。
宋歌也不逗他了,扬声喊道:“老陈!”
“怎么了?”陈扬探出头问。
她继续拖地,说道:“你要是下午有时间的话带狗去洗个澡,顺便带它去宠物医院把狂犬疫苗打了。”
陈颂声上手夺过拖把,讨好宋歌,紧急挽回形象:“妈,地我来拖!”
“吃水果?我来切!”看宋歌打开了冰箱,他又果断冲上去,端着盘子跑进了厨房。
九月转瞬即逝,还有几天就要到中秋了。
中午,祁昌阳买了份烤鸭,吃饭的时候他告诉祁苑,中秋那天他一整天都要在外面跑货车,叫她记得买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国庆假期,烧烤店格外地忙碌,从上午十点开始到次日凌晨,人流量巨大。
“明天是中秋,你有什么安排?”陈颂声和她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问她。
祁苑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说:“在家休息。”
“那叔叔呢?”他说。
祁苑摇摇头:“小叔很忙,明天不回家的。”
“那来我家过节吧,不然你一个人多冷清,”可能提早料到了她会拒绝,他赶紧补充道,“其实这也是我爸妈的意思,上次你走的匆忙,他们没来得及和你多说话,他们挺想你的。”
祁苑心底有股暖流,原来也有人会记挂她。
他们约好了早上九点半在巷子口见面。
祁苑出现时,手上拎着一箱牛奶和一盒茶叶,陈颂声愣了片刻,过去将牛奶提到自己手里:“过个中秋而已,有必要这么隆重吗?”
6. 半生
“我是客,礼数不能少。”
到了陈颂声家,是他爸妈一起过来给他们开的门。
宋歌无视亲儿子,笑吟吟地拉她去沙发上坐,回头对穿鞋准备出门的陈扬说:“回来的时候记得买点月饼,我昨天把那盒拿去送人了。”
接下去的时间里,两个人简单地聊了聊,
祁苑知道了他们当年搬家的原因。
那时候陈颂声的外公生病,需要到专门的医院治疗,他们一家便陪着老人搬去了另一个城市。
前年初秋,老人走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才又回到了云港。
宋歌也大致地了解了这七年里发生的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快十点了,宋歌去厨房准备午饭,让陈颂声陪祁苑聊会儿。
陈颂声正剥着橘子,宋歌离开后,一阵静默无声。
他先吃了一瓣,确定橘子是甜的,掰开半边递了过去。
“怎么不说话?怕我问你那天为什么临阵脱逃啊?”他开玩笑道。
“我是……”她正要辩解,厨房传来一阵抱怨声。
“又啃菜叶子,你又来啃菜叶子!我就买了这么点菜,被你啃得稀烂!”厨房是玻璃的推拉门,宋歌进去时没关好,毛栗子偷偷扒开钻了进去,找到放在角落竹篮里的青菜啃了起来。
客厅的两个人听到声音,不由地伸长了脖子,他们看到宋歌系着围裙,手里拿着大铜勺,把狗撵了出来,而狗嘴里还叼着菜。
“陈颂声,把狗看好!”宋歌“砰”地把门关上,壁柜上的酒瓶子都震得晃了晃。
陈颂声闭上了眼睛,无奈喊道:“妈,你轻点,咱家门要碎了!”
小狗跑到餐桌底下,和那片菜叶玩了起来,祁苑俯身勾勾手,唤道:“毛栗子,过来。”
小狗立马跑过去,那条小短尾巴快摇上天了,陈颂声说话了,声音听上去有些郁闷:“这小狗挺会区别对待,明明是我把它带回来的,结果跟谁亲都不跟我亲。”
“你长得丑。”祁苑冷不丁接了一句。
“我丑?”
陈颂声两眼一黑,坐不住了,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没剥的橘子,向祁苑扔去,“说句实在话,我长这么大,你是唯一一个说我长得丑的人。”
橘子扔到了祁苑怀里,然后骨碌碌滚了下去,正好砸到毛栗子的狗头。
祁苑“啧”了一声,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陈颂声说:“你要这么说的话,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祁苑把耳朵凑了过去,表示洗耳恭听。
“小学那会儿我天天跟高年级的打架,他们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就是没有说我长得丑的。”陈颂声难得的一脸认真,看上去是真的在和她纠正这个问题。
祁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没有回应他。
宋歌的饭做好了,端着菜走出来:“你们在聊什么呢?什么丑不丑的?”
“她说我丑。”
亲妈冷漠:“你本来就丑。”
陈颂声语塞。
宋歌说:“你刚出生那会儿,第一眼看见你,我还以为是医生抱错了,我还寻思,这谁家孩子黑的跟块炭似的。”
陈颂声的表情开始扭曲,他深觉自己兴许真的是抱错了,或者是打哪儿捡来的。
气氛变得诡异又好笑。此时,陈扬回来了。
宋歌招呼他们过来吃饭,都落座了之后,她想起来了,问:“我让你带的月饼呢?”
陈扬夹菜的动作一顿,后知后觉道:“不好,我忘了。”
宋歌:“……”
她看了看父子俩。
以前并不觉得,现在越看越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算了算了,等吃完午饭,你给点钱让两个孩子一起上街去买,”宋歌说完,去厨房把汤端了过来,对他们说,“然后你们再看看自己还想吃什么,顺道买了。”
正午刚过,街上还挺热闹的,有不少小摊子在卖特色小饰品。
他们去超市买了一包广式月饼,五仁、豆沙、蛋黄这三种口味的各买了六个,陈颂声提议买瓶饮料,晚上吃饭的时候喝。
他们去了商品柜前挑选,正纠结是买橙汁还是可乐,右侧的蔬菜区走过一对男女,在聊买房子的事。女人的声音很耳熟,祁苑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果然是孙慧莹。
孙慧莹正笑眯眯地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在那儿买萝卜。祁苑看到了男人的脸,心里还一阵奇怪,她当初见过嫂嫂的出轨对象,好像不长这个样子。
“咱们买橙汁吧。”陈颂声说。
祁苑回过神,点头道:“嗯,好。”
今天这顿晚饭,大家吃的都很开心,祁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了。
吃过饭,几个人坐在露天的阳台赏月。
而聊天的话题无一不是围绕着学业、事业和家庭三个方面。
宋歌低头沉默了一阵,温声道:“小苑,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叔叔阿姨说的,我们一直把你当自己女儿看待。”
祁苑的心里非常清楚,宋歌和她说这些的用意。
她笑道:“在我心里,叔叔阿姨就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都是一家人。”
她既没有正面接受宋歌的好意,但也没有明着拒绝。
一会儿后,陈扬第一次在宋歌面前提起学校里关于自己儿子的传闻:“忘记跟你说了,这次小声一回来,可闹出不小的动静。”
“怎么,刚到新学校就惹事?你都高三了!”宋歌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陈扬大笑:“对你儿子这么没信心?小声不是英语竞赛拿了个奖吗?才报到第一天,学校就已经传开了。”
“是吗?你小子就得瑟吧。”宋歌无情说道。
陈颂声这还没说话呢,就被亲妈吐槽,他更不想说话了。
陈扬忽然变了脸,痛心道:“英语国赛得奖,数学却不及格,不知道你是真的偏科还是对你爸有什么意见。”
陈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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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讽道:“其实英语也没多好,这不是才第二,还没拿第一呢。”
陈扬说:“多跟小苑学学,看看人家数学到底是怎么学的,你是怎么做到其他科目挺好,数学只有四十几分的?”
“叔叔,其实我英语不太好。”祁苑弱弱地说道。
怎么聊着聊着把她也扯进去了,她不得不为自己发声。
陈颂声今天一天下来遭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他声音有些无力,附和道:“祁苑英语也才及格,咱俩这水平应该是不相上下才对吧。”
陈颂声说完,和祁苑互相望着对方,他们也委实想不通,怎么就这么巧,他们俩的强项刚好就是对方的弱项。
宋歌掩嘴笑道:“你们俩在学习方面需要中和一下,你帮小苑补英语,小苑帮你补数学,互帮互助,这不就提上来了吗?”
“你确定我俩不会补着补着打起来?”陈颂声幽幽说了一句。
本来就很头疼,还正正好好地往对方枪口上撞,真到那时候,就不是他们和英语数学的矛盾这么简单了,将会升级成他俩之间的矛盾,还是一点就着,特别膈应的那种。
陈扬摆摆手,说:“这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是那句话,最后一年了,至关重要,千万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那天我看见乌泱泱一群小姑娘去找你,我都害怕。”
“怕我谈恋爱?那你多虑了。”陈颂声向后一靠,懒洋洋地说道。
“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了。”陈扬最把握不准的就是他这个儿子的脾性,所以有些话还说还是得说。
趁着时间不算太晚,两个大人出门散步去了,留下陈颂声和祁苑坐在阳台。
陈颂声时不时地看向祁苑:“我妈跟你说那些话,其实……”
“我知道,阿姨无非是想帮我,”她抬起头望着月亮,“除了小叔,你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沾染上金钱利益,你能明白吗?”
陈颂声看着她笑了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月亮,天上不知何时聚积了一大片云,慢慢地将月亮遮住了。
“再过两天是你生日了吧?”他说。
祁苑不以为然道:“对啊,但是自从我爸妈走后,我就没有过生日了。”
“生日一年只有一次,要不要我帮你庆祝庆祝?”
“不麻烦你了,而且那天我要上班。无所谓了。”她摇摇头。
“真不过了?”
陈颂声看出她是想过这个生日的,但是迫于现实带来的压力,她根本不敢让自己放松下来,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生日。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祁苑如往常一样在烧烤店忙碌。
她找刘姐谈过了,说自己后面就不会再来上班了,刘姐也知道她是高中生,学习任务比较繁重,告诉她如果愿意的话,以后寒暑假还可以来这里。
这天,祁苑在店里留到了十一点才下班,回去时她习惯性地往商店门口看了一眼,今天忙得太晚,她已经提前给陈颂声发过信息叫他先回家了。
可是这一眼,让她停在了原地。
7. 半生
还是原来那个位置,陈颂声拎着一个六寸的小蛋糕,缓缓走来:“看什么?我说过要帮你过生日的。”
他说着,走到了祁苑的前面:“带你去个地方。”
陈颂声领着她去了这附近的喷泉公园,公园里没多少人了,只有零星几个坐在喷泉边上。
他们的目的地还没有到。
继续往里面走,走到了公园后面,这儿有片湖,湖边有一处废弃的小仓库,是二十几年前建造这个公园的时候堆放杂物用的。
后来成为了陈颂声和祁苑的秘密基地,他俩小时候经常跑来这里玩。
“你还记得这儿?”祁苑跟在身后走进了仓库。
仓库里面的一系列照明设备是当初两家的家长给他们弄的,几年下来也坏的差不多了,陈颂声提前来这里换了一批新的,连带着卫生也打扫了一遍。
仓库占地不大,仅仅就摆放了一些钢材木料,东南角有张小木桌,还有两把椅子,是祁苑的爸爸亲手打造的。
在这七年里,前两年祁苑还会偶尔地来看看,到后来她生了场大病,平时除了上学鲜少出门,渐渐地就把这个地方遗忘了。
陈颂声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这么久没回来,我还挺想念这里的。”
他打开盒子,拿出生日帽,小心地给祁苑戴上,随后在蛋糕上插了七根彩色蜡烛,掏出打火机一一点上。
“许个愿吧。”陈颂声将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
一阵风从仓库上面的窗户吹了进来,蜡烛上的火苗轻轻地晃了几下,祁苑闭起眼睛,默默地许下她的十六岁生日愿望。
她的愿望是,祝我们都平安健康,一切顺利。
吹完了蜡烛,她从陈颂声手里拿过刀开始切蛋糕,她切下一块大的,递给了他,随后又给自己切了一块。
等她放下刀,陈颂声端起蛋糕:“生日快乐!”
祁苑被头顶上的灯照着,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亮亮的闪着光:“谢谢。”
陈颂声伸出手:“不跟我干个蛋糕?”
她一愣,同样伸出了手,下一秒,两块蛋糕碰在了一起。
不算大的蛋糕最后还剩下一半,祁苑将它用原来的盒子装好,准备带回家,她将吃完了的叉子和碟子装到袋子里,丢进了湖边的绿色垃圾箱。
她朝正前方看去,只见月牙状的月亮倒映在湖上,月光柔柔洒下给湖面镀了一层银,随着微风泛起层层涟漪。
风吹起了她披在身后的长发,带来一阵入夜的凉爽。
湖边长着一大片狗尾巴草,秋分已过,遍地的草木也已经泛黄,月影之下,陈颂声手里拿了一大捧金黄色的狗尾巴草,踩着月色走了过来。
他们就在湖边的草坪上席地而坐,陈颂声埋头捣鼓着手里的狗尾巴草,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祁苑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陈颂声的手里多了一只兔子,不过是用草编出来的。
陈颂声把兔子放到她手心,问她:“还记得吗?”
“当然。”祁苑抽走六根,也编了起来。
怎么会忘,他们以前经常玩的,用狗尾巴草编兔子,这是他教她的。
——“我教你用这个编螳螂。”
——“不要,螳螂不好看。”
——“那我们编小兔子。”
她房间的方盒子里还有许多,都是她自己编的,心情不好了,就编一只兔子,有的时间久了,差不多坏掉了她就清出去,没过几天又会添新的进来。
只用六根狗尾巴草就可以编出一只兔子,夏天刚成熟的要更好编一点,颜色瞧着也更好看。
他们坐在湖边,认真地琢磨起手里的东西,如果他们朝头顶上方看一看,会发现今晚的天上有不少星星,看来明天依旧是个晴天。
在外面坐了一会儿,他们回到仓库里,把东西收拾一下准备回家了,再过几分钟祁苑的生日就要过去了。
收拾的间隙,祁苑被墙上斑斑点点的东西吸引住了,上面有很多用粉笔写的字母,写得歪歪扭扭的,还有一些看上去奇奇怪怪的简笔画。
字母旁边有个人,脑袋上顶着三根毛,张着血盆大口,祁苑指着它说:“我记得这丑兮兮的小人儿是你画的吧?”
陈颂声歪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旁边还有一副画,一个瓶子,里面有水和石子,还站着一只鸟,上面用蓝色粉笔极其夸张地写了四个大字——乌鸦喝水。
这是她画的。
这个看似破破烂烂的地方,真的承载了他们不少的回忆。
回到家已经过了零点,她简单洗漱过后就睡觉了,明天是周一,还要上课,头一回睡这么晚。
祁苑听课真的很认真,可不知道为什么,一上英语课就开始犯困,她觉得课表安排的一点也不合理,一周五天里,有四天的英语在早上前两节。
没有英语课的早上她精神抖擞,什么困意?压根不存在,而其余四天都是萎靡不振的状态。
教英语的是一个女教师,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敲讲台,每次她一敲讲台,其他犯困的学生都会猛的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但是仍旧敲不醒打瞌睡的祁苑。
高中第一次阶段性考试,她的总成绩在班级前五名,但英语只有六十七分,排名出来的第二天早上,英语老师把她请去了办公室喝茶。
自那以后,每节英语课,祁苑都是重点关照对象,几乎每次都要找她起来回答问题。
英语课成为了祁苑的噩梦。
总算是熬到了放假,她趁着周六把作业写完了,周日起了个大早去图书馆看书。
她拿了一本书,坐到窗子边看了起来,翻了几页,她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她的身边,她循声瞧去,熟悉的花衬衫。
她在心里惊呼:张录!
张录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他靠着玻璃窗,无声地跟她打招呼,她看懂了他的口型:早上好。
两个月不见,这家伙变化不是一般的大,她都快要认不出了。
张录原先那头狂放不羁的脏辫没了,剃成了寸头,现在这么看着倒是正经多了,要不是那身标志性的花衬衫,她还真看不出来是他。
等附近找书的人走到了别处后,她小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他是来看书的?不能吧。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张录也小声地反问她,他显然不赞同她问的这个问题。
“看书?”她一脸的不相信。
张录刚要说话,一瓶水丢到了他手上,祁苑一怔,抬头看到陈颂声走过来,在他俩中间插了个位置坐下,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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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像是来看书的吗?”
张录起身,拍拍屁股说道:“很明显我是被陈哥拖过来的,不过既然小苑在,那兄弟我就先告辞了,回见!”
这种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啊。
“这么巧,又见面了。”陈颂声眼睛盯着书,对她开口。
祁苑:?
不是在学校天天见吗?
虽然她不去上班了之后,他们不再一道回家,但是好歹在一所学校里读书,两个班级隔得也不是很远,课间十分钟也够好几个来回了,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看的什么?”陈颂声再次开口。
“《泰戈尔诗集》,你呢?”她回答。
“《洪堡的礼物》。”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又问:“以前也常来?”
这算什么,都开始没话找话了吗?
而且为了防止吵到别人,他俩的声音都压得不能再低了,和在耳边说悄悄话没什么区别,就是听的费劲。
“对。”她叹了口气,回道。
陈颂声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两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周围安静得只有沙沙的翻书声。
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看了没几分钟,不远处的楼梯跑上来两个小孩子,一个手里拿着奥特曼,另一个手里拿着一本童话书。
其中穿红色衣服的,年纪比较小的跑了过来,祁苑和陈颂声同时抬头。
这小男孩模样瞧着左不过四五岁,他望着前面坐着的两个人,突然叉开了步子大喝一声:“前进!向着银河的尽头!”
这层楼的人都被声音吓到了,纷纷合上书开始寻找噪声的来源。
小男孩还想说话,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个头稍微高一点的小姑娘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揪住他的耳朵把他往楼梯口拽:“你真没有礼貌,吵死了!我去告诉叔叔阿姨!”
被熊孩子过来一闹,祁苑看书的心思彻底没了,她合上书本,揉了揉眉心,过去把书放回了原处,陈颂声跟在她身后:“书是看不下去了,去公园转转?”
她想了想,点点头。
本来就是想着出来放松放松的,总不能现在回去吧,在家待的都快喘不过气了。
喷泉公园里散步的人居多,除此之外,就是精力旺盛睡不着觉的小孩子。
中央花坛的边上,有两对年轻夫妻在交谈,不远处有两个小孩在打闹,他们瞧着眼熟的很,好像是刚才在图书馆里遇到的。
祁苑找了一把空着的长椅,坐了下来,陈颂声一声不吭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们实在没事可干,于是开始盯着那两个小孩子。
奥特曼跑到了小姑娘的手里,而童话书则被小男孩拿着,小男孩恶狠狠地说道:“把奥特曼还给我,不然我就给你撕了!”
小姑娘穿着碎花裙子,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步:“你敢撕,我就把你的奥特曼胳膊拆下来,头卸掉,丢池子里喂鱼!”
两个人都凶得很,谁也不怕谁。
几个大人似乎注意到了这边,其中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应该是小男孩的父亲,抬手给了小男孩一记爆栗:“把书还给人家,谁允许你欺负妹妹的?”
看着这一幕,陈颂声对旁边的人说:“你觉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8. 半生
似曾相识吗?
这不就是陈颂声和祁苑的缩小版吗……
小男孩被爸爸批评后,恹恹地把头垂了下去,委屈极了。
“你以前就这么欺负我。”陈颂声说完,起身就走。
祁苑追了上去,对准某人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说谁呢。”
这个动作熟练的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陈颂声捂着后脑勺,幽怨地瞅了瞅她:“亏我还以为七年不见你变温柔了,这下现原形了吧,你不应该属蛇。属虎的吧?”
“你再说!”在他面前,祁苑也没必要端着了,扬起手恐吓道。
陈颂声捂住脸:“君子动口不动手!”
祁苑撸袖:“我又不是君子。”
两人一路上打打闹闹,好不欢乐。
-
十月中旬,学校运动会如期举行。
由于班里没多少人主动报名,祁苑被体育委员安排了一个女子一百米和铅球,她向体委说明了自己的身体原因,把一百米撤掉了,换成了其他人。
那天需要早早地去学校准备,而陈颂声身为高三生,这运动会自然是和他没关系了,人家忙着比赛,他坐在教室里和老师大眼瞪小眼。
祁苑来到场地,进行一些相关的检验工作,等运动会主席宣布开始时,她和其他运动员被带到了运动场上。
中途课间能够休息二十分钟,参加女子铅球的运动员正在进行检录,陈颂声到了操场,远远地就看见了穿着马甲的祁苑。
陈颂声走到她身旁,敲了敲她的脑袋。
祁苑的余光扫到一片衣角:“您老怎么有空过来?”
“闲得慌,来瞧瞧,”他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能扔铅球?”
“铅球而已,又不是什么剧烈运动。”她转头说道。
陈颂声:“我的意思是,你这小细胳膊能扔的动铅球?不怕折了?”
就知道从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祁苑冲他翻了个白眼:“待会就让你看看小细胳膊的能耐。”
轮到祁苑上场了,她拉伸了一下胳膊,拿起铅球,摆好预备动作,随着裁判员一声令下,铅球被推了出去。
丈量裁判员走过去:“九米六。”
陈颂声听到这个成绩,眉梢一挑,还可以嘛。祁苑回来的时候,陈颂声一直盯着她那只扔铅球的手。
“别看了,没折,”祁苑为了证明自己,抬起胳膊在他眼前甩了几下,“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陈颂声从背后拿出一袋面包和一瓶水。
祁苑有些意外。
陈颂声拧开水瓶盖递给她:“知道你不吃早饭,从家里给你带的。”
祁苑拿到手喝了一口,她确实不怎么吃早饭,就连那次在他家,都是被他连拖带拽才去了生煎店,实际到那儿也没吃多少。
“虽然扔个铅球费不了多少体力,但是早饭最好还是要吃,万一哪天走在半路就低血糖了呢。”陈颂声苦口婆心地劝她,祁苑看的一愣一愣,只能点点头。
他也就这二十分钟能出来溜达,知道祁苑后面没有项目了之后,又交代了几句才回教室。
第二天下午,运动会还在继续,祁苑百般无聊地坐在看台上扒拉着手机,她的后桌赵书琳撑着伞走到她跟前:“苑苑,一起去小卖部逛逛呗。”
“走。”祁苑正闲得没事可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同行的还有班里的历史课代表左楠。
祁苑独自撑了一把伞走在最前面,左楠和赵书琳在后面谈着闲。
她们说最后一排学习不太行的那几位,在运动会上可创下不少战绩,尤其是那个篮球队的,一千五百米长跑和跳高都是第一名。
小卖部外停了好几辆电瓶车,都是来给自己班里的运动员运水的。
祁苑收了伞往里边走,冷饮柜那儿围了一圈的男生,个个汗流浃背,一过去就觉得周围热气腾腾。
她正要从他们身后的过道穿过去,夹在正中间的那个穿白T的毫无征兆地转了过来,和祁苑撞了个满怀。
这个人也没多少心思去管自己究竟撞到了谁,转身的那一刻有些拥挤,瞬间意识到不对,他赶紧手臂交叉放在胸前,让自己尽量减少和陌生人的接触。
“抱歉!”两个人异口同声,听到对方声音后一个低下头,一个抬起头,嘴里有句问候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又是你。
真抬头不见低头见。
“哟,真巧。”
陈颂声左手上拿了冰水,而那只腾出来的手原本是悬在半空的,在看清这张脸之后,他一点也不怜惜地揉了揉祁苑的头,就像摸小狗似的。
祁苑躲不及,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只罪恶的手狠狠地摸了一把。
趁着这个机会,陈颂声挟着祁苑挪去了人不多的地方,她赶快吸了口新鲜空气,然后迅速从对方臂弯里移开,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怎么,有汗,嫌弃啊?”陈颂声觉得有些好笑地开口说道。
“你话真多。”祁苑扭头,忽觉眼前人山人海,似乎忘记了什么。
“诶,她们人呢?”
陪人家来的,结果人搞丢了。而且这个时间段,小卖部里男生比较多,又普遍的人高马大,祁苑踮起脚想找找人,却只有不停攒动的人头。
她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起来,是赵书琳打来的语音通话:“苑苑你跑哪儿去了?”
“我在冷饮这里,”这边的人不减反增,交通堵塞的厉害,她改口道,“人太多了,我去后门找你们!”
挂了电话,祁苑试图挤进人群,可惜失败了,那些人像疯了一样挤作一团,一点缝隙也不留给她。陈颂声在一旁泼冷水:“小细胳膊挤不进去吧。”
祁苑懒得理他,正想办法,陈颂声换了只手拿水,顺势揽过她的肩,混入人群,顺着这股人流往收银台走去。
他们前面是一个皮肤黑黑的男生,手里举着一扎矿泉水,这条路他们走的格外漫长,走了半天走不到尽头。男生估摸着也累了,想弯下手臂歇一歇,不料手上打滑,东西向着后面倾倒下来。
祁苑吓得瞳孔震颤,慌慌张张地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她被人大力地按着往怀里搂了搂,东西也没有如预想当中的那般砸下来,她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等她把手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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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一条手臂正挡在自己面前,手臂上青筋暴起,线条明显而流畅,扎扎实实地挡着那六七公斤的重量。前面那个男生听到声响回头,像受到了惊吓,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重新把水举过头顶,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为了防止她被挤到,陈颂声的手依旧挡在她的身前没有收回,把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她注意到那只手的手腕处有些泛红,是因为刚才抵住了那箱水。
他们排了不知多久才看见门口的位置,祁苑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紧紧地贴着额头,她在心里嘀咕着,大热天的来这儿什么都没买,却愣是被挤成了刚出锅的饺子。
简直没办法想象后面那些买雪糕的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等排到门口估计只剩下一根雪糕棒了吧。
等前面的人付完钱,祁苑跟着出了小卖部,树荫下有两个人打着伞,各自拿了一瓶水,还有一张不知哪儿来的宣传单,在疯狂地扇风,看来也是刚从里面逃出来。
“苑苑!”赵书琳几乎跳了起来。
“失算了,没想到这么多人!”左楠擦着汗说,显然很后悔跑来这儿,话音刚落,充盈着浓浓怨气的眸子亮了起来。
六七米开外,陈颂声拉住一个把箱子往电瓶车上搬的男生,说了几句话,那人打了个响指,给箱子开了个口掏出一瓶水。
祁苑认得这个人,是陈颂声的同学,烧烤店那次他也在。
陈颂声把水给了祁苑:“差点被挤扁就算了,还空着手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又不参加运动会,你同学搬这么多水干什么?”祁苑好奇问道。
“他游戏输了,代我们班去慰问一下学弟学妹。”
祁苑张了张嘴,感受到有两束炽热的目光注视着这里,她拍了拍陈颂声,简单地介绍道:“这是我朋友,高三的。”
“学长好。”这俩直勾勾地盯着陈颂声,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陈颂声冲她们礼貌地点点头,把祁苑拉到一旁:“忘了说了,下周开始我就要连上半个月休一天了,你数着日子,到我放假那天你就直接去仓库。”
“去那儿干什么?”祁苑不解。
“帮你补英语。”
她竟然有些感动:“你就放那一天,还想着给我补习呐?”
然而陈颂声仅用一句话,就瞬间打破了她的想法:“不然你那英语成绩上不去,老陈会在我耳边念叨死的。”
“记着啊。”他临走之前又提醒了一遍。
等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赵书琳和左楠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将她夹着,赵书琳撞了撞她的肩膀:“这帅学长哪儿勾搭的?”
“一个幼儿园的。”祁苑脱口而出。
赵书琳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青梅竹马呀这是!”
“就单纯的朋友,没别的关系了?”左楠接话道,带了些许试探的意味。
祁苑哪儿能想那么多,无奈回答:“就是普通朋友,能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句话,她想起在小卖部里,陈颂声把她护在怀里那个举动,一下子恍了神,甚至陈颂声打趣的声音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怎么,有汗,嫌弃啊?”
9. 半生
这家伙是长的不错,可她在想什么?
放学回家的路上,左楠破天荒地来找她一起走,祁苑还奇怪呢,她俩顶多就是和赵书琳玩的比较好,平时也没多少交集,居然主动来找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左楠心里那点小九九是一点也不藏着,上来就向她打听陈颂声的事儿:“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怎么了?”她没有说。
“长那么帅应该有女朋友吧?”左楠迂回说道。
祁苑不禁扯了扯嘴角,这是摆明了对他有意思呢,还特意跑来套话来了。
“没有,就他平时那副样子,哪儿会有姑娘喜欢他?”哪怕是这样,都这个时候了,祁苑还是止不住地想要损他两句。
左楠若有所思道:“你俩不是青梅竹马吗,为什么不谈?”
祁苑差点因为这句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谁说青梅竹马就一定要谈恋爱?再说了,我是有多想不开才跟他谈。”
祁苑的态度给了左楠莫名的底气。
周日,赵书琳约了一帮朋友去新开的游乐商城玩,其中就有祁苑和左楠。
周五晚上赵书琳提出这个邀请的时候,祁苑是想拒绝的,因为答应了陈颂声要去秘密基地补英语来着。
奈何赵书琳嘴皮子太厉害,轮番攻势下实在是招架不住。
左楠忽然提起了陈颂声:“苑苑,你把你那个朋友也叫来一起玩呗。”
祁苑还没开口,赵书琳先说话了:“学长都高三了,哪儿有功夫出来玩,咱就别打扰人家了。”
祁苑附和道:“对啊,他挺忙的。”
“那好吧。”左楠的语气有些失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祁苑回去后给陈颂声打了个电话,告诉了要放他鸽子的事,对方很惋惜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忘记叮嘱她:“自己心里有点数啊,不该玩的别玩。”
游乐商城划分为室内和室外,涵盖了不少的游乐项目。
一行人去了那儿直奔大摆锤,祁苑光在底下看着就已经双腿发软了,最后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一起去坐了旋转木马。
接着又是过山车又是海盗船,祁苑不敢玩这些刺激性项目,她去摩天轮上待了一圈,然后就在椅子上坐着等他们结束。
赵书琳还没玩尽兴,搂住祁苑说道:“苑苑,那个过山车真的绝了,你不能玩简直太可惜了!”
室外结束后转战室内,相比之下里头的可柔和多了,打电动、抓娃娃、打冰球等等,可算是有她能玩的东西了。
祁苑把一门心思全扑在了抓娃娃机上面,不过怎么也抓不到,要么一开始就抓空,要么快到机口爪子就松了。
赵书琳从另一边过来,递给她一部手机:“苑苑,你电话响了。”
她今天穿的是裙子,出门也没带包,身上没有地方可以装手机和钥匙,玩的时候为了方便她就放进了赵书琳的外套口袋。
“喂?”
“玩的怎么样啊?”那边传来陈颂声懒洋洋的说话声。
“还行。”
“你好好玩吧,下午可没那么轻松了。”
没错,这会儿潇洒快活,下午可就是铺天盖地的英语习题了。
她不是很想面对:“知道了,你不要提醒我。”
电话挂断后,她看都没看,重新放回了赵书琳的口袋里,锲而不舍地抓起了娃娃。
“五楼有个鬼屋诶,我们去看看吧!”不知是谁提了一嘴,不出所料得到了全体的认可,当然,这里面不包括祁苑。
她没有出声,被赵书琳挽着胳膊跟在了大部队后面,浩浩荡荡地向着五楼进发。
一行人在买票,祁苑对赵书琳说:“我在外面等你们。”
赵书琳:“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
祁苑将她推到门口:“你和大家去玩,不用担心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赵书琳:“那你去对面咖啡厅坐着吧,我们很快就出来了。”
赵书琳准备进去了,在入口向祁苑招了招手,他们一只脚刚迈进去,骇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四周升起一股凉意。
“欢迎来到惊魂洞——”
祁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咖啡厅。
她才坐下来,远远儿就听见了自那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有两个人跑了出来,还没喘口气就被人拽了回去,那动静何止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她坐着无事可干,两只手往身上摸去,想起来手机被赵书琳带进了鬼屋,忘记找她拿回来了。
现在好了,只能眼巴巴地等他们出来了。
十分钟过去,祁苑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惊魂洞”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原指望着男生胆子大点,能带他们突出重围,谁想到才转到第二个拐弯的地方,一群人分成了两拨,女生一堆,男生一堆,吓得根本不敢动。
“是男人吗你们?”
赵书琳和几个女生抱团蹲在角落,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个子最高的那个感觉有被挑衅到,撒开同伴的手,义无反顾地往里面走去,下一秒从旁边的墙壁上弹出来一个挂着舌头的白无常,他“嗷”地一声弹了回去。
随后一群人抱在一起,拖家带口地进了下一个洞穴,他们一脚触发了机关,眼前烟雾弥漫,从地上爬起来几具骷髅,赵书琳被挤到了最外面,她被吓的大呼:“救命!别留我在这儿啊!”
黑暗中他们的身上好似有无数双手,分不清谁是谁的。
赵书琳无意间触到了口袋里一直没有熄屏的手机。
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
“喂,又怎么了?”
“喂?”
某群人:“——啊啊啊啊啊啊!”
“你在哪儿?”
某群人:“——啊啊啊救命啊!”
“祁苑!”
祁苑一觉睡了二十分钟,人还没出来,她用手垫着下巴,透过玻璃四处张望。
是没睡醒眼花了吗?她居然在人群里瞧见了陈颂声的身影。
她直起腰拼命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他!拿着手机好像在寻找什么,还挺着急的样子。
祁苑站起来敲了敲玻璃,他朝这边看过来了。
她跑出去道:“你怎么过来了?”
陈颂声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捞了过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她没什么异样,松了口气:“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祁苑一头雾水:“睡觉啊,就在那儿。”
说完,她还指了指刚才在咖啡店里坐的位置。
“睡觉?我接到你电话,结果你又不出声,就听见这边一通滋哇乱叫,还以为你怎么了!”
祁苑看见两滴汗顺着他的脖子滑了下来,知道他是真着急了。
她一时愧疚道:“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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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同学身上,我好像是没锁屏,估计被她不小心碰到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陈颂声接到电话后差点急死,打了车就过来了,听声音猜测是在这边,差点跑岔气,他看了下挂在上面那血红的三个大字,问道:“真没进去啊?”
“我还想多活几年。”祁苑说道。
他跟着祁苑去了咖啡厅坐下:“你同学进去多久了?”
祁苑:“快半小时了。你要喝点什么吗?”
“喝的就不用了,等人出来了,你拿上手机,我带你去吃饭。”陈颂声的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着。
“难为你跑这一趟了,我请客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陈颂声抬眼一笑,典型的桃花眼。
盯着他的眼睛,祁苑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有没有女孩子追求你?”
陈颂声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她道:“在以前的学校没有过,转到这儿之后倒是有不少。”
他的桃花眼又加深了几分笑意,像是个无底的漩涡,似乎要把人吸进去:“现在知道我帅了,想追求我啊?”
“没有,我就问问,我可不早恋。”祁苑连忙否认。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的,这张脸越看越顺眼,特别是冲她笑的时候,竟觉得好看的过分。
陈颂声又气又笑:“这话说的,好像我喜欢早恋似的。”
祁苑缓缓地避开了目光。
“他们出来了。”
几个人出来时胳膊都是红的,看来玩的挺开心。
祁苑从赵书琳那里取回了手机和钥匙,她第一时间打开手机,上面竟然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
“我朋友来找我吃饭,你们要一起吗?”祁苑问道。
赵书琳认出了陈颂声,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学长好!”
陈颂声笑着摆了摆手。
她说:“你们去吃吧,我们还想再玩会儿呢。”
“那我先走啦。”祁苑小跑着去找陈颂声,两人往电梯走去。
左楠见状,拉着赵书琳道:“我们也去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我之前问你,你不是说不饿吗?”赵书琳挤出了大小眼,随即应道,“好吧好吧,那就吃饭去吧。”
陈颂声选了一家做东北菜的餐厅,祁苑把菜单推给他:“你点吧。”
上来的头一份是锅包肉,是她很喜欢的一道菜,色泽金黄,瞧着卖相不错,祁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陈颂声夹起一块到她的碗里:“饿了就吃吧,不用管我。”
见她有些犹豫,怕她不好意思先吃,他又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和她一起吃。
祁苑埋头正吃着锅包肉,绑紧的头发突然散了下来,她抬手向后抓了一把,摸到一根断了的头绳。
断裂的地方被扯得很松了,能撑到今天不容易。
陈颂声掏了掏口袋,身上可没有头绳之类的东西,紧接着他取下了左手戴的珠串,走到她身后,替她扎起了头发。
这一幕被紧随其后的左楠看在眼里,她暗自攥紧了衣角。
“谢……谢。”
祁苑的耳根染上一丝红晕,她记不得这是第多少次对他说的谢谢了。
陈颂声一边扎一边说:“这两个字我都听腻了。”
扎好以后他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俯身摸摸头说道:
“心动啦?”
10. 半生
祁苑结完账去洗手间了,陈颂声在餐厅门口等她。
一个女生背着黑色背包走过,拉链没拉好,身份证从包里掉了出来,刚好落在他的正前方。
女生没听见一般埋头向前走。
陈颂声叫住了她,过去捡起:“同学,你的身份证掉了。”
女生顿住,回头看他,然后低着头接过了身份证,声音柔柔说道:“谢谢。”
道完谢后她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当着陈颂声的面把身份证装回了包里,她的动作就像是开了零点五倍速一样。
陈颂声歪头盯着她略显刻意的举动,他看了都着急,真的很出手帮她,她往包里掏了大概一分钟,不过是一张小小的身份证,终于被她塞进去了。
等她走后,陈颂声换了一副表情,这张脸绷半天都快僵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张身份证上的名字应该是,左楠。
人瞧着挺眼熟,貌似在哪里见过。
祁苑从餐厅走了出来,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干嘛呢?”
陈颂声一秒恢复正经:“你是有个同学叫左楠吧?”
“你怎么知道?”祁苑擦擦手道。
“她刚才走到这儿身份证掉了,我就捡起来还给她了。”
“身份证掉了?”祁苑此刻的表情和他刚才的一模一样,一样的好笑。
故意的吗?还是她想太多了?
搞这一出。
陈颂声:“看来你知道点儿什么。”
祁苑道:“知道什么?知道人家对你有意思?”
她紧跟着默默说了一句:“招蜂引蝶。”
陈颂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伸手拽住她的后衣领不让她走:“说我什么?”
“我说,快走。”祁苑用力蹬了蹬地面,像头牛一样往前冲。
“我听到的是四个字。”
“你耳朵不好,我说的是两个字。”
祁苑被揪着衣领走了一路,活像不学好的小女孩被逮到了一般。
陈颂声拿出一本初中英语习题,甩在了桌子上:“你先写吧,我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祁苑拿到手看了看封面上“七年级”这三个格外突出的大字,陷入沉思。
陈颂声叹气说道:“知足吧,我没拿小学英语已经算是尊重你了。”
写了一下午,祁苑笔头都快咬烂了,明明二十六个字母她都认识,可拼在一起她就晕了,于她来说仿佛在看火星文。
陈颂声也被折磨的不轻,跟她讲语法她也不是很能听得懂,他身心俱疲地合上习题,对祁苑说:“也别隔半个月了,以后晚上放学就过来吧,你这英语得从头补起。”
这对祁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周一,学生们开始新一轮的煎熬。
左楠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陈颂声的名字,还搞来了他班级的位置,她整整一节数学课都在忙着在纸上写写画画,还被陈扬批评了一顿。
下了课她找到高三九班,随机抓住一个从教室里冲出来的男生就问:“你好,请问陈颂声是在这个班吗?”
男生点点头。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我是高一六班的,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许是习以为常了吧,男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亲眼看着那个男生走到第三排,把纸夹进了其中一个的笔记本里,满意离开。
-
陈颂声前脚到了仓库,后脚就接到一个电话,他顺手把包丢给了祁苑:“你先把我给你整理的英语笔记拿出来看一看。”
然后出去了。
祁苑拉开拉链,找到了那本厚厚的英语笔记,随便翻了翻,不同颜色的字母和汉字密密麻麻地穿插在一起,她的头又开始疼了。
翻到后半本,发现夹了一张纸,也不清楚里面写了什么,她便没有打开来看,只是右上角一颗涂实的红色爱心把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这是情书吗?
这张纸折的倒挺好,她翻到另一面,白花花的纸上有一个格外清晰的倒过来的颂字,特别像是写着写着笔漏油了,导致这个字渗到了背面。
她合上笔记本,原封不动地放到桌上,翻开了昨天没写完的习题。
陈颂声回来时嘴里念叨了一句“有病”,瞧见她正乖乖地坐着,还惊讶了一番:“挺自觉啊,居然主动写习题。”
“笔记看了吗?都是最基础的语法。”陈颂声拿起笔记本,坐到她的对面,翻开了第一页,神色没什么不对。
祁苑的思绪飘向了九霄云外。
这情书是他自己放的还是别人放的?
如果是别人放的,那他知不知道有这封情书?
祁苑没有及时地搭理他,陈颂声一眼看出她心不在焉,敲了敲桌子。
祁苑茫然:“啊?”
陈颂声立起本子抓着书脊晃了晃,“我问你笔记看了没?”
许是她没给夹紧,那张纸掉了出来,飘到了地上,那颗爱心刚好正对着他。
好了,不用她动手了。
陈颂声僵住,半晌后捡起那张纸,喃喃道:“什么玩意儿?”
他把纸打开,皱着眉从头看到尾,祁苑看见他右手的小拇指抽了抽。
空气安静得可怕,他幽幽地把视线挪到祁苑的脸上,盯得她心里直发毛。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什么东西啊?”
陈颂声缓缓吐出两个字:
“情书。”
陈颂声把纸和本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回想起刚才那通电话,是他同学,也不知道从哪条山沟里打来的,信号差到爆了,讲了半天没讲明白重点,他听得云里雾里。
只听到了“女生”“一流”“下课”这些字眼。
这么结合一看,是在说这个?
“一流到底是什么?”他想破头也没想明白什么一流。
一流……一六,高一六班吗难道是?
祁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她顷刻间失去了做题的心情,转了转笔说:“学长就是学长,果然受欢迎,都有人写情书了。”
“什么时候塞过来的?”陈颂声略微烦躁地翻了翻本子。
据他所知,暗地里喜欢他的是不少,但被人递情书还真是人生头一回。
“这要问你啊,什么时候让人家钻了空子?东西被人动过了都不知道。”祁苑用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怪怪的语气说着。
那张纸被陈颂声捏得皱皱巴巴。
他说:“我怎么感觉你在阴阳我?”
祁苑掩饰道:“情书而已,又不代表什么,我有什么好阴阳你的?”
陈颂声第一次碰见这种场面,况且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即便是有人给了他情书,他也不好做出什么实际性的答复。
后来陈颂声的同学告诉他,是高一六班的一个女生送来的情书。
听到是祁苑所在的班级,陈颂声当即心里有了底。
“长什么样子?”
同学说:“丸子头,瓜子脸,戴眼镜。”
得知样貌,这下他更加的确定了。
陈颂声有想过,毕竟对方是女孩子,还是祁苑的同学,往后肯定还得见到,总不至于让对方太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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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了个机会把它交给祁苑,请她帮忙把情书还给左楠。
那会儿是物理课下,祁苑看左楠的座位附近没有人,她过去了,将东西放进了她打开的物理书,然后转身就走了。
左楠回到座位看到了,打开后,看到背面写了一段话,字迹秀气工整,很利落地拒绝了她。
“谢谢你的喜欢,但很抱歉。祝你学习进步,每天开心。”
其实早就想过会是这种结果,可她还是止不住的难过起来,她把纸叠好塞进了抽屉,趴在桌上闷闷不乐。
后面几天左楠还是照常去找祁苑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安安稳稳地过了两个星期。
体育课上,跑完两圈后老师允许他们自由活动,男生都跑去足球场踢足球去了,女生组成的小团体比较多。
和祁苑关系好的几个凑作一堆坐在跑道边上,玩起了数字炸弹游戏,输的人要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几轮结束,祁苑抬头说道:“这天似乎要下雨啊。”
赵书琳摇了摇她:“到你了苑苑,你前面已经输两把了,再输就只能大冒险喽。”
“十二到三十,说一个数。”
祁苑说:“二十五。”
“砰!又炸了!”翻开手机,备忘录写着数字“25”。
祁苑看向赵书琳,到底该说她乌鸦嘴,还是说自己运气背啊,她的命中率不是一般的高。
“大冒险来喽!”
一个女生抽出了事先准备的纸条,念道:“请给通讯录里的第一个人打电话,向对方说‘我喜欢你’。额,你应该带手机了吧。”
“哇哦!”其他人纷纷起哄。
祁苑没办法,翻开了通讯录。
她的通讯录里并没有多少人,一上来就是由C开头的,C列表里有四个人,其余三个都是她以前的同学,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第一个人,是陈颂声。
赵书琳看到名字,把发呆的左楠拉了过来,全程一副看热闹的笑容:“哦?是学长诶!”
“可他在上课啊,”祁苑为难道,“要不换一个?”
“你忘了?今天是周四,而且那个清扫就几分钟的事儿。”赵书琳提醒。
他们学校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
高三没有专门的体育课,可在每周四下午的第二节,会安排初三和高三进行集体清扫活动,需要把固定的区域打扫干净,还不能强制学生上课。
清扫活动会一直持续到毕业前的两个月。
祁苑傻眼,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帮人哪儿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在知道他是本校的高三生之后更兴奋了。
祁苑点开号码,心想,开个玩笑,他应该不会介意的吧,他那么聪明,肯定一下就能猜出来这是在玩游戏。
响铃后秒接。
祁苑自认为他不会相信,淡定地打开了免提,而陈颂声永远都会在她开口之前先出声。
“怎么了?”
虽然他这么问,但是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上课时间打电话给他,他就一点儿不觉得奇怪吗?
虽然她此刻应该问的是为什么一个高三生还能用手机,但条件不允许她说这些没用的。
祁苑闭上眼,一鼓作气闷头说道:“我想说……我喜欢你。”
对方沉默了。
她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手机界面上的通话时长不敢说话,心想他可能是无语了吧,仗着关系好就没事儿打电话逗他。
“没事了。”
祁苑准备挂掉电话,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去找你。”
11. 半生
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祁苑把手机凑近耳朵边:“什么?”
电话挂了。
他是说他要来找她吧,去班级找她?
但如果班里没人的话,他就知道她在上体育课了,不会要找来操场吧?
祁苑越想越害怕,想要发个信息告诉他是游戏,叫他别来,被同学阻止了:“别想通风报信啊,下课前不能给他发消息,咱先看他来不来。”
游戏进行到下一轮,祁苑根本冷静不下来。
她仰起头,一滴雨落在了她的脸上。
下雨了?
她伸出手去接,不容反应,淅淅沥沥的小雨转为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一眨眼的功夫,天空阴云密布。
“下雨了!大家快回教室!”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在檐下喊着。
所有人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抱着头往回跑。
雨越下越大,几个男生用手臂夹着球在雨里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撩一下头发,仿佛淋雨是一件很帅的事情。
也有女生不想淋雨,躲进了操场旁的器材室里,准备等雨停了再走。
由于学校的操场和校区是分开的,中间隔了一条马路,故两地以一座天桥衔接,他们要跑回去还需要一段时间。
祁苑跑不快,被其他人甩在了后面,反正已经淋湿了,她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小步地跑着。
眼看着离天桥很近了,所有人都在往上面冲,只有一个人撑着伞在逆行而下。
他的脚步很匆忙,在一片雾蒙蒙中找到祁苑后把伞凑了过去。
察觉到有东西挡在了头顶,她停下来看他,这场雨实在太大,即便是有伞也还是避免不了被淋湿:“下雨了还来?”
“我不来你岂不是要被淋死?”
他们撑着伞在天桥上走,眼看着雨点打湿了他肩头的那片衣衫,祁苑出手抓住伞柄往他那边歪了歪。
她记得,他们重逢时,也是像今天这样的一个暴雨天。
他们紧紧靠在一起走了两步,伞在不知不觉中又偏向了她,她出声:“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多带把伞?”
陈颂声没办法道:“这个还是我临时跟同学借的,实在多不出来。”
“其实你不用来的。”祁苑小声说道。
有水顺着伞滑下来,陈颂声用宽大的手掌护住她伞沿下的肩膀,“嗯”了一声,说:“我这不是来救驾吗。”
“其实我是……”
“我刚刚……”
两个人同时开口,相互对望了一眼,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对方,陈颂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你说。”
祁苑有些说不出口:“我刚刚是游戏输了,才跟你说那些话的。”
陈颂声倒没有失落,语气轻快道:“我还不了解你吗?早就猜到了。其实我是从教室的窗户那儿看见你在操场没带伞,才说要来找你的,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真的?”
“骗你是小狗。”
陈颂声把祁苑送到了教学楼的廊檐下,然后他说他还要去实验楼接同学,就先走了。
祁苑弯腰抓起裤腿拧了一道,像拧湿毛巾似的溅了一地的水。
赵书琳一声不吭地从楼梯后面蹦出来,大力地抓了祁苑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
“学长真去找你啦!”
祁苑放下裤腿,拍了两下:“不是,他知道在玩游戏,是看下雨了才过去接我的。”
“小左呢?”她问。
“回教室了,看上去不大开心。”
赵书琳撇撇嘴,说完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神神秘秘道:“你觉不觉得,左楠喜欢学长啊?”
祁苑把她的手抖开:“才发现?”
赵书琳又跳起来:“你早就看出来了?上回,就我们出去玩那次,她前一秒跟我说一点儿也不饿,学长来了以后她说饿了想吃饭,然后你猜怎么着,她拉着我们去了你们吃的那家餐厅。”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们?”
“她选的座位靠里面,而且有好几片竹帘挡着,吃饭的时候她还朝你们那边看。哦对了,你们刚走,她背着包说要去上厕所,大概过了十分钟才回来,不知道干嘛去了。”
祁苑对此感到很诧异,不理解她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
赵书琳:“你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吗?”
祁苑摇头:“我不知道,没看到她。”
上课的时候,赵书琳会偶尔地回头看左楠,而左楠一直用手撑着头,挡住了左半边脸,像在回避这边。
祁苑忙着听课,没有顾她。
傍晚放学打扫卫生,祁苑去倒垃圾,发现垃圾桶最上面覆了很多纸屑碎片,凭那颗完好的爱心她认出这是左楠写的那封情书,中午还没有的,现在却被撕了个粉碎。
这几天左楠的话变少了,赵书琳去和她说话时也总是爱理不搭。
祁苑本就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原先关系也没有多好,既然维持不下去了,那也没有必要接着上赶着去。
她正好能全身心地去准备期中考。
成绩出来那天,祁苑去领陈扬给他们周末安排的试卷,碰巧陈颂声去送东西,她一进去就看见父子俩在聊天,很快他们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夜里刚下过雨,地面积有泥水,她的视线被怀里抱着的试卷给挡住了,鞋带散了没发现,自己踩了一脚险些绊倒,陈颂声扶了她一把。
他下意识地弯腰。
他们正走在学校的中心广场,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他想了想,说:“我帮你拿。”
祁苑将试卷交给他,蹲下身将鞋带绑紧:“给我吧。”
她把试卷抱回手里,两个人一起走回了教学楼。
“左楠,老师喊你发历史作业。”
一个男生从旁边接完热水,捧着保温杯走到讲台边上对着门口说。
祁苑回头,左楠手里提着小卖部的袋子,紧跟在她后面进了教室,她没有在意,走上讲台开始分发试卷,赵书琳跑过来把她拽到教室后面,指着墙上:“你这次历史全班第一,总分的年级排名还挺靠前的。”
祁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有个男生也在看成绩表,无意间说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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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历史之前无论大考还是测验,都是课代表分最高的。”
排名贴出来那会儿祁苑去了办公室。左楠才离开座位,还没走到后面,就听到其他人围在成绩单附近议论:“祁苑历史第一诶,之前都是左楠来着。”
又听见有人在报前五的名次:“这次的前五名大换血啊!孟西月,顾随空,祁苑,李星,赵娜。”
没有她的名字,她从第二掉出了前五。
左楠握紧了拳头,踢开脚边的椅子气冲冲地出去了。
她买完东西出来,就撞见两个人在前面,一个抱着试卷,一个在蹲着系鞋带,一路上有说有笑。
祁苑扫了眼排名,每个人的名字旁边都有红色和绿色的箭头标注,数字代表的则是他们这次上升或下降的名次。
祁苑的旁边用绿色箭头标着“1”。
再看左楠,名字旁边用鲜明的红色箭头标着“6”。
一个月的时间,第二跌到第八,下降了整整六名。
晚间,祁苑出了学校,发现张录在那儿等着她。
祁苑:“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苑,数学册子借我看看呗,我问陈哥要,他说你数学好,让我找你。”张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祁苑打开书包,把册子给了他,不可思议道:“你也开始用功了?”
“嘿嘿,谢了!明早我让陈哥带给你。”张录骑上自行车,哼着小曲儿渐行渐远。
“张录在哪所学校?”她到了地方,向陈颂声问起。
“仁和路百货大楼对面那个,”他咬下一口面包,“见到他了?”
“嗯。”
正值深秋,不冷不热的时节,陈颂声坐在草坪上吹着风。
祁苑放下书包到他身边坐下,听着湖边的芦苇丛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方景色和晚霞相映衬着。
“吹吹风也挺不错的。”陈颂声一只手向后撑着身体,微微倾斜着坐在那儿,此刻的声音里多了份惬意。
“舒服是舒服,虫子也不少。”祁苑面对美景,不由地沉浸其中,感觉有什么东西飞进了眼睛里,她使劲儿揉了揉,还是睁不开。
陈颂声过去把她的手拿开,说道:“别动,我看看。”
眼睛都被揉红了,他一只手上去扒开后,很仔细地贴近吹了吹。
祁苑眨眨眼,感觉没那么难受了,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好了。”
陈颂声停下,须臾之间,四目相对。
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的脸上,开始隐隐发烫,两人发觉似乎挨的太近了,迅速弹开。
“……”
“谢谢。”
哪怕祁苑很清楚这两个字陈颂声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但是,于此刻来说,她也只能想出这句话。
陈颂声坐回原位,忽觉心跳有些过快,开始疯狂眨眼睛:“不客气。”
祁苑摸了摸胳膊,犹豫着说道:“有点儿冷,咱进屋吧?”
“好。”
陈颂声在快要进去的那一刻,有预感般地朝公园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道人影闪过。
12. 半生
许是天黑看走了眼吧,陈颂声这样想着。
祁苑拔开笔盖,写起了化学作业。
陈颂声看她那边摆了一桌子的作业,问道:“英语呢?”
祁苑嘟嘟囔囔了半天,来了一句:“英语最后写。”
陈颂声觉得有道理,他把拿出来的数学作业压到了最底下,写起了语文。
总归是要写的,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每天晚上费尽心思帮她补英语,回家以后还要被他爸拖去书房补数学,挨两句骂还好,要是给陈扬气狠不管他了,他就只能望着看不懂的数学题发呆。
“唉……真是命苦啊,这辈子居然栽在数学的手里。”
祁苑听陈颂声说了一路,她愣是一个字也插不进去。
次日,学校里可谓是闹翻了天,校园的表白墙账号在凌晨五点零六分,发布了一张匿名的聊天截图。
下面有几千条留言。
【家人们,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回学校拿落下的作业,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一对情侣在综合楼十楼跳楼自杀,警察消防都在,我走的时候救护车也来了,据说自杀原因是恋情遭到双方家长反对。】
这段话下面配了一张现场的照片。
照片上,深夜的校园,综合楼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学校领导在和警察交涉,楼前空地有一滩格外刺眼的血迹。
学生们早读课一结束就围在一起,聊的热火朝天。
“我的妈呀,这算是殉情吗?”
“太吓人了,就因为父母不同意他们谈恋爱,连命都不要了?”
不止他们一个班,学校里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有人在说这件事,就连他们早上从学校大门进来,门口的保安都在说这个事。
“这些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
“是啊,年纪轻轻就……”
学生围在一起谈论的太过起劲,上课铃响了都不知道,早上第一节是数学课,陈扬夹着书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后门。
“整层楼就你们吵的最厉害,这里到底是教室还是菜市场啊?”
声音如雷贯耳,学生就跟见了阎王似的一窝蜂散了。
他走上讲台,神色凝重道:“同学们,在正式上课前,先听我说几句。你们现在是高中生,眼下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谈恋爱这件事,我建议你们慎重。”
“思想政治课你们初中也上了,像你们现在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很容易对异性产生好感,但那种好感不一定就是爱情,你们要学会区分。”
“肯定会有这样的同学,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就是遇到了爱情,如果你们的心性不够坚定,我劝你们最好不要。都不是小孩子了,再过一两年就成年了吧,你们要学会判断是非。”
说完这些,底下鸦雀无声。
陈扬翻开书,对着书脊压了压,扶了下眼镜说道:“昨晚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但传言终究是传言,为了不让这件事情再继续发酵下去,经过学校商议,决定由我们各班班主任将事件的原委告知给大家。”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陈扬将早上开会所获得的信息传递了下去。
昨晚的跳楼事件中,由于一些因素,男生当场死亡,女生受伤。
这两名学生都是高三的,品学兼优。
男生是学生会主席,女生是广播站站长,但家庭条件都很困难,且男生身患疾病,家里还有位残疾的母亲。
在各方面带来的巨大压迫之下,他们相约一起爬上了综合楼十楼。
据现场的目击者说,两个人在跳下去后能看出是有一刻后悔的,可是太晚了。
陈扬沉重说道:“生命只有一次,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地爱自己。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上课。”
课后,赵书琳惋惜道:“可惜了,那么优秀的两个人。”
“祁苑。”
陈扬出现在窗户口,示意她过去。
她看陈扬脸色不大好,有种不好的预感。
祁苑跟着进了办公室,里面还有其他老师在,陈扬摘下眼镜,先是耐心地问了她一个问题,让她摸不着头脑:“小苑,你最近晚上放学都是和颂声在一起的吧?”
“是的,他帮我补英语。”
祁苑如实回答,而且这些陈扬不是都知道的吗?
陈颂声不是他带的学生,这会儿在上课,他不方便去问,只好来找祁苑,他放低了音量。
“你们俩……是不是在谈?”
这个问题像一颗手榴弹抛向了她,一下子炸得她面目全非。
她不明白陈扬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只能摇头否认:“没有。”
陈扬也不想的,早上那节课上完以后,他真的害怕极了,在了解真实情况之前,生怕自己哪句话问得不妥当刺激到她:“好,你先别急,你说没有我当然信,但是吧……”
他话锋突然一转,祁苑也跟着紧张起来。
视线跟随着他的手,陈扬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打开了Q.Q,最上面一条是一个陌生人给他发来两张照片。
照片几乎是一样的,他点开其中一张,让祁苑来看。
她上前两步,把脑袋凑了过去。
这片芦苇丛!
这个背影!
是她自己?
不光有她,旁边那个是陈颂声。
陈扬指着照片里的他们,有些为难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
照片里,祁苑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
陈颂声挨着祁苑的那只手撑在地上,微微侧着身体,他面朝着祁苑被挡住了,只露出了脖子,完全看不到脸。
这个错位,很像是在……
此时此刻的她非常理解陈扬看到照片的心情,他第一次点开的时候,心情应该十分炸裂吧。
就像她现在这样。
拍这张照片的人挺会找角度的,她该庆幸是发给了陈扬,要是换成其他人看到照片,就是给她八百张嘴她也解释不清。
画面带来的冲击力太大,她离远了些,说道:“那天有虫子飞眼睛里了,然后他给我吹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陈扬点点头,“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安心回去上课。”
祁苑:“好的,谢谢老师。”
等办公室的门关上,陈扬思来想去还是翻开微信,把照片发了过去。
八分钟后。
微信里备注为“傻小子”的联系人回复了一条:【???】
紧跟着又来一条:
【偷拍我?谁那么猥琐?】
陈扬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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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要解释的?】
“傻小子”回了一条新消息:
【没什么好解释的。】
陈扬:???
什么叫没什么好解释的?
【什么意思?】
消息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了回声。
好小子!陈扬把手机丢进抽屉,心想着回去再收拾他。
祁苑进门后,余光瞥见了左楠,她今天倒是心情不错。
赵书琳:“老陈喊你去干嘛?”
“问了点学习方面的事。”她淡淡说道。
手机打开,是陈颂声发来的消息。
【我爸喊我回去谈点事,你放学自己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到家跟我说一声。】
二十四小时不到,发生这么多事,陈扬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回来了?”
陈颂声把包甩进了房间里,直接过去问道:“爸,那照片怎么回事?”
陈扬不乐意了:“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说!那照片上是怎么回事?”
质问的结果就是,陈颂声和祁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陈扬放心地重新靠回到沙发上,心里那颗大石头落下了。
宋歌坐在桌子边上择菜,说道:“你们应该查清楚照片到底是谁拍的,这明显是故意挑事,要么针对你,要么针对小苑。”
还好照片没有传的到处都是,要真到那时候,恐怕是没法儿收场了。
宋歌说:“就你们学校昨晚那事儿,外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昨夜里发生的,这才过多久?谣言就是这样,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
陈颂声回房间之前留下一句:“偷拍就算了,角度也是够刁钻的。”
他往包里掏课本,看到英语笔记,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去了客厅,道:“爸,这个人,或许祁苑知道是谁。”
“嗯?”见他如此笃定,陈扬也决定等明天再找祁苑聊聊。
这件事情上,祁苑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趁着下课上厕所的功夫,祁苑找到左楠,把她带到了楼道里:“是你吧。”
她还在装傻:“什么是我?”
“照片,是你发给陈老师的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左楠抬脚就要走。
祁苑不紧不慢道:“拿Q.Q发照片,还匿名,你真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吗?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什么查不到?”
左楠把头转向一边:“是我又怎么样?比起你的虚伪,我不觉得我做的哪里过分。”
祁苑感觉有一口飞天而来的锅砸到了她的头上:“我,虚伪?”
“你跟我说你和他没关系,我才决定追他的,结果你还跟他那么亲密。还有我写给他的情书也被送回来了。”
祁苑忍不住打断她:“你被冲昏头了吗?他怕当面拒绝你会让你难堪,才把情书还给你的,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写了什么,他又写了什么,我没必要知道啊。何况我告诉过你我们从小就认识,如果他接受了你,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和他保持距离。我问你,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他接受你了吗?”
左楠低头不语。
“既然你们没有关系,那你是站在什么身份和立场上来指责我说我虚伪?”
13. 半生
左楠承认那天放学后偷偷跟着她去了喷泉公园,看到他们俩坐在那儿,本来心里就不大痛快,再加上角度问题,这才有了那张照片。
她接下来的话让祁苑冒了一身冷汗。
“我本来是打算发校园墙的,哪想到学校出了那个事,我一害怕就没敢发。”
左楠是怕事情要是真的闹大了,万一她想不开,那就麻烦了,于是匿名发给了班主任,想借此看她出丑。
既不会把事情闹大,心里也能解气。
左楠气不过:“不麻烦你,我自己去找老师坦白。”
她撞开祁苑,下楼往办公室去。
上课时,陈扬以左楠成绩下降为由,撤掉了她的历史课代表,所有人纷纷转头看她,她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了书上。
事情全部结束后,祁苑在学校里的生活再次归于平静。
时间快得很,一年又走到头了。
除夕的晚上,灯火喧嚣,祁苑在家和祁昌阳一起吃过晚饭后,跑到阳台等烟花。
祁昌阳在客厅和谁打着电话,门铃被按响了,他过去开门一看,陈颂声穿着深咖色大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礼盒:“叔叔新年快乐!”
祁昌阳接过礼物放到一边,笑着说:“小声新年快乐,来找小苑的?”
“对。”
“小苑,小声来找你了。”他隔着一间屋子对阳台喊道。
祁苑端着板凳回到客厅,看到门口的人,开心说道:“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祁苑穿了件厚外套,跟着陈颂声出去了。
他们漫步在庭风江边,那粼粼的水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那里也有万家灯火,在夜晚盈盈生光。
庭风江上有一个大型的烟花燃放平台,每年除夕夜都会在这里进行烟花表演,持续整整一个小时,陪着人们完成新一年的过渡。
距离烟花燃放还有近两个小时,庭风江畔已汇聚了不少的人,或家人于旁,或爱人在侧。
陈颂声:“好久没走过这条路了。”
祁苑拨开挡住眼睛的碎发,说道:“我也是。”
陈颂声:“怎么可能?你不是一直住这儿?”
祁苑换了个方式回答他:“如果不是你来找我,今晚我也不会出来啊。”
她不喜热闹,因为于她而言,在外面没有家人的热闹,不过是无止的喧嚣,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倒不如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地等着跨年。
两个人的家虽说冷清,却也是家。
正如她所说,他不找她,她就不会在除夕夜出门。
她会选择吃完年夜饭,在阳台上静坐几个小时,等着美丽的烟花遍布夜空,期待新一年的到来。
祁苑手扶着栏杆,小心地沿着那条边缘走着直线,这附近的人越聚越多,不过几分钟便挤的水泄不通,陈颂声抓住了她的手往前走,说道:“我们去那边。”
祁苑没反应过来,任由他抓着手走。
这儿平时就是人群扎堆的地方,本地人居多,也不乏从外地来此旅游的,他们到云港来看什么呢?
自然是享有“楚风过境”之名的庭风江,以及今夜的烟花之美。
陈颂声说:“别松手啊,你要是跟丢了我上哪儿找去。”
祁苑虽未言语,却握紧了抓她的手。
他们贴在围栏边上,四周皆是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现在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静等。
大厦楼身的钟表显示,离十一点半还有最后一分钟。
江心的燃放平台已经准备就绪。
一分钟后,平台连接湖面的灯光乍然亮起,一枚烟花窜入了云霄,那一刻就像是对夜空撒下了彩色的织网,逐渐消散后,化作繁星点点坠入水中。
各种大型烟花接连在半空炸开,是如此的绚烂夺目,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充满了幸福与喜悦。
新年就要来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随着人们的齐声倒数,为迎接新年的巨型烟花被点燃,刹那间,照亮了云港这座城市的上空。
人们被眼前所见震撼,逐渐躁动起来。
前几年,她都是透过那几扇方方正正的玻璃窗来看烟花,终究是不及在烟花之下来的真切。
即便是结束了,也如大梦一般,让她久久不舍离去。
凌晨一点,街道上行人渐少,庭风江的江水侍风而动,带来一丝凛冬的寒意。
他们坐在江边,身后偶尔响起的汽车鸣笛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格不入。
等过完年,陈颂声就要闭关备考了,最后四个月至关重要,按照他父母的作风,可能会收走他的手机,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是见不了几面了。
“英语的话你自己争点气,等我考完试再帮你补。”陈颂声交代道。
别的事她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个英语……她只能说尽力而为,到底能不能争气,还得看老天给不给她机会。
祁苑抱膝拨弄着脚边的石子,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高三开学时间要早的多,祁苑还在忙着干兼职,陈颂声已经坐在教室里苦战题海了。
就算在学校里也是几乎看不到他,祁苑感觉回到了从前,他没回云港的时候,无论去哪儿都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
仔细算的话,区别还是有的,因为她现在至少每天都能见到他的爸爸,总是一脸严肃地在讲台上讲题目。
她忍住没有去打扰,没有向陈扬过问他的近况。
四月二十五号这天,是他的生日,她知道他的手机上交了,还是给他发了消息。
【生日快乐。】
【礼物已备好,等你出关。】
五天后,祁苑在学校见到了他。
他是陪同学出来买东西的,在小卖部的货柜转角碰见了她。
陈颂声先笑了:“不认识我了?”
并非是不认识。
祁苑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似乎不是她记忆中的陈颂声了。
记忆中的他,阳光开朗,每天都很开心。
那双眼睛,永远都是明亮动人的。
可是眼前的人,哪怕是在笑,哪怕眼睛里依然有光,却仍旧透着藏不住的疲倦。
她盯着他:“你怎么看着那么憔悴?”
陈颂声强颜欢笑道:“你见过哪个高三生精气神那么足?”
祁苑还想说话,他问她道:“我的生日礼物呢?”
“啊?”
他轻笑一声:“把我的生日给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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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祁苑逗他:“我每天那么忙,哪儿想的起来?”
“你才高一,忙什么?”他无奈道。
“忙着学英语啊。”她耸耸肩。
好吧,他竟无言以对。
他像个小孩子似的不依不饶道:“我不管,我要礼物。”
“好了,后天带给你,”祁苑还是不放心,“你真的没事吗?”
陈颂声揉了揉她的头:“都成年人了,能有什么事儿?”
祁苑翻白眼,也就才成年几天而已。
……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对的。
他们约了上午在操场见面,她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去了。
祁苑先把礼物放到了不起眼的地方,跟着队伍做完早操就在操场等着,她怕陈颂声过来了找不到她,等学生走光了以后,她就坐在天桥的最后一层台阶上。
二十分钟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没有等到他。
或许太忙了,抽不开身,她想。
还有两分钟要上课了,她起身拎着装礼物的袋子回去了。
整整一天,对方杳无音讯。
下午放学,她无精打采地走着,宋歌给她打来电话。
“阿姨。”她喊道。
对面传来低沉的声音:“是我。”
“陈颂声?”
对方嗓子有些沙哑:“抱歉,早上那会儿我被老师叫去帮忙整理复习资料,没来得及告诉你,让你白等了那么长时间。”
祁苑:“是吗?”
实际上,她回去后很不安,后来去了一趟他的班级,和他一起吃过烧烤的男生认出了她,告诉她说:“陈哥请了病假,昨儿上午就没来了。”
生病就生病,为什么要骗她呢……
“都请病假了,你们老师还让你去整理资料?”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陈颂声显然没想到她会去找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你……我……小感冒而已,就是怕你担心才……”
祁苑:“要不我现在把礼物给你送过去,顺便看看你?”。
陈颂声一听,立马慌了:“千万别,你来了我怕传染给你,我爸妈他们现在都不敢进我房间。”
“那你好好休息。”
快一天了,才打电话过来,说是小感冒她一点儿也不信。
放下电话时,她已经走到陈颂声家楼下了,适时,陈扬下楼扔垃圾,看见她还愣了几分,知道她是来看陈颂声的,便带她上楼了。
祁苑:“叔叔,他怎么了?”
“这小子读书读魔怔了,前天夜里把自己关房间里做题,烧到三十九度六,拖到医院的时候人差点烧昏过去。”
陈扬既生气又心疼,他摇头道:“回云港之后,小声就像是转了性子。”
进了屋,那边卫生间的门被打开,陈颂声走了出来,他看到祁苑,狠狠一怔。
陈扬骂道:“小苑来看你了,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祁苑面无表情地把袋子放在茶几上:“生日礼物。”
见她这个样子,陈颂声不敢上前,更加不敢贸然开口说话。
陈扬和宋歌见气氛不对,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还是很识趣地回了房间。
祁苑终究问出了口:“为什么呀?”
14. 半生
“什么?”
“为什么这么拼了命的学?”她完整地问了一遍。
因为祁苑不能理解,他的成绩也不算差,只要正常发挥,一本肯定是稳的,哪里需要这样往死里学。
他轻飘飘地说:“以前不用功,现在着急想补回来呗。”
祁苑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于是也开玩笑问他:“要照你这么学,你是要奔着清华北大去了?”
“那你高看我了。”
祁苑问他:“打算考去哪儿?”
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我这个人恋旧,所以哪儿也不去,就在云港。”
云港市目前有两所大学,都是重本,其中医科大学往年的理科分数线基本都在六百二十分左右,而理工大学的话相对要低一点。
所以他是想……
“云医大?”
她也只是猜测,可这种感觉很强烈。
“嗯。”
祁苑愣在原地。
她以前不是没有问过他。
其实也是好几些年以前的事了,那时他们聊起将来想要考哪所大学,陈颂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辈子打死也不学医。
“认真的?”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认真的。”
她得到这个回答确实很惊讶。
“我记得某人不是说,这辈子打死也不学医吗?”
陈颂声摇头晃脑地说:“那会儿年纪小,目光短浅,现在想通了。”
考场上存在很多变数,不到最后一刻,哪里能确定自己一定有把握。
所以,他只有让自己学得再多一点,分数再高一点,至少心里能有个底。
祁苑:“什么时候想好的?”
看他一脸决然,祁苑只能祝他成功,她听到外面有飞机飞过上空的轰隆声,本能地朝窗外看去。
“刚回云港那几天。”他说。
话音刚落,飞机划过天空,在天上留下一道痕迹,她回头却发现陈颂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溢出一种别样的情绪。
突然撞上他的目光,祁苑到嘴边的话转眼忘的一干二净,画面定格了一般,只有时钟嘀嗒嘀嗒转动的声音。
陈颂声将视线抽走,催促道:“快回去吧,再晚就不安全了。”
她恍神说道:“哦,好。你别熬夜了,早点休息。”
“我知道了。”他笑着回应她。
他把茶几上被遗忘了许久的袋子拿到房间,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熊猫香薰,造型还挺别致,包装还没拆,就在隐隐约约地散发着香气。
几天后的晚上,陈颂声伏在桌前做题,许是身体刚恢复的缘故,他有些力不从心,写了一会儿头就开始疼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扶额歇了会儿,台灯下那只熊猫正咧着嘴巴冲他傻笑。
他看了几秒,笑出了声,先前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他拿笔头敲了敲熊猫的头,打开香薰将它点上,飘出一股淡淡的竹香,这股香气萦绕在书桌周围。
题目做的差不多了,香薰也由雨后竹香转为茉莉的清香,他翻开另外一套试卷写了几题,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只一直傻乐的熊猫。
它抱着竹子,表情突然变了,陈颂声竟然看到熊猫在跟他说话:“又熬夜又熬夜!考什么医科大学,你干脆住医院得了!”
明明是熊猫,却发出了祁苑的声音,逼真的就仿佛贴在他耳边说的一样。
陈颂声一个激灵,熊猫仍在抱着竹笑。
他回想起祁苑临走时说:“你别熬夜了,早点休息。”
都开始出现幻觉了,看来他是该休息了。
他把熏香盖上盖子,放到了桌角,伸了个懒腰去床上躺下,鼻间还残留着那个味道,伴着他睡去。
与此同时。
祁苑点着灯在写英语,每晚都是如此。
手机定的闹钟响了,提醒她现在是凌晨三点钟了,该睡觉了,她打了个哈欠,把所有的书本和作业装回包里。
从前都是夜里一点多睡,自从决定补英语,两三点钟基本是常态。
她连自己都做不到,还跑去劝陈颂声不要熬夜,她随便想一想都觉得好笑。
那一面过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陈颂声独自一个人坐在庭风江边,任凭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远方。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同样辗转难眠。
祁苑躺在床上,思绪纷乱如麻,明天那场考试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却如同即将上战场一样,比谁都紧张。
因为是他吗?
或者换句话说,与他有关的事情,她就这么在意吗?
祁苑拍拍自己的脸,把头蒙进了被子里,试图强行让自己放空大脑,却变得愈加难以入睡。
那几天,她失眠了。
紧张的考试结束后,陈颂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最后望着书房的储藏间里堆了一地的书本和试卷,“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从今往后,这些东西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是打开微信,上面的未读消息真不少,但他全然看不到其他人,划到最下面,是祁苑在四月二十五号发来的生日问候。
【生日快乐。】
【礼物已备好,等你出关。】
原来她记得自己的生日。
日期后面的时间让他看了很久,正好是凌晨零点,她是卡着点发来的。
在他不会回复她的情况下。
祁苑刚吃完饭回房,点开聊天框,见陈颂声给她发来两个字。
【收到。】
【你现在可以放松放松了。】
她回。
陈颂声还有一桩事儿没完成,他可不敢放松。
【晚上带着作业,老地方见。】
-
陈颂声的精气神简直不要太好,和上一次见他根本不是一个状态。
祁苑就不一样了,瞧着是挺好的,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凡一打开书,或者作业本一翻开来,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就差一头栽在作业上了。
“怎么我考试,你倒睡不着了?”陈颂声听说她失眠后,用手掌托起她的下巴,晃了晃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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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苑哈欠连天,似乎头有十几斤重,无力地垂在那里。
陈颂声捏起她的脸蛋,拍拍她的背哄着说道:“实在困的话今天我们就不学了,陪我去外面坐坐,带你看样东西。”
太阳就要落山了,祁苑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眉心连跳了好几下。
陈颂声拿出那样东西,是一本相册,年代久远了些,封面都褪色了,是宋歌昨天大扫除时在柜子底下翻出来的,沾的全是灰。
他把它放在祁苑的腿上,这回祁苑稍稍清醒了点。
翻开相册,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小孩子,模样瞧着约莫两三岁,皆穿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裹得像个粽子似的。
一个脸蛋红红的,手里抓着比脸还大的棒棒糖;一个扎着俩小辫,骑在木马上,脸上还挂着泪珠。
“这是……我和你?”祁苑两眼一黑,差点没认出来,太有年代感了。
这本相册应当属于高清黑历史吧。
拉出来公开处刑吗?
往后面翻,按照模样推断,这会儿应该上小学了,他们穿着校服错开位置站在一片花圃当中。
还有很多,整本相册里全都是他们俩,没有其他人。
“太丑了。”祁苑一边翻一边说。
陈颂声偏过头问:“不困了?”
“吓醒了。”
这么难看的照片,无论给谁看了都得吓一跳,何况是她本人呢?各种色彩带来的冲击让她此刻无比的清醒。
“你给我看这个,我倒无所谓,你就不怕它毁了你的形象?”
“毁我形象?”陈颂声以为自己听见了什么,随即说道,“别人就算了,可貌似在你心里,我的形象没有好到哪儿去吧?”
差不多一年前,她说他丑,他记忆犹新。
祁苑想想也是,翻到后面,指着那张照片问道:“这是在哪儿拍的?”
陈颂声看过去,画面很空,他们牵着一只狼狗,站在一片开满鲜花的地方,右上角有一棵形状很奇怪的树。
形状很奇怪的树?
他觉得眼熟,看向身后,它就在仓库的旁边。那不就是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吗?那棵树还是当年的样子,形状位置丝毫未变。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同样的两个人,就坐在同样的位置,中间隔了十年,就好像两个时空重叠在了一起。
陈颂声伸出手替她合上了相册,语气和以往有些许不同:“我考完了,两年后是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比如,想要考到哪里?”
他很清楚,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还早,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毕竟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知不觉它就过去了。
提到这个,祁苑的眼睛里折射出希望,她望着前面的湖水,缓缓说道:“暂时没有具体打算,但我想去江南,很想很想……”
“想去看看江南的山水,体会江南的风土人情,亲眼看一看文人墨客笔下的江南究竟有多美。如果能在那儿上大学,一定会是一次很不错的体验。”
陈颂声安静地听着她,将自己的憧憬与期盼娓娓道来,他垂眸笑道:“江南很好,你已经有大致方向了。”
15. 半生
八月初,陈颂声顺利拿到了云港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母欲在月底为他举办升学宴,却被他拒绝了。
中旬,张录传来消息,称再过几天就要去外地读书了,去他父母工作的城市,以后可能不会经常回来了,说要请他们吃饭,于是三人约在了那家粤菜馆。
“学体育?”祁苑和陈颂声异口同声道。
“是啊,以后说不定能回云港来当个体育老师。”
说完,张录歪过身子上下打量起陈颂声,撇起嘴“啧”了一声道:“我说陈哥啊,说好来给我饯行,你这穿一身黑是真打算把我送走啊?”
陈颂声踢了他一脚:“瞎说什么?”
张录贱贱一笑,打了个响指,对端菜上楼的服务员说道:“麻烦拿几瓶啤酒。”
又对陈颂声说:“要走了,陪兄弟喝两杯。”
陈颂声说了句“行”,随后把那瓶椰汁放到了祁苑的手边:“你喝椰汁吧。”
祁苑乖乖点头。
服务员拿了一箱啤酒上来,张录把他和陈颂声的杯子推到一边:“杯子什么的太磨叽了,咱直接拿瓶子干!”
念在他要走了的份上,陈颂声没有拒绝,拿起了酒瓶。
张录平日里话就多,喝了酒后嘴巴更是说个不停,出去念个书却像是以后再也见不着了一般,两瓶酒下肚后开始上头了,对他们说了一大段的掏心话。
祁苑吃着菜,喝着椰汁,作为桌上唯一的未成年,她插不上话。
饭桌上的菜有三分之二是祁苑吃的,那一箱的啤酒被他们喝的一瓶不剩。中途她有劝过让两个人少喝点,开始还听,结果聊到后面一瓶接着一瓶,她根本拉不住。
最后张录坐在路灯下,抱着电线杆儿哭了十几分钟,边哭边打电话给他手底下的一个兄弟,人家坐在理发店里染头发染到一半,尽职尽责地开着小电驴过来把他驮走了。
剩下两个人站在路边,看着张录向他们招着手,渐行渐远。
陈颂声喝的没有张录多,但也没少到哪儿去,祁苑扶着他的胳膊不敢撒手,虽然散发着一身的酒味,但他眼睛里的光依旧清澈。
他睨了祁苑一眼,没有说话,似与清醒时无异。
祁苑看了回去。
从下午见到他开始,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吃饭前张录说他一身黑,她没怎么在意,这会儿才注意到他今天很是不同。
从前陈颂声几乎都是一身浅色系的衣服,而今天却穿了一件崭新的黑色衬衫,领口处解开了两粒扣子,她的视线从脸不受控制地向下移去,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回过神时迅速烧红了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两只眼珠子缓慢地往边上挪去。
似是窥探到她心中所想,陈颂声勾起嘴角笑道:“好看吗?”
她迟迟不敢把脸转回来:“不好看。”
“那刚刚脸红什么?”
“我热。”
“不敢看我?”陈颂声继续逗她。
祁苑不服气地转过来,瞪着他道:“谁不敢看你?”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陈颂声半边脸上,浓密的睫毛又黑又长,半昏半明中,五官轮廓精致俊秀,仿佛属于少年的稚气在一夕之间尽数褪去。
两人对视了好几秒,那双眼睛把祁苑看愣了神,她松开扶他的手,退后两步赌气般说道:“没醉就自己走!”
陈颂声把胳膊放回到她手边:“走不了,摔了怎么办?”
“摔了自己爬回去!”
“十几年的感情了,大晚上的你就忍心看我爬回去?”他碰了碰她的手说。
陈颂声看祁苑还是不理他,又把手往前递了递:“喏。”
祁苑没好气地抓住,拽了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他一个踉跄,连忙道:“慢点慢点。”
“嫌慢自己走!”祁苑嘴上嫌弃,实际上却放小了步子。
“去江边走走吧。”陈颂声提议道。
祁苑的眉心动了动:“都这样了,还敢提要求?”
“散散酒味,不然回去会被骂死的。”他可怜兮兮地说道。
祁苑气不打一处来:“知道还喝那么多,不骂你骂谁?”
“成年了。”他说。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挨骂?”祁苑补了一刀。
“你一定要好好学习。”陈颂声静默了好一会儿,冒出一句。
祁苑叹气,看着他说:“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想想回去怎么才能不挨骂。”
陈颂声耳边像有什么东西隔绝了外界,祁苑说什么他是一点儿没听进去,絮絮叨叨地说:“江南多好,江南那么美,你不好好学习怎么考的过去?在云港待了十几年,出去看看也好,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儿吧……”
祁苑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她听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她也就说说而已,两年后的事谁知道呢?
“听你这语气,是不想我走?”
面对祁苑的反问,陈颂声满不在乎道:“瞎说,要是把你留在云港,耽误你将来干一番大事业,我罪过就大了。”
祁苑:“你不是就留在云港了吗?”
“我恋旧啊,不想走。女孩子就应该多出去走一走,看看咱们祖国的大好河山。”
陈颂声一张嘴,祁苑还以为是她爸爸回来了,大道理实在听不下去,赶紧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喝了酒话真多。”
那天他们是怎么回去的,几点回去的,谁也记不清了。
-
陈颂声开学比祁苑晚一个星期,是他爸妈开车送他去学校的,而她因为上课所以没能去送他,只能在下课的时候抽出空来给他发信息。
陈颂声已经到了,他在校园里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她。
她回了一条“收到”。
云医大自九月初起,开始了大一新生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祁苑步入高二,文理分科时她毫不犹豫地选了理科,幸运的是,由陈扬继续担任她的班主任。这样也好,有个人监督着她,她不至于让自己太过松懈。
军训结束以后的第一个周末,陈颂声约祁苑到庭风江散散步。
祁苑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待她火急火燎地赶到时,发现陈颂声身边站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是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独特气质让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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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声他爸,陈扬。
因为这个人属于女生一眼就会很喜欢的那种学霸长相,比较干净斯文。
陈颂声向她招招手:“这里。”
她冲他跑了过去,那个男生的反应告诉她,她的出现似乎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看看祁苑,又看看陈颂声,凑到耳边问道:“你怎么不早说你朋友是个姑娘啊。”
“你又没问我。”陈颂声瞥他。
祁苑走近后,男生向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他室友,我叫令狐克清。”
令狐克清?
祁苑和他握了握手,道:“你好,我叫祁苑。”
她属实被这个名字惊艳住了:“你的名字好特别啊。”
“特别奇怪是不是?”
祁苑摇摇头说:“不不不,很好听。”
虽然是第一面,但令狐克清很喜欢这个有品位的小姑娘,眼睛直冒光地对身边人问道:“这是你女朋友?”
!!!
这个称呼让祁苑猛地抬起了头,陈颂声深吸了一口气:“谁告诉你的?她是我……朋友,十七年的好朋友。”
令狐克清似乎听懂了:“这么说来,你俩穿开裆裤那会儿就认识了?”
?
这么一张俊俏的脸,是怎么说出这么不文雅的话来的?
“……可以这么说吧。”
陈颂声懒得和他纠结这些形容词了,话糙理不糙。
“不应该啊,我看你俩长的挺像的。”令狐克清摸着下巴思考道。
祁苑和陈颂声同时转头盯住了他。
什么?居然觉得他俩长挺像?
像什么?像兄妹?
他这个想法挺刑的。
令狐克清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话没说清楚,容易产生歧义,他又特意解释道:“我说长得像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是想说……”
挺有夫妻相。
这五个字卡在嘴边,被陈颂声硬生生地打断了:“想好了再说。”
令狐克清一阵迟疑,随即对祁苑抱以最温柔的微笑:“我是想说你俩长的都好看,一眼看上去就挺配的。”
那就权当他是在夸她了。
祁苑笑笑,回道:“谢谢。”
说话间,斜对面的马路边停下一辆黑色宾利,打着双闪。
陈颂声拍拍他的背,转移话题道:“你快看看,那是不是你家的车?”
那确实是他家的宾利。
令狐克清的家住在江南一带,离云港有五百多公里,衣食无忧的少爷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一家子不辞辛苦地跑来看望他。
他爸妈坐在车子的前面,他的姐姐就坐在后座,并且已经看到了他,姐姐打开窗户伸出了头招呼他过去,能够看出来打扮的十分洋气。
“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几分钟后,车子开走了,只留下一串汽车尾气。
祁苑:“你这位室友,是个富二代?”
陈颂声:“严格来说,是个脑回路清奇的富二代。”
祁苑:“怎么说?”
陈颂声:“上天除了赐给他很多珍贵的东西,还给了他一张能把死人给说活的嘴。”
16. 心跳
每经历一次考试,祁苑的英语都在龟速提升,陈颂声问她还需不需要他来帮忙恶补一下,她说:“我自己还可以再挣扎挣扎。”
高二的课程开始紧凑起来,祁苑在教室里从早坐到晚,她也开始为还未到来的高考焦虑了起来,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作业的错误率比以前高了许多,还几次被陈扬叫去办公室谈话。
她渐渐地尝试去调整自己的状态,寻找适合自己的放松方式。
一次考试,祁苑的作文拿了全年级的最高分,语文老师在课上评讲试卷,讲到一半把她单拎出来狠狠地夸奖了一番。
几天后,学校组织了一场主题征文大赛,每个班至少要派出两名学生参加,老师第一个便推荐了祁苑,她也不负众望地拿了个一等奖回来。
一天课后,赵书琳拿了一本外国作家写的小说来找她,向她推荐道:“这本书写的太好了,你一定要看看。”
祁苑不再把自己关在题海里,学累了就翻开这本小说,读个两三页就算是学习之余的消遣了,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对她产生了影响。
她做题感到大脑有些疲倦时,就会在一旁的草稿纸上写一些东西。再到后来,她的脑子里偶尔会有陌生字句一闪而过,那时,她便会掏出笔将那些东西记录下来。
有时候是一个字,有时候是一个词,一句话,甚至是一段话,越来越长。
学校引进了茶文化,在广场那边举办了茶文化展览,出于好奇,祁苑也去看了,她看到桌子上的一套青绿色的茶具,顿时联想到了一幅画面。
雨后的雾笼青山,林中新竹。
回去后,她在笔记本上将脑中画面一一记下。
高二快要结束的那段时间,祁苑将一篇三千余字的微小说整理了出来,适时学校与校外报刊有合作,经老师推荐,祁苑的作品登上了那期晚报,获得了八百元的稿费。
作品刊登的那天,老师把她叫到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祁苑,你在写作这方面很有天赋,千万要珍惜自己的羽毛。”
可那次之后,她始终对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无法满意,仿佛那股天赋突然消失了。
但是她养成了阅读的习惯,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看半个小时的书。
陈颂声知道后,高三那年她过生日,他精心挑选了一本书送给她,还在学校附近的礼品店定制了一枚金属书签。
三月份开始,祁苑全心全意准备高考。
查分那天,祁苑在烧烤店上班,刘姐听到她考了五百七十六分,高兴坏了,宣布当天店内全场五折优惠。
晚上陈颂声带她去吃了烤鱼。
“分数告诉叔叔了吗?”
“嗯,小叔比我还激动。”祁苑觉得碗里的烤鱼吃着香的很。
祁苑家里没有电脑,她在小叔的陪同下去附近的网吧填报志愿。
“想好了吗?”祁昌阳问她。
祁苑望着那一栏填下的“清江大学”,点头道:“想好了。”
从填报志愿一直到拿到录取通知书,陈颂声都没有来问她,即便祁苑主动提起,他也会立刻岔开这个话题。
以至于祁苑将通知书内页拍照发给他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对着手机上那张图看了又看。
才确定上面写的是——云港理工大学。
陈颂声打电话过去:“不是说想报清江大学吗?”
她坐在书桌前,把玩着那枚书签说:“人家没录取我呗。”
其实,清江大学是她的第二志愿,云港理工大学才是她的第一志愿。
江南是她的向往,云港才是她的归属。
云港市的两所大学之间相距十三公里,车程不过才二十分钟,但云理工比云医大要离家更近。
祁昌阳很是不舍地把祁苑送上了车,一辈子没流过几滴眼泪的他老泪纵横道:“要是想家了就给叔打个电话,你一个小女孩子在外面可别受人欺负了。”
祁苑看见小叔这副样子,心里也很难受,抱了抱他安慰道:“学校离家又不远,周末有空的话会回来陪您的。”
-
学校的宿舍分为双人间,四人间和六人间,祁苑学的是食品学,很幸运地被分到了双人间。
祁苑安顿下来后,得知学校有勤工助学名额,于是她去申请到了一份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她查了课表,周三和周四这两天下午没课,正好可以去图书馆干干活。
她去提交申请材料的路上,陈颂声发信息约她周五上午去西城区的汉王陵博物馆。
祁苑从图书馆回来洗了个澡,室友安婧也从外面回来了,怀里抱了两份炒河粉。
“苑苑。”
这位室友可是一位标致的大美人儿,黑长直,小梨涡,温柔似水,报到那天见她的第一面,祁苑就说了自己要是个男的,肯定得深深地爱上她。
奈何人家早就有对象了,两家门对门,今年刚谈的。
方才下了小雨,安婧没有带伞就出去了,身上的衣服有些湿,她把炒河粉放下,头上多了一条干毛巾。
祁苑帮她擦着头发,说:“看不出来啊,你这小身板儿能吃两份炒河粉?”
安婧拆开袋子:“什么呀,寝室就咱们两个人,所以我男朋友买了两份,这还有一份是你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你谈个对象我还能占着便宜。”她把毛巾挂回去道。
安婧涂上护手霜,眨了眨眼睛:“跟我客气什么?”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着炒河粉,安婧从旁拿起一张宣传单:“苑苑,西城区那个汉王陵博物馆你去过没?”
“没有。”
安婧看着宣传单,念出了上面的一行字:“考古团队四个月前于郊外发现一处夫妻同冢异穴合葬墓,出土多件珍贵文物……”
说起来也挺巧的,她们俩对历史和考古这块儿都挺感兴趣,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安婧还告诉她,她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考古学家。她一开始想学考古来着的,却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
“好好的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非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挖人家坟干嘛?”
这是她父母的原话。
“苑苑,咱们周五早上去看看吧,那天上午没课。”安婧甩了甩单子,兴致勃勃地说道。
祁苑塞了满满一口的河粉,愣住了:“我……”
安婧猜到了:“有人约你了?”
祁苑想了想,陈颂声约她去博物馆肯定是冲着看文物去的,多一个人,他应该不会介意:“没关系,一起去吧。”
“放心,到那儿之后你聊你们的,我看我的,绝对不打扰。”
她们不知道的是,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明明是工作日的上午,博物馆里却人满为患,进去参观需要提前两天在线上预约,许多人无功而返。
还好那张宣传单上有写,她们看到了。
到了博物馆门口,陈颂声告诉她他在一号展厅,扫码进场后,她们随着指示牌找到了一号展厅。
祁苑努力寻找着陈颂声的身影,身旁的安婧停下不走了,她死死地盯着前面一个人的后背,那人正背对着她们站在展柜前欣赏一件黑色长矛。
祁苑伸手要去拉她,她走上前轻拍了下那人的肩膀,那人转过身,一惊:“婧婧!你怎么在这儿?”
祁苑跟在后面也看傻眼了,出声道:“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儿?”
三个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场面极度的尴尬,这时,走过来一个人,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祁苑。”
祁苑回头,陈颂声从展厅入口的方向走了过来,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让自己感到意外的人。
祁苑持续懵圈中,不忘向陈颂声介绍道:“这是我室友,安婧。”
令狐克清也没搞清楚状况,指了指陈颂声对安婧说道:“这是我室友,陈颂声。”
?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颂声这边也多了个人,完全是因为这个人死缠烂打,他被烦得不行,实在是没办法了才……
某人早上在他准备出门那会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他喊:“宿舍其他两个都和女朋友约会去了,我家那位也和室友出去玩懒得搭理我,你总不能抛下兄弟不管吧?”
祁苑和陈颂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谁能告诉他们,这俩是什么时候处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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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苑急需一个解释:“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住在对门儿的……”
“是啊。”安婧点头。
这么离谱吗?
他们两个也没想到对方都带了个人过来,也没想到会有这层关系。
四个人僵持不下,陈颂声把祁苑扯到身边说,对那两个人说:“正好,两两一组,你俩就当来这儿约会,然后我和祁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抓住祁苑的手腕往二号展厅走去。
今天这趟博物馆之行带来的意外之喜挺多的,但好像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们俩默契地没有提起对方的室友,真的是在认真地参观欣赏展厅里摆出的文物。
参观到五号展厅时,他们听到有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在说话,游客都被吸引了过去,又有很多人散开,似乎不太感兴趣。
他们过去一瞧,工作人员的身后有一块心形的板子,上面有一些游客的签名,工作人员说:“本馆现正举办‘时空相印’活动,但凡是前来参观的情侣游客,在板上签下你们的名字,即可免费获得一本汉历史纪念画册。”
闻言,两人正要走,令狐克清和安婧手牵着手从另一边过来了,令狐克清挡住他们的去路:“免费的画册怎么不去领?”
“人家要的是情侣游客,我们又不是。”祁苑回道。
安婧说:“你们就往那儿一站,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情侣?又不会真的去查。”
汉历史纪念画册,祁苑其实挺心动的。
但是吧……
祁苑很犹豫。
“你想要吗?”陈颂声轻声询问道。
“嗯?”
“画册。”
“……想要。”她回答。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令狐克清就推着他俩往板子那儿走:“走走走,咱一起去。”
排在他们前面的情侣取了笔去板子那里写名字,陈颂声一把把祁苑搂进了怀里,祁苑的大脑一片空白。
工作人员热情地招呼他们:“你好,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陈颂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
“二位去签个名,就能领取画册了。”
到了板子前,陈颂声才松开了手,他们一言不发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见他们写完,工作人员将画册递到了祁苑的手里:“拿好,您的画册。”
“谢谢。”两个人同时出声道。
远离了人群,陈颂声望着她道:“那我们去下一个展厅吧。”
“好。”
进入六号展厅,左侧第一个展柜中摆着一件完好的金缕玉衣,而它旁边的展柜里则是一件长约三十厘米的铜铍,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陈颂声同她说起了话:“听令狐说,你室友本来是要学考古的?”
“对,我也觉得考古挺有意义的,把那些尘封千年的历史展现在后人眼前……”祁苑的面前是一架破损的古琴,她看入了迷。
博物馆每天只开放四个半小时,上午仅仅两个小时。
快到闭馆的时间,祁苑和安婧才意犹未尽地走出了博物馆的大门。
天又开始下雨了,陈颂声和祁苑各带了一把伞,令狐克清朝陈颂声伸出手,比划了两下,被他一巴掌打了回去。
令狐克清摸了摸打回的手说:“咱们两个大男人打一把伞?遮不住啊,必得有一个人要淋雨。”
陈颂声用冷漠的口吻说道:“肯定不是我淋。”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无义!”令狐克清喊着,眼珠一转,夺下了祁苑的伞,两个女生一齐怔在原地。
他厚着脸皮说道:“别看我,我是打不过他,所以只能来抢你的了。你听我说啊,我和婧婧打一把伞,你和陈哥打一把伞,多好啊,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祁苑看了眼陈颂声,咳了一声,伸手道:“伞还我。”
“别啊,苑姐,求你了。”
令狐克清不要脸的时候是真的很不要脸。
祁苑握起拳头想打人,他都多大岁数了,居然好意思喊她姐?
“你们俩别闹了。”陈颂声出声打断了这一幕。
他看向祁苑,说:“过来吧。”